《左道江湖》 入江湖 契子.雨夜追杀 太行山外围,山道之上,狂风呼啸,暴雨倾盆,还有电闪雷鸣,时不时便有一道雷光自阴沉天穹划下,将这暴雨之夜照亮一丝,但转瞬又归于黑暗。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这难行的山道上,在暴雨之中,两匹老马在马鞭的抽打下发了疯的跑。 但驭马的倒也不是什么骑士。 那是一个背着包袱的半大丫头,还有一个趴在马背上,看上去受了伤的少年人。 而在他们身后,快十丈远的地方,一群黑衣骑士紧随其后,有的手握大刀,有的提着长矛,还有几个在马上开弓射箭,想要把那亡命逃跑的猎物射倒。 “不许跑!停下!” “快!放箭!” 他们的吆喝声在风雨里显得缥缈至极,那些骑士开弓射出的箭,在这倾盆大雨里也根本射不远,而且那半大丫头的马术相当不错。 不但自己驭马逃亡,还时不时打出一个呼哨,让驮着受伤少年的老马跟着她一起奔驰。 在这一耽搁的功夫里,那少年少女又跑出丈许。 但身后追击的骑士也不慌张,眼看弓箭无用,他们便抓着武器,拉着马缰,甚至还放慢了脚步,吊在两个逃跑的年轻人身后。 他们分散开,围追堵截,就像是狼群,将猎物逼向绝境。 他们并不担心猎物溜掉。 就这么一追一赶,一炷香之后,那驭马奔驰的半大丫头转过山道,眼前风景骤然一空,她在黑夜中向前眺望,就露出了一抹绝望的神色。 眼前这山涧平台,是一处悬崖绝壁,前方无路可走,也难怪那些北朝游骑不再射箭。 “轰隆” 又一声雷鸣,耀眼的闪电从云层直下山脊,打在一颗枯树上,引燃了雨中一团火,那一闪而逝的光也照亮了这两个年轻人的绝境。 背后山道上,那些黑衣游骑纷纷下马,手握刀枪,朝着他们逼过来,在后方还有握着强弓的同伙。 背着大包袱的半大丫头,也将自己昏迷的师兄从马背上扯下来,在豪雨之中,这丫头的发髻都被打散,黑色的头发就那么贴在脸上。 她又冷又怕,全身颤抖,就像是个无处可去的小猫儿一样。 她拽着师兄的手臂,拖着师兄在山涧平台上一点一点的后退,鲜血从师兄的伤口流出,又混杂在地面的雨水里,倒是颇为凄惨。 她惊恐的看着那些朝他们逼过来的北朝骑士,在夜雨里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但那些家伙身上的杀气和这夜雨混杂在一起,让丫头更为惧怕。 她也算是小半个江湖人,尽管从未入江湖。 她也从那些唱曲的小厮们那里听说过江湖恩怨,彼此仇杀,北朝与南朝的国仇家恨等等,但她从未如此真实的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就像是有山鬼趴在背后,朝着脖子吐出寒气,让丫头寒毛倒竖。 她又不通武艺,而眼下这情况,就算通武艺又如何? 面对十几个凶徒,就算想要拼死一搏也没可能的。 “师父...” 丫头咬着嘴唇,死死抓着师兄湿透的衣衫,她被那些围过来的骑士逼到悬崖边缘,畏惧的向后看了一眼。 下方是滚滚河水,雨点打在水波上有阵阵回音。 但影影幢幢的看不清楚,也不知这山崖到底有多高,纵身跳下会不会稀里糊涂的丢掉小命? “咳、咳” 就在这肃杀之时,被丫头拖着的年轻人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在意识恢复的那一刻,他便感觉有忍受不住的痛从腹部刺入脑海。 让他发出一声呻吟,下意识的便捂住腹部。 手指上有粘稠的感觉,那是伤口崩裂处的血渍,他感觉一阵昏昏沉沉,那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都有种麻木的感觉。 “这是失血过多啊,得赶紧清创缝合呢。” 这年轻人自言自语了一句,紧接着就听到了丫头惊喜的呼唤。 “师兄!师兄你还活着。” “呃?” 他艰难的抬起头,看了一眼拖着自己手臂的丫头。 大眼睛,黑头发,穿着粗布衣服,又被雨水浸透,那头发贴在肥嘟嘟的脸颊上,还有雨痕在脸蛋上滑落。 倒是颇为可爱。 但那眼睛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恐惧,她的手指都在抖动。 他又回过头,看到雨夜中持各种管制刀具朝他们走过来的黑衣人们。 “轰隆” 又是一声雷鸣,闪电于空中一闪而过,让年轻人眼前的黑暗被驱散一瞬,也让他看到了那些黑衣人手中闪耀寒光的利刃。 还有那些家伙脸上扣着的诡异面具。 这是...什么情况? 搁这拍戏呢? 自己是又喝醉了,跑来当群演了? 不对啊。 年轻人歪了歪脑袋。 不是失足坠崖了吗? 自己最后的记忆,眼前浮动的,明晃晃的天空,越来越远的天空... 就在年轻人一团浆糊的意识一点一点复苏的同时,黑衣骑士们的首领也似乎失去了耐心。 他举起手,身后的同伙便停在原地。 那家伙带着诡异的黑色面具,他瓮声瓮气的对颤抖的丫头,和神游天外的年轻人说: “尔等已经无路可逃,交出你们在古墓里找到的东西!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 那丫头也许是怕极了,在这绝境中反而生出一股勇气,她大叫到: “师父说,你们这些北朝鹰犬最是不讲道义!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才不信你的保证!” “呵呵” 听到这话,那黑衣骑士发出一声冷笑,他说: “蠢材愚夫也敢妄议我等?” “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想必卖到扬州去当瘦马也是大有前途,还能让我等兄弟多赚几个酒钱。” 这骑士一挥手中的刀,发出破风声,让丫头缩了缩脑袋,那股胆气也丧去了九成九。 “废话少说,东西交出来!” 他向前一步,做威逼状。 丫头惊得后退一步,结果左脚险些踩空,把悬崖边几块碎石踩落,叮叮当当的顺着山崖掉了下去。 “我...我...” 丫头怕的眼角带泪,她抓着背后的包袱,对那黑衣人喊到: “除非...除非你们发下毒誓!东西给你们,你们就要放我和师兄走!” “行啊。” 黑衣人回头看了身边兄弟一眼,众人顿时一阵哄笑,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江湖雏儿,就像猫戏耗子一样,他问到: “要不要再立个字据啊?黄毛丫头。” “有字据当然好啊...” 丫头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听到怀中师兄一阵叹气。 “他们耍你的,笨蛋丫头,扶我起来。” 师兄发了话,知道自己被耍了的丫头狠狠的朝着黑衣人呲了呲牙。 她用尽力气,把虚弱的师兄搀扶起来,师兄带血的手放在丫头肩膀上,身体倚在她身上,让丫头感觉有点吃力。 但师兄挡在身前,隔断了她和那黑衣人的视线,却又让丫头有了种安心的感觉。 师父不在,就只能依靠这平日里凡事溃溃,泯于众人的师兄了。 “诸位...大侠,我还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沈秋摇晃着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倚着丫头站在悬崖边,左手在丫头背后悄悄的解开那个大包袱,抓在手里。 他对眼前那杀气逼人的黑衣人说: “但你们是要我们身上的东西,对吧?” “装什么傻!” 黑衣人冷声说: “路不羁从古墓里起出的东西,交出来!” 他身后另一个瘦高汉子也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开腔说到: “我说啊,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要那些仙家遗物有什么用?不如交给我等,或者跟着我等回燕京面见国师领赏,从此做个富贵翁,岂不美哉?” “美哉确实美哉。” 沈秋抿了抿嘴,他说: “既然你们这么想要,那就给你们吧!” “哗啦” 丫头的大包袱被沈秋扔向眼前,他抓着包袱的边角,让其中囊括的东西如瓢泼雨水一样,劈头盖脸的丢向那些黑衣人。 丢出包袱的瞬间,沈秋便抓着丫头的手腕,转身跳下山崖。 “啊!” 丫头被师兄的疯狂举动吓得大叫,如八爪鱼一样抱在师兄身上,就那么坠下山崖。 “叫什么叫。” 沈秋不满的反手抱住这半大丫头,他说: “十多米高而已...我反正会游泳。” 说话之间,只是短短一瞬,抱在一起的两人便坠入山崖下因暴雨倾泻而暴涨的河水中,起伏几下,就被湍急的水流卷着消失在了黑暗里。 山崖之上,那黑衣人半蹲在山崖边,面具之下的双眼,冷冷的看着一片黑夜的浊流。 在他身后,那些伴当们将沈秋抛出的包裹里的东西都收集了起来,片刻之后,那个瘦高汉子便走来,叉手回报。 “都统,没有。” “狡猾的小贼!” 这黑衣人站起身,他看着左右在越发倾盆的豪雨中摇来摇去的树木,他说: “我等要是空手而回,不需国师吩咐,自有人会把我等扒皮拆骨...找!就算把这片山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仙家遗物!” “是!” 高瘦汉子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都统唤住。 “去把查宝找来。” 他压低声音,对心腹下属说到: “夜雨甚急,道路难行,两个小贼又不知方位,虽然狡猾,却也难逃多远。找到踪迹后,让查宝出面去诓骗他们,万事以找到宝物为先。” “事成之后,把那清秀丫头抓起来,至于那个少年...杀了!” “是!” ------------------ “噗” 沈秋气喘吁吁的拖着怀里的丫头,靠水中浮木勾连,爬上满是泥泞的河滩,他已近脱力,张口边喷出一口混杂着血迹的河水。 脱力都是其次。 腹部的伤口不痛了,很麻木。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也许已经感染,在眼下这情况里,如果再不及时包扎,他的小命就要玩完了。 “师兄,师兄,你别死啊!” 眼看着把自己救出险境的师兄躺在河滩上不动了,半大丫头急得跪在地上,死命的摇晃沈秋的身体。 这让想要休息一下的沈秋无奈的说: “笨丫头,别摇了,本来不会死,这下要被你摇死了!” “哼” 师兄又说怪话了,这代表他还不会死。 丫头露出笑容,但转瞬又抱着双臂,别过脸,就像是生气了一样,她鼓起腮帮子,对沈秋说: “你以前都叫我青青的,现在又叫我笨丫头,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 “别闹了。” 沈秋真的是没力气和这丫头吵架,他揉了揉有些发烫的额头,努力呼吸了几声,他说: “接下来听我说,笨丫头...呃,青青,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干燥的,可以避雨的地方,能生火最好。” 昏昏沉沉的感觉袭上心头,强烈的疲惫混杂着睡意来袭,让沈秋感觉不妙。 他抓住丫头的手腕,叮嘱到: “生了火之后,挤压我的伤口,直到鲜血流出来,然后弄点木炭,覆盖在我伤口上,用烧开冷却的水清洗伤口。” 沈秋喘了口气,他看着一脸茫然的丫头,用最后的意识叮嘱到: “找块石头,清洗干净,烧到滚烫,压在伤口,最后用干净干燥的布条包扎。” “别喝冷水,等我醒过来,记住了吗?” 说完,沈秋眼前发黑,摇摇晃晃的倒在了地上。 在他眼前,青青丫头微张着嘴,看着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的师兄,她眼中一片茫然。 片刻之后,这丫头回过神,猛地跳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周围,她有些害怕,但还是从师兄腰间解下一把短刀,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走入了黑暗中。 “范青青啊范青青,笨师兄拼死救了你,你要知恩图报啊,我辈江湖儿女,就是要这样侠肝义胆...” “唉?师兄刚说要找什么来着?” ps:新书上传,求收藏,推荐票,谢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1.山鬼传说 “这是医疗事故!你必须负全责!”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主刀医生?我只是个打下手的实习生!我不背这口锅!背了我这一辈子就完了!” 两个人影在争吵。 沈秋觉得其中一个很像是自己。 梦中混乱的画面转动,他看到神似自己的背影孤独的拖着箱子,走在一条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过道里。 有个人正把某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这是赵医生私下给你的‘心意’。不多,但也够你生活一段时间了,主要是那件事...” “脏钱!我不要!” 他看到自己甩开那只手,还有钞票满天飞。 “呸,不识抬举!” 那个人影骂了一句。 画面再次转动,他看到自己失足跌落,眼前的天空是那么蓝,他伸出手,试图触摸那天际,但却越来越远。 是失足坠落吗? 不太像啊... 模糊的画面再次转动,他变成了一个半大孩子,在一片茫茫飞雪中,穿着破布棉袄,背后是一个炊烟渺渺的小村落。 “我来履约。”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他身前,那张脸模模糊糊的。 他将一样东西放入茫然的孩童手中,又背负双手,喟然长叹: “这世人求不来的仙缘啊,终究还是你的。” 画面再转。 还是那个村落,但少年沈秋趴在草丛里,已经饿的头晕眼花,在他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红色小棉袄,梳着小发髻的女孩。 她正将半个黄色的窝头递给少年,她说: “我求了师父,他说多一个帮忙的人也好,跟我走吧。你家人都饿死了,你留在这里也活不下去的。” 那是... 那是青青丫头,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紧接着,最后一个画面覆盖了一切。 一座幽深坍塌的古墓之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握着板斧,护在他和青青身前,周围尽是昨夜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走!沈秋,带着你师妹走!别回头!” “快走!!!” 他看到自己背起师妹冲出甬道,骑上老马冲出包围,在混乱中自己被砍中一刀,纵马在夜雨中奔驰,依稀还能听到背后的喊杀声。 那个老头在咆哮。 那是... 那是他师父,路不羁,一个总是没好脸的怪脾气老头。 唔,原来这年轻人,也叫沈秋啊。 这还真是有缘分。 “呃。” 怪梦一片接一片,混混沌沌的沈秋最终睁开了眼睛。 他听到了鸟儿鸣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抬起头,便看到在洞穴之外,有阳光顺着斑驳的树叶照入洞口。 一夜豪雨,总算是停了。 自己身上盖着脱下来的衣服,还有些潮湿,但大体被烤干了。 在这简陋的草席旁边,有一堆还在燃烧的火,上面架着一个黑色的陶罐子,里面有水咕噜咕噜的响。 沈秋感觉很虚弱,腹部的伤口还在疼。 他看着缠在腰间的布条,应该是青青为他处理的伤口,他把布条解下来,看了一眼。 昨夜那一刀切开了皮肤,但没伤到内脏,浸泡了河水,又被烧红的石头灼伤。 这伤口看起来颇为狰狞,在伤口旁边还有黑色的碳痕。 看来那笨丫头确实按照自己的叮嘱,为自己处理了伤口,避免了感染。 那丫头记性倒是不错呢。 “但...她是从哪找来这些的?” 沈秋靠在石壁上,艰难的穿上衣服,他发现自己手腕上戴着一块浑浊的剑型玉石,灰扑扑的不甚起眼。 但应该是这具身体的心爱之物,都快磨出包浆了。 沈秋左右看了看,这洞穴里有草席,有陶罐,还有用石块垒起来的篝火堆,在洞穴角落还扔着几个袋子,里面有些像是土豆或者番薯一样的东西。 还有风干的肉,没有好好处理过,肉干上还带着兽毛。 这应该不是青青准备的,那丫头还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应该是她幸运的找到了猎户预备的小屋子吧? 运气还真是好呢。 沈秋笑了笑,他从手边拿起一根木棍,撑着身体,走到篝火边。 看着陶罐里有正在煮的土豆似得玩意,在旁边还放着两只粗瓷大碗,里面有烧好的水。 “呀,师兄!你醒了呀。” 一声喜悦的欢呼从洞口传来,正盘坐在草席边喝水的沈秋扭过头,就看到青青丫头提着一只肥兔子,还有两只叉到的鱼,走进了洞穴中。 原本漂漂亮亮的小丫头弄得和泥猴子一样,身上沾满了草茎,随便盘起来的头发上,也有泥痕。 卷起的裤腿之下,两只脚丫子上也沾满了污泥。 不过那张肥嘟嘟的脸上倒满是惊喜,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为师兄苏醒而高兴的。 话说,这么大的丫头,就算再古灵精怪,也是装不出这样的情绪吧? 再说了,两人昨晚还共患难过,这小丫头还算救了自己一命呢。 “嗯。” 沈秋应了一句。 有些冷漠。 倒不是说他对这丫头有什么意见,只是自己占了人家师兄的躯体,脑海里的记忆也是零零碎碎的,一时间根本伪装不出师兄沈秋该有的样子。 就这么贸然搭话,很容易漏馅的。 青青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丫头大大咧咧的走过来,将鱼放在石块上,又拿起被打晕的兔子,她手里攥着一把短刀,在那兔子脖子上比划来比划去。 也不知道是下不了手,还是不会处理这野味。 她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师兄,沈秋喝完水,注意到了青青的眼神,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兔子和刀。 他摇了摇头,说: “我来吧。” 虽然还有些虚弱疲惫,但毕竟不是致命伤。 在青青打下手的帮助下,沈秋动作麻利的刮了鱼鳞,取出内脏,又让青青去洗鱼,顺便摘点野果。 自己则借着解刨课上处理样本的经验,将那兔子剥皮清洗,小半刻钟之后,兔子架到火上,鱼也混着切碎的野果丢入了陶罐子里。 这洞穴中存着些粗盐,很涩口,但好歹也有些调味,不至于让这落难师兄妹就那么吃白肉。 青青蹲在罐子边,眼巴巴的看着煮熬的鱼汤,和烤兔子发出的香气,这丫头的喉咙上下动着,应该是饿极了。 沈秋盘坐在篝火边,一边用棍子拨着火,一边打量着青青,他轻声问到: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山洞的?” “是鸟。” 青青抬起头,对师兄笑了笑,她挥着手,天真烂漫的说: “我昨晚到处找能避雨的地方,但怎么也找不到,然后我听到了鸟在叫,顺着那鸟叫声,就找到了这里。” “我运气很好吧?嘿嘿,师父常说我运气好的异于常人呢。” “运气确实不错,但那么大的雨里,还有鸟在叫?” 沈秋眯了眯眼睛,他又问到: “这附近有猎户吗?” “我不知道啊。” 青青抽了抽鼻子,她说: “我们又没来过这里,不过师父叮嘱说不让我们太靠近太行山里,说是这里闹鬼呢。” “闹鬼?” 沈秋不安的动了动肩膀,他问到: “这个世界真有鬼吗?我昨晚听那些人说什么仙家遗物,真有神仙?” 这问题让青青丫头翻了个白眼,她伸出手,试图触摸沈秋的额头,她说: “师兄你是不是发烧了?烧糊涂了?” “神仙早就没有了,有人说千年前有神仙呢,但什么灵气流失之类的,让神仙都活不下去的,现在江湖上行走的都是习武之人,至于鬼...” 小丫头抿了抿嘴,稍有些害怕的说: “师父说没有鬼,但我听苏州唱曲的小厮说,人死了如果有怨念,就会变成厉鬼。不过我没见过,但太行山这边闹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江湖人都知道呢。” 沈秋点了点头,他将棍子上的兔肉切开一片,放入青青碗里,又撒了些粗盐,递给小师妹。 后者拿在手里,也顾不得烫手,就那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就像是饿极了的小猫一样,颇有些可爱的样子。 沈秋轻笑了一下,他拍着青青的后背,说: “慢点吃,一会再喝点鱼汤。顺便给师兄讲讲这太行山闹鬼的事情?” “师兄你好奇怪啊。” 青青盘坐在地上吃着兔子肉,她用古怪的眼光看着沈秋,她说: “你从前对这些事情根本不在意的,还嘲笑我总是喜欢听江湖故事,还有,你昨晚是怎么知道这山崖只有几丈高的,我们摔下来不会死的?” “呃,那个,你踩碎的石头掉下去,听回音,重力加速度粗略计算...” 沈秋看了一眼瞪大眼睛的青青,他含糊的换了种说法: “是师父教的,我们不是开镖局嘛,虽然只有三个人,但师父说要学会这些,这是常识!武林中人都懂得,你以后长大了也会懂得。” “是吗?” 青青揉了揉脑袋,她说: “师父真是偏心,都不教我的。唉,我们和师父失散了...” 说起师父,青青很忧伤,她味同嚼蜡的吃着肉,她看着沈秋,期期艾艾的说: “师兄,你说师父肯定没事,对吧?他说我们逃出去,就回去苏州和他会合,他肯定还活着,肯定还在找我们,对吧?” 看着青青期待的眼神,沈秋抿了抿嘴。 按照他脑海里零散的记忆来看,昨晚路不羁留在那里抵挡北朝骑士,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对方人数太多,而且是偷袭。 从路不羁最后喊得话里,沈秋也能感觉到,那老头已经抱定死志了。 但他又怎么能对青青这14岁的丫头说这些呢? 更何况,此沈秋非彼沈秋,他对于路不羁没有太多的特殊感情,对这个陌生世界更是一无所知。 作为被社会毒打过的人,他见识过人心险恶,没有那么容易轻信他人。 就算是眼前这丫头,也是共患难,又救了他一命之后,才有些亲近之意的。 面对青青的期待,他只能含糊的说: “嗯,应该是吧,师父武艺高强,大概是冲出去了,我们也得想办法离开这,回去苏州...吃东西吧,别耽搁,吃饱了我们上路。” “嗯。” 师兄的话让丫头担忧的心稍缓了一些,陶罐子里的鱼汤也差不多煮好了,沈秋给自己和青青各盛了一碗。 这鱼汤并不美味,也没什么滋味可言,但温暖的汤汁混杂着煮烂的野果滑入肠道,让沈秋的精神猛地一震。 “太行山这边啊,我听瑶琴姐姐说,是因为十几年前,北朝和南朝在这里打过仗,死了好多人,十几万人呢。” 青青这丫头有点碎嘴的情况。 她看到沈秋不说话了,自己就巴拉巴拉的,给师兄讲起了自己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她说: “北朝的皇帝被魔教中人刺杀了,但北朝退兵之后,太行山一代又有了瘟疫,这附近的人都死光了,他们就变成了山鬼,守在太行山附近。” “那些山鬼恨极了北朝人,我们南朝人进太行山只要不胡作非为,就能平安退出来,但北朝人只要进来,就没命啦。” 青青越说越激动,她就像是个说书先生一样,对沈秋说: “前两年,从燕京那边还开了一支军队,有几百人呢,进山搜索,结果最后只有十几个人跑了出来,而且都吓疯了。” “山鬼是在报复那些北朝狗贼。” 青青舔了舔嘴唇,似乎是生怕沈秋不相信,还添油加醋的加了一句: “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再来一碗。” “是吗?” 沈秋皱着眉头,为青青添了一碗鱼汤,他这具身体虽然只比青青大两岁,但灵魂却已经是个25岁的成年人了。 他是个无神论者,并不相信世上有鬼。 但如果这太行山里没有鬼,那这传闻的主角肯定就是人了。依托脑海里那些广杂的社会见闻,这十有八九又是装神弄鬼的把戏。 昨晚,青青说在夜雨中听到鸟叫声,才找到这个洞穴,让她和沈秋逃得一命。 看来自己师兄妹能在绝境中活下来,真的是有“鬼神”相助啊。 “青青。” 沈秋喝完了鱼汤,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对小师妹说: “师父真的在古墓中拿到了所谓的‘仙家遗物’?” “嗯。” 青青使劲点了点头,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胸口,她小声说: “是一张图,师父让我贴身放着,昨晚你丢出去的包裹里,都是镖局的账本和其他东西。” “那就贴身放好。” 沈秋没有想去看那所谓的仙人之物,他拄着木棍站起身,对青青说: “收拾一下,我们离开这,那伙贼人可能还在找我们,这里不能久待。” “那我们去哪?” 青青问到: “回苏州吗?” “不。” 沈秋看了一眼身后洞穴里摆放的东西,他说: “太行山鬼既然恨极了北朝人,我们就把那些贼人引去给山鬼报仇,我们不回苏州。” “我们进山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2.要命的前辈 如果可以,沈秋这初来乍到的人,也不希望将自己的小命,交给一个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量子态”山鬼。 但问题是,昨晚他是亲眼看到了那些凶狠的北朝游骑。 在零散的记忆里,也有便宜师父路不羁被北朝人伏杀的画面。 再加上小师妹已经确认,路不羁确实从那太行古墓里起出了所谓的“仙家遗物”。 那些贼人不会放弃的。 他们说什么回去给“国师”邀功请赏之类的,这就证明这些家伙是带着使命来的,完不成本职工作,现代社会里都要降薪去职。 更何况这封建时代。 为朝廷办事的人,在沈秋记忆中仅存不多的辫子戏里,大内侍卫做错了事,可是要杀头掉脑袋的。 那伙人,估计也是拿命在拼。 青青有几手三脚猫功夫,打个兔子抓鱼才凑合,真打起来,这14岁的丫头又能拼掉几个人? 自己呢? 自己伤势未愈,脑海里倒是有路不羁教的武功招式。 但问题是,根本不会啊。 那些记忆都是这具躯体的,这玩意又不是电脑数据,拷贝一下就能用。 而且从这身体的记忆里,沈秋也得到了一个很糟糕的结论,就算他学会了那些武功,也只是江湖菜鸟的程度罢了。 眼下想要活命,只能进山了。 但愿那传说中的山鬼,真的像传说中一样给力吧。 眼下已是中午时分,拄着木棍行走的沈秋,和背着一些煮熟的土豆当干粮的青青,停在山谷的小道上。 在他们眼前,是一具尸体。 身穿黑衣,头戴斗笠,胸口中剑,几乎被插了个对穿,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扭曲的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愤怒与绝望。 沈秋是不怕尸体的,解刨课上已经看多了。 青青有些害怕,她躲在沈秋身后,好奇的看着师兄蹲在那尸体边念念有词。 此时虽不是乱世,但跟着师父行走江湖,也见多了厮杀,眼前这尸体可比那些被开膛破肚的江湖客好多了。 再说了,这是北朝狗贼,死了就死了。 想到这里,青青鼓起勇气,靠在沈秋身边,她听到师兄低声说: “明显的穿刺伤,肺部被刺穿导致窒息,心脏也被切开,应该是剑类凶器...很锋利啊,切口这么小,更像是铁纤一样的东西。” “尸体还有余温,估计也就是十几分钟,最多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他也没有挣扎的痕迹,肯定是袭击致命,就像是刺客...阿萨辛?” “师兄,你在说什么怪话?” 青青捂着鼻子,嫌弃的踢了一脚尸体。 沈秋倒是不在意,他伸手将尸体边散落的一把带鞘的刀抓在手里,又从尸体上解下匕首,交给青青绑在木棍上。 又在那人的包裹里翻了翻,却没找到几样有用的东西,倒是有形状古怪的银子。 那些散碎银两让沈秋再一次有了不真实的既视感。 果然是来到一个古代世界了。 自己身边的小丫头片子满嘴的江湖中人,现在看来,这果然是个凶狠的江湖。 “青青啊。” 沈秋将那雁翎刀背在身后,拄着绑了匕首的木棍,他和青青越过尸体,继续朝着山里行走,他说: “你猜,这人是谁杀的?” “山鬼吧。” 青青左右看了看,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解气,她回望着被丢在路边草丛里的尸体,她说: “是山鬼在追杀那些北朝狗贼,肯定是这样的。” “这就是好事啊。” 沈秋连步伐都轻快了几步。 他说: “山鬼在帮我们,所以,这是好山鬼,对不对?” “你又说怪话。” 青青瞥了一眼师兄。 她总觉得,师兄自从和师父失散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 她记忆中的沈秋,那是个很无趣的闷葫芦,学武又不会,走镖也不精通,算个账都算不利索,说是师父的弟子,其实也就是小镖局的帮闲。 身无长技的师兄,连镖师都算不上,好在小镖局业务也不多,每次走镖,都是师父亲自押送的。 唉,师父对她真好,把她当女儿一样,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青青的情绪又变得低落了一些。 好在,唯唯诺诺的师兄似乎变的靠谱起来了。 跟着他,自己也很心安呢。 师兄妹走了大半天,但距离眼前那山的距离似乎也没有缩小多少,望山跑死马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现在是白昼,又是在太行山外围,这山谷里也没有什么猛兽。 青青倒是看到了几只狐狸在追兔子,还有小鸟在林间叽叽喳喳的叫。 如果没有那些追捕他们的北朝狗贼,眼前这景象,就像是一场踏青。 “青青,我这块玉,是什么来历啊?” 沈秋走着走着,又看到了手腕上带着的剑型玉石,他回头对蹦蹦跳跳的小师妹问到。 后者头也不抬的拔着路边的小花,她说: “当初师父在燕郊救下你的时候,你就有那块玉呢,应该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吧,不是什么好玉,你忘啦?我们在苏州还专门请人看过。” “就是最普通的玉石,也卖不出钱呢。” “是吗?” 沈秋耸了耸肩。 他觉得这块玉不是那么简单的。 之前睡梦中浮现的记忆里,这块玉可是一个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家伙交给他的。 还说了什么仙缘之类的话。 但原来那个沈秋似乎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青青和他师父,这大概是他藏在心底的秘密吧。 “休息一下吧,师兄,我脚都磨出水泡了。” 两人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距离深山入口处已经不远了,还能听到有水流奔腾的声音,青青提议在阴凉处休息一下。 沈秋带着她走到林边,看着小师妹脱掉布鞋,果然,那小脚丫子上已经有了水泡。 这倒是让沈秋颇为惊讶。 他一边帮小师妹挑破水泡,一边问到: “你一天自称是江湖中人,但这细皮嫩肉的,倒像是富家小姐呢。” “哼” 小脚丫被师兄握在手里,这特殊的感觉,让青青脸颊通红,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女孩子的身体,怎能让男人随便碰呢? 这以后,自己是不是就嫁不出去了? 青青胡思乱想着,沈秋也不在意。 他一直在努力的回忆,那些零散的记忆也不断涌上心头。 小师妹范青青也是师父收养的孩子,但她被师父视为己出,和自己这个帮不上忙的徒弟的待遇,那可是天差地别。 路不羁的小镖局在苏州有一间宅院,青青在那里度过孩童时光,在沈秋的记忆里,路不羁对任何人都冷着脸,惟独对青青关爱有加。 他说的其实没错。 虽然师父行走江湖,但青青从小就是被当成富家小姐一样养大的,当然也不是娇生惯养,偶尔青青也会跟着师父一起走南闯北。 论起江湖经验,这丫头可比现在的自己强多了。 师父总是尽可能的为青青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镖局生意赚的钱,很多都投到了这丫头身上。 只是,沈秋还有点疑惑。 路不羁这一次探访仙人遗迹,这么危险的事情,带上沈秋这个拖油瓶,还可以说是让徒弟历练江湖顺便打打下手。 但又为什么非要带着青青一起来呢? 这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有人来了!” 就在沈秋思考的时候,小师妹突然站起身,看向后方,沈秋也站了起来,果然,若有若无的喊叫声正顺着风传过来。 “沈秋!青青!你们在吗?” 那是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颇有气势,在风中回荡,那声音居然凝而不散,传出好远,就像是用大喇叭在喊叫一样。 青青和沈秋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的悄悄躲入树林中。 片刻之后,那声音越发清晰。 “快出来啊!我是查宝!” “是你们查宝叔叔!快出来!我来救你们了!别藏了!” 听到这声音,青青立刻喜上眉梢。 她穿好鞋子就要冲出树林,却被沈秋一把拉住,后者低声问到: “那是谁?” “是查宝叔叔啊!” 范青青对一脸严肃的沈秋说: “是师父的结义兄弟,江湖人榜65位的大侠,风雷指查宝。” “查宝?” 沈秋眯起眼睛。 他记忆里确实有这个人。 每年在中秋时,都会去苏州找师父路不羁喝酒聊天,两人是早年间结拜的兄弟,而且这位查宝叔叔的武功,可要比师父高多了。 他在洛阳也闯出了一番名声,是真正的江湖前辈。 “他可信吗?” 沈秋又问到。 “可信!” 青青点着头说: “师父这次探寻仙迹前,专门给他去了信的,但查宝叔叔在洛阳被一些事耽搁了。” “走!” 沈秋闻言,立刻抓着青青的手,拉着她走向林子深处。 小师妹一边挣扎,一边问到: “师兄,你干什么啊,查宝叔叔就在外面呢,和他会合,我们就不用怕北朝狗贼了,他武艺高强,能保护我们回苏州的。” “你听我说!” 沈秋将青青推向林子深处,他说: “昨晚那么大的雨,我们留下的脚印痕迹早就被冲没了。” “这里距离我们遇险的地方虽然不远,但也不近,他一路找来,还要躲避北朝狗贼,就这么恰巧的找到了我们?” “你也不想想,我们师徒三人来这偌大的太行山找东西,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被北朝鹰犬知道的?而且还设了埋伏...” 青青并不笨,被沈秋点醒,那张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恐惧之色。 “傻丫头,留个心眼啊!” 沈秋伸手敲了敲青青的小脑瓜,将手里带着匕首的棍子塞进她手里,又回头看了一眼,林子外围已经有脚步声响起。 他受了伤跑不快,但这一刻却非常冷静,他抓住手中刀柄,这时候,这冰冷的武器给了他一丝安心的感觉。 尽管他并不会用刀,但利器在手,最少能壮壮胆子。 他对青青说: “分头跑!绕过林子,去山里!” “师兄,我...” 青青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沈秋推了一把,她也不再多言,转身抓着棍子就冲进了林子里,就像是逃跑的小兔子一样。 沈秋抓着刀,朝着另一侧跑了出去。 几分钟之后,沈秋绕过一棵大树,正想要爬上去,就听到身后有风雷声动,那呼呼破风声让他寒毛倒竖,抽出刀就向身后乱砍。 但下一瞬,并起的手指绕过乱舞的刀刃,如蝴蝶穿花,轻轻点在沈秋手腕上,少年手腕一阵发麻,雁翎刀当即脱手而出。 他被那一指击中,整个人在古怪的力量推动下后退好几步,狼狈的摔在地上。 被击飞出去的雁翎刀在空中旋转数周,插在了沈秋眼前。 雪白的刀刃上倒映出沈秋的脸。 一张苍白的脸。 还有惶恐的眼睛。 “哟,这不是小秋儿嘛。” 之前的声音在沈秋身侧响起,他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快2米高的大汉正朝着自己伸出手。 那大汉筋骨壮实,身穿蓝色劲装,脚踩千层布鞋,手带点缀铁片的黑色手套,顶着个大光头,脸颊上还有陈年伤口,看上去颇为凶悍。 那一双铜铃眼里,却又尽是长辈的温和。 黑黝黝的脸上,也有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就好像是真的寻到了兄弟的弟子,要救他于危难之中。 不过,那笑容落在沈秋眼里,怎么看怎么狰狞。 “我找到你师父了。” 黑大汉伸手抓住沈秋的手腕,就像是提小鸡子一样,轻而易举的将他从地上抓起来,又伸手为沈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他带着一抹遗憾和担忧,对沈秋说: “你师父逃出去了,那群北朝狗贼没能留下他,我在太行山口遇到了他,他身受重伤,求我来救你们两个。” “现在我来了,小秋儿,别担心了,叔叔可不怕那些狗杂碎。” 这风雷指查宝看上去像是个义气之人,他伸手拍了拍自己壮实的胸口,对沈秋说: “我定会护你和青青安全返回苏州,和你师父会合。说起来,青青呢?” 他左右看了看,不见青青身影,便一脸严肃的问道: “你和她失散了?” “是,叔叔,我与师妹失散了。” 沈秋低着头,努力的压抑着急促的呼吸,装作恭敬的回答到: “我和师妹被北朝贼人逼迫,摔下山崖,我也在寻她呢。” “是吗?” 查宝的铜铃眼在沈秋身上审视片刻,他抽鼻子嗅了嗅,闻到了血腥气,便伸手拉开沈秋的衣服,看到了沈秋腰部缠绕的布条和那伤口。 “你受了伤啊。” 查宝皱起眉头,从腰间布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沈秋,他说: “这得好生打理,否则会留下暗伤,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你且拿去用。” “至于青青...” 查宝沉吟了片刻,看着林子另一侧,他说: “我两一起找吧,小秋儿,我身为长辈,必须护你们周全,这也是你师父的意思。只是,你师父从古墓里起出的东西,在你手里,还是...” 这个问题让沈秋的手指都颤抖了一下。 他内心有千万思绪划过,抿了抿嘴,又看了看查宝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 那黑色手套顶端镶嵌的铁片,距离他的脖子,只有不到一寸。 这个送命题,答错了,可就完啦。 沈秋深呼一口气,他说: “我带着,但行走不便,所以把它埋起来了。” 他抬起头,虚弱的脸上仅是一抹感激的笑容,他对盯着他的查宝说: “如果师叔需要,我这就带你去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3.山鬼杀人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 在这深山老林里,沈秋的话让查宝眯起眼睛,但很快就重新睁大。 黑大汉露出一副不满的表情,他对沈秋说: “什么叫我需要?师叔在你眼里就是那贪恋仙物之人?我只是觉得,你师父拼了命也要拿出的东西,必然很重要。” 查宝加重了语气,他说: “我把你们两带回去,再把你师父看重的东西拿回去,也算是兄弟之间的应有之义!你这孩子,可别胡思乱想。” “是我多想了,师叔你别在意。” 沈秋陪着笑,他靠在树干上,将查宝给的金疮药瓷瓶打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冲入鼻孔。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粘稠状草药,应该是熬制而成,没有异味,这让沈秋心里稍定。 应该不是毒药。 他用手指捏起一点,涂抹在伤口上,一股刺痛让沈秋咬紧牙关,但紧接着,又有清凉的感觉,他涂了药,将带血的布条重新缠在腰间。 查宝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他并没有出言催促。 反而是沈秋主动开口说: “青青就在山里,这左右也没办法很快找到她,那丫头古灵精怪,应该藏得很好,北朝狗贼也没那么容易找到她。” “师叔,不如我先带你去拿宝物?” “这个...” 沈秋的反问,倒是让查宝有些踟蹰。 就这么答应下来,就显得自己有些冷酷,为了宝物居然不去管侄女的命,但要是先去找青青,那花费的时间可就太多了。 都统大人那边估计很难交代。 而且,都统的人马也就在这附近,如果青青在这里,肯定没办法躲开这些北朝军士的搜捕。 想来想去,查宝干脆不回答。 而沈秋也颇为识趣,他从地上抽出雁翎刀,插回刀鞘,拄着刀当拐棍,在前头带路。 查宝跟在后面。 他打量着沈秋的背影,刚才那一下他已经知晓了这少年的底细,根本不会用刀,武艺疏松... 不,压根就就是一副庄稼把式。 也不知道路不羁是怎么回事,居然没教自己的弟子习武吗? 不会吧... 也许是受了伤,江湖雏儿被吓坏了,连学的三脚猫功夫都用不出来吧? 想到这里,这黑大汉,江湖人榜高手,风雷指查宝便露出了不屑的笑容。 想来自己那位“老兄弟”性格古怪,虽有侠义之心,却无识人之能。 仙家遗物那么重要的东西,居然托付给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 不过这样也好。 查宝摸了摸手套: “你这黄毛丫头,居然也敢和我朝为敌,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多清秀的丫头啊,把你抓回去,献给都统大人,等他玩腻了,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周围的黑衣人发出哄笑,眼前这景象,他们已无需担心,这丫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瞧,她身体都在抖呢。 被吓坏了。 哈哈哈哈。 青青确实被吓坏了,但在恐惧中也有一股愤怒,她抖若筛糠,双手抓着木棍,指向前方,她知道,自己很难逃出去了。 但师兄... 笨蛋师兄拼死为她拖住了查宝,她却浪费了师兄创造出的机会。 “我辈江湖中人...舍生取义...我,我不怕。” 青青咬着牙,就像是催眠一样,说着自己平日里最喜欢听的戏词。 看得出来,她很怕。 但这丫头始终没有丢掉武器,有眼泪从眼角滑落,在青青脸上流下两道泪痕,师父...可能已经死了。 师父的结义兄弟,投靠了北朝,当了蛮人走狗。 师父的弟子,自己的师兄现在生死不知。 自己也快死了。 这就是江湖吗? 这就是自己曾经向往的江湖吗? 她只有14岁,这么大的丫头,本该居于闺房,每日绣花,幻想未来的夫婿。 她却过早的经历生死。 “我,不怕你们!” 青青抽了抽鼻子,她甩动手里的木棍,像是被激怒的猫一样尖叫着,这困兽犹斗的姿态,却让那些北朝黑衣人们哈哈大笑。 他们还拿出了短弓,朝着青青射出箭矢,但故意偏斜,好吓垮这丫头。 “嗖” 箭矢飞舞,擦过丫头的脸颊,在她脸上留下一道伤口,疼痛让青青咬紧牙关,她盯着眼前那个高瘦汉子。 她打算拼死一搏,也好过受辱至斯。 她记得师父对她和师兄说过。 习武之人,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而就在青青准备拼死的时候,她迈出一步,却突然停下,惊讶的看着眼前,目光越过那些可恶的北朝走狗,落在了前方的大树之上。 在那树叶遮挡的树枝上,有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长衣,手里还抓着一把黑色的,像是铁片子一样的古怪长剑。 他像是鬼灵一样,就那么站在树上。 这些黑衣人们,居然都没有发现他。最奇特的是,那消瘦的人脸上,带着一副黑色的鬼面。 涂抹的鲜红,又有狰狞利齿,形似鬼怪! “太行山鬼!” 青青联想到山鬼的传说,心思急转,便大喊到: “这些,都是北朝走狗,坑害南朝之人!” “嗯?” 瘦高汉子骤然回头,便看到一抹幽影从树枝上落下,在千百落叶的飞舞中,那似鬼似神的家伙身若闪电,手中黑剑无声无影。 就如一阵风一样吹过自己的兄弟,犹如蜻蜓点水,当即就有三个人捂着脖子,全身抽搐的倒了下去。 血腥味冲天而起,激的剩下的人齐声大喊,喊声中充满了诧异与恐惧。 太行山鬼的传说可不止在南朝有,北朝传闻更是可怕。 如果不是国师的命令,他们这些鹰犬也不会没事进入这个北朝人必死的凶险之地。 他居然是真的! 山鬼居然是真的! 瘦高汉子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在那形似鬼魅的家伙的突击下,被一个接一个的杀死,就如镰刀割麦,鲜血喷涌,让那黑衣剑客的面具都更鲜红了几分。 恐惧一点一点的摄住他的心神。 他快速后退。 眼前这人不知是人是鬼,但剑法之高强,身形之诡异,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个兄弟用刀砍中那人,但他的身影就如折断一样,竟迎着刀锋刺出一剑,将自己兄弟的左眼贯穿。 这不是他能对付的! “撤!” 高瘦汉子爆喝一声,转身就跑,但迎面就是一把匕首刺来,双眼赤红的青青举着木棍,就如刺杀之矛,将那匕首刺穿了他的腹部。 疼痛让这高瘦汉子尖叫着一脚踢开青青,拔路而逃,但没跑出几步,那山鬼便在提纵之间,落在他眼前。 黑色的铁纤长剑不带一丝风声,不带一丝光芒,就如轻纱拂面,从他脖颈一划而过。 “噗通” 无头的尸体跑出两步,倒在地上,那双目睁圆的脑袋砸在地面,在舞起的落叶间蹦跳两次,正落在青青脚下,又被青青一脚踢飞。 杀完人的山鬼转身就走,根本不理会朝他跑来的青青。 小丫头追不上如鬼魅一样在树林中奔行的山鬼,她急得大叫一声,对那若隐若现的山鬼喊到: “洛阳查宝,身为南朝侠客,投靠北朝,害我师父,夺我秘宝,还要杀我师兄,山鬼!求你救救我师兄!” “救救沈秋。” “哗啦啦” 一阵风声吹过林间,无人回应青青的请求,那丫头跪在地面,满脸泪水,在她周围的林中,横七竖八的遍布着北朝贼人的尸体。 血气冲天,让这深山老林,犹如修罗地狱。 这,便是江湖的味道了。 ------------- “砰” 在山洞里,查宝一脸愤怒的将沈秋砸在地上,他看着眼前这空无一物的山洞,根本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自己被这小混蛋骗了! “你居然敢骗我!” 查宝额头青筋蹦跳,用左手扣住沈秋的脖子,将他提到空中,右手手指并拢,风雷之声响动,那并起的双指如剑,狠狠的点在沈秋腹部的伤口处。 怪异的力量冲入沈秋体内,将愈合的伤口重新撕开,又如烧红的烙铁,在他腹部翻滚,让沈秋整个人都在空中抽搐起来。 沈秋眼中有一抹不甘,也有一抹遗憾。 他本希望在此地能遇到那神秘的山鬼,但这种孤注一掷最终还是要害死他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沈秋心神中,更可怕的是,在死亡之前,他很可能会被愤怒的查宝反复折磨。 这些习武之人出手凶狠,又有诸般手段,沈秋感觉自己就要像落入渣滓洞的先贤一样了。 这新生命才刚刚开始不到24小时,却又要结束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轻松的,你就和你那师父一样,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查宝不断的将那股奇异的力量打入沈秋体内,让他全身都如毒虫噬咬,骨头都在诡异的震动中快要断了。 这种新奇的体验让沈秋很快进入濒死的茫然。 他混沌的脑海里突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 那力量,是真气?内功?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这种力量... 真是让人好奇啊。 “顺从国师能享有荣华富贵,你们这些臭石头!自己不要也就罢了,居然还阻止我追求前程!” 查宝大喊大叫着,他骂到: “说!快说!那仙家之物在哪?” “为那羸弱的南朝送命值得吗?什么武林规则,什么江湖道义,我呸!你这废物,文不成武不就,学人家充好汉?” “好啊!我满足你!” “去舍生取义吧!” 查宝抓着沈秋的肩膀疯狂摇晃,沈秋的意识回归了一丝。 他看向查宝,眼睛里几乎没有了焦距,他看着一缕黑影悄无声息的从洞口落下,看到那影子手持利剑走向疯癫的查宝。 沈秋惨白的脸上便多了一丝诡异的笑,他用沙哑的声音对查宝说: “师叔啊,你知不知道,这太行山...有鬼。” “吓唬谁呢!” 查宝竟对身后那人毫无感知,他大喊到: “别试图拖延时间了,没人能来救你了!” “那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呢?” 沈秋啐出一口口水,正打在查宝眼睛中,后者狂怒的要拗断沈秋的脖子,但一股幽寒加身,让查宝寒毛倒竖。 他并起两指,在怒吼中犹如风雷刺向身后,所谓风雷指的名号,那也不是浪得虚名的。 这般近距离上,就算是飞舞的蚊虫,也躲不开这一记风卷残云的袭击! 但他刺了个空。 眼前那带着山鬼鬼面的男人间不容发间侧身躲开这一指,手中的黑色剑刃向上轻轻一挑。 血光乍现,查宝的护身真气根本挡不住这古怪的剑刃。 他左臂臂弯处的经络被这一剑刺开。 这黑大汉却不后退,他深知此乃拼命之时,便如怒目金刚般举起左臂,竖指前刺,犹如风雷爆鸣,又如毒蛇捕猎,电光火石,又是必杀一击。 “砰” 查宝的风雷指打在那山鬼剑脊上,附带的力量将山鬼击退数步,山鬼在后退中扬起一拳,正打在查宝胸口,将他也击倒在地。 黑剑再刺,将其护身真气也打散开来。 灰头土脸的查宝也不顾仪态,拖着被废掉的左臂就要逃跑,但只是刚起身... “噗” 一把雁翎刀,便从背后刺入血肉,带血的刀刃又从前胸刺出。 “师叔啊。” 在双目圆噔的查宝身后,沈秋用颤抖的双手抓着刀柄,又靠着蛮力抽出刀刃。 “我都警告过你了,你还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荣华富贵虽好,但...何必呢?” 这一击仿佛带走了查宝所有的力量,让那黑大汉跪倒在地。 沈秋将他的头转过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看了看手里滴落血滴的刀。 他用温和的声音,对查宝说: “你瞧,不仅山鬼会杀人...” 沈秋举起刀,他对眼前的黑大汉说: “我这废物,也会啊!” “唰” 刀刃斜斩,血光四溢,雁翎刀划出一道影子,又从沈秋手中脱手而出。 他倒在地上,在他眼前,查宝无头的尸体,也砸落在地。 那双怒目瞪圆的双眼,正好和沈秋的双眼对视在一起。 一人生。 一人死。 沈秋眼前整个世界都旋转起来,他躺在冰冷的石块上,用最后的力气,对那转身离去的山鬼说: “谢了,兄弟。” “有烟吗?来一根呗。” ps: 新书上传,求收藏,求推荐票。 另外说一下新书期的章节,老兄弟都知道,签约前一天一更,签约到上架一天两更,上架后一天三更。 上架当日百更~这个之前都说好了。 《阴影》那边这个月末完结,还有最后一卷,在后记部分还有本书的一点前传背景,喜欢看的可以看一下,不喜欢看的,直接看新书也完全没问题。 如果还有问题,欢迎在本章说留下足迹,另外,回答一下群友们集中的问题,这本书,不是纯武侠! 最后,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收藏,收藏,还是收藏! 呃,还能给推荐票的话,当然更好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4.梦境 沈秋这一觉睡得挺香。 尽管偶尔有查宝那鲜血淋漓的脑袋时不时闪过,但并没有让沈秋感觉到畏惧,害怕或者其他情绪。 他很平静。 如果说学医这能让人头发掉光的行业,有什么好处的话,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不怕见血,不怕尸体,反正解刨课上的大体“老师”被福尔马林浸泡的样子,可比查宝惨多了。 当然,杀人这种事,沈秋也是第一次。 但把它理解为一场特殊的,有点让人恶心的手术,不就行了吗? 总之,沈秋睡得香甜,沉浸在混乱的迷梦中不可自拔,倒是苦了青青丫头,她小胳膊小腿的,要把师兄推到马背上很困难。 不过那山鬼,也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离开,而是帮了一把。 他带着鬼面,看不清容貌,也不说话。 似乎是个哑巴。 从那些北朝走狗那里,山鬼弄来了几匹马,带着青青,昏迷的沈秋和收集来的一些物资,就那么悠悠然然的踏上了前往太行山深处的路。 青青有些畏惧那杀人不眨眼的山鬼,她是亲眼见到山鬼怎么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杀掉了七八个黑衣人的。 以青青的见识,她还看不懂山鬼的招式。 但她基本可以肯定,这一定是一位不出世的高手,其实力最少也在江湖人榜以上。 毕竟,就连查宝师叔这样的人榜高手,也不是山鬼的对手呢。 青青丫头骑在马上,她手臂上有很多擦伤,腹部还隐隐作痛. 不过在回头看到趴在马背上睡得很香的师兄时,青青脸上就浮现出一抹安心的笑容。 师兄还活着,自己也活着。 坏人们都被山鬼大哥杀死了,没人再追捕他们了。 他们安全了。 一想到这里,青青就有种忍不住要落泪的感觉,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对于14岁的丫头来说,有些太沉重了。 她急需好好休息一下。 看到师兄趴在马背上说自己听不懂的梦话的样子,青青也有些打瞌睡,不过她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 她的腰包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零碎。 那些都是从查宝师叔身上拿来的,有金疮药,有一些碎银子,还有铜钱之类的,最显眼的是一双黑色的,镶嵌铁片的手套。 那是查宝的兵器,在洛阳专门找天机阁的墨家匠人为他制作的,青青不止一次听师父说起过。 查宝师叔的一身功夫,都在手指上。 这武器算是奇门兵器,在江湖上也很罕见的,毕竟各路侠客不是用刀,就是用剑。 这“摸尸体”的举动,半是无师自通,半是从师兄的言传身教那里学来的,青青觉得这些东西以后没准用得上呢。 她从腰包里取出一枚剑型玉石,那是师兄的东西。 之前和查宝对抗的时候,掉在山洞里了。 青青小心翼翼的把剑玉上沾染的血擦拭干净,然后找了一条自己束头发的绳子,将那玉石挂回了师兄手臂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青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看着山口斜挂的夕阳,又看了看在前方骑马引路的山鬼,她喊到: “山鬼大哥,你要带我们去哪啊?” 没人回应。 山鬼好像根本没听到。 “山鬼大哥,你在这里住吗?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山鬼大哥,你在山里见过我师父吗?有白头发,白胡须,拿着两把板斧的,脾气很坏的老头子。” “山鬼大哥,你说话啊,我一个人说来说去好奇怪哦。” “山鬼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总不能就叫你山鬼吧?” 青青这碎嘴的习惯看来是改不过来了,她一个劲的问,最后连山鬼似乎都有些忍受不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青青,他用很沙哑的声音说: “公孙愚。” “带你们...去休息。” 他说话的声音很怪,就好像是很久没有和其他人说话一样,断断续续的,还有浊音,听不太真切。 大概是看到了青青脸上的疲惫,山鬼沉默了片刻,他说: “睡吧,安全了。” 青青刚才还一脸嬉笑,在听到这句话后,眼泪便止不住的流出来。 她抽泣着,对山鬼张开双臂,就那么从马鞍上跳过来。 山鬼本不想搭理这吵闹的丫头。 但看到青青的样子,他古井无波的内心一软,便也张开手,将青青抱在怀中。 “睡吧。” 山鬼用那独特的声音说了一句,青青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就那么抱着山鬼消瘦的腰,贴在他怀中,就如儿时被师父抱在怀中一样,很快就沉沉睡去。 穿着黑衣,带着面具,形似鬼魅的山鬼轻轻抚摸丫头的头发。 如果没有十几年前那兵灾瘟疫的话,自家的妹妹… 大概也是这般大,这般天真烂漫吧。 可惜,妹妹已经死了,父母也死了,叔伯也死了,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就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 夕阳之下,山鬼拉着马缰,孤独的行走在晚霞中。 他身体维持不动,尽量让青青睡得更安稳一些。 在马兜里,放着山鬼那把黑色的,如铁片子,又如铁纤一样的怪剑,剑刃上还有尚未消散的血腥气。 今日,又杀了十几个北朝贼子,只是那些鲜血... 够祭典亲人了吗? 一阵山风吹来,将山鬼那破旧的袍子吹起,让他黑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吹散了他时而的迷惘,让鬼面之下的双眼更显狰狞。 不! 不够! 还远远不够! 杀不尽北朝贼寇,自己就永远做这山中厉鬼吧... 太行有山,山中有鬼。 幽魂索命,山鬼杀人! ------------------ 沈秋的梦境下半段,就变得非常不快乐了。 也不知道是着了梦魇还是怎么回事,原本和前女友快快乐乐的梦中生活,一眨眼又变成了和查宝在山洞中搏斗。 那个黑大汉全身裹着滚滚黑气,就像是冤魂索命,一个劲追着自己狂殴乱打。 偏偏那种状态很真实。 真实到让沈秋都有些似乎不在梦中的感觉,查宝的每一击落在身上,都有种真实的疼痛感。 尤其是那附带着内力,或者叫真气的风雷指。 只要点中,沈秋的躯体就会有血肉爆开,就如被子弹击中一样。 这冤魂查宝的动作又极其灵活,就像是展翅大鹏,一跃数米,每每刺杀,又如闪电惊雷,让沈秋这个不痛武艺的家伙被打的极惨。 更糟的是,这就真的像是个梦魇,每一次被查宝杀死后,就会有新的场景出现。 又是那个洞穴,又是身缠黑气的查宝。 不发一言,就那么攻过来。 沈秋有种感觉,这样子的查宝,才是真正的查宝,这个世界的武林高手。 山鬼能杀查宝,证明山鬼要比查宝厉害得多。 但山鬼厉害,不代表沈秋厉害。 在独自面对武林人榜高手,孤立无援的时候,沈秋才确认,这个世界的武艺是真实的。 而且绝对已经被发展到了很系统,很高超,很匪夷所思的程度。 看查宝那些踩着山洞石壁,与地面呈90°奔跑,矫健如狼的姿态,怎么也不像是现代废宅能做出来的吧? 这一个愣神的功夫,便让沈秋在地面上连滚带爬的动作停滞了一丝。 “哗啦” 风雷声大作,沈秋茫然的抬起头,便看到查宝左手并指,面无表情的朝着自己额头刺来。 就如一把出鞘利剑。 沈秋的呼吸在这一刻都暂停下来,他瞪大了眼睛。 他似乎能捕捉到查宝手指刺来的轨迹,但挡不住,也避不开。 眼睛跟得上,但身体跟不上。 “砰” 一声闷响,查宝的手指刺入沈秋血肉,打裂颅骨,又有锐利的真气传入脑海,如小型炸弹一样引爆开。 “太惨了。” 沈秋以第三方视角看着自己被查宝一指爆头,那惨状让他都忍不住呲了呲牙。 这是多少次了? 第十次? 还是十五次? 时间才过了多久? 这就是武林中人的实力吗? 下一瞬,眼前梦境骤然一变。 沈秋又站在了山洞入口处,而在他眼前,缠着滚滚黑气的查宝摆出姿态,风雷声中,那风雷指侠客再次舍命攻来。 沈秋差不多死了十五次,也死出点经验来了。 眼看查宝攻来,沈秋就地翻滚,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这一记风雷指的起手式。 查宝的手指点在沈秋背后的石壁上,在石块崩裂间,一个水杯大小的裂痕出现。 沈秋继续躲来躲去。 眼前这查宝,让他根本提不起对抗的心智,这就好比把沈秋和某个超级英雄关在铁笼里,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求生的道理谁都懂,问题是,懂是懂了。 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砰” 眼看着沈秋不断躲避,到处乱跑,查宝便引动提纵,如大鹏捕食,在落下时将沈秋堵在了山洞最深处,将他的逃跑范围约束在了不到一丈的方位中。 那黑大汉影影幢幢的脸上有一抹狞笑,他抬起左手,在风雷呼啸中,一秒之内,连点7次。 沈秋耸了耸肩,完全放弃了抵抗。 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连查宝的手指轨迹都看不到,只感觉全身剧痛,紧接着就魂飞天外。 一秒之后,沈秋无语的看着眼前那作势又攻的查宝,他感觉自己真的是被这个冤魂缠上了。 但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就连山鬼也只是人假扮的。 青青说过,这世界早在千年前就已经没有那些神仙诡异了。 这肯定是因为其他原因引发的,一个不断轮回的噩梦,沈秋出不去,也许,要出去,也只能打败眼前这个查宝幻影。 “师兄!别睡啦,太阳晒屁股啦。” 就在沈秋绝望之时,青青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似是外界的呼唤,让沈秋眼前的幻境片片碎开,然后他便睁开了眼睛。 在他头顶上方,太阳正顺着贴着破碎窗纸的窗户照进房间里,在那一道光束中,沈秋能看到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青青趴在他床铺边,手里抓着一个青色的,类似于苹果一样的水果,正吃得香甜。 他被唤醒了。 被从那个无尽的查宝梦魇里唤醒了。 “mua~” 沈秋如同从地狱归来人间,颇为激动,他舒展着身体,大口呼吸着,然后在青青额头上吻了吻,他高兴的说: “是你救了你,丫头,师兄真没白疼你。” “哎呀,你要死啦!” 青青是个受封建时代荼毒极深的丫头,从未和男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师兄又说着怪话,又做出这等羞人之事,让范青青毫无防备。 她赤红着脸,一拳打在沈秋胸口,把这个虚弱的家伙打倒在床上,然后自己气鼓鼓的冲出了房间。 青青面红耳赤,沈秋也注意到自己是孟浪了。 他躺在散发着霉味的床上,看着那顺着破碎窗纸照入房间的阳光,这房间里的陈设完全不如沈秋看过的辫子戏那么精致。 地面都是凹凸不平的土地,房间里除了一把椅子和缺了腿的桌子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这是另一个世界了。” 沈秋将双手枕在头下面,他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头顶房梁上漆黑的圆木。 他还没有做好和家乡告别的准备。 然而,只是眨眼间,他便被抛入了这个陌生的人间。 世事无常啊。 “以后,该怎么办呢?” 沈秋自言自语的说,他在询问自己呢,但自己也给不出一个答案。 “再睡一会吧。” 他重新闭上眼睛。 虚弱的躯体总是需要更多的睡眠时间来恢复,青青已经给他换了药,估计再过几天,就能康复了。 然后,再去找那碎嘴的丫头问一些这个世界的事情。 做好准备,再踏入那个江湖。 “少年人剑未佩妥,推门便是...法克!” 沈秋的感慨还没结束,那无边梦魇便再次袭来。 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快意恩仇的江湖风景,而是一个身高2米,黑气滚滚,双手并指,有风雷之声缠绕的狞笑黑大汉。 查宝又在等他了,就像是不离不弃的“好朋友”。 但… 这也勉强也算是扑面而来的江湖吧。 “砰” 沈秋的脑袋在竭力躲闪5秒后爆开。 唉,胜败乃江湖常事。 少侠请从头来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5.武艺 沈秋被“折磨”了好久。 等到他再次自然苏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从太阳停留天空的位置,基本可以判断出来,现在已经是下午6点多,已接近黄昏时,他这一觉,最少睡了8个小时。 用这个世界话说,就是4个时辰。 他到底被查宝杀了多少次? 数不清了。 那种不断死亡的体验,也许最开始还伴随着痛苦,越到后面,那种痛苦也还在,但沈秋的精神已经麻木了。 就如待宰羔羊。 好在,他只要不动,查宝便也不动,这给了沈秋喘息休息的机会。 “这到底是噩梦?还是厉鬼索命?” 他稍显艰难的盘坐在床上,查看了一下腹部的伤口,查宝的上好金疮药瘀伤效果不错,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 再等几天,结了痂,再休养数日,就能完全康复。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下了床,穿上千层底的黑布鞋,又把那粗布外套穿在身上。 江湖儿女为了行走方便,他们的衣物样式和现代人没有太大区别,但这套衣服船上,就和沈秋记忆里的江湖侠客有很大区别。 毫无潇洒可言,更像是农人耕作时的打扮。 宽松的裤子用绳子系住,就权当是腰带了。 沈秋注意到,这件外套被浆洗过,在衣物撕裂的地方,还被针线缝合。 补丁虽然很难看,但沈秋却稍感温暖,这应该是青青做的,那丫头虽然有些碎嘴,但确实是个好孩子。 床铺上土布被子还在散发着霉味,应该是常年没人使用的缘故。 沈秋伸手拍打了一下薄薄的被褥,将它卷起来,带出屋子。 打算趁着还没入夜,将它晒一晒,结果刚出门,就看到青青正站在门口的草地上,动作缓慢的打着一套拳。 小丫头也看到了沈秋,她哼了一声,肥嘟嘟的小脸崩的紧紧的,似乎还在生气。 但打拳的动作没停。 沈秋也不甚在意,丫头片子嘛,都是这样的,稍微哄一哄也就开心了。 “青青,山鬼去哪了?” 沈秋一边搭被子,一边回头看着自家小师妹。 哪怕他不通武艺,也能看出来,青青的这套拳就是强身健体用的,类似前世大爷大妈们打的太极拳,毫无杀伤力可言。 面对沈秋的询问,青青别过脸去,不理这坏师兄。 “别生气嘛,小青青。” 沈秋迈着四方步,慢悠悠的走到青青身边,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对青青说: “师兄知道错了,我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嗯?” 青青回头看了沈秋一眼,大眼睛里明明有感兴趣的光,但这娇傲丫头又突然别过头,还哼了一声,继续打自己的拳。 “等会哦。” 沈秋走入屋子,片刻之后拿着几枚铜板走了出来,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丫头身边。 “看好啦。” 他将手里不甚圆的铜钱摊开在手心,给青青看了看,然后那四枚铜钱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在沈秋手指间来回“跳动”。 四枚变成三枚,三枚变成一枚,最后突然全部消失,又在青青的惊呼中,再次变回四枚。 这是个很简单的小戏法。 本是沈秋当年轮岗实习,在儿童科学会用来逗生病的小孩子们的。 事实证明,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孩子们的注意力确实很容易被影响。 “气消了吧?现在可以告诉我,山鬼去了哪?” “山鬼下山去啦。” 青青学着沈秋的样子,把铜钱夹在手指间,她语气轻快的回答说: “一早就下山了,还带着剑,肯定是去杀北朝狗贼了。” “这么拼的吗?” 沈秋低声说了一句,让青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沈秋没有注意到这个眼神,他站起身,回头打量背后的几间房子。 都是茅草屋,用黄泥铸的墙,木板做门。 五间房子排成一排,沈秋住那间应该是放杂物的,现在杂物都被堆放在门口。 青青住那间不知道是放什么的,最后一间应该是山鬼本人的。 在最左边的房子外挂着风干的肉,还摆着两个粗瓷大水缸,那是厨房。 最右边的房子在后排,距离住房也比较远。 应该是厕所了。 沈秋还注意到,在这个平缓的山坡上,房子前面还开了几亩地,有交错的栅栏保护,里面种着像是小麦一样的作物,还有些菜。 他认不全,但最少认识茄子和黄瓜。 这山鬼虽然独自居住在山中,但只从这房子和田地来看,他行事应该颇有章法,并非是野人一样。 沈秋微微点头。 有章法就好,会盖房,会种地,还懂做饭洗衣,就证明山鬼有正常人的生活习惯,是可以交流的。 还可以请求帮助,甚至可以成为朋友。 如果真是个不服礼法的野人,沈秋反而要担心了。 “是你求了山鬼来救我?” 沈秋收回目光,他盘算片刻,对玩铜钱玩的高兴的小师妹说: “也是你求山鬼把我带到这里的吗?” “是山鬼救了我。” 青青如实回答到:“也是他主动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山鬼是个好人,虽然和哑巴一样不爱说话,哦,对了,师兄,山鬼有名字的。” 碎嘴小师妹凑过头,就像是说秘密一样,神神秘秘的低声说: “他说他叫公孙愚。” “是吗?” 沈秋点了点头,这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测,山鬼有姓有名,应该本不是生在山中,肯定是发生了事情,让他保持着如此孤僻的生活。 不过现在山鬼下山去了,沈秋也没办法询问。 从之前那个山洞就看得出来,山鬼在山中的居所不止这一处。 他常年在太行山里四处追杀北朝人,甚至在附近都形成了山鬼的传说,其行动就好似猎户,游击作战。 这样的人蛰伏山中十几天,都是寻常事。 沈秋暂时放下了和山鬼“交朋友”的打算,他看着玩铜板的青青,又想到了青青刚才打拳时那像模像样的姿态,便又问到: “青青,你会武功吗?” “当然会啊,你不也会吗?” 青青站起身,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沈秋。 她将铜板放到自己兜里,揉了揉小肚子,对沈秋说: “师父教过我们练武的,只是我呢,气力弱小。” 青青有些不甘的说: “师父说,我除非有奇遇,能习得技艺精深的上等武学,以技来弥补气力缺失,否则武道这一途,我是走不通的。” “至于你。” 青青看着沈秋,她嬉笑着说: “师父说你天生鲁钝,筋骨不开,体魄昏聩,说是中人之姿都差点。瑶琴姐姐也说了,你去从文当官,都比练武有前途的多。” “师兄,你做点饭呗。” 小师妹说完,又揉了揉肚子,对沈秋说: “山鬼的厨房里有米粮呢,只是我不会做饭的。” “好吧。” 沈秋听青青一说,自己肚子确实也有点饿了。 他跟着青青去了厨房,里面黑洞洞的,但还好,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都有。 还有个黄泥砌城的灶台。 应该也是山鬼自己弄得。 他挽起袖子,打发青青去摘几根黄瓜蔬菜,自己开始淘米做饭。 这些粗苯的厨具用起来有些不合手,但习惯了也就那回事了。 沈秋拍了盘黄瓜,没有辣椒,就只能用醋和油盐调味,又取了些风干的肉,做了个拼盘,他把淘好的米放在灶台上蒸煮。 青青则乖巧的拿了个小板凳坐在灶台边,为师兄生火。 沈秋抓着粗苯的菜刀,很费力的切着一块风干的肉干。 刚才青青提醒了他,确实,这具身体本身是会武艺的,那些零散的记忆里,似乎还有练武的记忆碎片。 只是需要沈秋重新温习一下,这个过程非要形容一下。 就像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重做了系统的电脑,从其他盘里找回那些“动画片”一样。 但这不看则已,一看惊人。 沈秋发现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不但有便宜师父教的武艺,居然是套斧法。 而且除了斧子武功之外,竟还有一套内功心法。 名字有些怪,叫江湖心法。 只是那心法记载中多有些沈秋不太理解的名词,穴位他倒是知道,中医课上学过呢。 “青青,你也会内功吗?” 沈秋一边切菜,一边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 一边烧火,一边玩钱币的青青随口回答说: “当然会啊,师父教过的嘛。师兄怎么总是问这些怪问题?” 沈秋切菜的动作停了停,他说到: “我摔下山崖时撞了脑袋嘛,一些事情记不住了,之前不是给你说了嘛。青青,你说,这江湖里的内功都是谁想出来的啊?” “是仙人!” 青青仰起头,兴致勃勃的说: “我听师父说,千年来,自末法时代已降,修行日渐艰难,便有仙门人物改进仙家吐纳之术,走武道以图突破桎梏。” “目前江湖所有流传的心法秘籍,都脱胎于此呢。” “啊?” 沈秋诧异的回头,看着青青,他说: “你们这,真有修真者啊?” “人家不叫修真者,就是仙门中人。” 青青纠正了一下师兄的说法,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锅子里正在煮的饭,沈秋也不和她辩论,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小师妹聊着天。 借着失忆的名义,总算是把自己该知道的信息,打听到了一些。 一炷香后,饭做好了,青青端着一个粗瓷大碗,欢天喜地的吃着热饭,沈秋却不急。 他从厨房前的木墩子上拿起一把砍柴斧,在手里把玩了一下。 那个梦中查宝阴魂不散,自己得熟悉一下武艺,好在梦中教训一下他,就算打不过,抵挡一二,少受点苦,那也行。 沈秋挥了挥手里的劈柴斧,他叹了口气,轻声说: “师父啊,用这奇门武器,就注定你成不了一代大侠,这时髦度太低了。就连查宝的指法,都比你酷炫多了。” “而且你还很不会起名字。” “黑风斧十八式...这神奇的名字,真亏你老想得出来。” ---------------- 深夜之时,太行山麓。 索命山鬼自夜里浮现,悄无声息的走入北朝游骑的小营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又背着一个包袱走了出来。 手里提着的黑色铁片剑上,还有新鲜的血滴滴落。 在他身后,那小营地里已经再无声息。 山鬼带着面具,但在面具之下的脸颊上,也有一抹不解之色。 以往时刻,这些北朝狗贼被他杀散一次,便会狼狈退出太行山, 但这一次却非常古怪。 自昨夜起,死在他剑下的北朝狗贼已有十五六之数了。 但他们不但不退,反而有召集同伙的意思。 想到这里,山鬼不由的抬头看向山中某处,在面具之下的双眼里,有一抹疑惑与探求。 那两个被他救回去的师兄妹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北朝狗贼们,如此大动干戈? 山鬼不是喜欢多事之人。 既然救人都已经救了,再思虑这些便没有意义。 更何况,眼下的情况,对他而言也不算是坏事,以往追猎北朝狗贼,还需要翻山越岭。 现在,他只需等在太行外围,便可以守株待兔。 来得好啊! 面具之下,公孙愚露出一丝狞笑。 他双腿用力,整个人便轻飘飘的跳上树枝,如鬼魅一样在林间穿行,那姿态,竟真如太行之鬼一般。 来得好! 来的越多越好! 月明星稀,夜枭飞腾。 今夜,正是开杀戒的好时候... 入睡之前,再去猎杀几个狗贼吧。 看他们鲜血流淌,想必今晚也一定会睡得很香。 只是不知道,那对师兄妹现在如何了? 这救人之事,还真是麻烦。 隐入黑夜的山鬼在面具之下,皱起眉头,他暗自想到,只是杀人多轻松? 下次再也不做这等麻烦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6.何故乱翻书? 这边山鬼在太行杀人,在他家中,沈秋和青青却在夜色下悠闲聊天。 天空银河高挂,远方夜里还有夜鸦名叫,舒适的风吹打过来,让火苗摇曳。 沈秋手持砍柴斧,按照记忆中的那武学套路,摆出一个又一个姿势,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可言,看的青青哈哈直笑。 她一个劲的嘲讽师兄是在跳舞。 而且还跳的特别难看。 两人在窗户边点了根粗大的蜡烛,这也是山鬼留下的。 烛光飘动间,沈秋来回练了好几遍,算是找回了点原本身体肌肉记忆的感觉,可以连贯的打出一套斧法了。 “师兄你刚才问我这世界上有没有神仙,我觉得是有的。” 碎嘴小青青一边看着师兄练功,一边双手撑着下巴,喋喋不休的对沈秋说: “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我听瑶琴姐姐说过,江湖中除了正派五门,和魔教七宗,以及大多提不上串的小门小派之外,还有隐世宗门的。” 这丫头大概是听了很多戏词故事,非常喜欢说这些江湖奇闻。 这夜色里,也无事可做,沈秋就当是听故事一样,让青青继续说下去。 “那些隐世仙门里最出名的,自然就属东海仙山蓬莱,每20年就会广发寻仙贴,邀请绝世高手前往蓬莱山论道。” “上一次他们出现,是在永定11年。也就是13年前,我也是在那一年出生的呢。” 青青走到山鬼的菜园子里,抓了跟黄瓜,也不洗,就用手搓了搓,握在手里,咬的咔咔作响, 她对握着斧子的师兄说: “第二出名的呢,就是太行仙门,剩下的也许还有,但江湖里少有他们的传说。” “不过太行仙门早在24年前就被夷平啦,据说是那些仙长们抓了天降异兽,想要炼丹成仙,结果引来了天地大乱,还牵连了前朝呢。” “太行?” 沈秋停下手中斧子挥舞,他对青青说: “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太行?” “对,就在这。” 青青吃完了黄瓜,看着头了吗? 这江湖是有种种神兵利器的。 虽然武侠世界不流行披甲,不过若是能打造一套重甲穿上,再去搞几把神兵利器,对付一个小小查宝,岂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不知道打死查宝之后,会不会掉装备? 沈秋胡思乱想的打着哈欠,提着斧头出了门,他也不打理自己那头女人一样的长发,江湖中人很少有打理头发的习惯。 这个时代还讲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一套呢 就连那隐世的山鬼老兄,也只是把长发用个铁箍箍起来,弄成了一个单马尾。 配合那身黑色长衫和凶狠鬼面,倒是颇有艺术气息。 嗯,这个世界肯定不适合托尼老师穿越过来。 穿越即失业啊。 他推开门,走到山坡上,青青已经打完了一套拳,正坐在瘸腿椅子上,捧着一本书在看。 这深山老林里,她是从哪找来的书? 沈秋拉开架势,一边舞斧子,一边问到: “那本书,你从哪找来的?” “这个啊。” 青青拿起手边的书,晃了晃,她说: “是我从房子里找到的,山鬼肯定是饱学之士,房子里好多书的。” “嗯?” 沈秋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就山鬼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厉鬼样子,居然还是饱学之士? 他立刻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 “让我看看。” 沈秋拿过青青手里的书,这是典型的线装书,很有古风。 他翻开一页,发现上面的文字是繁体字,和自己记忆中也没什么区别,而行文之处到不像是纯正的文言文,倒有些半文半白的意思。 这本书没有标点,但有句读,沈秋也能很轻松的看懂。 他翻了几页,发现这是一本类似于小说一样的东西,内容倒是没什么新奇,还是江湖鬼怪之事。 但沈秋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这本书有些旧,却被保存的很好,不过除了青青刚才看的几页之外,其他书页都没有被频繁翻动的情况。 他抚摸着那纸张,有点粗糙感。 这种纸如果是频繁翻动的话,肯定是会留下褶皱的。 “有点怪啊。” 沈秋皱了皱眉头,他看了一眼山鬼那间房子,他想了想,对青青说: “我们去找几本书看看呗。” “好啊。” 青青这丫头跳起来,和沈秋一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和沈秋的房间一样,这土房子里没有任何额外的家具,但在角落中,却有两个掉漆的箱子,青青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放满了书。 层层叠叠的,让沈秋真的感觉诧异。 虽然线装书一本能写的字并不多,但这么多本书叠在一起,说山鬼是个饱学之士,真的不夸张。 当然前提是,他真的把这些书都看过。 沈秋拿起几本书,也不看内容,翻阅几页。 青青不懂师兄在做什么,她以为沈秋在找有意思的书,便也帮忙拿出。 片刻之后,沈秋制止了青青继续拿书的动作。 他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线装书,他回头对青青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告诉你个秘密哦,小青青。” 沈秋拿着一本书,放在手里拍了拍,他低声说: “山鬼...不识字的。” ps: 已经签约啦,从今天开始,一天两更走起! 不过重要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强调,收藏!收藏!还是收藏! 若是有推荐票再来几张,可就太美啦!提前谢谢兄弟们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7.清风若识字 太行山外围,查宝丧命之处。 带着面具的都统大人挎着自己的雁翎刀,站在查宝那已经生蛆的尸体前,不发一言。 在他身后,是一队气息肃杀的黑衣卫游骑。 “大人,左右找过了,还有痕迹留下,那女孩和那个受伤的青瓜蛋子,应该是进了山!” “进了山?” 都统大人哼了一声,语气不明。 几息之后,他又看了一眼脚下那脑袋分离的尸体,他语气厌恶的说: “之前派入山的兄弟还没回来吗?” 他身边的下属抖了抖身体,犹豫片刻,轻声回答说: “没有,但我等找到了他们的尸体,所有尸体皆是一击致命,应该是那…山鬼做的。” “砰” 都统大人不满的将手中刀鞘点在地上,他冷声说: “你去与国师大人说,他老人家想要的仙家遗物,落入了太行山鬼手里,且看看国师大人会怎么炮制你!” “我知道你等害怕山鬼谣言,但我们带不回遗物,下场比这查宝也好不到哪去!” 都统训斥了一番下属,他走出山洞,看着眼前莽莽太行,他挥手对下属说: “再去山外调几队兄弟过来。” “我们明日进山!山鬼也好,山神也罢,那仙家遗物,还有那两个黄口小儿,必须带回来!” “遵命!” -------------------- “嗯?” 房间里,听到沈秋的话,青青立刻瞪大了眼睛。 小师妹当即反驳到: “怎么可能!山鬼要是不识字,房子里怎么会放这么多书?而且还保存的这么好,你看看,这些书差不多是山鬼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啦。” “你肯定是在胡说八道。” 青青抱着双臂,一脸不忿的说: “你肯定是嫉妒山鬼比你武功高,才这么诋毁他的,你是个坏人,师兄,而且受伤后就越来越坏了。” “唉,你这笨丫头。” 沈秋叹了口气,他说: “藏着书,不代表就能看懂,这历朝历代呐,不管是什么年景,我等对于知识都是极其崇拜,兴许山鬼也是一样。” “虽然他不识字,但也不忍心看这些知识就这么烂在山里。” “他保存这些书,更多的可能是对过去的纪念,或者是出于对知识的崇拜,呃,你这是什么眼神?” 沈秋看着小师妹。 后者也盯着他,说: “你又在...” “说怪话,对吧?” 沈秋哈哈一笑,他伸手在小青青脑袋上揉了揉,指着那书箱里放着的几本书,他说: “你且看,小青青,如果山鬼真的识字,在放书的时候,肯定是统一放的,但你看看,这些书虽然整齐,但有的正,有的反,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山鬼这么爱惜这些书,又保存的这么细心,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啊,这...” 青青不信,便拿出更多的书。 但事实证明,沈秋说的是对的。 她抱着脑袋,冥思苦想,总觉得师兄说的有道理,但这又破坏了山鬼哥哥在她脑海里的完美形象。 在片刻之后,青青抬起头,不服气的说: “如果山鬼大哥不识字,他怎么学的那么高深的武功?总不能是看图学会的吧?” “这个嘛。” 沈秋摩挲着下巴,他回忆着当日在山洞里,看到山鬼和查宝交战的场面。 他说: “很难解释,但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我注意到,他和查宝作战,似乎并没有用真气内功,否则以他的剑术之高超,怎么可能被查宝一拳击退?” 沈秋心思急转,脑海里过着很多武侠剧的情节。 他看着青青,他提出了一个想法,他说: “也许,山鬼也是得奇遇之人,但只得了形似鬼魅的剑术,却没有得内功心法,或者说有了,但却因为不识字而没办法修行呢?” 如果青青懂得现代话语,肯定会说沈秋脑洞真大。 但这种奇遇之事,在这方江湖其实也并不少见。 她想了想,觉得师兄说的有些道理,她看着那些书箱里的书,颇有些遗憾的说: “唉,山鬼真可怜...” “可怜?” 沈秋有些搞不定这小师妹的脑回路了,他说: “人家一剑就能砍死我们两十回,这怎么能说可怜呢?但,你说的也对,这么一位南朝英雄,因为不识字而抱憾终身,确实是有些遗憾。” “如果他愿意学的话,我们倒是可以教他。” 青青戳了戳自己脸蛋,她异想天开的说: “我可以帮山鬼开蒙,教他读书写字,就像是我小时候,师父和瑶琴姐姐教我开蒙识字一样。” “太慢了。” 沈秋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个世界里孩童们开蒙读书,认字读经最少也要几年的时间。 他摩挲着手中书典,思索片刻,对青青说: “我倒是有个办法,你去找点木炭条来,一个月之内,我便让山鬼老兄能看懂这些他藏起来的‘宝贝’。” 青青却不动,她有些担忧,对自己这位脑子好像坏掉的师兄也不甚有信心。 她小声说: “这些书都是山鬼的心爱之物,我们还是不要乱动了,万一惹恼了他...” 小师妹想到自己在林子中,看到山鬼秋风扫落叶一般,把那七八个黑衣卫砍死的画面,她不由的缩了缩脑袋。 她偷偷向外看了一眼,似乎是生怕山鬼突然出现。 她小声对沈秋说: “师兄,把书放回去吧,我们还是别动了。山鬼发起凶来,好可怕的。” “哎呀,你这笨丫头。” 沈秋也不恼,他摸着青青的脑袋,耐心的对青青解释到: “你听我说,你想回苏州,对吧?” “但你看我们两又武艺低微,山外还有北朝贼子在堵我们,如果没人帮忙,我们就要被困在这太行山里了,难得我们和山鬼搭上了关系。” “说是报恩也好,说是利用也罢,总之,要借着这件事拉近咱们和山鬼的关系。” “你想想,如果事情顺利,山鬼一高兴,没准就愿意送我们回苏州了呢。” 他对青青循循善诱,青青想了想,还是觉得风险有点大。 她听师父说,像山鬼这样的江湖高人,一般都是有怪癖的,最好别轻易触怒。 而就在青青要说话时候,沈秋又开口说: “这样吧,我先教你,你先尝试一下,我们用疗效说话。” “如果你在几天之内就学会的话,那你就帮我再教给山鬼,如何?” 青青丫头歪着脑袋想了想,对沈秋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说: “那行。” “好,我们说定了,来拉个勾。” 沈秋玩心大起,朝着青青伸出小拇指,后者一脸茫然,在沈秋的解释下,她才明白拉勾的意思。 便笑嘻嘻的伸出小拇指,和师兄勾在一起,还摇晃了一下。 一天的时间眨眼便过,在第二日下午时,青青找来一堆木头,在山坡上烧木炭条,忙的不亦乐乎。 沈秋则还在练武。 “喝!” 他吐气开声,抓着砍柴斧,在山坡背阴处,练着这套黑风斧十八式。 虽然名字怪怪的,但这套斧法耍起来确实虎虎生风,也没什么巧劲功夫,就是直来直去,很适合沈秋这样初入江湖的菜鸟练习。 在昨夜又与查宝艰难对抗,死了十几次之后,沈秋对这套武艺的掌握已经大有进展。 不过他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青青丫头也大概能猜到师兄遭遇的难题。 她从火堆边抬起头,小脸上抹的黑一道,白一道,她看着沈秋舞斧时,那别扭的,无处安放的左手。 她说: “师父的斧法是双斧,你只用一只斧头是很难舞起来的。” “师父的斧头也不是这单刃砍柴斧,而是双刃车轮短柄斧,我还见过师父用飞斧制敌呢。” “我也知道啊。” 沈秋手腕一抖,一招索命飞斧丢出,那砍柴斧呼啸几周,砍在了不远处的一颗树干上。 以特殊手法丢出去,准头还不错。 在他记忆中,最后一次见路不羁,那老头确实是手持双斧作战的。 而且他记忆中那斧头造型特独特。 应该也是订制的武器。 他歇了口气,盘坐在草坪上,伸手拿过青青递来的,磨得尖锐的碳木条,又拿起一本书,在上面画了几笔。 他说: “现在不是没那条件嘛,只能用单手斧凑合一下。” 小师妹想起了生死不知的师父,她变得有些沉默,沈秋知道,这是小青青想师父了。 他便主动转移了话题,免得青青胡思乱想。 他对青青问到: “昨天教你的音节拼音记住了吗?” “嗯!” 青青点了点头,闭着眼睛,很流利的将沈秋教的字母歌背了一遍,又拿起木棍,在地上依次写下26个拼音字母。 她在幼时已经完成了开蒙识字,现在再来学拼音,自然要快得多。 “好,青青果然聪明。” 沈秋真心实意的赞赏了一声,眼前这丫头心思聪慧,学东西特别快。 谁说古人笨的? 这可比自己小时候聪明多了。 再说这种无知谬论的,真该揪出来,好好打一顿。 ------------------------------- 3天之后,夜色正浓,山鬼公孙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山坡附近,他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先是警惕的看了一眼其他两个屋子。 青青已经睡了,沈秋的屋子还有烛光,这让山鬼稍稍有些不满。 这两个家伙,还真把自己这里当成安乐窝了? 他本来的想法是,沈秋养好伤,就带着青青离开,别打扰他猎杀北朝狗贼的事业。 但没成想。 这都快过去6天了,沈秋和青青还赖在这里。 也许,明天得和他们说一说,赶他们离开。 带着这种想法,山鬼推开了房门,走入房间,摘下面具,准备休息一下。 但只是刚摘下面具,山鬼就疑惑的转过头,他感觉到,自己房间里有些东西被动过,他的目光看向地面。 在这夯土地上,还有残留的脚印。 一大一小。 顺着那脚印,山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房间角落的书箱上。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朝着书箱走了过去。 十几秒钟之后,怒气冲冲的山鬼公孙愚抓着一本书,冲入了沈秋房子里。 他重新戴上了鬼面,但面具之下,那双眼里,充满了杀气。 那是心爱之物被破坏的杀气。 而在他眼前,沈秋趴在桌子上,正在用削尖的木炭条,给山鬼的藏书上写一些鬼画符。 这一幕让公孙愚内心杀意更甚,怒意勃发。 他把这濒死的男人,和他那吵人的师妹带回自己家中! 他给他们两人食物,住所,安全! 他帮了他们! 而现在,这两个家伙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肆意毁掉他人心爱之物! 这岂是为客之道? “唰” 山鬼手中古怪黑剑抬起,动作如鬼魅一样抵在了沈秋脖子上,寒气森森,就如寒冰触碰皮肤。 只要山鬼手腕轻轻一动,以这怪剑的锋利程度,沈秋必然要血溅当场。 沈秋心里一惊,有些畏惧。 但他之前就猜到了山鬼此时的反应,倒也不是很慌。 他举起双手,语气温和的,对眼前杀气惊人的公孙愚说: “我想请你帮忙,护送我和师妹去苏州,当然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还救了我们,我和师妹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 “所以,为了报恩...” 沈秋将手中的书,用指头压着,缓缓推向山鬼那边。 他轻声说: “我们教你读书识字吧。” “没兴趣!” 公孙愚用沙哑的声音回应了一句: “明日便滚!” 说完,他收剑就要离开。 在他转身的时候,沈秋站起身,说: “只需月旬!” “嗯?” 山鬼的脚步停了停,沈秋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月旬之内,如果我教不会你,那我这颗脑袋,就任你取走。” 他看着山鬼在犹豫,似乎有些意动。 他便更诚恳的说: “给我们个机会吧。” “也给你一个机会,若是学不会,你也不损失什么,但若是学会了,不就圆了你的读书梦?” “你这般爱惜那些书,若是一生都看不懂,岂不是可惜?” 沈秋咽了咽口水,他舒了口气,让自己心境安静下来。 他向前一步,轻声说: “这事,左右你都是不亏,不如试一试,你看如何?” ps: 以后就是这个时间,老兄弟都知道,8点,12点,16点,上架之后就是三更啦~求个收藏推荐~谢谢大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8.所谓仙缘 青青坐在瘸腿椅子上,在她脚下,用竹枝划出了两个古怪的字符。 在她对面,山鬼盘坐在地上,他还带着鬼面,这玩意制作精巧,完全不会影响山鬼说话喝水,甚至连吃东西都不会被影响到。 青青用竹棍指着那两个字符,她拉长了声音,对山鬼大哥说: “个翁?” “个翁...” 杀人不见血的山中厉鬼,这会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在脑海里拼了半天音节,才抬起头,看着青青,有些忐忑的说: “公?” “对,公!公孙愚的公!” 青青很高兴,她挥起竹棍,在地面上写下公孙愚三个字,指着第一个字,对山鬼大哥说: “这是你的名字的第一个字,一定要记好了,它是这样写的,一撇一捺,一个勾,记住了吗?” 山鬼盯着地面上的字。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那你来写。” 青青将竹棍递给山鬼,公孙愚握剑时永远不会颤抖的手,这一刻微微抖动了两下。 他就像是初学剑时,有些笨拙,但还是认认真真的写。 “一撇一捺,一个勾...” 山鬼写完了。 那字,怎么说呢,也就比狗爬好一点。 他看着青青在地面上写出的字非常好看,又看了看自己写的,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这让青青笑得开心。 但她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她用脚抹平地上的字符,又开始对山鬼大哥描述公孙愚这三个字的完整写法。 这个名字也很有意思。 三个字分别从简到难。 尤其是那个“愚”字,复杂程度,在山鬼眼里简直就像是鬼画符一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早死的父母,要给自己起这么一个难写的名字。 沈秋偷偷躲在自己房间里,从门缝向外看。 青青和山鬼的交流很顺利嘛,也确实得给那丫头找点事做,免得她胡思乱想。 这几天总用失忆的“失魂病”来搪塞,丫头已经有点起疑了。 他真的没办法向古人解释穿越这回事。 还是更神秘玄幻的魂穿。 一旦青青认为他是厉鬼附体,那两人之间如今良好的师兄妹关系,可就毁于一旦了。 “那丫头片子也真是聪明。” 沈秋回到桌子边,继续用碳木条为山鬼的“宝藏”写拼音,尽管山鬼给他提供了笔墨。 但他用不惯毛笔。 他教青青拼音语调声节,那丫头只用了3天就完全学会了,这也是因为青青本身就认字,学起来自然快。 但山鬼毫无基础,这已经过去2天了,他也只是粗略记住了26个字母的读音,和拼音的发音方式。 按照这个进度,山鬼要认识200个字,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 不过拼音的好处就在于,只要山鬼入门了,剩下的学习他完全可以自己完成。 只需要沈秋把山鬼手头的所有书,所有字都标上正确的拼音和音节就行。 这个方法并不完美。 很可能到最后,山鬼认得字确实多了,但只知道读音和写法,却不知道意思。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以后只能等到出山之后,找些儿童开蒙的读物,再给山鬼公孙愚寄回来。 “这一步,基本完成了。” 沈秋很快标完了一本书,又拿起另一本书。 他自言自语的说: “攻略山鬼进度...10%?呃,看他现在兴致勃勃的样子,也许到30%了?不过想让他护送我和青青回苏州,这最少也得好感度到80%以上吧?” “唉,三次元太难了,还是二次元好啊。” 沈秋感叹了一句。 他也觉得山鬼这人颇为有趣。 明明自己很感兴趣,却又非要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他虽然从未摘下面具,但按照沈秋的猜测,山鬼应该也是个年轻人。 应该不会超过25岁。 而且成年独自生活在山中,不与人交流,让他显得有些单纯。 但就是这单纯之人,杀起北朝人来,却如地狱厉鬼一样凶狠,这着实让人忍不住去猜测,公孙愚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 “不过最少不会被赶走了。”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他拎着斧头出门,没有打扰青青和山鬼的学习,走到房屋之后的山坡上,距离两人有十几丈之外。 他活动着筋骨,准备再练习路不羁留下的斧法。 这几夜里,查宝那冤魂还是不打算放过他,每一夜,沈秋都要和那凶狠的师叔做过十几场。 这种高频率的战斗,就好像是查宝真的是位关爱后辈的好师叔,言传身教,尽心尽力在指点沈秋的武功。 在死亡的压力下,沈秋进步很快,甚至隐隐摸到了这套斧法的一些隐藏的用力技巧。 但想要获胜,还是毫无希望。 查宝遭遇山鬼,虽然死的糊涂,但他毕竟是江湖有名的高手。 按照青青的说法,那个由神秘势力隐楼制作的江湖榜,只记108位高手。 天榜12,地榜24,人榜72。 虽然青青也觉得,肯定有很多地处偏远,或者不争名利的高手不愿入榜,就比如朝廷中人,或者隐修门派,以及眼前的太行山鬼。 能如此轻易的重伤查宝,公孙愚的实力已经很难揣摩了,地榜也许差一点,但人榜前列肯定有了。 而江湖中人人数有多少呢? 整个南朝就有近千万人,哪怕10000个人里,只出一个江湖人物,那也有近千人。 更别说还有体量相当的北朝,据说在草原上还有些游牧部落呢,在这么多人里,选出108个高手,哪怕查宝排名只是人榜65,堪称最末流。 但他武功的含金量也已经不用多说了。 如果这是个rpg武侠游戏,那么风雷指查宝,就是沈秋遇到的第一个boss。 甚至都不是小boss,而是那种凶狠的关底boss。 被虐了这么多天,沈秋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和查宝之间的实力差距。 现在的他,就算手持神兵利器,也根本不可能是查宝的对手。 他不但需要练习,还需要真正的体验战斗,养出武林中人那股横行天地的跋扈气。 身上没有股血杀气,根本用不好路不羁留下的这黑风斧十八式。 总不能直接跑去,求山鬼教他剑法吧? 这可是江湖中最犯忌讳的事。 没准还会激怒心中有秘密的山鬼,把他和青青赶出去。 “这样不行!” 沈秋耍完了一套斧法,平日里都没什么感觉,但今天越是演练,心中的烦躁就越是多。 他已经对这斧法的理论了解已经到瓶颈,再练习下去,也不可能骤然突破。 他需要另辟蹊径。 而那一连持续好多天的怪梦,虽不会影响躯体休息,但对沈秋的精神压力极大。 让他伤势已经愈合,但精神却颇为疲惫。 就像是一直在被压紧的弹簧,又像是真正的冤魂索命,他甚至已经对睡觉这事产生了畏惧与厌恶,每天熬夜到撑不住了才去休息。 但一闭上眼睛,就要和查宝打的你死我活。 他是学医的,虽然不是正式的医生,但他也很清楚眼下这情况有多大隐患,弹簧被压得太紧,是会失去弹性的。 如果还找不到解决办法,再这么下去,沈秋也许很快就会崩溃,甚至到最后厌世轻生也不是不可能。 傍晚时,沈秋为山鬼和青青做好了晚饭。 公孙愚打了两只兔子,还在沈秋的要求下,带回了替代辣椒的茱萸,虽然辣味并不正宗,但最少麻味有了。 三个人在草地上吃着这麻辣炖兔肉,青青吃的满嘴流油,不断的吸气,而山鬼却只是浅尝辄止。 这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 他吃了碗饭,洗了碗筷,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沈秋知道,那是去学习拼音,去阅读那些他之前看不懂的书去了。 在青青睡下之后,沈秋有些踟蹰,但最终还是敲响了山鬼的房门。 房门打开,带着面具的山鬼盯着门口的沈秋,虽不说话,但那双眼睛却在询问他,有何贵干? “我...我想和你一起下山。” 沈秋摸了摸插在腰间的劈柴斧,他对山鬼说: “我师父可能遭了难,我没办法把这事情告诉青青,但我也想尽我所能,帮他报仇。” 山鬼不言语,只是盯着沈秋。 后者深吸了一口气,说: “我看你这两天已经做好了再次下山的准备,这说明那些北朝人还在山里,我想一起战斗!” 沈秋俯下身,就如鞠躬一样,他对山鬼说: “请带我一起去!” 这个理由,半真半假吧。 沈秋感谢路不羁,但本质上,两人只是陌生人。 他没有青青那种对师父视若父亲的强烈感情,对于路不羁很大可能已经死去的现实,他感觉到惋惜,敬佩,遗憾,还有些悲凉。 这是最基本的同情心。 但说起舍身报仇,还谈不上。 沈秋的想法很单纯,他快被每个夜晚都和查宝“相拥而眠”的现实,弄得有些崩溃,他真的很想好好睡一觉。 他不想自己这一辈子都要和查宝凑合着过… 便要想办法破局,经历些战斗,没准就能有所突破,总比他在这深山老林里闭门造车好多了。 面对沈秋的请求,山鬼没有立刻回答。 他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桌子,那烛台下摊开的,他犹豫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对沈秋说: “不行。” “你太弱了,去了也是...送死!” “我...” 这个理由怼的沈秋无话可说。 确实,相比山鬼的本事,沈秋就像是巨人脚边的蝼蚁一样。 “我就算不能杀敌,帮你的忙也行啊。” 沈秋说: “布置陷阱之类的,或者做诱饵,把他们引入你的伏击圈里,多一个人帮忙,总比一个人去砍杀要方便吧?” “诱饵?你?” 山鬼摇着头,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沈秋很悲伤的话。 “北朝人多带弓弩,三五成群,从不落单。” “你腾挪笨重,被他们发现,便死定了。” 好吧。 连当诱饵都不合格。 沈秋真的感觉当初查宝说他是废物,一点都没错。 这个江湖,还真是现实的紧。 “我最少可以...” “噌” 沈秋的话还没说完,眼前黑影乍现,就好似光中游龙,惊鸿翩翩,又如秋风拂面,他的头发被吹的向后飞起。 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冰冷的剑锋就抵在了他脖子上。 沈秋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一手托住剑脊,一手摁住了公孙愚的手腕。 在他身前,并无杀意的山鬼耸了耸肩。 真是见了鬼了,他怎么学会这个颇有嘲讽气息的姿势的? 肯定是青青那笨丫头教的! “你连我一剑都挡不住,沈秋。” 山鬼第一次说出沈秋的名字。 面具之下,那双眼眼睛如古月深潭,平静到让人发毛,他说: “我知你在习武,但时候尚短,火候不够。” “你和青青安心住下,我不赶你们,待我杀光北朝游骑,你们便大可安全离开。” 公孙愚大概是第一次说出这么多话。 他抽回自己的剑,对眼前沉默的沈秋说: “要惜命!” “命,只有一条!” “砰” 房门关上了。 沈秋呆立在山鬼门口。 他呆滞的原因,不是因为山鬼拒绝了他同行。 沈秋来之前就猜到了山鬼很可能拒绝。 他愣住的缘故,是为另一件事。 手腕上绑着的剑型玉石! 就在刚才,就在他手指接触到山鬼长剑和山鬼手腕的时候,这块玉石在发烫,在抖动。 沈秋不会感知错误的,那玩意就贴在他皮肤上。 就像是玉石被什么东西冲击到一样。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刚才的异状犹如一道闪电划过脑袋,让他心脏怦怦乱跳,也让他在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手里紧紧的扣着那块温热的玉石,心里有些激动,就像是做贼一样,快步走回自己房间中,又将门死死抵住。 为什么查宝死后,那位师叔会如此频繁的出现在他梦中? 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可能有答案了。 他零散的记忆里,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家伙,把这玉石称之为“仙缘”。 它确实不简单。 沈秋脱掉鞋子,躺在床铺上,今天这被褥被好好的晒了晒,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他手握剑玉,不断的调整呼吸。 他说: “都怪我,我太过蠢笨了,居然一直没有联想到这一层,但现在,应该也不晚吧。” 他闭上眼睛,在昏昏沉沉的睡意来袭时,他说: “如果真如我所想,那便让我亲眼看看。” “嗡” 沈秋睁开眼睛,在他的迷梦之中,再也不只有那片喋血山洞,也不再只有煞气逼人的黑大汉查宝。 在他眼前,已经有了三道身影。 看到这一幕,沈秋在梦中握着剑玉,发出了一阵畅快的大笑。 他终于明白。 何为仙缘。 原来,苦寻的金手指,一直就在身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9.约定 剑玉迷梦中。 在影影幢幢,如流沙乱舞的背景里,沈秋眼前站着三个人影。 最左边的,自然是沈秋的好“朋友”,身缠煞气的黑大汉查宝,它还如往日一样充满了精力,那双铜铃大眼死死的盯着沈秋。 满是杀气,满是憎恨。 像极了索命冤魂。 而中间那个,从身形就能判断出,那是山鬼公孙愚。 他穿着黑色长衫,带着山鬼面具,手握那把黑不溜秋,造型古怪,像是铁片,又像是铁纤一样的长剑。 满身冷漠,就如山鬼真正站在这里。 这两个人,沈秋都见过。 他也能理解。 但最右边那道身影,就是沈秋无法理解的了。 他看像是老人。 留着长长的胡须,头发上梳着道髻,还有如女人用的玉钗,插在那发冠上。 这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手握拂尘。 尽管和查宝一样,全身带着滚滚黑气,但依然能看出仙风道骨的样子。 最奇特的是,公孙愚那把黑剑,正如有生命的灵物一样,悬浮在那老道身侧。 他不用手去握持,那把剑缠绕着他飞来飞去。 就像是有无形之手握持长剑一样。 “这是传说中的修仙中人吧?” 沈秋仔细观察之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这道长,应该是公孙愚那把剑的前主人,或者说是无数持剑人中的某一位,那么按照这个判断,山鬼手中那把剑,还是大有来头啊。 也不知道公孙愚知不知道这一点? 沈秋摩挲着下巴,想必公孙愚应该是知道的。 否则就没办法解释,公孙愚那不似凡人的剑法师承何处,他又不识字,总不可能是找到一本绝世秘籍,自己修炼的吧? “先试一试。” 沈秋抓起腰间的劈柴斧,整天和黑大汉查宝一起玩,他都快要吐了。 今天就换个人玩一玩。 他抓着斧头,冲着公孙愚的身影砍了过去。 下一秒,山鬼手腕轻摆,沈秋感觉一阵秋风拂面,像极了刚才那朦胧轻纱笼罩的感觉,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丝阴寒之意。 然后... 他的脑袋就飞出去了。 他甚至看不清公孙愚挥剑的动作,只能看到脑袋在鲜血中飞溅出去的影子。 这... 难怪查宝在他手下连十招都走不过。 沈秋的躯体在梦中复原,他这一次不去挑战公孙愚了,而是兴致勃勃的看向了最右边的老道。 他握着斧头,刚走出一步。 就见那老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悬浮在老道身边的黑剑化作一道黑光闪现,沈秋的整个身体,便在瞬间被黑光穿心。 来回戳刺,搅成烂泥。 这就更夸张了。 公孙愚杀人好歹都要抬剑的。 “果然是仙家手段。” 沈秋复活后,伸手摸了摸脖子,刚才那次死亡,他连感觉都没有,甚至感觉不到疼。 不过在他复活之后,却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老道的幻影不见了。 只剩下了公孙愚和查宝两个人,而且公孙愚的幻影也变得轻薄了很多,就像是一阵烟雾就要消散一样。 这让沈秋皱起了眉头。 他明明和查宝已经“玩”了好多天,查宝的幻影依然凝实,就如初见一样。 但这... 啊,对了! 沈秋想通关节,眼前一亮。 查宝死了。 而且就死在他的偷袭中,青青丫头还专门对他说过。 当日那剑玉在沈秋和查宝对抗的时候,掉落了,就落在查宝的血泊中呢,还是青青洗刷干净之后,重新为沈秋带上的。 “原来如此。” 沈秋活动着手腕,他看着眼前快要消散的公孙愚幻影,他说: “亲手杀死的人,才会在剑玉中形成这可以反复战斗的幻影。而山鬼和那把剑只是碰触,所以挑战也就只有一两次。” “就像是拘魂一样...啧啧,这剑玉看上去,像是邪道宝物。” 沈秋摸了摸下巴,他担忧的想到: “自己以后会不会被一群武林正道追着砍?” “应该...应该不会吧?” 他看着眼前公孙愚的幻影,一个想法飞快的在他脑海里成型。 数个时辰之后,沈秋于床榻上睁开了眼睛。 他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 不是说他在梦中战胜了谁,他连查宝都干不过,更别提和公孙愚放对了,他只是找到了剑玉的正确用法,也看到了一丝希望。 沈秋跟山鬼下山的心越发坚定了。 查宝和山鬼太强,他打不过。 便要找些弱点的“陪练”,好在梦中也能修炼武艺。 这样双倍,甚至多倍的时间规划利用,即便是天资平平,也必然能学好武功。 勤能补拙,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真理。 在窗外的鸟鸣声中,沈秋下床,穿好了鞋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现在正是凌晨时分,青青那懒丫头还没起床呢,山鬼房子里的灯还亮着,那家伙,该不会真的熬夜学习了吧? 沈秋悄悄走到山鬼窗户边,向内看了一眼。 果然,山鬼正捧着一本书,手指在书页上虚划,那全神贯注的认真的样子,让沈秋颇为羞愧。 当年,他要是有公孙愚这样的劲头,也不至于实习的时候找不到好医院,结果遇到了那种毁掉一生的破事。 他没有惊动山鬼,而是走入了厨房中。 半个时辰之后,阳光照满了山坡,懒丫头青青推门走出来。 她一边舒展着身体,好好的伸了个懒腰,然后打着哈欠,又拿起几根柳叶枝,沾了点被研磨的粗盐,在嘴里涮了涮。 本该是用上好青盐漱口的,可惜这里不是苏州,有粗盐用就已经很不错了。 “吃饭了。” 沈秋在厨房里喊了一句,青青迷茫的脸立刻就鲜活了起来。 她欢天喜地的冲进厨房,很快端出一碗加了野果的粥饭,就坐在自己那瘸腿椅子上,香香的吃了起来。 山鬼也被惊动了,他是没有吃早饭的习惯的,不过既然沈秋已经做好了,他也就受用了。 反正用的都是他找到的食材。 这些米,一部分从北朝人那里“拿”来的。 另一部分是周围山民祭拜“山鬼”用的。 因为公孙愚在山里杀北朝人的缘故,此地的山民日子过的虽不算好,但起码没有人欺压他们。 这都是山鬼大人赐福的缘故。 那些山民们每每去山下换了米粮,便总会在山坡下的一处破败的山神庙里放一些,做祭祀用。 虽然并不多,但公孙愚一个人又能吃多少? 长年累月下来,厨房里的米粮是完全充裕的,就算多了青青和沈秋,也是足够的。 吃完早饭,山鬼背着包袱,提着剑就要下山去,却被沈秋送到山坡底。 直到看不见青青之后,沈秋才对身边的公孙愚说: “你昨晚说我接不住你一剑,但若我接住了呢?” 沈秋轻声说: “如果我接住了,你就带我下山去报仇,好吗?” 公孙愚隔着鬼面,打量着沈秋,他觉得这家伙脑子有点问题。 但在片刻的思索之后,他还是点头说: “可。” “但我不会留情,接不住,你便死。” 他指望用这句话吓住沈秋。 但没想到沈秋嘿嘿一笑,伸手在山鬼的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沈秋背着手,哼着一首不成曲调的怪歌,就那么悠悠然然的往回走。 “等等。” 山鬼喊住了他。 沈秋回过头,就看到公孙愚从包袱里取出一本书,翻开几页,指着两个字,对沈秋说: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哦。” 沈秋看了一眼,他说: “坎离,这是卦象的描述,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懂。” “不过我依稀记得,坎为水,离为火,在不同语境里,也可以理解为阴阳,坎为阴,离为阳。” “或者指代男女,坎为女,离为男。” 沈秋的解释,很明显不能让公孙愚满意。 他看着那两字,在心中默默记下沈秋的描述,又问到: “只有两字,为何如此多意思?” “呃,这个就是指代的含义了。” 这种类似于修辞的语义解释起来就没边了,沈秋想了想,便简短的说道: “是用同样的字,代表不同的意思,举个例子,废物,一边是指没用的东西,或者垃圾,但废物也能被用来形容一个人很糟糕,没用。” 公孙愚点了点头,这个他当然是知道的。 在他杀死那些北朝贼子的时候,那些家伙也会用类似的词去骂他,但山鬼毫不在意。 “再举个例子。” 沈秋搜肠刮肚的想了想,他对山鬼开玩笑说: “在我家乡那边,骂人会用‘沙雕’这两个字,但它原本的含义也不是这个...” “沙雕?是一种鸟吗?” 公孙愚问到。 沈秋耸了耸肩,说: “也许是吧,总之,这个词可以用来骂人,说那人脑子有问题,精神不正常之类的,也可以用来表达两人之间的关系不错。” 他又竖起大拇指,表情古怪而滑稽的说: “就比如,我会说,你够沙雕,不愧是我兄弟之类的。” 这就是沈秋在胡诌了。 用青青的话说,师兄又在说怪话了。 山鬼理会不了其中的含义,但他明白沈秋的意思。 他说: “所以,‘坎离’具体指什么,要看具体情况?” “对,联系上下文去看嘛。” 沈秋对山鬼竖起大拇指。 这家伙绝对不笨,而且肯定记忆力超强,否则他也没办法学到这么一身恐怖的剑术。 “我知道了。” 山鬼收起,对沈秋微微点头。 他提纵远去,脚尖点地,连续跳出丈远,如幽魂一样窜入林中,转瞬就消失不见。 沈秋站在原地,目送山鬼离开。 他抚摸着手里的剑玉,刚才那一次碰触,应该让山鬼的幻影又被送入剑玉中。 根据昨晚的测试,这样的触碰得来的幻影,最多只能作战3次。 也就是说,在他和山鬼的约定到来前,他有三次尝试的机会。 如果最后一次都实在没把握... 只能放弃了。 公孙愚这人很单纯,也很实在,他说自己不会留情,就肯定不会留情的。 “青青,青青?” 沈秋回到三人居住的山坡上,呼唤着小师妹,很快,手里抓着一个烤熟的土豆的青青丫头,就冲出了厨房。 她自己在烤东西吃,结果脸上布满了黑印子。 沈秋又气又觉得这丫头憨憨可爱,他也没办法,只能挽起袖子,帮青青擦掉脸上的印子。 毕竟只有13、4岁嘛,能指望她成熟到哪里去呢? 说起来,自己这具身体,也不过16岁而已啊,身体里却有了个25岁,饱经社会毒打的灵魂。 “青青,我这几日运行师父留下的内功心法,但有些地方懵懵懂懂,不解语义,你给我说一遍呗。” 沈秋对幸福的吃着软糯土豆的青青说: “顺便再指点我一下,关于那真气流通的法门之类的。你也知道,我之前不喜这些,所以大都忘掉了。” “好啊。” 青青对师兄这种忘记事情的情况已经适应了。 再说,师兄本来就不喜江湖,对练武也不上心,常常被师父呵斥,而且天赋平平。 既不上心,忘记内功法决也属正常。 她自己虽然力气弱,走武道挺困难,但天生聪慧,早早的练出了气感。 小青青要比同龄孩子更灵活,更健康,还有那一手打兔子抓鱼的本事,也和她体内微弱的真气脱不开关系。 “你跟着我做。” 青青吃完了土豆,就盘坐在草地上,摆出一个像模像样的姿势。 她对学着她的沈秋说: “不一定要摆这个五心向天的姿势,师父说了,找最合适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就行了,唉...你也别躺着啊!” 沈秋抬起头,看着青青,他说: “躺着不就最舒服吗?” “哼,随便你,大懒虫!” 青青哼了一声,她深吸了一口气,微闭着眼睛,对沈秋说: “我们这套心法呢,就叫江湖心法,很多人都在用的,实际上,按照师父的说法,江湖中人有七成都用的是这套心法。” “嗯?” 沈秋顿时诧异的问到: “像是内功心法这种东西,难道不该是门派绝密吗?怎么还会传播这么广?” “本来确实是绝密的。” 青青睁开眼睛,又为师兄普及江湖常识,她说: “在二十多年前,大家还是各练各的,上等内心只有高门大派才有,一般的江湖人,也就只能学学那些不入流的心法。” “这就让强者越强,弱者越弱,一份中等功法一旦外流,就能让江湖掀起腥风血雨。” “但是呢,11年前,也就是正定12年的时候,一代奇人张莫邪,将这套被他编纂过的江湖心法,流传到了江湖上。” 青青抿着嘴说: “虽然比起上等心法,这江湖心法还是不入流,但绝对要比那些乡间流传的内功厉害太多了。” “而且最厉害的是,这功法所有人都能用!” 说起张莫邪这个名字,青青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她对一脸懵逼的师兄说: “不管你天赋如何,不管你出身如何,只要先天之炁不散,就能通过江湖心法入门,所以这11年里,江湖心法流传很广呢。” “大家都说,是张莫邪给了八成的武林中人,更上一步的可能呢。” “张莫邪?那是谁?” 沈秋问到。 青青眨了眨眼睛,她说: “还能是谁?” “魔教教主,天下第一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10.后天之气 青青看上去很崇拜这个张莫邪,但沈秋却感觉颇为神奇。 他一边按照青青的指点,放松身体,感应胸腹丹田,一边问到: “张莫邪是魔教教主这个我是知道的,但天下第一,你前几日不是说,太岳山纯阳真人才是天下第一吗?” “不一样啊。” 青青感觉师兄的离魂病越发严重了,她解释到: “纯阳真人乃是前朝大楚国师,如今已有近百岁,一身武艺修为已非凡俗之境,很多人说纯阳子其实是修仙中人,并不能以武者来论。” “再者说,纯阳子成就天下第一,乃是因为张莫邪在8年前就已经失踪了。” “张莫邪和纯阳子在13年前,魔教攻打洛阳时做过一场,那会我还没出生呢,听师父说,两人的手段已非凡人之力,那一场当真是龙争虎斗。” 小师妹眼里无限神往。 她对师兄说: “张莫邪号称‘北斗星御’,据说他修行的神功能引动星天之力,但如今江湖中已经无人得见。” “大家叫他‘奇人’,乃是因为他自正定2年现身江湖,13年间横行武林,几乎无人能敌。” “他统一了魔教七宗,却又对横行无忌的魔教中人加以约束,又求取江湖诸家法门,编纂这江湖心法,加以传播,恩惠苍生。” “所以尽管张莫邪是魔教教主,但其实大部分受他恩惠的人,都不认为他是邪道中人呢。” 青青看着师兄已经开始试图运转真气,便不再说自己偶像的辉煌往事。 她用自己最喜欢的情节做了个结尾。 她说: “不过后来,张莫邪爱妻重病,他带着妻子拜访太岳纯阳宗,泰山玉皇宫,临安涅槃寺,只求为妻子延命驱病。” “可惜一代奇人武艺通天,却最终还是没能留住爱妻之命,至情之人颇受打击,在妻子下葬那一天,他便飘然而去。” “自此之后,便再无人得知那一代奇人的下落。” “唉,多痴情的人啊。” 青青像是看多了青春酸臭文学的文学少女一样,颇为唏嘘的感叹了一声。 “不过也有人传言说,张莫邪那么厉害,是因为他在24年前,于太行山求得仙缘,才能在10年之内成就天下第一。” 小师妹看着眼前的莽莽太行山,她轻声说: “也许那奇人也曾来过我们今天所在之地呢。” 沈秋的眼睛动了动。 “太行”和“仙缘”两个字让他内心微微一动,下意识的握住了手腕上缠着的剑玉。 青青说张莫邪失踪八年,也就是说,那奇人是在正定15年就于江湖消失了。 而按照原沈秋的记忆,他手里这块剑玉,是在正定19年,沈秋12岁的时候,被一个很神秘的家伙送到他手里的。 尽管已经记不住那个家伙的长相,但时间是对得上的。 也就是说,送给沈秋这块号称“仙缘”剑玉的人,很可能就是当时已经失踪了5年的天下奇人张莫邪。 但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仙缘拱手相赠,还说是“履约”? 是张莫邪和谁的约定? 谜团一个接一个,在沈秋脑海里浮现出来。 看来这身体的原主人身上有很大的秘密,只是按照那些零散的记忆来看,原主人似乎也并不知晓这些。 这些思考让沈秋从之前那凝神静气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他放松的身体也变得紧绷,下一瞬,一根竹枝就打在了沈秋肩膀上。 他睁开眼睛,看到青青丫头叉着腰,正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那丫头很不满的说: “凝神静气啊,笨师兄,你这样是没办法察觉到气感的。” “我试了呀。” 沈秋很无辜的指着自己的腹部,他说: “我努力感知这里,但别说气感,这里什么都没有。” “哎呀,你真笨!” 青青丫头用竹竿点在沈秋腹部,胸口和额头,她像是念经一样,对沈秋说: “脑为髓海,乃上丹田。” “心为绛火,中丹田。” “脐下三寸为下丹田,所谓下丹田,藏精之府也,主人之气力,使体魄健壮。” “中丹田,藏气之府,主真气流转,经络畅达,乃是百穴中枢。” “上丹田,藏神之府,主人之神智,护人之灵光不散...既是修行内功,你为何要感应下丹田?明明是要感应心窍才对!” 青青的竹枝点在沈秋心脏,她耐心的解释到: “气血,气血,气溶于血,自心窍而生,流遍躯体,真气自心窍而出,向下流转,沉于祖窍灵台,与气力相融,而后贯连穴位。” “师父说,修炼真气内功,就要先打通周身穴位,让气息流通再无阻碍。” “而我们所修行的江湖心法,只能打通人体周身大穴,让真气流转畅通,以此温养体魄,消融暗伤。” 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 “至于那些要害穴位,江湖心法是没办法顾及的,强行冲穴,轻则重伤,重则丧命。” “只有那些上等功法,以经仙门吐纳的秘传方式,才能冲开要害穴位,使真气形成更坚韧,更长足的循环。” 沈秋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和中医的理论很相似,他听起来并不费劲,也大概理解了真气运转的方法。 他思考了片刻,对青青说: “那么,江湖中的所谓上等功法,就是根据它们能冲开的穴位来判断的吗?” “倒也不是。” 青青皱着眉头回答说: “我也曾问过师父,师父说,虽说能冲开越多穴位,便能让真气越加磅礴,但判断功法优劣,也不只是按冲穴的数量算的。” “下等功法效果平平,聚集的后天之气也无神光,只有一团松散气劲。” 小师妹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她说: “别说外发伤人,就连温养躯体都效果有限,江湖心法比这些下等功法好一些,但其产生的真气也不足以外放,只能用于温养体魄。” “而上等功法,不但可以更好的温养体魄,清除体内暗伤,还能以神合气,让真气产生源源不断。” “外放伤人,内收御敌,诸般变化,诸般神妙。” 青青想了想,她举了个例子,对沈秋说: “就比如查宝,那位师叔的内功心法便比江湖心法更好一些,能让他擅长的风雷指威力更甚,而且查宝天资上乘。” “我听师父说,查宝甚至修出了一缕护身罡气,这种罡气修到高深处,能挡暗器兵刃,亦能御世间百毒。” 沈秋点了点头。 这个他深有感悟。 在剑玉梦间,他手持劈柴斧和查宝对抗,那家伙皮肤之外,确实有层不可见的气盾,应该就是青青说的护身罡气。 但那东西也不甚坚固,沈秋偶尔运气好,用斧头大力劈砍,也能劈开。 不过这罡气虽然弱小,也能抵御沈秋用石头丢出去的力量。 也算是颇有神妙了。 “江湖正派五大宗门,还有魔道七宗,皆有各自所藏的绝等功法呢。” 青青这碎嘴丫头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她干脆蹲在师兄身边,用手中的竹枝,摁住沈秋的心脏,沿着身体一路向下,为沈秋引导气感的方向。 她喋喋不休的说: “那些宗门所藏绝等功法,因真气流转方式千变万化,又能冲开九成的穴位,不仅真气磅礴,如海潮拍打,还能化腐朽为神奇,能常人所不能。” “就比如,我听师父说,高门大宗的弟子,在真气外放时往往能有种种神异效果。” “北朝通巫教便能使寒冰伤人,魔道明教中人,内功修到深处,便能引烈焰灼身。” “纯阳内功能使百穴归一,真气源源不断。涅槃寺的高僧们,能愈伤避死,长久龟息。” “魔教七绝门能提纵身法,使人进退犹如鬼魅。” “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五行门,则能隐匿声息,潜行于万物之间。” “奇妙内功甚至能强化五感,饲养蛊虫,以指断石,日行百里,不一而足。” “这要说起来就没边了,师兄要是喜欢听,我改天专门给你讲,但现在,你得赶紧悟出气感...哎呀,你好笨啊!” 青青啪啦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沈秋就像是听小说故事一样,也是兴致勃勃。 从小师妹的描述里,他感觉这些绝等内功,就如西幻小说里的魔法一样神奇,而且还千变万化,颇有种百花齐放的感觉。 看来这个世界的修仙中人眼看天门截断,升仙无望,便把一身精力都用在了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开发出了这么多神奇的玄门内功。 并且还流传下来,组成了各种各样的体系,让这凡俗之人的江湖,也显得如此奇妙。 “好啦,你去看书吧,或者去烤土豆吃。” 沈秋将有些暴躁的小师妹赶走。 这丫头也是好心,但沈秋躺了快半个时辰,都没感应到所谓“气感”,这让青青也快失去耐心了。 青青瞪了沈秋一眼,便站起身,自言自语的走入了厨房里。 大概是在说笨蛋师兄没救了之类的,让沈秋哑然失笑。 确实,这具躯体天资平平,按照青青的说法,她当时在路不羁的提点下初学内功,只用了一刻钟就感应到了气感呢。 而且青青只是天资聪慧,但气力弱小,并不算是那种习武的天才。 “呋...”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 他抓过青青经常坐的那瘸腿椅子,躺在上面,手握剑玉,闭上眼睛。 温暖的阳光照在沈秋身上,还有山间的风吹拂,这感觉好极了,很快,沈秋就进入了梦境之中。 在剑玉的梦境里,因为有公孙愚的幻影,所以查宝并没有第一时间攻上来。 沈秋在这无比安静的梦境中盘坐,他不断的深呼吸,让自己重新进入凝神静气的状态里。 他在感知心脏的跳动。 他能用现代医学知识,去解释心脏与血液流动的关系,但要修行现代世界并不存在的内功真气,还是按照这个时代的解释更好一些。 模糊的,更具概念意义的解释。 “心脏在每一次跳动时,通过脏器压力,将鲜血压入血管,实现鲜血在体内的流动。” 沈秋伸手摸着心口,他说: “青青说,气溶于血,血液就是真气的载体,如果我还没记错,鲜血应该是这样流动的。” 他的手指顺着心脏处向下滑动。 在这非常安静,没有笨丫头打扰的环境里,每一次心跳都能被清晰的感知到,那种胸口迸溅的力量,就如铁锤敲打。 血液在血管中奔腾。 那神秘的气... 气就在其中。 沈秋这具躯体只有16岁,未至弱冠,先天之炁还尚未消散,它就存在躯体之中,就像是一种意志层面的力量。 任何一样事物,你要理解它,就得先相信它存在。 “有了!” 过了好久,沈秋在感知心跳的过程中,似有似无的感知到了微弱的热流,就像是鲜血具备的温度一般。 这应该就是青青所说的气感。 它不被控制,只能以最本能的形态,被动的跟随鲜血流动全身。 沈秋顺延着鲜血流淌的方向,他尝试着操纵那股热流。 他以为这很困难,但实际上,却分外简单。 那股热流在沈秋的推动下,在血管中开始加速崩腾,就像是一辆沿着固定铁轨行驶的火车,不能改变方向,但却可以被人为加速。 “砰” 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响,在沈秋体内响起。 腰间的一个穴位被冲开,并不困难,就好像是新婚之夜那一击,甚至没有太多感觉...总之,自行想象吧。 沈秋就像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 他推动那股热流一路向下,从心窍沉入下丹田,所谓藏精之府,主人之气力,使体魄健壮的区域中。 他没有继续去推动热流冲穴,而是耐心等待,一股又一股的热流从心窍流入此地,在沈秋的控制下不断积累。 等它形成新的规模后,沈秋推动它离开下丹田。 就像是火车再次驶入轨道,这一次,不管是体积,还是力量都大了很多。 沿着血液流淌的方向,一个又一个周身大穴被冲开,沈秋的体内就像是暴豆子一样,啪啪作响。 那热流沿着下丹田进入双腿,又从双腿一路直上,沿着腰腹进入手臂,最后冲入肩膀与脖颈。 这疾驰的火车不断的前进,在它后方,被冲开的穴位就像是被打开的闸门,鲜血在血管中流淌的更具力量感。 血液总量不变,但奔行的速度和气势都变快了。 道路被拓宽,让血中能承载的气更多,这种内在的变化,让沈秋的五感都变得清晰,心跳也变的快了一些。 就像是引擎! 一台开始摆脱最低节奏,进入高节奏运转的引擎! 伴随着更磅礴的血液流动,更多的力量被激发出来,充盈到四肢百骸中,源源不断的热流在沈秋体内流淌,让他感觉就像是浸泡温泉。 终于,那一路开疆拓土的热流完成了一个循环,流过心窍,又回到了下丹田处。 再不需要沈秋去操纵,推动。 它开始本能的积蓄力量,开始沿着固定的循环,在沈秋体内流动。 沈秋在梦中握紧拳头。 他能感觉到,除了自身的力量之外,这拳头攥紧的力量里,还多了一丝微不可见,但真实存在的力量。 真气所赋予的力量。 它还很弱小,但只要持之以恒,伴随着真气数量增多,这股力量的加持也会越来越强。 这后天真气! 终于,他也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11.山鬼夜来 范青青捧着刚烤好的土豆走出厨房。 她给自己烤了个大的,给师兄烤了个小的。 反正师兄也不喜欢吃这些零嘴,要是沈秋不吃的话,那么两个都归她了。 哈哈,计划通! 这丫头片子满脸笑容的踏出厨房。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在太阳下睡得香甜的沈秋,这让青青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师兄啊,还真是废! 明明说要学内功,自己还以为他终于开窍了,转了性子,不似以前那样疲懒,也许是这几日经历的事情,让师兄有了发奋的念头。 结果这一转眼,他又跑去睡觉了。 青青抓起竹枝,气呼呼的走向沈秋,打算把他推醒来,但在靠近沈秋几步的时候,青青却疑惑的瞪大了眼睛。 沈秋还是那个沈秋。 穿着粗布衣服,面容也不俊俏,头发乱糟糟的,还有些消瘦,属于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到的那一类人。 但沈秋,又好像有点变化。 阳光照在他身上,让师兄好像是被镀了层金,原本有些低垂的肩膀,也舒展开,整个人的气息都好像变得锐利了一些。 这是咋回事啊? 青青瞪圆眼睛,她悄悄向前走出一步,结果沈秋耳朵一动,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转过头,把青青吓了一跳,手里的烤土豆也掉在了地上。 “你想干啥?丫头。” 沈秋看了一眼青青手里的竹竿,又伸手从地上捡起土豆,递给青青,后者看着师兄那张脸,她说: “你,找到气感了?” “嗯。” 沈秋脸上浮现出笑容,他揉了揉肩膀,对小师妹说: “找到了,而且冲开了穴位,完成了循环。” “循环?不叫循环,那叫一个小周天。” 青青纠正了一下师兄很不专业的说法,她说: “真气从下丹田沿任督二脉其周围运转一圈,叫小周天。” “冲开全身穴位,任真气在全身所有穴位运转一圈,叫大周天,当时武林,也只有渺渺几人能完成大周天运转的。” “还有,你说你完成了一个小周天?” 青青说着说着,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她狐疑的看着眼前笑呵呵的师兄。 她觉得师兄是在吹牛。 凡初学内功,找到气感,冲开穴位,这是个需要时间的过程。 天才们往往在柱香之内能完成个过程,庸才们就要用月旬的时间,才能积累到足够的真气,去冲开穴位。 自己只是去烤了个土豆,最多也就半个时辰的时间,师兄就从连气感都找不到,一跃就完成了小周天? 不可能! 不过内功修行这种事,除非是高手,否则很难感知到其他人的气息流动,青青也感觉不到师兄体内的真气。 小丫头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她没有戳破师兄吹的牛皮,而是将手里的小土豆递给沈秋。 她说: “什么时候做午饭?我饿了。” “才吃了土豆,你就又饿了?” 沈秋诧异的看着范青青,他说: “虽说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但你这也...小心吃成小胖子了。” “你管我!” 女孩子是最听不得胖这个字的,青青哼了一声,她凶巴巴的对沈秋说: “快去做饭!我好饿啊,师兄。” 这鬼丫头。 前半句还是呵斥,后半句就变成了撒娇,年纪轻轻就有无师自通,长大了还得了? 沈秋拗不过她,便去做了顿饭。 吃完之后,他打发青青去收拾碗筷,自己则回到房间里,一手抓着劈柴斧,一手抓着剑玉,就那么躺在床上,进入梦境。 “查宝,你沈秋爷爷又来‘宠幸’你了!” 初学内功,沈秋颇有些跃跃欲试。 他抓着斧头冲向查宝,梦境中影影幢幢的背景也飞快的变成那喋血山洞。 黑大汉查宝狞笑一声,并起双指,风雷声动,两人战作一团。 1分钟后,沈秋被查宝一指点中心脏,心窍内爆。 沈秋软倒在地,下一秒又在山洞中复生,上下掂量着手里的斧头,看着眼前攻来的查宝。 江湖心法并不是上等心法。 无法化腐朽为神奇。 沈秋学了也不能一下子变成绝: “青青反复说,这种真气爆发,只有自知必死无疑时才能尝试,会对身体经络造成巨大压迫,运气不好甚至会直接变成废人。” “在现实里爆发所有真气,干不翻对手,待时间一到,死的就是自己,完全就是以命搏命的招数。” 沈秋丢下斧头,盘坐在地上,开始运行内功,积累真气,真气量越多,用来“自爆”时激发的力量就越多,时间也就越长。 他看了一眼黑大汉查宝,那家伙死死的盯着他,似乎还在狞笑。 “你就笑吧。” 沈秋对查宝比划了一下中指,他说: “等你沈秋爷爷内功大成,你可就笑不出来了。” --------------------- “啊,有鬼啊!” 嘈杂的尖叫声在夜里突然响起,在太行山中回荡,就像是夜枭长鸣,分外刺耳。 这里是太行山麓外围,一队北朝黑衣探子正在这里扎营,他们行军法,扎营时自有探马在营地外围值守。 但这夜深人静之时,那些哨兵居然都被悄无声息的杀死。 等到带着鬼面的山鬼,手提利剑,落入营地时,一众北朝人物还身在梦中。 篝火在营地中央燃烧。 惊慌的人来不及拿武器,便在鬼魅飘然的黑剑穿刺中丧生,殷红的血,如瓢泼的水,铺洒在那白布帐篷上,在火光萦绕间,越发显得惊悚凛然。 带着鬼面的公孙愚平静异常。 他提着剑,在混乱的营地里来回刺杀,时而跳入黑暗角落,隐藏身形,时而从那些惊慌之人不可见的方位冲出,长剑挥起,掠走人命。 北朝贼人只能听到重物倒地,回头再看,就只剩下一具满脸惊恐的尸体。 公孙愚还点燃了营地边缘,那些战马在受惊之下,便四处奔跑,让本就混乱的营地变得更乱糟糟。 就如被搅浑的水,让其中的鱼也无处藏身。 “他只有一个人!稳住!” 一名穿着皮甲,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大喊一声,抓起手中利斧,将一个四处乱跑,如无头苍蝇的下属砍翻在地。 这一幕让剩下的人惊若寒蝉,但也飞速冷静下来。 “结阵!” 那高大汉子看着四周被火光照亮的营地,他对其他人说: “诸人面向四周,一人看一方,带起弓弩,有响动就给老子射!山鬼就算再厉害,也不至于能一次瞬杀我等!” 慌乱中出了个主心骨,这让剩下的人纷纷按照持斧大汉的命令行动。 但还没等他们摆成阵型,一支黑羽箭矢便从黑暗中激射而出,正中一个小个子的后心,那家伙哼都没哼一声,就仰面趴在了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而在一旁的黑暗里,公孙愚鬼面之下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擅长用剑,确实不错。 但这不代表着,他只会用剑。 “嗖” 山鬼提纵身形,悄无声息的跃上营地后方的树枝,他张开手中的弓,拉铉宛如皎月。 在手指放松时,一道黑羽箭又呼啸着窜向那重新集结的5个北朝贼子。 “砰” 从上方射下的箭矢,被那持斧大汉用手中单斧挡住,他怒吼一声,便有四五支箭射向山鬼藏身之地。 但以公孙愚那形似鬼魅的速度,怎么可能还待在那里任由他们射击? 下一瞬,又一支黑羽箭激射而出,刺入持斧大汉身边的护卫眼眶,算是爆头一击,让那红白之物散落在周身几人身上。 这等猎杀,让本就惊惧的人更显畏惧,两个人丢下弓弩,抓起战刀就嚎叫着冲向箭矢射来的位置。 他们双眼赤红,大吼大叫,显然已经是在极度恐惧下失了神智。 那持斧大汉喊叫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炮灰冲入黑暗中,就如小石头落如深潭,连一丝水花都没溅起来。 持斧大汉乃是北朝黑衣卫的小校,是那位负责寻找太行仙物的都统大人的心腹。 也是上过战场,厮杀过的汉子,算得百战之士,但今晚这情况,却还是让他感觉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恐惧。 他握紧了斧柄,左右打量着营地周围,那些火光浮动的幽影中,似乎处处都有窥探。 这太行山鬼...竟恐怖如斯? “唰” 就在持斧大汉精神高度紧张之时,公孙愚却轻飘飘的从剩下三人头: “大侠,我...” “我不识字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12.礼物 燃烧的营地里,尸体到处都是,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在火焰熊熊中,被弄出了更可怕的味道,直冲鼻孔,让人几欲不能呼吸。 摇曳的火光中,山鬼握着书,看着跪在自己眼前,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北朝人。 他叹了口气,指着那几个字,对那吓傻的家伙说: “这几个字,念‘道、器、承、影’,我知道它们怎么读,也大略会写,却不知它们连在一起的意思。” “你这几个字的念法,你,可记住了?” 山鬼对被吓坏的北朝人说了一句。 那姿态,就像是青青教他识字时的姿态。 面对山鬼的询问,那死里逃生的家伙连连点头,跪在地上,对山鬼不断磕头,他说: “大侠,我记住了。” “嗯,记住了就好。” 公孙愚后退一步,收起收本,左手握住身后的剑柄。 那跪在地上的家伙知道自己要死了,便嚎叫一声,转身冲出去,跑的踉踉跄跄,试图躲避死亡。 但... “嗖” 风从背后吹起。 他愕然的低下头,就看到一把形状古怪的黑剑,自后心穿入,自胸口穿出。 鲜血顺延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软的倒在燃烧的营地中。 在弥留之际,他看到山鬼站在他身边,用认真的语气对他说: “下了地府,找个有学识的冤魂,帮我问问这几个字的意思。” “若你化为厉鬼,向我索命,便更好,便来吧,顺便带来我想知道的。” 处死了最后一个北朝贼子,山鬼收起剑,就要离开这片死亡之地。 但走出几步,山鬼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之前被杀死的持斧者,歪着脑袋想了想,便走上前,从那尸体手腕上解下一个精致的暗器手环。 又把脚下的两把沾了血的手斧拿起来看了看。 如果他没记错,沈秋最近就在练习武功,而且好像练的刚好就是斧头,山鬼借着火光看去。 这两把斧头入手并不沉重,约有1、2斤的样子。 开了双刃,一头大,一头小,手柄挺短,握在手中,平衡性极佳,还能做飞斧使用。 在火光下寒气森森,一看就是上好的杀器。 只是沈秋那16岁的小身板,也不知能不能舞得起这两把斧头。 一想到自己和沈秋还有个约定,那无知者要接住自己一剑,几乎不可能。 但自己手握神兵利器,这把黑剑自他捡到以来,可谓切金断玉,还未有败绩。 让沈秋拿着砍柴斧接自己一剑,太欺负人了。 山鬼眯起眼睛。 他不想占沈秋便宜,那家伙还教他读书习字,自己记忆里,小时候,村子里的夫子说过什么君子什么的。 自己也许不是君子,但... 片刻之后,公孙愚从林中牵出一匹马,那是在混乱中逃走的几匹战马之一。 他将两把斧子,和从营地里找到的米粮以及备用的衣物装在马兜里,翻身上马,抓起缰绳,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中。 这一次离家已有5日,这北朝贼寇也已经有退离之象。 该回家了。 一夜过去,凌晨时分,十几个黑衣人聚在被焚烧一空的营地里,那位手扶单刀的都统大人蹲在地上,在他眼前,是自己心腹之人的尸体。 但已被焚烧,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都找不到了。 “入他老娘!” 都统大人低声骂了一句。 他心里烦躁不堪。 这队人马不是第一批被山鬼袭击的人,自己已经加派了人手,避免人数较少,遭遇山鬼而被屠杀。 但即便是加了一倍的人,面对那神出鬼没的山中厉鬼,居然还是惨败致斯? 都统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给同伴收尸了。 这寻找仙家遗物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自己这一方惨死在太行山里的人,已经有40多位。 这种恐怖的折损率,已经让这黑衣卫众人有了退却之意。 说到底,他们乃是北朝朝廷心腹,就算要死,也该死在和南朝的战争里。 为了通巫国师的一纸命令,为了一个虚无漂亮的仙家遗物,就跑来太行送死。 这也太不值得了。 都统站起身,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上前为同伴收殓尸体。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后下属们蠢蠢欲动的心思,他闭着眼睛,背负着双手,沉思了片刻,便下定决心。 “再寻三日!若没有结果,我们便退出山去。” 都统大人带着面具,看不到脸,但他的语气已经阴冷至极。 “我等为这劳什子遗物已牺牲至此,40多条好汉子的命埋在这太行山里,想必就算是国师大人再如何执拗,也该满意了吧。” ------------------- 沈秋在梦中。 他正与山鬼幻影对抗。 当然,说是“对抗”,有点太抬举沈秋了。 只是单纯送死罢了。 就算是真气爆发,他也伤不到步伐诡异至极的山鬼,每次都是对方一出剑,自己就倒下了。 接连两次这样,未免让人有些气馁。 但沈秋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盯着眼前已经淡薄到极致的山鬼幻影,脑海里尽是前两次山鬼挥剑的回忆,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着砍柴斧上前一步。 山鬼被惊动。 公孙愚如鬼魅般上前两步,左手抬起,秋风拂面... 就是现在! 沈秋矮下身体,险之又险的躲过剑锋滑落的轨迹,又在回身时用砍柴斧抵在身前。 “铛” 一声脆响,沈秋被击退数步,山鬼如鬼影窜动,落入他身侧,第二剑来袭,沈秋不闪不避,任由剑刃划过脖颈。 山鬼的幻影在挥剑之间悄然散开。 沈秋死了。 但他也挡住了山鬼的第一剑,这就达成了和公孙愚的约定。 沈秋是耍了个小聪明。 前后六次和山鬼幻影作战,他注意到了,山鬼虽然身形鬼魅,剑法高绝,但他用剑的起手式很固定。 永远都是左手抬剑,向下斜斩。 六次对战,六次皆是如此。 要么,山鬼学死了剑法,不懂变通,但从公孙愚杀人的干脆利落劲来看,这个可能性不大。 所以,山鬼应该只是养成了习惯。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 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长久养成的习惯是不会突然改变的,再加上,山鬼还是个左撇子。 寻常人用剑,都是右手持剑的。 这一点沈秋在第一次见到山鬼时,就已经发现了,当然也不排除山鬼的剑法就是左手剑。 听青青说,江湖中也有左手剑法,而且普遍比右手剑法更厉害一些。 “失误了,本来该仔细观察他握筷子的动作的。” 沈秋拍了拍脑门。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山鬼应该最近几天就会回来,那时便是履约之时了。 “师兄,师兄快起来!别睡啦!” 就在沈秋思索的时候,青青兴高采烈的尖叫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沈秋别过头,就看到青青正得意的举起左手,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正扣着一个精致的黑色手环,有发射口,还能看到机簧之类的东西。 “看!山鬼大哥给我带了礼物呢,说是给我防身用的。” 青青丫头指着门外,对沈秋说: “他还给你带了兵器回来。” “哦?” 沈秋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他和山鬼的关系都好到可以互送礼物了吗? 这是,攻略度过50%了? 在青青的催促下,沈秋下了床,穿好鞋子,走出了房门,就看到在山坡上,拴着一匹黑马,山鬼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书。 在他脚边,放着几袋米,一些果子,几套黑色长衫,还有两把手斧。 “哟,这一趟收获颇丰啊。” 沈秋笑着走向山鬼。 后者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拿起书,指着书页上被圈起的几个字,用沙哑之声问到: “这几个字,什么意思?” “嗯,让我看看。” 沈秋接过书,这本书明显被翻看了很多次,褶皱明显,他看着山鬼圈起来的几个字,他说: “道器承影?” 沈秋的目光猛地的一跳,然后落在了山鬼手边的黑色长剑上。 他想了想,解释到: “承影,应该是一把剑的名字,我听闻,承影是古代名剑之一,据说剑成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所以起名为承影。” 这是沈秋现代的记忆,现代社会什么十大名剑之类的玩意早就泛滥了。 他按照记忆说到: “据说承影挥起时,只有剑影而无剑光,有影无形,乃为刺客之剑,而道器嘛,应该是指道家之物,形容它颇有灵气,或者颇有道意。” 沈秋说话间,就看到山鬼的目光,也落在了手边黑剑上,在他抬起头时,正好和沈秋带着笑意的双眼对视在一起。 山鬼猛地扭过头,就好像是内心的什么秘密被发现了一样。 这个动作让沈秋嘴角泛起笑容,但一闪而逝。 他猜对了。 山鬼在学习之时,似乎也在自己探索某个秘密,而且那个秘密,应该就和他手里的剑有关。 “那个,今晚午夜。” 沈秋偷偷看了一眼在身后不远处,玩耍着手里的精致暗器的青青,他压低声音,左手放在山鬼肩膀上,轻声说: “我会赴约。” “嗯?” 山鬼抬起头,看着沈秋,片刻之后,他哑声说: “你躲不过的,会死!” “那便是我的事了。” 沈秋抓起手边的手斧,挥了两下,他对山鬼说: “若我死了,你便替我将青青送回苏州,如何?” 山鬼不再理会沈秋,他看着书,在几秒之后,轻声说: “可。” 得到了山鬼的保证,沈秋抓起两把手斧,提着那玩意走向自己的房子。 这两把斧头颇为合手,但对于16岁,还在长身体的少年而言,还有些偏重,长时间挥舞肯定会快速耗尽气力。 若不是沈秋这几日,在练功之余,一直专注打熬气力,又有真气加持,恐怕舞上一分钟就足以让他力竭了。 毕竟,斧头这种武器,自古以来,都是非猛将不能用的。 但有了两把斧头,总算是让路不羁传下来的黑风斧十八式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沈秋也不需要再一手握斧,一手掐手决那么尴尬了。 说起来,难怪这侠客们舞剑的时候,总要掐个剑诀之类的。 他也是实战时才明白,打架的时候,一手飞舞,一只手空着不知道干啥,确实挺尴尬的。 沈秋握着两把手斧,关上门,躺在床上,再次入梦。 在他梦中,山鬼的幻影已经再次成型。 在今晚午夜到来之前,他还有三次体验山鬼剑术的机会,但愿那家伙这一次下山时,没有突然顿悟,从而改变剑术起手式吧。 当晚,青青抱着山鬼大哥给的礼物睡着之后,沈秋用冷水洗了个脸,提着两把斧头,在漫天星光中,走到了山坡最上方。 山鬼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夜风飘飘,借着月光,能看到山鬼站在山坡上,背对着沈秋,似乎在眺望远方。 他脸上带着鬼面,黑色头发在身后飞舞,左手握剑。 月光之下,那把黑色长剑就像是真如没有剑刃一般,只有一道比夜更漆黑的剑影流转。 道器承影。 沈秋不知道这把剑到底来自何方,但从之前的经历来看,这把黑不溜秋,外形独特的剑,绝非凡俗之物。 这太行山鬼,也是有大奇遇之人。 “你来了。” “嗯。” “我想你应不会来,也不该来。” “我有我的理由。” “理由?比命更重要吗?” “不除去心障,只怕生不如死。” “心障?心魔的意思?我是你的心魔?” “不,你不是。” 沈秋握紧了手中利斧,他说: “但你可以帮我除掉心障。” 山鬼不再说话。 他看着眼前的沈秋,这人站姿古怪,下盘不稳,手臂无力,气息虚浮,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但比起他初见沈秋时,却又恍如隔世。 那时的沈秋,只是个不通武艺的废物。 但今日,他已是一名武者。 哪怕只是刚刚入门,但他身上却真有一股经历生死磨难才有的气息,那双眼睛,比之初遇时,已然点亮光彩。 就如烛火初燃。 火焰虽弱,总能照亮一缕黑暗。 这才多久? 半个月都不到吧...这世上,真有这般擅学武者吗? “进招吧!” 沈秋大吼一声,调动真气,挥动双斧,冲向衣角飘飞的山鬼,后者不闪不避,在沈秋踏入二步剑围时,山鬼抬起左手。 斜斩! 秋风吹起,青草晃动。 山鬼已无数次见过这样的场景,他内心早已没有波澜,他已经看到了沈秋死于承影剑下的场景。 那斧头,可挡不住这把承影剑! 但... “铛” 沈秋推动体内真气,险之又险的错过剑锋。 就像是演练了无数次,转身就将双斧交错着抵在身前。 而公孙愚更是如配合他表演的舞者一样,让那剑锋就那么精准的点在了交错的斧刃上。 “啪” 沈秋被长剑附带的力量击退两步。 他气喘吁吁。 在梦境里面对公孙愚是一回事,在现实里直面山鬼,那是另一回事。 只是眨眼之间,但却如在生死边缘走过一圈。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呆立的山鬼,似乎感觉到了山鬼的诧异。 在月色下,沈秋咧开笑容,对山鬼说: “我挡住了!公孙兄。” “你...” 山鬼看了看自己的剑,又看了看沈秋,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维持沉默。 几息之后,他收起承影,走下山坡。 “收拾东西...” “明日下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13.男儿当杀人 “师兄...” 青青拉长了声音,抓着沈秋的手腕不愿松开。 她就像是可怜巴巴的孩子,不想让亲人离开,在屋子前方,她看着换了套黑衣,将双斧插在腰间的师兄,又看了看已经在远处等待的山鬼。 她瘪着嘴,对沈秋说: “你别去好不好嘛,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师兄~我害怕。” “乖一点,青青。” 沈秋看着青青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内心颇有些浮动。 他在前世可没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对他撒娇,更何况和青青患难与共,经历生死,相依为命这半个月,让这单纯的丫头,也真走入了沈秋心中。 他认真的对青青说: “山鬼说了,北朝狗贼们已经快要退出太行,一旦他们离开,我们的仇没法报了,我被他们险些杀死,你被他们险些掠走,还有师父...” 沈秋停了停,他摸着青青的头发,对这丫头说: “这一趟去,不管结果如何,最多3天我们就回来。我教了你煮饭,也给你留了些干粮,这附近的山民畏惧山鬼,不敢靠近此地。” “你就乖乖留在这,等师兄回来,我便带你回苏州。” “你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嘛。” 青青眼看着撒娇无用,便抓着沈秋的手,对沈秋说: “我也能帮忙的,山鬼大哥给了我这个手环,我昨天还用它杀了兔子,这是墨家机关,它很厉害。” “乖。” 沈秋叹了口气,他伸手将青青的头轻轻抱住,小师妹没有挣扎,她将头贴在沈秋腹部,隐有抽泣声。 “师兄一个大好男儿,怎么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去冒险?” “你就留在此处,我房里床底下有把刀,那匹马也留给你,遇到危险就往山中去,此地3里之外有个村落。” “就说你是山鬼家人,山民自会保护你的。” 沈秋低下头,看着青青双眼含泪,他抿了抿嘴,对这丫头说: “师兄我一定会回来的。你被欺负的那一份仇,师兄帮你报!” “那你一定要赶紧回来。” 青青擦了擦眼睛,她伸出小拇指,对沈秋说: “我在这等你们,拉钩?” “哈哈哈,拉钩。” 沈秋用小拇指和青青的手指勾在一起。 这还是他前几日闲来无事时,教青青的玩耍。 和依依不舍的青青告别,沈秋跟着山鬼走下下山之路,他回望去,在山坡上,青青正牵着马,在朝他招手。 沈秋也伸手晃了晃。 片刻之后,两人走入林间,山鬼是个闷葫芦,沈秋这是第一次主动去厮杀,心里有些紧张,也在不断的调整呼吸。 好在有真气于体内流动,能让长久奔行的疲乏被缓解甚多,也并非很累。 公孙愚对于这片深山异常了解,他带着沈秋走小路,沿着一条河流一路向下,在两个时辰的跋涉之后,他们便来到了太行山外围。 “我其实很好奇,你是怎么在这茫茫大山里找到那些北朝人的?” 沈秋跟在山鬼身后,他问到: “难道是有千里追踪之法?” 山鬼回头眼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低声说: “痕迹,人在山中,和兽类留下的痕迹多有不同,一眼就能分辨出。” “哦,像是猎人们。” 沈秋点了点头。 他又问到: “公孙兄,你...出身猎户?” 山鬼摇了摇头,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沈秋问来问去,大概是被问烦了,山鬼便甩出一句话: “我在山中18年,自己学的。” 18年? 这家伙,一个人在这片山里生活了18年... 沈秋忍不住弹了弹舌头。 真是厉害啊。 难怪这片山在他眼里就和后花园一样。 “止步!” 又过了三炷香的时间,两人攀上一座小山头,沈秋正要站起身,却被山鬼一把摁住,趴在了地上。 山鬼指着另一侧山坡的位置,压低声音说: “前面,有马嘶鸣。” 沈秋看了山鬼一眼。 这家伙耳朵真好用,自己可是什么都没听到。 他和公孙愚在原地趴了快3分钟,果然,一队黑衣骑士,纵马从下方几百米的位置疾驰而过。 7个人。 “进入这山里的北朝人,初有20多名,后有40人增援。” 山鬼耳语道: “如果再没有增援,那就剩下不过10余数,这是最后一批了。” 沈秋抿了抿嘴。 按照山鬼的说法,这半个月里,他一个人在这山里杀了40多人? 沈秋对武林高手的破坏力,顿时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他问到: “如果还有增援呢?” “那就撤。” 山鬼毫不犹豫的说: “等他们分散,再行袭击。” 沈秋点了点头。 在那队人马离开数分钟后,山鬼和他下了山坡,沿着道路追踪,直到河流边,那队人马似乎在林中休息,还在彼此说着话。 山鬼趴在草丛中,他表现的相当耐心。 那队人马休息够了,便再次上路,但前方山路难行,骑马不便,这伙人便牵着马一路向前。 黑衣卫在山鬼的袭击下损伤惨重,再加上都统大人的3日之期,这已经是第二日了。 这些人便有些虚应故事,怕被神出鬼没的山鬼袭击,便也不分散去寻找线索,就和郊游差不多。 山鬼和沈秋跟踪了他们一个多时辰,直到夕阳将落时,山鬼才有了决定。 他对沈秋说: “周围没有人马接应,这应该不是诱饵。” “我往日袭杀,5人以上,便等到天色将晚才动手,免得跑落几个惹出麻烦。” 沈秋点了点头,他明白山鬼的意思。 现在是两个人,便可以尝试着在黄昏时便杀死这队人马,他握紧了斧头,做好了战斗准备,但却被山鬼摁住。 后者对他摇了摇头,耳语说: “我先,做诱饵,你在后,暴起伏杀...别近身,用飞斧!” “好!” 沈秋立刻答应下来。 山鬼还是不放心他的武艺,就如他之前所说,这队人马都带着弓弩,在夜晚时弓弩无用。 但此时是黄昏时分,一旦被锁定目标,还是很麻烦的。 沈秋的提纵术,也就是轻功,基本上算是初学乍练,不成体系,很难躲开弓弩攒射。 所以诱饵这活,得山鬼自己来。 山鬼背着剑,悄无声息的跳上树枝,那身形就和猴子一样,他蹲在树枝上,向下看了一眼,那眼神中颇多意味。 沈秋大概是看懂了。 山鬼是在担心沈秋能不能完成背后偷袭的任务。 “放心吧。” 沈秋对山鬼做了个口型,又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他后退几步,藏于茂盛的草丛中,双手解下腰间双斧。 黑风斧十八式这斧法里,是有专门的飞斧招式的。 沈秋已经在和查宝的对抗中练得很熟了,唯一制约他发挥的,就是心态问题了。 说的简单点,沈秋这从现代穿越来的人,能不能狠下心去杀。 上次杀查宝,那是情形所迫,狗急跳墙。 但现在可就不一样了。 这一次他要主动去了断眼前生命。 “沈秋啊沈秋,你当时多想砍了那个姓赵的...他做的事,凭什么要牺牲你?” 沈秋抓着斧头,看着山鬼如鬼魅一样靠近那正在河边休憩的贼人。 他低声对自己说: “你不能那么做,那个世界不允许你那么做。你无法在那里化身野兽,亮出爪牙,肆意行走。” “但这个世界...可以了。” 沈秋像是自我催眠一样,他抿着嘴说: “别再忍了,那些怨恨,那些愤怒,那些屈辱,不用再忍了,别再忍了。” “谁再敢欺辱你,谁再敢约束你,便...” “杀了!” 他如趴在草丛中的猛虎,悄无声息的拉近和那些北朝人的距离,他的双眼瞪大,有血丝显现。 前世和这一世的记忆在脑海中闪回,就如火星迸溅,点燃光火。 他见到山鬼如信仰之跃一般,头朝下从树枝上坠落下去。 那闪闪黑剑狠辣的刺入一个带斗笠汉子的脑壳,就如冲入羊群的猛虎,惊得其他人纷纷闪躲。 他看到山鬼再挥剑,将最近的一个抽刀的贼子砍翻在地,便头也不回的跃向林中。 他看到那些贼人张弓射箭,想要留下山鬼。 他看到他们都转向了公孙愚的方向。 就是现在了。 沈秋从草丛中疾冲几步,站起身,真气运转间,吐气开声,两把手斧一左一右,呼啸而出。 黑风斧十八式...索命斧! “啪” 左手的斧子越过丈远,狠狠的劈在一个准备放弓的家伙背后,锋利的斧刃在动能推动下,击碎骨骼,直插心脏。 右手斧有些偏斜,大概是沈秋用力过猛,那斧子旋转间打断了另一人的左腿,让他哀嚎着倒在地上。 双眼赤红的沈秋赤手空拳的扑过去,一把抓起地面上散落的箭矢,左腿跪压在那家伙胸口,右手向下猛刺。 箭矢刺穿眼球,直入脑海。 7人被山鬼和沈秋前后夹击,借着偷袭之利,瞬间就死掉4个,剩下的三人再也提不起对抗之心,便朝着三个方向冲了出去。 “你左!” 山鬼的声音远远传来,沈秋呼吸粗重,抓起手边两把沾血的手斧,便朝着左边那逃跑的家伙奔了过去。 那家伙吓坏了。 他在林中奔跑。 那健壮的背影在沈秋眼中,和前世那个让他顶替医疗事故罪名的,姓赵的家伙缓缓重合,那股压在心底数年,已经发酵的怨恨如沸腾之火。 沈秋在奔跑间挥起左手斧子,又一记索命斧呼啸而出,但被那家伙在地面上打滚闪过。 北朝黑衣卫可都是练家子,武功高不高另说,但都是有搏杀经验的。 那逃跑者回头看去,身后只有一个身形消瘦,脸颊还稚嫩的年轻人追击,并不见恐怖山鬼的身影。 他胆气一壮,便翻身而起。 抽出雁翎刀,也是一脸搏杀拼死的狰狞,怒吼着朝着沈秋扑来。 沈秋双眼通红,他看着眼前那狰狞大汉,看到了后者双手握住,向前劈砍的刀刃。 慢! 太慢了! 比山鬼慢太多了! 比查宝那一手风雷指也慢出太多。 沈秋在奔跑中身体微侧,脚步向左挪移,躲开下劈的刀刃,右手的斧头借着冲击的动能向上扬起,那锋利的斧刃带着呼啸,砍在这贼子下巴上。 鲜血四溅中,连着大半个颅骨都被这竭力一击掀飞出去。 “姓赵的,给爷死!!!” 沈秋大吼一声,翻身一脚踹在那头骨碎裂的贼子身上,将他踢出丈远去。 鲜血洒在他身上,脸上,那股腥臭味让沈秋呼吸急促。 他抓着斧头,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内心并没有恶心,恐惧之类的。 鲜血,尸体,这些玩意他见的多了,那种激动,那种感觉… 只是内心从未如此畅快过罢了。 内心积郁数年的苦闷总算释放了出去。 用道家的话来说,这是斩了心魔,连带着前世的恩怨统统斩去。 身后有动静,沈秋持斧回头,就看到山鬼提着还染血的剑匆匆赶来,尽管看不到面具下的表情,但应该能猜出来... 这冷漠的山鬼,大概也在担心他吧。 “怎么还哭了?” 山鬼语气古怪的说: “初次杀人,被吓坏了?沙雕。” “那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沈秋被山鬼突然冒出来的现代词弄得哭笑不得,但他也没心情去纠正了。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还有汗水。 对,那是汗水! 才不是什么软弱的眼泪。 他伸出手,从旁边的树上取下自己的左手斧,又将斧子别在腰间,兴致勃勃的在那黑衣人身上摸来摸去。 几两碎银,还有个黑衣卫腰牌,两把匕首,几贴药膏。 就这么多了。 “那边还有很多。” 山鬼看着沈秋兴致勃勃的摸尸体,他说: “你有兴趣可以去处理,就在这休息一个时辰,入夜之后,我们继续!” “行吧,你说了算。” 沈秋将碎银子放入自己的腰包里,那还是青青丫头借给他的,一个绣着鸭子的荷包样子,就被缠在腰带上。 “带上弓弩。” 山鬼提醒到: “晚上有用,你会用弓吗?” “呃,不会。” 沈秋坦诚的说: “老家不让用,实际上,老家连刀子都不让用。” “去取两副来。” 山鬼盘坐在树下石头上,对沈秋说: “我教你。还有,此番做的不错...沙雕。” “我都说了,那个词不是那么用的!叫我沈秋,行吧?” “好的,沙雕。” ps: 求个推荐票啊~求顺手点个收藏啊,谢谢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14.太行旧事 入夜之时,杀声四起。 夭寿了! 都统大人被袭击了! 他们明明已经即将后撤到太行山麓之外,却依然被那神出鬼没的山鬼盯上了。 这突来的厄运证明了两个道理。 一,山鬼杀人不讲道义,不管你在那,不管你是否与他为敌。 只要你是北朝人,只要被看到就死定了。 二,千万别走夜路。 夜路遇到鬼的可能性太大了。 这不,都统大人连夜赶路,试图离开这个被山鬼阴影笼罩的邪气之地,但在冲出山口的时候,却依然被伏击了。 两匹马摔进了新挖出的沟里,折了腿。 举着火把的家伙被一箭射到马下,黑暗降临的瞬间,人人都知道,山鬼来啦! 冷飒飒的秋风,在黑夜里不住的吹,血腥味越来越浓。 谁也不敢点起火把,因为山鬼还有帮手! 那躲在一边家伙专朝着火把射箭,虽然弓术很烂,但被箭矢射到身体,在眼下这情况里,就和死掉没什么区别了。 煞神就在背后大砍大杀,惨叫声和怒吼声不绝于耳。 一行十人一个照面就被砍翻两个,这场面让见过大世面的都统大人都心头发凉。 在这山中复杂的地形里,一个熟知地形,又布下陷阱的致命杀手的破坏力,被无限拔高。 这又不是两军对垒。 在眼下这黑灯瞎火的情况里,一个武林中人的威胁,可比一支军队大多了。 “撤,撤退!” 都统大人拄着刀,拉着马缰,对一片漆黑的夜里高声大喊: “别和他缠斗!退出去,结阵!结阵!” 这是一道正确的命令。 在面对山鬼这样的刺客时,结成战阵,互为犄角是最好的应对方式,但问题是,正确的命令,却无法得到执行。 黑衣卫这队人,在过去半个月里,已经被山鬼吓破了胆。 封建时代的人又迷信,连番挫折之下,就不免有些鬼神之论,一些笃信通巫教的下属,信誓旦旦的说,这是他们冲撞了太行鬼神。 那山鬼根本不是人! 人也根本不可能对付那样的鬼物。 这人心一散,又在黑夜之时突遭袭击,总是黑衣卫训练有素,也不免落得下风。 “大人,走吧!此地不能留了!” 都统大人身边的护卫咬着牙,拉着马缰,护着都统大人冲向前方。 今夜无月,只有暗淡的星光,在这山路上又不能点火,影影幢幢的根本看不清前路。 他们奔出几丈,便看到一个人从路边跳出来,身体旋转一周,便有利器破风声正面袭来。 “铛” 都统大人身手矫健,用雁翎刀拨开袭来的斧头,但他的护卫就那么好运了。 可怜的人被这一记索命斧正中眉心,在让人牙酸的骨裂声中,哼都不哼一声,就翻身落马。 “无耻小贼!” 都统大人虽然看不清袭击者的面目,但那身形却异常熟悉。 那不就是半月前,那被他们追捕的一男一女中的年轻人嘛。 没想到他还活着,居然还和山鬼勾搭到了一起! 都统大人内心愤怒,他抓着马缰,挥起雁翎刀,就朝着那无耻小贼冲杀过去。 但沈秋一击得手,也不纠缠,转身就跳回了路边的草丛中,夜里还有他调侃的声音远远传来。 “都统大人,您是不是忘了点什么啊?” “嗯?” 都统闻言勒住马缰,脑后便有秋风飒飒声,激的他寒毛倒竖。 不好! 中计了! 小贼只是诱饵,阻止他们脱离此地,真正的杀招,是... 山鬼! 那家伙,就在他身后。 “啪” 都统大人再也顾不得体统,翻身就从战马上滚了下去,公孙愚的这一剑看似落空,又在尽头偏转,刺入另一人的心口。 鲜血四溅中,山鬼脚尖在马鞍上轻点,犹如鬼魅一样袭向狼狈躲闪的敌人。 都统也是通武艺的人。 虽比不上查宝,但也上过战场,不是什么庄稼把式。 他将雁翎刀抵在身前乱舞,勉强格开了山鬼的袭杀,但那黑剑剑刃偏转之间,又在他腿上划出一道血痕。 他踉跄着后退,呼喊人来帮忙。 眼看着山鬼被身后冲来的下属缠住,他拄着刀,就朝着路边林子冲了进去。 但还没走几步,那个无耻小贼又从树后跳出。 沈秋挥舞着两把手斧,朝着都统大人喊杀而来。 “铛” 雁翎刀和手斧撞在一起,擦出几丢火花。 都统大人咬着牙,抬起手腕,机簧声响,漆黑小箭刺向前方,却被沈秋抬起斧头,护在面门,挡了下来。 下属都有的东西,都统大人怎么可能没有? 沈秋早就防着这一招呢。 经过两日杀伐,沈秋的黑风斧十八式越发娴熟,又有了血杀之气,颇为这16岁的年轻人平添一分悍勇。 他也知晓,自己可能不是都统大人的对手。 但他不需要战胜都统。 他只需要缠住他,自有人会来料理这北朝贼人。 沈秋沉下心,只守不攻,凭借和查宝“相爱相杀”数百次养出的敏锐,不断的躲开都统大人越来越急的刀法。 “他来了!” 沈秋用双斧挡下一刀,在黑夜中,他对带着面具的都统大人咧开笑脸,他说: “就在你身后呢。” “啊!” 都统大人一刀逼开沈秋,回身防守,但身后哪里有人? 被骗了! “哗啦” 让人头皮发麻的飞斧呼啸声从身后袭来,都统大人回身拼命格挡,将一只斧头挑飞,但却被另一只斧头砸中了左腿。 他哀嚎一声,跪倒在地。 眼前沈秋如猛虎下山,冲到都统眼前,翻滚一周,从地上抓起手斧。 “噗” 那势大力沉的一斧子,砍在都统持刀的左手上,将他整个手腕砍断,又是一斧子砸在都统肩膀,废掉他一只手。 沈秋丢下手斧,活动手腕,一手抓着都统头发,一拳猛击而下,拳拳不离眼眶鼻尖,打的都统大人口鼻喷血。 如此重伤之下,都统就算有什么护身罡气,也早就被打散了。 他不如查宝。 这一点沈秋在接战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 “啪” 沈秋的拳头染血,一拳打的都统翻倒在地。 他矮下身,将都统那破碎的面具丢到一边,喘着粗气,抓着他染血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那张消瘦阴沉的脸,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青青当日用的匕首。 他对都统大人说: “我还记得,你说要把青青卖到扬州去当瘦马...真是好威风,好煞气,好大的官威啊,都统大人。” “呸!” 都统看到了沈秋眼中的恨。 他知道,自己今日活不了了,此时四肢皆被打断,也根本无法拼死一搏。 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正吐在沈秋衣服上,他骂到: “仗着山鬼帮忙,就来给你爷爷耍威风!无耻小贼,要杀便杀,何须多费口舌!” “哟。” 沈秋倒也不在意,他没兴趣和一个将死之人斗气。 他反手将匕首刺入都统的腹部,又狠狠一划,在眼前这人的颤抖中,他冷冽的说: “搁这给我充好汉呢?” “当日威胁一个丫头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么硬气?你们把她吓坏了,你可知,我家师妹现在睡觉时,还会被噩梦吓醒。” 都统还想说什么,但沈秋抽出匕首,再刺一次。 鲜血喷涌间,纵使这黑衣卫都统决心赴死,却也发出了一声闷哼。 “我可是很疼爱我师妹的。” 沈秋抓着都统的头发,他看着那双眼睛,他说: “她的仇,我来报!” “你知道最妙的是什么吗?你我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人,你对我两师兄妹和我师父做的那些事情,我们以后慢慢算!” “我...最后一个问题。” 都统大人看着沈秋手持匕首刺向他,满脸鲜血的他咬着牙问到: “你和南朝天策军是什么关系?” “嗯?” 沈秋的匕首停在了半空,他看着都统,他说: “什么天策军?我不知道!” “装什么蒜!” 黑衣卫的大人艰难的咳嗽了几声,他说: “你那手斧法,分明就是天策军秘传的破阵斧,爷爷我当年在大散关也和他们拼过,那是你们南朝最后一批还有种的男人。” “你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我!” “我这套斧,叫黑风斧十八式,是我师父传下的,和什么天策军毫无关系,你可别瞎猜。” 沈秋说: “我也不会骗一个将死之人。” “你师父叫什么?” 都统大人咬着牙问到: “可是当日被查宝骗杀的双斧老头?” “他叫路不羁,杀你之人,是他弟子沈秋!你在黄泉路上可要记好了!” 都统大人提到路不羁,沈秋便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他将匕首插入都统大人心口,又后退了一步,看着那都统倒在地上。 后者感觉生命在快速流逝,他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 “路不羁...天策都尉路不羁...我竟以为你们这两个小贼身上,那劳什子仙家遗物最为值钱。” “太蠢了。” 都统大人口中喷血,他喃喃自语的说: “你们...才是最值钱的。平步青云啊,就那么...就那么错过了。不甘心,真是...不甘心。” 沈秋没理会都统大人最后的私语。 他捡起自己的斧头,又从地上抓起都统大人的雁翎刀。 他刚才看的清楚,这把刀和山鬼的承影剑对拼了一记,居然没折断。 这必然是上好的兵刃。 可惜,刀刃上多了几个米粒大小的破口,但没关系,找块磨刀石磨一磨,还能用。 最不济,以后和青青出了太行山,卖到当铺里去,也能换几个钱花花。 “不容易啊,可算是爆装备了。” 沈秋将那刀插入刀鞘,背在身后,又把都统大人搜了遍身,找到几张银票,而山鬼,也已经处理完了那边的杂务。 他早就处理掉那些黑衣卫了,只是没有打扰沈秋为师父“复仇”。 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沈秋的复仇乃是天经地义。 毕竟这时代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但沈秋的收获不止这把好刀。 剑玉里,除了阴魂不散的查宝之外,应该又多了好多可以永久挑战的幻影。 都统大人比查宝弱一些,但功夫路数并不相同,这能让沈秋多一些对付用刀之人的经验。 最后一点,沈秋终于了了一桩心事。 为便宜师父路不羁报了仇。 “走了。” 沈秋对不远处的山鬼挥了挥手,他颇有些意兴阑珊,就好像是进入贤者时间一样。 他突然挺想青青那丫头的,他现在也很累,激战之后需要休息一下。 他对公孙愚说: “该回家了,青青估计都等着急了。” “等等。” 山鬼喊住了他。 沈秋回头看着山鬼,露出了疑惑的眼神,他感觉后者似乎有些踟蹰,好像有话要对他说。 “我,不会送你们去苏州。” 山鬼用沙哑的声音说: “现在北朝贼人已经被尽数清除,你们便可安全离开了。” “这个啊。” 沈秋并不在意。 他挥了挥手,说: “没关系,我现在也算是半个习武之人,我可以护着青青回去,你不想出山,就留在这里呗,等我们以后安顿下来,我们还会找时间来看你。” “不。” 山鬼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说: “你一直好奇我的身世,我不是不想说,只是...算了。” 山鬼背过身,他说: “我就出生在太行山下,你们从这山口向外走5里路,能看到一个没人的村庄,有很多坟茔。” 山鬼指着不远处的山口,他对沈秋说: “18年前,我6岁的时候,北朝和南朝在太行山附近打仗,北朝人掠夺村镇,作为冲击南朝大军的民壮。” “整个太行山麓被他们搅得鸡犬不宁。” 沈秋耐心的听着。 他大概能猜到山鬼的故事,但他并没有打断他。 “我的父母,长辈,乃至全村人都被他们搜捕,抓住,用绳子绑成野兽一样,送入军中。” “我和我妹妹,父母让我们躲在村外地窖里,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带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父母亲人。” 山鬼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到完全不像是在讲自己的故事。 他对沈秋说: “我带着妹妹逃到山中,被山民接济才活下来,等到好几个月后,仗打完了,我们回去看,没人回来,被抓走的人,一个都没回来。” “那...那你妹妹呢?” 沈秋问到: “她,还好吗?” “死了。” 山鬼的语气终于有了点波动,他在黑暗中握紧了手中的剑,他说: “大战之后,又有瘟疫,我妹妹染上了瘟疫,我想救她,但...但我不如你这么聪明,也不如你这么幸运,我最终,还是没能...” 公孙愚回头看着沈秋,他双眼中尽是死寂,再无活人应有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死人才有的平静。 “妹妹临死前,让我好好活下去,去山外,去城里生活。” 他说: “沈秋,你是个聪明人,我这一生没见过太多人,也没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 “你告诉我,我该走吗?” “他们就在这山中长眠,我的妹妹,我的家人都在这里,你说,我能抛下他们离开吗?” 沈秋沉默了。 他能理解,为什么山鬼要突然对他说这些。 山鬼是在解释。 向他解释,为什么不能护送他和青青去苏州的原因。 山鬼是在怕。 他害怕沈秋和青青因此责怪他。 说他不通情理。 说他… 不是朋友。 “这山里是有鬼的,沈秋。” 公孙愚将黑剑背在身后,他转身,用沙哑的声音对沈秋说: “我与山鬼同在同行...他们就在我身边。” “我是他们的一员,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他们希望做的事情,我这侥幸活下来的人鬼,要帮他们做完!” “所以,抱歉,去苏州的路,只能你们自己走了。” “公孙愚!” 在山鬼走出几步之后,沈秋突然喊道: “我不怪你,青青也不会怪你,你对我们有大恩,但…有个小山鬼,她临死前的愿望,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你,要辜负她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15.离别前夜 沈秋的问题最终也没得到答案。 山鬼没有回答。 他... 可能也做不了回答。 在收拾了一下现场,将尸体都丢入林间,两人便骑上两匹马,将剩下的马都赶入山中,带着战利品,踏上了回家的路。 两人一前一后,倒也不紧不慢。 都统大人的覆灭,代表着北朝探子在太行山中的末日降临,这片太行山又能有一段平静时光了。 这一次到来的和平,也许会持续很长时间。 沈秋跟在山鬼身后,他也不拉马缰,任由这马匹跟着前方山鬼行走在夜路上。 他盯着山鬼消瘦的背影,一边回复体内真气,一边思索着什么。 沈秋刚才不是故意挑衅山鬼,更不是试图将山鬼带出太行,公孙愚是不会走的,最少现在,他不会离开这里。 他之所以问出那个问题,一半是有感于山鬼的凄惨过往,另一半,是由心而发的提醒。 山鬼公孙愚的状态,不太对。 他不仅仅是在完成对亲人的复仇,还在一次次追击与袭杀中,试图追求死亡的解脱。 沈秋前世学过心理学,虽只是入门,但山鬼这种情况,在前世并不罕见,尤其多发于那些从战场上幸存的老兵身上。 朝夕相处的同伴都死在了瞬息万变的战场,只有一个人活下来,那么这个活下来的人,必然会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活下来? 自己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自己配不配活下来? 经历死亡与重生的人,总会有种从心底爆发出的使命感与愧疚感,如果不加引导,这两种感觉终会驱使一个人,走向自我毁灭。 山鬼这人,明显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沈秋不是心理学大师,也没办法用一个钟摆就对山鬼催眠治疗。 他的那个问题,只是希望山鬼以后,万一真的步入自我毁灭的时候,能多考虑一下。 哪怕只有一秒的犹豫,也许就能拯救这个沈秋感觉还不错的兄弟。 夜色已深,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前一后进入了太行山深处,经过快4个时辰的跋涉,终于在黎明时分,回到了山坡上。 沈秋远远的就看到了青青。 那丫头起了个大早,正挽着袖子,在清晨的阳光中,给那匹拴在门前的马洗刷鬃毛。 她做的并不用心,还打着哈欠。 很显然,这只是单纯的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而已,她肯定很闷很烦,这么一个碎嘴丫头,让她一个人待3天,简直就是可怕的酷刑。 沈秋看着青青的背影,在越发明亮的朝阳中,他内心升起一股暖流。 这个新世界还不错... 在他初来乍到时,这个世界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向导。 “嗨,笨丫头,想师兄了吗?” 沈秋骑在马上,运起真气,对青青大喊了一声。 这把那丫头吓了一跳,仅剩的一点睡意也被驱散开,她愕然的回过头,就看到山鬼大哥和笨蛋师兄一前一后驭着马走上山坡。 青青惊喜的尖叫一声,她扔掉手里的毛刷子,也不穿鞋,就那么张开双手,朝着沈秋飞奔了过来。 丫头散乱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着,她最近有点消瘦,不再肥嘟嘟的脸上,尽是一抹纯粹的开心和放松,她终于不需要再担心了。 也不需要再害怕了。 师兄回来了。 他没有和师父一样一去不回,他遵守了承诺,他回来了。 “师兄!” 青青跳起来,被沈秋一把捞住,架在马鞍前,她像是小猫一样,抱住沈秋,小脑袋还在沈秋胸前蹭了蹭。 她说: “你们两个真的是吓死我了,我都准备好今天下午就离开这,去山民村子里呢。” “说什么傻话呢。” 沈秋笑眯眯的从马兜里,取出一块油皮纸包着的东西,塞进青青手里。 小丫头解开好几层油纸,就闻到了一股香气,那是从都统大人那里“缴获”的高级干粮,像是腌制的鸡肉或者鸭肉一样的东西。 虽然也不算美味,但总比青青在这里每天啃风干的肉好多了。 青青的喉咙上下动了动,她很想吃,但还是很乖的撕下一份,递给沈秋,她说: “师兄,你先吃。” “我吃过了,你吃吧。” 沈秋拍了拍丫头的脑袋,看着青青将那腌肉塞进嘴里,吃的香甜,他莞尔一笑,又拍了拍装满了东西的马兜,对青青说: “你去收拾一下厨房,我今天做顿好饭菜,犒劳一下我们。” “嗯、嗯” 青青嘴里塞得满满的,她使劲的点头,跳下马鞍,就冲向了厨房。 沈秋将自己和山鬼的两匹马拴好,将马兜里的东西取下来,送入厨房中,虽然一夜没睡,只是在返回的路上打了个盹,但沈秋并不十分疲惫。 他和青青打打闹闹的收拾食材,黑衣卫的人给他们留下了很多好东西。 一大包糖,一些精盐,还有少量调味料,最棒的是,还有几个小瓷瓶装的酒。 山鬼兴致也挺高,他带着弓去了山里。 半个时辰之后,就扛着一头鹿,带着一些新鲜的果子和蘑菇回来了。 这顿饭准备的时间很长。 毕竟厨房里只有沈秋一个人在忙,青青丫头只负责烧火和空出肚子,准备大吃大喝就行了。 一直到下午时分,接近傍晚的时候,沈秋才准备好了最后一份菜。 在青青的欢呼声中,沈秋在山坡上生了堆篝火,将洗好的鹿肉穿进竹竿,架在火上烧烤,又做了调料,可惜没有刷子,只能用小碗淋上沾汁了。 青青房子里的大桌子被搬出来,上面摆满了菜,还有几大碗米饭。 山鬼和沈秋对坐,青青坐在旁边,挥舞着竹筷,还时不时瞥向旁边被沈秋人力旋转的烤鹿。 “来,喝一杯吧。” 沈秋端起粗瓷碗,里面倒了酒,闻起来有些清甜,不像是白酒,倒像是糯米酒或者果酒之类的。 他和笑嘻嘻的青青碰了杯。 虽然未成年人饮酒不太好,但... 江湖儿女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这才是行走江湖的真谛啊。 青青佯装豪爽的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但酒入喉咙,这丫头就剧烈的咳嗽起来,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晕了起来。 这酒度数不高,以沈秋的经验来看,也就十几度的样子,但对于一个半大丫头而言,酒劲也很烈就是了。 “甜甜的,有点辣。” 青青摇晃了一下脑袋,憨态可掬的对师兄举起瓷碗,她拍着桌子说: “小二,再来一碗!” “别耍酒疯,笨丫头。” 沈秋给青青夹了菜,在她脑袋上拍了拍。 “哦。” 有些微醺的丫头没有反驳,而是乖乖的低头吃饭。 沈秋看向对面的山鬼,后者还带着那面具,这是沉默的吃菜吃饭,并不搭话。 他给自己倒了碗酒,对山鬼说: “公孙兄,咱们也算是一起扛过枪的交情了,还不露出真容,让我见上一见?莫非你是个闺中小姐,不能示人吗?” 这当然是玩笑话了。 “嘻嘻,师兄你又说怪话了。” 青青低声说: “你每次说怪话我都听不懂,但都很好玩。” 而山鬼则犹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沈秋,又看了看青青,最后看了一眼远方斜照的夕阳。 在沈秋的注视下,山鬼的双手抬起,沿着面具放入脑后,在一声清脆的机簧声中,那山鬼时刻不离的鬼面,便被取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沈秋。 而沈秋的表情有些古怪,青青丫头也瞪大了眼睛。 他们两对于山鬼长相的猜测,全落空了。 这家伙并不帅,但也不算丑陋。 他属于那种消瘦的脸,瓜子型,皮肤有些粗糙,眼睛也不大,不过两条眉毛很有特点,向上斜刺,又在末尾向下弯曲。 典型的刀眉。 搭配那双颇为锐利平静的眼睛,到给这张不出彩的脸,增添了一丝冷漠之气。 他并不苍老。 这一点沈秋还是猜对了,从面相看,山鬼最多25岁。 “我以为山鬼大哥会更英武一些呢。” 青青失望的喃喃自语。 这丫头喝多了,有些胡言乱语了,倒是颇有酒蒙子的潜质。 “来,喝一杯。” 沈秋露出笑容,对山鬼端起酒碗,后者有些犹豫,他看着碗中不甚清澈的酒,他语气沙哑的说: “我,从不喝酒。” “喝了酒,昏昏沉沉,反应会变慢。” “已经没有敌人了。” 沈秋看了一眼青青,压低声音说: “人不能总紧绷着,公孙兄,弹簧压太久,会失去弹性,呃,你不知道弹簧啊,那没事了。” “只是今日,就当时为我和青青送行,喝一杯吧。” “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山鬼。 他端起酒碗,和沈秋碰在一起,两人对视了一眼,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痛快。” 沈秋也是许久未尝酒滋味。 在前世遭遇毒打之后,他可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借酒浇愁的日子,每日流连于嘈杂夜场,身边的红颜换了一个又一个。 啊,真是一段放荡岁月,如今想起来,就如前世之事... 等等,那好像真的是前世呢。 “师兄,烤好了,烤好啦!” 待沈秋和山鬼饮过三碗,青青便急不可耐的推着沈秋,指着篝火上呲呲冒油的烤鹿肉,沈秋将从都统大人那里拿来的两把匕首之一,交给青青。 他说: “想吃,自己去切,小心点,别被烫着,切下来放进调料里,等凉了再吃。” “哦” 青青应了一声,她抓着匕首跑到了篝火边。 在青青离桌之后,沈秋看着山鬼,他慢悠悠的从胸前衣服里,取出一张卷起的,材质不明的纸。 他将那纸,放在桌子上,推给了山鬼。 后者疑惑的拿起来,扫了一眼,他才开始识字不久。 这份卷轴上那古朴的文字,也只是稍能看懂少许,但只是那少许文字,便让山鬼从微醺中惊醒。 “这张纸,就是我师父从古墓起出的东西,所谓的仙家遗物。” 沈秋端着酒碗,用只有他和山鬼能听到的声音说: “就为了这东西,我和青青差点丧命,那老头子自己也怕是丢了命,青青把它给了我...确实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呢。” 他轻声念到: “太行有仙门,繁盛千秋里。” “承影乱日月,道器诉玄冥。” “一朝繁华落,遗恨万年青。” “若得有缘人,接我传承,塑我山门,修我真法,重走...通天路。” 沈秋的诗念完,对面的山鬼已经悄悄握紧了手边的承影剑。 沈秋说出了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但沈秋并不在意眼前散发出杀气的山鬼,他伸手将那描绘太行仙门遗址位置的纸劈手夺过。 在山鬼的注视中,沈秋左手轻轻一扬。 那价值万金的仙家遗物,就在飘然间,落入烤鹿肉焚烧的篝火里。 青青丫头喊着要吃肉,但此时已经歪着脑袋,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起来,根本没注意到沈秋和山鬼的对峙。 那纸落入火中,便飞快引燃,只是眨眼间,就化作一团暴起的火星,彻底消失在了世间。 这一幕让山鬼瞪大了眼睛。 沈秋则耸了耸肩,将粗瓷大碗放在嘴边,他含糊其辞的说: “你找到它了,对吧?” “这把剑,和你的剑术,都是从那遗址里得来的,难怪鬼魅如此,不似凡俗剑招。真是有大气运之人,公孙兄,比起我,你更像是主角啊...” “你...” 山鬼惊疑不定的打量着沈秋,他握住承影剑的手,轻轻松开。 沈秋放下瓷碗,就好似喝醉了一样。 他摇摇晃晃的将最后一点酒倒入碗中,他对山鬼说: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青青丫头那脑子,也想不到这一层。若这世间有第三人得知此事,你大可手持承影,来取我脑袋!” “但公孙兄,我发下这誓言,不是因为要报恩,也不是想要要挟你。” “砰” 沈秋将瓷碗砸在桌子上,他对山鬼说: “是因为我把你当兄弟,哪怕你觉得我是高攀也好,是别有用心也罢...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醉了醉了。” 沈秋拍着脑袋,摇晃着站起身,他对山鬼说: “这鹿肉,就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公孙兄,我和青青明日路上吃。” “另外,我曾说,我有心障,而你能帮我。” 沈秋吐出一口气,他指了指公孙愚手边的黑色长剑,他说: “我欲观承影,只借一夜。可否?” 山鬼未回答。 山风吹来,黑影破空,沈秋伸手一捞,道器承影便落入手中。 一起来的,还有山鬼低沉的声音。 “可!” “喂,我说你,别乱丢东西啊,砸倒花花草草也不好嘛。” “何况是这么危险的玩意,我要是手慢一点,明年今日,你就得带着青青给我坟头锄草了。” “废话少说,拿去用,明早归还,你这...沙雕。” “我再说一次,那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16.查宝快乐剑 沈秋摇摇晃晃的将睡得迷糊的青青,送回房中。 又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在关上门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额头上尽是冷汗。 他是真的怕。 刚才山鬼握剑的时候,身上散发出的杀意是真实的,像极了公孙愚对那些北朝人杀伐时的样子。 沈秋真怕山鬼抬手就给他一剑。 要是山鬼真要杀他,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了。 在昨夜和山鬼携手杀敌的时候,沈秋已经注意到了,山鬼改了自己的剑法起手式。 那家伙果然是个天才。 只是被沈秋用小聪明耍过一次,就立刻弥补了自己的缺陷。 还好,还好。 在最终摊牌之前,他对山鬼的攻略度,终于最少达到了80%以上,已经取得了山鬼的信任,成为了山鬼的朋友。 这是算计,没错。 但那份友情,却也不是假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沈秋本就不是个绝情绝义之人,他只是...怎么说呢? 比起青青丫头,他更现实一些。 沈秋从门缝里向外看去,山鬼正在处理那烧烤的鹿肉,动作平静而温和,又重新戴上了鬼面,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他舒了口气。 转过身,将手里的承影剑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看这把,据说是20多年前,一夜覆灭的太行仙门留下的道器。 远看它,就像是一把铁纤一样的铁片子。 但近看,这把剑却还有些别的装饰。 剑身细长,剑柄浑圆。 没有剑镡,亦没有常规意义的剑脊。 它长四尺有余,剑身最宽处有三指,剑锋: “遇到奇遇的少年,欢天喜地的学习高深功法,结果天赋不够,或者管不住自己的骚想法,结果练得半身不遂,直接嗝屁扑街的也多得是。” “三年级小学生绞尽脑汁,去做博士生的练习题,结果自然就只能是大脑当机了。” “绝世武功虽好,也要有命去学才行啊。” 沈秋摇头晃脑的说了几句。 他的真气恢复的差不多,便不再犹豫。 就像是突然袭击一样,他扣紧双手手斧,朝着黑大汉查宝扑了过去,似乎是打算趁查宝不注意,一剑秒了他。 想法很好,但很显然不可能。 在沈秋目标锁定查宝的瞬间,周围山林的景象骤然一变,两人出现在那太行山的喋血山洞中。 查宝狞笑着双手并指,在风雷声大作里,这武林人榜高手,身形似闪电,又如下山猛虎,朝着消瘦的年轻人扑了过来。 和查宝对练了数百次,在查宝手下死过数百次,这已经足以让沈秋对风雷指有了很深刻的了解。 武林指法,属于奇门武学。 优势在于动作迅速,且因为赤手搏斗,所以附带真气贯穿力极强,破坏力也属一流。 劣势在于,除了一些真气随便外放伤人的变态大佬之外,所有指法武艺,都必须近身格斗。 这决定了,一旦遇到技法极高的敌人,就很容易落入被逆转的境地里。 沈秋很清楚,他的技法远逊于查宝。 所以要战胜黑大汉,就得先废掉他的手! “喝!” 沈秋吐气开声,在查宝如鹞鹰扑过来的瞬间,他全身流淌的真气爆发,就如助燃剂被丢入心脏,在血液疯狂流动中,强横之力贯入沈秋体内。 他挥起左手斧,一招横江断索,将查宝刺来的左手手指逼退。 在身形侧开的瞬间,右手斧子向外丢出。 索命斧! 高速旋转的利斧带起让人头皮发麻的呼啸声,如此近距离的飞斧攻势,查宝根本躲不开。 他只能双掌交错,挡在身前,那手上带着的黑色指套与斧头碰撞,其巨力击散查宝的护身罡气,将查宝逼退到地面。 “唰” 承影剑出,剑影乱舞。 沈秋没学会剑法,也用不出公孙愚那样的仙家鬼剑,他在用使用斧子的战法,挥舞这把道器灵刃。 动作粗俗,毫无美感。 但斧法的特点,就是直来直去,简洁大方,且破坏力在所有兵器中都属极强! 而这蛮横而充满力量的一招,也有一个霸道的名字。 黑风斧十八式...呃,不! 天策破阵斧,屠虎! 这一剑挥出,沈秋脑海中浮现出路不羁爆喝出斧的姿态,他此时的动作,几近这一招的完美姿态。 体内暴起的真气,和筋肉本身的力量,都以完美运转的方式,汇聚于这一剑上。 承影道器自锻造以来,估计从没有被如此粗暴的使用过。 但这并不妨碍,这把来自千年前的杀道之剑,在今日这梦中,重现其屠鬼灭神的威严。 查宝像以往抵挡沈秋斧子一样,五指张开,化作虎爪。 他试图凭借指套的坚固,和自身远超于沈秋的力量与真气,将这利刃一把拨开,这一招以前很好用。 但可惜,这一次,指套保护不了他了。 “噌” 血肉骨骼在轻鸣声中暴起。 查宝的左臂整个飞入空中。 幻影不会喊痛,但它模拟的非常真实。 被断臂的查宝,那黑黝黝的脸上还有一抹震惊和恐惧。 他踉跄后退,但作为一名武者的本能还在,他的右手蜷起,又使出一招电闪雷鸣的风雷攒击。 那手指如闪电般刺向即将脱力,双眼赤红的沈秋额头。 但... “唰” 承影飞舞,还在颤抖的右臂小臂连同整个手掌也飞了出去。 绝世名刃,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什么护身罡气,什么千锻之躯,什么武艺通神... 一剑斩之! “啪” 真气爆发的时间在这一刻结束,沈秋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他全身都疼,每个穴位都在痛诉真气冲击,带来的痛苦。 就像是有千万根烧红的针,在刺激沈秋的躯体。 那种感觉糟透了。 “所以说,在现实里用这真气爆发,就是在找死。” 沈秋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脸色蜡黄,一副受了重病的样子,他感觉很疲惫,手指都快抬不起来了。 但在他眼前,失去双臂的查宝更惨。 这武林人榜高手一身的功夫,都在手指上,现在双臂被如开挂一样的承影废去,就如被拔了牙的猛虎,再无威胁。 “师叔啊。” 沈秋拄着承影,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地上挣扎的查宝。 他脸上露出一丝略显狰狞的笑。 他对查宝的幻影说: “虽然你已经死了,但在你我相识的短短几个时辰里,你确实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我也不知道,出现在这里的,到底真的是你的冤魂,还是只是一个没脑子的幻影。” “但不管是什么,今天你都要解脱了。” 沈秋絮絮叨叨的走到查宝身前,他双手反握住承影的剑柄,左脚擦在查宝的胸口。 他对查宝说: “我老家那边,有人说,人这一生啊,有三次死亡。” “你心脏停跳的时候,是你在生物意义上的死亡,你已经经历过了。” “你的亲朋好友,聚集于你的棺材前,向你告别时,是你在社会意义上的死亡。但你这个武林败类,不配有棺木坟地,所以这个我们就略过去。” 沈秋手中的承影向下刺去,锐利无双的剑刃,轻松的破开查宝幻影的血肉,将心脏搅碎开。 幻影消散。 那些光点从地面飞起,缠绕在沈秋周身,又在他迷离的注视中,缠绕在他眼前的空气里,形成一个光点飞舞的小风暴。 沈秋看着那光,他朝着那团迷幻的光伸出手。 他说: “现在,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要永远遗忘你了。” “师叔,接受这最后的死亡吧。” “安心去,愿你下辈子做个开开心心的沙雕网友,当然,你也可以化作厉鬼,来寻我报仇!”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师叔,我叫沈秋,被你背叛的结义大哥,路不羁的徒弟!” “别找错人了!” ps: 感谢沙雕网友,大家都爱的猹宝兄弟的倾情出演,《左道江湖》的第一份盒饭端上来了,快趁热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17.沈秋快乐玉 提问:除了ghs和求色图,当复读机之外,一个喜欢游戏的沙雕网友最欢乐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回答:当然是,千难万险的打完boss,摸尸体的时候啦。 沈秋全身都疼。 真气爆发的后遗症相当恐怖。 全身的真气都被抽干,连一滴都没有了,就像是在夜场里偶遇榨精妖精,辛辛苦苦的降妖伏魔了整整一个周后的感觉。 而且还不仅仅是身体空虚。 真气爆发的原理,是将丹田的真气一股脑的压入鲜血中,让心窍跳动和血液流淌的速度加快数倍,就像是引擎被提升到车体能承受的最高程度。 这已经不是在开车了。 这是在秋名山的山路十八弯上玩命飙车,稍有不慎,翻车都是次要的,车祸人亡都有可能。 沈秋的每一个被江湖心法冲开的穴位都在疯狂的疼。 那种针扎的体验,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是被激活了毒针狂热的容嬷嬷疯狂虐待后,只能抱着身体无助哭泣的紫薇小姐一样。 毫不夸张的说,沈秋疼的都要哭出来了。 他真的哭了。 一边摸尸体,一边哭。 但相比身体的疼痛,心灵上的慰藉那是相当重要。 沈秋强忍着想要自杀的痛苦,伸手触摸到了查宝死后凝聚的光点上。 如之前一样的画面,被一股脑的强行灌入沈秋脑海。 而这一次的时间,是之前的十倍以上。 沈秋身体痛苦,大脑又被信息流充盈,在记忆传入结束后,沈秋终于忍受不了,抓起承影,一剑抹了脖子。 鲜血喷出,沈秋眼前一片黑暗。 下一秒,他在梦境中重塑,那种让人发疯的痛苦终于散去,他舒畅的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揉着还有发胀的脑袋,去看那些属于查宝的武学。 沈秋的脸上很快浮现出快乐的笑容。 那是如孩童一样单纯的笑容。 那是如非酋疯狂十连,终于抽到了黑贞老婆时的笑容。 那是如沙雕网友浏览完色图,心满意足的提上裤子时的贤者笑容。 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和查宝相爱相杀半个多月,死在黑大汉身下数百次的痛苦体验也是值得的。 冒着被山鬼一剑砍死,借来承影剑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跟着公孙愚下山杀人,为便宜师父报仇,干死都统大人,也是值得的。 沈秋脑海里,多了三份武学记忆。 江湖人榜65位高手,风雷指查宝的成名武学。 风雷指! 还有和风雷指搭配使用的内功心法,能加强风雷指威力的内功心法。 雷公心决。 有这两样收获,沈秋已经心满意足。 风雷指的威力,他已经体验过无数次了,对于那种在近距离对抗时,出手快若闪电,还有风雷之音的指法,沈秋眼馋的紧。 这东西在他眼里,就像是古代武林的手枪和子弹。 如果能练到查宝那个地步,只要对手在自己三步之内,这套指法的威力,绝对不比左轮手枪的子弹贯穿力差。 而名字很唬人的雷公心法,就差一些。 这套心法比江湖心法好一点,但也好的有限。 不过它可以额外冲开晴明,攒竹等4个眼部和手部的重要穴位,这是江湖心法做不到的。 如果沈秋转学这套内功,在长久修行后,他的目力和指力会有一个有效的提升。 而且穴位一旦被冲开,就会纳入真气小周天的流转中,在冲开穴位后,沈秋完全可以转修更好的内功心法。 前提是他能寻到的话。 不过有剑玉在手,只要沈秋未来不是那么废柴,比雷公心法更好的内功,肯定是能找到的。 除了风雷指武学和雷公心决外,查宝“留”给沈秋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比较奇特了。 那不是完整的武学。 更像是查宝长期修行风雷指的过程中,对于这门武艺尝试性的改进招式。 它并不完整。 说明查宝自己也没有完成对自己绝学的改进过程。 而从这些改进招式来看,查宝能成为人榜高手,也并不只是靠好勇斗狠和出卖兄弟。 那个铜铃眼黑大汉,也是有真本事的。 他也许算不上武林奇才,但也绝对不是庸庸之辈,论起天赋根骨,查宝可比沈秋强多了。 “果然,能在江湖榜中混出名头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 沈秋拍着膝盖,感慨了一声。 “查宝才是人榜65啊,就已经厉害到这个地步了。” 沈秋摩挲着下巴,他轻声说: “青青丫头说,公孙兄单论那一手鬼神剑法,最少也能排进地榜。” “但公孙兄不修内功,真打起来肯定不是地榜高手的对手,甚至是一些人榜高手也能压制他。” “只是如果他修了一门和剑法一样高明的内功...怕不是要直接冲进地榜前列?” 想到这里,沈秋用审视思考的目光,看向了眼前的公孙愚幻影。 片刻之后,他抓着承影剑站起来,走向同样握着承影剑的山鬼幻影。 他想看看,在双方武器差距被抹平之后,自己到底能在山鬼手下走过几招,他想看看,他和山鬼之间真实的差距。 沈秋将承影剑抬起,将剑刃对准眼前带着鬼面的山鬼幻影。 他语气酷酷的说: “进招吧,公孙兄。” 山鬼没有回答,他抬起了剑。 3秒之后,沈秋一脸郁闷的于梦境中重生。 果然,对于高手而言,武器什么的都是次要的。 他又一次被公孙愚那如鬼魅般的剑术秒杀,沈秋在死的那一刻,有了种难得的体悟。 就算公孙愚手里握着一根竹竿,他手里拿着承影剑,公孙愚依然能轻松秒杀他。 “这就是青青说的‘技’!” 沈秋看着淡薄一些的公孙愚幻影,他若有所思的说: “技法带来的差距,要比力和气的差距大得多,难怪它排在气力和内功真气之上,但在如今的武林里,在气力,内功和技艺三要素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吗?” 他想到了如今的天下第一,真武纯阳宗的纯阳子,据说那是个已经近百岁,但依然独步武林的绝世高手。 他又想到了青青极其崇拜的一代奇人张莫邪。 那魔教教主,天下公认的武林第一,自号“北斗星御”,多么霸气,多么让人神往。 还有如今的武林盟主,一代豪侠任豪。 在张莫邪失踪后,打遍天下无敌手,靠自己一双铁拳,压制整个武林近10年。 正派十大高手。 邪派十大高手。 一个接一个陌生的名字在沈秋脑海中一一浮现,这些都是青青告诉他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这是一个被武道统治的时代。 那些曾经只存在于传说和杠精对峙中的奇妙武学,那些真实存在的真气内功,那些形似仙法的绝世武艺。 那些纵横江湖,快意恩仇的豪侠魔君。 一个沈秋曾认为,只存在于传说和想象中的世界。 他如今就在其中。 “我...感觉有些荣幸了,诸君。” 沈秋站在自己的梦里。 他张开双臂,在那些无声幻影沉默的注视中,他扬天喊到: “hello,newworld!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片刻之后,沈秋发完了神经。 他低下头,看了看眼前都统大人的幻影,又看了看手里的承影剑,他将承影剑丢在地上,抓起自己腰间的手斧。 他摆出天策破阵斧的起手式,对眼前缓缓抽出雁翎刀的都统大人说: “你说你和我师父曾在的天策军,于战场上对抗过。我敬你是个军人,便不用承影欺负你。” “就用这师父传下来的天策破阵斧,让你再尝一次失败的滋味...” 沈秋再次丢出了大话。 现实很残酷。 虽然凭着承影道器,干翻了查宝,但他本人依然是个江湖菜鸟,武功也就是初窥门径的地步。 都统大人的武艺还行,在狠狠虐了沈秋6次后,终于被后者靠着真气爆发,在都统大人的刀刺入沈秋心脏前,斧子先一步砍掉了都统大人的脑袋。 光影在全身浴血的沈秋周围乍现。 他深吸了一口气,撑着身体,搓了搓手,和刚才一样,伸手摸向都统大人的光点。 武学技艺又一次以走马灯的方式,灌入沈秋脑海,在那头晕目眩结束后,沈秋又一次拿斧子抹了脖子,避免受那真气爆发后遗之苦。 “心法,就是江湖心法的翻版,做了些微小改变,但还不足以影响本质,没有参验的价值。看来北朝黑衣卫的福利也不怎么样嘛。” “不过这手刀法,叫归燕刀术。” 沈秋翻阅着脑海中的新记忆。 都统大人的刀术看上去已经登堂入室,最少在记忆中他独自舞刀时,也有身为江湖高手的凛然之气。 不过可惜,这套刀法还是失了些精妙,多是军中搏杀之术的变化。 这倒是和路不羁教给沈秋的天策破阵斧有异曲同工之妙。 威猛,确实够威猛。 那虎虎生风的乱刃飞舞,让人头皮发麻。 但变化不够。 对付弱于自己的敌人还好,但要是与强于自己的对手相扛,这套淳朴的刀法就有些不太够看了。 “不过,用于伪装应该足够了。” 沈秋用两根手指摸着刚生胡须的下巴,他看着脚下的手斧,一时间有些踟蹰。 路不羁传下了这套斧法,还其名为黑风斧十八式,但都统大人透露了这套威猛斧法的来历,据说是和南朝天策军有些关系。 好像还是秘传武艺,非嫡系不能习。 沈秋听碎嘴小青青说过,天策军乃是南朝一等一的强军,自南朝于23年前建立以来,就一直驻守在关中险要大散关处。 少有军人涉足江湖,但江湖上却有天策虎贲枪的传说。 据说那是天下少有的上等枪术。 只是这天策破阵斧的名声就小很多了。 “师父肯定和天策军有关联,没准还和前朝与今朝交替之事的一些事情有关。” 沈秋眯着眼睛,他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贸然暴露破阵斧法,对于我和青青来说都不是好事,眼下还是不要引起注意的好。” “斧头也不易携带,太扎眼了,江湖中人更多用刀剑。” 沈秋手指虚握,就如握住了一把不存在的刀,他说: “如果是一把雁翎刀的话,就不那么扎眼了。” “破阵斧作为藏起来的手段,还有风雷指...” 沈秋嘿嘿一笑。 他已经想到了某个难缠的对手突破他的索命飞斧,突入身前,突然看到自己舞出一套刀法的惊愕表情。 又想到了那难缠敌手,好不容易击落了自己的刀,满心以为胜利就在眼前,结果自己又用风雷指戳爆他心脏时的场面。 这个设想相当好。 唯一的问题是,沈秋的武学天赋实在算不上好,这意味着他需要付出更多时间,才能很快吃透这三样武学。 但时间... 时间对于沈秋有意义吗? 在旁人睡觉休息时,沈秋可还在梦中练武呢,而且在他眼前,还有从弱小到强大的对练对象。 只要沈秋吃得了这种苦头,他可谓真的是连睡觉都在变强! 说到底,这玩意毕竟是仙缘剑玉啊。 有这种效果,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就来吧。” 沈秋站起身,他没带雁翎刀进入梦境,自然无法练习刀法。 但没关系,他还有查宝倾情奉献的风雷指可以练。 他并起双指,按照查宝的姿态,朝着眼前的一名身材矮小的黑衣卫冲了过去。 但几秒之后,沈秋就发出了一声狼嚎的尖叫声。 “干!” “忘带指套了...手指断了,真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18.别了,太行山鬼 第二天一早,沈秋又在鸟儿们的叫声中苏醒。 精神依旧饱满,只是腰椎有点微疼。 这是正常的,谁让他以五心向天的姿势,坐了整整一晚上。 沈秋下了床,穿上鞋子,将承影剑放在桌子上,习惯性的想要把被褥拿出去晒晒太阳,但在拿起被褥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是了。 今天就要离开了,晒被褥,大概不用了吧? 沈秋撇了撇嘴,他将被褥丢在床铺上,但想了想,又伸手将它像前世住宿舍那样,轻柔的叠了起来。 还很恶趣味的做了个别扭的豆腐块。 他从房间角落里,拿出一个大布袋,这也是都统大人的黑衣卫们“赠送”的战利品。 沈秋将自己的东西,都装入袋子里,又把两把手斧用三层油纸,和自己那早就破烂不堪的麻布衣服包住斧刃,放入口袋中。 黑衣卫们送给沈秋和山鬼很多黑色长衫和短打扮的劲装,每天换一套,都可以换大半个月了。 实际上,山鬼身上那套黑色长衫,就是热情的北朝人士,在大半年前翻越太行山,千里迢迢的送给他的。 那是黑衣卫的制式长袍,穿到山外面,可能会给沈秋和青青带来麻烦。 所以,除了身上这套都统大人用来换洗的青色长衫外,沈秋把所有的黑色长衫都留给了山鬼。 他背着包袱,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快20天的房子。 黄泥垒砌,架着黑木房梁,地面就是凹凸不平的土地,房话啊。” 青青的喊声,将沈秋从那些没有意义的思考中惊醒。 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又回头看了看背后的屋子。 啧,不管怎么美化,这个屋子还是真的很糟糕啊... 沈秋回过头,他走向青青和山鬼。 他伸手摸了摸青青的脑袋,低声说: “我们要走了,青青,回苏州去。” “???” 青青傻丫头昨晚喝多了,睡着了,并不知道沈秋和山鬼的交谈,这个消息她刚刚得知,便愣在了原地。 她茫然的看着沈秋,又低头看了看蹲在那里的山鬼。 公孙愚没有抬头,但手里的竹枝却攥紧了。 “师兄,我们...” 青青抿着嘴,她低着头,抓着沈秋的袖子,她说: “我们能不能...” “唉。” 沈秋叹了口气,他语气温和的说: “但苏州还有你总是说起的瑶琴姐姐,我们在苏州还有间院子,师父...师父没准还在那里等我们...” 沈秋的话被打断了。 青青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秋打断了她的梦。 让她记起,自己并非是这太行山中的小山鬼,自己是苏州城里的范青青,她总要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和眼前的一切告别。 太残忍了。 沈秋抿了抿嘴,他的声音越发轻柔,他说: “不过你想的话,我们还可以留几天。” “不。” 青青擦了擦眼泪,她低着头,走向自己的屋子,她说: “师父还在等我们,我去收拾东西。” 沈秋和山鬼目送着青青走入房间,沈秋回头,看着山鬼,山鬼也看着他。 片刻之后,沈秋耸了耸肩,他说: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想回苏州,如果你能说服青青,我甚至可以把你留在你这里,让你看着她长大成人。” “相信我,我很愿意这么做,她跟着你,比跟着我安全的多,可能也幸福的多。” 山鬼站起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标志性的沙哑声音说: “带她走吧,青青不属于这里,这里是山鬼的世界,山鬼的世界里,只有血和恨,她留在这里,会被我教坏的。” “装什么装!” 沈秋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山鬼,他将手中的承影剑递了过去。 他说: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把青青当成你那过世的妹妹,你这混蛋,让她把你也当成哥哥...” “弄到最后,我就成了大恶人。” 山鬼轻笑了一声。 沈秋果然聪明啊,这点小把戏瞒不过他。 “青青!出来!” 沈秋丢下包袱,对青青的房间高喊了一声,很快,抱着一个小包袱的青青擦着眼泪走出来,走到师兄身边。 沈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对眼前的山鬼说: “我不知道你们这边有没有这种习俗,呃,好像是有的,师父和查宝就是那样...总之,结拜吧,你们两个!” 青青猛地抬起头,山鬼也瞪大了眼睛。 沈秋指着眼前长满了青草的山坡,他说: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们比亲兄妹还像是亲兄妹,我大概是疯了,你们两才认识不到20天,真是见了鬼了。” 他恶声恶气的说着话,又低头看了一眼青青,他说: “怎么?不愿意吗?不愿意我们现在就走!” “愿意!” 青青跳了起来,山鬼也频频点头,虽然没有黄纸,也不知道是不是良辰吉日,更没有大公鸡可以杀,就连酒都在昨晚被沈秋喝光了。 但仪式嘛,有内味就行了。 山鬼动作粗暴的搬出自己的桌子,又在桌子上点上三根粗糙蜡烛,摆上个粗瓷水碗,面向太阳。 他和青青跪在桌前,沈秋充当见证人。 他回忆着电视剧里的戏词,他拉长了声音,对山鬼和青青说: “皇天在上,后土见证,今日...” “等等,师兄!” 青青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配合他们出演的沈秋,她不满的说: “你不来吗?” “我?” 沈秋说: “我和你本就是师兄妹啊,再结拜成兄妹,这像个什么样子,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那有什么。” 青青凶巴巴的指着自己身边,说: “你赶紧过来!” 山鬼也抚摸着手边的承影剑,他语气冷冽的说: “谁敢笑话你?便让他来这太行山中...我与他好生讲讲道理。” “你们...” 沈秋有些哭笑不得,但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糟糕的屋子,还是摇了摇头,走上前,跪在了青青身边,他说: “我老家那边可不兴这一出,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有为青年,现在也搞这些神神鬼鬼的把戏,真是被你们教坏了。” “以后要是我失心疯闹出什么事,你们可得负责啊。” “师兄你又说怪话!” 青青哼了一声,然后又饶有兴趣的说: “燕京那边习俗这么古怪的吗?” “我说的老家,不是燕京,呃...算了,你就这么认为吧,解释起来太麻烦。” 沈秋摆了摆手,他看着眼前的桌子,那拜访的水碗,他说: “仪式什么的,略过去吧。” 他拿起眼前的碗,其中有水,他伸出手指,对山鬼努了努下巴,后者手腕微动,沈秋的手指便被划开小缝,一滴血滴入水中。 然后是青青,山鬼,重复了同样的东西。 三滴血在水中,在阳光的照耀下融为一体,让水都变得浑浊起来。 沈秋纠结的看着眼前的水碗,他觉得这样很不卫生,但还是扬起手,喝下了一口血水,又递给青青,最后是山鬼。 “自今日起,沈秋...” “范青青...” “公孙愚...” “我等三人结为异性兄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仪式可谓极其简单了。 在念完词之后,沈秋瞥了山鬼一眼,他吐槽说: “但愿你是个长年百岁的家伙,我可不想早死。” “你才是!” 山鬼哼了一声,他扶起青青,摆出一副大哥的样子,对沈秋说: “好好练武,别随便与人争锋,好勇斗狠活不久的,如果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 山鬼深吸一口气,手指抚摸着青青的脑袋,认真的对沈秋说: “便来太行找我!” “你才是!” 沈秋不服气的一把打开山鬼的手,他抱着嘿嘿笑得开心的青青的肩膀,对山鬼说: “记住了,公孙兄...山鬼老哥。” “现在,除了那位小山鬼之外,你又有了两份情在,别让她失望,也别让我们失望。” 沈秋加重了语气: “别去找死!下次再见,我希望你别缺胳膊少腿。” 山鬼闻言一怔,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他对沈秋说: “既然已是兄妹,便随我来,我带你们去...” “不!” 沈秋打断了山鬼的话,他知道山鬼要带他们去哪,但他拒绝了。 他严肃的对山鬼说: “我们见得越多,便越是危险,你的秘密,就跟着你,直到我有能力接触它为止。” 山鬼看着沈秋,在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虚伪之色。 他微微颔首,看了眼青青,他说: “那边上路吧,此去山高路远,务必注意安全。” “山口之外5里处,有座山神庙,需要找我,便投信于山神神像后方木匣,我自会知晓。” “我们安顿下来之后,也会联系你的,你需要什么东西,就写信告诉我们,好好识字...” “知识就是力量,记住这句话。” 沈秋带着青青,在山鬼的跟随下,翻身上马,山鬼也跳上马鞍,背着承影剑。 他一路送沈秋和青青走到太行山最外围的山口,又在山坡上目送两人走出太行,青青和沈秋各骑一匹马,在走出好远之后,两人回头看去。 在那山坡之上,似乎还有人影在送别。 沈秋勒住马缰,他运气真气,朝着后方高声喊到: “太行有山,山中有鬼!” “冤魂索命,山鬼杀人!” “别了,太行山鬼!”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下次再会!” 沈秋的声音在太行山麓回荡不休,他没有听到回应,也不需要听到回应,只要回望,只要太行还在,山鬼就还在。 在他身边,小青青已是泪流满面。 她也运起微薄的真气,大声喊道: “山鬼哥哥...” “照顾好自己啊,青青会给你写信的!一定要回信啊!!!” ps: 山鬼说要你们点收藏和给推荐票,不然晚上就去找你们!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19.重回人间 太行山麓,山鬼骑在马上,向远方眺望。 沈秋和青青的身影已经不可见了。 公孙愚内心百感交集,在失去家人,失去妹妹十几年后,他又一次有了友人陪伴的感觉。 尽管他和沈秋青青相处也不过月旬,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罢了。 习惯了孤独,不代表愿意孤独。 生而为人,总还是不能抛弃一切,只为自己活得。 山鬼呆立在山口之外,在许久后,他拉起马缰,转身回走,就如从前那般,一人越过这莽莽太行。 他将些许温柔封存于心中,又将自我推回了独行山鬼该有的冷漠心境。 数个时辰后,山鬼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山坡。 他也不拴马,而是将马赶入林中。 常年孤身在这太行山中猎杀北朝贼人,这马对他而言,确实是用不上的。 公孙愚回到自己房中,片刻之后,他拿着几本书走出房间,先是绕着山坡行走一周,在确认无人窥探后,山鬼来到山坡后方。 那一夜沈秋接他一剑的地方。 在往外围行近300丈,有一处陡峭的山崖。 通往那里的山路难行,最狭窄处,只容许一人通过,向下便是数百丈的悬崖,一旦掉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山鬼走惯了这条路,他背着承影剑,步伐如飞,就像山涧猿猴,飞快度过这绝壁,到达了山崖边。 他也不停留,将背后长剑再次束紧,便如徒手攀岩一样,顺着陡峭山崖向下攀爬。 这山壁也是奇特。 远远看去,就如被利器一剑斩开,近乎90°平行于地表,其上无草无花,光秃秃的一片,要是一步失足,必然就会摔落下去。 但山鬼对这里已经非常熟悉。 他向下攀爬,每一步都能精准踩到可以支撑身体的石块上,就如游墙壁虎,只见黑影一路向下,柱香的时间,便落入山崖中央的一处平台上。 这平台也只容三人站立,山鬼的手指抚摸在背后山壁上,在某处使劲一推,便有一条裂缝被推开。 山鬼侧过身,一步一步的走入狭窄的裂痕里,他矮着身体向前走出几丈,逼仄山壁竞豁然开朗。 此地别有洞天,乃是一处山中石室,必然是被刻意开凿出来的。 面积并不十分大,正方体的山石左右各有近二十丈,头,这太行山中有仙人居住。 在6岁时遭遇兵灾,他带着妹妹逃入山中,被山民接济。 在某一次跟随山民外出打猎时,公孙愚意外的坠入太行深山的石涧中,找到了通往此地的道路。 那个入口,距离这里尚有3日的路程,而且已是太行山最深处。 不过在公孙愚长大成人,化身山中厉鬼后,那个入口便被他用巨石堵死,通往这处仙家遗地的,便只剩下了他居住山坡后的那处山崖。 这石室里还有些存放的东西,但大都已经年久失修。 山鬼的承影剑,便是他在这处石室里找到的,借着石室中映照的火光,公孙愚向前走出几步,在他眼前的石室深处,是一座封闭的巨型石门。 在那石门上,刻着一些剑舞图形,那图形刻绘的颇为传神,其中的人物都是衣袖飘飘,手持承影,摆出种种不同的剑招。 公孙愚的那一身形若鬼魅的剑术,便是从这64副图中学来的。 但在剑招之下,在石门之外,还摆放着一具石棺,正堵在通往石门的路上。 公孙愚手持承影,对那石棺俯身鞠躬。 他少时不识字,不认识石棺上遗留的文字,独居山中,对鬼神之说也颇为忌讳,自然不敢打扰此地仙人长眠。 但现在,他也算识得一些字了,以往困扰他的仙家奥秘,总算能窥视一二。 他从怀中取出那几本书,借着昏暗的火光,将石棺上的字,与手中点缀了拼音音标的文字对比。 三炷香后,山鬼总算是将这些文字对比出来。 他的手指在石棺上移动,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到: “太行山人,求索仙缘而不得,遭天之劫难,坐化于此。” “留传承道器,有缘者得之。” “凡习我照影惊鸿剑术者,皆为太行仙门传人,吾藏承影剑诀于棺中,持承影剑者,便可破棺取之,此乃仙门入门所学。” “修行大成者,可开照影石壁,观历代剑主所留剑意。” “若有通天之姿,自可悟我仙家月缺剑典。” “千年前有修行劫数,天门已断,掌门剑主一意孤行,引来天降劫难,使吾等诸人修行百年,却只得幻梦破碎。” “敬告后人,必要敬畏天地,万万不可再行逆天之事,太行仙门六十三代承影剑主座下大弟子,留信于此。” 公孙愚读完了这些留言,思索片刻,他跪拜在石棺前,三跪九叩,便起身要破棺取承影剑诀。 不过在起身时,他却发现,在石棺下方,还有其他留言,这让山鬼内心骤然一紧。 他之前来到石室无数次,竟从未发现过。 但字迹也和那石棺主人却完全不同,像是后来人留下的。 不过看那刻痕上覆盖的尘土,这刻痕遗留的时间也很长了。 他翻着书,对比着字迹,小声念到: “众生寻仙生白发,安知妄梦一场空。不如撒手人间去,游戏红尘万丈中。” 一首不甚出众的打油诗,但更像是一种感慨。 在那诗句最下,还有一句。 公孙愚拨了拨尘土,他便看到了那最后的留言。 “张莫邪观承影于此,此物与我相性不合,用之不祥,留待后来人。” “另告知,历代承影剑主剑影剑意凶猛摄人,不至剑心通明,切不可随意开启,后人慎之慎之!” 山鬼立刻瞪大了眼睛。 “张莫邪?” ------------------------ 从太行山南麓,到达最近的小城,在现代社会,就算是骑自行车,也不会超过2个小时。 但现在,沈秋和青青离开太行山麓已经2天了,却还是没有遇到哪怕一个可以称之为镇子的聚落。 堪称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 呃,稍微有些夸张了。 小村子还是有的,但这些居住在大山附近的村民们,确实是称不上友善。 沈秋拿银子去换粮食,都会被他们用怀疑,畏惧以及厌恶的目光赶出去。 这种体验很糟,但沈秋并不生气。 因为这里的人们,有足够的理由讨厌外来者。 山鬼少年的经历,只是太行山附近的人们近20年生活的一个缩影。 正定6年3月,距今17年,快18年前,北朝入侵南朝边境,南朝国主赵虎亲率大军20万,于太行山附近御敌。 双方于此地僵持不下,反复拉锯,战争持续了整整7个月。 太行一带民生凋敝,几成鬼蜮。 山鬼的父母家人,也是在那时候惨死的,一起惨死的,还有近数十万之众。 更可怕的是,战争刚刚结束的正定7年,在那些逃荒的人们回到家乡之后,又有大瘟疫在此地爆发。 根据青青从戏词里听来的说法,兵灾加瘟疫,让这一代活下来的人百不存一。 那可怕的经历,让太行一代经过16年的生息,也还未曾恢复元气。 这里的人讨厌北朝,也厌恶南朝。 这里是一片充斥着憎恨与混乱的地带。 这里最安静祥和的地方,居然是被山鬼庇护的山中村落,那些山民们自称山鬼从者,让南朝北朝根本不敢侵扰他们。 沈秋的那位凶神大哥,居然成了庇护一地的招牌。 这就可以看出太行一代已经乱到了什么地步。 又因为太行山的走势,南北朝各自控制一半左右,就导致时至今日,南朝北朝的探马先锋,还会时不时在这里爆发一场小规模战争。 南朝输多赢少,毕竟不如苦难之地走出的北人更强悍,再加之南朝国主得位不正,民间多反抗力量。 这朝廷之力都用于内部,抵御外敌自然就拉胯了。 总之,就在这种当地人仇视怀疑的目送中,有些无法忍受的沈秋和青青便纵马奔驰,总算是在第四天的凌晨,走出了太行一代。 距离河南地的首善之都洛阳城,也只剩下了不到一周的路程。 但两人已经是又累又乏,急需休息了。 真气也不是万能的。 更何况,两人修行的,还不是什么好功法,江湖心法的真气用来温养躯体还行,但用作其他方面,就差太多了。 沈秋骑在马上,看了一眼这驿道边的环境,这是一片丘陵地区,远处有座遥望可见的小山。 那里唤作伏牛山,是青青说的。 她跟着师父在洛阳城走过几次镖,听人说过伏牛山上有一伙土匪的事。 “那边有处林子,今夜就在这扎营。” 沈秋对一脸疲惫的青青说: “你把帐篷支开,先去睡一会,师兄给你煮干粮。” “又是干粮。” 青青捂着脸哀嚎了一声。 她对沈秋半是抱怨,半是撒娇的说: “能不能加点肉,我想吃肉,干粮咬的我牙疼。” “有的吃就不错了。” 沈秋瞪了青青一眼,之前离开太行的时候,她还有些闷闷不乐,但很快就固态萌生,在离了山鬼之后,又有些大小姐脾气了。 沈秋摆出了师兄该有的架子,一边敲着青青的小脑瓜,一边苦口婆心的说: “你之前也看到了,太行那边的人苦到什么样子!一天吃一顿饱饭都是奢侈,你好歹还能一天吃三顿干粮呢。” “是啊。” 听到师兄说起前几天的见闻,青青也有些戚戚然。 她抓着马缰,纵马跑到林子边,这里距离驿路大概有五十丈远的距离,帐篷扎在林子里,有树木遮挡,不易被发现。 她从马兜里拿出叠好的帐篷,嗯,这东西也是“热情”的黑衣卫们“送”给沈秋的。 “我自诩跟着师父走镖,也算是见了大半个南朝。” 青青提不起精神的说: “但哪怕是我去过的最穷最乱的齐鲁之地,也比太行这边好太多了,那边虽然官府不管事,但好歹有是非寨和绝世高手仇不平压着,百姓生活还算粗安。” “但这边,这边真的是太可怕了,太行山里,要是没有山鬼哥哥镇着,恐怕也不比山外好多少。” “所以啊。” 沈秋跳下马,将两匹马摔在树上,他对正在手脚伶俐的布置帐篷的青青说: “你以为那些山民崇拜山鬼是吃饱了没事干吗?” “想让其他人拥护你,你必须做些对他们有利的事,公孙愚护一方平安,每个月才要点米粮,我都替他累得慌。” “师兄啊,你就是凡事太计较了。” 青青将几支竹钉钉入地下,又用沈秋的雁翎刀刀鞘砸稳,然后撑开帐篷,她趴在里面铺好被褥,探出头,对观察着四周的沈秋说: “我觉得山鬼哥哥就是好,他做的事情都是对的,杀北朝狗贼也是对的,他对我们那么好呢。” “唉,说起来,我们离开前,山鬼哥哥说要带我们去哪?” “小孩子别问。” 沈秋抓起黑衣卫用的弓箭,头也不回的说: “我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打几只兔子。” “师兄!抓几条鱼啊,还有,师父留给我们的图不见了!” 青青躲在敞篷里,裹起自己的花花被子,大喊到: “我刚才发现的!” 这刚好裹住青青的小花被子,是她好不容易才在太行一带用碎银子换来的,虽然旧了,而且是土布做的,但洗的很干净。 她还给自己换了套小丫头穿的布裙子,打扮起来就和一个俊俏的小村姑一样。 虽然和青青在苏州穿的衣服还有差距,但总算是不需要穿打补丁的衣服了。 “那烂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沈秋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他说: “我给了你哨子,遇到危险就吹哨子,记住了吗?” “哗!” 在沈秋身后顿时传来了一个尖锐的哨子声。 他回头看去,青青手里捏着一个竹哨子,正颜笑如花的看着他,这笨蛋丫头,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呃,好像还真没听过,算了,改天给她讲讲吧。 这笨丫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20.成长的烦恼 沈秋脚步轻快的越过这片小林子。 他脑海里回忆着,这几天青青给他讲述的,关于那和路不羁有关联的天策军的过往之事。 都统大人被沈秋干掉前,评价南朝时,说天策军是南朝最后一批真男儿。 这句话倒不是胡说,就连青青这些根正苗红的南朝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前朝大楚永和24年,也就是南朝正定初年时。 北朝偷袭大楚疆域,其他战线统统溃败,唯有天策军一支能坚守,那支军队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硬是于大散关三败北朝先锋,重挫其锐, 又以天策大将李守国以下3000精锐星夜追袭,大破北朝汉中大营,夺回长安关中一带。 靠着七战七捷,那伙精锐敢战之士,硬是打的北朝骑兵抱头鼠窜。 他们甚至一度逼近燕京区域,吓得北朝雄主耶律崇不得不调动其他战线赶回燕京布防。 这才给了南朝喘息之机。 也是天策军的胜利,给了前楚大将军赵虎篡位的机会。 正定初年,赵虎看北朝人被天策军逼得后退,便趁势带兵收复齐鲁之地,又挟大胜之势入临安。 结果入城前夜,大楚临安行宫失火,前楚少帝及妻女失踪,或已死。 赵虎便以临安为国都,自称南朝国主。 真可谓是打仗御敌样样不行,搞起阴谋宫斗倒是一个赛两。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天策军人家是前朝大楚的边军精锐,根本就和赵虎建立的南朝没啥关系。 赵虎不知道暗中花了多少功夫,才让天策军接受他的封赏。 现在天策军驻守关中要地,对所谓南朝国主的态度,也是听调不听宣,但民间对南朝这最后一支强军却颇为崇敬爱戴。 瞧,保家卫国的边军将士,都看不起所谓的南朝国主。 那么,这个坐拥江南富庶之地的朝廷,该奇葩以及混乱到什么样,列位看官应该有个大概印象了。 但正是因为南朝这种混乱,才让武林江湖蓬勃发展。 在任何一个正常健康的政权里,侠客这种东西,都是不该存在的。 毕竟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从都统大人那里,沈秋知道,自己的便宜师父路不羁,很可能就是当年那支大破北朝的天策军的一员。 而且从这所谓非嫡系不得习用的天策破阵斧就能看出来,师父当年在天策军的地位绝对不低。 但为什么,他最后却又要隐姓埋名,守着一家半死不活的小镖局过日子,甚至不愿意登上江湖榜,以此扬名? 这其中的可能太多了。 沈秋脑海里不断的冒出各种古怪猜测,但因为他对这个世界了解还是太少,完全理不清一个符合逻辑的猜测。 “算了,不想了。” 沈秋提着雁翎刀,背着弓,他拍了拍脑壳,让自己清醒一下,他说: “去了苏州再打听一下,青青嘴边总挂着的那个瑶琴姐姐,便宜师父那家镖局的‘董事长’,她应该知道一些吧。”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林子。 便宜师父说过,走镖路上,逢林莫入,这是有道理的。 就算是一片小林子,里面有什么情况也无人知道,兴许运气不好,就遇到了一窝野猪呢? 就算没有猛兽,被草虫毒蛇咬一口结果也很糟。 更何况,这林子深处也许还有藏起来的危险人物。 比如劫道的土匪之类的。 不过沈秋选的这片林子,方圆也不过三十丈,树木稀疏,大概是不存在上述危险的。 而且这古代啊,真的是环境好,野兽繁多。 沈秋只是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就抓住了一只灰兔子,还找到了几个笋。 现在已近秋日,正是竹笋最多汁,味道最好的时候。 他还砍了几根竹节,既方便打水,又能给馋嘴小丫头煮点竹筒饭吃。 不过米好像不多了,但也没关系,按照青青的说法,再有三天,就能到洛阳了。 那可是河南之地最繁华的城市,而且这一路上,还要过两个小城镇,也可以买到足够的米。 至于花费... 且不提“热情”黑衣卫们无偿赠送的散碎银两已装满了青青的大荷包。 在他们离开之前,山鬼还送了他们一大袋子碎银。 他在山中用不到,每每杀完人又有收集东西的东西,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碎银子那可是个相当可怕的数目。 可怕到什么程度呢? 沈秋初见那一袋子碎银时,他很想问问山鬼,大哥,你这是杀了多少北朝军士啊? 如果上帝是北朝人,像山鬼这一号的,估计早就被天罚劈死了。 沈秋正盘算着,过洛阳时,找个商号把那些银子兑换成银票呢。 他走过树林,快步爬上一座小丘,向远方眺望,这3日里,他初学雷公心决,冲开了眼部两个穴位,让视力提升了很多。 他隐约能看到眼前有条小河,在河边似乎还有浆洗衣服的妇女,还有孩童在妇女身边玩耍。 更远的地方,丘陵之下,有一处影影幢幢的村落,此时还有炊烟升腾。 这一幕让沈秋颇为感慨。 太行山里可看不到这充满生活气息的一幕,在鬼蜮一样的太行附近,也没有这样平和的风景。 他站在小丘之上,眼看着天高云阔,便不由的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这个陌生的世界,这才像是人间景象嘛。 可惜,这世界和他记忆中的华夏神州还是有些略微区别。 在他记忆里,洛阳附近,似乎没有一座伏牛山呢,而且骑马从太行到洛阳,似乎也没有这么近。 青青说,洛阳有繁华的码头。 但在沈秋记忆里,洛阳似乎并不以码头出名,毕竟是中原腹地呢。 所以... “只是看起来像啊,听起来也像。” 沈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说: “实际上并不是一回事,就像是胡乱堆砌的积木,北朝,南朝,还有遥远的蒙古部落,呵呵,是不是以后还要跳出一个倭寇国来?” 他的心思信马由缰的跑,但还总算没忘记正事。 还有个大小姐青青在嗷嗷待哺呢。 很快,沈秋带回了猎物,一条鱼,还有几根竹筒,青青生了火,这是她在两人厨房中的工作,也基本是她唯一能做的工作。 这丫头非常聪慧,学什么都快,学沈秋的“怪话”也快,就是做饭手艺一塌糊涂,煮个饭都能煮出两层锅巴。 烤土豆时,险些还砸了山鬼的锅... 幸亏山鬼不讲究这些,否则还真是要命。 “唔,吃饱啦。” 夕阳西下的时候,青青丫头满足的抹了抹嘴,吃掉了两大份竹筒饭,让青青异常满足,她打算借着饱食的满足感就这么睡过去。 但却被沈秋拽了起来。 “该练武了。” 师兄板着脸,拿起了雁翎刀,青青撇了撇嘴,却也不敢反抗。 江湖中人嘛,每日练武,打熬气力,还是必须的。 不过沈秋刚耍完一套像模像样的归燕刀法,就看到青青捂着肚子冲向身后的林子,那丫头满脸红晕,肯定是吃坏肚子了。 “带厕纸!” 沈秋无奈的喊了一句。 也幸亏这个陌生世界里早在百年前,就有厕纸这种东西出现了,而且制作简单,虽然手感不好。 不过因为廉价的缘故,就连山鬼那种不通人情的人,都能用得起。 呃,是山民们“孝敬”他的。 这个世界的厕纸,据说还是修仙中人搞出来的玩意。 沈秋真得谢谢那位闲的蛋疼,去研究厕纸的修仙人物。 否则一想到自己穿越过来,还得用绳子,或者石头土块解决生理问题,那沈秋真的是当场自杀的心都有了。 毕竟,菊花如此娇嫩,又岂能...对吧? 不过这都过了两炷香了,青青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事了? 沈秋眯起眼睛,将都统大人“送”的雁翎刀归鞘,提在手中,走向身后的林子。 “哗!!!” 就在他踏入林子的那一刻,一声尖锐的竹哨声在林子深处响起,沈秋面色骤然变冷,抓起刀鞘就冲入林中。 他答应了山鬼,要照顾好青青。 而且就算没有山鬼,他也会照顾好青青,谁敢伤她,就必须... “师兄!快救我,这人要抓我!啊,我流血啦,我要死啦...” 青青的尖叫声打断了沈秋的思考,眼前还有个慌张的人影冲出来,又看到青青丫头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尖叫着左右乱滚。 这让沈秋内心一颤,便勃然大怒。 “噌” 雁翎刀骤然出鞘,匹练如雪的刀光向前斩去,照亮了眼前那个背着包袱的半大少年惊恐的脸。 “小贼找死!” “啊!” 那穿着长衫,束着发髻的少年眼看刀刃砍来,便大叫一声,翻倒在地,一个赖驴打滚,躲开刀锋。 但束起的头发,却被沈秋一刀砍开。 这把刀乃是都统大人的心爱之物,虽比不上山鬼的承影那么变态,但也堪称吹毛立断。 这一刀斩下去,那少年的头发就像是被理了个秃瓢,黑发乱飞,吓得他尖叫不休,扬手就丢出一样东西。 沈秋心知不妙,这一瞬,前世记忆里,那些被汽车炸弹炸死的美军大兵们凄惨的样子划过脑海,他也闪身后退。 但那东西砸的方向有点歪,越过沈秋碰在了旁边的树上,飞起一阵阵白色的烟雾。 好家伙…石灰粉! 这东西要是丢到眼睛里,在这荒郊野岭可就真的是要命了。 “唰” 沈秋上前一步,手中雁翎刀刺向那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少年,杀了那么多北朝黑衣卫,沈秋身上自然有股凛冽杀气。 那少年被吓得如鹌鹑一样,一时间竟忘了躲避。 眼看着刀光要劈碎他脖子,沈秋却又突然收刀。 倒不是说他起了怜悯之意,只是,他看到青青那笨丫头,居然一骨碌站了起来。 身上也没有血迹,只是脸上有些苍白,完全就是完好无损的样子。 这…? “咦” 青青丫头用双手上下摸着身体,她没感觉到受伤,但手上确实有血,而且腹部一阵抽痛。 “师兄,我…我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得了重病,就要死了?师兄你说话啊,别吓唬我。” 青青脸色煞白的看着沈秋,后者的目光下移,看到青青裤子上沾着的血,他的表情变化了一下。 曾经差点就成为正式医生的他,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也不理会脚下吓的快要昏厥,被他理了个秃瓢的少年,大步走到青青身边,拉着青青的手向外走出几步。 他低声问到: “你今年多大?” “14啊” 青青说: “你不是知道吗?” “老实说!你这笨丫头。” 沈秋蜷起手,打在青青脑袋上,让丫头痛呼一声,看着师兄严肃的目光,青青小嘴一撇,低着头,如蚊子声说: “13…” “这就对上了。” 沈秋这才松了口气,少女初潮就是在12-13岁来的,用这个时代的话说,就是“桃花癸水”。 难怪他和青青在山鬼那里住了快20天,再加上之前跟着路不羁来太行山,他记忆里青青每天都是元气满满呢。 他还好奇,这世界上的女人难道没有生理期一说吗? 现在看来,青青这只是年纪到了。 瞧这事闹的。 沈秋揉了揉额头,看着一脸惊慌,以为自己得了重病要死的青青,他忧愁着该怎么给青青解释这生理现象。 话说,关心师妹生理期这回事,好像也不是师兄该做的吧? 但眼下,除了他也没有谁了。 “唉” 沈秋哀叹一声,他没想到穿越到古代,还要做这些事,他压低声音,摸着青青的脑袋,轻声说: “你没得病,也不会死,实际上,流血表示你很健康,发育正常,听师兄说,只要是女人,一到…” 沈秋花了几分钟,给青青解释清楚了这回事,他看着一脸纠结的青青丫头,又问到: “你那位亲近的瑶琴姐姐没告诉过你这些吗?” “没有啊。” 青青捂着肚子,知道自己不会死之后,她又变得元气满满,她一脸了然的说: “难怪瑶琴姐姐每个月都有几天心情很坏,脸色苍白,我还以为她是在练一些古怪功夫呢。但师兄,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青青的问题,让沈秋一阵挠头。 还能怎么办? 难道要他再穿越回去,去超市买几包卫生棉吗? 在古代,肯定只能用古代的方法了,好在,沈秋当年上学的时候,那位生理学教授好像讲过一些。 沈秋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试图抓起包袱,偷偷逃跑的秃瓢少年身上,那少年人,身上正穿着一件棉布做的长衫。 他眼前一亮,举起雁翎刀,冷声说: “那个谁,就你!” “把衣服脱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21.精神小伙,不请自来 林子外围,帐篷之外,精赤着上身的秃瓢少年心有戚戚。 他一边用木棍拨动眼前燃烧的篝火,将几个竹筒放在黑陶罐里煮着,罐子里还有之前剩下的鲜嫩竹笋,又转动竹枝,让冷掉的兔子肉不至于烤糊。 这少年人眼里皆是一副生无可恋的眼神。 他颇为忧伤的摸着自己的脑袋,在头发中央,暴露出一块头皮,这让他看上去颇为古怪,就如小丑一般。 “唉” 这少年叹了口气。 他未来可是要成为一代大侠的。 结果才出洛阳,刚入江湖,眼见小娘子需要帮助,便自持侠义,热心肠上前帮忙。 闹了个大乌龙不说,还被这持刀悍匪掳了过来。 “江湖险恶啊。” 秃瓢少年忧伤的摸着脑袋,说着从戏文里听来的词。 他现在很怀疑,自己这贸然入江湖,是不是有些太冲动,太鲁莽了? 而且被沈秋一吓,刚才差点被一刀劈开,便让他又想起了洛阳城中的父母家人。 自己不告而别,虽然留了信,但他们该有多担心啊。 想到自己父母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自己离家出走便是不孝之举,今日还差点失了性命。 秃瓢少年悲从心来,竟捂着脸,哭了出来。 他还不敢大声哭,生怕惹得那持刀悍匪不满,拿自己做了刀板面... 江湖戏文里,不都是这么说的吗?馄饨面,刀板面什么的。 帐篷里的沈秋没空关心那秃瓢少年的所思所想,他此时正捏着针,帮小师妹做一些贴身用物。 “把草木灰倒进去。” 沈秋对青青说: “倒少一点,多缝几层,记得每日更换,然后再缝上两条布带子,系在腰间,贴身穿在亵裤里,多做几个,每晚记得清洗晾干。” 青青红着脸,裹着被子,也不敢和师兄搭话,就那么低头做手工。 她是个小丫头,喜欢听戏词,虽是江湖儿女,又学了儒家道义那一套,之前被沈秋吻个额头都要死要活。 现在还讲这私密之事,真是羞死人了。 当然,在沈秋眼里,青青就是个傻丫头,像妹妹又像笨女儿,根本毫无桃色可言。 他又不是炼铜变态。 不管在哪个时代,炼铜必死啊。 “你这肚兜倒挺好看的,瞧鸭子多可爱啊。” 沈秋缝好了一条布带子,他看了一眼青青放在包袱里的肚兜,上面绣着只鸭子。 结果青青不忿的哼了一声,她说: “那是鸳鸯...师兄你好笨啊,快出去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沈秋被青青赶了出来。 他拄着雁翎刀,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篝火边抹着眼泪的秃瓢少年。 说起来,青青闹出的这乌龙事,倒是苦了这少年。 根据青青的说法,这少年是路过林子,听到青青的痛呼声,才赶来帮忙的,结果被青青误会了。 也算是个有侠义的少年。 “嘿。” 沈秋坐在那少年身边,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这动作把少年人吓了一跳。 他颇为畏惧的看着沈秋,又看了看沈秋手里的刀,他缩着脖子,低声说: “这位大王,我...” “啊?” 这个称呼让沈秋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他看着眼前畏惧的少年,他便放下刀,温和的说: “我不是土匪山贼,刚才也是担忧师妹,才冲撞了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和师妹乃是苏州人士,家里开镖局的,此番是要途径洛阳返回苏州,很抱歉用了你的衣服,这银子,你就拿去,权当我师兄妹对你的歉意。” 说着话,沈秋从兜里取出几两碎银,塞进那傻呆呆的少年手中。 后者看了一眼银子,脸上倒是颇为不屑。 这劳什子玩意家里多得是,想他李家也是洛阳豪商,银子想要多少没有? 眼前这人是真的看轻他了。 少年人心中的中二想法一起,又听闻沈秋并非山贼土匪,便放下心来,他冷着脸,将银子递还给沈秋。 他说: “既然是误会,那解开就行了,我也是出于好心才去帮忙的,无奈学艺不精,这也怪不了旁人。” 秃瓢少年振振有词的说: “我辈江湖中人,帮人是不求回报的,这银子,我不要。” “嗯?” 沈秋看着少年人脸上那坚持的表情,他觉得这家伙脑子有点问题。 明明小小年纪,估计也就16、7岁的样子,却又满口江湖中人。 简直和之前的青青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又是一个被江湖事洗了脑,向往快意恩仇,自由自在的中二少年。 但他也没说什么,收回了银子,又从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一件在太行那边换来的粗衣短衫,丢给少年。 他说: “那我就赔你一件衣服吧,没你那件好,将就一下。” 少年人这一次没拒绝。 行走江湖,再怎么豪情万丈,总得穿衣服吧。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就是想买一件衣服,也无处去寻,他谢过沈秋,接过衣服,窸窸窣窣的穿上了。 沈秋注意到,这少年体魄倒是颇为强健,也没终日劳作的茧子,皮肤很白,还有点肚腩,应该是出身富家。 只是,武艺太差。 或者说,心态太差。 刚才连反击都没有,就被沈秋吓倒在地。 这就是个正儿八经的江湖雏儿。 “我留你吃顿饭,今日天色将晚,独自上路怕是危险的紧,你就与我师兄妹在这里休息一晚。” 沈秋拍了拍秃瓢少年的肩膀,他站起身,对少年说: “明日一早,我等便分道扬镳。” “好。” 少年人听到可以离开,便露出了笑容,他也是心大,就那么捞起竹筒,就着撒了盐的肉,美美的吃了起来,看那样子,也是饿了一天了。 沈秋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秃瓢少年。 他信步走到林中,在夕阳最后一缕光中,抽出雁翎刀,摆出架势,开始演练那套自都统大人那里得来的归燕刀法。 这刀法乃是军中武学演化而来,不重招式,求悍勇之气,讲舍身之志,有我无敌,一往无前。 沈秋之前学了破阵斧,与查宝反复作战,让那斧法勉强算是登堂入室,这归燕刀虽是刚开始学,但两者的意形相通,上手倒是颇为容易。 刀似匹练,声若风雷,夜风吹来,又是近秋之时,自有树叶从天而降。 在那黄昏之中,沈秋凝神静气,于漫天落叶中挥刀行走,杀伐之气隐隐而现。 虽然在高手眼里,这也不过是初学乍练的程度,但落在外行人眼中,这套刀法就颇为厉害了。 比如躲在树后,偷看沈秋练武的秃瓢少年。 他看的异彩连连,因为江湖经验几乎没有的缘故,便认定眼前的这持刀悍匪,呃,不,这青青姑娘的师兄,乃是一位武林高手。 这身手,可比洛阳家中请的那些护院镖师厉害多了。 瞧瞧人家那刀,砍出去都带风呢! 龙行虎步,刀锋凌厉,就好像是一位百战之士在战阵中厮杀,那一股冰冷之气让秃瓢少年忍不住扣紧了树皮。 这位沈秋师兄看样子也不过和自己一般大,但这武艺倒是不可小觑,再加上他那干练的作风,就好像是前辈一样。 这让秃瓢少年内心便有了跃跃欲试的想法。 他眼珠子转了转,悄悄退了回去。 这没有瞒过沈秋,真气在体内运转,让他五感敏锐,实际上,那少年躲过来偷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他倒是不在意。 这归燕刀也不是什么武林绝技,北朝黑衣卫人人都会,想来也就是三流武学的程度,不值得看中。 在少年离开之后,沈秋丢了刀,这才真正开始练习自己看重的绝技。 风雷指! 他带上查宝的黑色手套,双手并称指剑,调整真气流动的范围和方向,按照雷公心法的方式推动真气,双手如剑刺出,身型变得更加灵活。 在左右腾挪间,周围落下的树叶都被卷起。 就像是一阵绕着沈秋旋转的风。 风雷声动,电光火山之间,沈秋朝着眼前的巨木刺出一指。 砰的一声。 手指轻易的没入坚韧的树皮,就如小刀刺入一般。 沈秋摇了摇头,还远未够班啊。 这风卷残云乃是风雷指的杀招之一,最是重穿刺破坏。 要是被查宝用出来,可以轻易贯穿石块,眼前这树木,也会被指剑撕开大片。 看来今晚在梦中,还是要加练这风雷指法。 这可是沈秋在江湖里,得到的第一份能称得上“武林秘籍”的东西呢。 半个时辰之后,沈秋在附近的河里洗了个澡,披散着衣服回到了帐篷边。 结果就看到元气满满的青青丫头,正坐在树边,手里握着一根薄薄的册子,正在给秃瓢少年讲些什么。 沈秋没有惊动他们,运气真气,悄悄的靠近。 然后他就听到青青丫头说: “你这秘籍,是意形拳法,品级是不高,但给江湖初学者用倒是很合适。” “不过,我听师父说过,意形拳十二形,乃是龙、虎、熊、蛇、骀、猴、马、鸡、燕、鼍、鹞、鹰,却是没有你这本册子里说的什么‘山猫’。” “李家哥哥,你方才说,你花了多少银子才从那个游方道士手里买来的?” 青青问了一句,那秃瓢少年立刻回答到: “那道士说我是习武天才,他一开口要500两银子,但我的零花也没有那么多,我便和他说这价格,说来说去,最后以50两成交的。” “50两?” 青青惊呼一声,她说: “这寻常百姓家,一年的花销也不过十一二两银子,李家哥哥,你用50两就买了这本破书,你这是被那道士骗了。” “可是,青青姑娘,你不是也说,这本拳法是真正的意形拳吗?” 秃瓢少年有些紧张,他问到: “既然是真的武学秘籍,那我也没上当啊。” “意形拳在两广那边流行的很呢。” 青青丫头哼了一声,又显摆的说: “我和师傅走镖去过两广,就这本册子的拳法,你在那边随便一个大武馆里都学的到。这拳法确实是真的,但说它是秘籍,可就配不上咯。” “不过这道士也是有心,还专门编出一个‘万兽拳’这唬人的名字,李家哥哥你又没有江湖经验,上当也是难免的。” 秃瓢少年一时间有些落寞。 他接过青青手里的拳谱,盘坐在篝火边,他想了想,便小心翼翼的对青青说: “青青姑娘,你那位师兄,武功应该很高吧?” “还好啦。” 青青一摆手,拿起剩下的兔肉,一边当零嘴吃,一边满不在乎的说: “师兄之前练武不成,但和我遭遇大难,便奋起直追,也许是如有神助,进展飞快,现在也算是初窥门径,但比起山鬼...咳咳,比我另一位哥哥,他就是个真正的菜鸟弱鸡呢。” 小师妹得意的笑了笑,她看向太行山的方向,她吹牛皮说: “我那位公孙哥哥,可是一等一的江湖豪杰,只是不喜名利,隐于山中。” “他要是出山,定然就是江湖地榜高手,再寻一本上好心法,那突入天榜也并非不能。” “竟如此这般?” 秃瓢少年眼中绽放光彩,他对青青说: “那既然师承一家,沈秋师兄将来也必是武林大豪,青青,你看,能不能举荐我跟你师兄习武?” 他生怕青青拒绝,便拍着胸口,对青青说: “我也不是吹牛,我李家在洛阳也算是有名之人,若你师兄收了我做弟子,我家里必备上好礼物,邀请两位在家中别馆居住,一应享用,那肯定也是毕恭毕敬。” “这可比你们行走江湖来的舒服多了,你帮我说说呗。” “这...” 青青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事。 她有些难以决断,眼前李家哥哥又颇为热忱,还不好拒绝呢。 “我自己都是个半吊子,哪里能收徒弟?” 就在青青犹豫间,沈秋的声音在两人身侧响起,他提着雁翎刀,大步走到两人身边,靠在树上,伸手在这大嘴巴小师妹额头狠狠敲了一记。 明明离开时约法三章,不能随口说山鬼之事,结果这丫头得意忘形,居然还真说了出来。 他教训完小师妹,便回头看着秃瓢少年。 他认真的对眼前的少年人说: “听我句劝,小老弟,这江湖啊,真没你想象中那般好。” 沈秋想起在太行山中的经历,他苦口婆心的对眼前的少年说: “快意恩仇之下,那是流血厮杀,稍不注意,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再加之人心鬼蜮,口蜜腹剑,整日如坐针毡。” “江湖仇杀不讲道义,谁知道哪天就死在这莽莽荒野上,连个棺材葬身地都没有,尸体任野狗啄食,冤魂亦不得返乡。” 沈秋说着说着,又想起了路不羁,他叹了口气,说: “我观你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待在家中,继承家业,那也是一生平安无忧,寻个好对象,生儿育女,传承姓氏,岂不美哉?” “又为何非要走这江湖路?” 这其实就是拒绝了。 秃瓢少年被沈秋这一席话说的也无力反驳,少年人对于梦想总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沈秋当年也从这阶段过来的。 他不再说什么,拍着青青的脑袋让她去休息。 他叮嘱到: “以后别和这些精神小伙一起玩,被他们传染了傻气可就完了。” “嘻嘻,精神小伙,不请自来!” 青青倒是记得在山中,沈秋对她说过这个梗,她接了句话把子,结果被师兄又用指头打在额头。 沈秋盯着她,颇有些无奈的说: “笑什么笑,你之前,不也是个一心向江湖的精神小伙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22.伏牛山下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沈秋早早起床,收了帐篷,又叫醒青青和秃瓢少年,准备上路。 昨晚的规劝似乎起到了效果,今天一早,秃瓢少年,哦,他叫李义坚。 这家伙便垂头丧气的说,要和沈秋青青一起搭伙,回去洛阳家里。 沈秋不是想带着一个累赘上路的,但青青和这少年人颇为相得,央求了师兄,便让李义坚同行了。 青青和沈秋同乘一匹马,让李义坚坐在另一匹马上,三人沿着驿道向前,一路倒也悠然。 “李家哥哥,你离家出走,本是打算去拜师学艺吗?” 青青坐在师兄怀中,她好奇的对垂头丧气的精神小伙问到: “你打算去哪啊?” “我本有两个打算。” 李义坚抓了抓自己古怪的头发,他说: “第一个,是去潇湘之地,寻潇湘剑门,我父亲和那门派的采买管事有些生意往来,我也称他一声伯父,想来他应该会助我加入那两湖大派。” 这精神小伙虽然看上去中二呆傻,但实际上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他父亲是洛阳豪商,买卖精通,他从小耳濡目染,也是心思灵活之人,只是少年人定不住性子,才看上去有些不靠谱。 他还喜欢说笑,用沈秋的话说,就是有点逗比。 沈秋抓着马缰,不参与两个少年的交谈,但他也听着秃瓢少年的完美计划。 那家伙对青青说: “但潇湘剑门一向隐世,而且招募弟子还要考校天资,我老爹总说,要做好两手打算,免得一路走到黑。” “因此我便还有第二重想法。” 李义坚抿了抿嘴,他带着无限向往的说: “若是潇湘剑门不收我,我便沿着潇湘之地直入湖北,去寻太岳山真武纯阳宗,先在那纯阳宗里做个外门小道长,然后和同门中人打好关系。” “若运气不错,在那待上2年,自然也有习武资格,到时候学上一手太极拳法,或者耍弄几招七截剑术,也能行走江湖了。” “但若是纯阳宗也不收你呢?” 青青点了点头,这李家哥哥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她又问到: “如果两家宗门都不要你,你怎么办?回家吗?” “这还不是还有那本‘万兽拳’秘籍吗?” 秃瓢少年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包裹,他说: “如果事不可为,我就打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在那苦修这本拳谱,没准还能得奇遇呢。” “那你在家里练拳岂不是更好吗?” 青青嘻嘻笑着反问到: “在家里还有人服侍,也不担心风餐露宿。” “李家哥哥,你是没在山里住过,总觉得什么事都好办,真让你去了深山,没人帮你,怕是得饿死在那山清水秀之地呢。” “更何况,习武之人,得吃肉才能长气力,尤其是在你身体发育之时。” 沈秋也瞥了中二少年一眼,插话说道: “摄不够足够营养,别说每日练武,打熬气力了,你连活到二十都难。更别说,你选的路根本不对啊。” 沈秋指着身后,对尴尬到脸颊通红的李义坚说: “这条路向北走,一路进太行了,你要去两湖潇湘,得向西南走啊。还是说,你其实是个路痴?” “没有。” 李义坚抬起头,反驳说: “我出门前专门问了管家,本来是往南走的,但我想,我这一走,老爹老娘肯定要寻我,我就想着,向往北走,然后绕去南方。” “你倒是有点小聪明。” 沈秋笑了一声,他说: “将来继承家业,肯定能把你家商路发扬光大。” “说起来,你也幸亏是先遇到我和师兄呢。” 青青对李义坚说: “你再走下去,要是进了附近的伏牛山,可就完了。我听说伏牛山有伙悍匪山贼,你这样的富豪之子,又粗通武艺,要是被他们绑了票,你家人不得急死?” “你别小看我啊。” 秃瓢少年被沈秋兄妹连番数落,有些气愤,他握紧拳头,说: “我也是和护院武师学过一些拳脚的,只是...只是被沈秋师兄的刀法吓住了,要是真的打起来,逃跑还是没问题的。” “你确定?” 沈秋瞥了李义坚一眼,他说: “昨日我打你,可还没用刀法呢,这套归燕刀,乃是军中武学,招式简单,容易上手。但讲求的就是一击致命,要是真打起来,你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教我呗!行走江湖就是要威猛霸道!” “我昨日偷看你练武,那刀法端得虎虎生风,颇是威猛,我也喜欢得紧,那正是我想学的威猛武艺。” 秃瓢少年猛地抬起头,他对沈秋说: “既然是容易学的武艺,那就教我呗,沈秋大哥,我也不让你白教,就拿这秘籍和你换!” “你要是需要钱财,我也可以求求老爹。” 说着话,这精神小伙就要掏自己那本拳谱秘籍。 “得了得了,你那本秘籍,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沈秋摆了摆手,他对李义坚说: “我若是教你习武,以后你又生了行走江湖的心思,又自持武艺,好勇斗狠,万一出了事,那可就是我的心障了。” “我不沾你这因果。” “哦。” 秃瓢少年一脸失望,闷闷不乐。 青青看了一眼师兄,她已经很了解沈秋了。 师兄不喜多事,说了不教肯定就不教。 但她自己因为差点害死了李义坚,内心颇有些不安,便想着回报一下这中二少年。 中午吃饭时,趁着沈秋去解手的功夫,她便偷偷摸摸的对李义坚说: “师兄不教你,我教你!” “嗯?” 秃瓢少年诧异的看了一眼青青,他说: “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但我会内功啊。” 青青挥了挥拳头,她说: “我可以教你江湖心法,师兄学内功也是我教的呢,而且这套山猫拳虽说是大路货色,但你要是不通道理,就按照拳谱去练,是练不出武艺的。” “师父教过我强身健康的拳法,也是从意形拳简化来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我可以指点你这套拳该怎么练。” “就当是,我差点害死你的报偿吧,你也别怪师兄,师兄只是...经历了一番事情,才如此冷漠的。” “那...好!” 秃瓢少年来了精神,他对青青说: “我没怪沈秋大哥,他对我说的,都是对的道理。他若真是坏人,也不会对我说这些的,但就是感觉有些少年老成。” 李义坚抓了抓古怪的头发,他说: “沈秋师兄明明和我一般大,都是16岁的年纪,不知为何,面对他时,我总有种面对家中管事的感觉。” “就好像是,16岁的身体里,塞进去了一个几近而立之年的魂魄。” 秃瓢少年只是有感而发。 但他身边的青青却眨了眨眼睛。 以往之时,她也感觉师兄有些大,现在被李义坚戳破这道理,青青便也有了些想法。 她感觉有些烦躁,便将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丢在脑后,又在秃瓢少年额头上打了一下,说: “不许你说我师兄的坏话!” “还有,你记住了,不能被师兄发现我教你练武,所以,只能在夜晚时练习,等师兄睡着之后。” 她说: “师兄每日睡得颇熟,所以你无须担忧,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别被他三两下诈出来就好。” “好!我晓得了。” 李义坚认真的点了点头,他学着武林中人抱拳的姿势,对青青丫头说: “青青姑娘,你虽不是我师父,但你教了我,我也会铭记在心,以后若有所需,我必赴汤蹈火,再...” “啪” 青青的手指蜷起,打在秃瓢少年额头处,她老气横秋的,学着师兄的语气说: “别装深沉,少年人就要有个少年人的样子。” “好,好。” “师兄回来了,别被他发现,今夜我便教你,耐心等着。” 沈秋没注意到青青丫头和秃瓢少年的举动,他吃了些干粮,便再次上路,夜晚之时,沈秋握着剑玉进入梦中。 查宝的风雷指除了外功之外,还要用些药物淬炼手指,来加强骨骼坚固,使骨指强健有力,眼下是没有条件。 到了洛阳,便要循着查宝的记忆,去配置那些药物了。 他很快进入了剑玉梦境,呼吸变得绵长有力,睡在他身边的青青眨了眨眼睛,便偷偷摸摸的穿上衣服,离开帐篷。 李义坚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嘘。” 青青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指了指帐篷远处,她说: “带上火烛,跟我来。” 这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沈秋就注意到了秃瓢少年眼睛下的黑眼圈,还有他似乎暗自窃喜的表情。 他便问道: “这是,昨夜没睡好?” “呃,是近洛阳了。” 秃瓢少年急忙拿出商量好的说辞,搪塞到: “我担忧父母,又怕被责罚,所以翻来覆去,很难睡着。” “现在倒是害怕了。” 沈秋看着这离家出走的熊孩子,他说: “当日离家倒是胆子颇大嘛,好了,快些走吧,早日到洛阳,也早日让你父母放心。” “现在的孩子啊,真的是...”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理会秃瓢少年,坐在他怀中的青青偷偷的对李义坚比划了一下大拇指。 这李家哥哥,说起谎来,倒是很擅长啊。 自此两日,每晚在沈秋入睡后,青青都会教李义坚修行内功,顺便指点他的拳架子。 到第四日,距离洛阳也只有十几里路了,也快出了这伏牛山。 “昨日如何?” 烛火被放在石头上,青青坐在石头边,问到。 秃瓢少年摸了摸自己下丹田的位置,对青青说: “气感有了,又冲开了三处穴位,估摸着还得半个月,才能完成小周天。” “嗯,这才对嘛。” 青青满意的点了点头。 师兄说他只是片刻钟,便完成了内功小周天,这肯定是骗人的。 眼前李义坚花了3天,才有了气感,又开始冲穴,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速度。 切,师兄肯定是在吹牛啦。 “那我们今晚继续练拳架子。” 青青很快进入了在太行山教山鬼认字的状态,她捏着竹竿,对眼前摆开了阵势的李义坚说: “昨天我对你说了,所谓招式,不能拘泥。” “拳架子是让你熟悉招式发力,但真正打起来,那就是挥拳乱打,拳由心动,不能死用招式。” “但你自己心里要懂,一旦对手露了破绽,便用合适的招式,打他措手不及。” 小师妹的竹竿打在秃瓢少年的腿弯处,她说: “我与师父去两广时,听拳馆师傅说过,意形拳学野兽扑击,拳力凶狠,气势十足,讲求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身体再向下一寸,李家哥哥,你这马步倒是扎得稳,以前练过?” 青青问了一句。 秃瓢少年嘿嘿一笑,他一边按着青青的要求,将拳架子端到最完美的姿态,一边说: “我都说了嘛,我从小好动,老爹被我烦得不行,便请了护院武师教我,高深的武学他们教不来,但只是马步拳架还是教的很细心。” “别得意。” 青青哼了一声,她继续说: “师父教我拳时,对我说过,这意形拳行拳时,切要记住要点。” “一要塌腰,二要缩肩,三要扣胸,四要顶,五要提,六要横顺,七要钻落翻分明,你且听我慢慢对你讲,首先,你要...” 青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夜里的嘈杂声打断了。 秃瓢少年也猛地警醒,眼看着嘈杂声朝自己这边而来,他当即吹灭蜡烛,拉着青青躲在了旁边的巨石影中。 青青被吓了一跳,她和李义坚偷偷从巨石边探出头,向外看去。 借着月色,依稀能看清楚,四五个人正从远处林子里冲出来,他们打着火把,手握棍棒刀枪,骂骂咧咧,大肆交谈,语气粗俗,不像好人。 “看那!” 青青看到了一物,便对身边的李义坚说: “他们抬着麻袋。” “是人!” 秃瓢少年义愤填膺,他握紧拳头,低声说: “这定然是山贼土匪从洛阳绑了人,也许就是伏牛山寨的匪徒!” “我乃洛阳土著,我是知道的,从我出生到现在,每年都有良家人被这伙土匪掠走。最可恶的是,他们有时收了赎钱,还要撕票,根本不讲江湖道义。” “我们管不了。” 青青抿了抿嘴,她低声说: “除非找师兄来,但师兄不喜多事,他肯定不管的。” 秃瓢少年也有些默然。 这一刻,他真的希望自己有沈秋一样的功夫,最少眼前这恶事,也就能管上一管,大好男儿,怎能坐视恶事在前不发声呢? 两个少年不想多事,但无奈事却找上了他们。 “大哥,那边有火光。” 一个握着刀的小喽啰,对带着四方巾,敞着胸口,拄着竹枪的大哥说: “好像有行人在那扎营度夜。要不,咱们兄弟去‘借’点东西?” “哈,这伏牛山乃是我等的地盘,这伙行人还敢偷偷溜走,走!弟兄们,去看看他长着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在我等兄弟面前拿大。” “若是还有女人,让兄弟们松泛松泛,那可就再好不过了,哈哈哈哈。” 伏牛山下,夜色之中,毛贼们的淫笑声传出老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23.行侠仗义 伏牛山在洛阳郊外,算不得名山大川,但也是临近繁华之地。 眼下年景不好,自然就有人落草为寇。 这山里贼寇由来已久,十几年前作恶多端,偏偏极有运气,也不见官府来剿,便活的越发滋润。 早年间,山匪头目还约束下属,不得惊扰行人,免得引出一些没必要的乱子,抢劫行人又有搜刮几个钱? 那里有绑票这买卖来的实在? 但这几年,山匪声势越发好大,伏牛山寨也有了500多号人,堪称兵强马壮,早年间的规矩,现在也没人理会了。 这任何地方,规矩一乱,便会引来祸端。 就如今晚,这位带头绑票的伏牛山大哥,乃是寨主亲信,今夜是奉寨主之命,做的一件大事。 一切都很顺利,肉票也有惊无险的绑到手,此时该回去山寨。 但手下兄弟忙了一些,现在要找个乐子,身为大哥,怎能阻拦? 他也是豪气干云,一挥竹枪,便带着四五个喽啰,朝着沈秋那边的篝火处走去。 “不好!” 看到这一幕,躲在巨石后的青青便心里一惊。 她暗道一声: “师兄夜里睡得极熟,摇都摇不醒,怕是要被这伙贼人害了性命!” 沈秋神在剑玉梦境中,一旦入睡,对于外界的感知确实会变得迟钝。 青青是知道这一点的。 眼看着那些匪徒朝着营地走去,她一着急,便从藏身处跳出来,倒是把眼前的几个土匪吓了一跳,也被她身边的秃瓢少年吓了一跳。 只见青青抬起双手,扣动机簧。 一道黑色小箭便从手腕处飞出,正中那竹枪大汉的左眼,这距离上,小箭贯穿力极强。 那匪徒哼都没哼一声,就翻身而倒。 “站住!” 青青大喊了一声,把眼前的几个喽啰震慑住,她的左手在身后不断的摆动,意思是让李义坚赶紧去叫醒沈秋。 只要在匪徒来前,把师兄唤醒,这些小毛贼便不是什么问题。 师兄可是和北朝黑衣卫厮杀过的! 而那边,眼看着大哥被射倒,小喽啰们吓坏了。 一个胆子大的蹲下身,用手指在大哥鼻孔摸了摸,便惊恐的喊到: “周大哥被杀了!” “啊!小娘皮!受死!” 当即便有一人手持长刀朝着青青扑来,但青青左手手腕再有机簧声响,那扑来的喽啰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拳头打中腹部。 整个人翻倒在地,哀嚎几秒,抽搐一下,便也再无声息。 “呸!” 青青恶声恶气的骂了一句: “谁要敢乱动,姑奶奶这涂了毒的袖箭可是不长眼睛的。” 她的双手乱挥,眼前4个喽啰,但凡被指到,都惊恐后退。 这小娘皮的袖箭好生厉害,心性也是毒辣,一照面就连杀两人,端是煞气,谁能不怕? 但青青看着威风,实则内心也无底气。 这些见识不多的小喽啰不知道,取自黑衣卫的袖箭并不能连发,青青左右手腕的袖箭都被激发,除非再次装箭,便不能攻击了。 但青青知道,只要吓住了这些匪徒就行了。 跟随师父江湖走镖的时候,师父专门对她说过,干镖师这一行,要懂得结善缘,和镖路上的大山寨搞好关系。 不要喊打喊杀,生意才能做的长久。 如果真要对手,也不需要赶尽杀绝,以免多生事端,匪徒都是一群欺软怕硬之辈,只要被吓唬住,往往就能和平收场。 眼下看来,她做的还不错。 “把你们绑的肉票放下来!” 秃瓢少年没注意到青青打的手势,他捡起地上的单刀,对眼前的匪徒喊了一声: “朗朗乾坤,害人性命,你们真是无耻之尤!” “坏了。” 青青心中猛地一跳。 这李义坚真如师兄所说,是个精神小伙,怎么这么喜欢多事! 吓退他们不就行了,还非要救下肉票。 这些匪徒就靠这手段养家糊口,你这不是砸人饭碗嘛。 果然,李义坚的话一喊出来,对面几个被吓坏的喽啰就有了动作,这次下山绑票,乃是山寨寨主吩咐的。 谁敢丢下肉票,谁就活不成了。 伏牛山匪首张肥行事暴戾,完不成他的命令,就跑回去,只能是找死。 这几个喽啰也是山寨老人手,自然知道这关节之处,眼看着眼前这两个家伙盯上了肉票,又岂能罢休? “她的袖箭能打几个?咱们兄弟伙冲上去,给周大哥报仇!” 一个奸诈似猴的家伙挥起棍棒,大喊到: “兄弟们,并肩子上!谁抓住那小娘皮,谁第一个享用!” 有了人带头,四个喽啰的胆气一壮,便朝着青青和李义坚扑过来,青青后退几步,只见李义坚也不说话,就靠着一股血勇,挡在她前方。 他乱舞手中单刀,毫无章法,那几个喽啰也不是什么武艺高强之人,被李义坚这突然爆发逼退好几步。 “青青,我做差了。” 秃瓢少年不是笨蛋,看到青青不再发袖箭,便知道刚才青青只是在吓唬这些匪徒。 他气喘吁吁,眼中也有恐惧,但还是咬着牙,对青青说: “你快回去!叫醒沈师兄,我...我来挡住他们!” 青青也不废话。 她算年纪小,但在太行山里经历过,她知道该做什么。 此地距离营地也就十几丈远,青青快步冲向帐篷,李义坚在身后胡乱挥舞单刀,一边打一边喊,一边退。 他这算是初次作战。 青青教的那些经验被全然忘在脑后,只知道本能的用力挥刀,结果被那些废土用棍棒劈头盖脸的殴打,几招下来,秃瓢少年就有力竭之感。 这关键时刻激发的肾上腺素也不是万能的。 另一边,青青连滚带爬的冲进帐篷,看到师兄握着到,睡得香甜,她扑到沈秋身上,死命的摇晃。 但沈秋就是不睁开眼睛。 青青听到帐篷外那些喽啰的破口大骂,她心里一急,便抄起自己的荷包,拿出那粗大的磨制缝衣针,朝着沈秋手臂轻轻一扎。 “唰” 正在梦境中和那些“热情”的黑衣卫们切磋武艺的沈秋感觉到痛楚,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青青一脸焦急。 他也听到了帐篷外的喊杀声。 不用多问,沈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让你装好汉!” 帐篷外,李义坚手里的刀被打掉,他被喽啰踹到在地,又被四个匪徒蒙头照脸的用棍棒殴打。 大概是为了折磨他,那手握单刀的喽啰没有一刀砍死这个中二少年。 “给爷爷我上眼药哈?” 狡诈似猴的土匪一脚踹在李义坚腹部,将这少年踢得蜷缩成一团。 “你这头发倒颇为奇特。” 那瘦小的土匪扬起刀,他满脸狞笑的用脚踢着秃瓢少年的脑袋,他说: “来,让爷爷给你剃个头。” 李义坚看到了土匪举起刀,心知自己可能活不了了。 他心中戚戚,没想到江湖生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自己怕是成不了一代大侠了,但总算是为了救人而死,也算是不负侠义... 只可惜,自己到头来,还没能救到那被绑票的可怜人。 他并无多少后悔,也许是年轻人特有的冲动与鲁莽。 在生命最后一刻,李义坚闭上眼睛,他想起了自己的老爹老娘,自己死了,便无人奉养他们。 爹,娘,孩儿不孝,此番对不起二老养育之恩了。 “尔等好胆!” 就在李义坚闭目受死时,一声暴喝从四个喽啰身后响起,那手持单刀的瘦小土匪诧异的回头,迎面就是一道匹练刀光劈下。 他举起单刀,试图格挡。 但都统大人的好刀何等锋利? 这一刀劈在那面目奸诈的土匪脖子上,连刀带手一分为二,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那激起的血洒了周围三个土匪一身一脸。 腥臭的血也如雨一样落在闭目等死的李义坚脸上,让少年人睁开双眼。 在篝火吹动间,他便看到身穿单衣的沈秋师兄手持雁翎刀,侧身轻松躲开土匪打来的棍棒,手中寒刃顺势挥起,将那恶徒开膛破肚。 他另一只手并成指剑,在收刀之时,越过几步,如电光火山,一指头戳进另一个匪徒的眼眶,有风雷之声于夜里激荡开。 眨眼之间,瞬杀三人。 这如索命恶鬼的凶狠,将最后一个喽啰吓得放声尖叫。 眼看着沈秋无情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那匪徒双腿颤抖,几欲崩尿,丢下武器,转身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实在是被吓破了胆。 可惜,没谁能来救他了。 “师兄,给!” 青青丫头双手提着手斧,一脸谄媚的递给沈秋。 后者冷哼了一声,瞥了青青一眼。 意思是,一会再和你算账! 在李义坚的注视中,沈秋师兄接过手斧,在手里掂量两下,又在一个回旋间,将手中的手斧丢出。 战斧呼啸,犹如嘶风,那沉重手斧在空中高速旋转,跨过三丈之地,正劈在踉跄逃跑的土匪背后。 鲜血激发,那恶徒就像是被人从背后一拳打中。 他失去平衡,整个人在空中翻滚一周,砸倒在地,再无生息。 “去,把斧头捡回来。” 沈秋没好气的对青青吩咐了一句。 小师妹也不敢反驳,低着头,乖巧的去捡斧头了。 他将雁翎刀上的血,在那土匪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还刀入鞘。 在快要熄灭的篝火映衬中,沈秋蹲下身,看着从地面上爬起来,灰头土脸的秃瓢少年,在火光中,他那双平静的眼睛看着李义坚。 在血腥气冲天的营地里,他蹲在三具尸体边,对经历生死的秃瓢少年说: “少侠,这就是你想要的江湖...” “可还喜欢?” 李义坚知道,这是沈秋在讽刺他,明明不通武艺,还整天想着行侠仗义。 他握紧了拳头,回想着刚才赴死之时的软弱。 那些濒死前的回忆,父母,家人。 沈秋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对秃瓢少年说: “把这尸体收拾一下。” “看着怪恶心的。” 说完,他就要回去帐篷,继续梦中修行。 “噗通” 响声于背后响起,沈秋回过头,便看到与他一般大的秃瓢少年跪在地上,将头贴在地面。 他用混杂着无能与渴望,甚至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大声喊到: “求你教我刀法!我不想...不想如今日这待宰羔羊了!求你!” “你还想行走江湖?” 沈秋的语气变冷了一些。 面对他的问题,李义坚涩声回答到: “我既不走江湖,也要学自保之术,今日之事,我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男儿无刀,怎能护住家人?” 这回答,倒是让沈秋微微颔首。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提着斧头,垂头丧气的走回来的青青丫头。 今日若无这李义坚挡住土匪,青青怕是也要受番折磨,这胆大妄为的丫头,真的是要被好好教训一下,让她长个记性。 “去找把刀。” 沈秋挥了挥手,他说: “明日教你刀法。” 李义坚满脸欣喜的抬起头,就听到沈秋说: “但只教两天,到了洛阳,我们便分开吧。” “好!” 秃瓢少年跳起来,摸了摸眼泪,捏着鼻子,和青青一起,把那几具匪徒尸体拖出了营地,被这两个家伙这么一闹,沈秋也没了睡觉的心思。 他坐在帐篷前,闭着眼睛,运起了真气内功。 刚才那在战斗中顺手用出的风雷指,倒是有点查宝内味了,他有所体悟,看来一个劲的闭门造车,果然还是不行。 一炷香之后,李义坚处理完了尸首,却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他跑入黑暗中,不多时,便扛着一个麻袋回到了营地里,青青也叽叽喳喳的跑上去帮忙, 沈秋睁开眼睛,借着火光,他看到青青和李义坚打开麻袋,露出了其中装着的东西。 “嗯?” 沈秋皱起了眉头。 一个小丫头。 看上去和青青差不多大的样子,比青青瘦弱一些,留着两个可爱的丸子发髻。 穿着青萝绸缎长裙,腰间佩戴着精美的玉环,脚上是精心缝制的绣花鞋,颇有点大家闺秀的感觉。 这丫头品心而论,非常漂亮,哪怕被用麻绳绑得死死的,嘴里还塞着白布条,但那紧闭的眼睛线条,居然也有种娇媚之意。 这让青青都忍不住撇了撇嘴,显然,是看到比自己更好看的小姐姐,有些不服气了。 她一脸昏睡状,看样子像是昏迷了。 “啊这...” 看到那被绑票的丫头的脸,秃瓢少年立刻惊呼一声。 “你认识她?” 青青好奇的问到。 “嗯。” 李义坚点了点头,他对青青和沈秋说: “这是洛阳雷爷的宝贝女儿,雷诗音大小姐。” “雷爷?” 沈秋问到: “这么霸气的名字?” “是,雷烈,洛阳第一豪商,大家都尊称他为雷爷。” 李义坚看着昏迷的丫头,他说: “雷爷除了非常非常有钱之外,他掌握着洛阳码头三分之一的商船,商号遍布中原,据说在北朝和两广也有商路。” “我父亲一直想搭上雷爷的人脉,但屡次送上拜帖,却连雷家大门都进不去。” 李义坚有些黯然的说了一句,结果引来了沈秋的疑问: “你家是商人,他家也是商人,彼此之间为何差别这么大?难道他家还有做官之人不成?” “雷爷家里没人做官,但他的权势,可比洛阳府令大多了。” 秃瓢少年解释到: “雷爷是江湖中人,而且这洛阳城里的官来上任,可都是要先给雷爷送礼的。” “只因为,他是河洛帮大龙头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24.手帕交 河洛帮,沈秋听说过这个名字。 当然是碎嘴小丫头青青告诉他的,在太行山中闲来无事时,青青总会把这些江湖事翻来覆去的给师兄说,权当解闷。 而根据青青丫头的说法,这个洛阳河洛帮,与其说是江湖门派,倒更像是一个有“活力”的社会性组织。 说的简单点,就是黑道帮会。 按照沈秋的现代思维来理解,这个帮会是一个由繁华商业为核心,武装押送,抢夺地盘为外围的复杂团体。 这是它和其他武林门派最大的不同。 像是江湖五大正派宗门,和魔道七宗,都是为了练武而练武,为了支撑弟子习武,才偶尔去涉足一些商业活动。 但河洛帮刚好是反过来。 他们是为了做生意赚钱,才去练武的。 毕竟现在这世道不好,没一身武艺护身,做生意都不好做,总不能押运货物每次都请镖局,镖局也有斗不过的武林豪强呢。 而且绿林人士里也有硬点子。 比如齐鲁之地,天下著名的是非寨,天下第一寨,比起当地官府更像是官府做派,还接百姓击鼓鸣冤的,而是非寨寨主,更是江湖天榜高手。 不平枪,仇不平。 你说要遇到这样的强人,一群镖师能做些什么? 河洛帮从单纯的商会,混到江湖帮派,也确实是迫不得已的。 这个帮派出自洛阳,洛阳也自然是河洛帮的总部。 说实话,沈秋真的很怀疑,堂堂河洛帮帮主的女儿,真正的地头蛇,居然会被一群土匪绑架了? 这到底该说是世道坏了,土匪胆大,还是另有内情呢? “别装睡了。” 沈秋坐在篝火边,对躺在青青怀里的肉票说了一句。 那丫头眼睛动了一下,但还是充耳不闻,继续装晕。 刚才沈秋就注意到,在被从麻袋里取出来的时候,这位雷诗音大小姐的呼吸粗重了那么一瞬,手指也动了动。 她应该是早就醒了,但却颇有心计,一路装睡混过来的。 “哎呀。” 青青听师兄说,怀里的小姐姐是装睡,便伸出手,掐住雷诗音的鼻子,不让她呼吸,只是短短片刻,这位装睡的大小姐就睁开了眼睛。 非常漂亮的一双眼睛,在睁开眼睛,那种柔媚之意便更甚。 这位落难大小姐应该是不通武艺的。 也就是说,媚骨天成啊。 “你好大的胆子!” 大小姐一把拨开青青的手,她跳起来,整了整衣服,又转过身整了整散乱的头发,这才扭头指着青青。 她用黄雀鸟一样清脆的声音,对青青说: “居然敢欺负我,我要让爹爹教训你!” “切。” 青青丫头看到这小姐姐这么漂亮,早就心怀不满了。 她别过头,发出一声冷哼,根本不去看这位大小姐。 她说: “我还救了你呢,你爹爹就是这么教你的?忘恩负义吗?” “谁知道你们跟那群土匪是不是一伙的。” 雷诗音后退了一步。 她的大眼睛扫过青青,又在闭着眼睛调息的沈秋身上看了看,最后落在了秃瓢少年李义坚身上。 她歪着脑袋,打量着李义坚,后者因为古怪发型的缘故,有些尴尬的低下头。 “咦,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大小姐疑惑的说: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我是李义坚啊。” 秃瓢少年感觉气氛尴尬,便抬起头,主动介绍到: “我爹是洛阳城贩卖草药的李家老店的店主,诗音大小姐,10天前,洛阳商会集会时,我们在偏厅里见过的。” “哦哦哦,我记起来了。” 看到熟人,这提心吊胆的大小姐便放松下来。 她对李义坚说: “你就是那个被其他人讥笑的傻小子,你说你要行走江湖,闯出一番事业,要成大侠呢。” “我听说你几日前离家出走了,你爹爹还求到了我爹爹那里。” 大小姐说: “他想让我爹爹动用河洛帮的资源,在潇湘之地寻你呢,你怎么又回来啦?不做大侠梦了吗?” “唔,这其中原来还有这事啊。” 青青坐在一边,就像是听八卦一样,她从口无遮拦的雷诗音大小姐那里,得知了关于秃瓢少年的故事。 难怪李义坚这铁憨憨,要离家出走,去闯荡江湖呢。 原来是被洛阳城里同龄的富二代们讥笑了。 秃瓢少年阴着脸,不说话。 谁的糗事被爆料出来,都是这幅表情,雷诗音大小姐却走上前,她伸出手,拍了拍李义坚的肩膀,她温声说: “你放心,李家哥哥。” “你此番从山贼手里救了我,待我们回去洛阳,我肯定帮你教训那些讥笑你的酒囊饭袋们,如果你还想习武,我也可以求爹爹,收你进河洛帮里。” “只要你护我安全回到洛阳,我雷家必有重谢。” 这几句话说的不轻不重,倒是让闭着眼睛的沈秋,对这个大小姐另眼相看了。 她绝对不是那种脑子空空,只知道躲在闺房里绣花的富家小姐。 这小丫头片子颇有心计,大概是看出了李义坚和自己与青青不是一路的。 在这突发情况下,她本能的就找到了自己最容易说动的人。 能教出这样的女儿,看来那位雷爷也是个心思阴沉,擅长谋略之辈啊,难怪能成河洛帮龙头。 “走了,少年。” 沈秋突然站起身,提着刀,对李义坚说: “随我去练刀。” “好的,沈秋师兄。” 原本还在想着该怎么回答诗音大小姐的秃瓢少年,这会听到这话,便喜不自胜,把这费尽心思的大小姐丢到了一边。 他抓起从土匪那里拿来的破旧单刀,就跟着沈秋离开了营帐,不多时,便有利刃破风的声音传来。 雷诗音的表情不太好看了。 这和青青一般大的丫头使劲抓着自己的裙边,她的小心思被沈秋窥破,带走了李义坚,让大小姐又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她正在思索对策,一支竹筒就被递到了眼前,把雷诗音吓了一跳。 她回过头,就看到青青一脸不在乎的对她说: “吃点东西吧,你可以去帐篷里睡一会。” 青青打了个哈欠,看雷诗音孤独一人,有些可怜,便耐心说到: “我们天亮出发,这里离洛阳也就十几里路,翻过山就到了。” 雷诗音接过那冰冷的竹筒,那是今天沈秋做竹筒饭剩下的,并不多,但对于丫头的胃口来说,肯定是够了。 大小姐在傍晚时,被从洛阳码头绑架,到现在这午夜之时,水米未进,又惊又怕,自然是饿极了。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的从头着话。 青青本身就是那种没有太多心机,但却很有亲和力的性格。 在她细声细语的一番安慰下,雷诗音吃着饭,眼泪就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这倒是把青青吓了一跳。 “你肯定很害怕吧?” 她从兜里取出自己的手帕,手忙脚乱的给雷诗音擦眼泪,她学着师兄安慰她时的语气,对雷诗音说: “被从家里绑出来,一路抹黑到这里,还有那些恶心的土匪说的怪话,我想想都怕呢,也是难为你了。” “我不怕。” 雷诗音擦了擦嘴,她别过脸,倔强的对青青说: “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他们抓我是为了威胁我爹爹,只要我爹爹还在,我就很安全。” “别装了。” 青青坐下来,她一边给自己手腕上的袖箭装上小箭,一边对雷诗音说: “我呢,我前一段时间也经历了类似的事情,我师父被...我和我师兄落入山崖,被北朝狗贼困在山里。” “那一夜,师兄为了救我受了伤,我在大雨里寻找能躲避的地方。” “我想,你此时的心情,肯定和我当时把师兄拖入洞穴,又生了火之后的心情是一样的。” 青青看着雷诗音,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说: “去睡吧,你安全了,有师兄在,没人能再能害你了。” “嗯。” 雷诗音揉了揉肚子,爬进帐篷里,但不过一会,她又探出头,怯生生的对青青说: “你也来嘛。” “嗯?” 青青打着盹,强撑着身体,随口说: “你去睡吧,我是江湖儿女,风餐露宿,比不得你娇生惯养,我在外面躺一晚没事的。” “你也来。” 雷诗音伸出手,主动握住青青的手,把她拉入帐篷,她小声说: “我一个人睡,害怕。” “你也会害怕啊?” 青青也实在是撑不住了,她脱去外衣,就那么摸着黑,和同龄的雷诗音躺在帐篷里,她感觉到雷诗音死死的抓着她的手臂。 在黑暗中,她说: “你怎么会被绑架呢?你爹爹应该把你保护的很好啊。” “家中有坏人害我。” 大小姐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她这样心思灵巧的丫头,早就想通了关节。 若没有内鬼配合,就靠伏牛山那些土匪的手段,怎么可能把她从洛阳城里带出来? 但这些事,就交给爹爹去查吧,她是真的乏了。 她伸手抱住青青,就像是抱着玩偶熊一样,她嗅着青青身上的味道,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啊?” “范青青。” 青青哈欠连天,眼皮打架,随口应了一句,不多时,便有微微鼾声响起。 黑暗里,雷诗音轻笑了一声。 这个范青青,和往日绕着她转的那些洛阳纨绔们截然不同,颇有英气,让人心安,爹爹总是说,自己要学会分辨那些纨绔接近自己的目的。 爹爹说,要和那些没有目的,不想利用她的人交朋友。 可惜,洛阳城里,哪有那样的人呢? 不过现在,兰心蕙质的雷诗音大小姐,感觉眼前这范青青丫头挺有意思,她会是爹爹说的那种人吗? 她闭上眼睛,抱着青青的手臂,就那么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时,沈秋一行没有立刻动身。 他说要教李义坚刀法,就要教的用心。 秃瓢少年一夜没睡,外加一个早上,直到太阳高照,差不多午时的时候,他勉强将一套归燕刀法记牢靠了。 “这套刀法,不重招式,重在意志,重在气势,一旦出刀,必饮血而回。” 沈秋收起帐篷,解开拴马的绳子,对身边打着哈欠,黑眼圈严重的秃瓢少年说: “我自己也只是刚刚学会,教不了你太多,你以后每日练习,若得机遇,用来防身就绰绰有余。” “知道了,师兄。” 李义坚回了一句。 沈秋则摇了摇头,他说: “别叫我师兄,就叫我沈秋,你我同龄,我也没权力,更没兴趣代师收徒。” “好吧。” 秃瓢少年也不在意沈秋的冷漠。 这几天里,他已经熟了沈秋的脾气,这人就是这样的,外冷心热,除了青青姑娘之外,他基本不怎么关心其他事情。 但沈秋对青青,倒是颇为慈爱,就像是亲兄妹一样。 “我和诗音乘一匹马。” 青青丫头元气满满,她跳上马鞍,又把穿着长裙,身形纤细的雷诗音拉上马,让她侧坐在自己身后,双手环着她的腰。 她对师兄说: “你和李家哥哥骑马吧。” 沈秋被这有了“新欢”,忘了旧人的笨丫头气的不轻,他回头看一眼李义坚,后者缩了缩脖子。 “算了,你骑马吧。” 沈秋将马缰丢给秃瓢少年,他抓起雁翎刀,活动了一下身体。 他说: “我跑一跑,刚好练练身法脚程。” 另一边,骑在马上的雷诗音细声细气的对青青说: “你就答应我嘛,好青青,来我家吧,以后陪着我。” “我不是让你做婢女,我去求爹爹,认你为义女,我两相见如故,我又颇喜欢你的性格,以后在洛阳繁华地一起长大,岂不比你跟着你师兄风餐露宿好得多?” “不去不去。” 青青丫头使劲摇头,不管雷诗音怎么劝,她都不答应。 最后青青烦了,她对雷诗音说: “师父走后,师兄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当然现在还有...咳咳,总之,我不会离开师兄的,” “当日最难时,他都没丢下我,我自然也不会丢下他。” “诗音,你我有缘遇到,以后做朋友就好,你又何苦求我去做不愿之事。师兄说,我等生而为人,是不可能把所有好东西都握紧在手里的。” 她对沉默的雷诗音笑了笑,她说: “别哭丧着脸嘛,下午就能到洛阳了,你我就算分别,以后也有相见之日的。” “你可以来苏州看我啊,或者我和师兄走镖的时候,再来洛阳看你。” 大小姐看着青青的笑容,她抿着嘴,再也说不出央求之语。 她说: “我们是朋友了吗?” “当然啊。” 青青拉着马缰,对雷诗音伸出小拇指,她笑的眯起了眼睛,说: “来,拉个勾。” “师兄说,女生和女生之间要叫手帕交,那我们以后就是手帕交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25.洛阳繁华 这江湖里,是有提纵轻功的。 小青青就从师父那里学过一些,但大都是用巧力的诀窍,并无完整功法,而且武林中高明身法很罕见,大都也是门派秘传。 沈秋可以理解这种保密的意义。 身法,毕竟是“技”的组成,高明身法和高明武艺结合,是1+1大于2的效果,据说一些上等武学,还有专门的提纵篇作为补充。 可惜,如查宝那个层次,也没有寻得一篇上等提纵术。 确实让人遗憾。 就像是山鬼那样形若鬼魅的身法,更是太难寻了,不过在离开太行时,山鬼告诉了他一些提纵诀窍。 说是山鬼在寻得剑法时,偶得的一些技艺,零零散散,不成章节。 山鬼说这是因为他当初不通文字,便难以学的完整。 沈秋也不奢求,刚好趁这个机会练习一下。 说来山鬼那身法也奇怪,要控制特殊的呼吸节奏,与气力在腿部的流动,而且需长期练习才能有效果。 公孙愚感慨说,他练了整整10年,才有那一身形若鬼魅的提纵法。 而且在离别时,他拒绝了青青给他的江湖心法,山鬼只是很笼统的说,他能寻到更好的。 也不知道,他此时找到了没有。 两个女孩在驿道上纵马奔驰,秃瓢少年李义坚跟在后方,他没有离沈秋太远,打算如果沈秋师兄需要,那么就立刻把马让给他。 尽管沈秋说的明白,两人之间不存在师徒或者其他关系,但秃瓢中二少年自有一套逻辑的。 但沈秋却跟得住。 他在奔跑中调整呼吸,让体内真气也加快流动,每一次跳跃都能跨出1丈多远,但双腿很快就感觉到疲乏,肌肉有些僵硬。 他需要不断让真气流过腿部穴位,才能勉强缓解那种若隐的痛。 他也在寻找一个真气消耗与奔行速度的平衡点,让自己不至于真气耗尽,但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了很多。 在奔出几里之后,他就看到三个年轻人在前方等着他。 “师兄,你快点啊。” 青青抓着马缰,不满的说: “就快到洛阳了,你看!就在前面!” 抱着青青纤腰的雷诗音,看到沈秋气喘吁吁,不停的揉着腿,冰雪聪明的她,便知道这位冷面师兄,是在初修提纵术。 她也开口说道: “沈家哥哥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若沈家哥哥需要提纵法门,我河洛帮自然会双手奉上,虽不是上等武学,但也绝对比这庄稼把式来的奇妙。” 她轻声说: “我听帮中精通武艺的叔叔说过,这提纵术不比打熬武艺,若不得窍门,就这么自己瞎练,很容易损伤躯体的。” 诗音大小姐刚说完,就被青青推了一把。 她当即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便闭上嘴,不再说话。 “师兄的提纵术,乃是高人传授的上等法门。” 青青低声说: “你看不懂,别随便评论,师兄脾气很怪的。” 果然,下一瞬,沈秋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河洛帮虽然有心,但我却不敢拿,无功不受禄嘛。” 话没问题。 但这说话的语气,却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便让雷诗音有些不满,她忍不住小儿女心情,便说道: “你们救了本大小姐,爹爹要是没点表示,岂不是显得我河洛帮手面吝啬。还有,沈家哥哥,我又无心惹你,你又为何非要出言讽刺?” 沈秋恢复了一下呼吸,他走到两匹马前,从这山坡向外眺望。 在视线中,一座雄城矗立于伏牛山外的平原上,还有一条大河流过,就如玉带点缀。 那边是繁华中原的洛阳了,是这个时代真正的大城市呢。 “那我便实话说了。” 沈秋提着刀,他回头看着雷诗音,表情颇为严肃。 他说: “你身为河洛帮大小姐,却被山贼绑票,这其中颇多古怪,我猜必有内鬼协助,这是你河洛帮内斗之事,我等无意间救下你,也便被扯入其中。” “但我和青青乃苏州小门小户出身,武艺不甚出众,背后又没有靠山,卷入你河洛帮这巨兽内斗,稍不留神便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和青青一不贪恋你的权势,二不索求你的报答,三不求你办事,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交集散了便散了。” 沈秋看了一眼青青和雷诗音握在一起的手。 他加重语气,对脸色苍白的大小姐说: “若你真把青青当朋友,那就别把我等扯入你背后的那团乱麻里,你可明白?” 沈秋明明白白的说清了关节,不但雷诗音变了脸色,就连青青丫头都有些默然。 他也没避着秃瓢少年,李义坚便知道,这也是沈秋师兄给自己的提醒。 他本还盘算着回到苏州,让老爹借诗音大小姐的关系,和雷爷搭上线呢。 现在听沈秋一说,他内心的打算便去了九成九。 李家只是贩卖药材起家的。 真如沈秋师兄所说,要是就这么贸然介入河洛帮的权力斗争里,怕也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知晓了。” 片刻之后,诗音大小姐抬起头,她那自带媚色的双眼眨了眨,郑重的对沈秋承诺到: “那便如沈家哥哥所言,入了洛阳,你等先去李家哥哥宅子里歇着。我独自回家中,待到事情解决后,再请爹爹送上请帖,邀请诸位前来赴宴,这般可好?” “我看赴宴也不必。” 沈秋摆了摆手,说: “你若有心,以后多给青青写几封信便罢了。” 诗音大小姐有些无奈,这位沈家哥哥,实在是慎重的紧。 观他也就16岁的样子,却又少年老成,还偏偏没有那种故意为之的感觉。他到底哪里来的这诸多心思? “诗音,你一个人能回去吗?” 青青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她担忧的对雷诗音说: “那些要害你的人,万一在街市翻脸刺杀,你又要如何?” “无妨。” 雷诗音挥了挥手,她语气镇定,显然是早有谋划,她说: “爹爹与洛阳丐帮向来交好,我也曾拜过丐帮龙头为伯父。” “有他们帮助,加上我家仆从,再请洛阳大府帮助则个,这三方协力,便是贼人来上百人,也是不惧的。” “你爹爹不来接你吗?” 青青纵马前进,她诧异的说: “你爹爹乃是河洛帮龙头,必然也武艺高强吧?” “这...” 雷诗音的表情有些怪怪的,在她们身侧的秃瓢少年却主动小声解释到: “青青姑娘,江湖上以讹传讹,但我等洛阳土著都是知晓的,雷爷虽号令河洛帮众,但他本人却是不通武艺的。” 三人就这么聊着天,在驿道上慢行。 跟在他们身后的沈秋继续修提纵术,偶尔听一听丫头少年们的谈话,这一行四人花了1个时辰,总算是接近了洛阳城郊。 这靠近城市时,驿道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还有乡民在靠近城市的驿道边做点小生意,有武侠剧里经常出现的路边茶铺,也有简陋的驿馆,还有些换马饮槽的地方。 有些乡民撑起摊子,更多的就是将货物席地而放。 在不远处还有一处泥土堆砌的草台,有戏班子在那表演,周围聚多了人,时不时还爆发一阵喧哗。 不过没看到街头卖艺,这倒是让沈秋颇为遗憾。 这些行人多穿布衣,布鞋,行色枯槁,皮肤黝黑,又有些缩手缩脚的样子。 也有体面些的,或乘轿子,或乘牛马,两者泾渭分明,贫苦人不敢靠近老爷们,老爷们也不会自降身份,去和贫农混在一起。 街边有少许吆喝声,是乡民自清晨采摘的菜果。 据李义坚说,洛阳城里也有好多坊市,迫是热闹的紧,但乡民入城却要接受兵丁检查,偶尔还会被盘剥一番。 所以这些乡民便大都聚在城外,洛阳四方都有这样的小坊市,城中府令也不怎么管。 当然,在此摆摊,税还是要交的。 “那里是何处?” 沈秋向外眺望,在城外数百丈远的地方,有一处像是大宅院的地方,还有手持刀枪,带着盔甲的兵丁巡逻,看上去颇为森严,周围也无人胆敢靠近。 他问了一声,秃瓢少年如导游一般,立刻回答到: “那是天策军的洛阳大营在城外的采买处,是军爷们与城中联络之地,洛阳大营还要在往东去,在10里外的地方。” “洛阳也有天策军?” 沈秋眯起了眼睛。 李义坚便解释到: “洛阳大营乃是前朝所建,本朝国主并不喜之,洛阳府令也扬言多次要拆掉大营,但大营虽然废弛,其中也有1000兵丁驻守,就靠这洛阳本地的护卫...” 秃瓢少年摇了摇头,表情颇为不屑。 显然是很崇拜保家卫国的天策军,对洛阳城这些只知道盘剥百姓的兵卒并无好感。 “这南朝怕是药丸啊。” 沈秋低声吐槽了一句。 就他这几日所见,从上到下,不管百姓富商,对南朝朝廷真的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便在这里分别吧。” 众人穿过还算热闹的城外坊市,在靠近城门时,雷诗音主动向三人请辞。 大小姐在青青的帮助下下了马,她整了整衣服,对三人说: “那城门官是爹爹用银钱塞饱的,他也认得我,便不敢造次,我在这城门处等待丐帮和河洛帮来人,你们先行进城。” “事若成了,便自有请帖送到李家哥哥府上。” 说完,她又对下了马的李义坚微微俯身,她说: “李家哥哥,你要好生招待沈秋师兄和青青妹妹,务必不能怠慢。这风波过去,我会与爹爹说,你李家自会有一番前程。” 李义坚点了点头,诗音大小姐对青青挥了挥手,又对面无表情的沈秋点了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迈着淑女步伐,却又气势汹汹的走向城门。 那几个护卫兵卒还不识大小姐,想要阻拦,结果被雷诗音一巴掌打在脸上。 这位大小姐气场全开,颇有气势的呵斥几声。 压得那几个兵卒畏畏缩缩,赶紧去喊城门官了,周围人群里的几个河洛帮的小卒子看到大小姐现身,二话不说,便护在雷诗音身侧。 他们急于表现,便手持棍棒,大声呵斥,驱赶周围围观的人,雷诗音也不阻拦。 既然已到洛阳,这事情就要闹大一点,威慑住帮里内鬼才方便爹爹办事。 沈秋在一旁冷眼旁观。 这雷诗音虽然年幼,但确实是被那位雷爷培养出来了,一举一动都颇有章法,长大之后肯定是个超级心机女。 他又看了看身边担忧的青青,便不由的叹了口气。 要是这笨丫头有雷诗音一半的心计,他也不用处处都护着她了。 片刻之后,穿着一身黑色官袍,斜带着乌纱官帽,还满身酒气的城门官来到城门口,一见冷着脸的雷诗音大小姐,那酒醉便被吓醒了七分。 他不敢怠慢,一脸谄媚的将诗音大小姐迎入城市,又呵斥兵丁护在左右。 还差遣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兵骑着马赶去给大府报信,顺便把好消息告诉这两日着急上火,差点把整个洛阳翻个底朝天的雷爷。 “我等也进城吧。” 秃瓢少年对沈秋和青青说: “我爹娘肯定也等急了,刚好,我家所住,离城门并不远。” 那些兵丁忙于护卫大小姐,对入城人检查也是草草了事,免了一番盘剥。 三人顺利入城,这洛阳城城门厚重,比沈秋前世在长安所见的城墙也毫不逊色。 不愧是天下雄城,就这城墙厚度,拉来几门炮,估计也是很难轰开的。 而一入城,那繁华景象便扑面而来。 街道两侧有各色店铺,往来人群川流不息,亦比城外那小坊市还要热闹的多。 城里的“市民”,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行为谈吐,也确实要比乡民们更体面。 带路的秃瓢少年也有得意之色,显然是为家乡的繁华体面而感觉到骄傲。 但青青看惯了苏州繁华,那江南之地,也不比洛阳差,至于沈秋眼里,眼前这点体面... 确实有点不太够味。 开玩笑,前世一个三线小城,都要比眼前这洛阳街道繁盛的多。 这两者根本不能比较,完全就是生产力带来的全方面碾压,沈秋更在意的,是街道两侧那鳞次栉比,古风盎然的建筑物。 这可是在什么影视城,什么仿古城里,都根本看不到的。 “这洛阳城里,住了快十几万人,自前朝起,这里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商事通衢。” 李义坚前方引路,为沈秋和青青说: “两位既然来了,就不妨多留几日,你们要去苏州,行路怕是艰难,不如走水路。” “我找爹爹说一说,寻条专走洛阳与霸都的船,你们到了霸都,再换陆路,或者继续走水路,很快就能行抵苏州。” “这接下来的路都是繁华之地,师兄和青青也不必再受行路之苦了。” 沈秋看了青青一眼,他扭头对秃瓢少年抱拳说: “那便拜托了,李兄。” “不敢,不敢。” 李义坚嘿嘿笑着,他指着前方一处堪称奢华,门外有护院行走,前后占了大半条街的宅邸,说: “先去我家休息一下,洗去风尘,我再为师兄和青青引荐我爹娘。” “师兄救我于水火,又有授艺之恩,两位不必拘束,把我家当成自家就成,以后再往来洛阳,便也不必去寻什么驿馆客栈。” “只要我李义坚还在,我李家大门,便随时为两位敞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26.淬骨 之前李义坚谈起自己家,总说家中贩卖草药,是洛阳豪商。 沈秋还不以为意,觉得这秃瓢少年家中估计就是个大药房,他总把记忆中的宝芝林,和李家画上等号。 但沈秋这号外来人,在进入李家府邸之后,才算是对“豪商”这个词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眼前这,是住人的地方? 沈秋不由抿心自问。 这亭台水榭,假山楼阁,还有通幽回廊联通其间。 更让人发指的是,就他眼前那方圆数丈的人工湖,李家宅院里,就足足有3个! 各个小湖之间,还有挖通的沟壑河道连接,将整个园林连成一体。 是的,这李家宅邸,在沈秋心中已经上升到园林的位置了,和他前世见过的豫园相比也并不逊色。 只是面积稍小。 但这是在洛阳城里啊! 又不是在城外随便你造,不管哪个朝代,被城墙围起的城市中,住宅用地总是有限的。 在这繁华之地,有这样一处园林做宅邸,这李义坚家的富豪可见一斑。 其实想想也是。 虽然李义坚说,老爹数次给雷爷递拜帖,都没办法迈入雷府大门。 但雷爷那是河洛帮龙头,在整个中原地区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自家的拜帖能被雷府收下,这已经说明了李家虽然比不上雷府权势,但也绝非一般商人。 自古以来,药材买卖都是极发市利的行当,其中恶意竞争自然避免不了的,但李家能富有数十年,肯定也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安分守己。 李义坚还说,自己家里有潇湘剑门的门路,那两湖之地的高门大派,大概就是李家的后台了吧。 “两位贵客,请随小俾来。” 一名穿着家人衣服的侍女,为两位风尘仆仆的江湖客带路,行走在这李家府邸迷宫一样的木质回廊中。 若无人带路,沈秋在这园林里,怕是要迷路了。 青青倒是并不在意,她蹦蹦跳跳的一边走,一边还有心情评论周围的景观。 “这小湖颇为秀气,但营造时匠气太重,算不得好的景致。” 青青扭头对师兄说: “咱们落月琴台里的花鸟园林,那在苏州都是大大有名,改日李义坚去了苏州,也要带他赏玩一番,让这中原之地的富二代,也见见咱们江南风物。” “落月琴台是你瑶琴姐姐的。” 沈秋随口说: “那又不是咱家的,咱们有的只是一处镖局小院子罢了,都没李家茅厕大。” “切,没意思。” 青青翻了个白眼,她对师兄说: “瑶琴姐姐把师父当长辈,她大小与我姐妹相称。” “我知道师兄你最近疑心越发重,但瑶琴姐姐人很好的,对待咱们如家人一样,你当初不也倾心于她吗?” “那是当初。” 沈秋耸了耸肩,轻声说: “现在你师兄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沈秋了。” 两人的讨论,让带路的婢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两位江湖客很年轻,穿着粗糙衣服,也看不出有什么特殊地方。 但据说自家少爷是被这两位救回来的,那可是大大的恩情,老爷夫人吩咐了,必须以贵客礼待之。 这婢女也不敢多言,快步带着沈秋和青青去了宅邸后方的一进宅院,这应当是客房,但也修整如其他地方一样富丽堂皇。 一处古风小楼,上书“听涛阁”三个字,在门口已经有数个青衣仆人在等候了。 “家中已预备了热水和换洗的衣服。” 那婢女温声对沈秋和青青说: “两位贵客先行休息,老爷吩咐过了,待午后时分,有家宴预备,到时我来请两位入席。” “我家少爷也特意吩咐,两位贵客乃江湖中人,便不需拘谨,自在行事便是,若有任何需求,便告知仆从,自有人为贵客准备。” “这自然是极好。” 沈秋点了点头,对那婢女说: “替我和师妹谢过你家少爷。” “少侠不必多礼。” 这位婢女随是仆人,但说话行事落落大方,不像其他仆人那么沉默低调,应该是李家的掌事丫头一类的人物。 她抬起头,真心实意的对沈秋说: “我和少爷从小一起长大,少爷离家出走,我便忧心非常,老爷夫人这几日也是茶饭不思,府里压抑至极。” “今日蒙幸两位将少爷带回家中,府内上下感激异常,我也要替少爷谢谢两位少侠呢。” “你倒是和李义坚情同非常。” 青青打趣道: “刚才我还看到你站在李义坚身边,握着他的手偷偷抹泪呢,你喜欢你家少爷?” 小师妹这一记直球,打的那婢女脸颊晕红。 她低下头,小声说: “婢女名叫含香,只是少爷的贴身婢女,哪敢有这等痴心妄想,只是...只是,少爷自少年就喜动,静不下心,也不通这男女之情...” “对,那夯货就是个榆木脑袋。” 沈秋将包袱丢给眼前的青衣小厮,他活动着肩膀,对那婢女说: “我要是他,有这红袖添香在侧,两小无猜的可爱姑娘服侍着,早就乐不思蜀了,哪里还会去闯荡劳什子江湖。” 这话就更露骨了,羞的那婢女脸颊发烫。 这又是一个被封建时代洗了脑的可怜人,就如当初的青青一样。 “贵客先安歇吧。” 含香低着头,她指挥仆从为沈秋和青青引路收拾,她将两人送到小楼门前。 沈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扭头对含香说: “我想要找几味药材...” “少侠说了便是。” 含香舒了口气,她对沈秋说: “只要家中预备的,自然立刻送来。” “那好,你且记住我要的药材。” 沈秋将记忆中查宝用来淬炼手掌的药物念了一遍,含香重复了一遍,没有差错之后,她便快步离去。 不多时,就有仆人送来了一小匣药材,都是上好品质。 此时沈秋刚在一个大木桶里梳洗完毕,他谢绝了李家婢女服侍的请求。 让陌生女子给他搓背洗漱,这封建主义的腐朽文化,他真的是有些享受不来。 洗完澡,又花时间洗了长发,便一身轻松,沈秋换上了仆人准备的衣服。 那是真的绫罗绸缎。 轻便又漂亮,穿在身上很自然,但就是穿起来非常麻烦,沈秋对古代汉服的穿着也不甚了解,不得不请了一名仆人来帮忙。 在换好衣服之后,沈秋站在房中,拿着一面不甚清晰的铜镜,上下照了照。 一身蓝色长衫,袖子到手肘处。 内衬覆盖皮肤的黑色劲装,最外围还有身坎肩一样的外袍,腰中有一条黑色腰带,点缀着白玉,质地是某种处理过的兽皮,颇为坚韧。 这腰带还有暗扣,虽比不得现代腰带那么方便,但扣紧也不易脱落。 沈秋终于不用用绳子系住裤子了。 下身的长袍裙摆到小腿处,感觉有些古怪,就像是穿着裙子一样,但并不影响活动。 长袍裙摆之内,是黑色长裤。 仆人怕少侠穿不惯平底布鞋,便贴心的准备了长靴,就如高筒靴一般,坚韧的粗布制作。 但内衬皮毛,靴后还有绳子勾连系紧,穿起来倒是颇为舒服。 这一身打扮已经有了沈秋记忆中那些潇洒少侠的样子,但怎么看他都穿不出那种潇洒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他长相确实不那么俊秀。 在洗去脸部尘土后,沈秋那张不甚出众的脸便倒映在镜子里。 他伸手抚摸着脸颊。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那张脸,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到一丝过去的影子,16岁的少年郎脸颊还有些稚嫩之气,但那双眼睛却颇为平静。 有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平静感觉。 沈秋将自己的一头黑发披散在两肩处,脑后束了个单马尾,用发箍箍住,又将两缕长发拨到脸颊边,算是隐隐遮住了脸颊上的细微绒毛。 他不想让其他人感觉他太年轻。 年轻人,总是要被小看欺负的,能不吃亏,为什么要吃亏? “呋...” 沈秋放下铜镜,本打算小憩一会,但一想到一会还要赴家宴,便打消了睡意。 他将剑玉束在手腕,坐在这听涛阁二楼房间的客厅里,打开仆人送来的药匣,将那一株株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中药拿出来,放在眼前打量。 “七叶莲三两、半枫荷两株、黑老虎、豺皮樟、血风根,这是...虎杖?还有骨碎补。嗯,都是跌打损伤的良药,用来淬炼骨骼也是合用。” “药像都是上品,古法炮制。” 沈秋在上学时学过中医药理,但也没见过真正的古法药草,眼前这些草药应该是李家药师精心炮制过的,药效不清楚如何,总的自己试一试。 他便拿过石杵,按照查宝的记忆,将这些药材分门别类的碾碎,或者整个添加到熬药的小罐子里,又有仆人进来生了火。 不多时,一罐子药就开始熬制,味道算不得太好,沈秋便起身打开窗户,趴在窗沿,看着窗外的景致。 他还能听到隔壁青青丫头的鼾声。 那丫头,倒是睡得香甜。 青青也不知是怎么养成这个脾性的,偶尔大大咧咧,偶尔又鬼灵精怪,哪怕频频惹事,也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而且这丫头运气真的不错,每一次遇险都能逢凶化吉。 青青对他没有太多的怀疑,但此行若去到了苏州,见了以往路不羁的故人朋友们,自己可还瞒的过去? 沈秋脑海里不由的想到。 要不,把青青送去苏州,然后自己悄然离开? 这也算是个好办法,但就这么离开了,青青必然会伤心难过,以那丫头的性格,没准还会偷跑出来寻自己,到时又免不了一场麻烦。 再说了,自己对这古代江湖知之甚少,道路又难行,连个路边招待所都没有,离了苏州,又能去何地呢? 总不能回去太行,和山鬼作伴,当个山中野人吧? 唉,两难啊。 半个时辰后,架在小炉上的药罐子已经沸腾,沈秋看了看成色,罐子中的药材,已经被熬成一团琥珀色,这就是成了。 查宝的淬骨药膏并非是什么秘密绝学,据青青说,只要是上点档次的门派里,都有类似的淬体药物。 这些药物的作用,其实也没有修仙小说里的淬体药那么奇妙,能化腐朽为神奇。 它们更多的是辅助用。 沈秋将火熄了,待药膏冷却,又让门口小厮去取了几张专用于膏药的膏药布,裁剪合适后,沈秋用勺子将药膏细细的涂抹在手掌上。 涂满每一寸皮肤,连手指中间都不放过。 涂完后,又将药膏布缠在手上,就如拳击手们缠住手指一般,不多时,沈秋的两只手就被包的如木乃伊一样。 但包的宽松,并不影响活动。 他继续制作,又差使仆人拿来更多药材,一连做出足够月旬使用的膏药,放入药匣中,这些淬骨膏药,足够他用到返回苏州了。 仅仅是这些膏药的回报,就没白教那秃瓢少年。 沈秋带上查宝留下的黑色手套,掩住手掌异常,手指活动间,还有铁片碰撞的清脆声音。 他推开门,带着雁翎刀走出听涛阁,在小宅院前方耍了一套刀法,伴随着他活动身体,这膏药便也有隐隐热气顺延皮肤进入血肉。 沈秋按照雷公心法的真气行走,让真气在双手经络中运转,促进药效挥发。 “淬骨三月,便可使手骨坚固。” “淬骨一年,便有气力新生,两年之后,手骨坚韧,不易骨折,可提百斤之物,可挡棍棒袭击。”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这淬骨之法,是修习风雷指的必要辅助,需得每日更换草药。 他实在有点担心,在涂满2年之后,自己这双手,怕是也和熏鸡一样,自带草药香味了。 “师兄!你换了衣服,真好看啊。” 青青丫头不知何时,推开窗户,正趴在窗沿,用双手撑着下巴,在看师兄练刀。 这丫头也换了衣服,把散乱的头发弄成了和雷诗音大小姐一样的丸子发髻,似乎又回到了苏州小丫头的状态里。 “是吧?师兄也觉得这衣服挺好。” 沈秋打了个哈哈,他抬起头,对青青说: “你也下来,练练武,别偷懒。” “我穿着好看的裙子呢。” 青青嘴撅的能挂油壶,她不满的说: “再说了,我又不去打打杀杀,武功随便练练就好啦。就算遇到危险,有师兄也就够了。” “你这疲懒丫头,快下来!” 沈秋喊了一句,青青笑嘻嘻的不回答。 就在两兄妹打闹之时,婢女含香翩翩而来,她对沈秋作了一福,轻声说: “两位少侠可饿了?随我来吧。” “老爷和少爷都在偏厅等两位,还特制了洛阳本地的诸多菜色,为少侠接风洗尘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27.李家父子 沈秋这边前去赴宴,在李府偏厅,李义坚和他老爹已经在等待了。 有丝竹之音自偏厅之外传来,这是高门大户吃饭时的伴奏,很有格调,不过李家父子却在隐隐争吵。 “我儿啊,你这一趟远行,可是把你娘吓得不轻。” 李义坚父亲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穿着富贵衫,带着软帽,长期养尊处优,让这李老爷并不如此时代的枯槁老头一般。 他年轻时也是自己闯出了这李家的偌大家业,说话间慢悠悠的,但又带着一股家主的凛然之气。 因为是家宴的缘故,李老爷没有穿的很正式。 他此时正在数落自己这不成器,不让人省心的儿子。 他说: “你走的这几日,你娘一直在佛堂里为你祈求诵经,你爹我,更是求爷爷拜奶奶,使人在潇湘之地寻你,甚至还动用了潇湘剑门的关系。” 说到这里,李老爷颇为心疼的揉了揉心口。 这自古以来,人情债就是最难还的,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家业的靠山,这一次可得狠狠的出一次血了。 偏偏自家这傻小子又没去潇湘,结果这一番功夫,就都白费了。 堪称鸡飞蛋打。 做生意的人,最讨厌这种赔本买卖。 因此自李义坚一入家门,老爹就使劲的责骂他,但唯一的儿子安全归来,却也让李老爷和李夫人算是松了口气。 “我说老爹,这等小损失就别总挂在嘴边。” 李义坚戴了: “河洛帮也是商会出身,自然不会看不起我家,和他们做生意,怎么都比花银子去填那潇湘之地好多了,我看啊,索性不如断掉供应...” “不可!万万不可!” 李老爷吓了一跳,立刻打断了傻儿子的想法,他认真说: “我儿还是经验太少,这等惹人不快,留下把柄的事如何能做?” “河洛帮也许不惧潇湘剑门,但我李家一个小小商户,怎能恶于武林大派?若我家真入河洛帮,潇湘那边,每年依然供应就是了,咱家也不差那点银子。” 李老爷舒了口气,他笑眯眯的说: “儿啊,这江湖之事,为父不甚了解,但花点钱,买个平安的道理,为父总还是知道的。” “有潇湘剑门的名头震着,我李家药铺在两湖之地的商号,便可保无虞,只要进项大过出项,这便不是坏买卖。” “父亲考虑的是。” 李义坚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他少年心性,总觉得那潇湘剑门在占自家便宜,那些剑侠们从自己商号拿药都不给钱的,自己这一次也算是见了江湖人物。 虽然沈秋师兄待人冷漠,但他在秃瓢少年心里的印象,可要比潇湘剑门的剑侠们好多了。 “还有!” 李老爷被儿子带偏了话题,但终究是精明人,怎可能让李义坚就这么悄悄逃过。 他瞪着儿子,说: “这一次你肆意妄为,吓坏了你娘,又差点惹下祸端,这今后3月里,你便不要出府了!就在家中好生思过!随你娘吃斋念佛几日。” “爹啊!” 秃瓢少年一听自己被禁足,便有些着急,他说: “儿子知错了,便不提闯荡江湖之事,但我大好男儿,大好时光,怎能在家中虚度?我和娘刚都说好了,待我头发长出来,便随家中管事去历练...” “那也得等3个月之后再说!” 李老爷哼了一声,他说: “你这性子得磨一磨,以前确实是为父太骄纵你了!” 说完,看到儿子闷闷不乐,李老爷内心又有些不忍,便轻声说: “你且听为父说,为父也不是刻意要圈禁你,昨日为父去赴宴,从朋友那里听说,朝廷要抽调官军,去齐鲁之地剿灭是非寨。” “这齐鲁之地眼看就要乱了,为父让你家中思过,也是存了保护之意,而且就算3月之后,你要出去历练,便也不能去齐鲁。” “两湖,两广,江南随你去,惟独齐鲁不行!” 李老爷叹了口气,他拍着儿子肩膀,说: “儿啊,我李家子嗣艰难,两代单传,你就是为父和你娘的命根子啊。” “你也已经长大成人,以后行事万万不可再如此莽撞,为父哪怕散尽这家财都不要紧,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能给咱李家延续传承,为父也就心满意足了。” 秃瓢少年虽然有些中二,但也不是听不进去话的人。 父亲真情实意,也让他无法拒绝,便点了点头,不再反驳,片刻之后,婢女含香带着沈秋和青青走入偏厅,李义坚当即起身迎接。 李老爷也笑呵呵的站起身,邀请两位少侠入座。 这家宴并不奢华,大概是李义坚对父亲说了沈秋的脾气,便没有去搞那些表面活,菜品也都是些实在的硬菜。 李家之前也接待过江湖人,李老爷知道这些江湖客不耐礼法,受不得约束,也享用不惯锦衣玉食,便挥手让丝竹之音停下,又只留贴心家人在侧侍奉。 这样一来,沈秋果然轻松了很多。 吃个饭都被很多人看着的感觉,真的是一言难尽。 “来,沈少侠,老夫替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敬你一杯。” 李老爷端起酒杯,七分真诚,三分奉承的对沈秋说: “若是没有你和青青姑娘护持着,我儿恐怕也无法平安回家,我儿定然给你惹了麻烦,这杯酒,便算我替他赔罪。” “李伯父不需如此多礼。” 沈秋思来想去,便称呼眼前的李老爷为伯父,这个称呼让李老爷的笑容更甚。 他和沈秋碰了杯酒,招呼青青吃菜,面色温和,就如邻家老伯。 这李老爷白手起家,创下这番家业,也是心思伶俐之人,待人接物自有一套。 青青丫头上了席面,也不如往日那般随便,她很有礼貌的对李老爷道谢,吃饭都慢吞吞的,颇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意思,看的李老爷连连点头。 如果自己这儿子,将来能娶个这样温婉的江南姑娘,那也是一桩美事。 “沈少侠,你既称老夫为伯父,老夫也便倚老卖老,唤你一声贤侄。” 李老爷放下酒杯,夹了口菜,对沈秋说: “你与我儿一见如故,又帮扶我儿甚多,我儿认你是江湖豪杰,又从贤侄那里学会很多。” “我李家和贤侄的关系,自然也要亲近一些。” 他沉吟了片刻,说: “我虽不是江湖人,但我也知道,但凡江湖豪侠,必需要药物淬体,还要预备甚多,以防不测。我听我儿说,贤侄不喜银钱,便不用那空方之物报答与你。” “我李家在苏州亦有商号,今后你若需要,便自可去取用,分文不用,若有不足,老夫也会从他地调取供给。” “这就太过了。” 沈秋放下筷子,微笑着对李老爷说: “伯父何须如此?李兄吉人天相,即便没有我,他也会平安返回的。” “再说,伯父乃是商人,要养家颇为不易,我和师妹乃是后辈,怎敢让伯父做这样的亏本买卖?” “哎呀,沈秋师兄。” 眼看着沈秋和父亲互相客套,李义坚就忍不住插嘴说到: “我爹本来想给银钱,我阻止了,我知道你和青青不是贪婪富贵之人,若没有你,我早就死在山贼手下,这等大恩,我家赠药要是应有之义。” “你就不要拒绝了。” 父子两人连番劝说,沈秋也有些招架不住,他酒桌上的本事还是差了一些,便只能应下来。 李老爷脸上笑容便更多了一丝。 他想了想,又说到: “我方才听含香说,贤侄取了一些药材?” “是,为淬体之用。” 沈秋也不隐瞒,坦然回答了一句。 “那便巧了。” 李老爷笑呵呵的拍了拍手,他说: “最近几日,药铺正在为潇湘剑门的子弟们准备淬体之药,据说是剑门秘传的方子,药方老夫自然不敢给贤侄,怕犯了忌讳。” “但这成药铺子里还有一些,便赠予贤侄,据说要每日药浴,便可使筋骨强健,生出气力。” “这...” 沈秋和青青对视了一眼,沈秋是颇为心动的,而小师妹则担忧的说: “李伯父,这会不会给您惹上麻烦?毕竟是潇湘剑门秘传之物,要是被他人知道...那恐怕...” “不碍事,不碍事。” 李老爷微笑着说: “我儿从小好武,我便求了剑门管事,他告知我,这药虽名头大,但江湖中也有类似的,只要不外传药方便无碍。” “再说,之前都说了,贤侄与我儿关系匪浅,自然与我李家也有一分亲近。” 李老爷捻着自己的胡须,对沈秋说: “好东西不给自家人,难道要赠予外人不成?贤侄你说对不对?” 好家伙。 这一下子就关系三级跳,成了自家人了。 沈秋暗道,这李伯父果然有本事。 拉拢之意表面不漏丝毫,偏偏又把准了脉,让人难以拒绝,语气也温和妥帖,就如真正长辈一样。 和他交谈,如沐春风,这种人八面玲珑,哪怕在现代社会,也绝对能混得极好。 青青也一边吃菜,一边说: “确实,我在落月琴台的时候,也听瑶琴姐姐说,江湖中的淬体药物很多,如果只是给弟子们用的,那也不算是太犯忌讳的东西,师兄你就收下吧。” “且慢。” 李老爷突然看向青青,他问到: “青青姑娘,你方才说的落月琴台,是不是苏州商会的大字号‘落月商坊’?” “是啊。” 青青点了点头,她说: “我和师兄从小就是在落月琴台边长大的,商坊的主事人瑶琴姐姐也是我们的好友呢。” “呀,这边是太好啦。” 李老爷带着五分惊喜,竟站起身来。 他想了想,对沈秋微微俯身,说到: “即使如此,那老夫便有一事请求贤侄帮忙。” “伯父说了便是。” 沈秋回应了一句,他听到李老爷说: “老夫近年来,其实一直有开拓江南商路的打算。” “但江南商人喜欢抱团,外路人不通门路,便很难涉足其中,今日听到青青姑娘的话,我便想,让贤侄替我引荐一下落月商坊的门路。” 李老爷舒了口气,他说: “只是引荐便可,接下来的事自有我来操持,另外,不管事成与否,老夫都将苏州商号的干股赠予贤侄和青青姑娘,你二人算是做个少东家。” “这事本该徐徐图之,但贤侄后日就要离开洛阳,前往霸都的商船也已经准备好了,容不得老夫再犹豫,便唐突了些,还请贤侄见谅。” 沈秋当即就要拒绝,又听到李老爷继续说: “我听人说,这练武之事,迫耗钱财,我观贤侄颇有傲骨,不愿祈求施舍,这商号干股,也能给贤侄供一些银钱,亦算是全了我李家的名声。” “干股之事就算了。” 沈秋想了想,他看了一眼青青,对李老爷说: “我已从伯父这里得到太多,不敢再领,至于引荐之事,青青应该能办到。” “好,好!” 李老爷了了桩心事,他便不再多说这些,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在夜色降下时,沈秋和青青告辞,李老爷则送他们到门口。 他看着沈秋和青青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傻儿子。 他摸着胡须,颇为感慨的说: “我儿果然有福运,真应了那句吉人天相,这次的鲁莽之举,到也不全是坏事。” “这沈贤侄,倒也是个人物,不卑不亢,值得一交。” 另一边,沈秋和青青,在李义坚的陪同下,回到听涛阁。 沈秋对身后的秃瓢少年说: “李伯父真乃老江湖,你有这样的父亲,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让旁人羡煞,以后别出去乱闯了,好生在家孝敬父母吧。” “是。” 李义坚也点了点头,说: “经此一难,才知道家人可贵,这江湖啊,以后不闯也罢。” “其实还是想吧?” 沈秋突然问道: “如果有机会,还想做一做大侠梦,对吧?” “哈哈,沈秋师兄果然猜得透。” 秃瓢少年哈哈一笑,他颇为豪气的说: “若真有机会,不闯出一番名头,怎么对得起师兄教我的刀法。” “真是羡慕你。” 沈秋沉默了片刻,他看着打瞌睡的青青,说: “你还有的选,我可就没得选咯。” “这江湖路远,且走且看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28.雷爷之邀 沈秋站在洛阳码头的石阶上,眺望着眼前这清晨景观。 在他记忆里,洛阳应该是没有码头的,但眼前这条淮水,却不知为何硬生生拐了个弯,连接到了洛阳城郊。 淮水汤汤,船只林立,从运货的多桅商船,到在大河中捕捞鱼虾的摇橹渔船,将这码头塞得满满当当。 有青石垒成石阶,从洛阳城一路延伸到码头处。 据说这是河洛帮出资修建的,为的就是让天南海北的货物以最快的速度转运,保证河洛帮的商业运转通畅。 而眼前码头里停靠的商船也大都在装货卸货,数百名短打扮的力工在忙碌着,喊着号子,还有纤夫,脚夫停在码头等生意。 一些小商贩的货物从船只上卸下来,干脆当场发卖,让码头后方也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坊市,城中人家的采买者起个大早,就是为了这些新鲜物。 “这码头,果真热闹。” 沈秋提着雁翎刀,感叹了一句,在他身边,穿着一袭裙子的青青抓着一把棉花糖,正吃的香甜,这洛阳城中的小吃颇合她味道。 昨天她就跟着李义坚的婢女含香,在城中逛了一天,买了很多当地特产,说是要回苏州馈赠亲友,但实际上,大都是给自己卖的小零嘴。 沈秋也不说她,孩子嘛,都是这样嘴馋的。 “沈秋师兄,那艘船就是你们要乘坐的。” 在沈秋身边,带着软帽遮住头发的李义坚指着前方石阶尽头,停靠的一艘正在装货的船,对沈秋说: “这是专为我家转运药材的船,船上都是走惯了洛阳到霸都的老人手,你们的行礼已经放入船中,今早起航,到后日黄昏时,便可抵达霸都。” 这洛阳公子哥贴心的说到: “我老爹已经给霸都的商号去了信,飞鸽传书,要比你们行船更快一些,待到霸都,那边的管事便会为你们备好前往苏州的准备。” “这真是麻烦伯父了。” 沈秋客套了一下,李义坚摆了摆手。 在昨夜沈秋答应替李家引荐苏州落月商坊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从萍水相逢更近了一步,做这些准备自然是理所应当。 “走吧,叨扰两日,也该启程了。” 沈秋推了一下还在左顾右看的青青,丫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她和李义坚别过,便跟着师兄踏上摇摇晃晃的木板,登上商船。 不多时,船只起航,在大纲头拉长声音的吆喝声中,船板上的船帆被放下来,借着风力,这艘船便缓缓离港。 沈秋站在船头,对码头上挥手的秃瓢少年抱拳告辞。 这古代时候,行路不便,下一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 河道行船,不比海船,要平稳的多,这淮水宽广,是中原之地重要的商路,在离开码头后,沈秋还能看到船只两侧也有往返的船。 倒是像一条宽广大道,左右行人各走一边,倒是颇有规矩,但这风景,也就那样了。 沈秋看了一会,便回到自己房中,手握剑玉,进入梦中,继续演武。 和归家心切的轻轻不同,越近苏州,他内心的担忧就越是沉重。 这万一要是被那位瑶琴姑娘认出跟脚,事情就会变得麻烦,连青青都感觉到,师兄和以往大有不同,对于有心人而言,这无端猜测便很难瞒住。 沈秋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中午时分,正在和三个“热情”黑衣卫于梦中演练风雷指时,沈秋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 他听到有巨大响动,船只的摇晃行驶都被停了下来。 他本人更是被颠簸的从床铺上摔下来,好在反应快速,一手撑在地面,轻巧翻身,便重新站稳。 船舱之外,有大纲头愤怒的喊叫,混杂着本地土话,让沈秋听不真切,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单刀。 紧接着,青青便冲进船舱,对师兄喊到: “撞船了!” “啊?” 沈秋瞪大了眼睛,他问到: “这河道宽大如江面,怎会撞船?” “不知道啊。” 青青挥着手指比划道: “刚拐过河湾,就有艘货船突然出现,大纲头躲避不及,便就那么撞上了,好在,我们这船没坏,就是几个倒霉蛋被丢进水里了。” “现在大纲头爷爷,正在和对方交涉呢。” “便由他们交涉吧。” 沈秋点了点头,放下刀,对青青说: “别多管闲事。” “嗯嗯。” 青青跳上床铺,拿起自己的包袱,翻了翻,便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些果干,她盘坐在船上,慢悠悠的吃了起来。 但片刻之后,那位李家的大纲头,便领着一个穿青衣的中年人,走入了船舱里。 看大纲头的脸色,似乎是被吓到了。 “两位少侠。” 那青衣中年人对沈秋轻轻俯身,他说: “雷爷有请。” “嗯?” 听到这邀请,沈秋眯起了眼睛。 那日雷诗音入城之后,洛阳城里一片平静,并没有河洛帮内斗的传闻出现,在他们出发时,那位大小姐也梅送来请帖。 沈秋以为这河洛帮内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清平,却没想到,那位雷爷居然在这城外十几里的河道上等着他们。 这是这邀请的方式,倒是奇特的很,借撞船之时密会... 看来河洛帮的事情还挺大,大到这位帮会龙头,都得小心行事。 那位青衣管事,大概是看到了沈秋的怀疑,他便轻声说: “诗音大小姐也在,两位少侠不必多虑,请随我来吧。” 沈秋点了点头,他带起雁翎刀,看了一眼青青,后者也悄悄握紧了手里的小匕首,他伸手握住青青的手,在那管事的带领下,走出船舱。 眼看着沈秋和青青走上两船搭起的木板,他落后几步,对那低着头的大纲头说: “今日之事...” “小老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纲头擦着额头的冷汗,赔着笑脸说: “只是行船不慎,遭了难,都是小老头的错。” “嗯,那便好。” 青衣管事点了点头,他甩手将一张卷起的银票丢入大纲头手里,他温声说: “兄弟们行船不易,今日受了惊,便买些酒肉,给兄弟们压压惊吧。” 船只这边,沈秋和青青上了甲板,便有着短衫,气息沉默的力士引着他们入船舱中。 沈秋左右看去,这船只上的人都是水手打扮,但每一个都身强体壮,步伐稳健,在甲板边,还有预备的武器。 显然都是习武之人,大概是那位神秘雷爷的心腹之人吧。 “青青” 走入船舱,光线一暗,但随即就有雷诗音那娇媚的声音自舱中响起,一股香风迎面而来,那换了身简朴衣服的丫头,满脸笑容的上前,拉住了青青的手。 几日不见,这两丫头倒是颇为亲密。 “沈秋大哥。” 和青青说了几句体己话,雷诗音便朝着沈秋作了一福,她细声细气的对沈秋说: “这本该不是如此密会,但请大哥体谅,现在事情还未完,不得大张旗鼓。” “理解,理解。” 沈秋点了点头。 “我爹爹在等你。” 雷诗音牵着青青的手,对沈秋说: “我和青青便不进去了,我为青青准备些行路用之物,便带她去收拾一下。” “去吧。” 沈秋对青青打了个眼色。 小师妹抿着嘴,点了点头,经历颇多事情,这青青也算是成长了一些。 但眼下这种情形,要是河洛帮龙头真存了坏心思,沈秋兄妹两能做的事情终究不多。 这种不能掌握安全的感觉,让沈秋内心颇为不喜,这个江湖凶险,没有拿得出手的武力,还真是处处受制于人。 但他表面上没有变化,跟着那青衣管事,走入了船舱内部。 这里开着窗户,光线并不黯淡,沈秋以为会看到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但却没料想,一进船舱,便有人在舱中迎接。 “哎呀,就是这位威武少侠救了我女?真是一表人才,真是少年英雄。” 沈秋眼前是一位大腹便便,满脸喜色,面容温和而市侩的中年人,他搓着手,一边说着赞美之语,一边热情的伸手,扶住沈秋的手臂。 他引着沈秋坐在船舱中的方桌边,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珍馐。 “快来快来,沈少侠,让老夫好好谢谢你。” 这位...便是河洛帮龙头雷爷? 不会吧? 沈秋内心闪过好几个问号。 他眼前这位龙头,不仅毫无江湖气,其外貌也不甚出众,打扮也不讲究,就带着四方巾,穿着粗布袍子,手里还握着一杆水烟袋。 眼睛挺大,很有神,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肚子。 就如十月怀胎一般的将军肚,让这雷爷明明也身材高大,但一眼看去,总像是个球一般。 四方巾下虽然遮掩,但沈秋还是能看到光秃秃的头皮,大概是脱发的缘故。 雷爷这人总是笑眯眯的,还妙语连珠,不像是一位豪商,倒像是一个遛弯的老叔。 论起气度,甚至比不上李义坚的老爹。 但正因这有些邋遢的打扮,却又给了沈秋一股亲近之意。 就像是两者之间平辈交流,完全没有那种凛然之气,如和邻家叔叔在午后吹牛聊天一样。 “来来来,吃菜吃菜。” 他招呼着沈秋品尝美味,还给沈秋介绍这菜色,用的酒也是来自苏州的好酒。 “我老雷是个粗人,不懂那些繁琐礼节。” 在喝过两杯酒后,这位雷爷哈哈笑着,一边抽着水烟,一边对沈秋说: “前些年丧了发妻,诗音便是我唯一的心头肉,那伙杀千刀的土匪,居然敢掳我女儿,我正要点起帮众,去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却没料想,我家女儿却自己回来了。” 雷爷瞪着眼睛,上下打量沈秋,他咕嘟咕嘟的抽了口水烟,对沈秋说: “沈少侠,我年事已高了,时常忧心诗音,我看你也是江湖好汉,将来必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不如我把诗音许配与你...” “雷爷!” 沈秋一口酒水差点喷出来。 他急忙劝阻道: “您老喝多了。这等玩笑话便不要再提,我和师妹也是意外救下诗音,实在是不敢居功。” “如此谦逊的少年人物,近年来可真是少见了。” 雷爷放下水烟袋,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又和沈秋说了大概半刻钟的闲话。 他拍着膝盖,看了一眼窗外,那被撞的船头也修复的差不多了,他便长叹一声: “唉,我河洛帮中就没有这等英雄少年,这诗音之事,牵连甚大,我也听女儿说,你不愿牵扯其中,这确实是江湖老成之言。” “既然少侠急着返回苏州,我便也不挽留,今日只是初见,以后咱们来日方长,慢慢叙旧。” “赵管事!” 雷爷唤了一声,那青衣管事立刻上前,将一个小匣递给沈秋。 雷爷说: “这里面,装着我雷烈的私人印信,河洛帮在霸都,苏州都有分舵,若沈少侠有需求,尽可拿这印信去找当地管事,他们必竭力相助。” 沈秋推辞了一番,却被雷爷强令收下。 这位大腹便便,不似龙头的人物将沈秋和背着包裹的青青亲自送出船舱。 待两船分开后,便一艘向洛阳,一艘向霸都。 在回洛阳的船舱中,雷爷拿起水烟袋,脸上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温和表情,他问到: “如何?” 侍立在他身边的青衣管家俯身说: “少年老成,心思缜密,不似小门小户出身。” “虽配着刀,大小姐也说他杀土匪用的刀,但只是伪装,我嗅到草药味,他手上也带着手套,我猜,一身功夫最强处,大概在手上。” “功夫不高,也就是初窥门径,但有股悍勇之气,应是厮杀过的。两人自太行而来,确是苏州人士。” “他们的师父叫路不羁,乃是苏州小镖局的掌事,几年前曾入过人榜。” “只是那路不羁一月前已死,死在北朝黑衣卫手里,丐帮的消息是,这一月里,北朝的一支黑衣卫恰巧在太行失踪。” 雷爷点了点头。 他吐出一缕烟气,对管事吩咐到: “让苏州分舵好生待着,这等人物,小小年纪便敢伏杀黑衣卫,为师报仇,也必是个不安分的。若是苏州有事,便去相助。” “不求热切,留分善缘也好。对了,我那兄弟回来没?” “大爷昨日到了洛阳。” 赵管事低声说: “但今早去了伏牛山...一个人去的。” “砰” 雷爷一巴掌排在桌上,他冷声说: “怎么办的事!还不赶紧派人去协助我兄长!” “我这就去。” 赵管事立刻转身出门。 他心里明的和镜一样,自家那位大爷的武艺,一人便足以屠光那伏牛山寨,何须帮忙? 只是大爷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总有落跑的小鱼小虾。 雷爷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居然狗胆包天的敢绑票诗音大小姐,便要这伏牛山上下... 一人不留,都下黄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29.伏牛山破 “诗音送了我好多东西呢。” 在自家船上,沈秋盘坐在床铺上,青青趴在他身边,正在重新整理包裹。 雷诗音说着是给青青准备了行路用的东西,但实则非常夸张。 不管是小零嘴,衣物,还有些女孩喜欢的小玩意,足足给青青弄了四大箱。 那些箱子就堆放在船舱里,青青正如寻宝一样,在里面翻来翻去。 这丫头的新闺蜜,果然出手大方。 “呀!好多银子。” 青青惊呼一声,似乎是翻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沈秋扭头看去,便看到那箱子底部,放着两盒子银元宝,像极了武侠剧里用的那种元宝。 在盒子上面,还有几张银票。 “雷爷的手面果然够大。” 沈秋看了看,他说: “收起来吧,也是人家一片心意。” “师兄,你说诗音出落的那么漂亮,她爹爹却那么...” 青青看着师兄,用手指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以下,她小声说: “我都怀疑,诗音是不是他女儿。” “眉眼之间确是有几分像的。” 沈秋打断了青青这无妄猜想,他说: “这种事别乱说,传出去惹祸呢。” “哦。” 小师妹应了一句,她将箱子盖好,坐在师兄身边,她想了想,又问到: “师兄,你说,雷爷真的是个不通武艺的富家翁吗?我想他能坐稳河洛帮龙头之位,怎么也会点功夫吧?” “我不知道。” 沈秋闭上眼睛,随口说:“但也许会吧。” 下一刻,他进入剑玉梦境。 在他眼前,那些“热情”的黑衣卫幻影已经在这几日的对练里少了好些,但在他们,山鬼,承影剑器的老道幻影之外,却又多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 雷爷! 刚才雷爷热情的扶着沈秋入座,剑玉便微微共鸣。 沈秋在一路上已经测试过了,这剑玉,只会在遇到比自己更厉害的江湖人时,才会主动共鸣。 换句话说,这位雷爷,绝对是个深藏不漏的高手。 沈秋在梦中解下雁翎刀,他抚摸着今日来用药膏温养的手,朝着雷爷的幻影走出一步。 30秒后,沈秋在梦中重生。 他看着眼前淡薄了一些的雷爷幻影,他心中有了底。 比山鬼弱一些,但若除了承影利器加持,山鬼估计还不是雷爷的对手。 这幻影手中握着刀,大概是雷爷的合手兵器。 但打斗时,这幻影也不甚出刀,从容应对沈秋日渐娴熟的风雷指袭击,便可在数息之间掌毙沈秋。 “这是不是就是青青说的,江湖高人?” 沈秋笑了笑。 他不再去挑战雷爷送死,而是继续和梦境中的黑衣卫们对练演武,但伴随着沈秋对风雷指的掌握日渐娴熟,这种比拼也越发无聊了起来。 该去什么地方,找几个武艺相近的幻影来练招呢? -------------- “砰” 脊椎破碎的尸体,如炮弹一样砸在伏牛山山寨的聚义厅大门上,那尸体被巨力轰击,砸在门上便破碎开来。 就如一副别致的印象画,污血碎肉留在门上,抹出一抹地狱修罗图。 这偌大的伏牛山寨已经乱成一团。 小喽啰们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从四处冲来,试图阻止这凶神恶煞的入侵者,但在喊打喊杀的声音中,被困住的袭杀者,却只有一人。 一个穿着僧袍,手握佛棍,还在头上点了戒疤的中年僧人。 他脸色冷漠,视周围那些土匪山贼为无物,一手捻着胸前的檀木佛珠,一手挥动沉重佛棍。 这武器乃是精钢锻造,虽没有矛枪那锐利的枪头,但沉重至极,挥舞起来便不可阻挡。 更可怕的是,那僧人,乃是单手舞棍。 近十几斤重的佛棍在他手中如同羽毛一般。 “砰” 又一个提刀冲来,满脸狰狞的山贼首领,被黑色佛棍打断武器,砸在胸口,倒飞出去,将身后的一众喽啰打翻在地。 那僧人的僧鞋已经沾满了血渍,每向前一步,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周围山匪不断攻来,那杆染血佛棍在他手中旋转不休,将射来的箭矢打落在地,偶尔有几支箭矢漏网,但也会被僧人身上的红色袈裟挡住。 “还不退下!” 那僧人开口大喊。 他的声音有雄厚真气加持,就如刺耳魔音,在突兀爆发时,将周身那些喊杀的喽啰弄得双眼泛白,又被沉重佛棍破风横扫,几乎就是拦腰斩断。 鲜血四溅开,残尸落地。 在那僧人周身形成了一个鲜血之环,这惨烈的一幕让后方那些喽啰呆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去。 这和尚也不去理会那些畏惧之人,他宝相庄严,迈步向前,似乎这杀人之事就如诵念佛经一样随意。 但若有人敢阻拦他,便会被那佛棍痛击,当即了账。 这小小伏牛山寨里,竟没有一个人能阻拦这位天降煞星。 “大师!” 一名首领颤颤巍巍的向和尚喊到: “我等虽做些绑票买卖,但从未冲撞过周围寺庙,也一向与各路好汉井水不犯河水。你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为何又要将我等残杀殆尽?” 这问话,让那修罗僧人停下脚步。 他拄着染血佛棍,左手捻起佛珠,一边扣动,一边说: “尔等聚众为祸,扰乱苍生,这伏牛山寨之下,已不知埋了多少无辜亡骨。” “今日,贫僧便替天行道,除了你们这伙恶贼,以慰怨灵!在除去你等之后,我会为各位施主诵地藏经千遍,让施主们消去业障,早入轮回。” “你等既有清白来世,便已是我佛慈悲,还有何话说?” 这话说得寒气森森,让一众匪盗面露绝望。 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那持刀首领又大喊到: “往日不见你来行道义,偏偏在这时出现,你和那河洛帮便脱不开关系!今日我等要死便死,爷爷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也算是享的福气!” “但你要让我等做个明白鬼!你是不是雷烈老贼派来的!” “非也。” 那僧人叹了口气,他观四周修罗场面,轻声说: “雷烈还使唤不动贫僧,既然施主如此执着,贫僧便回答你的疑问罢。” 他走向那首领,后者畏惧,便催促喽啰去抵挡一二。 但那僧人杀气腾腾,但有靠近,便会被一棍打裂头颅,只是短短十几步,便有7个喽啰死在这和尚棍下。 他走到那双腿发软的首领眼前,他眼中尽是冷漠无情,他说: “贫僧是为诗音来的。” “你等这般鸡零狗碎之徒,胆敢害我侄女性命!既然众位施主已活的如此不耐烦,贫僧便来送诸位解脱了去...” 那首领向四周看去,伏牛山寨的喽啰们已经吓破了胆,朝着寨外溃散。 他自知必死,便也不再顽抗,丢下手里的刀,就那么仰起头,他对眼前的僧人说: “好歹让我下了地狱,也知道是谁杀我吧?” “将死之人,知晓那么多作甚?” 僧人冷哼一声,劈手打出一掌,正中匪首心口。 刺耳的骨裂声随之响起,那尸体飞出好几丈,砸在地上,胸前骨骼已经尽数断裂。 这狠手僧人也不去那尸体,他转身走向聚义厅,外围喽啰已经跑得差不多了,但伏牛山山寨之主张肥的心腹之人还守在门口。 这伙积年老匪头脑好用,眼看着僧人袭杀,山下必有河洛帮人在守着,跑是绝对跑不出去的。 不如就在此地拼死一搏,也许还有生机。 眼看着那些匪徒不愿退却,这僧人嘴角泛起狞笑,他挥动佛棍,在真气流转之间,狠狠敲在身边染血的石磨上。 那百斤石磨便如被手拨动,在闷响中,呼啸着砸向眼前紧闭的聚义厅。 几个匪徒躲闪不及,被石磨正面砸中,口吐鲜血,眼看着就是活不成了。 “砰” 石磨推动那匪徒尸体撞在聚义厅门前,却没撞开那朱红大门,显然是里面被重物撑住。 和尚也不恼怒。 他默念着金刚经,提着佛棍走向眼前,一路血杀,一路亡魂,那地上的鲜血脚印越发渗人。 在聚义厅里,伏牛山之主张肥就坐在披着老虎皮的交椅之上,四周架着火盆,让这大门紧闭的聚义厅火光攒动。 这张肥年纪五十,也是好勇斗狠之徒,精赤着上身,一身腱子肉在火光中倒映着汗珠的光晕。 他秃着头,手拄大环刀,脸上有数道刀疤,铜铃大眼,看上去煞气逼人。 在张肥身前,跪着一个半大孩子,14、5岁的样子。 他跪在那里,苦苦哀求。 “爹,别硬撑了,就跟儿子一起下山吧!” “下山去!” 张肥一脚踢在儿子胸口,将他踢飞在地,又顺手从手边抓起一个包袱,丢在儿子怀中。 这匪首对自己儿子说: “阿彪,你老爹我这一辈子做尽恶事,天道不容,合该有此一劫!” “我也不怕死在这伏牛山上,自你母亲逝去之后,老爹我便不在乎了。” “只是,老爹对不起你,本想冒险给你寻个好前程,但却失了手,被人当弃子丢在这里,又引来这嗜血煞星,罢了罢了,都是我张肥做的孽。” 张肥咬着牙说: “冲出去也是死,老子便一人做事一人当,死在这里,用我的命,为我儿消弭灾祸。” “爹,你是说...绑架雷诗音之事,是他人差使你做的?” 张肥的儿子张小彪猛地抬起头,他看着自家父亲,他大喊到: “爹啊,你为何如此糊涂!那河洛帮又岂是好惹的。” “阿彪!” 张肥听到有重物撞门之声,便知时间不多,他抓着儿子的手臂,用心叮嘱到: “老爹总教你眼光要放长远,这世间要比你想的大得多。河洛帮在洛阳称雄,威风煞气,但在更高的人物眼中,也如土鸡瓦狗一般。” “此番离别,你我父子便再无见面之日,你且听好了!” 张肥咬着牙说: “下山去,当个好人家好好活着!” “寻一家小门小户的女子成婚,延续我张家血骨,行商也好,读书也罢,哪怕是操持贱业也无妨,只是有一条,你要记清楚!” “我不许你为我报仇!以后就当没我这个爹,你听到没!” “爹,我...” “别说了,走!” 张肥这心狠匪首眼眶也红了。 他抓起手边一把刀,塞进儿子怀中,推着他走入聚义厅之后,那里有密道离开山寨,他对张小彪叮嘱到: “我这一生坏事做尽,死了也活该,但我儿双手清白,切勿和你这没用的爹一样,走上一条不归邪路。” “今后只剩你自己,便要好生活着。” “走!” 张肥也是老泪横流,他咬着牙,将儿子推入密道。 又砸下火盆,使聚义厅点燃开来。 他回返前厅,便看到那被木桩顶住的大门如被攻城锤撞开,在木屑纷飞之中,门外的黄昏阳光照进燃烧的聚义厅里。 在那光中,一个全身染血的中年僧人走入厅堂,在他背后是一地尸体。 那僧人上前,手中佛棍滴着鲜血,身后也有血红脚印,虽只有一人,却带又如千军万马,那股杀气激的张肥身体都在颤抖。 武林高手! 真正的高手! 一人屠尽山寨,吓退群盗,这等手段,绝非一般人。 “出家人也杀人凶狠,这世道,还真是坏了。” 张肥嘿嘿一笑,提着大环刀上前,他已抱定死志,便也不再畏惧。 他盯着眼前的僧人,他说: “你便是那雷烈早年间的结义兄长,江湖绰号‘恨命浪僧’那个,对吧?” “有些见识。” 僧人语气平静的回了一句。 他盯着张肥,他说: “谁指使你绑架诗音的?” “嘿,就不能是爷爷我自己看不惯河洛帮的所行所为,自己想的法吗?” 张肥心中一颤,他佯装镇定的挥刀大喊: “你河洛帮是强,但爷爷我也不怕!” “砰” 张肥的刀还没落下,沉重佛棍就如矛枪一样,狠狠点在他腹部,真气爆发间,张肥整个人都被击飞出去,正砸在那聚义厅第一把交椅之上。 这房子已经烧起来了,温度炙热,但僧人却好似完全没感觉。 他快步掠到张肥眼前,染血佛棍抵在他脖子上,他看着嘴角喷血的张肥,他说: “你还没那个胆子!说,免得让自己多吃苦头!” “呵呵,那人已离开中原,若我不说,你们永远也别想猜到他的身份。” 张肥仰天大笑,似乎真的已经豁出去了。 但只见浪僧冷笑一声,甩手刺出一记,黑色细针直插张肥腰际穴位,疼的这山寨之主全身的肉都在颤抖。 “贫僧走遍江湖,见多了真正的硬气汉子。” 浪僧在背后火焰的跳动中,捻起那带血的针,他看着张肥,他说: “你,可不是!” 柱香之后,被折磨的只求速死的张肥,用虚弱的声音,对浪僧说: “指使我绑架诗音小姐的,是...圣火教的人。” “这恶僧,快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30.隐秘 当夜,伏牛山燃起大火,火光冲天,在洛阳城都隐约能看到。 洛阳城中,雷家宅邸。 换了套富贵衫的雷爷手握水烟袋,站在自家阁楼之上,看着黑色尽头那一抹耀天火光,他脸上笑眯眯的,就好似在看曲儿一样。 在这阁楼之上,只有赵管事一人在侍奉,但房中摆着案几,还有酒菜预备。 显然,雷爷是在等人。 “诗音睡下了吗?” 雷爷问了一句。 赵管事轻声说: “大小姐用了宵夜,已经睡下了,老爷不用担心,小姐并未受惊。” “诗音从小胆大心细,有她娘的兰心蕙质,心性极佳,我是不担心的,只是这伏牛山之事,处处透着蹊跷。” 雷爷抽了口烟,他说: “帮中那几个头目...” “已经死了。” 管事说: “是自杀,而且阖家身亡。” “啧” 雷爷弹了弹舌头,他眼中有一股忧虑之色,他说: “这么狠的手段,绝了后患,这恐并非是意外,也不知我那大哥,在伏牛山上,有没有找到一丝线索。” “这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嘛。” “别叫我大哥,我当不起你大哥。” 就在雷爷话音落下时,阁楼房门被推开,换了套黄色僧服的恨命浪僧捻着佛珠,漫步走入阁楼里。 赵管事见大爷来了,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吃吧,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雷爷站在栏杆边,手扶着栏杆,头也不回的说: “也没下毒,放心吃。” “就算下了毒,你又能奈何我?” 那浪僧冷笑一声,他坐在案几边,也不拘束,拿起竹筷,便夹了块上好牛肉,放入嘴中。 他一边咀嚼,一边说: “是圣火教中人。” “啪” 雷爷扶着的栏杆猛的破碎开,真气入木三分,就像是碾为齑粉一样。 他回过头,眼中尽是森寒。 他说: “确信?” “嗯,若是那张肥在那等非人折磨之下,还有胆量说谎,贫僧也认了。” 浪僧倒是表情平静,他端起酒杯,引了杯酒,这才说到: “那人已离开中原,回去西域,应该是临时起意,听张肥的意思,他似乎也不能确定诗音的身份,所以才要掠去确认一下。” “也就是说,尚未暴露?” 雷爷走到案几边,盘坐在浪僧对面,他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说: “还可转圜?” “呵,你怕是存了妄想。” 浪僧冷笑一声,他讥讽道: “怎么?舍不得你这河洛帮一身家业了?若真是如此,你且早些让我带走诗音,免得她跟着你,落得一个没有结局。” “休想!那是我女儿!” 雷爷寸步不让的说: “不是你的!” “呸!” 浪僧啐了一口,他恶狠狠的说: “若不是当年你使了手段,阿娇又怎会随你?她当年喜欢的是我!”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雷爷刚才还心思忧虑,这会却要笑出来。 他笑呵呵的为浪僧添上一杯酒,得意洋洋的拍着肚皮说: “咱老雷当年也是一表人才,阿娇一向仰慕于我,我开口求亲,阿娇也没有拒绝,至于你,你只是单相思,一厢情愿罢了。” 浪僧阴着脸,不说话。 但这事确实是他一生之憾,甚至因此遁入空门。 可惜六根不净,便又在江湖行走了。 “别扯这些!” 浪僧闭着眼睛说: “这事得有个章法,圣火教既然已经怀疑,便会源源不绝的来刺探。这洛阳城被你经营的滴水不漏,还不是生了事端,诗音不能留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又去何处?” 雷爷担忧的说: “在这洛阳城,我好歹能护着她,我经营这河洛帮,也只是为了万一有不忍之事,便能护住女儿,你带她去了别处,岂不是更沦为鱼肉?” “你以为只有你关心诗音?” 浪僧讥讽了一句,他说: “自古以来,江湖事,江湖了。圣火教在西域势大,若倾巢而来,你一个小小的河洛帮岂能抵挡?” “那魔教七宗看似分裂,但因张莫邪留下的余荫,彼此之间也存了一分旧情。想要护住诗音,靠你河洛帮是不行的,必须得找到更大的靠山!” “嗯。” 雷爷点了点头。 结义大哥这句话说的倒是不错。 他说: “但武林正派豪门,一向爱惜羽毛,也不甚与我河洛帮往来。” “我有办法。” 浪僧放下酒杯,他对雷爷说: “你且在苏州为我准备一套宅邸,要清静些。” “享用要朴素些,但不能落了俗套,还要备上一两架古琴,再寻些罕见曲谱,找一个擅长素斋的厨子,一定要用贴心人!” “这是为何?” 雷爷抽了口烟,说: “宅子,古琴,厨子都好说,但我得问清楚,你要这些作甚?” “自然是送人的。” 浪僧捻着佛珠,耳语说: “我这几年行走江湖,偶遇一位涅槃寺俗家弟子,为人方正,偏好琴曲,与我颇合得来,已是至交好友。” “正合盘算,必要之时,可将诗音托付于他。” 雷爷的表情变得古怪了些。 他思索片刻,问到: “涅槃寺势大,确实足以抵御圣火教,但你寻得一个俗家弟子又能作何?不是嫡传,那群秃驴和尚又怎肯冒着风险,护住诗音?” “你这便是见识浅了,谁告诉你,俗家弟子就不能是嫡传?” 浪僧用筷子点着碟盘,他说: “我那朋友,可绝非一般人,他乃是涅槃寺当代主持,圆悟禅师的亲信弟子,一身武艺已至江湖一流,只是家中有渊源,不便剃度罢了。” “还有这等人物?” 雷爷好奇的问到: “他姓甚名谁?我怎未曾听过?” “他自号芥子僧,俗家姓氏不知,只知名叫旁墨。” 浪僧语气温和的说: “自然不是真名,但我听闻与前朝有关,所以不要多问,我也不知更多。” “怕不是前朝王子?” 雷爷眯起眼睛,问了一句,但浪僧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雷爷有了计较,他拿出印信,递给浪僧,说: “你自去苏州,那边分舵管事,是我心腹之人,他会帮你的,一应花销,也不需担忧。” “行,我明日便启程。” 浪僧也不迟疑,接过印信就要离开,但却被雷爷唤住。 “不去看看诗音?她颇为想你呢。” “丫头怕是睡下了。” 浪僧那总是无情的,灰蒙蒙的眼中也有一抹温柔,他舒了口气,说: “那便...留一日吧,也让我与侄女说说话。” “本该这般嘛。” 雷爷笑呵呵的站起身,对浪僧说: “你我本就是兄弟,总是这么生分,不好。” “谁和你是兄弟?” 浪僧一把打开雷爷的手,咬着牙说: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若不是有诗音,你这身肥肉,早被贫僧一掌劈死了。” “阿娇是我妻子!” 雷爷也撸起袖子,不甘示弱的说: “你这贼僧,六根不净,辱我亡妻,今日便要和你做过一场!” “来!” 浪僧冷笑道: “到让我看看,当年那秋风刀的一身功夫,今日还剩下几分?” 不多时,雷家宅邸地下的演武场里,便乒乒乓乓的打成一团,赵管事在一旁侍奉,他也是哀叹一声。 自家这大爷,二爷明明情同兄弟,却因一个女子反目成仇,又因诗音小姐不得不联手对敌。 这般别扭的关系,还真是造化弄人。 几刻钟后,两人罢手。 只是点到为止,也没有伤势,雷爷的脸上有个巴掌印,浪僧胸口也被踢了几脚,两人坐在演武场中,互相怒视。 雷爷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问到: “伏牛山之事,可做的稳妥?” “我亲自出马,自然稳妥。” 浪僧揉着胸口,说: “上下五百人,在贫僧与你那些帮众的超度下,已经往生极乐,阿弥陀佛。” “你真是吃斋念佛迷了心!” 雷爷骂了一句,他讥讽的说: “当假和尚还当上瘾了,满口佛语。” 浪僧不言,雷爷又说: “我让老赵且再去伏牛山查看一二,务必保证不留隐患。” “这江湖恩怨理不清的,万一走脱一两个,以后成了气候,你我又衰老下去,将那麻烦留给诗音岂不是大大不妙?” “这等事,必须斩草除根。” 听到这话,浪僧瞥了他一眼,说: “做事如此酷烈,以后恐有报应。” “若真有报应,报应到我雷烈身上便是!” 雷爷哼了一声,他拿起水烟袋,咕嘟咕嘟的抽了一口,说: “这事关诗音未来,自然不可莽撞。” “随你去吧,只是过几日,我要给伏牛山亡魂做场法事。” 浪僧闭着眼睛,一边调息,一边说: “我乃出家人,见不得亡魂无所归处,既然念着佛,心里也要有佛。” “行。” 雷爷也不阻拦,他说: “做场大法事吧,就当是为诗音消弭命中业障。” ---------------- 午夜时,李义坚坐着马车,带着家中护院,从自家药铺赶回家里。 他现在虽然被禁足,但3个月之后,还要跟着管事去各处历练行商,便从今日开始学习账目。 学了一天,让秃瓢少年头晕脑胀。 若不是身边有含香丫头脑子灵活,这账目怕是要整理到明天早上。 “少爷,夫人让你明早去和她一起礼佛呢。” 含香也在马车里,对李义坚小声说: “少爷要给自己找的刀,这左右也无处寻去,好刀不易得,你得再等一段时间。” “没事,三个月呢。” 秃瓢少年盘坐在马车里,运转着真气,他摸了摸自己古怪的头发,对含香说: “一定要好生寻找,我观沈秋师兄那把刀就吹毛立断,当真好兵刃,既学了他的刀法,便不能辱没。以后要是再见了,也要请沈秋师兄观赏我的宝刀。” “少爷你就是魔障了。” 含香丫头叹了口气,她说: “沈秋少侠也劝你继承家业,你却一心想着游走江湖,不是亡命之徒,或被逼无奈,谁会去想走江湖啊。” 含香从小和李义坚一起长大,说话自然就直白了些。 这让秃瓢少年一阵不爽,但他又不是打骂女人的无能孬种,便只能摆了摆手,中二之气大发,说: “男人的事,女人别管!” “你们放开我的刀!放开!再不放开,我就要打你们了!” 一阵喧哗声从马车外传来。 李义坚拨开马车窗帘,向外看去,就看到一个落魄少年正在和小巷里冲出来的浪荡子们纠缠。 他的包袱被丢到一边,又被那偷袭之人大打倒在地。 那些人要抢这少年的刀,但少年虽然瘦弱,却有股狠气,硬是抓着刀不放手,任何那些浪荡子的棍棒打在身上,也不低头。 这一幕,让秃瓢少年陷入了强烈的既视感里。 前几日,他面对土匪时,也是这般落魄的。 “住手!” 秃瓢少年抓起手边单刀,就冲出马车,身边护院急忙跟上。 李义坚抓起带鞘的刀,使出一招秋雁南飞,打飞浪荡子手里的棍棒,又飞起一脚,将另一个相貌猥琐的家伙踹翻在地。 “噌” 李义坚抽出一截刀刃,对那几个欺负人的二流子喊到: “滚!” 那几个家伙眼看李义坚身后有护院赶来,人多势众,但仓皇而逃。 再次体验了一把行侠仗义感觉的秃瓢少年内心颇为受用,他笑呵呵的转过身,将那落魄少年搀扶起来,他对那低着头的少年说: “没事了,以后走夜路要小心点,你可有家人,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家人...” 那少年咬着牙,低着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我爹,死了,我已无处可去了。” “啊,这...” 秃瓢少年听闻这惨事,内心不忍。 他又想到,3个月后,自己出去历练,总不能带着含香去,身边总要有个伴当。父亲往日不也叮嘱,做些私密事,便要用自己人。 这少年刚才那股狠气让李义坚挺满意,但他多少留了个心思。 这人也不知是何来历,不能就随便收入府中。 他想了想,对这少年说: “你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去我家产业里当个差使,你可练过武?” “嗯,会点三脚猫功夫。” 少年抬起头,颇为感激的看着李义坚,他学着老爹的样子抱着拳,对秃瓢少年说: “东家愿意收留我,我张小...我张小虎必然竭力报答!” “好。” 秃瓢少年让护院将张小虎送去码头,李家在那里有处货栈。 而就在张小虎转身离开时,一名护院帮他捡起地上那形状稍怪的刀,却不甚让刀划出刀鞘。 那刀面云纹立刻吸引了李义坚的眼睛,让他忍不住说: “好刀!” 但秃瓢少年也有些格调,不愿夺人所好,他把玩那刀片刻,便将它递给张小虎,后者摇了摇头,心灰意冷的对秃瓢少年说: “东家既然看上了这刀,我便将它赠予东家,反正我这无用之人,也护不住父亲留下的刀。” 他捧起那把细长之刃,递给李义坚,说: “此刀乃是父亲在海路尚未断绝时,自倭国商人那里得来的,据说是名匠所铸,父亲嫌它本身的名字过于繁琐,便叫它‘伏虎’。” 张小虎悲从心来,他抹着眼泪,别过脸,将刀塞进秃瓢少年手里,跟着护院离开。 走出几步,他回头对李义坚俯身说: “我已无处可去,幸的东家收留,从此便为东家驱使,我与这刀,还望东家好生使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31.苏州瑶琴 “终于到了。” 苏州城外,骑在马上的沈秋感慨一声,他身边的青青丫头更是满脸喜色。 此时距离沈秋从洛阳出发,已经是十日之后了,他们坐船到霸都,在那里休整一天,又沿淮水下长江,一路行至南通,又换陆路回苏州。 哪怕一路有李家仆从照料,却依然让人疲惫不堪。 沈秋不禁感叹古代行路之难,这姑苏之地已算繁华,但道路却依旧难行,还要翻山越岭。 幸的这里没有如太行那样的丘陵山地,一路也都是小山。 还有水流环绕,风景倒也优美。 眼前这苏州城,只看城墙便知道要比洛阳还大几分,而且苏州城附近聚落甚多,村镇林立,比起太行山一代的人间鬼蜮,这里绝对称得上富庶。 不仅人多了,行人的脸色也好了很多,这通往苏州的路上,一路沈秋见到的人,大都表情温和,也没有那么多愁苦之色。 这是片和平地方,颇有民生粗安的烟火气。 “师兄我们快回家看看。” 青青骑着马,对沈秋说: “也许师父就在家里等我们呢。” 看着青青这一脸期待,沈秋实在是没办法告诉她实情。 只能随着青青向前行进,在他们身后,有几辆骡马车,那是李家药铺的货物。 沈秋这一路得了李家很多照顾,他也算是履行了自己身为镖师的职责,护着这些货物抵达了苏州城。 “嗨!说你呢,小丫头,停下,城内不得纵马!” 守在城门的卫兵要把青青拦下来,沈秋挥手丢出一枚二两碎银,正丢到那为首士兵的怀里,他对那士兵说: “请兄弟们喝杯茶,解解乏,顺便行个方便。” “是,是。” 得了钱的士兵自然笑容满面,也不管什么城内不得骑马的话,便放了青青过去。 沈秋跟在青青后面,李家药铺的管事和那些货物是不用管的,他们在苏州城自有商号,两方已经约好,在明日,由青青引荐。 “师兄快跟上啊。” 青青也不是胡作非为的丫头,进了城就降低了速度,她回头看着师兄下了马,牵着马缰缓步而行,便忍不住喊到: “这里距离咱们镖局还远,快跟我来。” “诗音小姐送你的衣物玩意还在后面呢。” 沈秋指着身后的一辆装着箱子的马车,他对青青说: “总不能丢了它们吧?我说你,这都到苏州城了,也不急于一时,下来,别撞着人了。” 被师兄一说,青青撇了撇嘴,但还是很听话的跳下马,抓着缰绳,和师兄走在一起。 此时是清晨时分,还未到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但这苏州城里,已经相当繁华,城中道路非常宽广,还铺着青石,很是讲究。 城中富人不似北地那边多穿锦缎,而是穿着丝质衣服的多一些,这姑苏之地,本就生产丝绸,自然和中原风光不太一样。 这城里还有水道,有石桥,水道宽广,还有蚱蜢小舟来来回回,或是运送货物,或是贩卖商品。 城中多杨柳,被秋风一吹,便有杨柳枝舞起。 沈秋走在城中,四边都是低声细气的吴邪乡音,听不甚真切,但那些说话的语气倒是温柔。 这城里也有女眷,在沈秋视线尽头,还有些穿着鲜艳的姑娘,在小楼上打扇轻歌。 街道上有商人摆出摊子,还有小二沿街叫卖,大概是有卖酒的,迎着风就有股香甜气吹来。 真是一片繁华景观。 沈秋暗叹了一声。 这不是现代风物,但古代城市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堪,虽然街道也不甚干净,他刚才还看到,大概是一晚酗酒的醉汉,在小巷边解手呢。 怎么说呢? 这座城沈秋不喜欢,但也不讨厌便是了。 “师兄!你看那边作甚。” 青青顺着沈秋的目光看去,在看到那些小楼姑娘之后,她脸色一红,跺了跺脚,张牙舞爪的对沈秋说: “你也想去那青楼烟花柳巷转转?” “我不想。” 沈秋当即收回目光,跟着青青继续向前。 这苏州城确实挺大的,有十七八个坊区,这一城估计住了近三十万人,周围一府之地,也有近两百万人。 这比起现代城市自然不值一提。 但在这古代,已经算是一等一的大城了。 沈秋跟着青青走马观花,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到达落月商坊所在的坊市。 不愧是苏州的大字号,专做南货北运的生意,光是铺面,就占了整整一条街,各家都有招牌,此时正是一天开门做生意的时候,这条街道也挺热闹。 “哟,青青丫头回来了。” “多日不见,青青越发漂亮了。” “青青,怎么不叫你刘叔叔,是生分了吗?” 青青在这条街的知名度似乎很高的样子,看她牵着马过来,两侧的商铺便有人唤着她的名字,颇为熟络。 小师妹也很有礼貌,和各位叔叔伯伯见了礼,又说是家中有事,便带着沈秋一路穿越街道,最后来到了边缘的一处宅子前。 这也是一处商铺,门前挂着招牌。 “路家镖局” 沈秋看着招牌上的几个字,上面已经有了略微灰尘,而且大门紧闭,上面落着大锁,显然已经是好久没人居住过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青青。 小师妹瘪着嘴,大眼睛里都是失望。 师父没回来。 “别哭。” 沈秋伸手放在青青肩膀上,他说: “没准师父在你瑶琴姐姐那里,别忘了,分别时,他可是受了伤的。” 沈秋编了个谎话。 他实在是没办法应付哭闹的青青,便拖延一下,把这苦差事交给那位他记忆中的瑶琴姑娘。 反正她和青青情同姐妹,让她来劝说也更方便一些。 “是吗?” 青青抬起头,眼睛雾蒙蒙的,她抓着师兄的手,说: “师父真的在落月琴台那边吗?” 她语气轻微,就像是捧着最后的希望,生怕希望破灭了一样,乞求着沈秋给她个回答。 沈秋是知道青青和路不羁之间的感情,在这丫头心里,师父真的如父亲一样,将她从小养大。 “嗯,应该是。” 沈秋摸了摸青青的头发,他对青青说: “先打开门,我们把东西收拾一下,给你瑶琴姐姐准备几份礼物,吃了饭后,师兄带你过去拜访。” 两人在太行遇险,大门钥匙早就丢了,青青抓起一块石头就要砸锁子,却被沈秋拦下,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闹出动静不好。 他伸出手,用查宝那副点缀着精钢护指的手套捏住锈蚀的锁头,运气真气,手指用力。 “咔擦” 锁头连接的细铁链断开,沈秋推开门,又差遣青青去打开侧边院子的门,让帮他们赶着车的李家伙计,把青青的随身物品送回院子里。 在青青离开后,沈秋一个人在这宅子里行走。 在走入这宅子之后,脑海里的零散记忆便不断涌现,他还记得自己被路不羁从燕郊捡回来之后,和青青在这院子里成长的过往。 那时候他是个万事都不出众的闷葫芦,和聪慧伶俐的青青刚好是两个极端,但师兄妹关系融洽。 原本的沈秋,也是把青青当妹妹一样。 他循着记忆,在前堂做生意的房子里走了几圈,又沿着过道,走入了宅子后面,那是他,青青还有师父住的地方。 几间房子挨在一起,刷白的墙,青黑色的瓦,还挂着竹子做的门帘。 就像是一个不太规整的四合院,从厨房走出小圆门,便是宽敞的院子,青青正在那里帮李家的伙计卸货,在这院子后方,摆着个武器架子。 有两把黑色的手斧被放在架子上。 那是路不羁的兵刃。 沈秋走过去,抚摸着那斧头,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大概有雨冲刷,让这斧子表面都有了锈蚀,得磨一磨才能重新用。 这两把斧子用的枣木杆,已经被磨出了包浆,而且挺沉重。 比山鬼为沈秋带回的斧子更沉重。 “师父...” 沈秋默念了一句,他将斧子提着走入自己房中,寻找磨刀石。 这自己住的房子里还摆着杂物,看来自己过去在路不羁这镖局里,过的实在是算不上悠闲。 沈秋笑了笑,他循着记忆翻箱倒柜,结果磨刀石没找到,反而在床铺之下,找到了一个被藏得很好的木盒子。 这应该是原本的沈秋留下的...遗物? 他伸手将盒子打开,里面也没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东西,几两银子,一个荷包,这是青青初学女红时为他做的。 还有一本黑皮册子,沈秋打开看了看,发现那是路不羁手写的斧法,就是那套破军斧,又叫黑风斧十八式。 一张叠起的纸从册子里掉下来。 沈秋打开看了一眼,便满脸黑线的将其撕碎。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原本沈秋写的又酸又糟糕的情诗,而情诗寄托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位瑶琴姑娘了。 之前和青青拌嘴时,青青嘲笑沈秋暗恋瑶琴,现在看来果然是真的。 “但你这屌丝男,又怎么配和人家白富美在一起呢?” 沈秋叹了一声,将那盒子合起,放回了床下,他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屋子,还能记起沈秋在这里的生活。 他在这屋子里生活了4年多。 比起那个早已遗忘的燕郊故乡,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是一个茫然少年在人生路上唯一的安身之处。 “沈秋啊沈秋,我承你姓名,便承下你这份寄托。那瑶琴姑娘我是追不到,也不想追,至于青青...我便护她长大就是。” 沈秋坐在椅子上,将两把斧头放在桌子上,他闭着眼睛,对这空屋子说: “师父的仇,也算是报了,以你的名义报的,你就安心去吧。” “你也别恼。” “我占了你的身体,你没准也在我‘老家’那边重生了呢,若真是如此,那对你而言,那里便是真正的天堂吧。” “师兄!你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啥呢。” 青青的喊声从门外传来,她说: “快来做饭,吃了饭,我们还要去见瑶琴姐姐呢。” “这就来了。” 沈秋提起斧头,走出门,将斧头交给青青丫头,让她去寻磨刀石,把斧头上的锈迹抹掉,自己则去了厨房。 米粮有,但菜没了。 他又出门,去隔壁那贩卖肉菜的商铺里买了点。 在吃了饭后,青青就急不可耐的提着几份礼物,催着沈秋去落月琴台。 那琴台不在苏州城里,在郊外的一处园林中,乃是那位瑶琴姑娘的父亲留下的产业,那可就是真正的江南园林了。 只是一处宅邸,便有村落大小了。 而且这风景秀丽之地也不止这一处园林,有好几座,用现代的话说,那里就是苏州别墅区,都是达官贵人的别馆。 青青走惯了这里,她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就跟回家一样。 琴台的管事也唤青青为二小姐,看来青青说她和瑶琴姑娘情同姐妹,真不是在吹牛。 沈秋跟着青青来到一处湖边小筑,侍女为他们推开门,在那临湖小筑里,已经有一位姑娘在等待他们了。 那边是瑶琴姑娘。 身如拂柳,纤腰盈盈,身材高挑,应该最少有175。 她穿着青萝长裙,头戴步摇,脸上带着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就斜依在小筑窗前,左手捏着美人扇,右手低垂。 青葱手边还放着一把古琴,在桌子上摆着檀香小炉。 湖面的风吹过来,吹的这位姑娘长发飘起,也吹起了脸上轻纱,是圆脸姑娘,并不妖媚,端的大方。 果然是如画美女,难怪前沈秋对她念念不忘。 不过在饱经沙雕网友们发的那些p图美照轰炸过的沈秋看来...也就那样了。 惊艳确实惊艳。 但说起喜欢,远远谈不上。 “青青来了。” 这女子说的一口官话,略带吴地口音,听起来软绵绵的。 她对青青招了招手,说: “快过来,丫头,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青青快步上前,握住瑶琴的手,她与姐姐颇为熟络,与她坐在一起,说了几句话,便开口问到: “瑶琴姐姐,我师父...他是不是在你这?” 瑶琴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消失,一直观察的沈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然后便听到瑶琴对青青说: “路叔叔,确实在我这。但,他已经去了。” 青青瞪大了眼睛,她表情变得呆滞,似是想要哭出来,但一时情急冲心,刚站起身,便感觉天旋地转,在瑶琴的惊呼声中,倒向地面。 沈秋眼疾手快,将青青抱在怀里,青青抓着沈秋的手,低声说: “师兄,师父走了...我没有家人了,呜呜...师兄。” “傻丫头。” 沈秋将青青抱在怀中,他眼睛也有些酸酸的,他轻拍着青青后背,说: “你还有我呢。” “别怕,师兄就在这,师兄不会离开你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32.身世 “这丫头是气急攻心,一时悲痛,但青青从小身体健康,亦无伤病,因此没有大碍。” 在落月琴台,瑶琴的闺房中,青青躺在床铺上,脸色苍白,眉头皱起,似在昏睡,又好像着了梦魇。 时不时喊一句师父,或者喊一句师兄快跑。 应该是做了噩梦。 一位老年医者将手指从青青手腕上移开,他摸着胡须,对坐在床边,担忧不已的瑶琴姑娘说: “老朽开副药方,给青青姑娘服用,两三日便见效,此后静养一月,便不会落下病根。” “麻烦您了,苏管事。” 瑶琴对那医者说: “这几日便劳烦您照看青青,这丫头如我亲生妹妹一般,我实在不忍见她受苦。” “无妨。” 苏管事站起身,背了药箱,对瑶琴说: “老朽本就是苏家世代医护,从小看着你和青青长大,这鬼机灵的丫头也如我后辈一般,老朽自会用心。” “只是,瑶琴姑娘,你切莫因为青青丫头的病症就忧思过度。” 苏管事提醒到: “你从小体弱,现在又要管理整个落月商坊的大小事务,本就劳心费力,老朽担心,你要是多想其他,怕是也要受疾病之苦了。” “我晓得了,苏管事。” 瑶琴点了点头,她说: “你去休息吧,顺便请沈秋师兄在外间稍等,我要等青青稍好一些,再出去与他说话。” 苏管事快步离开,瑶琴坐在床边,拿起手帕,帮青青擦拭额头汗水。 她颇为心疼的说: “真是可怜的丫头,从小便家人离散,有个心疼你的师父,却还一走了之,你又不知你身世,唉...真是命运多舛。” “山鬼哥哥,快杀了那狗贼!” 青青又在迷糊中喊了一句。 这倒让为她擦汗的瑶琴愣了一下。 这丫头喊师父,师兄,她都能理解,毕竟路家镖局三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但这山鬼,又是何人? 听青青的语气,似乎对那山鬼颇为信任。 这一趟她跟着路叔叔去太行山,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瑶琴心中疑惑,但此时青青也无法回答,她便想到在外间等候的沈秋,也许,那位师兄会知道一些事情。 说起来,沈秋师兄这一次回来,似乎变化甚大。 瑶琴站起身,她重新带上面纱,拿起美人扇,一边向外间走,一边想到,莫非是因为路叔遭难,让凡事碌碌的沈秋师兄发了奋? 但也不太像啊。 这只是短短两月,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沈秋师兄。” 瑶琴走出闺房,便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小湖的沈秋,后者站的笔直,左手握着一把雁翎刀,右手扶在木质栏杆上。 风吹起他的长衫,让沈秋的单马尾头发也顺着风摇曳。 瑶琴注意到,沈秋的双手戴着黑色的手套,像是江湖中人用的,其上点缀着精钢护指。 倒是有几分江湖少侠的气质了。 “瑶琴姑娘。” 沈秋听到有人唤他,便回过头,对瑶琴小姐微微俯身。 青青可以和瑶琴互称姐妹,但他不行,路家镖局是挂靠在落月商坊下的商铺,瑶琴姑娘,理论上就是沈秋的老板。 该有的尊重必须有。 而沈秋此时心中也颇为诧异,这位瑶琴姑娘,怎么走路没声啊? “不必如此客气,沈秋师兄。” 瑶琴指了指手边,她说: “坐下说话吧,我有些事情,要对你说。” 沈秋走入房子,坐在椅子上,便有侍女送来茶水,瑶琴则坐在上方的锦榻上,她摇着美人扇,思索片刻,对沈秋说: “路叔叔去太行大半月,未有书信传回,我心里担忧,便找了城里的易家镖局去寻访,十日前,他们带回了陆叔叔的尸体。” 瑶琴叹了口气,她说: “我去看过,伤口甚多,死状极惨。” “那镖头易柯猜测,应是路叔叔被亲近之人暗算身死,我便想问,关于路叔叔的死因,你有何看法?” “瑶琴姑娘不必多虑。” 沈秋端起茶杯,借喝茶低下头,轻声说: “是他的结义兄弟,洛阳侠客查宝,勾结北朝黑衣卫谋害的他,我和青青得遇江湖豪侠相助,已经除掉了查宝。” “师父的仇已经报了。他若九泉之下有知,大概也会安息的。” “哦?江湖豪侠?” 瑶琴握扇的手动了动,她沉默了片刻,问到: “是山鬼?” 沈秋的眼睛立刻眯起。 然后就听到瑶琴解释到: “是青青在梦中说的,她似乎对那山鬼颇为信任。” “是。” 沈秋暗道笨丫头坏事,但脸上非常平静,他对瑶琴说: “确实是自称山鬼的豪侠帮了我和青青,但他与我们立下约定,不能将他的事告知其他人,所以,还望瑶琴姑娘不要再询问了,可好?” “嗯,那便如此吧。” 瑶琴似乎对江湖事并不感兴趣。 她不再追问山鬼的事情,而是对沈秋说: “路叔叔与我父亲乃是故交,他是我家中长辈,路叔叔为人正气,不愿叨扰我家,便自己开了镖局,我作为晚辈,也不便劝说。” “但现在,路叔叔与我父亲皆已亡故,沈秋师兄,不如便和青青一起,搬到这落月琴台来。” “我从父亲那里接手偌大的商坊,时而感觉力不从心。” 瑶琴摆着手中扇子,轻声说: “若师兄愿意助我,我便在商坊为你谋个差事...” “不必了,瑶琴姑娘。”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让青青住过来吧,她与瑶琴姑娘情深义重,住在这里我也放心,但我,我便继续开镖局,不忍让师父的一番心血就此付诸东流。 我想,以青青丫头的伶俐劲,也是可以帮上瑶琴小姐的,我自小鲁钝,怕是会坏了商坊事务。 瑶琴姑娘乃是商坊之主,随意安插亲近之人,怕是会坏了规矩。 我和青青,还有师父,已经得了苏家太多恩惠,却又无以为报,但也只能谢绝姑娘厚爱了。” 沈秋这番话说的通透,又不损瑶琴面子,他去意已决,让瑶琴也有些无话可说。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沈秋喝了口茶,他想了想,便又问到: “说起来,我这里有件事确实需要瑶琴姑娘帮忙。” “说吧。” 瑶琴摆了摆扇子,说: “你是路叔叔的弟子,我们之间不是外人。” “我想问瑶琴姑娘,对我师父年轻时的事情可曾了解?” 沈秋问到: “我和青青在太行遇险,从那位山鬼大侠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师父教我的武艺的消息,他告诉我,那是军中武学,而且只有天策军才有传承。 莫非,师父年轻时,也是天策军人?” “这...” 沈秋这个问题,让瑶琴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她的眼睛里有一抹为难。 沈秋见状,便说道: “若是不方便说,那就算了,我也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他看了眼门外,便起身告辞。 “今日天色已晚,我将青青留在瑶琴姑娘这里,便先回镖局去了。” 说完,他握起刀,转身离开。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瑶琴唤住了他。 “师兄且慢。” 瑶琴站起身,对身边的丫鬟们说: “你们都退出去,这房子三十丈之内,不许留人!” “是,小姐。” 一应丫鬟快步离开,还将房门关起。 在她们走后,瑶琴坐回锦榻,对站在原地的沈秋说: “师兄既是青青信赖之人,又是路叔叔的亲传弟子,便也是我所信任之人,但路叔叔的过往,牵扯到前朝旧事,那些事情的余波,今日都还尚未消散。” 瑶琴带着面纱,那双大眼睛盯着沈秋,身为落月商坊的主人,这姑苏之地有名的豪商,被她严肃盯着的压力是有的。 她盯着沈秋,认真的说: “师兄,你若是得知此事,便也逃不开了,若事出不详,还会有杀身之祸,你还愿听吗?” 沈秋没有回答。 他闭上眼睛思索片刻,然后看着瑶琴,说: “我猜,和青青的身世有关?” “你!” 瑶琴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她指着沈秋,很怀疑沈秋是不是从路叔叔那里听到了什么。 但沈秋却面色如常,他说: “天策军,老镖师,又牵扯前朝之事,这很容易猜,瑶琴姑娘,师父并没有告诉我这些,实际上,我们当时被迫分开时,根本没时间说这些。 师父让我拼了性命,也要保护青青,这说明,在他眼里,他和我的命,都没有青青的命重要。” “那丫头才不是什么苏州弃婴...” 沈秋拉过椅子,坐在瑶琴对面,背靠着房门,运气真气,让耳目轻灵,他对瑶琴说: “说吧,瑶琴姑娘。” “你一个弱女子,都愿意冒险为青青隐瞒,我大好男儿,又岂会退缩?我今日敢来,便不怕什么杀身之祸。” 瑶琴上下打量着沈秋。 这位师兄确实是不一样了,也许行走江湖有奇遇? 总不能是鬼魅附身吧? 在好几分钟的思索之后,瑶琴打定了注意。 她对沈秋说: “首先一点,我父族,和青青母族有数代姻亲关系,所以法理而言,青青确实是我妹妹。我苏家上下对青青只有关切,没有利用,这一点师兄可以放心。” “嗯。” 沈秋点了点头。 他之前也一直很怀疑,青青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丫头,是怎么和落月商坊的少主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这个谜团算是解开了。 琴台管事的那声“二小姐”,不是白叫的。 “其次,路叔叔确实是天策军人,而且还曾是骁勇都尉,天策大将李守国麾下的心腹之一。” 瑶琴又说到: “二十多年前,正定初年3月,天策军于大散关大败北朝先锋,重挫其锐,又以天策大将李守国,都尉路不羁以下3000精锐星夜追袭。 天策军大破北朝汉中大营,夺回长安关中。那一战里,路叔叔乃是天策先锋,也是他带着部署,破开了长安城门!” “路叔叔乃是当世英雄,你切不可将他视为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 沈秋点了点头。 他猜到便宜师父有故事,却没成想,那老头年轻时居然有如此风光。 真的是很难将百战英雄的形象,和那怪脾气老头的脸联系在一起。 瑶琴摇着扇子,继续说: “前朝大楚的国度本在燕京,但被北朝入侵后,楚少帝便带着嫔妃妻女移驾到临安行宫。” “23年前,赵虎入临安前,少帝便感觉赵虎有不臣之心,向各地发出求援,天策军响应了少帝的求援,当时长安已经夺回,李守国将军便请求少帝移驾长安。” “他所派来临安的心腹,便是路叔叔。” 瑶琴叹了口气,她说: “赵虎那厮入临安前夜,临安行宫失火,楚少帝不幸遇难,但他的儿子与儿媳却被路叔叔和各路忠贞之士拼死救了出来。 那时我尚未出生,是我父亲接应他们,因我家乃是前朝皇商,世受皇恩,无以为报。可惜,事情终究是出了差错。 赵虎勾连江湖人士,在临安夜里,对少帝儿子和儿媳加以刺杀,在混乱中,路叔叔只能护的少帝之子和他妻子冲出临安,其他王室成员皆被杀害。 路叔叔带着两位楚国血裔赶往长安,路上也遭刺杀,但侥幸生还,自那之后,他们便在西北生活。 然后,正定10年,也就是13年前,那位前朝后人带着妻子回返临安祭祖,在路上遭到魔教中人残害,路叔带人赶到时,只救下了青青的母亲。” 瑶琴舒了口气,她的故事说完了。 “第二年6月,青青出生,她母亲也因忧思过度离世了,就葬在落月琴台外的湖畔,路叔的坟茔也在那里。 天策军中有南朝国主的眼线,路叔叔不敢带青青回去,便只能在苏州落脚。 从那之后到现在,13年前里,路叔叔从不提及过去,我也是从父亲那里听说这一切的。” 她站起身,看着沉默的沈秋。 她加重语气,对沈秋说: “今日之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不能再有第三人知道,就连青青问起,你也千万不能说! 沈秋师兄,这事关联甚大,一旦泄露,那就是灭顶之灾。 你知路叔为何要带着青青去太行? 不仅仅是因为什么仙家遗迹,而是因为南朝巡捕在3月前入了苏州,他带青青去,是避祸的。” 沈秋闻言一惊,他看着瑶琴,他说: “那我此番带青青回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倒不是。” 瑶琴轻笑了一声,她摆着扇子说: “这天下间,又有多少如路叔叔一样的忠贞之士?” “那些巡捕在苏州借国主之令,行贪贿之事,他们大肆敛财,吃的满嘴流油,已于半月前,回去临安了。” 沈秋这才放下心。 他看了一眼瑶琴的闺房,他站起身,问到: “青青的生父,真的死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瑶琴摇了摇头,她感慨的说: “我父亲生前,一直在寻找,但也一无所获,若那前朝后人真的在世,今年也得有快40了吧?” “那我便将青青放在这里了。” 沈秋今日听了太多事,他需要独处来消化一下,他对瑶琴姑娘抱拳行礼,说: “我便告辞了,改日再来看青青。” “嗯,沈秋师兄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你了。” 瑶琴送沈秋到门口,她说: “在苏州城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来这落月琴台,我自会竭力相助。” ps: 今日兄弟的书上架,书名《硬核厨爸》,乃是如今这浮躁时节中少有的都市温馨流作品,这本书绝对值得一看,今日上架20更,请大家多多支持。 读者兄弟们书荒的话,不妨前去看看,老路在此替兄弟拜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33.信与回信 沈秋孤身骑马从落月琴台赶回苏州城,紧赶慢赶,还是在城门关闭前入了城。 当然临近深夜归来,自然要被城门口的士兵们盘剥一番,于是沈秋又付出了几两碎银,请“兄弟们”喝了杯茶。 看来银钱开路这道理,古往今来都是适用的。 入城之后,沈秋便骑马快行,这苏州城的夜市也挺繁华。 以前听青青说,一些勾栏坊市要开门到凌晨时分的,尤其是青楼烟花地这种地方,夜里才是客来的好时间。 说真的,在路过那条脂粉气十足的街道时,沈秋有那么一丝想法,想去看一看。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习武要紧。 青青丫头的身世非同小可,尽管瑶琴说只有她和沈秋两人知道,但南朝可是一直没放松寻找前朝后人的。 这万一出了差错,沈秋就得带着青青亡命天涯了。 一想到这种极端的后果,沈秋内心就越发紧迫。 他和青青一路从太行回苏州,见多了古时江湖的无序和残忍,想来那官府行事,可能还要比江湖中人酷烈的多。 那种极端的坏事可能不会发生。 但万一发生了,沈秋就得保证自己,必须有反手一击的能力。 武艺。 这是沈秋可以选择的所有方式中,最简单,最实用,最可靠,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这以后万一要带着青青杀出苏州,去太行避难,手中刀也需得足够锋利才行。 若能有山鬼那一身鬼神莫测的剑法,这天下之大,他和青青又何处去不得? 沈秋回到了路家镖局,锁好了门,又做了点宵夜吃,在填饱肚子后,便在这苏州月下,在院子里舞起了斧头。 耍完几趟破军斧,又温习了一下刀法,最后演练风雷指。 就像是健身锻炼前的热身,在身体完全热起来后,沈秋盘坐在月下,手握剑玉,遁入梦境。 梦中的黑衣卫幻影在长久消耗后,还有7人之多。 沈秋手提手斧,感受着比之前更沉重一些的武器,他挥斧砍向其中3人,那3个幻影便一起出刀,结成团阵,与沈秋打成一团。 刀光乱舞,煞是逼人,但沈秋应付的非常妥帖,显然是习惯了以少对多。 对手的质量不够,那就用数量来凑。 在缠斗数十招后,沈秋连破三人,那幻影破碎,化作光点,但沈秋并没有去触摸,而是转身调息,片刻后又和剩下四人交战。 多了一人,便压力徒增。 他不再进攻,而是重在防御,捕捉破绽,时而反击。 在数百招的纠缠之后,他耗光了气力与真气,才堪堪将这擅长结阵合击的黑衣卫四人击败。 这差不多就是沈秋现在的极限了。 他已疲惫不堪,便举起斧头,在脖子上轻轻一抹,熟悉的痛苦涌上躯体,他眼前一黑,下一瞬,便又在梦中复苏。 而在他眼前,那被击破的七人幻影,也一起复苏。 这是沈秋找到的,关于剑玉的另一个规则,击破敌人,只要不拿取那些武学记忆,在自身复苏之时,那些被击破的光点,也会恢复到幻影状态。 在得知这一特性后,沈秋便非常后悔。 也许当日不该将查宝的武学拿取,这样他就会多出一个人榜武者,用以厮杀对抗,这于习武之人必然大有裨益。 但仔细想想,若当日不拿取查宝的武学记忆,沈秋也就学不会风雷指和雷公心法。 这也算是取舍之间,有得有失吧。 “下一次遇到人榜武者,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沈秋抽出雁翎刀,在手中舞了个刀花,一边如此想到,一边挥刀看向眼前四人。 乱斗再起。 至于黑衣卫幻影周围的山鬼、老道与雷爷的幻影,沈秋碰也不碰。 这些临时幻影有挑战限制,而且沈秋猜测,即便不是真实幻影,它们在被击破后,应该也会有些“掉落”。 可能不多,但绝对弥足珍贵。 他在想到万全的击破方法前,是不会消耗宝贵的“挑战次数”的。 “若能寻得一把如承影般的宝兵...” 沈秋躲闪四周刀光,脑中浮现如此想法。 结果这一个失神,便被眼前结阵的四人寻得破绽,刹那间就是三把刀封锁躲闪,又被一把刀当头劈下。 血光四溅,沈秋重生。 他抹了抹脖子,又看了看手中雁翎刀。 “这归燕刀法还是不甚娴熟,得继续演练,接下来便试试风雷指。” 一夜便如此过去。 在清晨时分,有鸟儿于小院树枝上鸣叫,沈秋睁开眼睛,发现身上湿漉漉的,就如水气侵袭,这江南气候,果真湿润。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打了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又回屋换了身衣服。 雷诗音大小姐不愧是冰雪聪明,她给青青的礼物里,也为沈秋备上了数套衣物,但大都浮夸的紧,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穿的。 那精美又繁琐的绫罗绸缎,沈秋这现代灵魂可确实穿不惯,他只能找一套不那么浮夸的衣服换上。 中午时分,沈秋出了门,按照约定,带着李家药铺在苏州的管事,去落月琴台拜访瑶琴姑娘,顺便看看青青。 两家的合作沈秋不插手,但回程时,看那李家管事喜上眉梢的表情,大约是合作挺顺利吧。 两人骑在马上,向苏州回返,过了一处山坳,沈秋便开口问到: “李管事,我欲送一些东西,去太行山麓,但昨日问了瑶琴小姐,这落月商坊在那里并无商号,便使我为难。 你长居于苏州,又是中原人士,可知这苏州城里,有哪家信得过的大字号在太行附近有商号,又能代为转送的?” “太行啊。” 李管事40多岁,如这时的很多人一样,留着长须,听到沈秋的话,他捻着胡须说: “那地方前些年糟了兵灾,又有疫病,这么些年也没能恢复元气,堪称民生凋敝,谁家做生意会去那种地方呢? 更何况这苏州距太行数千里之遥,据我所知,也少有人开拓那里的商路。” “如此吗?” 沈秋一阵失望。 他答应安顿下来后,会送一些开蒙书籍给山鬼,但这原本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却显得如此困难。 李管事是个伶俐人,他看到沈秋的失落之色,便思索片刻,对沈秋说: “沈少侠,你若信得过我李家,便把你要送的东西交予我,随货船送回洛阳,再附上书信,说明地点,总号那边自然为你办妥的。” “这...据我所知,李家在太行附近也没有商号吧?” 沈秋说: “如此劳烦,我心不安。” “少侠你这就是太见外了。” 李管家哈哈笑了一声,他对沈秋说: “且不提你与我家少爷的亲昵关系,就说这苏州商号得以和落月商坊搭上线,那也是你引荐的功劳。 老爷书信中已经吩咐我等,予你一成干股,那你和青青姑娘便是这苏州商号的少东家。这本就是自家产业,何来为难劳烦之说? 左右不过是派个得力之人,往太行多跑几趟就是了。” 沈秋想了想,他和山鬼这信件往来又不是一次两次,总拜托李家人也不太好。 他便对李管事说道: “不如这样,由我出资,托李家药铺在太行山麓建个货栈,从山中收些草药,若是赔了,我贴给总号,若是赚了,我分文不取。 我再写封信给李义坚,请他派个得力人常驻货栈,专为我接送书信,转运礼物,你看如何?” “这到也不是不行。” 李管事有些犹豫,他劝说道: “但沈少侠何须如此呢? 听老夫劝说一句,为了几封书信就下这么大本钱,实在是太过隆重,你在太行山中有亲友?还是那人对你异常重要?” 沈秋抿了抿嘴,低声说: “救命之恩,犹如再造。” “啊,这样啊。” 李管事听了这话,便知道沈秋心意已决,也不再多劝。 他在马上给沈秋算了笔账,在太行那里建个货栈,又要添置人手,买些骡马,再请护卫,零零总总算下来,得几百两银子。 沈秋毫不在意。 银钱,他手里多得是。 山鬼送的一大包碎银子就不提了,光是雷爷在船上馈赠的银两银票,就有千两之巨。 他请李管事去了趟路家镖局,又给了银票,还写了封信给李义坚,请那秃瓢少年协助此事,他对李管事说: “货栈内务我不懂,便由李义坚操持便可,我只有两个要求。” “少东家请说。” 李管家坚持用这个称呼唤沈秋,来表达两家亲近之意,沈秋也不在意,他将李管事送出镖局,叮嘱到: “其一,那货栈里除了管事外,需都用太行中的山民做伙计,我在山中的那位朋友自会安排此事。 其二,我信任李家伯父和李义坚,但若我发现,我的私人信件被他人拆开查阅...” “少东家放心!” 李管事打断了沈秋的话,他拍着胸口保证说: “我李家素来注重商誉,此等丑事若是真有,不需东家吩咐,便是舍尽家财,我等也必然会给少东家一个说法的。” “嗯,那便好。” 沈秋点了点头,送了李管事离开。 他已经在落月商坊的书铺子里,买了一整套少儿开蒙识字的书典,便回到房子,拿起从活禽店里找来的宽大鹅毛,如蘸水笔一样,开始为那书籍添上音标音符。 还写了封信给山鬼,说明情况。 太行山中山民,敬畏山鬼,只要公孙愚发话,他们必然奉若神明,保密这一点是不需担忧的。 那些山民也不识字。 但这一路上的书信转接却是个问题,想来想去,沈秋也只能与公孙愚约定,以后写重要信件时,用密码来代替。 这些事情花了沈秋差不多三天的工夫,才将第一封信和那些书籍送去了李家商号。 ------------------- “公孙兄: 一别数月,你可还好? 我也不知道这封信得多久才能送到你手里,但若你见了信,便可知晓,我在太行山下,建了座货栈,平日里收些草药,以做掩饰。 这便是你我兄弟二人以后传信的方式,你且记好,如是我或青青亲自写信,便有以下特征....” 太行山里,在那山坡的屋子之外,山鬼坐在瘸腿椅子上,手里握着今日从山外山神庙里取来的书信。 他读的挺慢,每个字都要拼一下音标。 沈秋的信里说了很多要点,让山鬼读的眉头紧皱。 尤其是那些保密用的手段,更是闻所未闻。 让山鬼感觉外面的世界真的人心鬼蜮,颇为可怕。 他继续读了下去。 “若没有那些特征,便不是我两写的。 另,青青安好,她甚是想念你,也不知你识字进度如何,随信附赠一套开蒙书籍,都以用拼音标注,若有不懂之处,便可回信询问。 山中生活清苦,你又行危险之事,若是有所需求药物或是日用品,便差人告知山下货栈,自有人帮你准备。 那处货栈乃是我友人心腹之人,若是有难,还望看护一二。但隐藏自己最为重要,实在不便出面,便任它毁去便是。 ---沈秋,正定二十三年九月,于苏州。” 读完了信,山鬼抿了抿嘴,今日已是十月初了,这封信在路上足足走了一个多月。 他抹了抹额头,似是在内心思考该如何回信,那不甚出众的脸上,也有一抹怀念之色。 在无人之时,他也不是时时都带那山鬼面具的。 在傍晚时,山鬼在屋子中点起烛火,自己坐在桌子边,眼前是摊开的信纸,这是随信送来的,好几厚沓,足够山鬼使用了。 公孙愚也不太会用毛笔,所以沈秋还送来了几支处理过的白鹅羽毛,在信里也教了山鬼如何使用。 这是他第一次写信。 内心有些紧张,就如当年初学剑术,第一次伏杀北朝贼人时一般。 他调整呼吸,又看了看眼前那摊开的书,将几个字的比划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烛火跳动间,公孙愚在信纸上写到: “沈秋: 你的信,我手到了。 我廷好,你和青青不用旦心,我也很相你两人,得知你门回了苏州,我边很高兴。 我已找到合用心法,只是有几个问提不甚里接,正好借这信,问问你。” ps: 今日兄弟新书上架,书名《谁动了我的韭菜》,乃是之前爆火的《我是幕后大佬》作者一刀斩非常给力的新书,内容极其丰富,正是时下流行。 若是读者兄弟们遇到书荒,不妨前去一观。 老路在此替兄弟拜谢读者老爷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34.生意开张 正定二十三年11月末,已经是近冬时节。 这江南之地的苏州也有了些许寒意,就连沈秋都要在外衣上多加一件薄衣。 青青也回了苏州城。 她在落月琴台住了一个月,身体无碍后,便闹着要回苏州,瑶琴劝说也无果,小师妹就是想和师兄待在一起。 沈秋拗不过她,便只能把她接回小镖局里。 这日沈秋起床后,在院子里练了套刀法,便听到青青丫头大呼小叫的从门口冲进来。 这丫头似乎恢复了元气满满的状态,她手里挥舞着一个小包裹,满脸笑容的对师兄说: “师兄,山鬼哥哥寄来了信。” “是吗?” 沈秋收起刀,擦了擦汗水,走入镖局前厅,就看到青青趴在椅子上,已经把那包裹拆开了。 “山鬼哥哥的字真丑,狗爬一样的。” 这丫头瘪着嘴,挥舞着手里的信纸,对沈秋说: “但比之前好多了,看来最近确实在勤加练习。” “你总不能对他要求太多吧。” 沈秋倒是不甚在意。 他的字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和青青那一手蝇头小楷比起来,也和狗爬的差不多,不过用鹅毛笔写硬体字,沈秋就要比青青更擅长了。 兄妹两人各坐一边,将山鬼的信摊开,放在桌子上。 结果读了几句,那满篇错别字让沈秋也不忍直视,拼音识字的坏处就在这,初学者遇到多音字和近音字就很容易抓瞎。 不过大概意思却能理解。 他们从太行离开后,山鬼的日子过得很清闲,北朝人折损了一队黑衣卫,也不见反应,似乎并不打算派更多人来太行山找死。 只是这仙家遗物的消息,不知为何传扬了出来,最近倒是有很多北朝武林人士,频频进入太行。 他们的下场自然不用多说。 敢闯入山鬼的地盘,那是必然要付出代价的。 山鬼还叮嘱沈秋和青青照顾好身体,若是以后有机会,不妨来太行山逛一逛。 “山鬼哥哥这是寂寞了。” 青青兴致不高,她低声对师兄说: “他其实很想让我们去看他,对吧?” “也许吧。” 沈秋伸手摸了摸青青的头,他说: “他呀,就是山中的精灵,只能生活在那里,要是随我们来了这人间,精灵也就不是精灵了。” “精灵,就是你昨晚对我说的小矮人吗?七个小矮人和公主之类的。” 青青双手撑着脑袋,看着沈秋,她问到: “那个王子真的只是亲了一下,公主就醒了吗?” “是,那是魔法。” 沈秋拿起山鬼的第二封信,他随口说: “你可以理解为上乘内功。” “哦。” 青青点了点头,她说: “那位王子的武艺肯定非常高强咯?毕竟能杀死用毒术的巫婆皇后呢,皇后的武艺肯定也很高,没准是那个世界的江湖高手。” “但江湖高手怎么能当皇后呢?国王不怕吗?还是说,国王也是武林高手?” “呃,这个我就没办法回答你了。” 沈秋被青青这层出不穷的怪问题弄得有些懵,他只能糊弄过去。 他看了一眼信纸,将那信递给青青,然后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硬纸板,上面有很多排列混乱的方格,是被故意刻出来的。 “师兄,这封信怎么回事?” 青青抓着那封信,她满脸茫然的对沈秋说: “这字根本读不通啊,就像是山鬼哥哥随便乱写的一样。” “要用这个!” 沈秋将手中的硬纸板贴在那信上,换过方向,给青青看,他指着那硬纸板刻出的方格里露出的字迹,对青青说: “你把这些字摘抄一遍,然后再读一下看看。” “哦。” 青青丫头应了一句,便拿着信纸和纸板去了前厅的书房,沈秋待在镖局前厅的柜台后,有些无聊的翻着一本青青卖回来的“流行小说”。 都是些三侠五义的故事,半文半白,青青看得很起劲,但沈秋就觉得有些枯燥,刻板。 都是一个套路。 完全没有前世那些屠神灭佛,又脑洞大开的网文看起来舒服。 这个时代确实缺少娱乐,青青又不许沈秋去青楼烟花地寻欢作乐,每一晚在练完武艺后,兄妹两个坐在院子里讲故事,就成为了沈秋唯一的夜生活。 他这两个月,已经把脑海里所有的故事都讲了一遍,甚至都开始讲童话了。 青青听的很开心,兴高采烈的。 但对沈秋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了。 苏州城的生活很安逸,但沈秋却开始怀念太行山中的日子,这慢节奏的生活真的太无聊。 他感觉自己快要生锈了。 沈秋百无聊赖的趴在柜台上,盘算着是不是给青青讲一讲什么斗气剑仙之类的故事,就在等待青青翻译密信的无聊中,便有客上门。 “呦,这不是刘家叔叔吗?” 沈秋抬起头,便看到同一条街上,开杂货铺的刘老头面色难看的走入大门,他便起身相迎,又倒上一杯粗茶,请刘老头坐下。 这条街上的商铺都是落月商坊的商户,彼此之间同气连枝,关系也还算融洽。 路不羁的小镖局平日里也不接外路活,做的都是熟人买卖,帮这些邻近商户送些货物,或者是送些家书之类的,少有长途走镖。 今日看刘老头来了镖局,沈秋便知道,在闲了两个多月后,总算是有活干了。 刘老头坐在椅子上,阴沉着脸,喝着茶,也不说话,沈秋主动问到: “刘叔,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不如给我说说。” 老头看了一眼沈秋,又摇了摇头,半晌之后,他才犹犹豫豫的说: “小秋儿啊。” “叫我沈秋就行,刘叔。” 沈秋说了一句,这个小秋儿的外号,大概是旁人称呼亲近人的说法,但他真的是无福消受。 “好吧,沈秋。” 老头哀叹一声,他说: “我这铺子,前几日从城外采买货物,被一伙贼劫了,这事你可知道?” “嗯,我听说了。” 沈秋喝了口茶,他大概知道老头来意了。 刘家杂货铺,虽说是个杂货铺,但铺面不小,在这个坊区也算是大字号, 他家专为城里几座酒楼提供各色杂货,生意很是兴隆。 这生意好了,原材料供应就必须赶上,因此刘老头铺子里,专门有伙计在苏州城附近采买,他家大儿子也是专管这事的。 以往也没出什么事,但前几天,刘家大儿子押送的一批从城外采购的货,却在回程时,被劫了。 那伙贼劫走了货物,还打算劫人绑票。 只是刘家大儿机灵,趁乱跑了。 这事在这条街算是大新闻,青青丫头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还跑回来给师兄大肆转述,颇有些香港记者的风范。 “大刘没啥事吧?” 沈秋问到。 刘老头又叹了口气,说: “我儿没事,只是有些擦伤,被惊到了,这几日都在静养。 货物嘛,丢就丢了,无非就是损些银钱,但让老夫我为难的是,那几个被劫走的伙计。他们家人这几日一直在我商铺里闹将,要让我出钱赎人。” 这老头满腹忧思,哀声对沈秋说: “我请了城里专平事的丐帮人,去和那伙贼说合,若是赎一人几两银子,给也就给了,毕竟都是用熟的伙计,但那伙杀千刀的贼...” “他们要价太高?” 沈秋放下茶杯,说: “还是收了钱,不肯放人?” “两者皆是!” 老头义愤填胸的对沈秋说: “小秋儿,你来评评理,初次说好一人十两,钱我当夜就给了,但他们却不放人,还狮子大开口,提到一人一百两! 老夫也不是舍不得钱,只是怕再给了,那伙贼又要加价,这可怎么办?” “啧啧,这伙贼胃口真大。” 沈秋眯起了眼睛,他说: “也不懂江湖规矩,看来是一伙新贼。” “是了。” 老头说: “我去易家镖局问过,那易柯镖头也是这般告诉我的,我请他们帮忙救人,但易家镖局那是苏州城大字号,这等事要价也不低。” “我懂了。” 沈秋点了点头,他知道刘老头的意思了。 他对刘老头说: “刘叔你且回去等着,我出城去盘查一回,若是方便,我这几日便动身。至于价钱嘛,我师父在时需要多少,你便给多少便是。” “小秋儿!” 沈秋起身,却被刘老头拦住,他一脸担忧的对沈秋说: “你师父老路头的武艺,这街坊们都是放心的,但你年纪轻轻...我也不是看低了你,但就是怕你这孤身前去,要是也被那伙贼害了性命,这可怎么得了?” “刘叔不必担心。” 沈秋也不恼怒。 他安抚道: “我要先去事发地看看,了解一下,要是贼人势大,我也不敢接你这活,我也是惜命的,还有青青丫头要照顾呢。 但若是贼人羸弱,老叔便在家中静待,看我沈秋手段便是。” 刘老头看沈秋信心满满,也不便相劝。 他满腹担忧的离开了镖局,心想着自己这事是不是做差了。 老路头在外路不幸染病死去的事情,街坊们都知道了,只留下小秋儿和青青两个年轻人撑着镖局。 这万一要是小秋儿学艺不精,出了事,他老刘头怕是要被商坊管事训斥责罚的。 在刘老头走后,青青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门外,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师兄,她鬼鬼祟祟的凑过去,对师兄说: “师兄,你要去救人啊?” “对,我下午就出发。” “带我一起去呗。” 青青摇晃着脑袋,对沈秋说: “我虽不能帮你打架,但踩点子,打下手这事还是能做的。” “不行。” 沈秋瞥了一眼青青,他说: “我要是带你去冒这险,要是被瑶琴知道了,她怕是要把我赶出苏州的,你就在这镖局里好好等着。” 他看着青青噘着嘴的样子,他想了想,又说: “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给山鬼的回信就你来写,那密信,翻译出来没?” “嗯,抄写出来了。” 青青将信纸递给沈秋,后者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他说: “这是功法名词?” “是!” 青青点着头,对沈秋说: “而且都是很晦涩难懂的词,看这个,师兄,这个词代表的,乃是人胸腹的一处死穴,寻常功法根本不敢使真气冲这等穴位。 山鬼哥哥,必是要修行难得的上等功法,才会询问这个词的含义。” “嗯。” 沈秋点了点头,青青分析的不错。 他估计,在他们离开之后,山鬼可能是在太行的仙家遗迹里,找到了与承影剑术合用的内功。 从那剑法就能看出来,这套内功必然是上等。 甚至是武林绝品。 说实话,沈秋内心有点小小的嫉妒,很是羡慕山鬼的大奇遇,但他看了一眼手中剑玉,那点小嫉妒很快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这仙缘剑玉在手,只要沈秋不是中途惨死,他总有一天能登上武林巅峰。 不需要去羡慕别人。 他沈秋,有自己的路走。 “你看,山鬼初学内功,必然有很多疑惑。” 沈秋摸着青青的脑袋,对她循循善诱的说: “他在太行山中,又无法寻人指点,便只有你能帮他,你是山鬼信任的人,便不能辜负他的信任,这修行上等内功,稍有偏差就是大祸。 你这几日,便好生为山鬼解答这些疑问,一定要足够准确,才能助他修行。丫头,你可明白?” 青青抬起头,看着师兄严肃的目光。 她一时有些惴惴,但想来想去,最终还是使劲点了点头。 “好!” 沈秋拍了拍青青的肩膀,他说: “你便安心等在镖局,等师兄得胜归来便是。” 沈秋下午出了城,在第二天傍晚才回到镖局,他让青青请来刘老头,两人在前厅商议。 “刘叔,我寻到那伙贼的藏身地了。” 风尘仆仆的沈秋,对刘老头说: “就在城外十几外的荒山中,也不讲究隐藏,还掠了女子,整日饮酒作乐,就是一伙没经验的小毛贼罢了。 他们把你的伙计关在山洞里,并未加伤害,这趟救人,我有七分把握。 只是需刘叔拍几个得力人手给我,在我袭杀毛贼时,需得让人去救那些伙计。” “行。” 刘老头思考片刻,便咬着牙点了点头,他这几日,被那些哭闹的家属弄得不厌其烦,还影响了生意,心中盼着这事赶紧解决。 “还有一事,刘叔,你得给我透个底。” 沈秋喝了口茶,他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对刘老头耳语到: “要是救人中,有伙计不幸丧生的话...” “小秋儿,你放手去做便是。” 刘老头也下得了决断,他对沈秋说: “若真有人不幸蒙难,我便将那一百两赎身银,给他做丧葬银子,还管他家属生计,当然,最好是没有伤亡。 若是一切顺利,你刘叔我这里,自然也有给你的好处。” 沈秋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窗外夜色,对刘老头说: “事不宜迟,刘叔你回去准备,明日一早,我便启程,最晚到后天清晨,这事便有结果了。” ps: 兄弟们如果看得还不错,还请投几张推荐票给老路~这个对新书非常重要啦~谢谢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入江湖 35.走江湖 苏州城外十几里,有一座无名小山,是偏僻之地。 这姑苏地虽然是平原地形,多水,但山也是有的,但不如北地山脉那么苍莽,就如这苏杭女子一样,少了些凶悍,多了些清秀。 夕阳之时,沈秋正带着几个手持棍棒的高大汉子,在山中行走。 他们按着沈秋前几日来侦查时,走的山中小路,人人带着面巾,缓步行走,不发出太多声音。 “那山坡下有处山洞,便是那伙毛贼藏身之地。” 沈秋趴在山脊上,指着下方的一处河湾,对身后几个汉子说: “待夕阳落下,你等便从侧面潜过去,不要靠的太近,在百丈之外等候。我起身袭杀时,你们便冲入山洞,带着几个伙计离开,在山外等我。” “秋哥,不是兄弟们看不起你。” 沈秋身边的一个汉子稍有些紧张,他低声对沈秋说: “你也说了,那伙贼有10人之多,你只有一个人,要不要我随你一起去?” “你不怕?” 沈秋回头看着这方脸汉子,这是刘老头铺子里的伙计,生的膀大腰圆,有一股蛮力。颇有勇气,但却不通武艺。 面对沈秋的询问,那汉子有些发憷。 毕竟是好人家出身,从未做过好勇斗狠之事,要与山贼正面搏斗,心里紧张也是正常的。 他握紧棍棒,对沈秋说: “我...不怕!” “你家中还有妻子父母呢,一家人都要靠你养活。” 沈秋摇了摇头,他摸了摸手边雁翎刀,说: “便是你要跟我去,我也不会带你,诸位兄弟,我是习武之人,知晓那些毛贼根底。我问过山下居民,那伙贼也不过是外路来的乞儿,见此地繁华,生了歹心罢了。 他们唯一可以依仗的,不过是比常人更多的作恶之心,论起体魄,怕还没有你等健壮,只要心中有股勇气,何须怕他们?” 沈秋轻笑一声,说到: “我此行乃是行杀人之事,但你等要救人,人人皆知,救人可比杀人难多了。 诸位兄弟,我这是把困难之事交给你们,所以,做好自己的事便行了。” 这一番话说的其他人纷纷轻笑。 伙计们都知道,这是沈秋在宽慰他们内心的紧张,但这一笑之后,紧张感却也消散几分,眼看着夕阳滑落,沈秋抓着刀,朝着山脊之下行去。 他对身后的伙计们说: “救人之事,便拜托各位了,今日,我等便让那伙毛贼,瞧瞧我苏州男儿的勇武!” 伙计们齐声应诺,这行人分成两拨,从两个方向靠近山下河谷,沈秋躲在茂盛的草丛中,学着山鬼在山中移动的姿态,快速靠近那处河谷。 那伙毛贼饮多了酒,几个还躺在河边呼呼大睡,在另一侧,几个贼正在调戏被掳来的山下女子。 喝骂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这伙贼别说和太行山中的黑衣卫比了,连洛阳城外的伏牛山土匪都比不得。 沈秋潜入那河谷,距离那伙贼只有十丈不到。 但天色渐晚,这毛贼又没有哨卫警戒,完全没能发现沈秋的踪迹。 他从手边抓起一根草茎,放在嘴里叼着,就如拒绝口香糖一样。 沈秋躲在一棵树下,观察着眼前那伙贼人,眼中尽是不屑。 “毕竟是第一桩生意。” 沈秋双手抚上腰间斧柄,手指挪移,他眯起眼睛,轻声说: “那就借诸位人头一用,为我镖局打响名头。唉,有手有脚,奈何做贼啊...” “哗啦” 沈秋自藏身地跳将出来,快走几步,吐气开声,身体旋转一周,左手手斧呼啸而出。 破军斧法-索命斧! 眼前贼人有个刚爽了一把,身边还有女子低声哭泣,他骂骂咧咧的正要提起裤子,就看到有人在前方跳出来,他本能的感觉不妙。 正要大喊,然后就看到一把斧子旋转着砸过来。 那斧子的速度似乎很慢,这家伙甚至能看到斧子旋转的轨迹。 似乎伸手就能接住。 于是他伸出手... “砰” 利斧直入心口,携带的巨力推着他离开地面,在空中翻滚一周,砸在地上,鲜血四溅。 这一幕惊呆了那些匪徒。 一个机灵的家伙抓起破旧的刀就要冲出去,迎面又是一把斧头飞来。 这一次沈秋手气不错,飞斧砍断了那家伙的脖子,带着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那几个在呼呼大睡的家伙也被惊动,他们茫然的爬起来,就看到一人提着雪亮的刀冲杀过来。 他们还想抵抗。 但沈秋眼神似冰,心如铁石,掠到那几人身边,手起刀落。 归燕刀术。 匹练刀光在空中交错斩出,沈秋一连砍出三刀,将两个慌乱的家伙砍翻在地,又挥动手腕,在身前斩出一个大圆弧。 那刀刃滑落,砍入逃跑的家伙背后,斩开血肉,斩断脊骨,又是一条人命。 短短片刻,连杀五人。 沈秋的凶悍吓坏了剩下的匪徒,而几个伙计在另一侧打起火把,大声喊杀,冲入山洞,也惊得剩下匪徒狂躁不安。 那几个被掠来的女子也趁机抱着脑袋逃跑,她们发出刺耳尖叫,让本就混乱的夜色变得更加惊惶。 剩下的五个毛贼聚在一起。 他们穿着破烂衣裳,手里抓着竹枪棍棒,畏惧的看着持刀而来的沈秋。 在夜色中,他们看不到沈秋的脸,只能看到他手中的刀。 有鲜血从那刀刃上滴下。 “放下武器吧。” 沈秋说: “放下,我便不杀你们。” 没人回答他。 一声尖叫从旁边的山洞里传来,在看守俘虏的瘦小匪盗连滚带爬的冲出山洞,两个伙计在后追打他。 同伴被这伙毛贼折磨的不轻,因此他们下手很重。 棍棒没头没脑的打下去,那匪盗的惨叫声越发低沉,片刻之后便没了声息。 “下一个就是你们了。” 沈秋看也不看那被打死的土匪,他看着眼前还在顽抗的五个人,他抬起左手,摸了摸下巴,说: “投降吧,和我去见官,你们又没杀人,左右不过是在牢房里蹲个几年,也就没事了。何必顽抗到底?” 那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 但沈秋感觉到,他们的抵抗之意却是越发顽固。 “哦,原来杀过人啊。” 夜色中,沈秋轻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变冷了一些,说: “那可就不无辜了。” “嗖” 机簧声起,一道黑色小箭从沈秋左手手腕刺出,正打在眼前持竹枪的土匪胸口,疼得他大声尖叫,连连后退,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 他们以为沈秋要连发暗器,便赶紧散开。 “噗” 在散开的瞬间,沈秋运气真气,突入其中,一刀砍翻一个,回身一记风雷指,点在另一个混蛋的太阳穴上。 手指没入血肉,鲜血四溅中,那家伙哼都不哼一声,翻身就倒。 那个被黑色小箭刺中胸口的家伙还在哀嚎,在剩下两个匪盗颤抖的注视中,沈秋踩在他胸口,反手握刀,向下直刺。 那家伙剧烈的挣扎了一下,便再无生息。 剩下的两个人吓死了快,他们也再不敢抵挡,转身就跑。 这反应让沈秋摇了摇头,他回身几步,抓起地上飞斧,丢出一记,打中逃跑家伙的腿,又把手中刀丢给赶来帮忙的三个伙计。 他说: “贼人胆气已丧,不敢对敌,他们杀过人,乃十恶不赦之徒。” “追吧,追上去,打死他们!” 伙计正是热血上涌之时,眼见毛贼只剩一个,便嚎叫着扑了出去,那贼已经被吓坏,腿脚发软,又怎是这些身强体壮的伙计们的对手。 不多时,两个逃跑的家伙便被抓了回来。 沈秋在这土匪营地里点起篝火,那几个逃跑的女子也被收拢回来。 这虽是小山,但山中也有野兽,就放任她们这么没头没脑的跑,也是喂了野兽的下场。 那几个被绑票的伙计,被同伴扶着坐在篝火边。 毛贼要用他们索要赎金,但没有伤害他们,但被泄愤痛打是避免不了的,一个体弱些的,连走路都困难,手被打折,毛贼自然不可能给他治伤。 沈秋帮他看了看,这今后,怕是要落下残疾了。 人命如草芥啊。 沈秋暗叹到,这江南富庶地也少不了山贼土匪,官府行政能力底下的不行,欺压民众,捞取好处倒是一把好手。 自然不可能有官兵为了这几个伙计来山里剿匪。 若是没有沈秋赶来,这几个伙计的下场,估计不会太好了。 那几个被救出来的伙计对沈秋感恩戴德,甚至要下跪感谢,但却被沈秋扶住,他差使那几个哭泣不休的女子,为众人煮了些吃食。 又看到天色已晚,便决定在山里过上一夜。 亲眼看到沈秋大发神威,一人打死了8个土匪,众人自然唯他马首是瞻,当下便去准备过夜。 沈秋一个人坐在河道边,洗了刀和斧头,又把染血的外衣浆洗了一下,便握着剑玉,进入梦境。 在入睡之前,他听到身后绑着两个土匪的地方传来女子恨极的尖叫,还有匪人的惨叫,如夜枭一般。 那应该是那几个被欺辱的女子,在报仇吧。 沈秋叹了口气,也不去管她们。 两个毛贼而已,死就死了罢。 那几个女子怕是也有深仇大恨,此番被掠来欺辱,即便被解救,以这个时代的风气,怕是也很难再回到正常生活了。 她们绝对有足够的理由去泄愤。 这时代天道不公,无人管束,心得硬一点,才能活得舒坦。 沈秋入了梦,在眼前的梦境中,那八个匪徒的幻影也赫然在列,沈秋提不起对付他们的心思,这几个人手段太差,就算击破也没什么用。 留着他们还碍眼,沈秋便接着对抗的机会,抓着一个幻影的脖子,提着他走向梦境边缘。 这处梦境边缘,乃是一片模糊不清,如流沙翻滚的地带,沈秋试了不少次,他是无法跨出去的,就像是地图边界一样。 他将手中挣扎的山贼幻影推出边界,那幻影模糊的脸上满是惊恐,但还是如坠入泥沙,在挣扎中被一点一点的吞没。 这是沈秋第一次行这种事,那些黑衣卫的幻影可是珍惜的很,沈秋还要拿他们练武艺呢,自然不能消耗到这种无厘头的尝试里。 在梦境边缘吞没了一个幻影后,沈秋回头看去,梦境并无变化。 这让他有些失望。 但在回到梦境中心时,他却发现了,眼前被挑战过一次的雷爷幻影,那轻薄的躯体似乎凝实了一些。 “这是...充能!” 沈秋瞪大了眼睛。 他二话不说,将剩下的7个毛贼幻影统统丢入梦境边缘,再回头看去,雷爷的幻影已经凝实如初。 “大善!” 沈秋拍着手,喜上眉梢。 他又发现了剑玉的一种用法,可喜可贺。 这一趟,没白来! ----------------- “小秋儿,这事,办的真漂亮!” 第二日下午时,沈秋带着被救下的伙计回到苏州,立刻在落月街坊这里引发了一阵小小的轰动,除了一桩心事的刘老头喜滋滋的登门拜访。 刚进门,就对沈秋比起大拇指,他说: “你果然得了老路头真传,我听伙计说了,片刻间连杀数人,真是好俊的功夫。” “刘叔谬赞了,杀人手段,算不得本事。” 沈秋请刘老头坐入椅子,逢喜事,精神爽的老头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便从袖子里抽出两张银票,放在沈秋眼前。 “这是两百两银子,一百两是救票的钱,另一百两是老夫的谢礼。” “刘叔,这是作甚?” 沈秋皱着眉头说: “大家都是街坊,我师父在世时,也没有这等规矩,你给一百两就行了,这活也不是很难,收这么多,不合规矩。” “哎呀,小秋儿啊,你真是个榆木脑袋。” 刘老头呵呵笑着说: “你知道,你说不难的这事,在易家镖局那边,人家要收多少吗?” 沈秋丢了个询问的眼色,刘老头伸出两根手指,他语气夸张的说: “光是出人,就得200两,若有镖师折损,还得额外加钱,再算上悬红打赏之类的,这事没有300两办不下来的。” “这么贵?” 沈秋反问到: “这苏州寻常人家,一年到头花销,也就不过20两银子罢了,只是救人,对手又不是什么难缠之辈。” “大字号嘛,就这样。” 刘老头倒是没什么不满,他摇着头说: “虽说有些不近人情,但确实公正,管你对手是小毛贼,还是江湖大盗,都是这个价格。 前些年,苏州城外,太湖上有一伙大盗行不义之事,府令许了易家镖局处理。 我听说光是镖师就折损了30多人,但最后算账,还是这个价,只是丧葬抚恤,悬红封赏多了些。” 刘老头对沈秋印象大好,便也劝说道: “小秋儿啊,你要继承老路头家业,继续做镖局这一行,就要向人家易家镖局学习一二,规矩就是规矩,规矩不能乱的。” “你师父就是太重人情,这镖局开了好些年,也没个光景。” “嗯,刘叔说的是。” 沈秋收下两张银票,交给小掌柜青青收好,他想了想,又对刘老头说: “刘叔,我托你件事。” “你说,小秋儿,咱不是外人,有话就说。” 刘老头答应的很干脆。 “我想让你帮我在街坊们这边宣传一下。” 沈秋摩挲着手指,温声说到: “镖局生意刚开张,这铺子里就我和青青两人,走镖是走不了的,便只能寻些其他活。我的意思是,像这次的事情,还有街坊家人被土匪害了性命,想要报仇之类的。” “您老都替我接下来,只要在这苏州之地,只要我能处理,只要不违天地伦理,不反江湖道义,我便不会拒绝。” 刘老头瞪大了眼睛,他劝阻道: “小秋儿啊,这可是走亡命的买卖,你还年轻,又不急用钱,老夫劝你还是不要做这些。招些人手,和你师父一样安分走镖它不好吗?” “我有分寸的,刘叔。” 沈秋轻声说: “我既已入了江湖,见血之事就是避不开的,踏上这条路,便要走到底。” “您老帮我就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1.沈秋的新差事 “砰” 焦灼夜里一声闷响,燃烧的房子便倒塌下来。 沉重的房梁也被引燃,砸在火海里,溅起了漫天火花。 在火光的映衬下,几名惊醒的家伙大喊大叫着,有的试图救火,有的心知劫难将来,便没命的向外跑,试图跑出这将死之地。 但就在他们跑到这并不大的寨子外围时,便看到眼前木制的栏杆上,正斜依着一个古怪家伙。 他坐在栏杆上,两腿悬空,还前后拨动,就像是孩童游戏一般。 这深夜里,借着身后的冲天火光,这几个人能看到眼前这人穿着黑色长衫,带着手套,手里还提着把雁翎刀。 他身体消瘦些,但也算健壮,脸上还有笑容,只是那笑容颇多玩味,在这杀人夜里,颇有些猫戏耗子的阴冷。 “哟,小老弟们,来了呀。” 他扬起手,对几个惊慌匪盗,如此打着招呼。 一时间竟无人回答。 “我杀了你们老大,烧了你们这破山寨,还杀了你们的两条恶狗,不要怀疑,今晚的事都是我干的。” 沈秋跳下栏杆,提着沾血的刀,对眼前几个赤手空拳的山匪说: “区区十几个不通武艺的外路人,就敢在这南通城郊外占山为王,奸淫掳掠,前几日还抢了落月商坊南通号的货栈... 你们抢东西也就抢了,大家也要生活,我能理解。但为何要杀人?谁人不是父母养的,被你们一刀砍了那就是万事成空,又要多出几家披麻戴孝。 你等这些匪人,当真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并肩子上!” 一个汉子眼见不妙,便尖叫一声,从腰间拔出手叉,嚎叫着朝着沈秋扑了上去。 只是一腔血勇,又被夜里大火一激,脚下便有些踉跄。 其他人还没动作,就看到一抹刀光亮起。 带头大哥被那煞星一刀枭首,大号头颅飞落出去,正在地上,无头尸体喷出鲜血,摇晃两下,倒在地上。 重物落地,惊起林中几只乌鸦,嘎嘎乱叫的阴森声音,再加上身后燃烧剥离的大火,给这夜色平添一分萧索。 剩下两人立刻后退。 沈秋提刀向前,他的语气越发冷,他说: “南通号死了5个人,我杀了你们14个,还差一个。一赔三,你们的报应来了。” 听到沈秋冰冷的话,眼前两人中机灵的那个猛地把同伴推了一把,然后转身就跑。 被他推动的同伴猝不及防,身体向前倒下,双臂手舞足蹈,结果迎面就是一把雪亮的刀,照亮了那双惊恐双眼。 “噗” 刀刃从前胸刺入,从后背刺出,鲜血顺着刀刃滑落在这家伙精赤的上身,他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倒在沈秋怀中。 沈秋看也不看他,伸手抓着他的头发,将刀抽出,随手一甩,便将那尸体扔在地上。 他的目光一直放在逃跑的那家伙身上。 沈秋是潜入山寨的,没带笨重的斧子,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就像是在酒馆玩飞镖游戏,用索命斧的手法,将匕首向前丢出。 “嗖” 匕首刺入逃跑家伙的腰间,疼得他翻倒在地。 “15个!你已经杀了15个,够了!够了!” 他躺在地上,双腿不断的推着身体后退,他感觉到死亡到来,便全身颤抖的尖叫到: “我是前天刚入伙的,没参与过抢劫杀人!放了我,放了我,求你!” “嘁。” 沈秋蹲下身,扼住他脖子,在背后火焰焚烧间,沈秋语气冷冽。 他说: “真是难得,这肮脏龌龊的山寨里,还有你这样纯真的匪盗...你还真是可爱啊,莫非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那人挣扎着,想要说话,但喉咙被死死扼住,根本发不出声音。 沈秋慢条斯理的丢下刀,从腰包里取出一张纸,借着背后的火光,他轻声念到: “南通号被抢当日,往来贼子16名。你这寨子总共就16个人,你说你是刚入伙的,没杀过人? 那便让你死个明白!” “擦咔” 风雷指力涌动,喉骨碎开。 那人还未立刻死去,沈秋便拖着他的手臂,如拖着挣扎的死狗一样,走向燃烧的寨子,随手一挥,便将那贼子丢入火中。 他转过身,借着火光,拿出碳木条,将纸上的那行字划掉。 在这张纸上,同样被划掉的字迹有6个,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要料理。 沈秋收起纸张,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的山寨。 他摇了摇头,捡起刀,在那贼子衣服上擦拭干净,归刀入鞘,大步走入被照亮的黑夜里。 此时春去秋来,已是正定二十四年四月份,距离沈秋回到苏州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间。 在当日救下刘老头的伙计之后,沈秋在落月街坊那里算是打响了名声,之后生意便络绎不绝。 但大都是寻他走镖,并没有太多救人寻仇之事。 想想也是。 普通人家,安纪守法的情况下,没有那么多深仇大恨要请他料理。 这世界上坏人虽多,但永远是好人占多数。 纲纪法理再怎么败坏,基本的社会秩序还是有的,就算真有仇恨之事,普通人的第一反应也是找官府。 沈秋又不愿意舍下心肠,去做个不问道理,不讲底线的杀手。 一来二去,重新开张的路家镖局能接的活也并不多。 结果年前时分,瑶琴姑娘从青青那里听说了沈秋的烦恼,便将他找去。 瑶琴以落月商坊的名义,雇佣路家镖局,准确的说,雇佣沈秋,专门寻访商坊在苏州附近的商号,处理他们遇到的麻烦。 这是老板吩咐的活,打工仔自然要认真对待。 沈秋便骑着一匹快马,绕着苏州的大小分号跑了一圈,结果发现,落月商坊家大业大,分号众多,麻烦也多。 这大半年里,沈秋追过盗贼,杀过水匪,还帮商号驱赶过山中野兽,就如今夜这为死伤者复仇之事,也干了两次。 近年来南朝官府压迫甚重,在前任国主赵虎染病去世后,新任的国主完全就是个傀儡,朝廷苛政,让很多偏远地的良民都没了活路。 这山贼水匪便越发多了。 大都是十几人结伙,人数不多,四处作乱,遇到进剿就往山中一躲,两次三番之后,官府也懒得去管。 各地乡民只能结寨自保,甚至有些阔绰的乡族还组建了团练。 像是这一次落月商坊南通分号被抢劫杀人,还有沈秋来管,来为无辜者报仇,但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们遭了难,就只能忍气吞声。 “世道真是越发乱了。” 沈秋骑在马上,如这时代的人一样发出一声感慨。 他朝着山下的货栈去,南通分号是他这次巡查的倒数第二站,明日再往常熟分号去,若无事发生,便可以返回苏州了。 出来快2个月了,也不知青青在苏州可还好? 小半个时辰后,沈秋回到了山下货栈里,这货栈距离南通城还有段距离,当日被抢劫时还被放了把火,如今正在重建。 “我把那山寨烧了,十六匪徒也已经除去,给死难的伙计报了仇,你们可以放心了。” 沈秋跳下马,对等待他的管事说了一句。 那管事抹了抹眼泪,当即就向沈秋鞠了一躬,沈秋坦然受之。 他对管事说: “这事你也不用担心,瑶琴小姐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这件事怪不到你头上,今后好生做事便是。 还有,不是我说你们。” 沈秋本不打算多说,但最终还是没忍住,他皱着眉头,对那唯唯诺诺的管事说: “这货栈里,算上采买,也有二十多人,那山匪只有十六人,又没有弓箭使用,就算你们手持棍棒,借着货栈防御,也能把他们赶出去。 最不济,拖到城里兵丁来援,那南通府令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做生意是要务,我能理解,但以后你们也要为自己小命想想。 实在不行,雇几个护院武师总可以吧?那五个伙计死的实在冤屈。” 管事知道沈秋乃是瑶琴小姐信任之人,便也不敢和沈秋争辩,在他说完后,那管事才低声说: “我已请了护院,少侠教训的是。” “我也不是教训你,你不用往心里去。” 沈秋摆了摆手,只觉得内心一阵烦躁,这和他想象中的江湖路可截然不同。 他对那管事说: “我休息一晚,明日便去常熟了,那边最近可还安定?” “大体还安定吧。” 管事和沈秋走入预备的客房,他对沈秋说: “但常熟商号也有些麻烦,虽不如我这严重,但也还不太好处理。” “怎么说?” 沈秋问到,那管事左右看了看,他低声说: “那边正在闹贼,还是采花贼。 我听闻,常熟那边有与我商坊熟络的商人,家中女眷便遭了难,那商人请了镖师去处理,但却越闹越大。 去追捕贼人的几名镖师去了便没了声信,怕是遇难了,过了几日,那几名镖师家中也连连遭难。” 说打这里,掌柜也是唏嘘一声,说: “那些女眷不堪受辱,有几个性情刚烈的,便自行了断了。 还有那请镖师的商人家也是,采花贼二次前去,杀了护院,还掳走了他女儿,扬言要把那可怜的闺女买去别地的窑子里。” “这般凶狠?” 沈秋眯起眼睛,他问到: “可知那贼人姓名?” “这个倒是不知道。” 管事说: “但有人传说,那贼自称‘厉鬼周七’,也不知道是江湖诨号,还是姓名。” 沈秋顿时冷笑一声,想起了山鬼,便说: “自称厉鬼?他也配?遭难的即是与商坊有旧的商人,那便也是自己人,我便去常熟会一会这厉鬼周七。” 第二日一早,沈秋骑马出发,在中午时过了长江,朝着苏州方向一路疾驰。 常熟商号正好在南通和苏州中间,处理了常熟之事,回苏州也很方便。 两日后,沈秋到达常熟商号,一进门就看到商号里闹哄哄,似是有事发生。 “我奉瑶琴姑娘之命,前来常熟商号寻访。” 沈秋找了个伙计,对他说: “你们管事应该提前收到信了,让他来见见我。” “少侠!我们掌柜遭难了!” 那伙计看了沈秋的印信,便一脸畏惧的指着商号里混乱的人群,对沈秋说: “掌柜连同他妻子,还有闺女都被那厉鬼周七掠去城外虞山里了,今早还有书信传来,说是要商号准备赎金五百两,否则今晚就撕票。” “嗯?” 沈秋当下皱起眉头,这采花贼行事真是嚣张。 他对那伙计说: “把无关人等清出去!只留商号之人,另外,我听闻城里的镖局也被那周七害了几名镖师?” “是。” 机灵些的伙计低声说: “他们可是大大的损了名声,丢了脸面,这几日被同行挤兑,买卖都快做不下去了。” “那把那家镖局的镖头也请来。” 沈秋想了想,说: “那周七能深夜入城掳人,提纵轻功想必极佳,再去准备几张渔网,有倒刺的那种更好!商号中可备有弓箭?” “少侠,那是犯忌的。” 伙计一脸害怕,他小声说: “官府向来不许藏匿弓箭盔甲。” “没有就去买!买不到就去寻!” 沈秋左右看了看,伸手放在那伙计肩膀上,他轻声说: “眼下商号遭难,掌柜失踪,正是你等表现之时,你若能搞来弓箭,我便给掌柜替你美言几句。” 他看了一眼那伙计,他拉长声音说: “你要是甘心大半辈子做个跑腿伙计,那就当我没说吧。” 沈秋施施然背着手走入商号。 在他的指挥下,混乱的商号很快恢复了秩序,城中镖局的镖头也被请了过来,沈秋与他谈了一刻钟,那镖头便气势汹汹的离开了。 在镖头离开后,之前被沈秋询问的伙计,鬼鬼祟祟走到沈秋身边,压低声音说: “少侠,我有个朋友的二叔家是猎户,兴许能找来几张猎弓,还有弩机。还有,您吩咐的渔网也已经找到了,都是城外渔家捕大鱼用的,分外结实。” “很好,那便去找吧。” 沈秋坐在前厅椅子上,笑眯眯的对那伙计说: “镖师们也会准备弓弩,但这种东西越多越好,另外,猎户家中总有药物吧?若有的话,给箭都涂上毒...” “对付那等下作的采花贼,还讲什么江湖道义?” “小伙子,你说对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2.采花恶贼 当夜,常熟城郊外,虞山山口。 沈秋拄着火把,背着包袱,提着刀,一个人走在山路上。 火光只能照亮眼前不到一丈远的地方,今夜也阴云遮挡,无月无星,没有火光,就是一片漆黑。 这周七还真是选了个好日子。 周围稀疏的林子里有虫鸣声,还有不知道什么鸟在叫,声音嘶哑难听,给这夜色增添了一分惊惧。 正常人是不会选在这时候入山的。 哪怕是最精明的猎户,也会避免夜里在山中乱走,遇到野兽是一方面,冲撞了山神就是另一方面了。 沈秋调整着呼吸。 人在黑夜里的感官,会变得敏锐一些,尤其是视线受阻的时候,这是人体本能的调整。 他运作真气,流淌全身,让五感更敏锐。 但越是修行江湖心法,沈秋对这心法的缺陷就越是明辨。 它能给武者带来的强化实在太少,难怪江湖中人渴求上等心法,胜过上等武艺。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雷公心法名头霸气,但实际上也就比江湖心法好的有限,这大半年的苦修,也让沈秋体内真气厚重了一些。 距离形成质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周七!出来吧!” 沈秋站在林子尽头,他对眼前的黑夜大喊到: “我是送赎金的,也是来谈判的!” “嗖” 一道黑影激射而来,一直保持着警惕的沈秋左手双指并拢,探在手中火把前方,夹住了射来的暗器。 药膏涂抹手掌,又修炼风雷指,让沈秋的手指异常灵活,风雷指法里,也有专门应对暗器的法门。 另外,周七这一手暗器,说实话,也不算高明。 那是一把飞刀。 黑黝黝的,在火光下有古怪的光。 他将那飞刀放在鼻孔下嗅了嗅,有股怪异的腥甜气,这明显是淬了毒的。 沈秋抬头看向眼前,在黑夜中,有隐隐歌声传来。 “伸哪姊呀手~” “摸呀伊呀姊~” “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 “阿姊头上桂花香~” 这首歌沈秋听过。 在苏州城的花街柳巷里,总有浪荡子唱这个,好像叫《十八摸》之类的,但好好一首歌,被周七这破锣嗓子一唱,实在是倒人胃口。 “周兄真是好兴致。” 沈秋朗声说: “现身一见吧,你要拿银子,也得出面,对吧?” “你把那银子放地上。” 周七不再唱歌。 他的声音似是从黑夜的好几个角落里传过来,影影幢幢的听不真切,也不知是使了什么古怪的法门。 他对沈秋说: “然后就滚回去吧,明日肉票就会回家了,休要再纠缠,要是惹得爷爷不高兴,今晚就取用了那水灵灵的姑娘!” 沈秋也不恼。 他将背后包裹丢在脚下,后退了一步,他高声说: “你得先让我见见我家掌柜吧?你是江湖中人,要讲点道义。” “道义?” 周七哈哈大笑,他说: “那道义又不是爷爷订的,爷爷凭什么遵守?快滚快滚!你家掌柜好着呢。” 这一次的声音依然模糊,但沈秋的耳朵动了动,这一次比上次似乎更近了些,也更真切了些。 “你不让我见掌柜,我回去没办法交代。” 沈秋说: “钱扔水里,也得听个响吧?” 这番纠缠,让周七似乎恼怒,他的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你生生死死,与爷爷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是你老爹不成?还得管你生老病死?” “你是不用管,只是...” 沈秋握住身后斧柄,他吐气开声,大喊到: “你这龟孙骂谁呢!” “哗啦” 沉重手斧呼啸飞出,朝着周七声音响起的方向砸去。 这一斧子又快又狠,正撞在沈秋左侧两丈远的树枝上,惊得飞鸟攒动,有个人影也狼狈的从树枝上落下来。 “好胆!” 那家伙大喊一声,在利器交鸣声中,便飞快的朝着沈秋扑来。 这家伙果然擅长提纵轻功,两丈远的距离,几乎是眨眼便至,那手中握着的柳叶短刀寒气逼人,直刺沈秋眼眶。 “铛” 短刀被沈秋右手举起的手斧挡住。 他空着的左手抬起,朝着眼前射出一记小箭,又急又快,只见眼前周七的头颅后仰,就好像是被打到一般。 但下一刻,那采花贼便直起头颅。 借着手边散落的火光,沈秋能看到这满脸狞笑的家伙,嘴里正叼着那枚黑色小箭。 反应居然如此快? “脏不脏啊!有毒啊,兄弟!” 沈秋大喊一声,将手斧向前劈去,被周七灵活闪开,那货脚尖点地,后退几步,急忙将嘴里叼着的小箭吐到地上。 这一耽搁的功夫,这近距离上,又是一把呼啸的索命斧飞过来。 身材和沈秋差不多高的周七向后倒下,就像是表演杂技,腰部向后弯曲,双手撑地,险之又险的躲开了飞来的斧头。 沈秋持刀砍来,那家伙双臂撑起身体,借着翻滚的力道,双脚一前一后踢向沈秋。 “砰、砰” 两声轻响,沈秋被击退一步,但周七的左脚也被风雷指打中穴位,在重新站起后,采花贼的身姿就变得踉跄起来。 他左脚麻痹无比,无法用力,只能如独木人一样勉强站在原地。 “废掉了脚,你还飞的起来吗?” 沈秋揉了揉被踢得生疼的下巴,他握起刀,耍了个刀花,对眼前的周七说: “来,和我的宝贝打个招呼。” “哗” 匹练刀光向前劈砍,刀式大开大合,刀刃舞的虎虎生风。 周七被逼得不断后退。 他也不敢用手中短刀去硬憾那把雁翎刀,只能用诡异灵巧的身法躲闪沈秋手中长刀。 眼前沈秋出刀狠辣,气势已成,就如沙场死斗,而且极有搏杀经验。 周七被压制的挺狠,连说骚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只是这采花恶贼,倒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穿着青色长衫,黑发飘飘间也颇为潇洒,可惜走了邪路,心都黑了。 今日之事很显然无法善了。 周七看着眼前出刀凶狠的年轻人,他一边后退急掠,一边咬着牙说: “你这多管闲事的混蛋,你根本不是那家商号的人!为何趟这浑水?” “爷爷愿意,就是看不惯你一个大老爷们,却专欺负女人,不行吗?” 沈秋回了一句,挥刀更急。 一手归燕刀练了大半年,在梦境中无数次厮杀,已经颇有大家风范,刀光如雨如潮,一波接一波,压得周七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他的左脚还没恢复,在躲闪之间不甚被刀光卷中,左手衣袖都被砍开大半。 “你可知我为谁做事的!” 周七咬着牙,硬踩左脚,跳出一丈,他踉跄落地,对沈秋说: “那可是你惹不起的人!” “是吗?” 沈秋收刀而立,他看着周七,似乎被吸引了注意。 周七眼见沈秋收刀,便悄悄抬起右手,他平息了语气,对沈秋说: “我可是为...” “唰” 下一秒,相对而立的两人同时丢出手中暗器。 周七丢出的是一条青花小蛇,而沈秋丢出的,是周七之前丢过来的飞刀。 这两人倒是挺有默契。 “啪” 那青花小蛇在空中被沈秋一刀砍断,而他丢出去的飞刀,也被周七闪身躲过,只是这一耽搁,周七已经向后掠出丈远。 他如飞鸟一样跃上树枝,窜向山里方向,又带着恨意大喊到: “你的掌柜死定了!他女儿爷爷我睡定了!还有他那老妻,也算是风韵犹存,爷爷今天就吃一回亏! 记着,是你害死了他们!” “周兄好俊的轻功!但你可知,我为何在这和你浪费时间?” 沈秋也不追击,他运气真气,大声喊到: “诸位好汉!还不动手?” “唰、唰、唰” 在沈秋和周七缠斗的时间里,已经绕到周七身后林子口的三个膀大腰圆的镖师吐气开声,双手扬起。 三张大渔网在空中铺开,几乎将周七飞掠的空间彻底封死。 那采花贼是最遭人恨的。 他以往也不是没有被人用渔网补过,自有应对方法。 周七在空中被罩住,被扯向地面,他在落地时挥起手中短刀,那短刀也颇为锋利,轻松割开了罩下来的渔网。 但可惜,在渔网丢出去的时候,沈秋也将手中火把扔向天空。 火光在空中划过,最后落在了周七脚下。 也照亮了周七眼前的黑夜。 在这采花贼眼前,面带恨意的十几名镖师手握弓弩,那阴寒的十几只箭头已经对准了他。 他又不是江湖豪侠或者魔教魔君,哪来的深厚内力格挡如此近距离的弓箭攒射? 只是一瞬不到,身上插满了箭的周七就倒在了地上。 不过这弓弩都是临时找来的,猎户们用的猎弓软小无力,弩机也不甚强横,周七身上插满了箭,看似可怕,却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他还要挣扎,恨极他的镖师冲上前,举起齐眉长棍,一棍子敲在这采花贼小腿上。 骨骼破裂的声音在夜里响起,他的双腿被废掉了。 对于上次提纵轻功的人而言,这就意味着行走江湖的职业生涯彻底毁了。 “起来!” 镖局的镖头满脸煞气,上前将哀嚎的周七一把拽起,又在下巴上轻轻一使劲,便将周七的下巴卸了下来,让他无法发声。 只能如败犬一样呜咽。 沈秋慢悠悠的走上前,周七被几名镖师压着跪在那里,周围又点起火把,照亮了那张狼狈的脸。 沈秋蹲下身,看着眼前一脸不忿的周七,他看到了这人眼中掩饰不住的恐惧。 他伸出手,帮周七整了整散乱的头发,他说: “多好的一张脸啊,周兄,可惜走岔了路。我听我家师妹说,这江湖中匪盗多如牛毛,但最遭人恨的,便是采花贼。 你既走了这条路,便应该知道采花贼被苦主抓住之后,会有什么招待吧?” 沈秋笑眯眯的看着周七,周七眼中的绝望已经掩饰不住。 “好,看来你知道。” 沈秋拍了拍他的脸,站起身,对身边的镖师说: “就按我等约定,他归你们了。但也别忘了我们说好的,最后一刀,留给我!” “那是自然。” 手握一把解骨刀的镖头,对沈秋抱拳说: “今日之事,若没有少侠相助,也不会如此顺利。少侠于我镖局有大恩,日后定有回报。” 他看了看周七,他露出一抹狞,挽起袖子,就如要杀猪宰羊的屠户。 “只是接下来的场面,怕是会污了少侠的眼睛,还请暂离片刻。” “唔。” 沈秋瞥了一眼挣扎不休的周七,又看到镖师们褪下了这采花贼的裤子,嗯,不愧是采花大盗,本钱当真雄厚。 沈秋不想看这苦主报仇的场面。 他和商号里的伙计们打着火把,进了山。 这虞山山口里,能藏人的地方并不多,在小半个时辰的搜索之后,他们找到了被绑起来的掌柜和他的妻女。 那名机灵的伙计急忙跑来对沈秋汇报,他低声说: “少侠,找到掌柜了,但他女儿,已经被那采花贼...” “胡说!” 沈秋冷声打断伙计的话,他伸手放在那伙计肩膀上,一字一顿的说: “掌柜的闺女非常幸运,我等来得及时,她还没有被周七糟蹋,还是完璧待嫁之身,你说...是不是?” “是,是,我一时急昏了头。” 那伙计额头布满冷汗,急忙说道: “掌柜和家人吉人天相,一切安好。” “嗯。” 沈秋应了一声,提着刀走入眼前藏匿肉票的山洞里,伙计跟在他身后,不断的擦着汗。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约束,虽不如沈秋记忆中那般严苛,像是瑶琴这样的贵女,还能出任大商号的掌柜,受人尊敬。 但封建时代,终究是个吃人的时代。 若是掌柜贵女被采花贼糟蹋的消息传扬出去,这女孩这一辈子,怕是都要活在他人的闲言碎语里了。 不过让沈秋惊讶的是,这山洞中绑的并不只是掌柜一家人。 还有十多个哭哭啼啼的女子。 起初沈秋以为这周七胃口很大,而且口味很重,喜欢多人运动。 但在仔细询问之后,他却发现,这十多个女子,都是周七从常熟附近掳来的,而且他所染指的,也只有一两个。 根据那些女子的说法,周七是要把她们送给一位江湖中的大人物。 “这是...” 沈秋记起刚才缠斗时,周七对他的威胁,现在看来确有其事。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沈秋吩咐随他而来的伙计们照管好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又吩咐他们先把掌柜一家送下山去,尤其要重保密。 忙完后,沈秋快步回到山下林中。 镖师们正举在一旁,摆了香案,点了粗香,为死去的同僚祭拜。 而那采花贼,则倒在后方地上,双腿之间满是血渍,那活儿被硬生生剜了下来,只剩下了一口气在。 “采花恶贼。” 沈秋抽出雁翎刀,看着脚下的周七,他轻声说: “先别急着下黄泉。” “你我以后,来日方长,还要多亲近亲近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3.回家 第二日一早,在大仇得报的镖师们的护送下。 那些被掳来的女子,还有一脸灰白的落月商号的掌柜,他的家人,伙计们,坐着快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的返回常熟城。 城里镖局被周七这厮害的不轻。 在重视商誉的时代,采花恶贼的所作所为几乎是砸了这家镖局的招牌,他们急需重整声望,便将周七的尸体架在板车上,也要带回城中。 这样一来,镖局的声望会被挽回。 格杀闹得人心惶惶的采花贼的义举,兴许还会让镖局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这是出发前,沈秋就和镖头说好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在镖师们骑马护送的马车里,沈秋对身边的商号掌柜小声说: “还在为你闺女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 老掌柜痛苦的捂着脸,他声音颤抖的说: “老夫那可怜的闺女这一辈子,就被那杀千刀的贼毁了!” “倒也不必如此绝望。” 沈秋安慰着掌柜,他想了想,对掌柜耳语说: “你闺女之事,只有我,你,还有那淫贼,与你铺子里的一个伙计知道,洞中女子你妥善安置一下,这消息便传不出去。 只要无人说起此事,便当它没发生过,这没发生过的事情,旁人再乱说,那就是造谣污蔑! 整治几个碎嘴的,掌柜便不用担心你闺女名节了。” 掌柜脸色变化了一下。 他抿了抿嘴,问到: “哪个伙计?” 沈秋将那伙计的相貌对掌柜描述了一番,他说: “商号中那小伙颇是机灵,这一次救你,他也出了大力,这等忠心,又有能力的人,应该嘉奖才是。” “少侠说的是。” 老掌柜眯起眼睛,似在思索。 原本女儿被糟蹋,他的天都塌了,但现在听沈秋的话,这精明的商人觉得此事也并非无可挽回。 只是需好好运作一番。 沈秋见老掌柜有了考量,也不去管他,便在这摇晃的马车中闭目养神,他手握剑玉,昨夜小憩时已经确认,采花贼周七的幻影已在梦境之中。 这周七武艺一般,但身法提纵却相当擅长。 若是击破这幻影,沈秋应该能得到一套不错的提纵术,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查宝的教训有一次就够了。 沈秋打算将周七作为近一段时间的演练对手,在榨干他所有用处之后,再从这幻影中,提取自己需要的身法提纵。 这世间的任何东西,一张厕纸,一条袭裤都有用处,就连人人得而诛之的采花恶贼,也一样。 一个时辰之后,车队返回常熟城,已提前有镖师赶回城里送信,顺带大肆宣传。 于是众人进城时,街道两侧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沈秋听到阵阵喧哗,他向马车外看去,那些百姓们朝着架周七尸体的板车丢菜叶,叫骂不止,显得异常激动。 这朴素直白的善恶观让沈秋看的直摇头。 “这事已了。” 沈秋回头对老掌柜说: “我今日就要离开常熟,回返苏州。” “少侠可否多待一日?” 老掌柜在马车中微微俯身,低声说: “老朽还有一事相求。” 不多时,马车载着一行人回到落月商号里,掌柜护着妻女回了家,沈秋则从马车上跳下来。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对那机灵的,前后忙碌的伙计招了招手。 “嘿,那个谁,你过来!” 那伙计快步走到沈秋眼前,沈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他到商号对面的茶铺里。 两人坐下,要了壶茶,他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对伙计低声说: “你家掌柜刚才求了我一件事,他请我为他闺女做个媒人,寻一户可托付终身的良家...你叫小四,对吧?” 伙计点了点头,也不敢多问,但他的心却跳的剧烈了一些。 这机灵的小伙,感觉自己今天可能要走鸿运了。 沈秋端起茶碗,他看着小四,他说: “那么小四,你看掌柜家闺女如何?你见过那姑娘吗?” 沈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四要再不明白,可就真的白瞎了那老掌柜的一番心意。 这小伙咬了咬牙,便站起身,对沈秋弯腰鞠躬。 他说: “沈少侠,我小四虽然出身低贱,也没什么本事,但承蒙您看得起我,助我成事。 我小四愿娶掌柜女儿,日后必用心对待掌柜家小姐,若有丝毫欺凌,便让我天打雷劈,下了地府,也不得解脱。” “好!” 沈秋哈哈一笑,他说: “你既有上进之心,我便做一回媒人,求掌柜将他闺女许配与你,也不要你入赘他家,还有大笔陪嫁送上,你两过几日便成婚! 但有一事。” 沈秋压低声音,对小四说: “今后你要自己管住自己的嘴,别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你可明白?” 小四怔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沈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他这贫苦出身的孩子来说,能娶掌柜的女儿,还不要入赘,这就算是平步青云了。 至于名节... 和前程相比,名节又算什么? 了不起以后发了家,再娶一房合眼的小妾便是。 他当即正色说道: “小四我可从未听过,关于我那将过门妻子的什么风言风语。 我听人说,掌柜家大小姐,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一向贤良淑德,少侠你可千万不要胡说呀,被旁人听去可不得了。” “你这小子!” 沈秋瞪了一眼小四,后者急忙抱拳道歉。 他也不恼,抓着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对小四说: “常熟事已了,我这便要走了,你把我的马牵来,还有,这壶茶,你请客!还有,新郎官,务必好好待你妻子,都是苦命人。” 不多时,沈秋骑上快马,带上斗笠,将刀放入马兜。 他抓起马缰,回头看了看。 小四还站在商号外,保持着鞠躬送别的姿势,沈秋嘴角笑了笑,拉起缰绳,黑马嘶鸣一声,便载着沈秋扬尘而去。 他要把今日的事情给青青丫头好好说一说。 那丫头片子最喜欢这样的江湖事了,最妙的是,这一次,她师兄就是那江湖事的主角。 第一人称吹牛什么的,感觉可太棒了。 ---------------- 就在沈秋从常熟赶往苏州的路上,在苏州城里,最热闹的坊市中,有一家宾客盈门的四层高楼,占地颇大,修缮精美,就像是一座城中别院。 这里唤作“烟雨楼”。 做的是酒店加娱乐场所的生意,虽然脂粉气很重,但却并非是一般的青楼生意。 这烟雨楼号称“苏州三绝”。 姑娘跳舞是一绝,歌姬弹唱是一绝,还有楼中菜品是一绝,乃是苏州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窟,城里文人墨客相交,上流人物宴饮也多在此处。 在整个苏杭地界也是大大有名,当真算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而这里的女子虽也接客,但却不是靠卖皮肉为生,她们大多都号称卖艺不卖身,也多有一技傍身,自然不是什么庸脂俗粉。 格调不够的寻常客人,哪怕豪掷白银千两,想见仰慕的姑娘一面都很难。 烟雨楼里有数位被追捧的歌姬,其中最有名的是一位沈大家。 据说绝色无双,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弹唱歌舞,都冠绝江南。 很多文人骚客都以和沈大家坐而论书为荣,每月逢三,沈大家便会在烟雨楼演唱歌舞,每到那一日,这烟雨楼便是座无虚席,如过节一样热闹。 沈大家是不接客的,也无人敢让她接客,这烟雨楼的管事得把沈大家当姑奶奶一样供着。 一旦沈大家说要另寻他处居住,整个苏杭之地的同行怕是能抢破头。 说实话,做歌姬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位沈大家当真不愧是江南奇女子了。 烟雨楼四层,只装点了三个房间,都为沈大家所有。 今日清晨,这位无数浪荡子心中的“女神”,穿着素白长裙,正坐在装点优雅,毫无俗气的琴房里练琴。 悠扬的琴声自房中传扬。 时而如小溪浣流,清静出尘。 时而如雨打芭蕉,轻抚人心。 时而如乱石飘雪,飘然物外。 时而如寒潭映月,清寒孤寂。 那琴声将落,便越发急促,但乱中有序,从平缓到急促间,就如金戈铁马席卷而来,让倾听之人的心都随之提起。 “锵” 琴曲最急时,戛然而止,一曲终了,哪怕那带着指套的纤纤手指,已离开琴弦,但依然有余音渺渺,绕梁不绝。 但是这琴艺,这位女子当真已入当世大家行列了。 “唉。” 这穿着长裙的女子站起身,斜依在琴房锦榻上,她那不施粉黛,却依然美丽的脸上尤有不甘,似乎对这一曲并不十分满意。 “小姐,该用粥了。” 一名身材娇小些的贴身丫鬟,用红木盘端着一小碗粥走入琴房,她对面带忧伤的沈大家说: “今日厨房做了你最爱的七宝莲子粥,快趁热喝吧。” 沈大家却不理会那飘香的粥,她微闭着眼睛,轻声问到: “秀禾,你说,为何我总弹不出这曲子的真意呢?” “小姐,你弹得已经足够好了。” 那名为秀禾的丫鬟将粥饭放在一边,跪伏在小姐身侧,为小姐揉着手指,她安慰说: “昨日那花青公子过来,不也称赞你这首曲子已得其中三味了吗? 他只是个负着师门使命,来此闯荡江湖,历练红尘的。就和那往日纠缠我的张岚一样,就算有潇洒之气,也不过流于表面。” 沈大家捻起芊芊手指,语气平静,却有不甘的轻声说: “他们这些俗人,懂个甚的琴曲?” “自那一日拜访落月琴台,听瑶琴姑娘弹了这一曲后,我这几日便似着了魔一样,秀禾,你说,那瑶琴弹得出此曲,为何我就弹不出?” 秀禾丫鬟无奈的回答说: “小姐,你这是问错了人,我又不通琴艺。”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不过小姐的苦恼我也有办法。 不如我去杀了那瑶琴姑娘,没有了能把此曲弹到最好的,那小姐你便是这苏州城里,琴艺第一了。” “总耍小聪明,该打!” 沈大家颇为妩媚的轻笑一声,从手边拿起美人扇,在嬉笑的丫鬟头上轻打了一下。 她说: “罢了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弹琴歌舞毕竟只是娱乐,我并未忘记我真正的来处...秀禾,近几日,那伙谄媚之人,准备献于我恩师的‘孝敬’,可曾备齐?” “禀报小姐。” 秀禾丫鬟轻声说: “我听他们说,那周晟手中只差数人,便可凑齐72名,都是颇有灵气的女子,此等大礼,想必宗主定会满意的。” “满意?” 沈大家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说: “要想让我那恩师满意,我怕是还得把自己也加进去,把自己剥光了,送入他床榻上才行,唉... 我这苦命人,为何生的女儿身?” 秀禾听到了小姐的抱怨,但她不敢插话。 小姐乃是宗主亲传大弟子,她可以讽刺宗主,无人敢管。 但秀禾这样的普通门人敢这么说,怕是当夜就要被割断喉咙,死于非命了。 “小姐,还有件事。” 秀禾等到沈大家吐槽完毕后,才轻声汇报说: “周七死了,昨日死的。他在常熟为师门准备的‘孝敬’,也都被落月商号收容,据说很快就会被遣散回家。” “那是谁?” 沈大家一脸茫然的看着秀禾,那样子,颇有些天然呆的感觉。 秀禾知道自家小姐向来不耐烦这些小事,便不得不解释到: “周七呀,那常熟一代的采花贼。 他宿来仰慕我等宗门,还有个哥哥,正是那个一向和你不对付的周晟。 三月前周晟来拜访过你,说是想要引荐他弟弟加入宗门。你便打发那周七去筹备孝敬,若是做得好,便许他入门来着。” “哼,一个采花贼,也妄想入我五行门?” 沈大家摇着手里的美人扇,她语气不耐的说: “死便死了,蚊虫一般的人,何须向我禀报?你自去处理吧。” “是,小姐。” 秀禾起身,她对沈大家耳语说: “周七倒无所谓,他哥哥再怎么愤怒也不敢冲撞您,但那些被他收拢的女子?” “这天杀的世道啊,还真是为难我等女子。” 这沈大家抬起手指,一边赏玩,一边轻声说: “都是可怜人,便由她们去吧。 说起来,那周七的武艺稀烂,但提纵轻功还勉强入的眼,寻常江湖客也杀不得他,是又有豪侠路过吗?” “并非。” 秀禾说: “那采花贼,是被一位少侠擒住的。听说,还和落月琴台,以及那小姐念念不忘的瑶琴姑娘有几分关系呢。” “哦?” 沈大家顿时来了兴趣。 她坐直身体,也没有那股出尘之气,很是八卦的问到: “是瑶琴姑娘的入幕之宾?还是其他什么关系?那少侠叫什么名字?” 秀禾看到小姐一脸八卦,顿时掩嘴轻笑,她说: “那少侠与小姐一个姓,叫沈秋呢。据说是和瑶琴姑娘的妹妹一起长大的,倒不是什么亲近关系。” “那就没意思了。” 沈大家顿时失了兴趣。 她摇着美人扇,像是百变妖女,又回到之前的出尘之气,她看着窗外张灯结彩,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慵懒的对秀禾说: “过几日就是游园会了,你且去准备几套寻常人家的衣服。 我在这烟雨楼,整日和那些酸子土豪打交道,真是让人生厌,几欲按捺不住杀心。便趁着游园会,也去舒舒心,解解乏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4.游园会 沈秋回了苏州,刚进门就被凶巴巴的青青训了一顿。 丫头嫌他出门太久,也不写封信回来,又嫌他出去逛了一圈,没给自家师妹带点礼物,哪怕有点好吃的都行啊。 沈秋也是忙忘了,他不得不安抚暴躁的青青,并且承诺近几日带她去吃点好的。 这才让暴怒的师妹安静下来。 “师兄,快来帮忙,明日就是游园会啦!我们得赶紧做好自己的灯笼。” 待沈秋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之后,就看到青青坐在院子里,正在用纸和浆糊,做灯笼。 这丫头心灵手巧,在沈秋过去看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做好了几个灯。 有莲花状的,还有宫灯样式,都是用细竹弯起,糊上各种颜色的纸,还装着流苏飘絮,看上去煞是漂亮。 “怎么不做个猴子灯?” 沈秋打趣到: “你不是喜欢猴子吗?孙悟空你也喜欢,大金刚你也喜欢。” “猴子灯太难做啦。” 青青瘪着嘴,指着院子角落堆放的一堆失败品,说: “我试了好几次,但没做成。” 她指着手边的几个灯,对沈秋说: “你自己挑一个吧,剩下的我要给瑶琴姐姐送过去。 她虽然不喜人多心烦,也不去游园会,但琴台那边总要布置一下的,往年我都会送的。” “好的。” 沈秋应了一声。 来这苏州也大半年了,沈秋对这个时代的一些风物也有所了解。 这游园会,是本地习俗,在整个苏杭之地都很盛行。 每年两次,分别在端午之前,和中秋时节,就像是特大号的庙会一样。 沈秋早上入城的时候,就看到整个苏州城的商户都在忙碌着给铺面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灯笼看得人眼花缭乱。 据说那一夜里,苏州城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会出门,观赏城中灯景,一些懂得经营的商铺还会搞点活动。 城中烟花柳巷更是上心,还会借着游园会争争花魁之类的名头。 总之就是盛事。 据说游园会的兴起,是因楚国王室祭祀神灵,又传到民间,便流行开来。 只是这大楚的江山,已经在20多年前亡了,人们却还有这种风俗,沈秋随便拿起一盏宫灯,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青青。 这丫头,若是知道了自己身世,心里怕是对这游园会的感觉,也会不同吧。 “青青啊,师兄这一次虽然忙忘了,没给你带东西。” 沈秋坐在青青身边,为她调浆糊,又说到: “但我这一趟出去,可迫是见了些事情呢,还杀了个采花贼,当了回媒人。” “啊,还有这等事,师兄与我说说呗。” 青青顿时来了兴趣,她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师兄,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沈秋把玩着手中灯笼,便将常熟之事娓娓道来。 青青听的兴高采烈,不过在沈秋说到,那周七从常熟四周掳了很多无辜女子的事,青青却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沈秋注意到小师妹的表情,他便问道: “有什么不妥吗?” “师兄,你离开苏州两个月,自然是不知道的。” 青青坐在小板凳上,低声对师兄说: “这一个多月里,苏州城里也失踪了好些女子,还有城外几处镇子里,也有女子被掠走的传闻。 我听隔壁刘叔说,他大儿子半月前回镇江老家省亲,那边也有女子失踪呢。” “嗯?” 沈秋也皱起了眉头。 这古代社会,地方不靖,有贼人绑票的事情并不罕见,但在两个月之内,如此多的地方频发女子失踪的事情,这实属罕见。 这时代的人贩子这么猖狂? 也不对啊。 沈秋揉了揉额头,明明他离开苏州前,还未曾听闻有这样的事情,也就是说,这是突发情况? “师兄,我怀疑,那采花贼周七...” 青青神神秘秘的说: “很可能就是这事里的一环,在苏州附近,肯定也有如周七那样的人在活动。也许我们可以...啊!” 小师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面无表情的师兄一手指打在额头上,她顿时抱着脑袋痛呼一声,又气呼呼的看着沈秋。 后者站起身,打算开始练武,他对青青说: “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这些事,我们不管,也管不了。” 沈秋拿起刀,开始演练刀法,脑海里却想着周七与他缠斗时说的那番话。 那些女子,是周七准备送给某个江湖大人物的,那苏州城里的女子们失踪,是不是真如青青所猜测,也是处于同样原因失踪的呢? 虽说江湖中人有善有恶,也有正派魔教的区分,但这样的事...就算是在这个时代,也未免有些太伤天和了吧? 这时代的人都迷信,练武之人也一样。 沈秋虽然没见过太多江湖豪侠,但,谁又敢做如此伤天道的事情? 莫非真是魔教中人? 带着这种混乱的思考,沈秋在家中待了一夜。 他不喜欢这种身处漩涡的感觉,现在能收集到的可用信息实在太少,这片江湖他了解的也太少了。 层次不够,自然看不穿其中阴谋。 第二日黄昏时,换了套青萝长裙,又扎起了红色发带的青青好好的打扮了一番,拉着提不起兴趣的沈秋,冲出了家。 两人也不骑马,就那么沿街走动。 街道上很热闹,在这苏州城里偏僻的坊区中都已经满是点亮的灯笼了。 不但街道两侧的房檐上有悬挂的灯,行人们手中,也如沈秋和青青一样,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 夜色之下,这古代城市这一晚就像是有无数萤火虫在飞舞一般。 官府也提前为游园会做了准备,在街道两边都安置了大水缸,一边走水失火,便能就近扑灭。 那些官差骑着马,在人潮湍流的街道上行走。 据说苏州府令今晚要“与民同乐”,在城中心那边最热闹的地方,还有府令亲手题字的大灯笼。 “我们可说好了啊,青青。” 沈秋一边打量着四周灯景,那些灯火倒影在城中水道中,就如星点一样。 水流里的蚱蜢小舟上,也有租船巡游城市的游人,在小舟前方,也点着灯,那些嬉笑声,感叹声,还有酸子们吟诗的声音,不由让沈秋想起了威尼斯的景观。 尽管他从未去过。 他对身边兴高采烈的小师妹说: “咱们就在这坊市周围转转,午夜时就要回去。” “知道啦。” 青青也不恼怒。 往年她和师父在游园会里玩,也是一样的要求,路不羁从不让她去最热闹的几个坊市里,那里人太多了,万一出了事,可就麻烦了。 不过即便是这苏州中央“二环”之外的坊市,今夜也是非常热闹。 落月商坊一条街的商户,还凑钱请了戏班子和舞龙队伍,让这街道热闹非凡,附近几个坊市的游人都被吸引过来了。 “小姐,你看!” 在坊市外围,一条停在水道边的蚱蜢小舟上,穿着青衣扮做小厮的秀禾,对身边女扮男装,还带着一个精致狐妖面具的沈大家说: “那边舞龙呢,舞的真好,我们小时候,在云贵那边就看不到这等繁华盛景。” “那等边疆偏僻之地,岂能和这繁华苏州相比?” 沈大家把玩着手里的折扇,她如男子一般用扇子拍打手心,轻声说: “若以后我执掌了五行门,便要把宗门搬到这苏杭之地来,不仅方便弟子行走,就连做生意都妥帖的多。” “小姐,禁声!” 秀禾吓了一跳,她左右看了看,带着后怕,低声对小姐说: “宗主正值壮年,近年来又对小姐颇有猜忌,这话要是传扬出去,可就是大大的祸事了。” “我怕他作甚!” 沈大家咬着牙说: “那等觊觎弟子清白之躯的疯子!我岂会怕他,莫说是什么魔教宗主,这总有一天,我必要亲手...” 秀禾不说话了。 她从小和小姐一起长大,情同姐妹,自然知道小姐心里的苦楚。 小姐乃是五行门的天才,从小修行暗杀之术,年纪轻轻便入江湖地榜,乃是江湖上年青一代一等一的绝: “就算我两放过这那丫头,那些想要向宗主献媚的弟子,比如周晟,也不会放过这等出众女子的,我之前在这坊市看到数个宗门标记。 再加上周七死于沈秋之手,恐怕,那范青青,已经被周晟那等欺下媚上的狗贼盯上了。” “那不是更好?” 沈大家坐在小舟船舱中,她拿起酒杯,解去面具,放在唇边,她眯起眼睛,如狐媚一般。 她轻声说: “这沈秋少侠已经杀了一个周七,想必对那采花贼们是恨极的。再让这少年英雄去铲除几个魔教中人,为苏州城除去一害,岂不美哉?” “就他?” 秀禾诧异的说: “他怕不是周晟的对手。” “有人帮不就行了?” 沈兰瞥了一眼秀禾,她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说: “秀禾啊,你的眼光还得练练,这落月琴台啊,可是苏州累世豪商。那位身如拂柳的瑶琴姑娘,也有手段,我猜她也来历不凡呢。 小小周晟,若行错事情,便注定要死在这苏州繁华之地。罢了,回烟雨楼吧,我乏了。还有,让那惜花公子张岚,今晚别来烦我! 若是敢来,小心他狗头不保!” --------------- “师兄,我去买点胭脂。” 青青站在一处铺子前,将手里的灯递给沈秋,她对沈秋说: “你要不要帮我去看看?” “化妆品啊,算了吧。” 沈秋想起了前世陪前女友逛街的情景,他摇了摇头,对青青说: “你自己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好。” 青青嬉笑了一声,拿着荷包就走进了商铺,今晚这商铺的生意也好的出奇,青青丫头的身影被那些姑娘们一挤,就如淹没在潮水里了。 沈秋倒也不着急,他站在商铺门口,眺望着眼前的苏州夜景。 这灯火飘荡的景观,在前世那水泥森林里,也是极少见的。 他的心似乎也因此静了下来,直到一刻钟之后。 “这丫头怎么还不出来?” 沈秋回头看着人潮涌动的胭脂铺子,便将手中灯熄灭,放在地面,走入铺子里。 片刻后,沈秋脸色苍白,他看着眼前的香风摇曳的姑娘们在挑选各色胭脂,但其中惟独没有青青。 青青丫头... 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5.宋乞丐 “饶了我等,饶了我等,苏管事,我是府中老人啊,我怎能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不是我做的!不是!饶命啊!” 落月琴台,临湖小筑之外,落月商坊的胭脂铺掌柜,被几名家丁压在椅子上,在他身后,还有手持棍棒的汉子。 那日为青青诊治的苏管事,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待人和气,但今日却满脸寒意。 他捻着胡须,站在那杀猪一样嚎叫的掌柜身前,他冷声说: “何管事,老夫再问你一次,青青姑娘去了哪?” “我不知道啊!” 那胖胖的管事已经吓得快魂飞魄散了,他挣扎着尖叫到: “我看到青青姑娘走出门去...” “唉。” 苏管事摇了摇头。 他后退了一步,对身边的两个持棍的汉子说: “何管事受了惊吓,有些失魂了,你等帮他清醒一下...别打死了,瑶琴姑娘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是。” 两名汉子走上前,就如公门中人打板子一样,举起棍棒就朝着何管事的背部与臀部打去。 这管事刚要开口嚎叫,就被另一个家丁往嘴里塞入核桃。 他身体颤抖,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落月商坊的主家,这苏家在苏州世代豪商,还是前朝皇商,家大业大,府内自有一套规则。 青青在自家胭脂铺里失踪,这可谓是一巴掌打在落月商坊脸上,更别提商坊主人,瑶琴姑娘与青青情同姐妹。 这事算是闹大了。 尽管对外封锁了消息,但查找之事,从今早便已经开始了。 何管事不是第一个被用私刑的,那铺子里的所有伙计,都已经体验一遍苏府的棍棒滋味了。 临湖小筑里,瑶琴带着面纱,坐在椅子上,眼中满是冷意。 这位执掌整个落月琴台的姑娘,在等消息。 能把如此大的产业管理的井井有条,上下一心,瑶琴姑娘自然不只是心思聪慧,她只是看起来娇弱,但也有自己的手段。 这商场如战场,在该狠心的时候,她亦不会留情面。 而在房间角落,沈秋正坐在那里。 他脸色惨白,双目赤红而又呆滞,头发散乱的披在脸上,手里死死的抓着雁翎刀,就像是怒极的野兽,随时会亮出爪牙。 “沈秋师兄,你一夜未眠,先去休息吧。” 瑶琴轻声说: “若有了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我睡不着。” 沈秋声音枯槁又沙哑,他说: “师父临死前,让我保护好她...我还答应了那太行故人,会护住她,我失信了。我把青青弄丢了...” 沈秋的拳头攥紧,骨节发出的声音清晰可闻。 前世看到的那些被人贩子拐走的女孩的遭遇,杀周七时见到的那些女子的惨状,一遍一遍的在沈秋脑海里翻腾。 他怎么能睡得着? “这也不怪你,沈秋师兄。” 瑶琴叹了口气,她内心也如刀绞一般,她强打起精神,对沈秋说: “我已请了苏州丐帮的老掌事,去商铺街上寻访,这事透着古怪,你先别急。” “丐帮?” 沈秋回头看着瑶琴,他满含杀气的说: “你怀疑,是那些叫花子做的?” “不,不是他们。” 瑶琴解释到: “我落月商坊与苏州丐帮一向交好,此地的老管事与我父亲有旧,当年也参与过临安之事,是忠义之士,也是信得过的人。 我已差人询问过他,他向我保证,青青失踪,和本地丐帮没有关系。” “嗯。” 沈秋点了点头。 他回忆着青青告诉他的,关于丐帮的传闻。 这个丐帮,和沈秋记忆中的武侠剧里的江湖大派没有关系。 它更像是一个松散的社会组织。 各地都有掌事,统管一城乞丐,偶尔会配合官府寻些犯了事的凶徒,但更多的时候,是约束帮众,不去做一些违法之事,以免牵连到其他乞丐。 他们还管和江湖好汉们“平事”的买卖。 就如之前刘老头的伙计被绑架了,便是请丐帮出面,去和山中匪徒交谈平事。 这城里的城狐社鼠,浪荡子们闹出事情,不好出面解决,也多是由丐帮出面,反正叫花子们不在乎脸面,很多事反而好说。 历朝历代的丐帮都是这样的,都是一群没了生计的穷苦人,就算声势大些,也只是混得温饱。 但事情在这一代的丐帮大龙头上位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那位大龙头在上位后,开始让丐帮遍布天下的帮众,开展另一项业务。 收集,流通,贩卖消息。 还有哪个势力比丐帮更合适做这个? 所以这几年,丐帮靠着在各方势力之间买卖消息的活,越是越发起势了。 按照青青丫头的描述,再这么下去,不出十年,原本无人关注的丐帮叫花子们,绝对会成为江湖中举足轻重的势力。 “小姐,丐帮宋掌事来了。” 不多时,便有丫鬟进房,对瑶琴汇报了一声。 “快请!” 瑶琴挥了挥手,片刻后,便有一名穿着破烂长衫,拄着棍子,腰间还挂着破葫芦的老乞丐被请了进来。 他连鞋子都没穿,就那么赤着脚。 身上虽然没有散发臭味,但这副打扮,毫无疑问确是丐帮中人了。 这老头面容枯槁,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但一双眼睛却颇为锐利且明亮,他进了房子,便俯下身,做了个罗圈揖,这才对瑶琴说: “瑶琴姑娘,老朽已经看完那条街上了,也有了些猜测,特来禀报。” “宋叔说了便是,不用隐瞒。” 瑶琴说: “沈秋乃是青青师兄,情同兄妹,还是…” “老路头的弟子,我知道。” 这宋乞丐回头看着萧瑟的沈秋,他拄着拐杖,发出一声怪笑,他说: “若是老路头还在,怎会出这等的事情!你这少侠学艺不精,丢了师妹,枉称江湖中人,你师父生前,难道没教你这江湖暗门的规矩吗?” “没教!” 沈秋心情不好,便回怼到: “我怎么不知道,我师父还有个乞丐朋友?” “你这黄口小儿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宋乞丐毫不客气,他哼了一声,从破烂袖子里取出几张纸,丢给沈秋,他说: “这是老朽在你家镖局墙边,还有街边暗巷找到的,你且看看!” 沈秋拿起纸,看了一眼,发现那纸上是一些拓印下的,古古怪怪的标记,就如涂鸦一般。 “瑶琴姑娘,这青青失踪之事,是江湖中人做的。” 宋乞丐也不理沈秋,他扭头对瑶琴说: “这些记号,都是江湖暗门的标记,老朽去分辨过,最初的几个,乃是在半月前就留下的,那伙贼人早已盯上了青青姑娘。” 他瞥了一眼沈秋,说: “若是某些‘少侠’凡事多长个心眼,青青丫头也不会遭此大祸。” “宋叔,这事怪不得沈秋师兄。” 瑶琴解释到: “沈秋师兄是前日才回苏州的,他之前都在我苏州商号间行走呢。” “老朽知道!” 宋乞丐点了点棍子,他恨铁不成钢的说: “老朽还知道,这老路头的弟子在南通烧了处贼人山寨,在常熟打杀了个采花贼,做的好大事。但你这少侠,在外行侠仗义,可曾想过家中还有妹妹?” 老乞丐叹了口气,他对沈秋说: “老朽来的路上还在想,如你师父那般谨慎的人,怎会不教你江湖规矩? 那些贼人杀便杀了,他们死有余辜,但江湖事讲求不留隐患,你杀了那周七,怎能不去探究他背后之事? 行事又如此粗心大意,以后岂能成事?” 这话说出来,沈秋和瑶琴同时瞪圆了眼睛。 那宋乞丐哀叹一声,继续说道: “老夫方才说了,这几个暗记,最早是半月前留下的,但之后便没有新的,那伙贼人大概是查明了青青和落月号的关系。 落月商坊乃是本地大字号,整个苏州也有名,寻常江湖人不愿招惹也是常理。 他们应是觉得棘手,便放弃了,只是这沈秋一回苏州,第二日青青丫头便失踪了。按老朽的猜测,要么,是那伙贼人下了决心。” “要么...” 宋乞丐伸手指着沈秋,冷声说: “就是你行事粗心,自持侠义,被周七同伙衔尾找上门来,这才掳走了青青。” 沈秋如遭雷击。 他看着手里的纸,又看了看宋乞丐,他说: “是我害了青青?” 看到沈秋面色惨白,那双眼尽是血丝,宋乞丐也不便再呵斥,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拄着棍子说到: “老朽也不能确定,只是猜测罢了。但如今事发,说这些也晚了,沈秋,你可知道,这纸上暗记是江湖哪一家的?” 沈秋摇了摇头。 他对这些江湖暗门的细节完全不懂,而宋乞丐冷笑了一声,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的说到: “是五行门!” “魔教七宗?” 沈秋当即站起身,他问到: “专司暗杀的五行门?” “是。” 宋乞丐点了点头,他转身看向瑶琴,他俯身作揖,沉声说: “老朽虽不知那周七和五行门是否有关系,但青青丫头被五行门人掳走已经可以确定,那何管事和一众伙计大概是无辜的。 那等江湖魔道行事隐匿,颇有章法,他们一众普通人也无力阻拦。 另外,瑶琴姑娘,这五行门不比其他江湖门派,乃是正宗魔教。其门人行事疯狂,无视礼法。 又擅长易容潜影,杀人于无形,你若下定决心要介入这事,就得早做打算。” 瑶琴点了点头。 她也有些紧张,对宋乞丐说: “宋叔见教的是,但青青如我妹妹一般,我不能任由她被掳走,这事,我必须介入。我这便让人去请天机阁的墨侠们前来协助。” “嗯,如此甚好。” 宋乞丐微微颔首,他说: “我丐帮近日里就得知,苏州附近有一伙贼人掠夺女子,现在看来,也应该是五行门人做的。但他们为何这么做,又为何非要掳走青青。 老朽想来想去,也没个念头,老朽这就回城去,往隐楼那边走一趟。” 他说: “隐楼中人对江湖事更加了解,尤其是江湖密事,比我等这些底层乞丐要精通的多,兴许在那里,老朽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只是向隐楼买情报,花费颇多,老朽这身无长物...” 瑶琴当即了然。 她摇动手铃,唤来贴身丫鬟,说: “去取黄金百两,交给宋叔使用。” 黄金百两,约合白银千两,这已是一笔巨资。 如果不是宋乞丐想趁机贪墨的话,就说明那个隐楼的情报收费,确实昂贵。 “我和你一起去。” 沈秋对宋乞丐说了一句。 后者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颇为冷漠的说: “就不麻烦少侠了,少侠心在江湖,便去管江湖事吧。” “你为何对我如此厌烦?” 沈秋咬着牙说: “我也未曾惹你吧?” “老乞丐我是尘土一样的低贱人,怎敢厌烦年少有为的沈少侠?” 宋乞丐回了一句。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他走出临湖小筑,沈秋对瑶琴告辞,也跟了出去。 他跟着老乞丐坐上从琴台驶出的马车,马车里放着一个箱子,里面装着百两黄金,还有护院护送。 在马车中,宋乞丐看着追来的沈秋。 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又变回了那张冷漠的脸。 就这么沉闷的走了半个时辰,快到苏州城时,老乞丐拿起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这才开口对沈秋说到: “我知我为何要三番两次挑衅于你?” “不知。” 沈秋低着头,回了一句。 “老朽和你师父乃是莫逆之交,早年间也是一起做过大事的。” 宋乞丐轻声说: “我知你师父背后有秘密,却从不探寻,他在苏州捡回青青丫头那一年,我也来帮过忙。 他不告诉你和青青,关于老乞丐我的事,大约也是不想让你们知道他过去的事。你师父是当世豪杰。” 老乞丐叹了口气,说: “他被结义兄弟查宝骗杀的事,老朽也是知道的,易家镖局找到老路头的尸体,也是中原丐帮帮的忙,老朽还去他墓前上过香。 我且问你,沈秋,那勾结北朝人,暗害结义兄弟的查宝,当真的死了吗?” 老乞丐问了一句,沈秋点了点头,说: “我亲手杀的。” “好。” 宋乞丐喝了一大口酒,他也不自称“老朽”了,很直白的对沈秋说: “我恼你,便是我之前所说的缘故。 你想走江湖路,这没问题,我也乐见老路头的弟子,在江湖闯出一番名望,光宗耀祖。 但老路头爱煞了青青丫头,他还在时,偶尔与我饮酒,便对我说,青青就如他己出的闺女,是他的命根子一般的宝物。 老路头死了,他把青青托付给你,你就要照顾好青青,所谓长兄如父!但你近来所作所为,是一个兄长该有的吗?” 宋乞丐骂到: “自己跑出去行侠仗义,把青青丫头一个人丢在苏州,你就不想想,她万一遇到事情,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你杀了周七,我也要称你一声少侠,为民除害,乃是侠客所为,但你可曾想过,青青会因你糟祸? 这行走江湖,哪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若只是杀人就能成名,这天下早乱了!江湖人物,勾心斗角,下黑手,使绊子多得是。” “你年纪不大,经验不足,这次便是个教训。” 老乞丐长叹了口气,他伸手拍了拍沈秋的肩膀,说: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讲究祸不及妻儿。你要当侠客,就得先护好青青,你可明白?” “嗯。” 沈秋握紧了手中刀鞘,他确实明白了。 “好,那便打起精神!” 宋乞丐说: “青青还等着你去救呢,我还要问你,与江湖人闻声色变的魔教中人厮杀,你可怕了?” “不怕!” 沈秋抬起头,拨了拨头发,他眯起眼睛,摸着手中雁翎刀,咬牙说: “谁敢拦我,我便杀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6.隐楼密事 “杀性太重了。” 落月商坊的马车驶入苏州城,在马车里,宋乞丐皱着眉头,对沈秋说: “这江湖事,单靠杀人是解决不了的,你师父没教过你吗?杀人,那是迫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沈秋没有回答。 他看着窗外人来人往,又开口问道: “宋叔,在这隐楼能得到消息吗?” “应该是可以的。” 宋乞丐抓着葫芦,对沈秋说: “我丐帮最近几年才开始贩卖江湖情报,胜在量大,事无巨细,但层次不高,而隐楼早年间就开始做这行买卖了。 我之前去洛阳拜访大龙头,听他说,这隐楼卖消息的传统,已经有数百年了,眼下这个江湖,就是在隐楼眼皮底下发展的。 若是他们那里也没有消息,那这事可就真不是我等能管的了。” 沈秋皱着眉头,问到: “这隐楼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听青青说,江湖榜也是他们制的?” “是。” 宋乞丐年纪大了,这一路行来有些疲乏,便摇头晃脑的解释到: “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这些,但我年岁大点,是经历过的,江湖榜自正定十年那场武林大会后出现,真是引发了一场腥风血雨。 行走江湖的人,本就是求名求利,大家谁也不服谁,隐楼弄出一个江湖榜,又大肆宣传,在被江湖豪侠们认可之后,那一场风波就酝酿起来。” 老乞丐哼了一声,他说: “12天榜,24地榜还好些,能上天地两榜的,都是江湖中的前辈高人,大门大派,纵使心有不服,行事也有章法。 但72人榜就不一样了,各路侠客,绿林好汉,乃至朝廷鹰犬,魔道中人,都以上榜为荣。 而这隐楼做事,也讲求公正,凡人榜之人,自有上榜理由,大家都是服气的。 但沈秋啊,人榜一共就72个位置,多少人在争抢?” 老乞丐闭着眼睛,似乎回忆起了往年之事,他轻声说: “从江湖榜发布到现在,天地两榜定位几乎不变,但人榜三月修订一次,每一次公布的72人都有变化。 那些被挤下榜去的江湖客,幸运点的还能东山再起,但大部分都死在了刀光剑影的争雄里。 我就说两件事吧。” 宋乞丐的手指点在自己的棍子上,对用心倾听的沈秋说: “正定十三年,前任武林盟主陆文山独子,江湖少侠陆归藏守孝期满,初入江湖。 3月之内败尽江湖豪客四十三人,从寂寂无名,一路杀穿人榜,直登地榜前十,一时间江湖云动。 威不威风?煞不煞气?但死在他手下的三十多名江湖客又有谁去关注?” 宋乞丐的语调提起,他说: “时至今日,归藏山庄几乎每月都有刺客,或试图踩着陆归藏上位的江湖客登门,都是那些死在陆归藏手中的江湖人的亲朋好友。 那可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但已过了十年,那些人的恨,可曾消弭? 陆归藏少年天才,正值壮年,却为何要隐居起来,你好好想想其中缘由。” 沈秋点了点头。 宋乞丐又说到: “正定十七年,三月惊蛰,剑君刘卓然时年十七岁岁,携古剑凌虚拜访南海清薇,自那之后,2个月的时间,三十七位江湖高手死在剑君剑下。 那刘卓然一路踩着人头登上地榜第三,又是一个陆归藏,其行事风格比陆归藏更无情,那又如何? 次年2月,刘卓然老家失火,群盗皆至。 纵有剑君持剑杀戮,杀的人头滚滚,但富贵之家也因此蒙难,连累了小半个南海城,无数人死在火中。 刘家自此一蹶不振,那剑君也由此隐于武林,低调行事,至今已有七年没太大动静了。” 老乞丐睁开眼睛,看着若有所思的沈秋,他加重语气,说: “这还是自江湖榜发布以来,唯二两个当世天才的遭遇、 他们扬了名,被人所知,但你可知道,多少模仿他们的少年人,在初入江湖时,就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江湖榜的每一个名字,都是用血写的! 一张江湖榜,一百零八人,背后是多少孤坟凄凉,多少家破人亡。你师父曾对我说,隐楼制江湖榜,不怀好意。” 老乞丐轻声说: “你师父也曾登人榜,不过人榜六十五位,已经是很靠后的名次了。 但那一段时间,他走镖二十七次,却被劫了近百次,连他自己都差点死在一伙山贼的毒烟里。 自那之后,你师父便不愿登榜,查宝也是因那张榜和你师父结交,也可以说是这张榜害了他,沈秋,我不知道你得了你师父多少真传。 但听我倚老卖老一句劝,就算有机会,也别登榜。多为青青和瑶琴姑娘想想,莫要连累了她们。” 沈秋点了点头。 他又难以置信的问到: “这种事,江湖侠客难道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又如何?” 老乞丐轻笑一声,他说: “人活一世,没点野心枉为人。 你若登了人榜,便自有各方势力出大价钱招揽你,若是登了地榜那就更不得了了,登高一呼,便有群雄响应,那时荣华富贵,财帛美人,唾手可得。 练了一辈子武艺,不就为了这个吗?谁又能不动心呢?” “就说老乞丐我,若不是武艺低微,年轻气盛时,也想去冲一冲那江湖人榜呢。你若对万丈红尘不动心,那你练武也没意义了,对吧?”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那些东西距离我太远了,我不过初学乍练罢了。” 宋乞丐哼了一声,他说: “我从常熟丐帮那边听到一些消息,那边的掌事和周七对过招,他说周七一身武艺也算是三流高手,你能擒杀他,证明你在武道上颇有天赋。” “兴许是老路头看走了眼也说不定。更何况,你才虚岁十七,自然是大有可为,若再有奇遇,几年后登榜也不是不可能。 但记住我今日说的话,到时候,要好生思量。” 马车停了下来,老乞丐拄着棍子,对沈秋说: “到了,带上箱子随我来,一会别说话,隐楼中人颇多禁忌,跟着我便是。” 两人下了车,沈秋扛着黄金百两,很是沉重,他抬头看去,眼前分明就是一座三层茶楼,门脸也不阔绰,往来客人也很少。 这样的建筑在苏州城遍地都是,一点都不起眼。 他跟着老乞丐走入茶楼中,站在柜台前,宋乞丐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木牌,放在柜台,那柜台后的中年人看一眼,便点了点头,做个了手势。 宋乞丐示意沈秋将箱子放在地上,便有伙计上前查看,沈秋抗的很费力的箱子,那青衣伙计单手提着就走。 是个高手! “黄金百两,出手阔绰。” 那柜台后的中年人呵呵笑着,捻须问到: “两位客官是求取信息?还是要悬红干湿活?” “信息。” 宋乞丐说了一句,那中年人便从柜台里取出一把铜钥匙,递给老乞丐,轻声说: “天字七号房。” 宋乞丐接过钥匙,便朝着楼上走去,沈秋跟在身后,他低声问到: “这隐楼还接杀人的活?业务倒是广泛的紧。” “自然是接的。” 老乞丐回答说: “但隐楼只接对寻常人的湿活,从不涉及武林高层暗杀,那是五行门的买卖,隐楼也不想坏了规矩。” “寻常人?” 沈秋眨了眨眼睛,他问到: “这两朝国主,达官显贵也是寻常人吗?” “是,隐楼还杀过皇帝呢。” 老乞丐头也不回的说: “百多年前,大楚16任和21任皇帝死因奇诡,大概都是隐楼的手下,若我们再加银钱,还能问更多吗?” 沈秋问到。 那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思考片刻,说: “我隐楼一向没这规矩。 但近日组织高层说要和丐帮亲近亲近,以来取用丐帮的消息渠道,贵帮帮众遍天下,耳目众多,实在是让我隐楼羡慕不已。 罢了,今日便看在宋掌事的面子上,破一回例。” 那人在珠帘之后,对沈秋说: “一个问题,500两白银,我只许你多问两次。” “那些女子被藏在哪?” 沈秋直入主题。 那人摇了摇头,说: “我只能告诉你,她们就在苏州,被五行门人严加看守,至于地点嘛,也不是不能说,但有个要求。” “你且说!” 沈秋说了一句,便听到那隐楼中人说: “沈少侠少年意气,武艺高强,不如这样。 我近几日看那苏州府令颇不顺眼,你去把他脑袋提来,我便告诉你那些女子被藏在何处,如何?” 这要求让沈秋恨得牙痒痒,这分明是就是在打趣他。 “怎么?做不到?” 那人笑了一声,反问到: “你看,少侠,你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做不到,却又为何要为难我呢?圣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呢,少侠要明白这个道理。” “好了,欺负少年人算什么本事!” 宋乞丐扬了扬手里的木棍,他想了想,问到: “营救之事若要做成,难度多大?” “瞧,这才是你该问的,少侠。” 那人放下手中书,先对沈秋说了一句,然后对老乞丐回应到: “若五行门在苏州的高手不出面,便是初入人榜的难度,这苏杭之地,向来不属魔教势力,五行门在这里根基孱弱,门人实力也就那样。 但若你们运气不好,惹得那位五行门高手出面...这可就是地榜难度了。” 那人停了停,又说到: “听我句劝,宋掌事年事已高,本该颐养天年,沈少侠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何必要在此时死磕魔教? 不如缓一缓,等到武功大成再去报仇,岂不美哉?若是执意要去,怕是街角那老朱家棺材铺,就要多出几单生意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不管是宋乞丐,还是沈秋,都没心情再和他斗嘴。 问题已经问完,两人便退出房间,那人也不阻拦。 但走出房间几步,沈秋突然停下,他对宋乞丐说: “宋叔你且稍等,我把东西忘在房子里了。” 说完,沈秋转身,又推开了天字七号房的门,那其中的隐楼中人,已经躺在了房子的床榻上,似是准备休息了。 看到沈秋走进来,他颇为诧异的问到: “少侠怎么又回来了?” “我刚才那个问题,你其实并没有回答吧?” 沈秋说: “我能不能换一个?” “呵呵,少侠倒是颇为有趣呢。” 那人笑的前仰后合,片刻之后,他正色说: “我今日心情烦闷,但却被少侠这个要求弄得开朗起来,既然已经破了一回例,就索性再破一回。 不过这一次,你不能再问和五行门相关的问题了。” “好。” 沈秋应了一声,便沉声问到: “我师妹被抓,是不是和我杀了周七有关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7.信 “这你让我如何回答你呢?” 天字七号房,那人诧异的说: “我都不知道周七是谁?我隐楼颇多传说,但那只是传说,少侠,我也不是开了天眼,能看到世间万物的。” 这回答让沈秋有些失望。 但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那人却突然说: “但若你非要问,那…确实是! 你杀了周七,坏了周七掳来的‘孝敬’,让与周七在五行门里的大兄恼怒异常,再算上献给赤练魔君的72女本已齐备。 但现在因你的义举,却又却凭空少了几位。 他们本不想得罪落月商坊,便放过了范青青,但你和周七的恩怨,却最终落在了你师妹身上。 我猜,你问这个问题,是想解内心疑惑。 那我便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少侠,确实是你害了你师妹!” 这个回答让沈秋握紧了手中刀鞘。 他内心颇不是滋味。 他对那人抱了抱拳,转身便要离开,却被唤住。 “不过,沈少侠,你还有挽回的机会。 若你愿意将你手中那块玉换給隐楼,我可保证,2个时辰之内,你师妹就能平安回家。我也可保证,那五行门人,从此之后,绝不敢再对范青青起邪念。 甚至是少侠愿意,让那作恶多端的五行门灭门也不是难事。” “如何?要换吗?” 沈秋内心大震,下意识的抽出刀。 剑玉可是他心中最大秘密。 但一声轻响,锐利气劲凌空而来,正砸在沈秋刀上。 让这把好刀应声而断,刀刃碎片散落的到处都是,如蝴蝶飞舞般悬在沈秋周身。 那人又轻弹手指。 那些碎片尚未坠落,便被震离沈秋周身,如飞镖一般插在墙壁上,那股温和气劲,则如手一样推着沈秋后退数步,坐在了椅子上。 “敢在隐楼拔刀,少侠倒是好胆量。” 那人风轻云淡的收回手指,他距离沈秋最少有丈远,这等内力... 那人看着沈秋,他一字一顿的说: “我问你,那块玉,换不换?” “不换!” 沈秋感觉自己体内真气一阵混乱,他强忍着躯体酸麻,对那人说: “我自己惹下的事,我自己处理,不会假手于人!纵使死了,那便死了吧!” “好!” 那人也不强迫,他对沈秋说: “便记住你今日所说,我倒要看看,这自张莫邪失踪后,通天剑玉之主,该怎么收拾自己惹下的烂摊子。 你且去吧,若你死了,自有人帮你收尸!” 沈秋看了一眼地上断裂的刀,他也不去收拾,扶着门走出去。 这把宋乞丐吓了一跳,后者急忙搀扶着他,走下二楼,坐在椅子上休息。 而在沈秋离开之后,天字七号房的那人坐回椅子上,他伸手捻起修整的颇为得体的胡须,又从脚边捞起一物。 那玩意圆滚滚的,入手松软温暖,还有条尾巴,皮毛油光发亮。 赫然是一只狸猫。 嗯,大橘猫。 他将那橘猫抱入怀中,一边为它顺毛,一边说: “武艺稀松、真气松散、身无灵光、天赋平平,真不知道,通天剑玉为何要选他做主人...我还想借着这机会,把那仙缘合情合理的拿回手里。 不过那小子心性倒是尚可,就是骨子里有股骄纵轻狂,若无人引导,若能成长起来,将来也必是魔君一样的人物。” 他抱起慵懒的橘猫,走向房间之后,他对怀里的橘猫说: “你说,我五年前,依照约定,将通天剑玉交给他,是对,还是错?” “喵~” 橘猫软糯的叫了一声,那人便轻声一笑,说: “是了,你说得有理。 仙家之物,自有灵气,自择主人,多想无用,我们便慢慢看吧,看看这沈秋少年,到底是不是那能重开天门之人。 唉,这苏州颇为无趣,一群小辈勾心斗角,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还让人心烦。 这曲邪也是,都快10年了,也没个长进,还在玩糟蹋女人那一套,他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走了,左右无事,我们先去洛阳逛逛吧。” 另一边。 沈秋在二楼调息一刻钟,这才让真气勉强恢复流动。 那人的实力简直深不可测,随手一指,只靠气劲,便打断了沈秋的雁翎刀,那刀可是极为难得之物,落月商坊的几位锻刀师父也连声称赞的。 而且那人无意伤沈秋性命,那一指也许只是随手为之。 “你到底问了什么?” 宋乞丐没好气的说: “你可知,在这隐楼里动武,下场极惨的。” “是我孟浪了。” 沈秋心里有些乱,便随口回了一句。 两人说话间,就看到在柜台后的那中年人急匆匆的走上二楼,朝他们走过来,那中年人作了个揖,低声问到: “两位在天字七号房可求得信息?” “问了,也得到答案了。” 宋乞丐说: “怎么回事?看你们急匆匆的,出了事了?” 那中年人也顾不得捻起胡须,他用袖子擦着额头冷汗,说: “方才发现,一位师傅在后院晕倒了,被人点了睡穴,现在还没醒。” 他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沈秋和宋乞丐,他说: “正是本该在天字七号房的师傅。” “嗯?” 宋乞丐当即反应过来,他厉声问道: “刚才我们见那人,不是你们的隐楼的?这就是你们隐楼的规矩?让不知底细的人就这么混进来?” “是,是,这是我等的失误。” 那中年人颇为尴尬,他一边回话,一边说: “我等必然为两位做出补偿。”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便要问了。” 沈秋盯着那管事,他说: “五行门在苏州的分舵在哪?” “这等机密事情,我等怎能知晓?” 那管事瞪大眼睛,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又无辜的对沈秋说: “隐楼消息灵通是不假,但我等也不是无所不知。更何况,这和魔教中人有关的事务,你们在我等这苏州隐楼分号,也是问不出答案的。 非要答案,还必须去临安,或者燕京总号才行。” 沈秋和宋乞丐对视了一眼。 他们当即了然,刚才那人虽不是隐楼中人,但他的消息渠道,看上去要比隐楼厉害多了。 只是不知道,这又是哪位前辈闲来无事,要和沈秋玩这一出? 他一边在管事的道歉声中,快步走出隐楼,一边把玩手中剑玉。 若那位前辈真要抢夺这剑玉,沈秋肯定是阻拦不了的。 他又为何不动强? 这些问题在脑海里不断回荡,让沈秋脑壳生疼。 最麻烦的是,青青被关到哪,现在还没个说法,只是知道那地方有初入人榜的高手守卫着。 这苏州城里,还有个五行门的地榜高手在隐藏。 一时间,这繁华苏州,在沈秋眼里,也变得如阴森鬼蜮一样危险了。 落月商坊的马车离开茶楼,沈秋和宋乞丐相顾无言,他们脚下放着一个箱子,那是隐楼的歉意补偿。 “带了100两黄金过来,却又带着200两黄金离开。” 宋乞丐摸着下巴,苦中作乐的说: “这左右算算,我们还赚了100两,那隐楼管事还说,要赔你一把好刀呢。” “要那些有什么用?” 沈秋挥了挥手,他说: “我只求青青平安,宋叔,你先回落月琴台吧,我要回一趟家里。” 他对宋乞丐说: “那里还有师父留下的兵刃,我且去取来,今晚,我等在琴台相见,商议一下营救计划。” 宋乞丐点了点头,他对沈秋叮嘱到: “嗯,去吧。” “你也不用太过焦心,若那人给我们的情报是对的,区区几个人榜高手,还奈何不了落月商坊。 只要找到五行门分舵,这事便大有可为。” 沈秋点了点头,他骑着一匹马,穿越过苏州城,回到了路家镖局。 青青不在这里,这宅子都变得冷清了很多。 沈秋拿起两把手斧,装入包裹中,就要出门,但在离开之前,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镖局的柜台上。 那里,放着一封信。 “这是?” 沈秋背着包袱,走上前,他带着查宝的护指手套,并不担心接触中毒。 他将那信封拆开,抖了抖,一张叠起来的信纸落在沈秋眼前,那信纸上还带着一股若有如无的脂粉气。 沈秋看向信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城外十里,寒山别馆,尚无觉察,兵贵神速。五日后,将离苏州。” “唰” 沈秋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他也不浪费时间,抓起那张纸,塞进怀里,便策马出门,连镖局门都没关。 他策马跑过刘家杂货铺,看到刘老头正在遛弯,便将大门钥匙丢给一脸愕然的老头,还叮嘱了一声。 “刘叔,帮我照看家!我几日便回。” 一路策马奔腾,沈秋不断的挥起马鞭,快要把胯下骏马累死了,总算是在小半个时辰中,赶到了落月琴台。 他将缰绳丢给门口的家丁,便快步走入琴台,他一把推开临湖小筑的门,就看到瑶琴姑娘正惊讶的从锦榻上坐起来。 她应该是在小憩,脸上没带轻纱,那张脸落入沈秋眼中,确实是国色天香。 但现在沈秋没心情评论姑娘的容颜。 他从怀里取出那张信纸,递给瑶琴,他说: “我找到青青了,就在寒山别馆!” “?” 瑶琴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请面纱戴在脸上,这才低头看向沈秋带来的信纸,但这一看之下,瑶琴姑娘却有些哭笑不得。 她将那信纸放在桌子上,关切的对沈秋说: “沈秋师兄,我知青青失踪让你压力颇大,但还请安心等待,这事一定会解决的。” “你在说什么啊?” 沈秋疑惑的看着瑶琴,后者指了指那张纸,说: “你带来这信纸上,可什么都没有。” “嗯?” 沈秋低头看去。 果然,刚才还写了字的信纸,此刻一片空白。 就连那信纸上的脂粉气,都消散开了。 “不对,我绝对没看错!” 沈秋皱着眉头,将自己发现这张纸的过程,给瑶琴说了一遍。 瑶琴越听越是狐疑,沈秋的样子不似作伪,她想了想,差人将正在休息的宋乞丐叫了过来,又将那纸,递给江湖经验很多的老乞丐。 后者听了一遍沈秋的描述,他摩挲着手里的信纸,半晌后,他问到: “沈秋,你确信闻到了一股脂粉味?” “是。” 沈秋说: “我确信不会记错。” “那不是脂粉味!” 宋乞丐将信纸放在桌子上,他对沈秋和瑶琴说: “那是墨汁的味道,我早年间行走江湖时,听过这样的门道。 用特制的墨汁写下文字,但要小心存放于油纸信封中,一旦开封,接触到外界之气,那墨汁连同文字,便会很快消弭。” 沈秋和瑶琴点了点头,这江湖九流之中,果然都是门道。 “沈秋师兄,你还记得信里的内容吗?” 瑶琴问到。 沈秋说: “记得。城外十里,寒山别馆,尚无觉察,兵贵神速。五日后,将离苏州。” 瑶琴微微颔首,她扭头看着宋乞丐,后者舒了口气,说: “我这就差人去查看。” “身为丐帮中人,唯一的好处怕是就在这里了。” 老乞丐见事情走入正轨,但也恢复了往日的性情。 他对沈秋挤了挤眼睛,自嘲着说: “没人会闲的无事,去怀疑门口往来的叫花子,寒山别馆附近就是寒山寺,那里也有很多乞丐扎堆,祈求和尚们施舍的一口粥饭。” “放心吧,最多一天的工夫,就会有消息的。但沈秋...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做好搏杀,乃至送命的准备了。 记得你与我说过的话,老路头正在天上看着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8.天机墨侠 夜深了。 沈秋独自站在落月琴台的湖畔边。 以往此时,他本该在剑玉梦境中修行武艺,但今夜沈秋却毫无睡意。 青青被掳走,宋乞丐的责骂,还有隐楼中的遭遇。 这两日的事在沈秋脑海中不断翻腾,让他难以入睡。 今夜有星光,还有一缕皎洁月光,下弦月的光晕照在湖面上,就好像是湖泊下点燃了一盏跳动不休的灯。 还有风吹过来,吹在沈秋脸上,颇为舒爽。 他的心情挺复杂。 自来这世界已经快一年,哪怕在太行山中最凄惨时,沈秋的心情也未有如此时般沉重。 在以前,他总是自持智慧和见识,以高人一等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 但你不尊重什么东西,那东西就会狠狠的唾弃你。 现在眼前这世界便挥来一掌,狠狠的打了沈秋一个耳光。 青青被掳走的事情,彻底击碎了沈秋内心的骄傲,前世的经验和见识,在这件事里,可完全帮不上忙。 他太小看这片江湖了。 仔细想来,他说着要行走江湖,却甚至从没有踏进去过。 不过,这是好事。 “承认问题存在,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沈秋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 说给自己听。 “沈秋,你为何不去休息?” 温婉的声音在沈秋侧边响起,他回过头,就看到在小湖上方的木桥上,瑶琴姑娘正站在那里,她身后有两个侍女。 一人提着灯笼,一人抱着古琴。 “我,在想些事情。”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他对瑶琴说: “心中也是邪思难溢,便出来走走,瑶琴姑娘为何也不睡?熬夜可对皮肤不好。” “难怪青青总说你喜欢说些怪话。” 瑶琴姑娘轻笑了一声。 她挥了挥手中美人扇,两个侍女便快走几步,将谈话空间留给小姐和这沈秋少侠,在侍女离开后,瑶琴也舒展了一下身体。 她趴在栏杆上,还带着面纱,一边轻摇扇子,一边说: “可是在担心青青?” “嗯。” 沈秋点了点头,也不隐瞒,他和瑶琴保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两人往日虽因身份而不亲近,但却是可以信赖之人。 “我从宋叔那里听说了,你们在隐楼打探的消息。” 瑶琴看着湖面映月,她轻声说: “那伙五行门人,既是要将青青和那些无辜女子献于魔教魔君做孝敬,自然不会虐待于她们,反而要好生照看。 所以青青丫头不但不会有危险,而且这会没准还在胡吃海喝,她那个性子是不服输的,也颇为聪慧,不会让自己受苦。” 沈秋知道这是瑶琴在安慰他,他沉默了片刻,说: “但青青现在肯定很害怕。就如我和她落难太行,我昏迷时,让那丫头在雨夜里为我寻找一处避难地一般。 她在豪雨山林中行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找到了一处山洞,又冒着雨将我拖进那里。” 沈秋低下头,他深吸了一口气,说: “那丫头救过我,两次!” 瑶琴趴在栏杆上,耐心的听着沈秋说他和青青在太行山的经历。 她这等聪慧,自然知道沈秋隐瞒了一些事情。 比如那个神秘的山鬼,但她并没有去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贸然探究他人的秘密,是会遭人恨,也是很危险的。 “我会把她救出来的。” 沈秋看着湖面,他似是对瑶琴,又是对自己说: “以后便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既已下定决心,便不需再胡思乱想。” 瑶琴轻摇着手中扇子,风吹起她的面纱,她说: “去睡吧,沈秋。” “要不再聊一会?” 沈秋抬起头,看着瑶琴,心中之事说出来,让他轻松很多,他便开玩笑说: “这等月色,又有美人相伴,去睡觉也有些太可惜了。” “你这轻薄浪子。” 瑶琴也佯装生气,这平日落落大方,自有气度的姑娘也做小儿女态,跺了跺脚,对沈秋说: “今日你偷看我容貌之事,我还没和你计较呢。” “是我不对。” 沈秋装模作样的抱拳俯身,对瑶琴说: “小生知错了。不过说起来,瑶琴姑娘,我自见你起,你便一直带着面纱,这是苏州风俗?还是其他缘故?” 看到瑶琴沉默,沈秋感觉自己这问题有些孟浪,便又说到: “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过。” “倒也不是。” 瑶琴抬头看着天空星月,她叹了口气,把玩着美人扇下的流苏珠子,说: “只是我娘故去时,交待于我的,她说我这张脸与她颇为相似,怕以后会有不详。自少时起,我便一直带着面纱,也画地为牢,再不出这落月琴台。” “这样吗?” 沈秋点了点头。 这瑶琴姑娘生的国色天香,又有婉约之态,自古红颜祸水,不想给她自己和这偌大的商坊招惹是非,是可以理解的。 他心中其实还有一问,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又问到: “我在太行山中,就听青青一直说关于你的事,那时起,我便有疑问。瑶琴姑娘,为何大家都不称呼你的姓氏,而要直呼其名?你不是该叫苏瑶琴吗?” “不。” 瑶琴姑娘笑了笑,似乎不是第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了。 她语气温和的说: “我就叫瑶琴。不冠父姓,乃是我父亲定下的。” “他一生爱极了我母亲,在母亲因病故去后,便依着母亲的遗愿,将我的名字改成了瑶琴,这也是我母亲的乳名。 她...出身边地,乃外族女子,本就是没有姓氏的。” “原来如此。” 沈秋了然,他不禁感叹到: “苏伯父真乃用情至深之人。” “是啊。” 瑶琴摆了摆扇子,沈秋也停下了问话。 两人之间似乎还没有这么深谈过。 “夜深了,瑶琴姑娘,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沈秋对瑶琴抱了抱拳,转身就要离开。 “沈秋,等等。” 但没走出几步,却又被瑶琴唤住,那姑娘站直身体,她似在思索,在沈秋回头时,就看到瑶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其实,路叔叔当年带回青青时,还带回了一样东西。” 瑶琴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 “但那东西并非寻常之物,一旦随意显露,必然会招来祸端。 路叔叔与我父亲都说,那样东西只能留给青青未来的夫婿,或者是大楚王室的其他血裔。” 瑶琴停了停,她对沈秋说: “但这段时间我也观察过,今日又听你说起太行旧事,我便知你与青青感情深厚,真如兄妹一般。 你明日要去营救青青,乃是九死一生之事。或许,带上那东西能让你逢凶化吉。 你且随我来!” 瑶琴这一刻褪去了所有温婉,就如前世的女强人一样,带上凛然之气,语气也变得肃穆了些。 这让沈秋感觉到她此时的心情凝重。 他跟着瑶琴走入琴台走廊,这走廊通往琴台后山,青青之前还叮嘱过沈秋,那里是琴台禁地,是苏家祖地,不能随便入内的。 沈秋注意到,走出走廊后,通往小山石径上,有些身穿黑衣,配着武器,带着黑色面具的人在巡逻。 那些人各个气息肃杀,行动之间颇有章法,不似江湖中人,却如训练精良的行伍中人。 这莫非是苏府的私兵? “这些是墨门中人。” 瑶琴走上石阶,对沈秋解释到: “他们一向远离江湖,本是楚国内卫,在楚国江山亡故后,受我父亲资助,便也转行做起了生意。 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肯定听说过天机阁吧?”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我听青青说起过,据说天机阁专门贩卖精巧机关,为人营造宅邸,还做当铺的买卖,在各地都有分号,且信誉过硬,乃是江湖中人存放秘宝财物的最好选择。” “就像是这时代的银行一样。” 这后半句话,是沈秋在心里说的。 瑶琴体弱,登山路有些气喘吁吁,她一边放慢脚步,一边对沈秋说: “这天机阁,便是墨家经营的商坊。” “墨家这一任钜子颇善经营,天机阁的生意便越做越大。墨门中人重义轻利,因我父亲帮助过他们,便与我落月商坊长年交好。 这一次你去救青青,我也求了本地墨侠援助,但人数不多,宋叔虽也请了易家镖局助拳,但我们不知那别馆内情,你自己也要小心一些。” “我知道的。” 沈秋看瑶琴登山步履艰难,便想去搀扶,却被瑶琴婉拒。 她不是江湖儿女,对这男女大防还是颇为看重的。 两人在山中走了一刻钟,瑶琴已是气息散乱,这娇弱女子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好在他们已经到了。 在这小山半山腰上,开凿了一个石洞,方方正正,还有铁质大门封锁,在那大门前,盘坐着一个穿黑衣,戴面具,配着剑的墨家侠客。 眼看着沈秋和瑶琴走来,那侠客抬起头,看了沈秋一眼。 沈秋感觉那道眼神锐利,自己似乎都被看穿了。 “黑叔,多日不见了。” 瑶琴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对盘坐在山洞门口的墨家侠客说: “我来取此处之物。” 那侠客点了点头,但没有立刻行动。 他又看了看沈秋,对瑶琴说: “他便是你所选的人?” “并非。” 瑶琴说: “只是事出突然,沈秋需要那东西来防身,在事情结束后,还会将它放回此地。” “他不行!” 那墨门中人摇着头,直截了当的对瑶琴说: “他真气与武艺差的太远,根本压制不住那东西的凶气。无法压制,便难以握持使用,强行去使,反而会被凶气反冲。 你这不是帮他,而是在害他。” 这当面打脸,让沈秋颇为尴尬。 但他却无话可说,他的武艺在高手眼中确实一般,而眼前这人,毫无疑问是个高手,虽然比隐楼中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差很多。 这位“黑叔”给沈秋的感觉,甚至要比面对查宝更危险的多。 已经有种山鬼手持承影剑时的气势了。 “黑叔你便信我一次。” 瑶琴劝说道: “且让沈秋试上一试,若他真的不行,我便再不提此事,如何?” 那墨门中人犹豫了一下,他站起身,拍打身上尘土,又从袖中取出一把形状古怪的钥匙。 他说: “既是你的请求,我也不便拒绝,这本就是你家传宝物,我只是奉师尊之命代为看护,你要让他试,那便试吧。 我就在门口,一旦出事,我会立刻将你等二人带出山洞。” 那黑叔叮嘱到: “你这年轻人也有有分寸,若感觉自己不能降服,便不要贸然尝试。受了伤事小,被那凶物毁了根基,那你的武道之路,可就要在今夜断了。” “咔” 他转动钥匙,在齿轮,杠杆与机簧的跳动声中,眼前这封住山洞的黑色铁门,向两侧缓缓开启。 这让沈秋颇为诧异。 这墨家所铸的机关铁门,和前世的自动门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就是被江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机关术吗? “随我来。” 瑶琴打断了沈秋观察机关门的好奇,她迈步走入眼前山洞,沈秋跟在身后,这山壁内部,两侧石壁上有灯火悬挂照耀。 在沿着方方正正的山洞走了数百步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山洞中有处水潭,而在水潭中央的石块上,摆放着一个红色木台,沈秋看向木台之上。 那里,放着一把寒气森森,似有星光汇聚的刀。 “楚国至宝,七星摇光。” 瑶琴止步于通道出口,她对沈秋说: “此刀又名破军,乃大凶之物。 是隐楼兵器谱上‘无上十二器’之一,外界传闻,临安行宫焚毁时,摇光刀便失落了,除了正定十年那一次意外,这把凶刀已有十四年未曾现于江湖。” 瑶琴加重了语气,她提醒到: “这刀,乃是天生属于青青的宝物,但丫头不善武道,便注定要有个人,持此刀以护卫青青一生。 沈秋,你若要握刀去救青青,我便要你在此灵刀前发下誓言,护她一生,这也定然是路叔的心愿。” 她冷声说: “若有违背,便死于此刀之下!” “你可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9.大凶之物 北斗之七,名为摇光。 顺则祥瑞,逆则破军。 摇光,匹夫之勇也,悍勇无双,乃大凶之刃,刀主激怒,天下素缟。 ---无上十二器点评之七星摇光,隐楼著。 沈秋看着眼前的刀。 刀长三尺六寸。 刀身宽大,有如弦月,利于劈砍。 刀镡有北斗铭刻,刀刃幽寒,锋锐无双,能切金断玉,亦能破军杀敌。 只是细看,那雪白刀刃上,便有一股凶杀之气传来,激的沈秋双眼刺痛。 就好像眼前站着一名绝世刀客。 在他打量那位刀客的时候,那刀客也在冷冷的看着他。 “此物乃是楚国至宝,据传铸于战国,又因当时诸侯以佩剑为身份象征,宝刀为人不喜,难等大雅之堂,在秦灭楚后,便下落不明。” 在沈秋身后,那潭水边缘,带着面纱的瑶琴轻声说: “据我家祖先手札记载,摇光刀第二次出现,便是楚国后裔,霸王项羽与汉主刘邦争雄时。 西楚霸王手持宝刀横行天下,但不修君王之道,最终落得个乌江自刎的下场。据说勇冠天下的项羽,便是用这摇光刀自刎的。 自那之后,宝刀便再次下落不明。 三百年前,前朝大楚王室,开国君主持此刀出潇湘,于乱世争雄,横扫天下,打下楚国江山。 为了正其根本,溯其血缘,便将摇光宝刀作为镇国宝器,藏于燕京皇宫中。” 说到这里,瑶琴的语气变得萧索了一些,她说: “可惜,那楚高宗后人再无能驾驭摇光者,赵虎篡位后,一直在民间寻访摇光,试图用这刀来证明南朝的正统。 但那篡国之人不配!” 瑶琴不屑的哼了一声,她说: “今日,我带你来见这七星摇光刀,便是要为摇光刀寻位刀主,以护青青这最后一支楚国血裔。” “青青知道吗?” 沈秋问了一句。 刚问出来,他便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 青青丫头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摇光刀的存在呢? “我听常年护卫此刀的黑叔说,这摇光刀凶性异常,非冠绝天下的勇武者不能用,寻常人只要触碰宝刀,便会被凶气反冲。” 瑶琴稍显担忧的看了一眼沈秋,她叮嘱到: “它乃有灵之物,据说还能自己择主。” “这么唯心吗?” 沈秋吐槽了一句,他看着眼前的刀,反问到: “瑶琴姑娘,你也信这等江湖传说?莫非这刀里,还有个器灵在?” “那是什么?” 瑶琴疑惑的问了一句,见沈秋摇头不语,她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她一本正经的说: “我其实也不信这宝刀择主的说法,但我从一些古籍上看到,在春秋战国时,多有修行得道的仙人在凡世行走,就算是现在,也不时就有仙人仙缘的传说呢。 我猜,摇光刀之所以这般通灵,大概是因为它并非是凡人锻师锻造的,极有可能来自那些修行仙人。 如果是仙家手段锻造的,那么这摇光刀有种种神奇之处,自然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沈秋抿了抿嘴。 瑶琴的猜测,让他想起了自己见过的另一物。 山鬼手中那把黑不溜秋的承影剑。 不,应该叫承影道器。 他又摸了摸手中剑玉,在剑玉梦境里,现在还有那个驾驭承影的神秘老道的幻影在呢。 是了。 沈秋心中一动。 这个世界在千年前,是有仙人的! 这一点,不管是青青的说法,还是山鬼的奇遇,都已经证明了。 就连现在这江湖武道,也是由那些仙法降级衍化而来的,既然有真仙,那么眼前出现一把能通灵择主的绝世凶刀,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我连承影都使过呢。” 沈秋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把散发凶气的利刃,他似乎能感觉到,这把刀在讥讽于他,他便轻声说: “你也不见得就比承影更厉害...它可比你高冷多了。” “啪” 一股锐利刀气自摇光刀上激发而出,打在沈秋脚下,激的水潭中的水四处晃动。 摇光刀似是被激怒了,有若虎啸的阵阵风声在这山洞中回荡。 这玩意果然通灵。 这方奇异景象被瑶琴看在眼中,她的大眼睛里满是诧异,以前路叔叔也来尝试过握刀,但并没有这样的景象出现啊。 她正要询问,就看到沈秋转过身,左手并起,举在身前。 他脸色严肃,眼中尽是执拗。 他说: “我沈秋,今日在七星摇光刀前,立下誓言。” “自此之后,我必以此身性命,护我妹范青青一生无碍,若有凶险,先加我身,想伤我妹,必先跨过我沈秋遗骸。” “若有违背,便让我沈秋死于摇光刀下!” “苏家瑶琴,证我誓言。” “天地星穹,证我誓言。” “黄泉碧落,证我誓言。” “诸般鬼神,证我誓言。” 这般誓言说的干脆利落,快到瑶琴都来不及阻止,便看到沈秋转身,抬起左手,将五指放在摇光刀的刀柄上。 他的誓言,还有最后一句。 “通灵摇光,证我誓言!” “哗” 话音落下,就如水落热油,在沈秋手指和摇光刀接触的瞬间,狂暴刀意冲天而起,将沈秋的长发和马尾吹的猎猎飞舞。 那无形刀气,更是从这宝刀嗡鸣不休的利刃上激射而出。 就如刀客挥刀乱斩,让那水潭四周激发起如狂风漫卷的波浪。 “唰” 瑶琴的脸被一缕刀光擦过,她险之又险的避过脸颊,脸上轻纱却被一分为二。 还有头: “这少侠,可能被凶刀操纵了神智...” “不,没有。” 沈秋用沙哑疲惫的声音说: “我很清醒,只是心中有怒火翻腾...这把刀,真是古怪。” “你竟没被影响?” 墨黑惊讶的反问到: “你武艺低微,体内真气更是不值一提,又是如何收服这凶刀的?” 面对这个问题,沈秋咧开嘴,轻笑了一声,他说: “你猜。” 说完这话,沈秋眼睛一翻,便倒在地上。 瑶琴立刻上前查看,但靠近沈秋一步,便见摇光刀寒光四溅,之前那股凶莽刀意又扑面而来,迫使他停在原地。 “宝刀护体,勿要靠近。” 墨黑走上前,甩手丢出一根细细的钢丝,正缠在沈秋手腕上。 这墨家侠客闭着眼睛,左手手指搭在钢丝上,用这种不接触的方式,感知沈秋脉搏。 片刻后,墨黑睁开眼睛,撤去钢丝,对瑶琴说: “无妨。 他脉搏有力,并未受创,只是脱力晕倒,睡上一夜,明日便可复原了。” 瑶琴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身边的墨家剑侠看了一眼身边破碎成片的墨剑,有揉了揉手指,他感慨的说: “我墨黑自诩行走江湖数年,也算有些见识,却不想今日却是看走眼了。这沈秋根骨昏聩,却又偏偏能压服七星摇光,真是世间奇事。” 在墨黑身边,瑶琴轻声说: “黑叔,沈秋现在已是摇光刀主了吗?” “不,他还不是。” 墨黑摇了摇头,说: “能用刀,和成为刀主,那可完全是两个概念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10.摇光袭寒山 所谓刀主,剑主,是这方江湖的传言。 江湖中有很多名刃兵器,颇有灵性,要通灵宝兵与持刀人心意相通,才能如臂指使。 换句话说,正常情况下的摇光刀主,要用真正的实力,让桀骜宝刀心服口服,甘愿为之驱使。 但沈秋不是这样的。 他能收用摇光,只是通天剑玉帮他做了弊。 具体情况沈秋也不甚了解,自己手里这块剑玉的秘密太多,沈秋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但他可以肯定,若是今日自己没带剑玉来,怕是要被摇光凶刀活生生折磨死。 这把刀是很高傲的。 只有绝世刀客才配挥舞它。 梦境之中,沈秋盘坐在原地,摇光刀被放在他膝盖上。 这把刀虽然迫于剑玉压力,愿意被沈秋使用,但神物自晦,沈秋没达到它择主的要求,它便不会主动配合沈秋。 也就是说,沈秋可以用摇光去砍人,但别指望能激发出摇光刀的神妙之处。 比如那无形刀气。 再比如凶莽如狂战匹夫一般的刀意。 这些真正宝贵的特质,靠作弊通过考试的沈秋,便是想也不要想了。 唯有神异,便是握住此刀时,凶气加身,狂怒不止。 “我知道你不服气。” 沈秋的手指在摇光刀的寒刃上轻轻抚摸,就如抚摸如玉美人的肌肤,他脸上有笑容。 他颇为轻佻的说: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没关系,摇光小妞,我暂时不需要得到你的心,得到你的身体,也就够了。”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山鬼幻影。 他摩挲着下巴,自娱自乐的说: “公孙兄,我曾羡慕你手中承影,但现在,我也有了。” 说完,沈秋站起身,将摇光刀提在手中。 这把刀颇为沉重,比沈秋之前那把雁翎刀要重得多,但它的样式却是单手刀。 竖起来,沈秋自如江湖,边也有疑惑,在这江湖里,各式各样的兵器都有人用,但少见双手武器,比如双手大剑,上手刀之类的。 想来,也许是因为不够飘逸吧。 行走江湖,要的就是脸面,一手持剑,一手握着剑诀,多潇洒,对吧? 但倘若这画风变成一名白衣飘飘的侠客,双手握住黑铁大剑,那可就谈不上什么飘逸了。 就算是沈秋前世看过的武侠剧里,有豪侠用重剑,也得先因故毁去一臂。 不过沈秋不在乎。 他是个实用主义者,他目前最擅长的归燕刀法也是军中武学,不重招式,用这沉重的凶刀使来。 虽失了几分灵活,但威力却是更大。 更何况,这在梦中,也无人能看到这不甚飘逸的姿态。 沈秋双手握住摇光刀,他看着眼前众人,寻找着试刀的目标,最终,沈秋的目光落在了那道圆滚滚的幻影身上。 他说: “那么,便得罪了,雷爷。” 这河洛帮大龙头雷烈的那一手精妙刀法,沈秋早已经是眼馋的很了。 ---------------- 第二日黄昏时,沈秋和十几个身穿黑衣的墨家侠客将离琴台,带着面纱的瑶琴和带着面具的墨黑将他们送到门口。 沈秋背后背着一个布袋,其中装着摇光刀,他手里却握着另一把带鞘长刀,那是从落月琴台的武库里随便找来的。 当然马兜里还有两把手斧预备。 “沈秋,摇光刀凶性逼人,你亦是初用它,气力也不足,便难以长久挥舞。” 墨黑要在琴台保卫瑶琴一众人,并不跟随沈秋去救人,他瓮声瓮气对沈秋叮嘱到: “厮杀时便先用普通兵刃,若遇劲敌,再用摇光,必须速战速战。 昨夜我观你使刀脱力,便大概算出,你握摇光死斗,最多一炷香,气力便无以为继,若不能得胜,便要立刻撤出战场。” 瑶琴也对沈秋叮嘱到: “此行去乃为救人,只要救出青青便可,切不要太过好勇斗狠。宋叔也请了易家镖局的镖师相助,他们会在别馆外引走守卫,接应你们。” “嗯。” 沈秋骑在马上,点了点头。 他也如其他墨门中人一样,将一副面具戴在脸上,只露出眼睛和呼吸的孔洞。 他抓起马缰,对瑶琴说: “我要么死在那里,要么便一定会带青青回来。” 说完,沈秋调转马头,跟着那些墨侠冲出琴台,朝着苏州城外的寒山别馆赶去。 那地方在一处小山上,虽然附近也确实有座寒山寺。 但和沈秋记忆中那首古诗所描述的并不一致,那处小山便叫寒山罢了。 它距离苏州城只有十里,真是难以想象,那五行门魔教中人,居然会把分舵选在如此明显的地方。 沈秋本要趁着夜色突袭,但这个计划被墨黑否决了。 他常年走江湖,对魔教中人也有所了解,五行门最善潜影刺杀,黑夜里乃是他们的主场,选在黄昏时分更好,那正是一天中寒山别馆最放松的时候。 这处别馆之前是一位苏州富商的宅院,占地颇大,但并没有落月琴台那么夸张,它修在半山腰处,正是能欣赏寒山风光的绝佳之地。 黄昏时分,别馆门外有伪装成护院的五行门人转来转去。 他们似是颇为轻松,献给宗主大寿的“孝敬”已经准备妥当了,再有几日,便可押运上路。 这些孝敬都是精心挑选的,送入门中,宗主必然大喜,到那时发下赏赐,苏州分舵的众人都能雨露均沾。 这乃是大大的好事,也不枉这些五行门人数月操劳。 就在一轮巡逻完毕,这些五行门人准备回宅院里休息一下,但只听闻一声尖锐哨响,紧接着便有一队人马从旁边山路冲上前来。 他们骑在马上搭弓射箭,箭矢乱飞,那些五行门人猝不及防,当下便被射倒几个。 为首突袭的,是苏州城大字号,易家镖局的大镖头易柯。 他是被落月商坊雇佣来救人的,瑶琴姑娘出手阔绰,再加上落月商坊在苏州大大有名,这一次救人,易家镖局几乎是倾巢而出。 几十个劲装大汉从四处冲杀而来,寒山别馆前门处一片混乱,但被突袭的五行门人只是稍稍混乱,便恢复了安定。 他们藏匿孝敬于此,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这些魔教人个个都是凶悍之徒,很快便持起武器,与那袭击的镖师们打成一团,别馆中还源源不断有五行门人前去助战。 在前门开战几分钟后,别馆后院,十几个黑衣侠士翻过高墙,其中就有沈秋。 “散开寻找!” 沈秋喊了一句,便朝着这花园尽头的一众房子冲了过去。 前院遇袭,大部分五行门人都赶去支援,这后院的防守便非常空虚,那些墨家侠客三人一组,动作飞快,偶尔有几声喊杀,也是很快就会平息。 众人争分夺秒,这些墨家门徒又很擅长机关术,在近十分钟后,便在一处小湖边找到了端倪。 “下面有密道!” 一名墨侠对沈秋说: “这处宅院是关不了72人的,我等已经找到了一些无辜女子,那些的那些,必然都藏匿在地下。” “唰” 沈秋二话不说就顺着那假山外开启的密道跳了下去,这处密道颇为阴暗,在沈秋落地时,便有锐利破风声从眼前袭来。 沈秋来不及拔刀,眼前那隐匿的五行门杀手也发出一声冷笑。 他显然就在这等着伏击的。 但沈秋也不用拔刀... “砰” 一声闷响,照脸刺来的匕首,被沈秋双指稳稳夹住,他带着查宝的护指手套,这锐利的刀破不开护指防御。 风雷声起,沈秋的右手并成指剑。 在这方寸之地,狠狠的点在眼前那刺客的心口。 手指没入血肉,还有真气于指尖刺出,杀手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便破碎开来。 “嗖嗖嗖” 眼前又有利箭射出的声音,沈秋抓着眼前断气的刺客,将他作为人肉盾牌,就那么举在身前,向前猛冲。 藏在密道暗里的几名杀手跳将出来,挥刀便砍。 沈秋侧身躲避,扬起双手,手腕上的机簧声起,黑色小箭窜入眼前,却没打中目标。 这些五行门人,竟都如那采花恶贼周七一样,擅长提纵功夫,一个个都滑不留手,如泥鳅一样。 但这密道就这么大,他们躲不开! “哗啦” 两把飞斧激射而出,将一个躲闪不及的刺客砍翻在地,另一把斧头砸在墙壁上,嵌入其中。 沈秋抽出单刀,势若疯虎,扑向眼前的两个五行门杀手。 这些刺客擅长暗杀,但正面对抗就弱一些。 沈秋也就不信了。 这五行门里,还能个个都是绝世天才? 事实证明,沈秋的想法是对的。 天才没有那么多。 高手也没有那么多。 逼仄狭窄的密道里,那些刺客根本无处可躲,只能正面应敌。 而沈秋凭着一腔血勇,杀气迸发,用刀之间毫不留情,归燕刀法虎虎生风。 那些刺客的小匕首又怎能抵挡。 只是数息之间,两个刺客便被沈秋砍死当场,他从墙上抓下手斧,侧耳倾听,在眼前那拐角处有脚步声,沈秋耐心等待。 他调整着呼吸,在那拐角人影显现的瞬间,索命斧便呼啸而出。 沈秋提着刀,跟在斧头之后,埋头前冲,丢出的斧头被五行门人用小锤砸开,但迎面而来的刀却是再也躲不开了。 “噗” 一颗人头冲天而起,无头尸体倒在地面。 沈秋扬了扬手中刀刃上的血,他向前看去,密道到此便豁然开朗,眼前是个地下大厅,却犹如地牢一般,遍布着牢房笼子。 里面都关押着一众畏惧的女子。 “砰” 沈秋从血泊中提起斧子,一斧破开手边的牢房锁子,对其中躲在墙角的三名女子喊到: “你等可见过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她叫范青青。” 但没人回答,这些女子都被吓坏了。 沈秋无奈,只能对她们指了指身后密道,他说: “快逃吧,外面有人接应。” “谢谢恩公!” 一名女子哭的梨花带雨,想要跪倒拜谢,却被沈秋喝止: “快走!快走!别耽误我救人。” 沈秋一连破开数个囚笼,放出十几个女子,他连番询问,终于有个短发姑娘给了他消息。 “我那日见那些贼人,带着一个哭闹不休的丫头去了这地牢深处,那里还有其他如我等一样被关押的人。” 那女子一边跑出囚笼,一边对沈秋说: “那些贼人说她们是上等鼎炉...” “小心!” 那女人话还没说完,便被沈秋一把推向身后。 “铛” 某种利器擦着沈秋的肩膀,撞入身后墙壁,那是一把黑色短刀,齐根没入墙壁之中,而那短刀的样式,也让沈秋眯起了眼睛。 周七也用这种短刀。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看着眼前那个从地牢深处冲出来的高瘦人影。 后者手里提着一把柳叶长刀,刀刃只有两指宽,非常薄,颇为轻盈。 这种不善格挡的兵器,只有对自己武艺非常自信的人才敢用。 来者是个高手。 “你是周七的什么人?便是你抓了青青?” 沈秋舒了口气,看着眼前那人,后者长了一张大众脸,小眼睛,眼中精光四射。 面对沈秋的问题,那人冷声说: “我弟就是死在你手中? 你可知,我弟一心上进,本可以加入五行门,成就一番事业,但如今,却落得个千里孤坟的凄凉下场。” “呸!” 沈秋啐了一口,扬起手中单刀,他说: “什么狗屁事业! 既然做了恶事,还要和婊.子一样,给脸上贴金不成?那等恶人,死便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说得好!” 那五行门人也抬起手中柳叶长刀,他说: “那你这少侠赶来此地,死也死了,自怪不得旁人。五行门弟子十七位,人榜六十九,‘刺心刀’周晟,今日便要替我弟报仇! 便许你说出自家名号,来日我为我弟上坟时,也好告慰怨灵。” 沈秋持刀上前,每走一步,气势便上升一分,他冷声说: “江湖散人,路羁弟子,沈秋!” “废话少说,进招吧!” 两人手中双刀同时舞起。 刀光剑影,寒气四溢。 了结恩怨,便在此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11.狂勇 地牢深处,青青丫头百无聊赖的坐在简陋的床铺上。 她被掠来此地已经三天了,也尝试过逃跑。 但面对五行门人,她一个武艺稀疏的半大丫头,能耍的小聪明实在太少。 不过那些人也没虐待她,甚至没有责打辱骂,而是好生看待。 每日都有人定时为她送来饭菜,还颇为可口,并且没有什么古怪药物,除了居住环境差一点,被限制自由之外,青青丫头这几日过的并不糟糕。 但她心中有恐惧。 她知道,这伙贼人不怀好意,那个送饭的家伙,昨天还吓唬她。 说什么要把她送去五行门,送给赤练魔君当鼎炉,被采补双修之后,没准还会被赏给门人当玩物。 这话吓得青青一晚上都没睡好。 不过今天都这会了,晚饭还没送来,青青便感觉到有问题。 她眼珠子转了转,左右看了看,对房间另一边床铺上躺着的少年说: “小铁,你帮我看着,有人来告诉我。” 那被青青唤做小铁的少年应了一声。 他这几日和青青已经熟了,两人都是被严加看管的,同为囚徒,自然要互相照应。 这少年比青青大一岁,也只是虚岁十五,但却生的体魄健壮,如蛮牛一般,身高也惊人,只比沈秋稍矮一些。 而且这五行门人,对待小铁,要比对待青青凶狠的多。 他们为了不让这少年闹事,给他饭食中加了药物,让他软弱无力,连奔跑都难。 青青趴在床上,将耳朵贴在墙边,用心倾听。 这地牢是一体的,其他处的声响,很容易顺着墙壁传过来,片刻之后,青青隐约听到了喊杀声,还有女子的尖叫。 她立刻喜上眉梢。 她扭头对警惕的看着囚笼外的小铁说: “这必是有人来救我们了,肯定是师兄找到我了,他那么疼爱我,肯定是要来和这些恶徒拼命的。” 青青丫头拍着胸口,对那少年说: “别怕,小铁,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嘘,有人来了!” 小铁紧张的说了一句,青青一愣,便抢先将头上插着的发簪取下来,抓在手中,这是她能在这囚笼中找到的,唯一带点尖锐的东西了。 但指望这玩意自保,显然是不可能的。 小铁看到了青青的动作,他对青青摇了摇头,又对她招了招手,青青抿了抿嘴,便将手中簪子丢给小铁。 下一瞬,一个慌慌张张的五行门人冲入囚笼,手中抓着短刀,语气严厉的对青青和小铁说: “起来!都起来,快随我走!” 这肯定是要趁乱把青青和小铁转移出去了。 这说明外面情况很糟。 青青慢腾腾的站起身,对小铁打了个眼色。 她跟着那慌张的五行门人走出几步,突然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大叫到: “啊,肚子疼!好疼啊。” “嚎什么嚎!快起来!” 那门人又急又气,分舵中最强的周晟师兄,被人缠住了,前门口也开始溃败,还有那些黑衣墨侠在趁乱救人。 整个分舵已经一团糟,务必要赶在分舵被破开前,把这两个最重要的“孝敬”带出去。 他看着青青在地上乱滚耍赖,便气不打一出来,弯下腰就要把胡闹的青青抓在手里,但在他身后,虚弱的小铁却已站起身。 他双手攥着锐利的簪子,趁着那恶徒弯腰时,便猛地扑到那家伙背后,将手中簪子刺入这门人脖颈。 顷刻间,血流如注。 “啊” 突遭袭击,这五行门人反应迅速,回身一掌就把小铁打翻在地,他拔出脖子上带血的簪子,丢在地上,就要去教训小铁。 而青青则一把抱住那家伙的小腿,张开嘴,似发狠的小狗一样,狠狠咬在他小腿上。 “啊!” 那门人发出一声惨叫,一脚将青青甩开。 而眼前小铁又一次合身扑来,将他扑倒在地,双手抓着那贼人手中短刀,嚎叫着将刀刃刺向他脖子。 但小铁虚弱,又怎是这贼人的对手。 两人角力之间,小铁眼看着就要落败。 灰头土脸的青青急得爬起身,四处寻找可用之物,这囚笼里什么都没有... 簪子! 那簪子! 青青眼前一亮,抓起那弯曲的簪子,就扑向被压在地上的贼人,她跪倒在地,双手抓着簪子,一边尖叫,一边劈头盖脸的将弯曲的簪子刺在那贼人脸上。 剧痛传来,眼睛被刺穿,让那贼人的气力徒然变弱。 在哀嚎之间,小铁抓住机会,手指下压,锋利的黑色短刀便刺穿了那贼人的脖子。 鲜血流动,五行门人的身体不住颤抖,他也不是武艺高强之人,在这分舵里,只分到一个看管囚犯的任务。 但谁能料想,他竟会死在两个半大孩子手里? “走!快走!” 青青顾不得擦脸上的血,她扶起抓着短刀的小铁,两人便冲出囚笼,只留下了一具尸体。 另一边,在通往地牢深处的大厅中,沈秋正在和刺心刀周晟鏖战,他使一手大开大合的归燕刀,虎虎生风,杀气惊人。 而周晟则完全是另一幅姿态。 他根本不和沈秋缠斗,凭借着鬼魅的身法来回躲闪,每一次沈秋的刀锋眼看着要接近周晟,都会被对方在最后关头闪开。 这家伙的关节极其灵活,他的身体可以做出各种各样诡异的姿态,让沈秋的刀处处落空。 他手中的柳叶轻刃却如毒蛇一般,每次挥刀都有两三道残影,真真假假分不真切。 且每每抓住破绽的凌厉反击,都会恶毒的在沈秋身上留下一个见血伤口。 就像软刀割肉,他在故意折磨眼前这杀弟凶手。 “气势不错啊。” 周晟单手持剑,一边躲闪,一边讥讽道: “倒是有股蛮力,但你可知,我五行门最擅什么?” “唰” 又是一刀迎面砍来,刺心刀讥笑一声,矮身躲开,运起真气,速度突然加快三分,若飘忽鬼影一般。 掠入沈秋身侧,他反手一刀,撩过沈秋肩膀,那柳叶长刀锋锐异常,就如毒蛇开口,在沈秋前胸划开一刀血痕。 在沈秋的吼声中,周晟形若鬼魅,左右后跳两次,轻松跃出战圈。 他的手腕轻抖,颤抖的柳叶刀嗡鸣着归于一条直线,刀刃上的血滴也被弹开。 他冷眼看着沈秋,他说: “我却不知,我那兄弟是怎么死在你这样的废物手里的?” 沈秋闭口不言,他提着刀冲上前去,又是之前那般大开大合,但好像是气力不足,让这挥刀时的动作也慢了一丝。 “破绽!” 周晟眼前一亮,他运起真气,如之前一般,身形骤然加快三分。 手中柳叶刀在空中偏转,分化三道残影,真真假假的直刺沈秋心口,周晟眼中已尽是一抹绝命寒意。 沈秋这一刀去势已紧,根本来不及回防。 他死定了! “呼” 风雷声动,在周晟眼前,沈秋猛地抬头,松开手中刀,露出了一丝狞笑。 不好! 刺心刀心知不妙。 但眼前两只手臂快速滑动,一左一右并成剑指,他手中柳叶刀变了方向,砍向左侧,逼退沈秋左手。 但右手的风雷指却悄然落在他如闪电般踢起的左腿正面。 “噗” 鲜血四溅。 周晟大叫一声,挥刀避开空手的沈秋,踉跄后退。 他左腿上多了两个血肉模糊的孔洞,鲜血直流,已伤到经脉! 五行门人这身法诡秘。 但伤了腿,身法再好,也如被断去一臂,就如当日周七被废掉左脚,便落了下风。 沈秋身上多了道伤痕,他后退一步,伸手握住固定在背后的长布条。 手指触碰摇光的瞬间,那股凶戾之气便从身上爆发,就如猛虎呲牙,他双眼中的血丝骤然变多。 那凶戾的刀意让眼前周晟顾不得伤痛,甩手丢出两枚飞刀,想要逼退沈秋。 但后者横起摇光宽大的刀身,将那飞刀挡住。 他双手握刀,便如猛虎一般,朝着眼前周晟猛砍而去。 摇光入手,凶性激发,愤怒点燃,就如透支气力,这把宝刀让沈秋的力量速度都有增长。 只是几招之内,躲闪不灵的周晟就被逼入绝境,难以反击。 “周晟师兄!我等来助你!” 从密道四周又有喊声响起,本已绝望的周晟立刻面露喜色,他竭力躲闪宝刀劈砍,也不顾手中刀不善格挡,挥刀便砍。 那轻薄之刃又怎么能是摇光的对手,在接触的瞬间就被一刀而断,连带着周晟的左臂也差一点就被宝刀砍断。 刺心刀无比狼狈,他拼了命的压榨内力。 但摇光与承影一样锋利,破开这等并不浑厚的真气,完全不比破开血肉更难。 数息之后,四个五行门人冲入大厅,迎面而来的就是势若疯虎的沈秋,他心中有火在烧,已经血红的眼前,这些贼人分外丑恶。 杀! 杀!! “唰” 摇光宝刀连挥三次,秋燕回风,又如寒蝉嘶鸣,将眼前的五行门人砍成三段。 沈秋回身又是一刀,正砍在一个要闪开的家伙头: “对不起,师兄无能,把你弄丢了,这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我发誓,以后不会了。” 修罗地狱里,满是残尸断臂,鲜血染红了密道地面。 在这尸山血海里,沈秋半跪在地,抱着哭泣不休的青青,他此时也很安心。 好累啊。 头好晕啊。 且先便睡一觉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12.火焚邪窟 “师兄,师兄!” 在血腥刺鼻的密道里,青青看着晕过去的沈秋,她一脸焦急,连连推动师兄。 在她身后,观这修罗景象,面色惨白的小铁低声说: “你别动他,青青,他身上都是伤口,我来把他背出去。” “哦,好,麻烦你了,小铁。” 青青急忙站起身,帮着小铁将沈秋扛起来,这小铁少年很虚弱,但本身体魄强健,扛着沈秋,拄着一根棍子,勉强还能行走。 “师兄的刀!” 青青之前看到沈秋用刀干掉易柯,便知道摇光刀是沈秋带来的。 她快跑几步,走到易柯尸体边。 虽然不认识这个大叔,但既然师兄杀他,就说明这也是个坏人。 青青踢了那尸体一脚,然后弯下腰,要把摇光刀抬起来。 说来也怪。 落在他人手里,总会以凶气伤人,桀骜不驯的摇光刀,被青青抓着刀柄提起来,却异常温顺,就好像是一把普通刀具一样。 “咦,这刀好漂亮啊。” 青青丫头看着刀镡上点缀的北斗七星的图案,又看了看不沾一丝血气的雪白刀刃,她颇为欣喜。 看来师兄找了把真正的好刀呢。 青青丫头一边为师兄开心,一边从旁边找来几张破布,将这宝刀包起来,稍显费力的抱在怀中。 师兄给她讲过很多故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聪慧的青青丫头,也是懂得。 她和小铁走过满是尸体的密道,这一路行来,密道中最少有二十多具尸体,她还找到了师兄丢在地上的两把斧头。 那是师父用过的。 青青便也把斧头带上,两个半大年轻人向前行走,在看到密道拐角处那被无头尸体后,小铁终于忍不住问到: “青青,你师兄到底是什么人?” “师兄走江湖啊。” 青青眨了眨眼睛,她看到这满地尸体也有些怕,但还是给自家师兄吹牛说: “是真正的江湖侠客呢。” “江湖侠客可不会这么杀人。” 小铁咕哝了一句: “师父也不是这么教我的。” “你说什么?” 青青没听到小铁的咕哝,她回身问了一句,小铁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继续向前,走出几步,便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青青有些畏惧,躲在小铁身后,转瞬间,眼前那伙人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是一个拄着木棍的老乞丐,还有一名带着面具,穿黑衣的人。 “青青?你便是青青?” 宋乞丐一眼就看到被小铁扛在肩上的沈秋,这家伙现在的姿态真的是太惨了,全身都是血,他又看到了躲在小铁身后的清秀丫头。 宋乞丐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他拄着木棍,对青青招了招手,他说: “我是你师父老路头的好友,这次跟你师兄来救你,快随我来,你瑶琴姐姐还在琴台等着你和你师兄呢。” “真得吗?” 青青从小铁身后弹出一个头,她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老乞丐,她说: “师父可没说过,他有个乞丐朋友。” 这宋乞丐一时间也有些抓瞎,他身边的那墨家侠客便开口说: “青青小姐,你在落月琴台应该见过我们,我们就守在琴台后山那边,确实是瑶琴小姐派我等来的,快随我们离开吧。” “哦,你们就是守着禁地的那些怪人!” 青青仔细打量了一下那黑衣人,她舒了口气,总算是相信了眼前这两人。 她跟着宋乞丐走出密道,宋乞丐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左右看了看,低声问青青说: “易家镖局大镖头刚才下去了,他们也是来帮忙的,你们见到他了吗?” 青青内心突然一颤。 她想到了刚才被师兄砍断脖子的那个大叔。 既然是来帮忙的,师兄为何要杀他? 面对宋乞丐的询问,青青抿了抿嘴,她看了一眼昏迷的师兄,便一脸悲痛的对老乞丐说: “地道里有坏人,那大叔被坏人杀了,师兄给他报了仇,也晕倒了。” “啊?” 宋乞丐面色大变。 这易家镖局在苏州乃是大字号,大镖头易柯也是人榜中人,虽然排在七十二位,乃是人榜末流,但也是一方人物。 今日却死在了这五行门的密道里。 这些魔教中人,竟凶狠如此? “快!” 宋乞丐一边将青青扶上马,一边对身后人说: “去告诉易家镖局的人,说大镖头战死了,让他们下去收殓尸体。” “走水啦,走水啦!”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声从别馆前方传来,众人回头看去,一团火苗攀上了别馆房屋,前院那边,居然失火了? 这,竟然这般巧合... ------------------- “唰” 寒山山: “敢议论高层是非,当废去双腿,刺破双耳,逐出门去!” “那你等为何还不动手?” 沈兰看着其他人,她活动纤细的手指,轻声说: “莫非,是要我亲自执行刑罚不成?” 下一秒,在那女子的尖叫声中,她身边的数个人同时出手。 利刃破空声骤响,只是眨眼间,那敢搭话的女子,便被挑断脚筋,刺穿耳膜,刺瞎双眼,还被丢下山去。 这一幕如皱起寒风,将剩下那些人吓得惊若寒蝉,更是低下头,不敢搭话了。 “你们在门中敬畏师尊,这是人之常理,但到了苏州地界,就得听我的...师尊许我总管江南之事,便是许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沈兰立完了威,便随手一挥,对剩下的人说: “从今日起,五行门分舵转移到苏州烟雨楼,凡事听我吩咐,你等可明白了?” 众人无人回应,但齐声下拜。 “好了,下去吧。” 沈兰随口说: “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秀禾,带他们去城中。” “是,小姐。” 秀禾丫鬟打了个呼哨,一众五行门人便齐刷刷的消失在这寒山山话哦~我警告过你很多次了。” “嘁。” 张岚公子嗤笑一声,他说: “这话,你说给你师尊听吧,看看他饶不饶你。 你是救了那72个无辜少女,但要是那赤练魔君曲邪一怒之下来了苏州,你这清白之躯,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你救了人,谁来救你?你可曾想过?” 沈兰阴沉着脸,没有回应。 她身边公子哥看着沈兰皱眉,便有些心疼,他向来都是珍惜美人的多情人,否则也不会给自己取个“惜花公子”的外号了。 “唉,算了,你也不用太过着急。” 张岚劝解到: “眼下你师父会怎么办其实不是最大的麻烦,你更该担心,要怎么应付青阳门那边。” “啊?” 沈兰的思考被打断,她茫然的抬起头,一脸无辜的问到: “这事怎么又和青阳门扯上关系了?” “我也是刚收到消息的。” 张岚轻声说: “这寒山别馆里,存放的可不只是献给你家那老不修师尊的‘孝敬’,还有通巫教前段时间,自辽东那边捉来的一个奇特之人。” “那人据说是通巫教主,送给青阳魔君的礼物。 你我生在魔教中,自然是知道那青阳魔君的癖好,但现在,寒山别馆被烧了,那‘礼物’也不知所踪。” 惜花公子对面色难看的沈兰说: “你想想那青阳魔君的暴脾气,他要是知道这事,准会头一个闹到你苏州分舵来。那夯货软硬不吃,又有一身通天机关邪术,又是天榜中人,可比你师父难对付多了。” 沈兰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是真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件事,那周晟本事不行,隐瞒要事的功夫倒是一等一的。 看到沈兰纠结,张岚嘿嘿笑了一声,他悄悄伸出手,放在沈兰纤腰上,他温柔的说: “兰儿啊,若是你知我心意,助我圆梦,我也可帮你谋划一二。” “啪” 张岚的手被沈兰一把打开,她瞪了一眼张岚,没好气的说: “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若是有办法,还会被你那霸道的哥哥逼到苏州来躲藏?你若有办法,早就是七绝门少主了,还用整日留恋烟花柳巷? 不是我说你,张岚,你好歹也是一代奇人张莫邪的儿子!怎么就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真是虎父犬子!” “嘿!” 张岚也不高兴了。 他收起折扇,满脸寒霜的对沈兰说: “你说我可以,别带我父亲,小心我也与你为难!这雪中送炭之事难,落井下石可简单的很呢!” “是吗?” 沈兰手指张开,鱼肠刺旋转着反扣在手中,她看着张岚,对这位惜花公子勾了勾手,她说: “那就来做过一场啊,看看你手头的本事,比不比得上你那条舌头!” “嘁,好男不和恶女斗。” 张岚后退了一步,他嬉皮笑脸的对沈兰说: “还有,兰儿,你发怒的样子,真好看。” “唰” 这公子哥运起提纵,身形奇诡,在沈兰的飞刀刺来前,便大笑着隐没在黑夜中。 赶走了口花花的张岚,沈大家一人站在寒山山顶,夜里的风吹来,让她颤抖了一下,似是感觉到寒冷,便蜷起身体,蹲了下来。 就如她儿时流浪那般。 这苏州夜色里啊,也总有化不开的忧愁呢。 ps:正在读的兄弟们,求点推荐票,谢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13.少年人 剑玉梦境,常熟林中,沈秋正和采花贼周七缠斗。 他手中没有兵刃,就靠着双手指剑,以搏命换伤的打法,将周七不断逼退。 就如当日与之作战的套路,先用风雷指力废去周七左腿,让他无法提纵躲闪,然后合身压上,与其近战。 十招后,沈秋染血的手指如电光火石,激射而出。 “砰” 并拢的剑指没入周七额头,真气爆发间,颅骨破裂。 那幻影颤抖了一下,便化作光点聚散于沈秋眼前。 这一次,沈秋没有犹豫。 他伸手探入那光点中,周七习武的记忆如流水淌入沈秋脑海。 这采花贼其他工夫平平无奇,沈秋根本看不上,他最重视的,乃是周七那一手提纵轻功。 “你家老哥对你还真是好。” 沈秋揉着额头,盘坐在梦境中,他自言自语的说: “虽没传你五行门秘传的武艺,但除了这个之外,该教的都教了。” 他一边查看记忆中那些提纵术运行时,真气在腿部流转的轨迹,一边抬起头,看着眼前梦境中多出的十几道幻影,那些被他杀死的五行门杀手们。 还有人榜六十九位的刺心刀周晟,以及那持剑而立,颇有风度的易家镖头易柯。 “击破刺心刀,便能得到五行门那诡异的提纵功法,按照周七的记忆,应该叫‘魅影步法’,还有那能分出幻影的诡秘手法。” 沈秋摩挲着下巴,在内心盘算着。 “据说这易柯也是人榜中人,虽然是七十二位的吊车尾,但也能得到一套剑术,这还是我得到的第一门剑术呢。” 他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又回忆起在寒山别馆密道中的鏖战,就如作战结束后总结经验教训一般。 他想到: “这大半年的时间,没日没夜苦修对战,风雷指法已经快要完全吃透了。 归燕刀虽然凶狠凌厉,但到底是下等武学,技艺不足,失了精巧,已经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要是在遇到周晟这样的使刀高手,怕是会翻车。” 他抬起头,又看向眼前那圆滚滚的身影。 河洛帮大龙头,雷烈雷爷。 在取用摇光刀后,沈秋手持宝刃,挑战过雷爷,但即便是摇光在手,他依然不是这个幻影的对手。 靠着宝兵劈碎了雷爷手中刀,但那雷烈只靠一双肉掌,也能在三十招内掌毙沈秋。 这说明,他和雷爷的武艺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那差距大到,连摇光这样的无上十二器都弥补不了。 雷爷显然不是人榜实力。 按照沈秋对江湖武艺的粗浅了解,他能断定,雷爷的实力,应该在江湖地榜之上。 除了那些隐于江湖,不愿登榜的闲散高手外,河洛帮大龙头,应是这江湖明面上最强的三十六人之一。 还真是藏得深。 “决定了!” 沈秋在梦中一拍大腿,他看着刺心刀周晟,他说: “待我练练轻功,下一个便‘临幸’你。 周兄,你那提纵轻功,还有那套幻影刀法,沈某要定了!” 沈秋正要起身,按照周七的记忆,练一练提纵术,便听到耳边隐有青青丫头的声音,他知道,自己要醒了。 “算了,下次再说。” 沈秋颇为遗憾的看了一眼眼前幻影,这些新的对练对手,是他这一次鏖战最大的收获。 就像是一批新的韭菜,在风中摇曳不休,正等着沈秋去收割呢。 “多好的韭菜啊。” 沈秋说着这句话,便睁开了眼睛。 入眼处是红色的轻曼罗纱,还有精致雕工的床榻,这应该是在落月琴台,看上像是青青的房间。 他躺在枕头上,在恢复神智的瞬间,全身的痛疼便一股脑的涌上来,让沈秋一下子疼的呲牙咧嘴,已有恢复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呀,师兄,你终于醒了!你难受吗?我这就喊苏管事过来。” 青青正坐在床边,拿着毛巾为沈秋擦拭脸颊,看到沈秋睁大眼睛,一脸痛苦,她便立刻起身,要唤医者进来。 却被沈秋拦住。 “等等。” 沈秋语气干涩,喉咙干渴,在青青的搀扶下,他坐起身,靠在这女式床榻的床头,又指了指桌子上的水壶。 青青便转身为师兄倒水喝。 身上的痛疼还在延续,但适应了也就那样。 自得到剑玉以来,沈秋在梦境中惨死已经不下数百次,尤其是在挑战强敌时,那死法一个赛一个惨。 若死亡的感知都能承受,那身上这点小伤小痛,毛毛雨啦,忍一下就好了。 “来,师兄喝水。” 青青端着一杯茶,很殷勤的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用毛巾垫着茶杯,放在沈秋嘴边,喂他喝水。 这画面还真有些温馨呢... “噗” 沈秋一口水喷了出来,感觉自己的嘴唇都要被烫熟了。 那股温馨立刻就远去了。 “笨!” 沈秋艰难的抬起手,蜷起手指,打在青青额头,他脸上青筋暴起,说: “换点凉下来的茶水呀,你是烫死你师兄吗?” “哎呀,莫要打了,你不是总说要多喝热水嘛!” 青青的温婉伪装也被打破,她抱着脑袋后退了一步,将茶杯丢在桌上,双手叉腰,凶巴巴的对怒视她的沈秋说: “你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那位黑叔说,如果不是我们把你送回来的早,你就要流血太多死掉了!” 青青说着说着,低下了头,她交错着手指,咕哝着说: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还不都是为了救你?” 沈秋咳嗽了一声,梦中一切安好,但回到现实,这疲惫的身体还真是虚弱,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畅,闭目调息了片刻,又睁开眼睛。 这一次,他眼中多了丝温柔。 “过来。” 沈秋对青青招了招手,后者靠近师兄,坐在床边,任由沈秋的手放在她脑袋上。 “这一次是师兄不好。” 他对青青说: “师兄这几个月太忙于自己的事,忽略了你,又粗心大意,把你弄丢了。师父死前,让我保护好你,师兄没能做到,这是师兄的错。” “以后不会了,青青。” 他努力对青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他说: “等我好些,我便向瑶琴辞掉这份差使。 我们和以前一样,守着那家半死不活的镖局过日子吧。反正李家药铺每月都送银子过来,维持生计总是没问题的。” “师兄。” 青青拉长了声音,她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她说: “是我不好,我乱跑,结果被贼人绑了,如果我武功高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我家青青最乖了。” 沈秋呵呵笑着,在青青脑袋上拍了拍,他想到那些五行门人颇为出色的暗器功夫,他对青青说: “你要学武吗?” “我学不了啊。” 青青无奈的摊手说: “我体弱,气力不足,学不来师父的斧法和你的刀法。” “没事,只学提纵轻功,和暗器功夫就好了。” 沈秋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对青青说: “告诉你个秘密,丫头,师兄其实有一项神奇的本领,这江湖上的任何武艺,只要师兄看过一遍,便能记住。 等我好些,便教你。” “师兄又吹牛!不害臊!” 青青压根就不信沈秋的鬼话,她对沈秋做了个鬼脸,觉得沈秋肯定是在逗她玩。 “唰” 风雷声起,青青只感觉劲风拂面,眼前有手指幻影,下一瞬,她便看到,自己头顶的发簪,正在师兄握在指间把玩。 青青丫头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的嘴巴张开,一脸惊讶,好几息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尖叫到: “这是...这是查宝的风雷指!我小时候见查宝耍过。” “现在相信了吗?” 沈秋还虚弱,又提气运动,让他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一边咳嗽着将发簪还给青青,一边挥了挥手,对青青说: “这事不要乱说,你知我知就行,对了,摇光刀呢?” “摇光?” 青青还在震惊之中,反应慢了一拍,她看着沈秋,一脸茫然,沈秋便对她说: “就是我救你时用的刀,是我从瑶琴那里借来的,还要还回去呢。你不会把它丢下了吧?” “哦,那把漂亮的刀啊,就在那!” 青青站起身,走向屋子角落,沈秋看到青青伸手要去提那布袋装的摇光刀,便立刻联想到易柯的下场,他阻止到: “别碰它!” “啊?” 青青双手拖着沉重的刀,一脸疑惑的回头看着沈秋,后者脸上也是颇为惊讶。 这摇光刀桀骜不驯,凶气冲天,若没有通天剑玉,沈秋也压不住它,那易柯只是碰触几息,便被破开血肉防御。 只是这等凶器,在青青手中却温顺如猫。 难道,是血脉的缘故? 这刀乃是楚国至宝,而青青是楚国王室最后血裔,这凶刀也因此不伤她吗? “摇光刀主。” 沈秋看着青青费劲的将刀拖过来,他脑海里冒出一个词,但很快又被否决掉。 青青丫头体弱,不善武艺,气力弱小,连举起摇光都做不到,怎么会是摇光刀主呢?应该确实是血脉的缘故。 “把它放在我手边。” 沈秋对青青说了一句,他说: “你且去玩,师兄乏了,要睡上一觉。” “行,你好好休息。” 青青对沈秋挥了挥手,她说: “我去找小铁玩,他也还在治伤呢。” “小铁是谁?” 带着这个疑问,沈秋再次进入梦境。 眼前光景一转,手持摇光刀的沈秋在梦中睁开眼睛,他感受着梦中完全健康的躯体,然后双手握住宝刀,对眼前幻影中的刺心刀周晟说: “周兄,良宵苦短,我两人,这就亲近亲近吧。” --------------- “你中了毒。” 在沈秋梦中鏖战的同时,落月琴台的另一处厢房里。 墨家侠客墨黑,正将手指从小铁手腕上移开。 这位带着面具,又精通医术的侠客,对眼前这块头极大,又显得沉默憨厚的年轻人说: “并非致命毒素,只是使你体弱,束你气力,阻你真气。这毒我也曾见过,只要不再摄入,便无大碍,半月之后,毒素自消。” 在这厢房中,墨黑打量着眼前少年,他说: “我观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强健的体魄气力,体内虽然真气枯竭,但也能大略判断,你修有特异功法,还有不俗武艺。 我便要问你,折铁少年,你究竟自何处来?又为何被五行门人困在那别馆中?” 墨黑这直来直去的问题,让眼前少年低下头。 前文已说,他虽只有14岁,只比青青大一岁,但却生的筋骨强健,个头颇大,已近八尺,肩膀又极宽,看上去就像是个行走江湖的筋肉大汉。 偏偏那张脸却又稚气未脱。 这小伙眼睛挺大,脸部轮廓却颇为方正,再搭配那憨厚淳朴的气质,不由让人心生好感。但面对墨黑的问题,他却并未立刻回答。 墨黑是墨家中人,他见少年折铁不愿意说,便也不再追问。 这片江湖里,人人都有秘密。 他收起自己的小药箱,对眼前少年说: “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但我须告诫你,青青丫头与瑶琴姑娘情同姐妹,我墨门与苏府也颇有交情。 若你心怀不轨,我定不能容你!” “不!不是!” 折铁抬起头,一脸慌忙,他不善言辞,但还是诚恳的对墨黑说: “我没有恶意,真没有,大叔你相信我。” “我不是不说我的来历,只是师父交待过,关于师门的事情,不能随便说起。我只能告诉你,我七个月前离了师门,想要来中原寻我生父。 但在辽东行走时,被那通巫教恶贼盯上。” 折铁少年抓了抓板寸头发,颇为不解的对墨黑说: “他们说我天生神力,乃是什么上好的‘制器材料’,便要抓我,说是要送去给什么魔君当礼物... 我与他们相斗,但他们人多势众,我不是对手。我一直被关在沈阳城中,大概是一个月前被送到苏州的。” 他老老实实的对墨黑说: “我也不知道他们要送我去哪,偶遇到了青青姑娘,我没有想做坏事的念头,我只是想等我康复了,便离开苏州,去中原寻我父亲。” “你方才说,制器材料?” 墨黑面具下的双眼眯起,他伸出手,在折铁少年手臂,肩膀,以及腰腹上几个地方揉捏了几下,便沉默不语。 几息之后,墨黑面具下的双眼闪过凝重。 他说: “确实是块制器的绝好料子。我且问你,那些通巫教门人,嘴里所说的魔君,是不是...青阳魔君?” “是!” 折铁少年猛地点头,他说: “就是这个名字。” “那你便不能离开苏州了。” 墨黑站起身,他语气冷冽的说: “不但不能离开,还得好生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我要回墨城一趟,请我师尊过来苏州,才有可能护住你... 你这少年,怕是惹上大麻烦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14.可愿扬名? 一周之后,琴台后山。 体表伤势已经愈合的差不多的沈秋,将手中摇光,放回了山洞水潭中央的石台上。 在他身后,带着面纱的瑶琴姑娘轻声说: “沈秋,你若需要,便可带着它。不需要还回来,我听黑叔说,行走江湖,有把好兵刃是异常难得的。” “确实。” 沈秋伸手抚摸着眼前寒光四溢的摇光刀,他语气温和的回答说: “宝刀在手,胆气也壮,问题是,这摇光虽好,但我还留不住它。” 他抽回手指,再无留恋,转身对瑶琴说: “一旦摇光出世的消息传扬出去,必然有各路江湖客来寻我,一个两个倒也罢了,多了我也应付不来。 更何况,还有青青呢。” 他摸着手腕说: “这次的事,是个教训。在真正变强之前,我还是低调一点更好。” “嗯。” 瑶琴也是聪慧之人,便不再劝说。 她和沈秋并肩走出山洞,从袖中取出一把奇形怪状的机关钥匙,递给沈秋,说: “黑叔回了墨门,说是要请他师尊过来苏州,据说是为了件重要的事情。这些时日他不在,摇光便放在此地,你若需要,随时来取便是。” “墨黑的师尊?” 沈秋颇为好奇的问到: “这墨黑虽然沉默,但我观他武艺惊人,又听你说,他乃是墨门嫡传弟子,他的师尊,莫非就是这一任的墨家钜子?” “是的。” 瑶琴轻摇着手中美人扇,回答说: “黑衣墨侠五九,我虽不是江湖中人,但也听说过这位前辈的事迹,我听人说,五九前辈,乃是天榜高手。” “五九?这个名字倒是奇特。” 沈秋笑了笑。 “那不是名字,枉你还是江湖客呢。” 瑶琴笑了笑,她用如琴声一般的声音解释到: “墨家传承隐秘,每一任钜子都会舍去名字,以传承序列代称,五九前辈,就是墨家第五十九代钜子。 至于他凡俗姓名叫什么,现在已经无人知道了。” “原来如此。” 沈秋被瑶琴善意嘲笑,他也不恼怒。 他摩挲着下巴,轻声说: “能劳动一位天榜高手来苏州,怕是天大的事情吧。” 瑶琴摇了摇头,她有些无奈的说: “我不知道,黑叔没说,墨家中人行事就是这样,非常隐秘。但黑叔离开前,叮嘱我要照看好那位折铁少年。” “就是那个小铁?” 沈秋皱起眉头,他说: “他好像和青青玩的很好。” “是。” 瑶琴说: “他和青青在五行门邪窟里共患难过,据说还一起杀死了一名贼人,自然是关系莫逆,我知你在担心什么。 但我观那折铁少年淳朴老实,并没有存什么坏心思。就是这少年块头有些惊人,他若不说,若是再带上面具遮掩稚嫩,谁能想到,这八尺男儿,竟只有十四岁呢?” 沈秋也笑了笑。 和瑶琴亲近之后,他发现这位掌家姑娘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而且见识颇广,又温婉可人,像极了前世那些独立自主的都市女性。 她身上还有一股女强人的风范,确实是非常吸引人,难怪前任沈秋对她情根深种。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沈秋每次看到瑶琴的眉眼,总会感觉有些熟悉,就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罢了。” 沈秋和瑶琴走下山中石阶,他对瑶琴说: “我便把这折铁少年和青青一起带回苏州城吧。 这琴台里颇多女眷,你自己又是待嫁闺中,执掌商坊本就有流言蜚语,再让一个半大小子长久住在这,于你名声有害无益。” 瑶琴没有立刻回答,她思考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说: “这样也好,那就劳烦你了。” “别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朋友自然是互相帮助的。” 沈秋随口回了一句,走出几步之后,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瑶琴说: “易家镖局那边?” “打点好了。” 瑶琴也用耳语的声音说: “你不用担心,镖师这一行打打杀杀,生生死死很常见,大镖头易柯虽然武艺出众,但这次是去剿灭魔教中人,战死于那里也相当正常。 我已使人送去了吊唁银钱,又让商坊书号和说书人们,竭力宣扬易柯镖头独力杀死江湖人榜六十九位的贼子,为易家镖局大大扬名。” 掌家姑娘叹了口气,她看向山下琴台,她说: “死了个有名气的镖头,却拓宽了生意,那镖局掌柜,心里怕也是喜悦的。” “那人是死有余辜罢了。” 沈秋冷声说: “瑶琴不必感伤。” “我只是有些感悟罢了,这江湖中人,真是命比草芥,为了些虚名便葬身死地,好好活着不好吗?自由行事多可贵啊,却非要寻死。” 瑶琴回头看着沈秋,她说: “沈秋,你还要走江湖吗?” 沈秋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他才轻声说: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这个回答让瑶琴并不满意,这位心思聪慧的姑娘摆着扇子,她语气冷漠的说: “你心中确是想走,嘴上却非要说不由自主。 若不想走江湖,放下手中刀便是,我落月商坊虽只是一介商人,但也会庇护你和青青。你这人,真不老实!” 和瑶琴交谈,不欢而散。 沈秋心情也并不怎么好,他带着青青和折铁少年上了一辆马车,朝着苏州城回返,但他既然把摇光刀放回了山洞里,就代表着他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在昨夜,沈秋手持七星摇光,靠着搏命打法,又以真气爆发做杀招,将周晟再次击破。 五行门提纵秘术魅影步法到手。 不过让沈秋诧异的是,周晟那一手可以分出虚幻刀影的技法,并非是刀术,而是五行门的暗杀术。 唤做绝影七杀。 它不仅可以用于刀,还能用在其他武器,甚至是暗器上,但除了手法之外,还需要真气支持。 在作战时以真气包裹武器,使之高速震动,按照特定技法挥舞武器,便可以分出幻影,诡异莫测。 但这玩意在沈秋看来有些鸡肋。 难怪周晟要用那种不擅格挡的柳叶轻刃,那些刺客也多用匕首短兵,毕竟只有这种轻薄的武器,才能在使用时高速震动,配合真气散出刀影。 像是摇光刀那种沉重兵刃,肯定是甩不出刀影的。 此外还有套五行门人用的内功心法,名字奇怪,叫鱼肠功,应该是取自专诸刺王僚的典故。 不过五行门乃魔教七宗,内部传承严密。 这鱼肠功也按照境界,被分为三等。 周晟的鱼肠功还未突破第一等,便不能学习下一阶段的内功心法,但即便是只有第一等的鱼肠功,也要比沈秋现在用的雷公心法好太多。 这江湖大门派的传承,果然不同。 内功外功,加上提纵轻身术,还有专用的武艺技法,一应俱全,其弟子完全不需要自己摸索,按照定下的武艺按部就班的学习就行。 这待遇可比沈秋这样的江湖散人好太多了。 沈秋坐在马车中,不由的一阵感叹。 青青则坐在沈秋身边,颇为喜爱的把玩着一套卷在布中的飞刀,那是落月琴台的锻造师按照沈秋的要求,为她制作的。 “这修行暗器,也并非多么轻松。” 沈秋对青青说: “从今日起,你每天都要随我练武,锻炼手臂,手臂的力量,那查宝的药膏,你也要开始给手掌敷用,还要锻炼腿部肌肉,以修行魅影步法。” “知道啦。” 青青往日提起练武就满腹抱怨,这丫头也挺懒的。 但在经历过被掳走的事情之后,她也见识了江湖险恶,便也升起了用心习武的想法。 “还有那折铁少年。” 沈秋看了一眼马车之后,那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正骑在马上,跟在马车之后,他倒是颇为轻松,一路好奇的打量风景,一副没有压力的样子。 “他身上有秘密。” 沈秋对青青叮嘱到: “你要长个心眼,懂吗?” “小铁人很好的。” 青青皱着眉头说: “他与我一起杀敌,还是他把你从地道里背出来的呢,他是可以信赖的。” “在你眼里,谁都可以信赖!” 沈秋训了一句,青青瘪着嘴不说话。 便只能摇了摇头,好在家中镖局就那么大,他已向瑶琴辞去了在商号之间寻访的工作,以后有的是时间观察这来历不明的折铁少年。 刚回到路家镖局,沈秋差使青青把他的被褥拿出去晒晒,紧接着,就有客人登门拜访。 一个穿着长衫,留着胡须的中年人。 那是苏州隐楼的掌柜。 “沈少侠,老夫前来送赔礼。” 这掌柜笑呵呵的,一副生意人的样子,他对沈秋抱拳微躬,在他身后,有个穿青衣的伙计,将一个长条木盒,放在了镖局前厅的桌子上。 沈秋将那木盒打开,其中放着一把带鞘长刀。 刀柄朴素,以黑布缠绕,又点缀皮革,不易脱手。 刀镡浑圆,呈黑色,又有篆字刻纹。 曰“鸿鸣”。 沈秋将那刀拿起,入手轻便,比起摇光刀可轻太多了,和之前那把雁翎刀重量差不多,单手挥用正合适。 “噌” 他将刀刃拔出,一抹雪白映入眼中,刀身雪亮,还有黑色云纹,煞是漂亮。 这把刀长三尺七寸,刀身平滑,三指宽。 并非是直刃刀,在刀身最前方,有如皎月弯起,外形极为朴素大方,刀刃锋锐,平衡性也极其完美。 “好刀!” 沈秋赞叹了一句,这把刀比之前的雁翎刀不差。 虽不如无上宝器七星摇光,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名刃,但在这市井江湖里,也是颇为难得的好兵刃。 “呵呵,少侠在我隐楼中失了兵器,我等自然要用心寻找,表达歉意。 恰好长安分号上月,在和西域相关的一单生意里,寻得这把好刀,老夫便舍了老脸,向同僚讨要过来,为少侠做赔付。” 那隐楼掌柜看到沈秋很满意,他便露出笑容。 隐楼这行情报买卖的生意,名声是非常重要的,名声一旦坏了,生意就很难继续做下去了。 他坐在桌边椅子上,端起茶碗,也不顾那茶水粗劣,饮了一口,对沈秋说: “少侠可满意这鸣鸿刀?” “满意!” 沈秋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他对隐楼掌柜抱了抱拳,他说: “隐楼当真不凡,一诺千金,在下佩服。” “哈哈,那此事便了了。” 隐楼掌柜笑了一声,他对沈秋说: “那日乌龙,还望少侠代为保密。” “这是自然。” 沈秋得了好刀,心情不错,当即应下,他又问到: “那日伪装之人,还没寻到踪迹吗?” 隐楼掌柜摇了摇头,面色难看,大约是那人手段高超,让隐楼寻不得跟脚,大大的丢了面子。 他不欲多说此丑事,便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掌柜放下茶碗,对沈秋问到: “老夫今日前来,还有另一事询问少侠,少侠可愿入我隐楼所制的江湖人榜?替代那刺心刀周晟,位列六十九位?” “嗯?” 沈秋眯起了眼睛,他思索片刻,轻声说: “掌柜怕是想差了,这苏州城里,如今人人知晓,是易家镖局的大镖头,七十二位的易柯易大侠,拼死杀了那魔教妖人,易大侠也不幸身死。 掌柜又为何要问我是否登榜? 我只是江湖散人,武艺低微,又怎么能入这名声显赫的江湖榜呢?” “呵呵” 隐楼掌柜听到沈秋这般说,便笑了一声,他说: “这人人都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若我隐楼办事,都靠坊间传言,那这江湖榜也不用制了。 周晟腿部受伤,被废掉经络。 左臂失却,伤口平滑,身上二十七处伤,都经我隐楼积年仵作查看过,都是刀伤。” 隐楼掌柜看了一眼沈秋的双手,他轻声说: “那易柯善用长剑,一手夺命快剑颇为传神,但却不通刀术...少侠还需要老夫继续说吗?” “兴许是易大侠也会精妙刀法,只是不视于人罢了。” 沈秋端着茶碗,慢悠悠的说: “这江湖中人,总要留上几手,以备搏命之用。 我当日就在密道中,可是亲眼看到易大侠杀死周晟的,掌柜就不要信谣传谣了。” 他看着掌柜,认真的说: “周晟,就是易柯杀的!掌柜,还需要我继续说吗?” “好吧。” 隐楼掌柜已明白沈秋心意。 他也不再纠缠,起身对沈秋说: “少侠淡泊名利,不愿扬名,那就罢了。 但老夫观少侠颇有侠胆,这以后必然还有扬名之事,会名动江湖,那是,我便再来问吧。” “掌柜也不必来了。” 沈秋起身,将隐楼掌柜送到门口,他轻声说: “我家中还有亲人,不愿扬名,就想守着这镖局过日子,还望掌柜行个方便。” 隐楼掌柜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他捻着胡须,对沈秋说: “少侠啊,老夫见惯了江湖事,也知你心意。” “但且听老夫劝一句,有些事情,避是避不过去的,与其被其他人踩着脑袋,不如先行一步,踩着他们的脑袋,直入青云。 这江湖啊,多的是那等求名求利之人,就如豺狼一般。 你若扮猪,豺狼便凶神恶煞,你若是虎啸山林,他们便避退三舍。” 那掌柜伸出手,在沈秋手臂上拍了拍,他意味深长的说: “老夫的意思是,虎豹就该和同类亲近,猛兽相聚时,有怎会有猪豚的位置?若以后有了想法,江湖榜上,自有少侠的名字,扬名天下,也是须臾之间。 少侠好生思量便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15.余波未平 沈秋说是要修身养性,守着小镖局过日子,但天不遂人愿。 只是两三天的功夫,便又有麻烦找上门来。 这一日,刚是清晨时分,沈秋手持鸿鸣刀,演练完一趟归燕刀术,那绝影七杀初学乍练,勉强能在挥刀时,有一抹微不可见的刀影散出。 鱼肠功也才入了门,昨夜冲开了腿部两处大穴。 想要熟练运用,还得继续苦修。 他正打算继续再练一遍刀术,就听到镖局门外有嘈杂声传来。 沈秋眉头一皱,便对身边正单腿站在一处木桩上,用黑布蒙着眼睛,努力保持平衡的青青说: “你去看看,门外发生了什么事?这般嘈杂。” 青青也不移动,她继续单腿站在木桩上,摇摇晃晃的,扯着嗓子,对前厅喊到: “小铁!快去看看门外发生了什么事。” “哦。” 正在擦桌子的折铁少年应了一声,起身便往门口去。 这身材高大的少年很老实,确实淳朴,这几日被青青使唤来使唤去,也不气恼。 天生一副好脾气,就是饭量大。 他一顿能吃沈秋三顿的饭,不过看折铁少年身上的腱子肉,也能看出这家伙就是个大胃王。 他还笨拙的称赞沈秋厨艺好,很显然是想和沈秋搞好关系。 平心而论,沈秋并不讨厌折铁少年。 这少年心性安定,行事稳重,脾气又好,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又勤快,不用人多说,就把镖局前厅打理的整整齐齐。 比疲懒的青青好多了。 只是他身上颇多秘密。 就连墨黑那样的武林高手,都要请墨家钜子来处理,这实在是让刚经历了一场麻烦的沈秋亲近不起来。 他没有主动去问关于折铁少年的秘密。 他本能的感觉到,这是个大坑,自己还是不要主动往里面跳,而且还要拉住青青,也别让这笨蛋丫头跳进去。 不多时,折铁跑回来回报。 他一脸疑惑的对青青和沈秋说: “门外有个少年人,披麻戴孝,口口声声喊着要见沈秋大哥,街坊们都在看热闹呢。” 沈秋停下手中挥动的刀,他对折铁说: “可问了他姓名?” “问了。” 折铁少年点了点头,一脸憨厚的说: “他说他叫易胜,是易家镖局大镖头易柯大侠的独子。” “啪” 正在木桩上努力维持平衡的青青猛地摔在了地上,她撤下眼睛上的黑布,揉着屁股站起来,一脸紧张的看着师兄。 沈秋对她打了个眼色,示意不要慌张。 “我去看看。” 沈秋将手中鸿鸣刀丢给折铁,后者伸手接在手中,又收刀归鞘,动作娴熟至极,收刀之势,还颇有大家风范。 这让沈秋眯了眯眼睛。 “你两人待在院子里,青青继续练功,不要出去,折铁去洗下菜和鱼,再淘点米,中午吃酸菜鱼。” 沈秋吩咐了几句,便走入前厅,打开大门。 在他眼前,站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穿着孝衣,带着孝,手里抓着一把带鞘长剑,双目赤红,正如柱子一样戳在原地。 在他身后,街坊们站成一圈,小声议论纷纷。 “各位都回去吧。” 沈秋抱拳做了个罗圈揖,他朗声说: “这是私事,大伙就别掺和了。再说了,人家孝子丧父,有什么好看的? 刘叔!你身为街上长者,也不管管嘛。” 杂货铺的刘老头也在看热闹,这听到沈秋喊了一声,他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便拄着手杖上前,吆喝了几声,将周围围观的人都驱赶了开。 待人群散开后,沈秋才将目光放在眼前这年轻人身上,他说: “易大侠为民除害,勇斗妖人战死,乃是英雄仁义之举,你身为他儿子,不在灵前为父亲守孝,还这么站在外面,任人指点,又成何体统!” “先进来坐吧。” 这沈秋今年也就十七岁,偏偏说话的语气老成的很,那年轻人本来一肚子话要问,被沈秋兜头一说,弄得有些茫然。 他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很。 便只能低头跟着沈秋走入镖局,还随手关了门。 “坐。” 沈秋坐在椅子上,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带着孝的易胜沉默的坐在椅子上,他拄着剑,看着沈秋,双目赤红的说: “沈家大哥,我今日来,不是找麻烦的,你别误会。 我只是...我只是听镖局中人说,那一日我父与五行门妖人厮杀时,你也在场?” “是的。” 沈秋脸色平静,眼中有一抹回忆之色,他对易胜说: “那些邪教妖人掳走了我师妹,那一日,我也是去救人的。” “那沈大哥,能和我说说那一日的景象吗?” 易胜握紧了手中剑,他咬着牙说: “我自幼丧母,是父亲将我拉扯大,供我生活,教我习武,我听闻父亲死讯,便痛苦无比。在父亲灵前发誓,要为他报仇雪恨。” 沈秋听到易胜的说法,又观察了一下易胜的表情,不似作伪。 他便放下心来。 他沉吟了片刻,温声劝说道: “易少侠,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父亲拼死手刃了五行门杀手周晟,为苏州正道大大出了口气,还救了被掳走的女子,这当真是侠义之举。 杀你父亲的人是周晟,但周晟也被你你父杀了,那魔教分舵也被烧了,便再没有恩怨一说。 我想,若你父亲泉下有知,也是不希望你满含仇恨的生活。” 沈秋说着说着,还动了情,他颇为真诚的走上前,拍着易胜的肩膀,他说: “我这条命,也算是你父亲救下来的,易大侠是我恩人,你是恩人之子,我便劝你一劝。回家去吧,好好习武,像你父亲一样,成为保境安民的一代大侠。 易柯大侠死得其所,想来九泉之下也是没有怨恨的,千万不要因他人风言风语,就鲁莽的毁了自己大好前程。” 易胜这几日,是真的见识了人情冷暖。 他家也算是易家镖局掌柜的瓜蔓子亲,父亲在时,掌柜对他家颇为倚重,镖局中人也是事事逢迎,与父亲称兄道弟。 但父亲一死,除了前几日还有人来吊唁,这几日家里便再无人关照,那掌柜对自己的态度也冷了些。 大概是觉得父亲死了,自己又武艺低微,撑不起镖头职责。 最过分的是,父亲头七还未过,镖局就张罗着重选大镖头。 往日那些与父亲亲近的镖师们,又开始对其他几个镖头曲意逢迎起来,就好像立刻就还有易柯这个人在。 易胜是少年人心性,哪里受得了这个? 便和镖局中人大吵一架,拿了父亲的佩剑,冲到了路家镖局这边,要找当日父亲身死时,唯一的旁观者问个清楚。 他其实自己也不甚明了,自己来这里找沈秋要问什么? 这会看到沈秋真情实意的宽慰,还有他如兄长一样的关怀,内心悲痛便涌上心头,抱着沈秋的胳膊便大哭起来。 这闹得沈秋一脸尴尬。 易柯是怎么死的,还有谁比他更清楚? 难道要把真相告诉眼前这傻小子,然后两人在这前厅里血溅七步? 而且易柯虽然死于贪婪,但他毕竟是真的救了那些被掳走的女子,还和五行门人厮杀过,也确实是英雄之举。 只能说他是个伪君子,倒也不是真小人。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沈秋可怜眼前这年轻人,他是比易胜更懂人情冷暖的,易胜这几日的遭遇,他大概也能猜到。 待易胜哭完之后,他便问道: “你与易家镖局闹翻了脸,也不想仰人鼻息,那今后,可有打算?” “我要去闯荡江湖!” 易胜擦了擦眼泪,他对沈秋说: “我父既然死在五行门人手里,我易胜这一生,便与那些魔教中人不死不休!父亲在洛阳有位朋友,是河洛帮的掌事,我欲去投奔他。 到时学一身好武艺,再去寻那魔教之人,为父亲报仇!” “唉,你真是个直性子。” 沈秋从袖子里取出几张银票,塞到易胜手里,又喊青青从院子里牵了匹马。 他站在门外,对翻身上马的易胜说: “那些银钱足够你去洛阳生活,不能随便露给他人看,行走江湖可不是靠嘴说说那么简单,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也不再相劝。 你去苏州李家药铺,报出我的名字,自有人为你准备前往洛阳的行程。这江湖路远,易少侠,好生行走。 不管他人如何说,你自己要记住,你父亲是英雄。” 沈秋对易胜抱了抱拳,他说: “咱们,便江湖再会吧。” “沈大哥,我这便走了!今日赠银赠马之恩,我来日必报!” 易胜骑在马上,双眼红红的,他对沈秋抱拳说: “你也保重。” 沈秋站在门口,目送着身穿孝衣的易胜骑马消失在街口。 他背着双手,也不知想些什么。 最后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他若要安宁,便写封信给雷诗音大小姐,说说这易胜之事。 以那姑娘的聪慧,自然懂得沈秋的意思,再与她爹爹说一说,要这易胜“不慎落水身亡”,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 父亲惹下的恩怨,又为何要让一腔热血的儿子来承担?这易胜也是少年意气,难道还非要赶尽杀绝不成? 道理本在沈秋这边。 要是真黑着心下了手,那道理也就没了。 “罢了...” 沈秋回身关上门,他低声说: “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 烟雨楼中,沈大家刚刚为几位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演奏完一首琴曲。 自然博得满堂喝彩,其中有一人在长安有产业,便邀请沈大家前往长安一游,被沈兰婉拒了。 她说自己近日精神不振,便退出厅堂,在一众文人雅士的关怀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刚褪去外衣,躺在锦榻上,打算小睡一会。 秀禾丫鬟便走入房中。 “如何?” 沈兰闭着眼睛,打着美人扇,一副娇弱如扶柳的姿态。 她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趴在床边,为她揉捻手指的丫鬟秀禾轻声说: “查到了,那人叫折铁。 本是辽东之地的人,七个月前出现在辽东之地,欲前往齐鲁寻亲,却被通巫教人注意到。 折铁年方十四,但天生神力,根骨不凡,便被通巫教人设计捕捉,欲送往青阳门,作为通巫教主给青阳魔君的‘礼物’。 不过却被齐鲁之地的乱子耽搁了,最近才堪堪启程。” 秀禾对眉头紧皱的沈兰说: “小姐,这事和我们本没关系,完全就是运气不好。” “这话你说给那青阳魔君,他可听的进去?” 沈兰语气低沉的说: “魔教七宗谁不知道,那青阳魔君艾大差(chai)平生狂傲,行事疯癫,脑子也不太正常,只服气张莫邪一人,唯他马首是瞻。 在张莫邪失踪后,他便断了和其他宗门的联系。 现在也就桐棠夫人能和他说上话,但为了这等破事就去求夫人出面...这宝贵情分也不是这么浪费着用的。 但若他真为了折铁少年,来了苏州,那可就是我等遭难之时了。” 丫鬟秀禾一时间也有些气馁。 小姐说的对,魔教中人虽然自称癫狂,但往往行事也有自己的章法,摸清楚脾气,应对起来就不难。 惟独是怕遇到真疯子。 而这青阳魔君,可是一个真正的疯子,偏偏还有一身通天本领,他一旦发起疯来,这苏州城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之事。 “那折铁现在在哪?” 沈兰问到,秀禾回答说: “他和沈秋回了苏州,但周围有墨家人士在暗中保护,想要再掳回来,很难,除非小姐亲自出手。” “嗯...” 沈大家揉着额头,双眼紧闭,一刻钟后,她打定了主意。 “既然挡不住,也瞒不住,就索性闹大一点!” 沈兰眯起眼睛,她眼中有冷光闪烁,她说: “给我师尊去封信,说说这苏州之事,最好激他亲来苏州。 到时两位魔君同来,我就不信,这江湖正道,还能没点反应!还有,把张岚请来,这事要和他好好合计一下。 若能把他那霸道无情的哥哥,把那七绝门主张楚也诓到苏州,那就再好不过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16.镖局生意 是夜,苏州城中,一处栽满了各色花卉的飘香别院里,喊杀声突然响起,惊动了这一缕平静夜色。 “张岚狗贼!魔教妖人!纳命来!” 带着斗笠的持刀汉子自房檐上一跃而下,在他身后还有个同样打扮的伴当握着剑。 两人落在地上,便合身撞入眼前亮着烛火的精美阁楼中。 伴随着房门被撞碎的声音,房间里顿时响起一声女子的惊恐尖叫,正站在书桌前,手持毛笔,画着画的惜花公子张岚面色难看。 在他眼前,那身上不着片缕,维持着美人出浴姿态的侍女,已经被这两个不懂风情的江湖人吓坏了。 “唉” 张岚轻叹一声,他丢掉毛笔,抓起手边的折扇。 眼前那凶狠汉子一刀劈来,将书桌砍成两半,但张岚的身影却如幽魂一般,也不见使力,便轻飘飘的躲开了这当头一刀。 另一个江湖人持剑刺来,却刺了个空。 他眼前人影闪动,只见那手持折扇的惜花公子,正双脚站在他刺出的剑刃上,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打开折扇轻摇。 那张英俊的脸上,两只眼中尽是冷漠。 这一幕将那持剑人吓呆了。 他手中利剑托了个人,却又毫无重量,就好像眼前这魔教妖人轻如羽毛一般。 “啊!” 持刀之人大喊一声,抡起大刀便朝着惜花公子砍来。 张岚冷笑一声,左脚探出,如长鞭一样,在空中甩起一团锐响,用脚尖正踢在那持刀人手腕上。 真气由脚尖灌入那人手腕,使他手臂发麻,大刀也脱手而出。 砰的一声,那持刀汉子被闪入地面的张岚一脚踢中腹部,整个人被踢倒在地,护身真气也被踢散。 张岚左手轻探,犹如勾动丝线,飞出去的刀在空中旋转一周,又被惜花公子用折扇打在刀柄上。 “砰” 真气爆鸣。 去势已紧的大刀就像是被人猛推一把,呼啸着刺向眼前从地上爬起来的斗笠汉子。 他双眼瞪大,只看到自己的刀呼啸而来。 “噗” 利刃刺穿心口,大刀上附带的巨力,推着那斗笠汉子不断后退,最终将他钉在了房间另一侧的墙壁上。 “噌” 机簧声动,一把黑色小刀自张岚手中折扇扇骨弹出,在他回身时,将刀刃轻飘飘的抵在了身后那持剑刺客的脖颈上。 逼得后者不敢再动。 “这苏州城里,有人恨我潇洒多金,有人怨我美人在怀,总有下贱人嫉妒本少爷风流倜傥。” 张岚看着眼前的刺客,他轻声问到: “你们,又是为何来杀我?” “你...你乃是七绝门少主!又是魔教教主的儿子!” 那持剑刺客自知今日必死,便也不再畏惧,他朗声喊到: “这天下正道杀你,又何须理由?你们这等魔教中人倒行逆施,作乱西域苗疆,又窥视我中原武林,人人得而诛之!” “说得好。” 张岚轻笑了一声,他说: “但有两个错误。 首先,七绝门门主是我哥哥张楚。 其次,你所用的江湖心法,乃是我父张莫邪赠予江湖人的!你受我父之恩,不思回报,反而前来刺杀,真乃忘恩负义的狗辈! 这就是你们正道中人的风骨? 呵呵,少爷我今日真是又一次见识了。” 惜花公子轻笑着,手臂微动,那折扇里弹出的小刃便如轻风吹拂花朵,在那刺客脖颈上轻轻一划,便断了生机。 血腥味在这满是烛火的阁楼里充盈起来。 张岚不以为意,他走到被劈碎的书桌前,一脸心疼的将自己画了一半的美人出浴图捡起来。 “美人,我们继续。” 他对眼前那被吓坏的赤裸美人笑了笑,后者身体僵硬,但也不敢反抗,只能硬生生再摆出出浴姿态。 张岚重新拿出一张画纸,放在椅子上,又开始描绘丹青。 自有仆人进入房间,悄无声息的将地面上的尸体和血迹清理干净。 “近日院中的牡丹开的不那么盛了。” 张岚随口说了一句。 那些仆人沉默的拖走尸体,少爷的意思很明白了,要把这两人作为花肥用。 这个过程里,无人敢抬头去看那仪态万千的赤**子,这院子里的仆人,都可是知道二少爷的风流脾气的。 对于身边的女子,最是爱护了。 许久之后,丹青画完,已是凌晨之时。 那女子摆了一夜的姿势,早已经疲惫不堪,便躺在惜花公子怀中沉沉睡去。 张岚坐在椅子上,手指抚摸在这美人如玉的肌肤上,他看着眼前那副丹青画,烛光摇曳之间,那画上的人影竟是栩栩如生。 但却不是女人。 也不是今夜出浴的美人。 而是一个男人。 是沈秋。 张岚的手指在那画上轻抚,最终落在了沈秋左手手腕上,那里以精妙的画技,将通天剑玉的形状描绘清晰。 张岚抚摸着纸上那剑玉,他眼中再无风流温柔,而是一抹怀念与悲伤。 “父亲,你真的... 死了吗?” 这张岚的来路,之前沈大家也说过。 他乃是一代奇人,魔教教主张莫邪的儿子,自父亲因母亲死去而悲痛万分,莫名失踪后,这十年里,确实是发生了太多事情。 张莫邪出身魔教七宗之一的七绝门,那地方在西域之地。 在他失踪后,魔教分裂,他大儿子张楚继承了七绝门门主的位置,而小儿子张岚,则离了家,来到江南之地。 他是被哥哥逼过来的,这没错。 但还有个缘故,比起想要重聚魔教,继承父亲辉煌的张楚,张岚对魔教之事毫无兴趣,他的目的很单纯,就只想找到父亲。 他从来不相信,父亲如外界传闻那样,伤心过度,走火入魔而死。 他父亲那样的一代奇人,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张岚坚信张莫邪还活着,他肯定会找到父亲的。 而现在,最重要的线索出现了。 沈秋,他手里那块玉,张岚小时候见过无数次。 那块玉,是父亲的心爱之物,时刻不离手的,它跟着父亲一起失踪,怎么又会在十年后重现,又落到沈秋手里? 这沈秋,和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见过自己的父亲吗? 这些无解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涌上心头,任凭张岚怎么思索,也找不到答案。 他必须当面问问沈秋。 如果那家伙不识相,就给他点颜色看看,给他点苦头吃吃! 无非就是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年罢了,又能有些什么本事? 张岚抱着怀中如玉美人,眼中光芒时明时暗,在一夜之后,凌晨时分,这惜花公子终于有了决断。 第二天一早,张岚和两位美人共浴之后,用了早点,便打算去一趟烟雨楼。 他还没出门,就看到沈兰的丫鬟秀禾,穿着一身寻常人装束,走入了自己这百花盛开的宅院里。 “你来得正好。” 张岚在书房见了秀禾,他舞着手中折扇,对秀禾说: “你去告诉你们家小姐,本少爷需要她手下那些杀手,为我在苏州城里绑个人回来。” “公子您这是又看上了谁家闺女?” 秀禾诧异的看了一眼张岚,她说: “您这宅子里如画美人已经有十二位了,都是江南绝色,还不满足吗?” 这话说得张岚气不打一处来。 惜花公子唰的一声,打开手中绘着美人出浴图的折扇,他气鼓鼓的说: “在你这小丫鬟眼里,本少爷也是那种贪花好色之人? 这宅子里的十二位美人,本少爷可一个都没碰过,都还是完璧之身。 本少爷把她们聚过来,又不是为了行那阴阳交合的丑事,只是好生养着她们,看那些美人如花儿一样绽放。” 张岚眯起眼睛,就好像看到了世间最美风景,他说: “就如这满园春色,花开不败,群芳斗艳,岂不是人间美事?” 丫鬟秀禾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张岚,她吐槽说: “那公子你还真是个口味独特的奇人。不过这绑人之事好说,你先随我去烟雨楼,小姐有大事找你商议。” “不行,你们先把人给本少爷绑过来。” 张岚一股公子哥的做派,他对秀禾丫鬟说: “沈兰那妖女,出尔反尔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上次还说,本少爷帮她处理了叛逆的五行门人,便让本少爷为她画一幅美人出浴图的,我前日带着笔墨纸砚寻上门去,还不是被她打了出来?” 他摇着扇子,喝了口茶,惬意的说: “本少爷如今,已经不信她了。” 秀禾无奈,只能问到: “那你说,要绑哪家姑娘?” “谁说是姑娘?” 张岚瞥了秀禾一眼,他压低声音说: “路家镖局,沈秋,把他绑来!” “!!!” 秀禾瞪大了眼睛,她悄悄后退了几步,让自己离张岚远一点,她说: “真没想到,小姐的猜测是真的,惜花公子不好女色,偏爱男宠...” “胡说八道!” 张岚被激的跳将起来,他如幻影一样掠到秀禾身后,伸手捂住这丫鬟的嘴,他恶狠狠的威胁到: “要不要本少爷在这里临幸了你,让你看看本少爷到底喜欢谁?” 秀禾丫鬟也不恼。 她嬉笑着甩动身体,双臂就如没骨头一样,反向扣在张岚肩膀,纤细的身体腾空而起,轻翻一周。 摆脱束缚后,便如纸张一般落在张岚身后。 她拍了拍衣袖,对张岚说: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张公子。 旁人绑来很轻松,但惟独沈秋那边有些麻烦,我家小姐也在关注他,近日他身边多了很多墨家人士...” “墨家?” 张岚顿时皱起了眉头。 墨门在江湖虽然名声不显,但有点江湖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些墨门中人有多么难缠,他们和江湖门派作风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各路机关术更是神乎其神。 一旦真惹急了他们,怕是七绝门那边也要受牵连的。 张岚虽然不怎么想介入魔教事务,但也不能主动给家里惹祸。 他想了想,对秀禾说: “那你且去回报你家小姐,本少爷最近要离开苏州一趟,快则半月,慢则一月,纵使有天大的事情,也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另外,你再告诉她,不要鲁莽行事。 赤练魔君那边,有桐棠夫人帮她顶着,那曲邪魔头畏惧苗疆巫蛊,只要你家小姐抵死不从,曲邪是不敢随意乱来的。” “是。” 秀禾丫鬟对张岚作了一福,也不拖泥带水,转身离开。 张岚看着秀禾那纤细的背影,行走时摇动的腰肢,他颇为欣赏,在秀禾离开后,惜花公子站起身,把玩着手中折扇。 他是个多智之人,否则沈兰也不会找他商量大事。 “苏州城中有墨门中人,便不能在这里动手。” 张岚舒了口气,他喃喃自语的说: “得把他引离苏州,还要摆脱墨门,且让我想想...七绝门在中原的分舵,还远在长沙...潇湘之地。 嗯,倒是个埋骨的好地方。” -------------------- 两日之后,傍晚时分,沈秋正要关掉镖局大门,却看到刘老头喜滋滋的朝着这边走过来。 “哟,刘叔,这是捡了银钱了?为何这般高兴?” 沈秋打趣了一声,那刘老头嘿嘿笑着走入镖局,都是街坊,他也不拖泥带水,直接了当的对沈秋说: “你前些日子,托我给你家镖局寻点生意,这不,我儿今日便给你谈了桩大生意。” 老头对沈秋说: “隔壁街上的锦缎铺子,正要送一批锦缎离开苏州,他家掌柜和我儿颇有交情,便请我儿为他参谋一下。 我儿便推荐了你路家镖局。” 刘老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沈秋,他说: “这便是定钱。” “押镖啊。” 沈秋有些踟蹰,他本人也才是刚刚伤愈,正要休养,这押镖之事他不太想做。 但是熟人介绍,又不好拒绝,这刘叔平日里对沈秋和青青也是颇为照顾,是长辈一样的人。 他便先不收银票,问道: “那批锦缎,要送往何处啊?” “不远,就在潇湘之地。” 刘老头说: “顺着长江一路过去便是,左右不过大半月就能回返,而且那锦缎铺子掌柜很急,所以给的报酬也颇为可观。” “潇湘之地啊。” 沈秋摸了摸下巴,他问到: “具体在哪?” 刘老头回答说: “长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17.心事 “师兄,山...呃,太行那边又送信来了。” 第二天一早,沈秋懒得做饭,便打发青青丫头去外面买点吃食回来,结果他一套刀法还没练完,青青就举着一个油纸包裹,兴高采烈的冲回了镖局里。 因为有折铁少年在旁边,青青没有喊出山鬼的名字,但一听“太行”,沈秋就知道这又是山鬼来信了。 “让你买的吃食呢?” 沈秋接过油纸包,看着两手空空的青青,他问到: “今早咱们吃什么?” “哎呀,吃饭哪有看信重要嘛。” 青青红着脸胡乱一挥手,便要让沈秋打开信封。 “小铁,你去隔壁刘叔那里,买点糖饼果子回来。” 沈秋不急着拆信,从柜台里取出几两碎银,递给折铁少年,他语气温和的叮嘱到: “你胃口大,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多买点,顺便买点熟牛肉回来,多的钱你就自己花了吧,给自己买点小玩意什么的。” “哦。” 正在勤奋的擦桌子的折铁少年接过银子,他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沈秋大哥,我能不能去做身衣服,总不能一直穿你的吧?这大小也不太合适。” “啊,是我疏忽了。” 沈秋拍了拍额头,又给了折铁一串钱,他说: “怪不得这几天总看你穿衣服怪怪的,你这肩膀太宽大,我的衣服穿着确实不合适。你去成衣铺看看,实在不行就订做一身。 别去其他街上,就在落月商铺街上,都是街坊,他们也不会讹你。” “谢谢大哥。” 折铁稍显腼腆的笑了笑,拿了钱便走出镖局。 在折铁离开后,沈秋才拿起拆信刀,他瞥了一眼青青,打开信封。 里面照例是几张叠起来的信纸,还有本书。 “山鬼哥哥的字越写越好啦。” 青青趴在师兄椅子后,看着沈秋手里的信,她称赞了一句,沈秋也点了点头,说: “错别字也少了很多,看来那家伙最近很用功啊。” 山鬼这大半年里,基本保持着1个月一封信的频率,当然这道路不便,送信总有时间上的延迟,但也不妨事。 去年冬天,太行山里一切安宁,但在开春之后,那边又有了点波澜。 北朝又派人进了山,似乎是贼心不死,还想找仙家遗迹。 “又是一队北朝人死在了太行山里。” 沈秋将看完的信递给青青,他皱着眉头说: “北朝那国师是怎么回事,就算把人命当草芥,也该有个限度吧,就这么一波一波的送,真是难以理解。” “我听说,那北朝国师是魔教中人呢。” 青青趴在桌子上,一边娴熟的翻着书,翻译山鬼的密信,一边头也不抬的对沈秋说: “据说是魔教七宗之一的通巫教主,那些戏词说,那通巫教主是长白山里的妖怪化形的,帮助北朝就是为了覆灭南朝江山,好让妖魔鬼怪重现人间呢。” “这世界上是没有妖怪的,青青。” 沈秋叹了口气,他又一次试图纠正小师妹不正的三观,他说: “人死了也不会变成厉鬼索命,你要少听点戏词,多看点书,我与你说过很多遍了,知识才是力量。” “若是没有鬼神,那刘叔他们每日礼佛是为了什么啊?” 青青一边从书里摘抄文字,一边问到: “难道是为了好玩吗?” “这个,大概是求心安吧。” 沈秋看了一眼青青抄写出的半张纸,他读着那些字,说: “看来山鬼的内功已经入了门,他现在问的这些问题,咱们两也没办法解答了。” 青青点了点头,她感觉自己失去了用处,便有些沮丧。 但很快,这丫头又高兴起来,她捧着信纸,对师兄说: “这说明,山鬼哥哥的武功肯定越来越好了,若是那些魔教中人下次再敢惹我们,我们就把他们引去太行山...让山鬼哥哥好好教教他们道理。” “确实,这也是个办法。” 沈秋笑了笑,他看着门外人来人往,他对青青说: “丫头,有件事,师兄要和你说说,昨日,刘叔给我们介绍了个活。” “走镖吗?” 青青抬起头,她兴奋的说: “好啊,我们一起,就和当时我与师父,还有你一起走镖一样,这次去哪?我这就去收拾行装。” 沈秋拦住青青,他说: “去长沙,潇湘之地,送一批锦缎,因为是熟人介绍的,所以那边不派伙计跟随,给了我们地址,只要送过去就能收到报酬。 但我却在犹豫,这一次要不要带你去。” “这有什么犹豫的?” 青青随口说: “若是你去走江湖也就罢了,但走镖和走江湖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就问你,你懂暗语吗?” “师父教了你,自然也教了我。” 沈秋说: “自然是懂得。” “好,那你告诉我,杵门子是什么意思?” 青青冷笑一声,反问到: “合吾又是什么意思?” 沈秋一时语塞。 青青得意的哼了一声,她说: “你得了失魂病,身体虽好了,但师父教你的那些江湖门道你怕是忘光了。你孤身走镖,武艺还行,打打杀杀没问题,但要是不甚落了陷阱呢? 这江湖事,我不如你,师兄,但走镖的门道,你可不如我。” 小师妹耸了耸肩,她对沈秋说: “你必须带我一起去,否则我不放心。” “我只是怕,这路上遥远,万一出了如这一次的事,我可是在找不到另一个瑶琴来帮忙了。” 沈秋想了想,干脆的说: “要不咱们不去了? 反正我们现在也不缺钱,我现在就去给刘叔说一下,要赔礼道歉也行。” “哎呀,师兄。” 青青眼看着沈秋要撂挑子,便急得抓耳挠腮,她眼珠子转了转,故意激到: “是你对瑶琴姐姐说,你要继承师父的家业,重振镖局的,现在你又这样,怕是让瑶琴姐姐看不起你。” “看不起就看不起呗。” 沈秋摆出一副滚刀肉的姿态,对青青说: “我又不求入她法眼,又不奢求些什么,为何要在乎瑶琴的想法?” “可是师父留下这镖局的名声,不就被你坏了嘛!” 青青的眼见沈秋根本不受激将,有些焦急,便又说到: “自你从太行山出来,便对镖局的事情越发不上心。 前些日子,你受瑶琴姐姐雇佣,我就想说了,你要么就关了这镖局,过自己日子,要么就好好干这一行呗。 你也不是也与我说,三心两意成不了事的。 师兄,你之前也不是这样的,之前虽然武功不行,但对镖局还是有感情的,你现在武功好了,却把自己的家当成是随便丢弃的玩意...” 小丫头眼珠子一转,又想起了一些好玩的事,就笑嘻嘻的说: “你之前还偷偷喜欢瑶琴姐姐的,现在也说着不求她青睐,似是真的挥刀断情了,但瑶琴姐姐这段时间却总问起你。 嘿嘿,师兄莫不是真的不爱美人,怕是连魂都换了一个吧?” 青青这句话只是无心之说,但落在沈秋耳中,却让他表情变了变。 小丫头见师兄脸色黯淡下来,心道不好,自己一时竟说漏嘴了。 他们两人之间相处虽然没明说,但是却有禁忌的,自打太行山起,青青心中便有怀疑,为何师兄这平日变化如此大? 但她很聪慧,从不主动问,沈秋也从不提及。 但今天,这话却被一句无心之语,无意间挑开了。 “这我是乱说的,好吧?你也别生气。” 青青扑过来,抓着沈秋的手,她眼中尽是后悔,她想要再多说些什么,但却被沈秋拦住。 沈秋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他对青青说: “我更想当你没说过。好了,我知你心意,丫头,但这个问题,我也知你有疑惑,就这么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 他也知道青青那句话是无心说的。 他并未生气。 他之前觉得青青并不在乎自己的变化,但这丫头能说出这话,代表着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在意的。 这是好事,早发现,早解决。 “我们就说一说这个事,开诚布公,也免得以后藏的久了,心生怨恨。” 沈秋伸手摸着丫头的头发,对满脸焦急的青青说: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今天老老实实的告诉师兄,如何?” 青青气恼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可能伤了师兄的心。 师兄前几日才刚刚把她从魔教人手里救出来的,差点就死在那里了。 她这一刻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两个巴掌,但见沈秋一脸温和,她又想了想,低下头,玩着手指,不敢去看沈秋的眼睛。 她说: “想说的其实挺多的,但师兄你这么一问,我反而说不出来了。但师兄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讨厌你的意思。” “哈哈哈” 沈秋笑了几声,他对青青说: “那就先写下来,到时候说与师兄听,你我和山鬼义结金兰,便是兄妹,彼此之间有什么话就要说出来。 免得长年累月,闹得生分就不好了。 你先去写,师兄等你写好了,再与我说一说,也好看看,在你心里,师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去收拾一下东西吧,既然你一定要去,那就一起,但还是约法三章,不能惹出是非,你可答应?” “嗯!” 青青狠狠的点了点头,在沈秋的注视下,转身去收拾东西了。 待青青离开后,沈秋坐在前厅中,如老父亲一样哀叹一声,唉,小丫头长大了,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他去后院牵出三匹马,待小铁穿着一身新衣服回来之后,便对小铁吩咐了一句: “小铁,收拾一下,去琴台。” 不多时,三人骑上马,便出了苏州。 在到达琴台后,沈秋把事情给瑶琴说了一遍,说要把折铁留在琴台这里,却被瑶琴阻止了。 “你最好带小铁一起去。” 瑶琴觉察到沈秋情绪有些低沉,但她没有多问,她拿起桌子上的信,对沈秋说: “黑叔昨天来了信,说他和五九前辈路上有些耽搁,估计得过些时日才能到苏州,他对我说,若事情有变,便先将小铁送出苏州暂避。 这事也是来得巧。” 瑶琴摇着美人扇,对沈秋说: “你刚好可以带着他离苏州些时日,等你们回来,五九前辈也就到了,到那时,我们便不需再担心。” 沈秋皱着眉头,他说: “小铁身上有秘密,带他去潇湘倒不是不行,我只是怕,万一路上出了事...” “墨门中人会沿途保护的。” 瑶琴说: “你不用担忧,墨门中人最擅易形伪装,他们常打扮成贩夫走卒,若是出了事,他们自然会现身相助。” “好吧。” 沈秋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他要离开,瑶琴便问道: “你和青青丫头,是不是有了些别扭?” “没有,那丫头的性子,怎么会有闹别扭的时候?” 沈秋笑了笑,他打开门,轻声说: “只是丫头心中有些心结,我在想办法开导,小孩子嘛,都这样,过几日就好了。” 说完,沈秋便告辞离开。 瑶琴坐在房里,看着沈秋的背影,这带着轻纱的掌家姑娘想了想,对身边的侍女说: “去把青青请过来,我有话问她。” 沈秋在琴台中找到折铁少年,把这事对他说了说,折铁并不抗拒走镖这回事,但他有些忧愁,他对沈秋说: “沈秋大哥,我也略通武艺,你伤势刚愈,遇到情况与人动手怕是不变。我能帮忙,但却没有趁手兵刃。” “这有何难?” 沈秋诧异的说: “去琴台武库里寻一件便是,你用刀,还是剑?” “剑!” 折铁跟在沈秋身后,伸出手比划道: “但这苏杭之地,怕是没有我在师门中用的那种剑。” “怎么说?” 沈秋来了兴趣,这来历神秘的折铁少年,莫非用的还是奇门兵器? “我用的是重剑,沈秋大哥。” 折铁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你长居于苏州,应是没见过那种沉重兵器,如门板一样,精铁打造,越沉越好。 我在师门中,每日清晨时分,于礁石上,对着海潮演练剑式,以潮水冲击之力淬炼身体,凝聚真气,练了数年,也只是初窥门径。 唉,可惜我师父得了重病,一月之间便撒手人寰,还没来得及教我更深妙的剑式。” 沈秋眨了眨眼睛。 他从地面捡起石块,在脚下画了个前世记忆中那些双手重剑的样式,对折铁说: “是这种剑?” “对,就是这种,但没有这般繁琐...” “那你跟我来,锻师那边有合用熟铁,这种剑不需要精心琢磨,只要敲出大概形状,应该不难。” “也顺便让我看看,你这重剑剑式,到底是何般模样。” 另一边,瑶琴房中。 青青坐在瑶琴身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愁眉苦脸的说: “师兄说要与我谈谈心,我真是多事,之前就不该说那话的。” 瑶琴拍着青青的肩膀,她轻声安慰道: “青青啊,你异常聪慧,却也还小,你不懂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让亲人反目,我看沈秋说着不在意,其实也是很在意的。 他说要帮你解开心结,但没准也是帮他自己解开心结呢?” 瑶琴看着青青,她温声说: “沈秋是疼爱你的,不然也不会冒着危险去救你,你要相信你师兄。 但就如他所说,有些话啊,憋在心里,憋久了就成了麻烦,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把你们两的心结都解开。” “他让你写下来,那就写下来,把心中所想都说出来,沈秋把你当妹妹,自然是不会生气的,你放心大胆去做便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18.青青心中的沈秋 走镖数日,沈秋包下的货船已经进入了湖北境内,货船大纲头说,明日下午便能到达岳阳码头。 他们在那里下船,换走陆路,快马加鞭,三五天的时间,便可到达长沙。 镖路挺顺利,但沈秋的内心却不平静。 他这几日,和青青丫头如往常一般嬉笑打闹,完全没有闹脾气的样子。 只是青青确实如他所言,躲在船舱里写着东西,小铁还专门来问过,被沈秋用几句话搪塞过去了。 这一夜,他心中思索,便信步走出船舱。 此时明月当空,月影倒映在江面上,就像个大大的白玉圆盘,这段水路挺繁华,沈秋站在货船船尾的甲板上,在不甚清晰的夜色里,依稀能看到几点火光。 那应该是夜里行船的人,挂在船只四周的灯笼和火把。 他就坐在船尾的箱子上,心情平静,任由体内真气顺延经络运转,但这真气运转的小周天,却已经不再是江湖心法的循环了。 在修行五行门鱼肠功后,那溶于血液的真气在几日内就变得更凝实,循环速度也更快。 它在体内流动时重开的穴位更多,主要在腿部,腰间,和双臂处,那些用江湖心法顾及不到的穴位,在这多日里,也被一个一个的冲开。 这些隐**位被冲开,再加上真气时刻温养的效果,便是让沈秋行走间更迅捷,动作更轻盈柔韧,肌肉变得紧实,神经反应速度也更快。 鱼肠功的真气每次回转心窍,也会分出一部分,来温养心脏,这是江湖心法不具备的神奇效果。 心脏被温养,其跳动时便更有力。 可以承受在激烈作战时,血液更高速度的流动,也让沈秋气息更绵长。 这还只是刚开始修行,如果再多数月,沈秋体内的真气便会发生质变。 这个世界里的内功真气真是神奇,沈秋每次运功完成一个小周天,便能感觉自己身体中的潜力会被释放出一部分。 他不禁遥想,若是以后能有奇遇,将全身穴位都冲开,让真气的小周天流转转换为大周天循环。 探寻一番那所谓先天之境,那他的生命形态,都可能会因此发生变化。 体内潜力被尽数挖掘,被释放。 身体的每一处都有真气温养,冲刷,使之坚韧,气力源源不绝。 根骨强健,体内本有分裂极限次数的细胞被重新激活,可以分裂更多次。 生命力便会如煌煌燃烧的火焰,而人体寿命的极限也会被这种内在的变化突破,延年益寿都是最基本的。 也许连返老还童,枯木逢春这等不可能之事也能做到吧。 真到那个境界的武者,怕已经是“非人”了。 “这还只是鱼肠功的初级境界,便可化腐朽为神奇。” 沈秋运转完一趟真气,他拍了拍自己更有力的大腿,对着眼前波光嶙峋的江面轻声说: “真是让人忍不住一睹江湖绝等功法的神妙。 这个世界武学中的秘密,当真引人入胜。” 他拍了拍栏杆,感慨片刻,眼见夜色深沉,便抓起手边鸿鸣刀,要回去舱室中,打算今夜入梦演练武艺。 那魅影步法和绝影七杀术也才是初学乍练,沈秋正是要依靠不停的实战,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掌握这两门绝技。 而在梦中对练的对象,自然就是那位易柯大镖头了。 他的一手夺命快剑颇为凶狠,又是江湖榜人,自有勇力,虽不是如今如虎添翼的沈秋的对手,但作为沙包非常完美。 正是让沈秋练习武艺的最好对手。 只是沈秋刚走出几步,斜刺里便闪出一个人影,沈秋转身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飞刀,但却没扔出去。 因为来者,是青青。 她穿着行走江湖时的粗布衣服,手里捏着两张信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她用大眼睛看着沈秋,又装模作样的轻咳了几声,又是那副元气满满的样子,还要装出一副稳重的姿态。 她一本正经的对沈秋说: “师兄,我写好了,便要和你说这些话。” “嗯。” 沈秋点了点头,带着温和笑容,指了指眼前的箱子。 他拄着刀,坐在了箱子边。 青青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她偷看了一眼师兄微笑的脸色,便又将目光放在手中纸张上。 她说: “那日我和瑶琴姐姐说些话,瑶琴姐姐告诉我,我们两个,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彼此心里的心结解开。” “谁说我有心结?都是你这丫头胡思乱想罢了。” 沈秋娇傲的发出一声鼻音。 “嘿嘿,就算我胡思乱想吧,那师兄你真的生气吗?” 青青歪着脑袋看着他,沈秋伸手在青青额头上敲了一下,见丫头抱着头伪装痛疼,他笑着说: “没生气,和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骗人!” 青青哼了一声,她说: “你就是还在生气,我能感觉到呢,那一天我确实不该说那些话的,不过你让我写的这些,我都写好了。” 小师妹叹了口气,她深呼吸了一次,将手里的信拿起来,轻声念到: “我第一次感觉你和以前不同,是我们被那些黑衣卫狗贼追杀的时候。 在太行山的雨夜里,你被砍了一刀,昏迷了。 我带着你一路逃跑,到山崖边,我那时很害怕,是你突然醒过来,说了些怪话,又救了我们两,还说什么重力加速度计算之类的。” 青青看着自己这几日写出的“回忆录”,她念到: “那时你便不一样了,我记忆中的师兄是个木讷的人,他很少会有那么聪明的样子。但我当时并却没有感觉到不对。 现在回想起来,在山洞里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对我的生疏。 后来遇到查宝的时候,你让我赶紧跑,你对查宝的分析和结论,让我感觉到,你好像是我记忆中的师兄突然开了灵窍一样。” 青青念到这里,沈秋的表情微微变化。 他有种冲动,要阻止这个聪明的丫头说下去。 但最终还是没伸出手。 既然自己想着解决这个未来可能存在的隐患,那边今夜就一次性解决了。 沈秋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江水,他心里也并不乱,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他的秘密被发现,不得不和青青分道扬镳。 有落月商坊和瑶琴的庇护,这丫头长大成人总不是问题。 也许离了自己,她反而能过的更轻松一些。 毕竟自己自进入这世界以来,便一直麻烦缠身。 “我那时很害怕。” 青青带着怀念的语气,轻声说到: “没了师父,你又引走了查宝,我一个人被黑衣卫的贼子们困在林子里,差点就死了。 如果不是山鬼哥哥赶来及时,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更别提回到苏州。我求山鬼去救你,他也确实救了你。 我后来去山洞,还看到了被你杀掉的查宝,那时,我便感觉到,师兄是真的变了。” 青青抽了抽鼻子,她说: “我记忆里的那个沈秋师兄,是绝对做不来这样的事情的。 你和山鬼大哥一起去杀北朝贼人,我独自在山坡的那几日,我也一直在想,你是不是真的被那太行山鬼魅附了身。 你说你得了失魂病,记不得以前的事情。 但在回苏州后,我偷偷问过精通医理的苏管事,他告诉我,失魂病确实会让人记忆丧失,却很难让人的习惯完全改变。” 说到这里,青青偷偷扭头看了沈秋一样。 她抿着嘴,将手里的纸张叠起,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站在沈秋眼前。 青青认真的说: “或许,师兄真的已经死在那场雨夜追杀里了。在你当日醒过来的时候,你便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沈秋的手这会有点抖。 青青从记忆中找到了证据,没想到这丫头真的几乎还原了事情的全貌,现在想来,自己刚过来的时候,伪装的表现,确实有些拙劣。 但那也不怪他,他毕竟不是表演专业出身的。 沈秋有种拔路而逃的冲动。 若是现在就这么跳进眼前的江水里,以自己的身法和闭气功夫,大概能在被淹死之前,游到岸边吧? 他胡思乱想着,便感觉到,青青的手放在了他手上。 那丫头的手有些冰凉,也有些颤抖,如他一样。 “你离开苏州,去其他商号巡查的时候,我在镖局里想了很多,也去信问过山鬼哥哥一些事情。” 青青说: “他回信告诉我,你在杀了那欺负我的都统时说了些话。 还有这一次我被五行门妖人掳走,我也很害怕,就和当日在太行山一样,但我并没有绝望。 我一直对小铁说,师兄肯定会来救我的。 师兄真的来了。 我看到了你全身是血,我看到了你一路冲杀,不要命的来救我,就和那时候我们在太行山里一样。 你是疼爱我的,我们也一起结拜过,那又不是个孩童游戏。” 青青伸手,捧着沈秋的脸,她将沈秋的头抬起头,看着那双有些闪避的眼睛,她对沈秋说: “我其实有些记不得,以前师兄愚笨怯懦的样子了。 在青青心里,就好像师兄一直都是现在这样的。 在我最害怕的时候,你总会出现在我身边。 就和师父一样,让我很安心。” “哗啦” 青青将手里的两页信纸丢向身后,那纸张在江水上摇摆着,最后落入水中,被水流一卷,便消失不见。 就好像心里的大石落下,在心海中砸起一番波澜。 波澜溅开,最后便消失不见。 “师父已经不在了,就只剩下师兄和我了。” “所以,师兄就是师兄,在太行开了窍,变成了师父一直想要的优秀弟子,变成了我一直想要的好师兄,也变成了山鬼哥哥想要的兄弟。” 青青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在船只四周插着的火把照应下,她眼中有泪光闪动,她抓紧沈秋的手,说: “我以后再不会说这些事了。 师兄也不要生气了,好吗?” 她伸出小拇指,放在沈秋眼前,晃了晃。 她眨着眼睛对沈秋说: “拉个勾。” 沈秋看着青青颤抖的小拇指,他并未犹豫,便伸手拉住那小拇指,来回晃了晃,又伸手放在青青脑袋上,使劲揉。 把丫头的头发弄得一团糟。 他说: “范青青啊,你要是个笨蛋该多好...我真的没有生气。但我知道,有些事不上称,没二两重,但上了称,怕是千斤都不止。 我让你写下这些,就是存了早解决这事的想法。 我过去可也没有个这么好的妹妹在身边,我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让我们最后闹得分道扬镳。 但你今晚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你带我入这片江湖,到现在,你还在引我向前。” 沈秋伸手将青青抱入怀中,在这江湖中,这已经是非常亲昵的举动了,但青青并未拒绝。 他轻拍着青青的肩膀,他说: “我就是沈秋,不骗你,我真的就叫沈秋。 你可以信任我,丫头,不管未来我变成什么样,都永远不会伤害你,我可是对一件很恐怖的东西发过誓的。” “什么誓?” 青青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重新坐回师兄身边,她噘着嘴说: “你又乱发誓,举头三尺有神明的。” “那不是为了救你这笨丫头嘛。” 沈秋靠在摇晃的船只上,他无比放松的翘起二郎腿,拄着鸿鸣刀,他对身边的丫头说: “而且,青青啊,我总是怕我越是适应现在,便越会忘记老家那边的过去。 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青青,在我沉沦于这危险又神秘的江湖,在我沉迷于某些东西,乱了神智,最终不可自拔的时候,你要记得提醒我。” 沈秋闭上眼睛,他说: “我是个外路人,虽走江湖,却也不必被那些本地规矩束缚。 你听不懂没关系,以后都会懂得。 我还想告诉你更多,但这会就算了吧,夜深了,快去睡。” 沈秋细声细气的赶走了青青,把丫头哄去睡觉,他自己又回到船舷边,看着眼前月光下的滔滔江水。 刚才那一瞬间,他真的是想把自己的过去对青青丫头和盘托出。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纠结的往事,还是不要扰乱他人了。 那些绚丽但已经远去的过去,那些老家的记忆,就留在心中吧,埋在某个角落里。 就如青青心中,曾经那个沈秋那样,慢慢的被时间侵蚀。 最终被遗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19.路遇故人 这个时代,从苏杭到潇湘,走陆路最少需要一个多月,一路还有难行山路,匪盗更是多如牛毛。 走水路显然更方便快捷。 当然,长江上虽也有水匪作乱。 但因水道繁华,乃商税重地的缘故,行政体系混乱的南朝,在这长江上也驻有数支临检水师。 还每日巡逻呢。 尽管在沈秋看来,那些作乱长江的水匪和朝廷水师完全就是坑壑一气,但沿途只要交上点“买路钱”,稍加打点,这走水道真的要省心的多。 沈秋不是一身正气,见到匪徒就要喊打喊杀。 花钱买平安这回事,他是既能理解,也能接受的,退一步说,走水路沿途打点的钱,也不用他出。 在接下十几箱锦缎的镖货时,那锦缎铺子的掌柜,已经把这额外的花销一起交给他了,那掌柜只求货物安全送到长沙便可,其开出的条件优厚到让沈秋都不禁乍舌。 他挺怀疑这事有猫腻,但那货物他也看过,就是编制精美的锦缎,而且掌柜也是刘叔多年的朋友,就在后街开店几十年,是可以信赖的。 他想来想去也没什么问题,便只能将那份微微不安放回心里。 不过和青青丫头和解之后,沈秋的心情就异常放松,甚至来到这世界都未曾如此放松过。 内心的秘密是发酵的毒,藏得越久,毒性越大。 秘密总是有代价的,但如果分享出去,压力就会减少很多。 今日,是走镖的第九日,沈秋一行人,已于前日从岳阳出发,正行走在湖南大地上,朝着长沙前进。 几辆马车上放着十几个大箱子,里面都是被妥善保管的锦缎货物,用骡马牵运,沈秋和青青护在车队前方,小铁和几个墨家门人在车队周围和后方护卫。 每一辆车上的都插着路家镖局的小旗子,三角状的,看上去有些滑稽,但这是必要的。 走镖这回事,和走江湖不一样。 走镖是为了赚钱。 既然是赚钱,那就要避免无畏的厮杀伤亡,懂得江湖规矩的匪盗,在看到车辆上的镖旗时,便不会主动伏击,而是会在路上拉出道道,以此来和镖师们谈判。 但不懂事的毛贼,自然就不讲究这一套了。 “师兄,林子里有人。” 青青拉着马缰,对身边闭着眼睛骑马的沈秋轻声说: “怕是不怀好意。” “嗯,别理他们。” 沈秋也不睁眼睛,随口说: “三四个流民罢了,他们不敢动手的。” “你怎么知道?” 青青丫头诧异的说: “莫非长了顺风耳不成?” “啪” 沈秋的手指蜷起,在青青丫头脑门上打了一下,他说: “我教你的那套内功,让真气快速流转,便能眼目清明,五感敏锐,用心去听,便能听到。 这上等功法,修到深处,便是江湖上的顺风耳。” “哦。” 青青应了一声,师兄说不用管,那不管就是。 她骑在马上,左手抓着缰绳,右手手指活动,一把小飞刀在手指间转来转去,像极了在太行山时,沈秋给她表演的戏法。 但这丫头就是安静不下来。 没过多久,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车队,神神秘秘的对沈秋说: “我昨晚看到小铁在练武,他拿着一根熟铁棍子,舞的虎虎生风呢,似是一套威猛棍法。” “你这笨丫头。”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说: “小铁用的不是棍法,而是剑法。” “啊?” 青青瞪圆了眼睛,她说: “怎会有人用棍子当剑使? 而且我也不是没见过人舞剑啊,都是很潇洒很漂亮的,走的是轻巧路子,就像山鬼哥哥那样。” “小铁的那套剑法,并非中原武艺。” 沈秋解释到: “我与他说过,他虽限于师门规矩,不能告诉我太多,但他的那套剑法,和你认知中的剑术不太一样。 但也确实是剑法,只是走刚猛路子。 在出发前,我与他在琴台寻找趁手兵刃,他需要的剑一时半会做不出来,便只能拿熟铁棍凑合一下,好在小铁天生神力,使起棍子也无妨。” 青青啧啧称奇。 她对任何江湖密事都有兴趣,也听戏词说过,有些侠客使得奇门兵刃,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师兄,那小铁的武艺肯定很高咯?” 小师妹又问到:“我还见他修行内功呢。” “武艺嘛,也是初窥门径,单论招式,与师兄我差不多。” 沈秋说: “但小铁厮杀经验少,心情也偏向温和,硬不起心肠,真要打起来,他不是我的对手。但对付这沿途毛贼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沈秋这话不是随口乱说的。 在折铁少年褪去毒素,真气重生后,剑玉与他共鸣,将折铁少年的幻影收入梦境,在入梦时,沈秋与这少年真正厮杀过。 那套重剑剑式威力惊人,少年所修内功心法也颇有神妙,确实是厮杀经验太少,每每便被沈秋轻松击破。 而在这临时幻影被击破后,沈秋也得到了折铁少年习武的记忆。 但零零散散的,只是些重剑剑式,这依靠触碰得来的幻影,终究是不如杀死之后的幻影全面。 好在,每次击破能得到的武学记忆都不相同,就如碎片一般。 理论上说,在多次击破,这些碎片也能拼凑成完全的武学。 沈秋运气不错,折铁少年的内功心法“铁心决”,在经过几次击破收集后,勉强被沈秋复原了。 那套内功也颇为神妙,但沈秋现在正全力修行鱼肠功。 在这五行门初级内功大成前,他没有精力再去兼修另一门内功心法了,而且这两套心法真气循环截然不同。 同时修行,若是出了岔子,那可就是要命的大问题了。 “对了,丫头。” 沈秋用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握着缰绳,他小声问道: “你与小铁被困在那魔教地牢里,他未曾对你说过他的身世吗?” “没说太多。” 青青摇头晃脑的说: “小铁是个闷葫芦性子,你也知道的,我只是听他说,他本要去中原齐鲁之地寻亲的,说是他小时候,是被师父从那边捡来的。” “这齐鲁之地也有数十万人,他这一个人去,岂不是大海捞针?” 沈秋摇了摇头,说: “小铁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这里又不是老家,随便敲几个字符就能找到准确的人。” “那就再说说呗,师兄。” 青青骑在马上,一边把玩小飞刀,一边兴致勃勃的问到: “燕京那边还有这等手段呢?” “不是燕京,呃...算了,这些事没啥意思,再给你说个力大无穷的绝世高手绿巨人的故事吧。” 沈秋这会运转真气,也无他事,便又给青青说起那些离奇故事,丫头也听得啧啧称奇。 “那巨人,莫不是中了奇毒,又学了一身奇功,竟能使气力不断增长!师兄,你说,江湖里有没有那等神奇武艺啊?” 他两人有说有笑,行在这道路上,转眼便到中午时分,车队停靠在一处路边茶铺,在分岔路上远望,还能勉强看到一处村落。 潇湘之地不如苏州繁华,但地理位置很重要,连同四方,是重要的商路,因而这里也不算民生凋敝。 沈秋等人一路行来,路边两侧多有村落城镇,到也算是民生粗安。 不过此地平靖更重要的原因是,这里靠近潇湘之地的正道门派,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潇湘剑门,便在几十里外的洞庭湖畔。 这附近都是潇湘剑门的势力范围,这些正道宗门,看重名声。 一旦有恶性案件,还会主动协助本地官府,甚至是自己派门下弟子解决,就当是江湖历练了。 因而除了一些小毛贼之外,没有不长眼的江湖悍匪,敢在这里做“生意”的。 一行人在茶摊喝了茶,沈秋又让小铁和青青去村落里采买了些食物,便再次启程,只是行走了几里路后,便遇到了小小麻烦。 “师兄,前面有伙贼人在劫道!” 青青在马上仰头看去,在几十丈之外,正有一场火并。 几十个穿的破破烂烂,手握竹枪腰刀的流民山匪,正在围攻一伙商队。 他们咋咋呼呼的,高声喊着本地土话,形貌凶狠,但又嘈杂不休,没有章法,就是一股脑猛冲,胡乱攻打。 完全就是乌合之众。 而反观商队那边,虽然人少,只有不到十人,但身上衣服穿得齐整,一袭黑衣,手中长枪也锥着红缨,将商队车辆摆成圆弧,护卫在旁。 还有几人骑着马,从侧面不断冲击那伙流民山匪,打的有声有色。 “我们去帮忙呗。” 青青兴冲冲的抽出了腰间飞刀,这段时间丫头苦练暗器手法,虽然还不甚精通,但也想试一试。 沈秋却没有帮忙的意思。 他说: “那伙流民不是这些商队人的对手,我们不需要插手,耐心等待便是。 你之前对我说的,咱们这是走镖,又不是行走武林,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的。” “哦。” 青青有些气馁,但师兄说的没错。 她将飞刀插回腰间,又兴致勃勃的看眼前激斗,在片刻后,青青突然瞪大了眼睛,抓着师兄的手。 她指着眼前商队,大叫道: “师兄你看,那商队里打的旗子,是不是李家药铺的旗?还有那个骑马的傻大个,像不像李义坚那夯货?” 隔着十几丈远,沈秋也看不真切。 不过他修行过雷公心法,打通眼部穴位,让他的视力比常人更好一些,他运起真气,眼前的景象更清晰一些。 果然,那厮杀的商队车马上,打着红色的三角旗,上面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李”字。 确实是李家药铺的旗子。 沈秋和青青还是李家药铺苏州分号的少东家呢,这就是自家人了。 “小铁,随我来!” 沈秋勒起马缰,朝着身后喊了一句,身材高大的折铁少年应了一声,从车里抓起那黑色的五尺铁棍,就跟着沈秋冲向前方。 折铁少年不善骑马,但他运气铁心决,一跃便是丈远,跟在沈秋身后,眨眼之间,便冲到了那与流民山匪厮杀的商队边。 “李义坚,归雁刀法不是马战用的! 下马步战!” 沈秋抽出腰间鸿鸣刀,刀如匹练向前斜斩,刀刃抖动,分出一道刀影,将一个手持竹枪的山匪砍翻在地。 他对正挥舞着刀,四处冲杀,许久不见的秃瓢少年大喊到: “我来助你!” “沈秋师兄!” 正手持利刃,左挥右砍,战的兴起的秃瓢少年仰起头,便看到沈秋纵马冲入那伙山匪后方,手中长刀乱舞,刀影纷飞,杀得匪徒人仰马翻。 他为故友得见而心中高兴,又看到沈秋师兄身后,有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挥着黑色铁棍也杀入人群,一时间豪气上涌。 他跳下马,抹了抹脸上的血,对身后的挥拳猛打的伴当喊到: “小虎!我们也上,沈秋师兄神兵天降,这伙无耻匪徒定然不是我等对手!” “东家小心!” 李义坚背后伴当上前一步,一拳打在试图偷袭的匪盗胸口,将那人打倒,秃瓢少年毫不在意,手握细长刀具,吐气开声,一招秋燕回风向前急砍。 血光四溅。 沈秋那边也下了马,手中鸿鸣刀随意挥动,便有刀影忽闪,另一只手又在间隙之中使风雷指。 只要被点到便是一个血窟窿,这等手段,那些只靠心中恶意作乱的匪徒如何能挡? 而相比沈秋的干脆利落,折铁少年就心善的多。 他双手握住棍子,如使剑一样,但并不用劈砍和戳刺这等杀人手段,只用棍子拍打,不伤人命。 只是折铁少年天生神力,这棍子又颇为沉重,被他扫到,哪怕不是致命处,也会倒飞出去。 筋骨断裂,难以再战。 这伙山匪本就是临时起意,来劫道的,完全称不上意志坚定。 围攻商队被打退数次,便知道这是难啃的骨头,已经有了退意,再加上沈秋和折铁这两人前来助战,只是片刻之后,便留下一地尸体,一哄而散,四处奔逃。 青青丫头看到机会来了,便也纵马跑来,手中飞刀连连射出,也将几个逃跑不及的倒霉蛋射翻在地。 算是过了一把行侠仗义的瘾头。 “沈秋师兄,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李义坚见贼人溃散,便大步走到沈秋身边,一脸喜色,正要抱拳行礼,却感觉一阵虚弱,头晕目眩,便要栽倒在地,又被折铁少年一把扶住。 “无妨,无妨。” 秃瓢少年哈哈大笑,他揉着额头,佯做豪气的说: “只是厮杀的急,有些脱力罢了。” “嘿,夯货。” 青青骑马走来,她坐在马上,笑嘻嘻的对强装勇武的李义坚说: “你流血了。” “啊?” 李义坚低头看了看。 果然,右臂的衣袖上已经沾满了血,竟是厮杀时被刺中了。 眼看着少东家受伤,商队里惊魂未定的管事立刻张罗着,给少爷治疗,他家本就是药贩子出身,管事也懂医理。 李义坚受了伤,需要治疗,沈秋也不便就这么离开,于是两个商队便合在一起,寻了一处路边高地,暂且休息。 而在不远处的林子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躲在树上,眼看着这一幕。 她拖着左臂,面色惨白,身上长裙也沾满血渍,身后背着一把带鞘长剑,那剑柄颇为古朴大气,不似凡物。 她本想就此离去。 但又看到了商队管事从马车中取出药物,为李义坚疗伤。 她抿了抿嘴,抚摸了一下身上伤口,那痛苦激的她呲了呲牙。 这姑娘回头看了看。 片刻之后,这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入地面,一瘸一拐,身形踉跄的,朝着商队那边潜了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20.事态诡异 “哎呀,沈秋师兄,你是不知道我这大半年是怎么过的。” 在路边高地上,天色将晚,便有墨门中人生了两堆篝火,李家伙计也拿来食物饮水,还专门用药草泡了茶。 在一堆篝火边,李义坚大马金刀的坐在石头上,褪去上身衣服,精赤着上身,大声谈笑的对沈秋说着话。 在他身边,李家管事正在为少爷处理手臂伤口。 那伤口并不深,也没伤到筋骨。 只是那些流民用的竹枪多有锈蚀,便要用心处理伤口,免得感染,或者更糟,留下破伤风之类的病。 “你们离开洛阳后,我被老爹困在家里,足足3个月!” 这李家少爷一脸晦气,他用另一只手拿起酒壶,递给沈秋,又喋喋不休的说: “好不容易解了圈禁,老爹又不许我远离中原,便只能在洛阳附近的商号走一走。” “我走镖呢,不能喝酒。” 沈秋用木棍拨动篝火,拒绝了李义坚递来的酒。 后者耸了耸肩,也不在意,反正在他心里,沈秋师兄就是个脾气古怪的人。 他自己拿起酒壶喝了一口,又把酒壶递给身边那沉默的伴当,后者看上去和李义坚关系不错,接过酒壶便灌了一口。 “你既在中原地区行走,又是怎么来这潇湘之地的?” 沈秋身边的青青丫头,一边啃着烤熟的肉干,一边好奇的问到: “还遭遇了匪人打劫。” “那是因为我踏实苦干啊。” 曾经的秃瓢少年嘿嘿一笑,他让管事从马车里取来一些糖饼,递给青青,然后得意的说: “我随了老爹的意思,在洛阳周边勤勤恳恳的送货接货,干了四个多月,终于让老爹许我能去更远的地方。 这次跟着管事来潇湘,是为潇湘剑门送药材的。” 李义坚又喝了口酒,对沈秋和青青说: “我家每年都要送两次药材过来,一是维持和潇湘剑门的关系,二来嘛,也是求他们多多庇护我李家在潇湘之地的商号。” 说到这里,秃瓢少年也有些郁闷,他说: “以往多年行走都没出过事,结果我第一次来,就遇到了山匪打劫,真是运气糟糕。” 这秃瓢少年的运气真算不得太好。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不提这茬,换了个话题,对李义坚说: “我方才观你厮杀,倒是刀法精进,颇有股勇力了,这大半年里,也厮杀过?” “是。” 提起武艺,李义坚又兴致勃勃,也有些黯然,他说: “齐鲁之地这半年多越发混乱了,让很多无家可归的流民都进入了中原地带,洛阳周边还好,远一些的地方就更是匪盗丛生。 我去太行山那边收货的时候,便遇到好几次劫道的。 也不怕师兄笑话,第一次与他们搏命,我甚是慌张,手中刀都握不稳,你教的刀法也忘到九霄云外,只能胡乱砍杀。 若不是我这小虎兄弟带货栈的山民来救,我怕是就要埋在那太行一带了。” 秃瓢少年回忆起往昔,颇是一脸怀念。 他拍了拍身边那沉默的伴当,对沈秋说: “这便是我张小虎兄弟,他原是我家在太行山那边货栈的主管伙计,自救了我后,便和我一起行走了。” “哦?” 沈秋眨了眨眼睛。 李家药铺在太行山开了家货栈,还是他出的钱,就是为了能和山鬼公孙愚通信用的。 他看着李义坚身边那个颇为沉默的伴当,原来就是他之前在主管那边的货栈吗? 这还真是有缘分了。 这少年生的一副好筋骨,看样子和李义坚差不多大,手上带着黑色拳套,如查宝那护指手套一样,有钢片点缀。 看来这位张小虎,是学拳的。 “嘿嘿,师兄,我那本‘秘籍’,便给了小虎兄弟,他在拳术上颇有天赋呢,三个月的时间,便练的入了门。” 李义坚鬼鬼祟祟的眨了眨眼睛,他拿过手边那奇型刀具,递给沈秋,他颇为得意的说: “小虎兄弟也将他家宝物让予了我,师兄你且观我这刀,是否好刀?” 沈秋闻言,伸手接过李义坚递来的刀。 他眼神古怪的看着手中刀具,这刀颇为细长,有四尺多,比一般的刀更长一些。 且刀柄也要比一般江湖人用的刀具长的多。 那刀柄上精心的缠着红色布条,刀镡是一个圆环镂空,刀刃向内反,有顺滑弧形,与中原武器大为不同。 “噌” 沈秋抽出刀刃。 在篝火与黄昏阳光的照应中,那雪白刀刃上有层层云纹,煞是寒气森森。 而在刀脊靠近握柄的地方,还有几个古怪文字。 “鬼のたま” 沈秋轻声念出了那几个字符的发音,惊得李义坚和身边的张小虎瞪大了眼睛,青青也颇为诧异的问到: “师兄,你懂得这文字?” “懂一点点。” 沈秋将手中刀合拢,双手捧起,仔细查看。 片刻后,他将到递还给李义坚,说: “这是倭刀,样式应该是打刀,但也不是什么名家锻造,勉强算是好刀吧。 不过比起这刀本身,我更好奇的是,你这兄弟,是从何处得来这倭刀的,这个世界...呃,我的意思是,这方江湖中,也有倭国人行走?” 李义坚收回心爱刀具,他看了看张小虎,对沈秋说: “这刀据说是小虎的父亲,当年从倭国商人那里得来的。 我也听父亲说起过,早年间海路未断绝时,在泉州那一带,也确实有倭国人,只是我没见过。” “海路断绝?” 沈秋抓住了重点,他问到: “怎么个断绝法?” “风。” 沉默的张小虎突然开口说: “我父亲在改行之前,是泉州一代的行商。 我听他说,20多年前,从我中原驶向域外倭国的海路上,突然有狂风大作,阻挡了海路通畅,再大的海船也无法出海。 行商便因此断绝了。” “但近几年,这海上狂风似乎弱了一些。” 李义坚接话说到: “我也是上次跟着父亲去拜访雷爷的时候,听雷爷随口说的。 河洛帮行商天下,早年间似乎也有去倭国的船,他说,按照现在的情况,怕再有十几年的时间,那风可能就平息了。” “原来如此吗?” 沈秋内心的疑惑并没有被解开。 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握住了手中剑玉,二十多年前,那不正是张莫邪寻得仙缘的时候吗? 很多事情,似乎都是在那个节点发生的,这其中的秘密,就得沈秋自己去探寻了。 “对了,师兄。” 几人又谈笑了一会,青青将苏州之事添油加醋的给其他人说了一番,把沈秋描述的犹如天降神灵,听的李义坚大呼义气。 这家伙大概是为了压制手臂伤痛,便连连喝酒,此时已经是微醺。 他看着沈秋,轻声问到: “我之前看你使刀,虽还是归燕刀法,但却有刀影乱舞,莫不是,你从这归燕刀里,又学会了新的技法?” “确实有所领悟。” 沈秋端着粗瓷茶杯,瞥了一眼李义坚,他说: “但不可能教你,不是我藏私,而是教了你,便会给你惹来麻烦,所以不要多问了。你那归燕刀法也只是登堂入室,想要深的其中三味,还得继续练。” “是。” 李义坚少年心性,虽比大半年前好了许多,但还是不够稳重,还有些跳脱,但他对沈秋颇为敬佩,见沈秋说了,便也不再多问。 “好了,夜色将晚,便去休息吧。” 沈秋开口对火堆边的其他人说: “明日还要赶路,你们去洞庭,我等要去长沙,明日便要分别了。” “大家以后还能再见嘛。” 李义坚被张小虎搀扶着站起身,对沈秋说: “今日得见师兄,便是一桩好事,等这趟货物送完,我也求求老爹,放我去苏州玩耍,到时候还能和师兄以及青青姑娘相见的。 那时,我等再...” “什么人!别靠近!” 李义坚的酒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这处休息高地之外传来李家伙计的大喊声。 似乎是有人在靠近驻地。 沈秋当即握住手边鸿鸣刀,其他休息的人也纷纷站起身,白天时被劫道的经历还在,这会大家都有些紧张。 但不多时,在外围护卫的伙计,便引着几位身穿长衫,配着剑的人士走入驻地里。 李义坚有些微醺,便先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下。 他看到眼前几人统一的装束,还有他们腰间佩戴的玉石坠饰,便急忙抱拳说道: “原来是潇湘剑门的诸位师兄,我等是洛阳李家药铺的商队,此行正为潇湘剑门送药材而来。 大家都是自家人。” 他看了一眼眼前那几个人警惕的姿态,便发声问到: “却不知诸位师兄为何前来?” “无甚大事。” 那潇湘剑门的数人里,为首的一个中年人看似气度不凡,他笑呵呵的走上前,捻着胡须,对李义坚说: “我叫吕坤,是剑门外门管事,我确实听说过剑门与你李家有旧,今日得见也是幸运,各位不需要担心。” 这吕坤语气温和的解释到: “只是这附近山林中,今日多了一伙匪徒,其中有名绿林女贼,作恶多端,惊动了门中师叔,便特意派遣我等在附近搜索。 我潇湘剑门既建在洞庭湖畔,便要护此地居民周全。” 他非常讲究礼节的,对篝火边的人微微俯身,说: “我自然是相信你等的,诸位看样子也都是正直之人,不会做违法之事。 只是门中大师兄有命令,我等也得用心做事,所以要搜查一下商队,诸位可能行个方便?” 这人说话语气不冲,有理有据,软中带硬,给了眼前人面子,又很合理的提出了要求。 显然是江湖经验挺足的。 “我李家与潇湘剑门素来交好,师兄要查便查。” 李义坚这大半年也历练出来了,待人接物有了他老爹几分气度,他看了一眼沈秋,有些犹豫的说: “只是,我这位沈家师兄,乃是走镖而来,与我偶遇...” “无妨。” 沈秋见秃瓢少年有些为难,便也挥了挥手,对那剑门中人说: “我这镖物就几大箱子,是藏不了人的,但若诸位师兄不放心,那边去查看便是,只是别坏了我货物就行。” “多谢了!” 那中年人抱拳感谢,然后对身后几人说了句,众人便散开去查对货物。 沈秋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几个配着长剑,异常警惕的剑门中人,他悄悄运气真气,感知了一下四周。 他后退了一步,对身后的折铁少年耳语到: “附近还有人,人数挺多,不是冲我们来的。不过不可不防,一会要是事出不详,你要护住青青。” 折铁嗯了一声,也抓紧了手边铁棍,却又听到沈秋叮嘱到: “我知你心善,但一会若真有厮杀,务必要狠下心。” 小铁犹豫了一下。 但最终点了点头,他提着铁棍,朝着正监督那伙剑门中人查找货物的青青丫头那边走了过去。 沈秋这边的货物就十几个箱子。 如他所说,那箱子尺寸根本藏不了人。 这走镖时也有一套规矩,那箱子上的暗锁,只有长沙商铺那边的掌柜才有钥匙能打开,几个剑门中人仔细找了一遍,便马车下层都找过。 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李义坚那边却出了问题。 “吕坤师兄!这车上有血迹!” 一名年轻人大喊了一句,正在和李义坚聊天的吕坤面色微变,李义坚的表情也变化了一下,两人快步走向李家商队最外围的一辆马车。 那马车周围的几名剑士已经抽出了剑,一副严阵以待的姿态。 “那应该是白天时,我等被那些流民土匪劫道作战时留下的。” 李义坚看着马车上的血迹,他解释到: “这箱子里都是上好的药材,要送到你等剑门中去的。” “我自是相信李少侠的,但那绿林女贼甚是狡猾,我等不得不防。” 吕坤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眼中已经多了几分寒意,他握住手中剑柄,对李义坚说: “还请少侠打开车里箱子,让我等看一看,也好放下心。” 李义坚被这吕坤怼了一记,面子有些挂不住,他转过身,没好气的让几个伙计把车里的箱子抬下来,当着篝火打开。 这箱子一开,李义坚身边的管事就惊呼一声。 原本被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药材,居然像是被人翻过一样。 不仅缺了几包,还被丢的散乱,更要命的是,那箱子边缘也有血迹渗入,还未干涸,显然是刚刚留下的。 “噌” 吕坤手中利剑出鞘,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满脸阴寒的说: “现在你等还有何话说!那女贼去了哪!老实交代!” 他身后的剑门弟子也纷纷拔剑,将李家商队的一行人围住,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姿态。 “我根本没见过什么女贼。” 李义坚拄着刀,也是一脸不服气的大喊到: “我又怎么给你等交代?” “我却不知那女贼是不是勾了你的魂。” 吕坤持剑,冷笑着威逼到: “你可要想好了,李少侠,你家家大业大,何必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就坏了我两家交情?”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李义坚对这每年从他家吸血的潇湘剑门本就有股怨气,这会被栽赃罪名,更是不耐。 他反手抽出长刀,大喊到: “你欲栽赃我等,且问我手中这刀答不答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21.重剑无锋 “谈判破裂,准备攻坚。” 眼看着两家谈判破裂,沈秋摇了摇头,低声吐槽了一句。 他握住了腰间刀柄,借着火光,对身边众人打了个眼色。 眼前这事,看样子是无法善了了,起了冲突,他必然是要帮李义坚的,只是这潇湘剑门今晚行事有些古怪啊。 还有那箱子,和血迹,到底怎么回事? 李义坚这从下午到晚上,一会都和他们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接触什么女贼。 难道是刚才发生的事情? 自己为什么一点都没感觉到有人靠近? 是那女贼轻功高明吗? “你等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吕坤眼看李义坚如此强项,他也不再劝说,持剑上前,就要威逼,身边一众弟子也紧随其后,但就在吕坤抬起剑时,便有破风声从后方袭来。 吕坤转身劈出一剑,将来袭之物打落在地。 那是一块石头。 一直关注事态的沈秋猛地扭头,便看到便有一道纤细身影,自高处飘然掠下。 那是一个手臂上还缠着血色绷带的姑娘,她背着剑匣,用右手持剑,落地时一个踉跄,显然是受了重伤。 在篝火映衬下,沈秋的眼睛猛地一缩。 他注意到,那姑娘穿的长裙虽然染了血渍,但却和这些潇湘剑门的弟子的衣服非常相似,腰间也配着剑门的身份玉符。 这哪里是什么绿林女贼? 分明就是潇湘剑门中人!怕不是师门内斗? 那姑娘落地之后,便用手中剑拄着身体,对吕坤喊到: “吕师兄,你要找的是我,和这些人没关系,放他们离开!” 那姑娘咬着嘴唇,涩声说: “不要害及无辜性命,我便随你回师门去。” “哎呀,慧音师妹啊。” 吕坤看到那姑娘现身,便也不在理会李义坚,他转头对那站在火光边缘的姑娘说: “你可真是让我等好找。” 这话似乎还有些亲近之意,但下一句就变得寒气森森。 “只是这江湖之事,要真有师妹想的那般简单就好了。” “哗” 吕坤身后的弟子打了声尖锐呼哨,在四周等候的剑门弟子涌上高地。 稀稀疏疏有二十多人,他们将整个高地围困住,手中利剑寒意森森,显然是要将这落难女子围杀在此。 “林慧音!” 吕坤上前一步,右手持剑,左手抬起,并成双指,对那姑娘大声喊到: “你从小失孤,受掌门师叔恩惠,才得以走上武道! 师叔对你颇为疼爱,许你修行门内上乘武功,恩同再造!你不但不思回报,反而勾结魔教,暗害师叔与数位师长! 真乃狼心狗肺,厚颜无耻! 今日奉林琅大师兄之命,我等特来除去你这忘恩负义之人!你若还有点良心,便放下剑,引颈就戮。 我自会把你尸体送回门中,妥善安葬。” 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让周围弟子齐声回应,声势惊人。 而反观那被指责的女子,却咬着牙,一脸悲愤。 她辩解道: “不是我害的师父!是师兄做的!” 她大声疾呼道: “师父中毒后,我去与他对峙,却被他联合魔教中人偷袭重伤,你等不辨是非,听那奸人蛊惑,又与林琅狼狈为奸...” “吕坤!” 名为林慧音的女子强撑身体,举起手中长剑,她厉声说: “别装的大义凛然!你和林琅,才是那背弃师门之人!” 两人对峙之中,沈秋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这种戏码真的挺没意思。 他也没兴趣去听谁对谁错,握住刀柄,对眼前潇湘门徒们说: “看起来,这是你们师门内务,我等不便插手。吕坤师兄,你要寻的人既已寻到,那我等是不是就洗脱嫌疑,可以离开了?” “呵呵。” 那吕坤轻笑了几声,他对沈秋说: “让诸位少侠见笑了,还请稍等片刻,待我们除了这师门叛徒,再恭送诸位离开此地,也显我潇湘剑门的气度。 如此可好?” “好,好,甚好。” 沈秋一边回应,一边向四面看了看。 那些潇湘门徒不但围住了受伤的林慧音,还把两家商队也团团围住,他们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但那锋锐的剑却不曾入鞘。 还“恭送”呢。 今夜这师门内斗,必然牵扯密事。 不管谁对谁错,他们这些见证者,怕是都难以活着离开了。 沈秋低下头,手中带鞘的鸿鸣刀突然扫出,向前击打,正打在篝火堆上,燃烧的木头顿时飞向眼前潇湘门人。 火星四溅中,在猝不及防之下,一个倒霉蛋被燃烧的炭火正中脸颊,惨叫着倒了下去。 “小铁,义坚,动手!” 沈秋大喊一声,体内真气沿着魅影步法的方式运作。 在提纵之下,身形如鬼魅般前突,闪身便掠入眼前人群,鸿鸣刀出鞘,刀光在篝火映衬中亮起。 “铛” 向下斜斩的刀锋,被眼前那剑门弟子横举的剑挡住,不愧是武林大派,随便一个弟子都有这种反应力。 但... “噗” 沈秋并拢的剑指在下一刻便刺入他眼球之中。 鲜血迸溅开,身后亦有剑风袭来,沈秋的身体如没有骨头一样,向前翻倒,手中长刀甩出一招夜战八方,逼退身后众人。 刀刃高速震动间,甩出两道虚幻刀影。 这大弧度的猛斩卸掉了两个家伙的小腿,锋锐的鸿鸣刀几乎毫无阻碍的划过了他们的腿骨。 沈秋的搏杀经验极多,他借着魅影步法诡异神秘的身法,也不与那些剑门门徒正面纠缠。 杀破敌阵后,便引着几人朝高地之下冲去。 这高地之上已经混乱不堪,李家伙计手持长矛,挡在脸色苍白的管事身前,就那么用长矛戳刺,惨叫声不时响起。 见那沈秋一人暴起,便搅乱了潇湘弟子的阵型,吕坤勃然大怒,回身就要攻击沈秋。 但受伤的林慧音见有人援助,便咬着牙,撑着一口气,持剑刺来。 这女子受了伤,但手中长剑挥起,依然飘若惊鸿,剑光袭来又急又快,让吕坤一时间抵挡艰难。 “师兄莫慌!我来助你!” 秃瓢少年那边本就被这吕坤弄得满心火气。 眼下见沈秋暴起伤人,不怒反笑,他握住利刃“伏虎”,使出大开大合的归燕刀,如蛮牛一般,不管不顾的冲杀上去。 那张小虎也是胆气过人。 他沉默的跟在李义坚身后,双拳带着拳套,身形敏捷的与两个潇湘门徒缠斗在一起。 他们两胆气可嘉,但武艺就差一点。 不过沈秋敢和这二十多个潇湘门徒作战,靠的也不是秃瓢少年和他的伴当。 他的底气在自己这边。 围在沈秋镖货这边的数个剑门门徒反应极快,眼看着战乱已起,他们便朝着青青这边杀来。 折铁少年双手握住铁棍,护在青青身前,而那几个装作伙计的墨门中人,则沉默的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嗖、嗖、嗖” 锐利的箭矢飞射声,在这篝火攒动的夜色里分外渗人。 那几个扑过来的潇湘门人还没反应过来,迎面便被一阵箭雨淹没。 那几个墨门中人手持异型弩机,在机簧声响中,以一种猎手的冷静,朝着眼前的剑客射出箭矢。 墨门擅长机关术,造些不易被发现的弩机,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而这弓弩之物,一向是被朝廷禁止在民间流通的。 这些剑门门徒怎么也想不到,这几个人小镖队里,居然藏着这么多强弩! 结果只是一个照面,潇湘门人那边,就被射翻了好几个人,剩下的也是惊若寒蝉,急速后退,但墨门中人不下手则已,一下手便毫不留情。 杀死这伙试图覆灭自己的恶意匪徒,也并不违背墨家“兼爱非攻”的思想。 四个墨门中人分为两队,颇有章法,三人射击,一人上弦。 这墨家强弩可以连射七发,又有暗匣装箭,当真如枪械一般,三个人分别手持两把,射起箭来,真如箭雨横扫。 在这样狭小的距离上,除非遇到江湖高手,能以真气抵挡一二,舍命冲来打破阵型,否则这强弩射出的箭矢,对于这些大门派的弟子来说,同样是致命的。 墨门中人以马车做掩体,逼得潇湘剑客根本无法靠近,青青藏在马车里,时不时朝着被射伤的潇湘门徒丢出暗器。 她看着小铁护在自己这边,便有些着急,对小铁大喊到: “你快去帮师兄,我这边不要紧的。” “沈秋大哥说了,我必须护住你,这就是我的任务。” 小铁不为所动,他手握铁棍,眼看着有四个人从背后试图偷袭车队,他便上前一步,摆出了一招古怪剑式。 “我知你心善,但若真有厮杀,你须狠下心来!” 沈秋之前的叮嘱,在小铁脑海中回放了一遍,他看着眼前持剑冲来的潇湘门徒,便长出了一口气,咬住牙关。 不但不退,反而上前一步。 手中沉重铁棍被双手挥起到斜上方,小铁体内的铁心决真气暴起,在经络中激荡不休。 他似乎又回到了辽东之地,那东海之滨与师父隐居的剑庐中。 他从小跟着师父学习重剑剑式,儿时便每日和师父在海滨礁石上,迎着海浪,打熬气力,演练剑招。 初时体弱,礁石又滑,折铁面对滔滔海水,根本站不稳。 更别提朝着海浪挥剑,每每摔落水中,便会被师父呵斥。 后来长大,体魄变得健壮些。 不但能在礁石上站稳,还能朝着海水劈出剑式。 每日数百次。 师父病死了。 但他似乎还在自己身边。 “我徒折铁,为师传你这沧海剑诀,乃世间最为刚猛,非天赋异禀,天生神力者不可学。你须知道,这沧海剑,只重气势,只靠气力。 与人对敌,只需三招! 这第一招,劈海破浪!” 师父的声音在折铁少年耳中回荡,他手中沉重铁棍斜指前方,持剑而来的凶徒冲入小铁周身五尺。 小铁便如劈碎海浪般,将手中铁棍向下猛劈。 体内铁心决一如海潮翻滚,叠浪而来,让小铁这一记劈砍离贯千钧。 那持剑门徒看到铁棍劈下,他下意识便举剑格挡。 但这如何挡得住? “砰” 长剑破碎,手腕折损,那剑门门徒目瞪口呆,下一秒,千钧之力的铁棍便砸在他肩膀上,骨骼碎裂,剧痛袭来。 那剑门中人就像是被无形重拳狠打一拳,哀嚎着被打的跪倒在地,肩膀处鲜血狂喷,手臂整个扭曲开,连胸骨也破碎开来。 这伤势不用看,便知道活不成了。 但还有三人! 折铁少年后退一步,师父的话似再次响起。 “第二招,扫尽千秋!” 小铁双手持棍,向前横扫一记,这长武器配合无尽巨力根本不讲道理。 在加上铁心决真气爆发,让这一记横扫带出了让人头皮发麻的破风声。 眼前三人急速躲闪,两个人躲开了。 但最后一个不幸没躲开。 “砰” 呼啸铁棍正中那人胸口,整个胸骨都在这一击下碎裂开,朝着内脏压了下去。 他倒是幸运,当场就死了,不用承受更多痛苦。 “第三招,刺破天穹!” 折铁少年向外跳出两步,手中铁棍向后收拢三寸,在铁心决最后的爆鸣中,以一种不顾一切的姿态,将手中武器,如重剑一样刺了出去。 眼前剑客也挥剑刺来。 他的剑只有三尺五寸,而小铁手中铁棍,则有足足五尺! 折铁少年这会毫无防御,但他也不需要防御。 在利剑刺来的同时,铁棍也向前刺出,伴随着一声闷响,那铁棍浑圆的顶端,在铁心真气的包裹下,整个刺穿眼前剑客的胸骨,带着心脏碎片,从他背后穿出。 那剑客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他的剑不够长,根本伤不到折铁。 “师父,若这三招都用了,还无法制敌,又该如何?” 折铁心中想起,自己儿时初学剑法,向师父询问。 师父哈哈大笑,抚着他的头,朗声说: “那挥剑猛砸便是!” “我徒记住,你天生神力,乃修行沧海剑诀的绝世天才! 这剑法能使你长风破浪,沧海击朔,师父又让你每日迎海挥剑百次,便是要养你这一身跋扈气力! 敌若不服,猛砸便是! 若还不服,砸死便是! 这天下武功,唯力不破!你可懂了?” 师父的回答在这一夜里,于折铁少年心中回荡。 三招已尽,真气已竭。 但眼前还有一人。 那最后一名剑客似乎是被吓坏了,他舍了这恐怖少年,持剑朝着青青刺去,这一幕让折铁心中凶气激荡,他吐气开声。 也不管什么剑法,将铁棍蛮横举起。 “贼子尔敢!” “砰” 铁棍猛砸而下。 带着少年这一路行来,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力量。 棍子如剑一般落下,发出雷鸣之音,又如重物坠地,让这高地地面都似乎震动了一下,四个墨门中人回头看去。 折铁少年正收回铁棍,气喘吁吁。 在他眼前,那最后一名剑客,已经被砸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糜,让旁边观看的青青脸色惨白,险些要吐出来了。 杀人,她见过很多次。 师兄就杀了很多恶人。 但杀人杀得这般狂暴,这般凶莽,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小铁还如往日一样沉默憨厚,但今日几息之间,连杀四人,却让这淳朴少年在青青眼中的形象无限拔高。 折铁少年心善,他在凌乱的夜色里,看着自己眼前倒毙的四具尸体。 他自离开师门后,第一次如此真切的看到,师父教他的剑法是何等强大。 这还是用的不合手的铁棍,若用上镔铁重剑,只会赢得更轻松。 他手持铁棍,沉默的护在青青身侧。 在这寒光飘血的夜里,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天下武功,唯力不破... 师父,我懂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22.潇湘慧音 夜色高地之上,吕坤越打越心惊。 李家商铺的伙计们,手持长矛,在李义坚的带领下,将围攻他们的潇湘剑门的弟子驱赶出去。 那些下级弟子武艺低微,面对长矛攒刺便慌了神。 但本可以依靠的数名老练弟子,却又被那沈秋引走,战事一时间变得混乱不堪。 而攻向镖队那边的潇湘弟子败的更惨。 他们为了抓捕林慧音,星夜而来,根本没有做好面对弓弩齐射的准备,眼前的强弩攒射,已经射死了快十个人。 剩下的几个机灵些的,想要绕后偷袭... 但这一去,便没了生息。 二十多个人在一炷香的死斗后,便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虽然对方也有死伤,但总还是自己这边弱势了些,这还怎么打? 本以为是一群待宰猪豚,没成想,对方却亮出了虎豹的獠牙。 这次,是失算了。 “嗖” 他担忧眼下局势,剑法便乱了几分,结果被眼前单手持剑的林慧音寻得破绽,一剑刺来,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惊得吕坤立刻后撤几步。 眼前的林慧音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从师门逃亡数日,完全没时间休息,从李家商队得了药物,也没时间熬煮。 完全是硬撑着一口气在与他对战。 纵使这林慧音乃是潇湘剑门天纵奇才,眼下这战斗也实在是占不得上风。 吕坤强静下心。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局势,便下了决断。 那些随他而来的弟子们,保不住了。 也不用去保! 潇湘剑门家大业大,门中弟子林林总总有近两千名,损失二十多个完全不是问题,只要带了林慧音脑袋回去,自己依然是大功一件! 至于这些胆敢冒犯剑门的贼子们,回去师门,再带一批精锐弟子前来,轻轻松松便能剿灭。 刚好,还能把林慧音身死之故,推到他们身上。 “慧音师妹。” 吕坤脸上露出狞笑,他手握剑诀,朝着眼前喘息不止的师妹扑了过去,他说: “恕师兄我得罪了,这便借你人头一用!” 他脚尖点地,身若惊鸿,眨眼越过一丈,手中长剑鸣响,在空中抖出三团剑花,显然已得潇湘剑法真谛。 在他眼前,林慧音几乎是油尽灯枯,面对师兄这必杀一剑,她只能勉力挥剑格挡。 剑刃上三声轻鸣,鸿雁三啄前半招勉强挡住。 但这后半招,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了。 “唰” 血光飘起,林慧音惨叫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她本人又被吕坤一脚踢中腹部,在地面上翻滚几周,正落在篝火边。 “哈,潇湘回音剑,我便收下了。” 吕坤脚尖一挑,林慧音的佩剑便落入他手中,他向前几步,朝着无力抵挡的师妹挥剑砍去。 林慧音倒在火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佩剑的剑锋落下。 她眼中已尽是绝望。 她死了不要紧,就当是把这条命还给师父了,但师父还被那贼人困在门中,若她也死了,师父和整个潇湘剑门就... “砰” 一样东西越过夜空,砸在了吕坤脚下,让他挥起的剑停在半空。 吕坤回头看去,脚边之物,赫然是一个满脸恐惧,满是血污的脑袋,那是他的师弟,随他一起前来追击师妹的。 “哟,吕师兄。” 沈秋去而复返,他一手提着沾着血的鸿鸣刀,另一只手里还抓着三个绑在一起的人头,那赫然是前去追击他的几个老练弟子。 他就像是提着礼物一样,满脸笑容的对吕坤说: “你们这些剑门中人还真是热情的很,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吕坤咬碎了牙,但他知道什么重要,转身便又是一剑刺向林慧音,但呼啸破风声骤起,一根沾满鲜血的铁棍横扫而来,将吕坤逼退数步。 被小铁护着的青青快步冲上去,将虚弱至极的林慧音扶起来,还对吕坤呲了呲牙,和小铁一起拖着落难女子跑回了马车那边,墨门中人便立刻为她疗伤。 另一边也响起几声惨叫。 沈秋挥刀加入了李义坚那边,他身法诡异,迎着剑刃闪入人群中,左砍右杀,与李义坚前后夹击。 只是转瞬之间,剩下几个还在负隅顽抗的潇湘门人,便丧命黄泉。 “狗贼!” 李义坚商队的伙计一番搏斗,死的只剩下了三个,连管事都被砍了一剑,好在并不致命。 这副惨状让全身浴血的秃瓢少年怒气勃发,他提着伏虎刀,就要冲上去和吕坤拼命,却被全身是伤的张小虎死命拦住。 自家少爷不是那狗贼的对手。 这事... 还得请沈家大哥出马。 沈秋却不忙上前。 他提着刀,对小铁勾了勾手,后者立刻将墨家强弩丢了过去,被沈秋接在手里。 他把玩着手中弩机,对眼前被围住的吕坤说: “吕师兄,你看,这本来你要杀你师妹就杀,我等我也不会插手,毕竟是你们内部事务,但你说你为什么非要犯贱。” 沈秋看着面色难看的吕坤,他说: “现在好了,大家闹得这么僵,双方都死了人,你说,这事现在该怎么收场才好啊?” “我...” 吕坤一边敷衍,一边运起真气,想要提纵逃离,但还没等他起飞,伴随着机簧声动,一枚箭矢就插在了他脚边。 沈秋举起手中弩机,对吕坤晃了晃,他说: “师兄又为何想要溜走?这事还没说明白呢。 不如师兄暂且等候片刻,让我等收敛了同伴尸体,再好生‘恭送’你离开如何?” “不用了,不用了,都是误会。” 吕坤陪着笑,又后退了一步,结果脚下是一具尸体,差点把他绊倒。 下一刻,六把弩机齐刷刷的对准了他,李义坚抓着小铁递来的强弩,他一边骂骂咧咧的上弦,一边冷声说: “都是误会?我呸!” “义坚,别这么没礼貌!吕师兄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正派弟子,我们这些低贱的江湖散人要尊重人家。” 沈秋劝说了一声,惹得旁边的青青丫头笑出声。 他扭头对吕坤说: “这样吧,师兄,不如你举剑自裁,我等就当今天的事情是误会,如何?” “唰” 吕坤转身便暴起真气,提纵掠向高空,他这是拼死一搏。 在他飞起的瞬间,背后强弩连射,空中的吕坤惨叫一声,还没飞起,便摔在地上,他背后插满了箭。 “砰” 沈秋走上前,一脚踢在吕坤嘴上,踢碎了好几颗牙齿。 他踩着吕坤胸口,举起鸿鸣刀。 他说: “好一个堂堂江湖正派,今日我沈秋算是受教了。” “唰” 刀刃划过,血光四溅,吕坤捂住脖子,如被割断喉咙的鸡,呵呵叫着发不出声音。 沈秋不再理他,拿起脚下那把古朴的长剑,又对李义坚说: “要不要去补一刀,泄泄愤?” “算了。” 秃瓢少年狠狠瞪了一眼濒死的吕坤,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说: “死的太痛快,是便宜了他!” “行吧,那我就收下了。” 沈秋回了一句,让李义坚有些不明所以。 收下? 收下什么? 沈秋师兄又在说什么怪话? “小虎,你和小铁把尸体收一收,堆在一起烧了,所有东西都收起来,都烧掉!义坚,你带上人,跟我来!” 沈秋将手中剑递给青青,他自己抓着刀走下高地。 “沈秋大哥,你要去做什么?” 折铁少年问了一句。 沈秋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马车便被砸碎的尸体,说: “有几个人趁乱跑了,我去收拾一下,这等事虽然道理在我们这边,但却万万不能留下手尾,必须做的干净。 另外,今晚你做的不错。” 说完,沈秋就和李义坚,还有剩下的3个伙计以及两个手握弓弩与墨剑,沉默的墨家人走下高地,青青还在那边喊: “师兄,这个女人怎么办?” “能救就救,救不了就一起烧了!” 沈秋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他们在凌晨时分才回到营地,又带回了三具尸体,沈秋数了数,发现潇湘剑门的尸体和他们来的人数对得上,沈秋这才放下心。 上次青青被掳,就是因为周七的事情做的不干净,引来了报复。 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 剩下的人围在营地里,高地之下是一片燃烧的火,沿途护卫的墨门中人带着些火油,所以那些尸体烧的特别快,特别旺。 沈秋这边还好,除了他自己身上多了几道伤口外,小铁只是被擦伤,几个墨门中人完全没受伤,青青丫头也没受伤。 但李义坚这边就损伤惨重,他自己都不说了,张小虎和管事那边都很虚弱,几个伙计正在沉默的挖坑,埋同伴的遗体。 这古时候,想要同伴尸体带回去简直是不可能的。 只能先埋在这里,做了标记,等后面再来收敛了。 “喝点吧。” 沈秋坐在篝火边,夜色里还有刺鼻的血腥味,他拿起李义坚的酒壶,放在鼻孔下嗅了嗅,但没喝,而是递给了身边沉默的秃瓢少年。 他说: “我当初问过你,这血腥江湖,你喜不喜欢,现在我还要再问一次。” “不喜欢!” 李义坚灌了口酒,大概是喝的急了,呛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他一边手忙脚乱的擦着眼睛,一边带着哭腔说: “我带他们出来,却带不回去人,此番我该怎么给他们家人交待啊?” “照实说便是。” 沈秋轻声说: “而且比起这个,我觉得你更该想想,此番和潇湘剑门交了恶,你家在这附近的生意怎么办?” “大不了不要了。” 李义坚赌气说: “我家现在受河洛帮庇护,我就不信,它潇湘剑门敢去洛阳寻我家的事!” “这倒不必。” 沈秋瞥了一眼马车那边,他把玩这手边那把古朴的,颇为锋锐的古剑,又将它交给李义坚,然后拍了拍李义坚的肩膀。 他说: “如果那个引来祸端的女人不幸死了,你就只能抓紧时间逃回洛阳了。但如果她能活下来,这事兴许还有转机。” 秃瓢少爷也不笨,他看着手里这绝非凡物的古剑,他对沈秋说: “大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先去睡一觉吧。” 沈秋说: “我在这守着,等那女人醒了,我们好好盘问一下再说。” --------------- “师父!茶有毒!别喝!” 伴随着一声尖叫,在第二日清晨时,林慧音从噩梦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显然,她梦到了一些很不好很糟糕的东西。 但她伤的挺重,这乍一醒来,便感觉全身都疼,不过作为习武之人,忍受痛苦是基本功,她咬着牙,调整着呼吸,看着自己身上。 衣服被换了一套,手臂上被包扎过,还有股药草味。 她感觉周身在震动,身边放满了箱子,这是在一处马车里,马车在前进,外面还有女孩的说话声。 林慧音意识有些模糊,她本能的抓向身边,却抓了个空。 从不离身的剑呢? 师父给的潇湘回音剑呢? 林慧音艰难的坐起来,盘坐在马车里,她一边喘息,一边努力回忆着昨夜的事情。 自己从李家商队偷了药材,但吕坤狗贼却追了上来,眼看他要伤害被自己牵连的无辜者,林慧音脑子一热,便从藏身地冲了出去。 然后... 然后吕坤与商队的人起了冲突,这不起眼的商队着实惊人,杀得潇湘弟子四面溃败。 自己看到了希望,但又被吕坤打翻在地,眼看就要死了。 是那个带着刀的年轻人,救了她。 是的。 林慧音记得很清楚,是那年轻人丢了钱师弟的脑袋过来,才阻止了吕坤刺死自己,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吕坤呢? “停下!” 马车外传来一个声音,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眼前的帘子被揭开,脸色惨白的林慧音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沈秋,后者对她伸出手,毫无善意的说: “你,出来!我们要问你一些问题。” 林慧音强定心神,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抱拳行个礼,但左臂根本使不上劲,她只能虚弱的说: “此番遇难得以幸免,全赖少侠你等相救,我必有所回报,只是...” “你们正派中人,都这么废话的吗?” 沈秋打断了林慧音的话,他又指了指外面,冷声说: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帮’你? 看在你昨晚害死了二十多个人的份上,我觉得这位女侠,你最好别那么娇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23.告诫 两支商队停在一处林中。 随沈秋来到潇湘的墨门中人,还有李家商队的几个伙计,散开在四周,所有人都异常警惕。 这里是潇湘剑门的势力范围,昨夜鏖战之后,尽管连夜清理了痕迹,但谁也不知道,那些剑门中人,会不会再派人衔尾追杀。 林慧音是这车队里唯一的知情者,她被沈秋带下马车,在几辆车围着的树林间,剩下的人正在等着她。 李义坚坐在一个马扎上,这身上打满了绑带的年轻人,用一种绝对算不上友善的目光,看着脸色苍白的潇湘女侠。 他手里把玩着林慧音随身携带的那把古剑。 “说吧,女侠。” 沈秋靠在旁边的树上,双手抱肩,对手持铁棍的小铁打了个眼色,后者默不作声的挪移了一步,封住了林慧音可能提纵逃走的空间。 “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同门追杀?” 沈秋问到: “还有,你们那师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先把我的剑给我!” 林慧音挺虚弱,她连站立都勉强,但还是提出了要求,她说: “潇湘回音剑乃是我师门至宝,不可落入他人手中。” 沈秋对秃瓢少年勾了勾手,后者便将带鞘古剑丢了过来,被沈秋接在手中。 他左手将那剑拄在手里,很直白的拒绝说: “我昨夜可是看过你的剑法的,林女侠,而你正在提出一个危险的要求,再虚弱的老虎都是老虎,把剑还给你,对我们来说风险太大。 你先回答问题吧。” 沈秋冷声说: “也算是给我们个交代!” 林慧音一时气结,却也无法反驳,眼前众人确实因她遭难,尽管她并未想要牵连无辜。 她深呼吸了一次,让心情平静下来,便对眼前众人说道: “我叫林慧音,是潇湘剑门掌门弟子,我师父林菀冬,是正派十大高手之一,亦是这两湖之地剑术第一。” “姑娘谦虚了。” 李义坚阴阳怪气的说: “‘潇湘绝剑’如雷贯耳的名头,我们这些江湖散人还是听过的,哪里是什么两湖剑术第一啊。 你们剑门中人,不是一向宣扬林菀冬掌门剑术天下第一吗?掌门嫡传弟子,呵呵,好大的来头,好大的威风啊。” 面对李义坚的嘲讽,林慧音面色不变,她语气平静的说: “我师父从未那样说过,她对我说,这世间比她剑术高绝的人多得是。另外,少侠对我有意见,我受了便是,但还请不要辱及我师父!” “义坚,让她继续说。” 沈秋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秃瓢少年,他说: “别让人家大派弟子看了我等笑话。” 李义坚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林慧音便立刻了解到,这队人里,沈秋才是真正的主心骨,她便看向沈秋,继续说到: “一月前,我师父与几位师叔偶感风寒,初时我们以为只是寻常风寒,但过了半月,师父众人便重疾缠身,不但无法开口,连身体都变得极弱。 为了门中稳定,这事一直被隐瞒,但我暗地查证,却发现,师父并非是染了重疾,而是被下了毒。” 林慧音握紧拳头,这位女侠咬碎银牙,她语气沉痛的说: “我心里焦急,便将此事告诉给我师兄,也就是我师父的大弟子,剑门大师兄林琅。他假意安抚,暗地里却设下埋伏。 五日前,他诓骗我说寻到了解毒之法,引我到师门后山,若不是师父将潇湘回音剑给了我,那一战我怕是已经葬身山崖。” 她简短的说了自己的经历,又抬头看着沈秋,她说: “我并非要刻意将诸位也牵扯到我门派事务中,实在是受伤太重,急需草药治疗。我给诸位惹下了麻烦,在此陈恳致歉。” 她捂着腹部,朝着眼前人俯身鞠躬,这动作牵连到伤口,让她脸色愈发苍白,这落落大方的女侠喘息了几声,又说到: “还请少侠将回音剑还给我,若我林慧音能活下来,以后便必有重谢。” “你师兄为什么要杀你师父?” 青青丫头忍不住开口问道: “只为了夺取掌门之位吗? 你那师兄林琅也是人榜前列啊,江湖上是极有名的,又是剑门大师兄,只需要耐心等待,这潇湘剑门的掌门之位迟早是他的呀。” 这个问题让沈秋微微颔首。 青青问到了点子上。 林慧音的说法乍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却没解释她师兄弑杀师父的缘由。 这江湖正派尤其讲尊师重道,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林琅弑杀师父,背叛师道这事情传出去,他顷刻间就会身败名裂。 一位颇有前途的正派大弟子,是不可能随便做出这样的疯狂行径的,被林慧音隐瞒的那些事,才是这师门内斗里真正重要的决定因素。 “林女侠,你真的很不老实。” 沈秋拄着那把潇湘回音剑,他冷声说: “真以为我等没见过世面,不辩人情世故吗?我等安知是不是你下毒害了你师父,结果被门派中人追杀,又嫁祸给你师兄呢?” “住口!” 沈秋的恶意猜测让女侠血气上涌,她被气得身体颤抖,如扶柳一般,她抬起手指,厉声说: “我从小被师父收养,情同母女,怎会做这等枉为人子的事情!” “那就说明白!别藏着掖着。” 沈秋同样加重了声音,他说: “我等已被你牵连,杀了剑门之人,就如落入浑水,沾了因果,洗不干净,现在你我是一条船上的,想让我等信你,就别再隐瞒!” “沈秋大哥说的对!” 李义坚也站起身,拄着自己的刀,大声说: “我们也不是江湖雏儿,知道人心叵测,你若是不讲清楚,等那剑门中人再来,我等就把你交出去!” 两人的呵斥,让林慧音抿住嘴唇。 她想为师门声誉着想,隐瞒过去,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几息之后,林慧音叹了口气,她说: “你等无须担忧,林琅手下心腹,也就这吕坤一行外门中人,人数虽多,但武艺低微。 而且师父虽然中毒,不能说话,但师门还未乱,体统规矩还在,他能蛊惑的人终究有限,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来追杀你等。 至于我那师兄为何行此等疯狂之事,唉...大概是因为师父偏爱我,让师兄起了嫉妒吧。” 她看着沈秋手中的剑,她半含半露的轻声说: “这潇湘回音剑,乃是掌门信物,师父中毒之后,便将此剑给了我。” “原来如此。” 沈秋一下子便明白了。 按照林慧音的说法,那位剑门掌门想要让她代理掌门之事。 但按照传统,这活应该是她师兄来的。 也就是说,就算她师父没中毒,待林菀冬掌门年老之后,以后接任潇湘掌门的,也不会是大弟子林琅,而是更被偏爱的二弟子林慧音。 难怪林琅要将自己这师妹赶尽杀绝,全都是因为师父处事不公,存了偏爱。 “我是无意和师兄争抢掌门之位的。” 林慧音语气复杂的说: “若是早知他对掌门之位如此看重,我便早早退出去便是。 他将事藏在心底,日积月累,便成执念,还连累了师父。在伏杀我时,他对我说出真相,我却不知,他对我和师父竟恨到了那种地步。 甚至不惜勾结魔教,也要拿下掌门之位。” “又是魔教?” 沈秋眯起眼睛,他说: “是专司的五行门?” “不是。” 林慧音叹了口气,她说: “是七绝门,那西域魔教在长沙设有分舵。 此番事情,便是他们在背后捣的鬼,师兄伏杀我时,也有七绝门人在旁掠阵,他们却低估了这把潇湘回音剑的威力,这让我拼死突围出来。 那被师兄下在师父每日饮的茶水中的毒药,应该也是魔教之物。” 林女侠也不再隐瞒,她将自己猜测的,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能让我师父那般修为的高手,在半月内无法察觉,还虚弱至此,如此阴狠又霸烈的毒性,绝非一般毒师能够配置。 若我思料不错的话,那毒应该来自另一个魔教宗门,云贵边际,雪域之上的万毒门。” 她说完了猜测,便对皱着眉头的沈秋说: “这便是所有的事情,我再无隐瞒,还请少侠将回音剑还给我,我要赶去寻找能解毒的医师。 只要我师父解了毒,不管师兄再有千般手段,也无法再霍乱师门。” 她说: “只要师门安定,我会为诸位说项,此番误会便能解开。 至于你,李少侠,你李家药铺此后也不会和我剑门交恶,我以身家性命担保!”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秋身上,这伙人都是年轻人,面对这等大事短时间内难有决断,便本能的希望沈秋做出一个决定。 而沈秋也未立刻回答。 他思索了片刻,便将手中潇湘回音剑丢还给了林慧音,他说: “那就如此吧,林女侠,我等在此别过,也祝你救回师父的行动一切顺利。 青青,带着林女侠去我们车里,给她准备些干粮饮水,再带上几帖药,算了,送匹马给她吧。” 沈秋挥了挥手,青青应了一声,便扶着林慧音前去马车那边。 待她走远之后,沈秋回过头,对身后的秃瓢少年说: “义坚,她做这事十有八九成不了,莫要和她过多纠缠,也莫要信她保证。” “你带着你家商队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两湖,回去洛阳,你家在此地的商号也要撤出去,甚至那些药材也不必要了! 我担心剑门中人来得快,你们应付不了。” “那你呢?沈秋大哥。” 李义坚点了点头,他也不问缘由,而是问到: “你和青青姑娘怎么办?” “这趟镖自然是也不送了。” 沈秋无奈的回答说: “在别人家地盘上杀了人,想要隐瞒过去几乎不可能,林琅若是控制了潇湘剑门,这两湖之地,我等以后怕是再难踏入了。 但现在,还是保住命要紧,让大伙休息片刻,吃点热饭,然后便启程离开吧。” 另一边,青青在自家马车里翻找了些干粮和水,林慧音就站在马车边等待,平心而论,青青丫头对于林慧音的感官不错。 这可是真正的女侠唉。 武艺高强,英姿飒爽,又生的漂亮,完全就是青青理想中的未来模板。 在她对江湖事的幻想中,也是曾想仗剑走天涯的。 可惜师兄似乎不喜欢这位林慧音女侠,话里话外都是像送瘟神一样,赶紧把她送走的意思。 “林女侠,这个包裹里装着三日的饮水和一些干粮,还有肉干,火石。” 片刻后,青青提着一个包袱跳下马车。 她看到林慧音正在马车边,伸手抚摸几张锦缎,那是昨晚混战的时候,被那些剑客们弄坏的箱子里的镖物。 小师妹将包袱递给林慧音,她说: “那边还有匹马,你骑走便是了。” “谢谢,青青姑娘。” 林慧音拿了包袱,她背在身上,很是得体的对青青道了句谢,在要离开的时候,这位虚弱的女侠回过头,她向青青问道: “我方才听你说,你和你师兄,是要押镖去长沙的?” “是啊,怎么了?” 青青仰着头反问了一句,林慧音抿了抿嘴,她又看了不远处沈秋那边,她似乎做了个决定,便对青青说: “还请姑娘去把你师兄找来,别惊动其他人,我有话要对他说。” 青青疑惑的看了一眼林慧音,后者对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小师妹跑了过去,片刻后,便带着面无表情的沈秋回到了马车便。 “女侠又有何事?” 沈秋说: “要是再不抓紧时间上路,遇到追捕,可就难以脱身了。我想这一路上,也没有那么多商队留给你挡灾的。” 这句讽刺让林慧音脸色微红,但她没有反驳,而是问到: “沈少侠,你们要送货去长沙?” “叫我沈秋便是。” 沈秋点了点头,又说到: “有什么问题吗?” “别去!” 林慧音指着马车边散落的锦缎,轻声说: “这货物有问题。 长沙那边,应该是个为你们设下的陷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24.牵虫香 沈秋之前其实就怀疑过,这趟押镖的报酬有些太过丰厚且工作内容又简单,以他现代人的思维,他觉得这世上应该没有这等钱多事少的好事。 但他寻不到这件事的破绽,便只能将怀疑放在心里。 这会,林慧音很直白的告诉他,他们送的货物有问题,便让沈秋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一脸狐疑的向林慧音问到: “这又怎么说?” “你们且闻一闻。” 林慧音从马车边,取下两小块昨夜被剑切开,还染了血的锦缎,递给沈秋,也递给了青青。 两人接在手里,放在鼻下嗅了嗅。 “没问题啊。” 青青瞪大眼睛,疑惑的说: “就是普通的檀香气,就是味道重了点,苏州那边有些锦缎织好后,确实是要香薰过,才能为客人制成衣服的。” 林慧音摇了摇头,她看了一眼沈秋,解释到: “香薰确实没问题,但香薰里混着牵虫香,可就不正常了。 你们再仔细闻一闻,那牵虫香很像檀香气,但仔细闻,是可以辩出区别的,它带着一股难以察觉的辛辣气,或者干脆烧一烧。” 林慧音将包袱中的火石递给沈秋,她说: “点燃之后,自然会有不同。” 沈秋捏着火石,和青青对视了一眼,将火石递给她。 丫头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她不发一言,走出几步,隆起落叶,用火石点了。 在沈秋和林慧音的注视中,她将手中的锦缎丢入火中,随着锦缎燃烧,一抹幽绿色的火苗升起,又很快消散开。 这显然不正常了。 不用沈秋询问,林慧音便主动解释到: “所谓牵虫香,是江湖毒师们经常用的一种配伍材料,多用于毒药混合,掩盖刺鼻味道。 这种香自湘西产出,会吸引一些特殊的虫子,便叫做牵虫香。它味道和檀香极像,寻常人难以分辨,它本身并无毒素。 但和其他一些特制熏香混合,便会成剧毒之物,使人身体麻痹,神智昏聩,甚至产生幻觉。 多用于审讯诱供。” 林女侠看了一眼沈秋,她说: “我曾听师父说,当年她率领门人,和盟主任豪大侠与一干正派侠客,在在洛阳和魔教大战时,便有许多同道被这牵虫香所害,她对此事记忆极深。 在我练武时,便教过我分辨这些毒物,因而我能发现锦缎中的秘密。 我昨夜连累了你们。” 女侠轻声说: “心里甚是不安,此番即将分别,我也将这秘密告知于你。 那长沙,万万去不得! 而且,我方才也说了,那长沙,有西域七绝门在中原的分舵,这暗中下毒之事,也很符合魔教中人的行事风格。 若要我猜测,你们应该是被他们盯上了。” “是吗?” 沈秋看了一眼手中锦缎,他眼中尽是寒意。 之前毁了五行门分舵,沈秋便觉得此事未完,但根据林慧音的说法,长沙那边可没有五行门人,反而是另一个魔教宗门七绝门。 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惹上了七绝门? 等等! 沈秋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看着手腕上缠绕的剑玉。 若他没记错,疑似剑玉的前一任主人的奇人张莫邪,似乎就是出身西域七绝门的。 莫非,这事还和通天剑玉有关? 沈秋越是想,内心中的不安便越多。 林慧音也没有打扰他,而是翻身上马,拉起马缰,这位女侠带了个灰色斗笠,斗笠四面垂下的纱布,遮住了她的脸。 她对沈秋和青青说: “还要感谢昨夜援助,沈秋,青青姑娘,我还有事在身。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改日再会!” 说完,她调转马头,就要离开这处林子。 但下一刻,却被沈秋伸手拉住了马缰,林慧音疑惑的低头,正看到沈秋那双满是冷意的双眼,就如直视凶气四溢的兽瞳一般。 眼前这位沈秋少侠,身上已有了杀意。 他对林慧音说: “你就这么冲出去,不但救不了你师父,还会白白送掉性命。” 沈秋对林慧音伸出手: “下来吧,我们合计合计,你若想救你师父,救你师门,这事便不能如你所想那般鲁莽!” 林慧音表情变化了一下。 她犹豫的说: “我师门危在旦夕,怕是不能再拖了...” “你这胸大无脑的女人,让你下来,你便下来! 忒多废话!” 沈秋一把抓住林慧音的手臂,将她从马上拉了下来,这潇湘女侠健康时武力必然在沈秋之上。 但此时虚弱,又如何是沈秋的对手。 她被强拉下来,落地踉跄,又被青青扶住,连斗笠都掉了出去,一头长发也散落开。 沈秋也不理她怒视,开口便说道: “你师父已经中毒快一月,我虽只是粗通医理,但也知道,这毒素入体,时间越长,隐患越大。 你还要花时间去寻找能解毒的医师,既然那毒素诡秘,想必这等医师也是罕见难寻。 等你寻到医师,你师父怕已经是坟中枯骨了。 再者说,我不觉得你那师兄林琅,能给你这个机会,为你师父解毒。” 这番话说的女侠握紧拳头,却又无法反驳。 她虽颇有武学天赋,但从小到大,都待在师门之中,未曾行走江湖,被沈秋这么兜头一说,反而有些慌乱,也有些气馁。 她反问到: “那你说,我该如何做?” “这个先不说,我们约法三章!” 沈秋扶着腰间长刀,对林慧音说: “我们帮你,你也要帮我们,若潇湘剑门之事可以解决,我便要你助我一事!” “你要做什么?” 林慧音问,而沈秋的手指在刀柄上跳动两下,他语气低沉的说: “长沙有人在等我,自然不能爽约,放鸽子这种行为不好的。 他们为我和青青设下陷阱,欺负我们外路人势单力薄,我也欲借你剑门之力,与那‘主人’做过一场。 这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沈秋这杀气腾腾的话,让林慧音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年轻的江湖散人。 他知道前方有坑,不但不退,反而要执意前往。 他不愿做那秋蝉螳螂,反身就要把黄雀一刀劈了! 这人,心性还真是刚强。 林慧音这边也不含糊,这位女侠思索片刻,便对沈秋说: “若你真能救我剑门危难,莫说是长沙城,就算是魔教总坛,我也与你走上一遭便是! 只是,如今的情况便如你所说,我师父危在旦夕,师兄又下了死手,我该如何去做?” “简单!” 沈秋笑了一声,他先将小铁,李义坚,还有那张小虎,和墨门中人收拢过来,将眼下的情况与他们说了一遍。 在说完之后,他坐在马车边,对林慧音说: “在我看来,你目前唯一的胜机,便是趁着林琅还未完全掌控潇湘剑门,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回去。 别走后山,就走正门,让越多人知道你回去越好,声势越大越好。” “这不是送死吗?” 青青惊呼到: “师兄!这慧音姐姐和她师兄之间,可不是你我之间这般和睦似亲人一般。 她师兄要她命的! 她就这么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不是的,你们仔细想想。” 沈秋摇了摇头,他解释到: “若那林琅真的在剑门中一手遮天,还用让吕坤一行暗中追捕? 他大可放开山门,让几千号弟子都出来寻踪,这林女侠就根本撑不到遇到我们的时候。” 若我所料不差,那林琅在你师门中并无太大号召力,威望不足,所以才要行这等暗杀之事。” 沈秋看着沉默的林慧音,他说: “你师父将你作为下任掌门培养,我想,你在师门中的声望,要远高于你师兄吧?” 林慧音抿着嘴,握着回音剑,点了点头。 她说: “若把我剑门比作商铺,师兄,平日里更像是采买管家,他武学天赋尚可,但远不如我,师父其实也很看重师兄,只是...” “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我们都懂的。 再厉害的女侠也是女人,女人的心思,其实也挺好猜的。 你师父对你偏爱之心太甚,那林琅,倒也是个可怜人。” 沈秋打断了林慧音的解释,他看向其他人,说到: “总之,这事其实大有可为,林琅声望不足,想要接管剑门,就得借着林菀冬掌门的威严,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事发不久,他应该还忙于在剑门中拉拢高层,助他成事呢。 你大摇大摆的回去,当着你剑门几千号人的面,和林琅对峙,众目睽睽之下,你声望比他高得多。 他就是有千般手段,也使不出来。若是能让你师父现身,指认凶手,那便更好了。” 沈秋眯着眼睛,活动着手指,他说: “你方才也说,你师父中毒后,才把掌门配剑给了你。 我想,那偏心十足的林菀冬女侠,大概心里也是清楚,是谁害的她。但你需要早下决断!” 众人沉默时,沈秋对林慧音说: “这事风险很大,再这么拖下去,等你师兄借着你师父的威严掌控了宗门,你师父必然会被害死。 那林琅再把弑杀师父的罪名嫁祸在你头上。届时死无对证,你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还有你们!” 沈秋回头对李义坚,张小虎,折铁少年,以及那些墨门中人说: “这件事是火中取栗,即为凶险,我不强迫你们参与,若是你们不想去,便替我护送青青离开两湖便是。” “沈秋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秃瓢少年拄着刀,第一个开口说: “我李义坚虽然武艺低微,但也不是那怕事之人,师兄撇下我等要去冒险,我们岂能坐视旁观,你不用劝我,我愿意参加!” “我听少东家的。” 张小虎沉默的说了一句。 “我也随你去!” 折铁少年拄着铁棍,他对沈秋说: “我最恨那等欺师灭祖之人,沈秋大哥,这事凶险,我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好!” 沈秋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青青,后者这次倒是很乖,没有闹着要和师兄一起。 她也确实是成长了。 知道这种事,自己去了不但帮不上忙,还会让师兄分心。 沈秋摸了摸青青脑袋,他回身对四个墨门中人说: “那么,就劳烦四位,替我护住青青,这里去洞庭不过两日路程,若四日后我等还没回来,你们便带着青青回苏州去。” 那四个墨家人点了点头。 他们代表墨门,墨门一向不怎么参与江湖事,他们也不便于参与到潇湘剑门这门派内务中去。 “义坚,我们昨夜将吕坤一行尽数擒杀,他们又没有飞鸽传书的手段,这事现在还尚未暴露。” 沈秋对秃瓢少年说到: “让你商队伙计脱下衣服,由我和小铁换上,扮做你家伙计,护着药材去潇湘剑门,这往年都会送药,此次应该也能顺利混进去。 而你,林慧音,你在我们之后入山门。” 沈秋拿着竹棍,在地上划了划,他说: “务必要闹得声势大一些,最好把林琅和他的心腹都吸引到门派广场之内的地方去,给我们行事制造机会。 我们去救出你师父和你的一众师叔,只要他们离了林琅的控制,你那边就再没后顾之忧。” 沈秋加重语气,问到: “我要最后确认一次,你确定你师父还没被毒药弄糊涂? 要是拼死带出她,她再闹个乌龙,我等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放心吧。” 林慧音抚摸着手中剑,她说: “我师父所修的雪霁心法,乃是道家正统,绝等内功,中正平和,源远流长,只要真气不散,毒素便难以损她神智。 只是那毒太过奇诡霸烈,让我师父无法行走,几近瘫痪,又口不能言。 她必然是心里清楚的,只要能救她出来,她便不会让我等失望。” “行。” 沈秋点了点头,又让林慧音给他们说清楚了潇湘剑门内的构造和她师父所在的地方、 众人换上衣服,饱食一顿,便快马加鞭,向洞庭湖畔赶去。 在马车中,沈秋看着盘坐调息的林慧音,他有些担忧的说: “这事虽然已经议定,但我担心的是,你受伤过重,万一林琅狗急跳墙,强杀于你,你抵挡不住。 就算救了你师父,也难以为继了。” “这你不用担心。” 林慧音闭着眼睛,五心向天,她运转体内雪霁真气,呼吸越发绵长。 她对沈秋说: “师父从小教我雪霁心法,疗伤功效乃是上等,只需让我静养两日,便可伤愈,虽短时间不能恢复全盛。 但若是只和林琅师兄一战,我有七分把握。” “是吗?” 看到林慧音如此自信,沈秋也不劝说,他看着林慧音脖颈上因真气流转而跳动的血管,他心中一动,便也握着剑玉,进入梦中。 在他眼前,林慧音持剑幻影,赫然在列。 “雪霁心法?绝等内功...” 沈秋在梦中抽出鸿鸣刀,他摸着下巴,看着眼前那纤细身影,他轻声说: “有点意思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25.潇湘事起 沈秋习武以来,已经由剑玉神秘,得到数门武艺。 从风雷指,归燕刀,到五行门绝影七杀术,魅影步法,这外用武艺目前已经足够沈秋琢磨的了。 吃透了这几门武艺,即便是对抗人榜高手,沈秋也是不惧的。 但惟独内功心法,沈秋却收获颇少。 他现在修炼的鱼肠功虽然也很厉害,修到极处也是绝等内功。 但因为五行门传承严密的关系,却只能得到初级门道,并没有后续修炼的法门。 而折铁少年那铁心决虽然被拼凑完整,但它也算不得上等功法。 而且它的运气方式,是爆发式的,很像是沈秋在梦中常用的真气爆发。 折铁也对他说过,他的武学就讲求暴起狂战,一招制敌。 这样的内功爆发力十足,但却是三板斧,爆发完了,也就再无后继之力。 这门铁心决配合折铁少年善用的重剑剑式,那绝对是非常适合,但却不适合沈秋,他的力量并不是强项。 目前来说,鱼肠功还能用一用,但伴随着沈秋修行内功的速度,最多半年之后,这初级鱼肠功就跟不上节奏了。 他必须想办法,给自己找来更好的替代内功。 而眼下,偶遇林慧音这天资卓绝,但非常单纯的女侠,就是个最好的机会。 “呼...”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他睁开眼睛。 在梦中与林慧音幻影交战,三次皆输。 这女侠看样子也就二十岁,比沈秋大的有限,但一身剑术着实惊人,在面对她时,沈秋有种面对山鬼的感觉。 不过山鬼的剑法是奇诡。 快、急、绝、诡异莫测,经常从不可能的地方刺出一剑,如天外飞仙,让人难以抵挡。 而林慧音的剑,却是另一种路术。 不紧不慢,使剑时犹如潺潺流水。 一招接一招,好似源源不绝。 但她的每一剑,气势都在积蓄,就好似溪水汇聚成河,滔滔大河又奔流成湖,最后以席卷万物的姿态,冲入沧海中。 和林慧音对战,初时七剑还能抵挡一二,沈秋甚至一度占到上风。 但在林慧音挥出第八剑后,形势便徒然变化。 就像是一头慵懒的雌豹,越是积蓄气势,剑招越发致命,一剑接一剑滔滔刺来,压得沈秋就像面对瀑布横流。 那剑术舞到最后,甚至在沈秋周身带起实质性的剑风气刃,就好像林慧音剑中带出剑气,在周身周身狂舞。 手持回音剑的林慧音,当真如风中女神,驾驭剑风,摧毁一切。 打到最后,沈秋根本招架不住。 那急刺而出的每一剑,都有蛮力和巧力变幻,就像是猫戏耗子,让沈秋每一刀的力量都被破坏掉。 最后梦境幻化出的树林就像是被风暴卷过,一片狼藉。 沈秋在那倒塌的树木之间,也被乱舞剑光封喉。 三次作战,三次都是这样! 沈秋可以确认,他并不能激发出林慧音所有的实力,这女子的剑术气势积累到最后,绝对能和山鬼拼的你死我活。 “孔雀...” 沈秋看着身边闭目调息,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的林慧音,他轻声说: “就如孔雀一样,不开屏时那就那样,一旦开屏,便技压群芳。 初时不过尔尔,但陷入其中,就再无生机。这潇湘绝剑能独步武林,果然是有真本事的。” 但沈秋从这三次作战失败里,却也并非一无所获。 林慧音剑术超绝,但有个致命缺点,她的剑充盈杀伤力,是需要时间积累的。 最开始的那七剑预备的时间,便是沈秋的机会。 既然打到后面挡不住,那就在剑法还没施展开时,就将她击破便是。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沈秋得返回苏州,手握无坚不摧的摇光刀才行,毕竟,林慧音手中那把剑,也不是凡物。 他用鸿鸣刀,还破不开那把剑的防御。 这潇湘回音剑,沈秋也感知过,并不像承影,摇光那样通灵,也许只是一把传承长久的古剑罢了。 这世上的通灵宝兵,估计数量也不会太多。 他坐在马车里,向外看去,此时已是午夜时分,李义坚和小铁在前方引路,他们今日奔驰了大半天,一刻也没有歇息。 在这月光下,已经能隐隐看到远方的洞庭湖水了。 估计明日午时,便能到达潇湘剑门。 沈秋回过头,看着林慧音,这女子的气息绵长,呼吸之间几欲不可闻,只有高耸的胸口缓缓起伏。 这倒是赏心悦目。 林慧音体内有厚重的真气流转,她皮肤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在真气流转间,沈秋还能感觉到那种似风声回响的声音。 女侠嘴唇已经恢复了血色,蜡黄苍白的脸颊也恢复正常。 手臂上的小伤口已经在真气温养下愈合了,不断渗出血迹的腹部,似乎已经开始愈合,这种肉眼可见的愈伤效果,让沈秋颇为眼馋。 只是,这事急不得。 “你在看什么?沈秋。” 闭着眼睛的林慧音突然开口问到: “你自刚才睁开眼睛,便一直在看我,还说什么孔雀之类的...” 被女侠叫破,沈秋也不尴尬。 他穿着李家商队伙计的衣服,舒展身体,趟在装满箱子的马车上,他用左手撑着头,对林慧音说: “自然是看美女啊,林女侠,你们潇湘女子,都是这么温婉可人的吗?” “也许是吧。” 林慧音也不尴尬。 她轻笑了一声,回应到: “湘江滋润,洞庭养育,虽不及苏杭女子那么柔美,但我潇湘之地,也算是人杰地灵。 此番事了,少侠不如在我潇湘之地逛上一逛,我很乐意做向导。” “那以后再说吧。” 沈秋打了个哈哈,他沉默了片刻,便说道: “昨夜,我见你与吕坤对剑,我也和你潇湘门人作战了,你用的剑法,似乎和他们用的并不一样,不但更灵巧,而且更精妙。 是你师父教的?” “是。” 林慧音继续调息内力,她简短的说: “师父秘传。” “那你师父还真是偏心的紧。” 沈秋撇了撇嘴,打了个哈欠,他说: “我来猜一猜,你师父号称‘潇湘绝剑’,这手剑法必然是她压箱底的功夫,她也没教你那林琅师兄,对吧?” 林慧音没有回答。 这份沉默似乎越发悲伤。 “唉,我要是那林琅,我也会心有不甘。” 沈秋看着窗外的夜景,他轻声说: “辛辛苦苦侍奉师父,宛如侍奉父母,尽心尽力协作门派之事,但自家师父却对自己隐瞒颇多,不但不传真武,还把绝学都教给胸大无脑的师妹... 最后连掌门之位都要交给她。人心都是肉长得,你这师父,也许武功高绝。 但真的是不通人心啊。” 沈秋看了沉默的林慧音一眼,他说: “或许她知道这一点,却也不在乎。 她眼中只有你,却忽略了那个一直在她身边的大弟子。 这善意被辜负,得不到回应,就会变成很可怕的东西,你看,你师兄那份得不到回应的渴望,最终酿成了这一壶毒酒。” 林慧音听着沈秋的评价,她最终还是没忍住。 她睁开眼睛,看着沈秋,她认真的说: “师父不是不教,而是师兄剑术天赋有限,学不会真髓,学了反而浪费精力,不如专精潇湘剑法,那剑法也是我门中绝学,练到深处,也是江湖绝技。” “好嘛,好嘛。” 沈秋摆了摆手,不和林慧音争辩。 他说: “我又不通剑术,你随便怎么说都可以,但我想,你自己心里也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沈秋眨了眨眼睛,他掀起窗帘,让月色照入马车。 他躺在那一抹月光中,随着马车上下摇晃,随口说道: “他学不学的会,是一回事,你师父教不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就是个教训,林姑娘,你以后若是做了潇湘掌门,若还按照你师父那一套去做,怕是还要惹出祸事来。” 林慧音那边看到沈秋不言语了。 她自己也觉得无趣,便重新闭上眼睛,开始运起真气。 但沈秋引出了这个话头,有些事情藏在林慧音心里也确实难受,在一刻钟之后,这位女侠便主动开口说: “其实,你说的确实对。 师兄比我早入门五年,在我来之前,他一直被师父尽心培养,但我来之后,师兄就变得日渐沉默。 门派中也有闲言闲语,师兄总是劝我不要多想,但多想的应该是他。 我师父那个人... 怎么说呢,早年间经历过一些事情,性格有些偏激。” 林慧音叹了口气,她说: “她其实也不是偏心,只是想用心教导我,让我突破她所不能突破的剑术瓶颈,去更高处,替她看看江湖风景罢了。” “不用为她说好话,也不用给我解释。” 沈秋欣赏下月下女侠,他说: “那又不是我师父,她是什么样的人,和我没关系。” 林慧音咬了咬嘴唇,她长叹了一口气,一想到明日就要和师兄刀剑相向,她内心颇有些苦楚。 她说: “我还记得,我少年时,师兄用心教我用剑,带我去长沙集市游玩,瞒着师父,给我带些小吃零嘴,我那时最是喜欢和师兄待在一起。 当真就如你和青青姑娘一般,只是长大了,便... 生分了。” 沈秋没有回答。 他在想着,若是之前没有和青青挑破那层窗户纸,任由两人心结继续发展。 也许数年之后,他和青青之间,也会如林慧音和林琅之间一样,出现一层裂痕。 甚至是走到如林慧音现在这一步。 两人之间,必有一死。 但沈秋摩挲着下巴,觉得以青青丫头的性格,应该不会叛逆到那种程度的吧? 两人沉默良久,沈秋回过神,他佯装好奇的问到: “你师兄也与你一样,学了雪霁心法吗?” “这倒没有。” 林慧音摇了摇头,她说: “师兄心性与雪霁心法不合,他学的是潇湘剑门正宗的云剑心法。” “哈哈。” 沈秋大笑了一声,他说: “林慧音啊林慧音,你还说你师父不偏心?不但不教绝学,连内功心法都不教,怪不得林琅要害她性命呢。” “你不懂便不要乱说!” 林慧音被这玩笑弄得有些生气,她鼓着脸对沈秋说: “这雪霁心法可不是我潇湘绝学,乃是我师父在机缘巧合之下从别处的。 她答应过那位友人,只会教关门弟子,这事乃是隐秘,你不要连说。这可真怪不得师父。” “嘿,你又不是小女孩了。” 沈秋指着林慧音鼓起的脸,他笑嘻嘻的说: “生气的时候,别和孩子一样鼓起脸嘛,这是在刻意卖萌吗?” “噌” 一声剑鸣,脸颊通红的林慧音一剑扫来,沈秋弹起风雷指,将那剑脊拨开,这一剑并不带杀意,只是驱赶罢了。 “好了,女侠好生休息,我这就去外面守着。” 沈秋说了一句,动作如鬼魅一般闪出马车,沿着车梁掠出去,最后落在了马上。 一夜无话,第二日众人再次奔行,终于在午时到达潇湘剑门的山门之外,这武林大派果真不凡。 洞庭湖畔的一整座山,都是剑门领地。 在入山的山口,还建了一个高大的门楼,在那门楼之上,有用利器刻出的“潇湘”两字,笔画刚硬有力,又不失灵巧转折。 就如剑影流转,入石三分。 这分明就是剑术高绝之人,用手中青锋刻出来。 沈秋一行人整了整衣服,骑在马上,护送着几大车药材前往山门处,那里有几名弟子在巡逻护卫,沈秋骑在马上回望了一眼身后。 林慧音就在后方等待,待他们进入潇湘宗门后,她才会现身出现,这是早已约定好的。 李义坚手持信物,带着笑容,压着紧张,和守门弟子寒暄了几句。 这李家药铺每年送药两次,这些弟子都是知道的,而且时间也对的上。 检查无误之后,他们便放一行人入了山门。 从那些弟子的表情来看,吕坤一行覆灭的消息,确实还未传入剑门中,看来,林琅也还未掌握整个剑门的权力。 沈秋一行人入山门半个时辰之后,守在山口的弟子们,便看到有一个带着斗笠的女侠,骑在一匹老马上,正缓缓而来。 “来者止步!” 一名弟子上前几步,大喊到: “潇湘剑门近日封山,无关人等,勿要靠近!” “噌” 轻厉剑鸣声中,潇湘回音剑骤然出鞘,林慧音手持此剑,伸手摘下斗笠,摇晃了一下脑袋,让长发在身后泼洒开。 她看着眼前惊愕的剑门弟子,她冷声说: “你等可识的此剑?” 几个弟子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有惊慌茫然之色,显然是认识了。 林慧音看着眼前山门,她朗声说: “我不管林琅对你们说了什么,但师父将此剑交予我,我便是下一任潇湘掌门! 若要拦我,便来吧!” 那几个弟子倒是没有阻拦,只是有些手足无措,看到这一幕,林慧音便放下心,她对那几人说: “你等前去敲响鸣剑钟,使门中弟子,不管长幼,不管职位,不管辈分,皆在大殿广场相见! 我有密事要公之于众! 另外,再去告诉林琅!” 林慧音收剑回鞘,拉着马缰,越过那几名弟子,直入山门,在衣袖飞舞间,她冷声说: “告诉我那好师兄...我林慧音,回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26.乱起 “铛、铛、铛” 低沉浑厚的钟声在潇湘剑门的亭台阁楼之间回荡,那钟声颇为奇特。 除了和其他钟鸣一般的穿透力之外,声音里还有如剑刃碰撞一般的清脆。 正在宗门外围的一处院子里,指挥门人从马车上搬下草药的采买管事,在听到钟声响起时,便一脸愕然的看向宗门中央的方向。 他身边的几个外门弟子,也纷纷停下手头工作,一脸茫然。 “这是...鸣剑钟?” 那管事惊愕之下,手中捻断了几根胡须,但他却恍若未闻,几息后,他回过神,对身边几名弟子大喊到: “鸣剑钟响,必有大事!你等快去告知其他人,去那钟声方向集合!” 几名弟子立刻转身跑开,这管事回过神,一脸歉意的对李义坚说: “李家少爷,这门中突然有要事,我必须赶过去,你几位且先在客房中安歇,近日门中不太安宁,所以切勿随意走动!” “王叔你且去。” 李义坚对那相熟的管事说: “我等在这里搬下药材,便会回房去,我们知道贵派的规矩,你不用担心我们。” “嗯。” 这管事也不再多言,转身回屋取了把剑,便快步朝着门派大殿的方向赶了过去。 在他离开之后,穿着伙计衣服,低着头的沈秋左右看了看,脚下用力,身子便轻飘飘的落在墙上。 他如阿萨辛的刺客一样,在墙上快走几步,蹲在屋檐下,向远方看去。 眼前这潇湘宗门占地面积极大,只是主体建筑,就如三个落月琴台那么大。 当然内部营造没有琴台那般精巧奢华,而除了绵延不绝的主体建筑之外,在后山那边,还有些如村落城镇一样聚落。 那是数量众多的外门弟子居住的地方。 按照林慧音的说法,潇湘剑门中,算上占三分之二的外门弟子,足有近两千人,真的已经是武林大派了。 但也还不是江湖中最厉害的。 在沈秋眼前绵延的宅院里,在鸣剑钟响起之后,各处都有弟子快步前行,就如水银泻地,一片嘈杂。 “唰” 沈秋跳入地面,对李义坚和折铁少年打了个眼色,两人拿着武器,便跟着沈秋,按照林慧音告知的路线,离开这外院。 李义坚在离开前,还向张小虎提醒到: “小虎,你且在这守着,若有人来,便告诉他们,我们在客房中休息。” “嗯。” 张小虎武艺低微一些,他不和这三人一起,在他们离开之后,这沉默少年便继续开始从马车上取下药材箱子,就像是正常交接一般。 “避着人,入竹林。” 沈秋运起提纵,动作轻盈而迅捷,他冲入一处面积颇大,几乎占了一整个山坡的竹林中,对身后跟着的两人说: “过了竹林,再翻过两处院子,便是那林菀冬掌门休息的地方,那里可能有林琅心腹守卫。 义坚,你到时引走数人,小铁随我掩杀过去。” “这事非同小可!” 沈秋再次提醒到: “务必不可心慈手软,你们明白?” “嗯。” 两人点了点头,小铁一脸沉默,而李义坚这秃瓢少年就有些兴奋之色。 对嘛,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这才是他想要的江湖梦! 就在沈秋三人潜入潇湘宗门,前往林菀冬被软禁之地的同时,在潇湘剑门的大殿广场上,越来越多的弟子闻讯赶来。 他们按照不同职分,分化成数个群体。 这潇湘剑门这么大,人这么多,内部自由一套规则体系。 就如现代大公司一样,各司其职,这些弟子主要分为两类。 一类是天赋出众的内门弟子,他们人数较少,大都住在三处主体建筑里,每日的工作就是用心习武,偶尔接受师门任务,下山去铲除一些作乱的贼子,或者游历江湖。 内门弟子不事生产,是剑门核心,那么平日维护剑门各处远转,在外奔走,做些产业来供养内门弟子用心习武的活,自然就由其他人来做。 这些不光要练武,还要做其他杂事的,便是外门弟子。 这也是这个江湖中稍有些气候的门派的通则,像河洛帮那样主要从事商业的帮派毕竟是少数。 大部分宗门涉足商业,也都是为了门派繁荣的目的。 像是潇湘剑门,在两湖之地就有些产业,有几家镖局,或者是做些平常买卖,甚至山下还有依附于剑门的大批农夫田产。 他们不向官方缴税,而是为剑门提供米粮,南朝官府羸弱,自然也不敢管,听说作风凶悍的北朝那边,就不是这样了。 总之,外门弟子说是弟子,其实本质和剑门雇佣的伙计差不多,而且还没有薪水,完全是无偿劳作。 但又会有剑门中人,每月按时教他们习武,若有天赋,便会被收入内门。 这套体系在沈秋看来有些畸形,完全就是以“梦想”的名义,压榨劳动力的黑心资本家的做派。 但在这个时代,潇湘剑门这等做法却并无人斥责。 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甚至对于那些没有前途,出身卑微的外门弟子来说,能在潇湘剑门这样的庞然大物体系里谋的一个外门管事的身份,那也是相当不错的人生规划。 这些问题往日看不出来,但今日,林慧音敲响鸣剑钟,内外门弟子来到大殿广场集合时,便体现出了一些区别。 外门弟子们聚在一起,内门弟子们聚在另一边。 双方泾渭分明,就像是有道无形的墙一样。 “慧音师姐!” 在鸣剑钟不断被敲击的同时,带着斗笠,提着回音剑的林慧音,也大步走入了广场上,她的出现,立刻在内门弟子里,引发了一波风潮。 几名辈分挺高的弟子,快步走到林慧音身边,其中一个留着长须的弟子,对林慧音低声说: “你这几日,去了何处?你知不知道,林琅大师兄说你...” “他说我谋害师父,欺师灭祖,对吧?” 林慧音冷声打断了那年纪比她大,但辈分比她小的“师弟”的话,她看了看周围聚集的内门弟子,大都是往日交好的同门。 她朗声说: “你们信林琅的鬼话吗?” “自然是不信的!” “我们相信你,师姐!” “大师兄常在外行走,肯定是被外路奸人蒙蔽了。” 一众内门弟子七嘴八舌的簇拥着林慧音向广场中央走,沈秋猜的不错,作为林菀冬掌门看好的下一任,林慧音在师门中声望颇高。 最少内门弟子都因为种种原因,偏向于她。 至于那些外门弟子,在这种事情上,他们没有太多的发言权, 不过相比高高在上的林慧音大师姐,这些外门弟子更熟悉在外奔走的林琅大师兄。 而且这几日已经有小道消息传来,据说林琅大师兄要接任掌门之位,而且他已经发出话来,在他成为掌门之后,便要废除内门和外门的区别。 还要把门派高深武学都拿出来共享。 只要是剑门中人,只要学得会,谁都可以去学! 所以,外门这边,虽然心不齐。 但往日总被无视的他们,更多的是偏向于林琅的。 在宗门大殿前,在那宽大的,铺着石砖的广场上,林慧音手持回音剑,大步向前,她身后簇拥的内门弟子越来越多。 在她眼前尽头,在那大殿的石阶之上,正有个身穿黑色长衫的人等着他。 那边是林琅。 他穿着很是朴素,就是一袭黑色长衫,外套宽大外袍,手中也握着一把剑,就是门派制式长剑的样式,头!” 林慧音被师兄的无耻气得七窍生烟,她提着剑,大喊到: “明明是你...” “师妹!” 林慧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琅大声打断,他说: “我若胡说,今日便死在诸位同门眼前,而你,你偷学别派武功,可是证据确凿! 今日诸位师叔在此,剑门同伴也都在此,你若真的问心无愧,边运起功法,让大家看看!你体内真气,是不是我潇湘云剑心法?” “唰” 林慧音的脸色这一刻变得煞白。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师兄,林琅也看着她,那双眼睛深处,有一抹如吐信毒蛇一样的光。 他,信心满满。 林琅一脸痛心疾首的,对林慧音说: “师妹,你体内那股真气,分明不像是我潇湘剑门的心法!你又是是从何处偷学来的? 如此行事,岂是我正派侠客所为?” “你胡说!” 林慧音身体颤抖,她感觉无数视线从四面八方传来,让她心神不宁。 她说: “那是师父...” “住口!” 林琅抽剑而出,大声喊到: “我师父乃正派大侠,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江湖上人人称赞,她身为潇湘掌门,怎会传你别派武学? 你这欺师灭祖的逆徒!难道还要诬赖师父偷学武艺不成? 真相已经水落石出,回音剑也在你手上... 你还如何能抵赖?” “剑门执法何在!” 林琅大喊了一声,登时便有数名气息冷漠的黑衣剑客从广场边缘飞掠而来,将林慧音和一众信任她的内门弟子包围起来。 “给我拿下她!” 林琅手中长剑出鞘,斜指师妹,他表情狰狞,眼中尽是森寒之光,他厉声喊到: “若有违抗...” “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27.七绝妖人 剑门广场上,被数名剑门执法围困的林慧音脸色煞白。 林琅抓住了林慧音最大的把柄,她所修行的雪霁心法,并非潇湘剑门秘传。 但这事涉及师父清誉,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既然无法自证清白,便只能任由林琅把脏水泼在她身上。 毕竟,她指责林琅谋害师父,手头却没有证据。 “呼...” 林慧音看着眼前逼来的执法剑客,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起了沈秋之前的叮嘱,她咬着牙,下定决心。 “诸位师弟师妹,你们若信我,便为我掠阵,争取时间。” 林慧音对身后十几位内门弟子说: “这是我与林琅之事,也是事关剑门安危之事,稍待片刻,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林琅!” 林慧音又持剑上前,她长衫飘飘,黑发摇摆,她大喊到: “朗朗乾坤之下,你所做的恶事瞒不过去!我便手持这潇湘回音剑,取你性命,以告慰师父!” “唰” 林慧音手中长剑抬起,眼前数位执法剑客也不畏惧,提剑上前,只是刹那间,剑风乱舞,林慧音便与那执法之人斗在一起。 她一人对抗数人,身形飞转,灵若蛟龙。 身后广场有人欲上前援助,却被林慧音身后的一众内门弟子持剑逼退。 “莫要上前!” 他们对同门大喊到: “师姐是无辜的,都是林琅害她!” 但外门中也有林琅的心腹混在其中,眼看外门弟子要被逼开,那些心腹便聒噪起来。 “若内心无鬼,为何不敢接受验捡?” “外门兄弟上啊!这些内门弟子往日欺压我等,今日正是出气之时!” “大师兄给我们撑腰,别怕!杀了这群欺师灭祖之人!” 这广场上聚了几百人,场面一乱,便有些压制不住。 内门弟子持剑大喊,外门弟子也是一脸不服,长久的矛盾在今日变得尖锐,就如火药桶已经备好,只待一滴火星落入,便会... “砰” 在互相推搡之间,一个外门女弟子不甚摔倒在地,又被多人踩踏,恐惧之中,便放声尖叫。 “内门杀人啦!” “兄弟们上啊!” 吼叫的声音连成一团,又有几人带头,持剑冲向那些内门弟子围成的剑阵,这便如水坝冲毁,一发不可收拾。 广场上只是片刻之间,便有数人死在同门剑下,鲜血刺激的广场越发不安。 内门弟子武艺高强,外门弟子人数众多。 双方见了血,便再也收不住了。 “师妹!看到了吗?” 林琅站在台阶之上,看着眼前一片混乱,他哈哈大笑,对正在持剑与执法剑客对拼的林慧音大喊到: “这都是你造的孽! 那些无辜弟子,都是因你而死!” 这喊声与那飘过来的血腥气,让林慧音心神一颤,脚法乱了一丝,便被一剑划破脖颈,只差一丝便会被利剑封喉。 但此时七剑已过,林慧音的潇湘绝剑施展开来,在凌厉反击间,一名执法剑客便被回音剑锋锐剑锋斩断左手。 鲜血四溅。 林琅看着那几名执法剑客,被拼了命的师妹逼退开,他眼中闪过一丝焦躁。 他抓着手中剑,在混乱的喊杀声中,一步一步走下阶梯,他看着眼前身若惊鸿,剑风四起,如风中女神一般的师妹。 他眼中尽是一抹变了质的嫉妒与怨恨。 他说: “你走便走了,寻个地方,了却余生,我也不忍伤你害你。” “你为何...为何还要回来啊!!!” 在这怨毒的喊声中,林琅身若闪电,也挥剑加入战团。 在这以死相博的师兄妹身后,在那潇湘大殿前的广场上,已是一片被愤怒与愤恨交错的血海战场。 --------------- “嘿,大哥。” 李义坚捂着肚子,从院子里一路小跑出来,冲到护卫在一处三层木楼前的潇湘弟子身边,他用洛阳土话,面色尴尬的询问道: “你们这茅厕在哪?我腹中难受,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是怎么跑到这来的?” 那弟子手扶长剑,厉声问道。 李义坚吓得身体颤抖,后退几步,他说: “我是...我是...” “你是谁!” 那弟子持剑逼上来,还吸引了其他几人的注意,他们纷纷上前,这些都是林琅的心腹之人。 听到鸣剑钟响,也不去集合,就在此地看守掌门林菀冬。 眼看着周围几人走来,李义坚低下头,颤颤巍巍的说: “我是你爷爷!” “噗” 这夯货从腰间抽出短刀,直刺眼前弟子的手腕,然后转身就跑。 眼看有人行凶,几名剑客立刻抽出武器,追了上去,在他们被李义坚引开之后,沈秋和小铁从另一侧猛冲出来。 那个被李义坚刺断手腕的剑客正想呼喊,被沈秋一脚踹中心脏,心窍被猛击一次,他眼前一翻,就倒在了血泊中。 “小铁!” 沈秋抽出鸿鸣刀,冲向眼前木楼,折铁少年听到沈秋呐喊,便停在原地,手中铁棍挥起,体内铁心决运转,在吐气开声之间,手中铁棍如重剑一样砸了出去。 “开!!!” “砰” 沉重铁棍砸在木楼门上,将这扇门,连同内部门栓砸的四散飞舞开,木屑四溅。 沈秋运起魅影步法,身形加快三分,如疾影一样冲入其中。 下一瞬,便有刀剑撞击,小铁冲入木楼,就看到沈秋师兄窜上楼梯,在他脚边,已经多了一具尸体。 他也立刻跟上,但在二楼之上出现的,却不再是佩剑潇湘门人。 四个黑衣汉子挡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口,他们手中或握着形状古怪的直刃刀,或带着有指刃的手套,气息阴寒,脸色阴沉,不似好人。 “七绝门徒...” 沈秋看了一眼小铁,他说: “能对付吗?” “能!” 小铁活动着宽大的肩膀,他提着铁棍,对沈秋说: “若是有重剑在手,便更轻松了。” “哈,你这小子。” 沈秋笑了一声,他说: “下次便为你备好铁剑...若是不敌,逃走便是,别硬撑!” 叮嘱了一句,沈秋飞身而起,在桌子和墙壁上借力两次,越过那四人头: “这绝影七杀术倒是用的娴熟...你是五行门人?不对,你不是!” “谁说我不是?”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手中鸿鸣刀抬起,摆出归燕刀的起手式,他对眼前那七绝门人扬了扬下巴,说: “我乃五行门,刺心刀周晟,请阁下见教!” “周晟?哦,那便是巧了。” 那七绝门人也低下身体,一手抬起到眼前,一手收拢在腰间,他盯着沈秋,眼中尽是一抹讥讽。 他说: “前几日,我还给那拉皮条的货送了份信,让他送几个姑娘来享用一下。这花花姑娘没送来,却送来了一个半大小子? 还不如房里那徐娘半老的林女侠来的够味...” “哦,她还活着啊。” 沈秋松了口气。 已经到这了,要是林菀冬再死了,这趟潇湘剑门之行,可就彻底完蛋了。 沈秋也不再废话,眼下时间就是金钱。 楼下小铁和那四个七绝门人的战斗异常激烈,那神力少年的铁棍乱挥,打的整个木楼都在摇晃。 他错步上前,手中长刀向上卷起,就如流风回雪,刀刃在真气施加时快速颤抖,拉出两道幻象刀影,呼啸着看向眼前这矮小之人。 后者冷笑一声,蜷起身体后退一步,又在脚尖踩地时,如拉开的弓一样,让自己速度更快,双手舒展,古怪手套穿洞空气,拉出刺耳的鬼影森森。 眨眼之间,两人已对过数招。 眼前这人动作迅捷,出手狠辣,招招不离沈秋要害,那奇门武器乱舞时又有刺耳杂音,让沈秋颇为不爽。 这七绝门人的提纵术并不太高明,在这狭窄空间里,也没有地方让他躲闪,他干脆也不躲闪。 俨然以一种以伤换伤的姿态,和眼前沈秋纠缠起来。 归燕刀大开大合,舞的端是虎虎生风,但动作太大,失了灵巧。 在那人双掌猛击之间,变化迅捷,又有尖锐声音纠缠,让人有种鬼影森森的感觉。 沈秋侧过身体,躲开利爪刺穿,那货手腕翻转,变刺为拍,一掌拍在沈秋肩膀,又在风雷声中被逼退数步。 归燕刀实在是不适合这等比拼巧力的战斗,沈秋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尤其是被那七绝妖人近身之后,只能用风雷指勉强抵抗。 好在沈秋的风雷指在连番苦练下,已经有了查宝九分功力,又有魅影步法加持身法,让他腾挪间快若鬼魅,在正面对拼之间并不落下风。 甚至还一度压着那七绝妖人猛打。 但打着打着,沈秋就发现不对劲了。 自己体内真气运转出了问题,有股阴毒真气在他经络里四处乱转,不但干扰鱼肠功真气运转,还会消弭沈秋真气加持,让他气力难以为继。 双方打斗数息之后,沈秋的呼吸便开始粗重起来。 对方发现了沈秋的异状,他冷笑一声,矮起身体,左手用手爪硬接了一击风雷指,右手如鬼爪探出,在沈秋腹部拉出血痕。 “砰” 那矮小之人被鸿鸣刀一刀砍中,在沈秋的虎吼声中,他左手的手甲被三道刀影整个劈碎开,在一片狼藉的三楼上暴起一团刺耳鸣响。 他就像是个皮球一样,被沈秋一刀砍飞出去,又在空中旋转几圈,落在地上,后退几步,卸去力道。 这家伙将左手背在身后,使劲甩动,手掌发麻,手骨疼的如要断开一样。 沈秋刚才那一刀够狠,如果没有手套护住,今日这左手就保不住了。 正面硬打,他得废些功夫,拼着受伤,才能收拾掉沈秋。 但身为魔教七宗中最狡猾的七绝门人,又怎么会和敌人光明正大的交战? 他看着拄刀而立的沈秋,他活动着右手手套,桀桀笑道: “哈,敢和摧魂爪正面强攻,少侠也是好胆气。怎么?真气运转不动啦?很难受,每次运功,体内经络就像针刺一样疼,对吧?” 他的语气冷了下来,抬起右手手爪,在那五指活动中,手指上的利刃碰撞着发出声音。 他很恶心的将那沾着血的利爪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 就像是个十足变态一样。 他阴笑着对沈秋说: “少侠,在你这年纪,这一身武艺倒也颇为难得,我如你这般大时,可比你差远了,但现在,你耍完了威风...” “接下来便该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28.林菀冬 沈秋修行内功已有大半年的时间。 从江湖心法,雷公心法,到现在的初级鱼肠功,他换了三次功法,对于真气在体内运转的规律也已经有所了解。 真气溶于血,在体内血管奔流,江湖人士称之为经络。 真气流过身体穴位,形成循环,就如体内有河流流转,每次冲刷都能温养体魄,消去疲惫,使武者气力再生。 若无真气流动,除非是像山鬼那样剑术通神,一招杀敌,否则在作战时便会很快气力耗尽,落入下风。 以往沈秋与人争斗,并未遇到针对真气的对手,但今天,他着实是体验了一次真气被限制的感觉。 很糟。 眼前这个七绝妖人,在缠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的真气打入沈秋体内,就如血管中突生血栓,将沈秋的真气运转强行截断。 待沈秋发现端倪时,已经落入了下风。 每次运功,腹部,腿部,手臂,都会有如针刺一样的麻痹疼痛,就如一根根针被打入体内。 不仅真气不畅,还大大影响了沈秋腾挪躲闪,让他挥刀的姿势变得极其变扭。 一时间,攻守逆转。 “噗” 血光乍现,锋利的手爪轻巧的躲过刀锋,在那矮小对手的冷笑声中,沈秋腹部的伤口被再次抓碎,疼痛袭来,让沈秋呲牙咧嘴。 那人再度抢攻,想要废掉沈秋左手,但被又急又快的风雷指点中手心,将他逼退数步。 “啪” 沈秋手中鸿鸣刀拄在地面,鲜血一滴一滴的顺着刀刃留下。 那是他的血。 肩膀上也有伤口,连同衣物一起被抓碎,对手那阴毒武器只要碰到血肉,就会留下一个凄惨的伤口。 矮小的七绝门人后退几步,就像是猫戏耗子一样,看着眼前拄着刀,气喘吁吁的沈秋,他在面巾之上露出的三角眼里,尽是一抹得意与酷烈。 他甩了甩手腕,爪刃上的血滴被甩入地面,他说: “多管闲事的少侠,我七绝门这摧魂夺魄的感觉如何?” 沈秋不说话,他忍耐着针刺的痛觉,在调动体内真气,试图将体内阻碍真气流转的“针”冲破开。 但真气已被截断,从下丹田聚集的内力太少太慢,想要冲开那些“针”并不容易,而且每次冲击,都会带来更难忍受的痛楚。 他的身体都在颤。 “你这黄口小儿,心性倒是坚韧。” 那矮小妖人啧啧称奇,他带着诡笑,对沈秋说: “以往对手,被这摧魂爪折磨,只是片刻便会疼痛难忍,心思慌乱,夺路而逃,你却还能坚持,还想着反杀。 但想法虽好,不能执行,却也只是白搭!” 他站直身体,挥了挥左手爪刃。 那奇门兵器划过空气,其上空洞有气流穿梭,发出刺耳杂音,就如鬼哭狼嚎一般,他看着眼前勉励坚持的沈秋,三角眼眯起,似是已经失去耐心。 “今日便教你个乖。” 那人摆出一个古怪姿势,冷笑着对沈秋说: “若是有下辈子,便再别插手我七绝门之事!” “哗” 他踩在地上的双脚用力,运起提纵,身影如闪电,左手利爪张开,朝着沈秋刺来。 沉默的沈秋似是已经无力躲闪,动也不动,只能任由那爪刃刺向胸口,眼见下一瞬,便会被五爪撕开血肉,连带心脏也被抓的粉碎。 但就在此时,沈秋抬起了头。 他双眼中尽是暴起的血丝,就如鲜血染红,把那七绝妖人吓了一跳。 这黄口小儿,还有手段? 有! 沈秋当然还有手段。 一个武林中人人都会的手段。 一个从没在梦境之外用过的手段。 一个近乎自杀的手段。 真气爆发! 自下丹田盘踞的真气而起,在心窍和下丹田同时作用间,沈秋体内九成真气都在瞬间沸腾,就如温水被加热到沸点。 经络之中所有的内力被一股脑的推入血肉之间。 像是一点火星被丢入汽油里,刹那间便有大火自躯体中燃起。 沈秋皮肤表面,无数的毛细血管破裂开来,眨眼间就让他变成一个血人,那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如身在梦境之中。 就好似被丢入灼热滚烫的炉火里。 但伴随着痛苦而来的,是激增的力量,狂暴的真气就如暴涨的大江大河,将阻碍真气运转的“针”在瞬间冲破。 “啪” 妖人的爪子刺入沈秋胸口,但只是刺破表层血肉,便被沈秋的左手扣住手腕。 风雷声中,在沈秋的狞笑声中,狂暴的蛮力加上风雷指力暴起,将妖人的手骨捏碎。 “啊!” 后者吃痛之间,便挥起右手,扣成爪,拍向沈秋双眼。 但沈秋的刀更快。 鸿鸣刀上,真气流转,被压出的真气在手臂冲撞,让这本就刚猛的刀式,更快三分,利刃嗡鸣之间,拉出三道幻影,罩向眼前这七绝妖人。 “噗” 热血激荡,就如暴起水流,迎面喷了沈秋一脸。 眼前那矮小妖人大半个脖子被这一刀砍开,显然是活不成了。 “噗通” 鲜血狂喷的尸体倒在地上,从断裂的脖颈处流出的血,很快汇聚成血泊,干掉了妖人的沈秋摇摇晃晃的后退一步,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艹...” 他骂了一句,也不管周围情况,赶紧盘坐于地面,闭上眼睛,运功调息。 沈秋在梦中无数次用过这等自爆手段,已经很是娴熟了。 他比江湖中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一旦拖到真气爆发结束,被狂躁内力冲刷的经络,便会遭受不可逆转的破坏。 好在,沈秋体内真气,已经不是当日那涓涓细流,大半年的时间温养,让他体内经络已经坚韧的多,能承受狂躁真气更长时间的冲刷而不破裂。 更重要的是,这次爆发沈秋只爆九成,还留了一成虚弱真气在下丹田里。 这是在他梦中厮杀无数次,用无数次死亡得出的宝贵经验。 只要赶在经络破碎前,让狂躁真气重新恢复平静,真气再完成一轮小周天循环,这真气爆发的后遗症就会减弱很多。 这是属于沈秋的独门经验。 毕竟,江湖里不是每个人,都如沈秋一样,能在一次次死亡中学到东西。 命,人人都只有一条。 沈秋也一样。 不同的是,其他人无法用宝贵的命去体验真气爆发这等自杀手段。 而沈秋可以在梦中模拟无数次。 这也算是死出经验了。 片刻之后,沈秋睁开眼睛,体内真气依然暴躁,但已经勉强再次完成循环,正在归于平静,经络受损,但并不严重。 真气流转间,那些暗伤会被慢慢抚平的。 “咔” 沈秋抓起血泊中的鸿鸣刀,用那长刀撑起身体,他还很虚弱,真气爆发的后遗症还在,每块肌肉都在呻吟,那种难忍的痛苦,和梦境中一模一样。 惟独不同的是,在这现实中,沈秋没办法抹掉脖子,再次重生。 他便只能忍着。 下方二楼中还有作战的声音,小铁那边看样子情况不妙,还有林慧音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沈秋不敢耽搁。 他拄着刀,跨过眼前妖人的尸体,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血色脚印。 “砰” 沈秋一脚踹开眼前的房门,便看到在房间的床铺上,正躺着一个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女人。 那应该就是林慧音的师父,剑门掌门林菀冬了。 她躺在床上,盖着被褥,脸颊消瘦,有种不正常的虚弱感。 她看到了沈秋冲入房中,但却无法动作,这位大侠被下了毒,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 但怎么说呢。 被沈秋干掉的七绝妖人对这位掌门的评价倒还中肯。 确实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林掌门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皮肤保养的挺好,和林慧音一样,披散着长发,她有一张美人标配的瓜子脸,眼睛挺大,鼻梁高挺。 她年轻时必然也是风华绝代的人物呢。 只是脸颊消瘦,搭配那细长的眉毛,稍有种苛刻严厉的感觉。 面由心生嘛。 这位偏心掌门看样子也不是好相处的人。 但此时中了奇毒,身体虚弱,瘫痪如植物人一般,倒是有种我见犹怜,虚弱美人的感觉。 她躺在床上,看着靠近的沈秋,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询问与疑惑,还有微微担忧。 沈秋此时的状态绝对算不上好。 他脸上还残留着血污,只是粗粗抹去,脸颊上尽是血痕,看上去就像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残兵一样。 “林掌门。” 沈秋拄着刀,直接了当的说: “我乃你弟子林慧音的朋友,特来救你。 林慧音此时正在与害你的林琅对峙,急需你的帮助,咱们便不要浪费时间了。你若还能听懂,就眨下眼睛。” 下一刻,林菀冬眨了眨眼睛。 沈秋内心一松,这位掌门果然神智尚未受损。 “林女侠,在下得罪了。” 沈秋告罪一声,便揭开床铺的被褥,将只穿着贴身长衣的林菀冬抱起,又在房中找了条长裙衣物,用作绳子,将这无法行动的女侠绑在自己背后。 他背着无法开口的林菀冬,拄着刀踏出房门,体内真气虚弱,再加上受伤,这个动作着实让沈秋气喘吁吁。 但他不能停下,二楼里小铁还在奋战,他还要去帮忙。 “嗡” 就在沈秋摇摇晃晃走下楼梯时,在他背后,一股醇厚真气如春风拂面,犹如海潮翻滚一般,以不可抵挡的姿态,冲入沈秋体内。 那股真气中正平和,醇厚异常,不带一丝杀伤力。 它就如春雨般润物无声,在进入沈秋体内后,也不主动运作,而是混入沈秋虚弱的真气里,跟着沈秋的真气一起完成小周天循环。 沈秋停在原地,他不可自已的发出一声呻吟。 太舒服了。 就像是疲惫的人躺入温度合适的温水里,暖洋洋的,那股浑厚真气源源不断的自沈秋身后涌入体内。 在流转之间,经络的暗伤被快速恢复。 其真气自愈速度最少提升了10倍! “林掌门,谢了。” 沈秋知道,这是林菀冬在帮他。 这位掌门中毒之后就如瘫痪,无法行动。 但林慧音说过,那奇毒并未损伤师父强横内功,林菀冬也是靠着这雪霁心法,才能在奇毒折磨下,坚持到沈秋到来。 身后女侠不能说话,她无法控制肌肉,就连抬头都做不到,只能将头靠在沈秋肩膀。 他用左手握住林掌门的手,让雪霁真气自两人手掌流通,更加便捷快速。 这江湖绝等内功,果然神妙异常。 待沈秋下到二楼时,和七绝妖人作战的疲惫已经被一扫而空,浑厚的真气在他经络里运转不休,让沈秋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在他眼前,小铁浑身是伤,这沉默少年手中铁棍上尽是血液碎肉,他已经击毙了两名七绝门徒,但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剩下的两名魔教妖人正在围攻小铁,那少年人咬着牙,只能靠蛮力御敌。 “林掌门助我!” 沈秋右手提着刀,运起提纵,在强大真气加持下,这一跃飞出两丈远,就如大鹏展翅,直入战场中心。 他喊了一句,左手中传来的真气便骤然一变。 从那中正平和,变为杀气凛然,且真气推送更加磅礴,就如怒涛之海,翻滚不休,看来这位林掌门,对于这些七绝妖人也是心中恨极。 在这锐利真气的援助下,沈秋挥出一招秋燕回风,往日竭力运转,只能舞出两道刀影,但此时有林掌门相助,沈秋这一刀使来,竟轻松挥出十几道刀影。 那七绝妖人眼前刀影纷飞,他根本分辨不出那道是真,那道是假,只能举起手中双爪,乱舞格挡。 “唰” 刀影散落之时,鸿鸣刀如秋风拂面,轻飘飘的划过那妖人脖颈,便有一条红线自他脖子出现。 沈秋这一刀,颇有了山鬼那奇诡剑术的风采。 他上前一步,眼前最后一个七绝门人也吼叫着挥刀砍来,但沈秋不闪不避,任由那刀刃落在自己胸前。 “铛” 一声轻鸣。 魔教之人砍下的刀,被强行静止在沈秋身前一寸的空气中,任由那人再怎么用力,却是无论如何也砍不下去了。 护身罡气! 真正的护身罡气! 沈秋的经络承载不了林菀冬不断送入的真气,便只能将逸散开的内力聚于身前。 那无形的内力真气凝而不散,甚至不需他主动控制,便能轻松抵御刀剑袭击。 查宝那软弱气盾,在这林掌门的强横手段前,简直就如小儿玩闹一般。 “唰” 沈秋手中刀向前滑动,又是十几道刀影冲起,就如厉鬼索命,眼前那人双眼瞪大,刀影散落之时,一条红线自他额头而下,直入鼻窍。 这一刀同样轻飘飘的,但威力却是之前那虎虎生风的刀式十倍以上。 地榜高手的真气加身,让沈秋的刀术彻底质变。 那边全身是血的小铁瞪大了眼睛,他看着眼前沈秋大哥,还有被沈秋背在身后的女人,他有些搞不清楚,沈秋大哥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了? “别看了,快随我去大殿广场。” 沈秋用刀拍了拍呆愣的小铁,他略带担忧的说: “那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29.高手半日游 李义坚这会被打的很惨。 沈秋让他引开木楼前的守卫,这是个危险的活,但秃瓢少年并未拒绝。 他心中有侠义,又知道自己武艺不行,想要帮忙,就只能做这等辅助的活,他引开了四个林琅心腹,带着他们在竹林中兜着圈子。 但那些潇湘剑客的武艺在李义坚之上,这等躲猫猫的游戏没持续多久,秃瓢少年就被发现了。 四个剑客出手毒辣,剑术又高,李义坚只能靠着手中刀,用大开大合的归燕刀,将围攻的人勉强逼退。 一炷香的时间,这年轻人身上就多了很多伤口。 那四个人想要活捉他,便没有下死手。 饶是如此,李义坚也感觉自己已经撑到了极限,沈秋大哥再不来,自己就要命丧黄泉了。 “唰” 阴寒的剑刃直刺而来,李义坚咬着牙倒在地上,一招赖驴打滚,躲开剑式,在起身时,扬手扔出一个小包,被眼前追袭的剑客一剑砍开。 小包里装着的石灰粉四溅开来,但却被另一个眼疾手快的剑客挥出一掌,用掌风拍散开。 “恶毒小贼!” 那险些被暗算的剑客异常愤怒,他提剑朝着李义坚刺来,想要废掉这小贼的双手。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如飞燕掠空,在竹林里越过两丈多远,又在一棵竹子上轻巧借力。 竹枝乱舞,那人身形转折间,便落在了李义坚身前,手中长刀挥起,刀光如匹练闪出,十几道幻舞的刀影将那剑客周身罩的满满当当。 那人眼中倒映出的尽是刀影乱舞,他根本分辨不出真假,只能胡乱格挡。 “噗” 下一瞬,刀影消散,刺眼血光也自他胸口暴起,从肩膀到腰腹,这人大半个身体都被这一刀连肉带骨,一起砍来。 那缠斗不休的刀刃之上,还有锋锐真气加持,让它的破坏力更甚。 沈秋砍死一人,也不停留。 他背着林菀冬,借着潇湘掌门如沧海般雄厚的内力加持,运起魅影步法,他的腾挪速度,此时已经不是加快三分了。 在身后李义坚瞪大眼睛的注视中,沈秋大哥距离剩下的三个人还有丈远,但却如缩地成寸一样,在瞬间闪入那三人之中。 他身影飘忽如鬼魅,速度太快,突破视觉极限,甚至在李义坚眼前带出了残影。 秃瓢少年只看到漫天竹叶飒飒而下,在那竹叶飞舞被刀气带起。 落叶飞舞之间,沈秋大哥向周身挥出一刀,刀鸣声起,便有飞舞的刀影将那三个人尽数包裹。 刀,还是归燕刀。 但却也不再是归燕刀。 沈秋挥刀速度太快,再有潇湘真气加持之下,让这下等刀法也化腐朽为神奇。 眼前三名潇湘剑客中的两个人,在瞬间就被沈秋一刀劈死,剩下一个也被砍断左手,再无法持剑了,他摔倒在地,满眼惊恐。 除了畏惧沈秋之外,他心中还有另一层恐惧。 他看到了沈秋背后的林菀冬,他看到了掌门的脑袋搭在沈秋肩膀,掌门中了毒,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但那双大眼睛正看着他,那眼中尽是寒意。 林琅大师兄的事情败露了! 师父脱困了... 完了! 全完了! “要不要留他一命?” 沈秋扭头,看向林菀冬,后者无法说话,只是闭上眼睛。 沈秋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上前一步,在那潇湘剑客惊慌的尖叫声中,挥出一刀,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颗还残留着恐惧的头颅弹跳几次,落入林中。 自头: “林掌门,这就怪不得我了。” 林掌门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但最终还是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杀!” 沈秋吐气开声,脚下用力,魅影步法催动,便又如缩地成寸,数丈的距离眨眼而过,合身闪入眼前的战团,手中刀反握着挥起。 漫天刀影乱舞之间,就如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爆炸开,登时便有数人,被沈秋用刀背砸飞出去。 他们全身是血,在空中倒飞而出,又如重物坠地,摔在地上。 但即便是刀背,也有真气加持。 被碰到的弟子非死皆伤。 沈秋不理会那些哀嚎,一套大开大合的归燕刀在人群中舞起,也不管你是内门,还是外门,只要还在战斗,就会被他一刀砍过去。 恐怖真气加持下,这偌大广场上,竟无一合之敌! 绝影七杀术催动到极致,沈秋身形如鬼魅般在人群中闪来闪去,每到一处,便有刀影呼啸,便有门人哀嚎。 地榜第四的林菀冬将体内真气供给沈秋,让他有罡气护身,又有不竭气力可供使用,雄厚真气流过经络,温养肌肉,让沈秋感觉不到累。 他就像是个加了好多buff的杀戮机器,在数息之间,变杀穿战团大半。 在他身后,是一片倒地哀嚎的剑门弟子。 在他眼前,还有最后十几人在殊死搏斗。 沈秋看的厌烦。 他最讨厌这种被他人当枪使了,还执迷不悟的蠢货。 他右手扣住鸿鸣刀,将体内流转的大半真气都注入手臂中,又顺延手指,落在刀刃之上,在真气轰击中,这把鸿鸣刀刀刃颤栗不休,正在超高速的震动。 沈秋也不懂真气外放的法门。 但大概原理他是知道的。 数息之后,手臂真气达到极限,沈秋上前一步,吐气开声,一刀砍向前方。 “开!!!” 声若雷霆,真气爆鸣,被压缩的厚重真气在刀刃下砍间,化作无形刀气,破刀而出,呼啸着斩落眼前。 “轰” 这一刀甩出的刀气贯穿五丈,轰入沈秋眼前,砖石四溅,尘土飞舞,在沈秋前方的地砖上,砍出一刀锋锐沟壑,入地三尺有余。 而被刀气击中的数人,已经肠穿肚烂,被砍的肢体分离。 这一刀如大钟鸣响,敲在死都不休的弟子们心头,他们被强行分开,也冷静下来。 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沈秋提刀上千,竟无一人敢去阻拦。 这等手段,吓坏他们了。 沈秋背着林菀冬,提着鸿鸣刀,踩着脚下鲜血,朝着广场尽头走去。 他每走一步,眼前那聚拢的潇湘弟子便退开一些,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也不知道是表达自己对掌门的尊重,还是畏惧沈秋那一刀的杀意。 但不管沈秋手段如何,这广场上的厮杀,总算是被压制住了。 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处。 “林慧音,退下!” 沈秋朝着眼前的林慧音喊了一声,后者充耳不闻,而对她敌对的林琅,更是不可能在这最后时刻主动认输。 那大师兄脸色狰狞,就如恶鬼一般,朝着林慧音强攻而去。 他的剑法,真的不错。 但比起林慧音已经完全施展开的潇湘绝剑,却真的差远了。 “林掌门,你也看到了,他们已经杀红了眼。” 沈秋无奈的扭头看着林菀冬,他说: “想让他们停下,今日你必须死个弟子了...” “你想让谁死? 想让谁活?” 林菀冬此时却闭上了眼睛。 她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选,但传入沈秋体内的真气又膨胀几分,真如海潮涌来一般,甚至让沈秋都感觉到了疼痛。 真气太多,他快承受不住了。 这是催促! 沈秋明白了林菀冬的意思。 这位潇湘掌门偏爱二弟子林慧音,但又对大弟子林琅心怀愧疚。 她自己也难以决断。 她此时的意思便是,她给沈秋可以决断战斗的真气,把杀人刀递入沈秋手中。 至于要杀谁... 沈秋自己选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30.江湖一梦 “噗” 林琅背后有无形刀气砍落。 这眼中尽是对林慧音无尽杀意的大师兄身形一缓,手中长剑便跌落在地。 沈秋这一刀毫不留情。 他把林菀冬送来的真气全部甩了出来,这暗杀一刀,彻底断绝了林琅的生机和野心。 “当啷” 那染血的潇湘剑门制式长剑掉落在地。 林琅的身体摇晃了两下,便如石柱倒塌,跪倒在地。 他腹部内脏已经尽数破裂,刀气加身,连带小半个腰际都被砍断开来。 而眼看师兄倒下,林慧音手中挥动的剑也停了下来。 她就像是在一场杀戮梦境中被惊醒一般。 就那么呆滞的站在原地。 在她身边,数名投靠了林琅的执法剑客还欲挥剑砍杀,便有人影闪入林慧音身侧。 沈秋挥起长刀,刀影舞起。 眨眼之间,两人毙命。 剩下的三人看到沈秋肩膀上,林菀冬那寒气四溢的双眼注视,也不敢再继续砍杀,而是乖乖的收起剑式,退到一边。 自有恨极他们的内门弟子涌上前,将他们制服在原地。 沈秋回过头,看着身后。 林慧音的双眼失去了焦距,她拖着潇湘回音剑,在整个染血广场的弟子们的注视下,身上皆是鲜血的林慧音大师姐,一步一步的走到林琅师兄身边。 她如儿时那般,蹲下身体,但脚下一软,便倒在地上。 回音剑被丢到身边血泊中。 林慧音伸出双手,将垂死的师兄的头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她看着眼前林琅那沾满了血渍的脸,还有那双已经再无怨毒恨意的双眼,林琅也看着自己师妹,他看到了师妹通红的眼眶。 儿时两人相伴玩耍的场景,在这垂死之人心头涌现。 将那些野心,将那些怨恨,将那些嫉妒尽数冲散。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输了。” 林琅张开嘴,便吐出鲜血,染得他脸颊越发狼狈。 但他在笑。 笑的释然,笑的畅快,笑的悲伤。 “师妹,还是你...技高一筹,师兄我...输得心服口服。” “我不想赢...” 林慧音低着头,她的声音颤抖,就像是带着哭腔。 她轻轻抚摸着师兄的脸颊,为师兄整理散乱的头发,她说: “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为何,非要走这一步?” “因为,我嫉妒你啊,师妹。” 林琅的眼中瞳孔已经放大,他的语气也变得无比虚弱,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那蓝天白云,让人心胸宽广。 他大半个尸体躺在血泊中,脑袋枕在师妹的腿上。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口中鲜血越来越多。 在生命的尽头,他挣扎着说: “师妹,莫怪师兄...这江湖之人,谁没个,登顶的梦啊。 我若也如你一样,是个天才...该有多好...” 在林慧音怀中,潇湘剑门大师兄林琅,死于门派内乱,享年,二十七岁。 两步之外,沈秋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这离别一幕,有林菀冬的真气加持,他的五感非常敏锐,已经超乎常人。 林琅死前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背着林菀冬,扭头看去,林掌门那双眼睛边缘,也有泪水流出,那眼中尽是哀伤与痛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秋暗叹了一声。 从林菀冬的反应来看,这位偏心师父倒也不是对大弟子毫无感情的。 她只是... 怎么说呢,行错了一步吧。 结果闹得两名弟子一死一伤,闹得偌大门派血流成河,如果给林菀冬大侠再来一次的机会,她估计不会再偏爱了。 可惜,这片江湖里,也没有后悔药可用。 这江湖一梦... 尽是化不开的忧伤。 -------------------- 是夜,潇湘剑门外院客房中,李义坚和小铁正在疗伤,张小虎拿着膏药,正在给两个少年处理伤口。 而沈秋则一个人在客房之外的楼梯边。 他坐在栏杆上,靠在那里,翘着二郎腿,眺望这潇湘夜色,沈秋手里抓着一个白瓷酒壶,时不时饮上一口。 他往日也不是贪杯之人,但今夜却颇想饮点酒。 林琅和那些死去的宗门弟子的遗骸,正在被收敛,大殿广场上的血渍,也正在被洗刷。 林慧音带着师父林菀冬回去了宗门秘地。 这一天之内,生逢大变的林慧音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笑容一般。 “苦难总能让人成长的。” 沈秋闭着眼睛,感受着夜里的风吹来,他轻叹了一口,抓着酒壶,往嘴里倒了杯酒。 酒水入喉,辛辣的余味充盈喉咙。 这是真正的好酒。 但沈秋此时的心思,却不在这好酒之上。 他心里乱糟糟的。 潇湘绝剑林菀冬,乃是江湖地榜第四,武林中真正的一流高手。 她练习了二十多年,如沧海磅礴的潇湘真气和雪霁真气,在今日流淌于沈秋体内,不但让沈秋体验了一把真正的江湖高手的感觉,还顺带击碎了沈秋心中的一个错误观念。 “我错了。” 他轻声叹了口气。 他和人榜高手作战过,查宝,周晟,还有易柯,这三人的武艺确实厉害,但并没有超出沈秋对“武功”这个概念的认知。 他们这些人榜高手,武艺高强,但本质上和普通人差别并不大。 即便是普通人联起手,精心策划一些陷阱,运气好的话,也能杀死他们。 这便让沈秋产生了一种错觉。 让他觉得这片江湖的武艺虽然神奇,但也就那样。 那些地榜高手们,沈秋并未见过,但在他看来,那些高手也是一群普通人罢了,无非也只是在于技法更高超,更精妙一些。 内功更雄厚一些。 和人榜高手并无本质区别。 而今日,在亲身感觉到林菀冬那恐怖的内功真气之后,沈秋便知晓,自己大错特错! 自己对武学和江湖的理解太浅显了。 就如坐井观天,还嘲笑天穹不够大一般。 “地榜和人榜的差距,真犹如天与地一样。” 沈秋想到。 他回忆着白天时分,他背着林菀冬用提纵身法掠行,林掌门不断将雪霁真气送入他体内, 那中正平和的真气在他双腿上流转,抹去肌肉疲惫,让他可以用这诡异身法,长时间奔驰也不会累。 沈秋又想到,在雄厚真气的加持下,今日乱战中,魅影步法被他用出了如缩地成寸一样的闪现效果。 几丈远的距离,闪身便过,快若鬼魅。 还有那绝影七杀术。 在雄厚真气的加持下,沈秋用鸿鸣刀随手一甩,就是十几道真假难辨的刀影,寻常江湖客根本分辨不出,只能稀里糊涂的送命。 啊,不是绝影七杀术不够强,这五行门暗杀术绝对不是鸡肋。 “是我太弱了。” 沈秋心中有所明悟。 他现在的真气运转,根本发挥不出绝影暗杀术的精髓。 这还是用刀呢。 如果沈秋此时手持更灵活的匕首,随手一舞,怕是能舞出漫天星光一样的绝杀幻影。 在这夜色里,沈秋握紧了拳头。 自己今日那般强横,以一人之力,阻止了数百人的厮杀, 那些潇湘弟子在自己手中走不过一个回合,那种他未曾想过的强大,也只是林菀冬只是将她的真气送入自己体内,供自己使用罢了。 这还只是内功真气! 如果林菀冬没有中毒,能如林慧音一样,使出闻名天下的潇湘绝剑的话,估计只靠她一人一剑,便能一日之间,轻松屠灭整个潇湘剑门。 这绝对不是普通人努力一下,或者运气好,就能做到的事情。 全盛时的林菀冬该有多强? 只是想一想,都会让沈秋感觉到一股颤栗,她几乎可以称得上“非人”。 这才是真正的地榜高手的实力! 江湖高手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生命形态的不同。 而地榜第四的林菀冬都已经如此厉害,那天榜上的十二名绝世高手,该厉害到什么程度呢? 怕不是一剑破城的那种陆地神仙? “唉,我看差了。” 沈秋饮了口酒,在心里暗道: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低武江湖,这是个邪门的武艺世界,我只是见得太少,无知者无畏,所以夜郎自大罢了。” 仔细想想,也确实如此。 查宝,周晟和易柯,都是人榜72里靠后的角色。 沈秋其实并没有在真正意义上,和江湖二流高手作战过,更别提人榜最顶端的几位人物了。 更何况,青青不止一次告诉他,并不是所有江湖人,都愿意上江湖榜的。 天下不只是这108名高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比如折铁少年的那位师父,听折铁的描述,那位已经病死的师父,也绝非一般人物。 还有山鬼。 想到山鬼,沈秋便一阵苦笑。 他和青青都认为山鬼的实力能上地榜,毕竟青青也没有见过真正的江湖高手,做出这种谬论也不未过。 这是眼界问题。 而在亲身体验过林菀冬的恐怖真气之后,沈秋心中便有了明悟。 山鬼还达不到地榜层次。 他的剑术足够精妙了,但单是内功真气这一层,山鬼就差得太远。 让公孙愚和林菀冬打一架,山鬼估计还没近身,就会被林菀冬催发的潇湘剑气远距离干掉。 就是欺负你真气不够... 偏偏你还无可奈何。 沈秋的心思急转,他又不由的想起了,当日在隐楼遇到的那个神秘人。 那人用气劲击碎沈秋兵刃的那一手,让他印象深刻,现在仔细想来,那人如此风轻云淡,估计他的内功,还在这位林菀冬掌门之上。 那随手一击,很可能只是他和沈秋“开个玩笑”。 莫非,是天榜高手? 沈秋摇了摇头,收起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将最后一口酒倒入嘴里,然后将空掉的酒壶丢在一边。 他举起双手,放在眼前,他看着自己的手指,他轻声说: “力,气,技...要成就高手之姿,绝不是某一项有所突破就能突破的,想要成就一流武艺,这些要素便缺一不可。 我竟满足于低微武学,觉得这样就足够自保了,太傻了,真是太傻了。” 沈秋握住剑玉,闭上了眼睛。 他跳入剑玉梦境中,看着眼前那熙熙攘攘的一群幻影,林琅,林慧音,吕坤,七绝妖人,还有那些潇湘剑门中人赫然在列。 林林总总,这梦境里此时已经有40多个幻影了。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受着体内流淌轰鸣的真气。 那是林菀冬留在他体内的真气,并不属于他,所以正在快速消散,按照现在的速度,再有三天时间,这些浑厚真气就会彻底逸散掉。 不过在这三天里,沈秋就会像是加持着一个逐渐衰弱的超级buff一样,他的武艺虽然不变,但体内真气会被暂时提升数倍以上。 他运起提纵,在体内真气爆鸣之间,就如缩地成寸,闪到雷爷幻影前方,那圆滚滚的身影提刀便砍。 但沈秋不闪不避,手腕挥动间,朝着眼前舞出十几道真假刀影。 雷爷的幻影如以往一般凶狠凌厉,这绝影暗杀术还奈何不了他,在单刀挥舞间,沈秋砍来的利刃,被雷爷轻松挡住。 但下一刻,沈秋体内所有的真气便被引爆开。 一个接近地榜的高手,体内真气被引爆,给沈秋带来的狂暴加持,让他的战力在瞬间便又再次翻番。 雷爷幻影躲闪不及,被沈秋手中鸿鸣刀一刀砍掉左手。 在全身浴血的痛苦中,沈秋眼中血丝暴起,如拼命孤狼一般。 十息之后,雷爷的幻影被一刀刺心,在颤抖之间,化作光点消散,那临时幻影消散的光点,果然不如死去之人的幻影被击破时的光点更多。 但沈秋此时已经不再纠结。 他拄着刀,强忍着体内虚弱刺痛,将手探入那一团光点之中,然后挥刀抹掉脖子。 下一瞬他便在梦境重生。 他也不浪费时间,提起刀,在魅影步法的闪现之间,便冲向那七绝妖人的幻影。 “3天!” 见识到了真正武力的沈秋,带着某种决意,轻声说: “3天之内,击破你们所有!” “你们的武学,你们的技,你们的理解...助我更强。我已见识到了那个境界,成为超人的境界,那才是我想要的。” “我野心已起,诸位。 少年佩妥了剑,决心踏入江湖!今日林琅梦碎,沈秋梦起... 这真正的江湖之路,便从诸位的馈赠开始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31.长沙城外竹园中 三日之后,青青也被接到了潇湘剑门中。 小铁和李义坚他们的伤势也脱离了危险,整个潇湘剑门的秩序也已经恢复,林慧音代替林菀冬,接管了门派事务,暂代掌门之位。 她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内门外门中,分别提拔了5人,作为自己的副手。 而且还将之前不会教给外门弟子的潇湘剑法和潇湘心决,以及其他的一些功夫,都对外门弟子开放了限制。 这就相当于变相完成了林琅对那些外门弟子的承诺。 对于内门弟子,林慧音也有所安抚,她将之前师父只会秘传的潇湘绝剑入门篇,也对内门弟子开放。 这样一来,林慧音算是勉强收拢了人心。 但经此一战,内外门的矛盾已经公开化,死了那么多人,双方已经彻底势若水火,在门派内乱当夜,便有近百名外门弟子离开了潇湘剑门。 林慧音也没有阻拦他们。 要弥合这种门派裂痕,只能靠着时间慢慢冲刷,林慧音,甚至是林菀冬,也没有办法操纵人心。 当然,这三日里,沈秋的收获也很大。 在剑玉梦境中,沈秋挥刀斩向山鬼脖颈,失去左臂的山鬼手中的承影剑,也刺向沈秋胸口。 山鬼终究是快了一步。 沈秋只能遗憾的看着自己的刀划过山鬼脖子,却没能杀死他,而自己的心脏,则被承影洞穿。 他在梦境中重生,看着眼前单薄了一些的山鬼幻影,他满脸无奈。 承影剑太邪气了。 那把造型古怪的黑剑,完全无视沈秋借由真气生成的护身罡气,它切开真气不比切开血肉难,这应该是宝刃自带的“特效”。 就如摇光宝刀,自带“激怒”效果一样。 “罢了,无力再战了。” 沈秋盘坐在地上,叹了口气。 三日已到,林菀冬留下的真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他的实力也回到了正常水准,在他眼前的梦境中,之前熙熙攘攘的40多个幻影,只剩下了渺渺三人。 山鬼,承影老道,还有潇湘绝剑林菀冬。 沈秋揉着胀痛的额头,他脑海里已经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武学技艺。 秋风刀残篇、流风心法残篇、义气拳残篇... 这些来自雷爷幻影。 沈秋运气不好,没能从雷爷这个临时幻影这里,获取一份完整的武学技法,不过那套河洛秋风刀虽然不完整,但也比归燕刀好得多。 沈秋打算将它作为接下来要练习的武艺。 易家快剑。 来自易家大镖头易柯,这剑法是完整的,也比归燕刀好,但可惜沈秋近期还不打算学剑法。 潇湘剑术、云剑心决。 来自林琅和那些潇湘弟子们。 都是完整的。 不过剑法不说了,和沈秋放弃易家快剑的理由一样。 云剑心决这套剑门心法还不错,但却是辅助潇湘剑术用的,沈秋近期也不打算去练。 摧魂爪,生死契。 来自那让沈秋很难受的七绝妖人。 “生死契”这名字怪怪的,但却是七绝门人的内功,就和五行门人联系鱼肠功一样,这套心法沈秋碰都不想碰。 因为它有古怪。 但那套摧魂爪倒是颇为不凡。 沈秋亲身体会过那邪气武功的威力,他打算练习摧魂爪,来弥补风雷指的威力。 而且这摧魂爪也和其他魔教武功一样,有些古怪路数。 它真正的名字,应该叫“摧魂三爪”。 就像是鱼肠功有三个境界一样,摧魂爪也有,分别是摧魂爪、摧魂鬼爪,还有最后的摧魂神爪,同样来自一代奇人张莫邪。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脑海翻阅过最后两篇武学技法。 潇湘绝剑残篇,还有... 雪霁心法! 完整版! 来自潇湘剑门代掌门,林慧音。 为了搞到这完整的绝等心法,沈秋这三日里真是颇费了心思,他借着林菀冬留在体内的真气,数次击破林慧音的幻影。 而幻影一旦击破,沈秋便立刻用各种借口去找林慧音,通过剑玉共鸣,生成新的幻影。 就这么连番挑战,这三天里,沈秋几乎将三分之二的时间,都用在了林慧音身上... 呃,这么说怪怪的,但确实如此。 他终于赶在体内真气衰弱前,在连续十七次击破林慧音幻影后,凑齐了这套雪霁心法。 “我的第一个sr啊。” 沈秋在脑海中翻阅那心法秘籍,内心充满了一种有所得的喜悦。 就像是非酋堵上了全部身家,终于在十连之后,看到了一抹惊心动魄的橙色光芒。 他恨不得现在就练。 但在这潇湘剑门里,就这么偷学人家秘籍终究不好,也许林慧音发现不了,但林菀冬那等层次,肯定是一眼就能看破的。 沈秋按捺下内心冲动,打定主意,在离开两湖前,便不去修行这绝等内功。 何况,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没做完呢。 沈秋再次浏览了一遍自己的收获,就像是守着财宝的巨龙一样,他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离开了梦境。 只是睁开眼睛,便看到青青丫头,正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而眼看到沈秋睁开眼睛,青青便面色古怪的说: “师兄,你刚才的表情好奇怪啊,就好像是小贼偷偷到了银钱一样,满脸窃喜的。你是做了梦吗?” “是啊。” 沈秋从床边坐起来,他穿上鞋子,在青青丫头脑袋上揉了揉,他说: “师兄刚才做了个美梦。 我梦到啊,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学来一套绝世武功,成为了一代魔君,带着你横行江湖,好不威风呢。” “这样的梦我也做过啊。” 青青跳下椅子,跟在沈秋身后,走出这客房,她摇头晃脑的对沈秋说: “我从小就做这样的梦呢,但我梦到我成了大侠,师兄你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梦到自己成了魔君呢?” “谁知道啊。” 沈秋摆了摆手,他依靠在门外的栏杆上,对小师妹说: “梦吧,就是那样混乱的嘛。” “慧音姐姐来了!师兄你看!” 青青根本没听沈秋解释,她趴在栏杆上,指着眼前院落的门。 在那院落处,穿着女侠长裙,带着斗笠,手握回音剑的林慧音,正迈步走入这外院中。 “我去看看。” 沈秋起身相迎,他走到林慧音身边,就听到比从前冷漠了一些的女侠低声说: “锦缎里的牵虫香,已经被精通药理的师叔处理掉了,沈秋,收拾一下,我带着门人,随你去长沙,履行约定。” “你亲自去?” 沈秋诧异的看着眼前的林慧音,他说: “你门派里出了这么大事,这会不应该坐镇门中,以防生乱吗?” “师父的毒不能再拖了,太岳山纯阳宗的道长虽然用药石压制,但这等奇毒他们也无能为力。” 林慧音答非所问的说: “这趟帮你处理掉长沙事务后,我便要带着门人去齐鲁之地,寻找药王传人为我师父解毒,潇湘剑门也要封山三年...” 她叹了口气,说: “这是履约,也是送别。 那日之后,我还没对你说过一声谢谢呢,沈秋。若是没有你相助,恐怕我和师父也活不到今日。” 她俯下身,深深的鞠了一躬。 沈秋坦然受之,又伸出手,将林慧音虚扶起来,他轻声说: “但我也杀了你师兄,还杀了你很多门人。 这几日里,有很多潇湘弟子都怒时于我呢,就算是出于大义,这杀人之事,也确实做了。 我以后怕是不能再进你潇湘剑门了。” “无妨!” 林慧音语气平静的说: “只要我还在,这里便会为你敞开大门,你的恩义,剑门不会忘记的。” 沈秋摇了摇头,他很想说,其实林慧音已经给了他丰厚的“报酬”,这趟玩命并不亏,但终是没能说出口。 两人之间似乎无话可说了。 在片刻之后,沈秋轻笑了一声,打破沉默,他说: “你且稍等一下,我去收拾行装,我们这便出发。” ------------------ 几日之后,长沙城外,沈秋赶着马车,停在了一处别院前。 这里便是这趟走镖的目的地了。 这别院颇为宽大,就和苏州城外的寒山别馆一样,高墙林立,从外部看到院子里种满了竹子,倒是颇有一番安宁意境。 “来者可是路家镖局?沈少侠?” 别院门口的护院进去通报了一声,很快就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衫,像是掌柜一样的中年人快步走出,他对沈秋做了个揖,开口问了一句。 沈秋回答了一声,双方似是很融洽。 那管事指挥着几个伙计,帮沈秋将货物送入院子里,又邀请沈秋在旁,打开了几个大木箱,浓重的檀香味便充盈了那个小屋子。 在查验无误后,那掌柜热情的邀请沈秋进堂内饮杯热茶,他要算算账,然后为沈秋结清报酬。 沈秋也不在意,跟着那掌柜进了院子厅堂中。 刚一进去,沈秋便闻到了一股香气,就像是特制的熏香一样,有松木味道,颇是好闻,吸入鼻孔,也有清神醒脑的效果。 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有侍女送来茶水。 沈秋在那安静等待。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他似乎觉察到了不妙,起身要离开,但刚一起身,便摇晃着脑袋,虚弱的坐回了椅子上。 “贼人!竟敢害我!” 沈秋艰难的抽出手中鸿鸣刀,大喊了一声,但好像中了毒一样,根本提不起劲。 “哈哈哈。” 伴随着一连串的轻笑声,一位俊美公子摇晃着折扇,走入了厅堂中。 他脸上带着一个似狐的面具,身上穿着白衣,行走之间颇为潇洒,手中折扇上以精美的技法,绘着一副美人出浴图。 在那折扇之下,还有玛瑙珠子和流苏点缀。 他背着右手,一边摇晃扇子,一边看着眼前虚弱的沈秋。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沈秋手腕上绑着的剑型玉石上,那公子面具之下,那双妖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有期待,有失落,也有一股出离的愤怒。 就好像是自家宝物,被旁人偷走一样。 他合起扇子,掠到沈秋眼前,用扇子抬起沈秋下巴,他厉声说: “你老实交代,这玉,从何处来的?” “关你屁事!” 沈秋似乎很虚弱,脖颈的青筋暴起,他虚弱的挥刀砍向眼前公子,被对方折扇轻巧的打在手腕,鸿鸣刀便脱手而出。 “我劝你老实交代!” 惜花公子张岚语气阴冷的说: “免得自己多受苦!” “这玉,是有人交给我的。” 沈秋似乎屈服了,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对那公子说: “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约莫有三十多岁,留着发髻,他说...” 沈秋说出的信息,让张岚眼中光芒暴涨,身形高大,三十多岁,留着发髻,这完全符合他父亲的特征。 父亲没死! 父亲果然还活着! 心思激动之下,张岚上前一步,伸手抓在沈秋肩膀,他厉声问道: “他对你说了什么!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 “他说...他说...” 沈秋的声音越发低微,几乎就是喃喃自语,张岚也不禁低下头,想要挺清楚沈秋的话,就在他低下头的那一刻。 风雷声动。 “啪” 沈秋并起的剑指,狠狠戳向眼前张岚的额头,后者反应也极快,宽大袖子随手臂挥起,真气流转间,带起一阵狂风爆鸣。 沈秋身边的桌椅都被轰飞出去,但他的手指却逆风而上,在鱼肠功全力运作间,指法加快三分,如风中长剑,狠狠的点在了那公子的手腕上。 “啊!” 张岚痛呼一声,身影后掠数步。 虽然用真气挡住风雷指力破坏筋骨,但该有的痛疼却不会少,他手中心爱的折扇飞落下去,又被沈秋用两根手指扣在手中。 “你没中毒?” 张岚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沈秋,后者将这入手颇重的精美扇子放回腰包里,脚尖一摆,将鸿鸣刀抓入手中。 他咧开笑容,对张岚说: “不就是牵虫香嘛...你这魔教中人,未免太小看我沈秋了吧?” “那又如何?” 张岚咬着牙,拍了拍手,刹那间,便有十几个黑衣人从各处冲入这厅堂,将孤身一人的沈秋包围起来。 软的不行,便来硬的! “摇人啊,我也会啊。” 沈秋摸出一个竹子做的哨子,放入嘴里,狠狠吹响。 下一刻,一道剑光自墙外飞舞,有飘若惊鸿的身影掠入竹园,她脚尖在高墙上轻点一记,就如驾驭微风,片翩翩而来。 剑光交错间,便有一个魔教门徒后心中剑,惨叫一声,翻到在地。 林慧音落在厅堂之外,风吹起她的斗笠边缘,在轻纱漫卷中,露出了这潇湘女侠冷漠的脸。 而在她身后,几十名潇湘弟子手持长剑,越过高墙,在这些内门弟子同仇敌忾的喊杀声中,整个别院都被反向包围。 “嗖” 林慧音手中潇湘回音剑抬起,在破风声中,剑刃直指张岚,更有寒若秋风的声音,在这庭院竹林中响起: “七绝门人,害我师父,杀我同伴,毁我山门。剑门弟子林慧音,今日携潇湘绝剑前来... 讨教一二!” 张岚还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伙突然杀出来的援军。 他这几日都在长沙享乐,等待沈秋送上门来,却完全不知道洞庭湖畔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这伙潇湘弟子,为何如此杀气腾腾? 而眼前那杀意冲宵的林慧音,为何又要如此仇恨的看着自己? 自己是惹了这冰山美人了吗? 不会吧... ps: 前章有读者兄弟说我三观不正,洗白林琅... 啊这,人都死了呀,若是真洗白,就该救下来嘛,江湖厮杀无情,总该死者为大,放心了诸位,我三观很正的。 另外,厚颜求点推荐票啦,还有票的兄弟,多投一投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32.痛宰 张岚是不清楚七绝门长沙分舵最近在策划什么行动的。 他虽然是七绝门少主,但却不是门主。 门主是他哥哥张楚,那位性格霸道的门主从小就把弟弟压制的很惨,张岚和张楚的关系很糟,数年前便离开七绝门,来到江南之地厮混。 换句话说,他在七绝门里也只是地位超然,根本插手不了七绝门的内务。 这次张岚在长沙伏击沈秋,也只是想借着七绝门在长沙地头熟,能不被外界打扰,拷问出沈秋关于那块玉的事情。 他并不知道,在他到达长沙之前,七绝门分舵的舵主,就已经联合了林琅,打算颠覆潇湘剑门。 那位舵主,大概是想在这两湖之地,也给宗门扬扬威,干件漂亮事,好让门主另眼相看。 说实话,这才是魔教中人应该做的正经事。 在江湖里搞风搞雨,闹出一些惨案之类的,方为魔教本色。 像张岚那样整日游走于花丛中,志在收集天下美人这种古怪的幻想,在弱肉强食的魔教里,是会被视为离经叛道的。 张岚来了长沙,也没人向他汇报潇湘剑门那边发生的事情。 那个被沈秋干掉的,矮个子的七绝妖人,就是长沙分舵的主事者。 七绝门总坛在西域,两湖这边并不是它们的传统势力范围,近几年,张楚和北朝那边的通巫教打的火热,很多高手都被派到了北朝那边帮忙做事。 这处长沙分舵主事的舵主,几乎就相当于被流放一样,实力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了。 但张岚不知道,其实没关系。 反正他也是七绝门人,而且还是地位崇高的少主呢。 林慧音要为师父和惨死的门人报仇,找到张岚头上,那也算是找对了人。 只是可怜张岚平日浪费了太多时间,在这游戏花丛上。 就算从张莫邪那里学会了一些绝妙功法,平日疏于练武,又生逢大变,怎是满含杀意的林慧音的对手? 双方仆一交战,张岚便被卷入林慧音那潇湘绝剑的数尺剑围之中。 沈秋可是亲身体验过这套剑术有多难缠的。 被卷入其中,若不能及时破开剑围,等待张岚的,就是源源不绝的剑风围剿了。 就如逆水行舟,越行越难。 沈秋在一旁冷眼旁观,眼看着林慧音挥完最初七剑,那魔教公子都没能打破剑围,而林慧音的剑势已经积累完毕,有剑风乱舞开,嗡鸣中切开院中一棵苦竹。 他便心知,这事稳了。 那公子绝计逃不掉了。 “原来是为了这块玉。” 沈秋提起鸿鸣刀,运起魅影步法,朝着院落中其他方位掠去,他心中心思急转。 这公子诓骗他来长沙,是为了询问剑玉之事,并不是为了青青,也不是为了折铁少年,这让沈秋心下稍定。 但这公子虽然能认出剑玉,却好像又不知道剑玉神通,也不第一时间抢夺。 听他的意思,似乎更在意剑玉的前主人行踪。 这倒是奇了。 知道一些,却又不知道全部。 这位公子,到底和剑玉的前主人有什么关系呢? 沈秋思考着这些,但也没有停下手头工作。 在这宽大院落里,那些潇湘弟子们,正在持剑追捕那些七绝门人,他们封住了逃离的所有路线,就像是围猎一样,依靠人数优势,将那些魔教中人堵在院落中。 七绝门人武艺不差,但面对最少三倍的人数优势,他们能做的太少了。 “啊!” 一个被逼到角落的黑衣人和那舵主一样,双手抓着铁爪,眼看着无处可逃,他便下定死志,挥起双爪,朝着眼前两个潇湘门人杀去。 铛、铛两声。 那挥起的铁爪被两把剑逼退,七绝门人感觉身后有剑风袭来,他反身格挡,挡住了一剑,却又有剩下两剑砍在身上。 那些潇湘门人恨极了这些七绝妖人,下手毫不留情。 只是眨眼间,那妖人便被砍成一团肉糜。 而气势汹汹的潇湘弟子,又散开来,去支援其他战斗,这些内门弟子行走颇有章法。 平日必然演练剑阵一类,他们三五成群,联手对敌,压得数量本就少的七绝门徒节节败退。 一个轻功不错的魔教中人,眼看着大势已去,便也不再纠缠,挥刀逼退一名潇湘弟子,便运起轻功,越上房顶,打算趁乱逃走。 但他刚刚跳上屋檐,还未站稳,迎面就是一刀砍来。 那刀刃嗡鸣间,带出三道刀影,虚虚实实,罩住他周身四处,这人本就在提纵之中,旧力消散,新力未生,只能横起直刃刀,勉强格挡。 但在空中的他,整个人却被沈秋一刀砸向地面。 这魔教中人心知不妙。 他刚落在地面,正要运气,背后便有两剑刺来,剑刃穿胸而过,搅碎心脏,他口中喷出血,恶狠狠的瞪着房檐上的沈秋,却已然是活不成了。 “配合愉快。” 沈秋对下方的两个潇湘弟子说了一句。 那两人神情冷漠,也不理会沈秋,转身就走。 这让沈秋嘴角一撇,心下不爽。 尽管林慧音和林菀冬并不怪他,但数日前,在潇湘剑门的广场上,沈秋确实是杀了很多门人弟子,尽管他救了更多的人。 但... 怎么说呢。 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想法吧。 他也许能和林慧音成为朋友,但这些潇湘门人,肯定是不待见他的。 但沈秋在那吕坤之事后,他对潇湘剑门的普通弟子,也再无太多好感了。 他们虽然武艺不错,但自持潇湘剑门乃是两湖大派,平日行事确实是骄纵了些,就算没有林琅之事,以后怕也会惹出事端。 听说,这潇湘剑门,在十几年前,就因一些肆意骄纵之事,被魔教屠戮过一次。 还是张莫邪亲自动的手。 那时剑门高层,林慧音师爷那一辈,几乎被一夜之间,一网打尽,否则也轮不到当时还是个小辈的林菀冬得了掌门之位。 这就相当于,剑门传承断过一次。 现在看着声威势大,但和十几年前相比,已经是江河日下了。 “砰” 沈秋背后屋檐上传来一声轻响。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全身是血的七绝门人,正跳上房顶,打算逃跑。 “老弟,别急着走呗。” 沈秋身形急闪,掠步上前,挥出一刀,刀影耸动间,将那贼人逃跑的打算彻底粉碎。 他在房梁上左右看了看,便对眼前那受伤颇重的魔教门人挤了挤眼睛,收刀归鞘,十指蜷成手爪,摆出一个古怪姿势。 眼前那人瞪大了眼睛,沈秋却说: “我初修摧魂爪,正要借老弟人头一用,练个功呢。” 另一边,庭院之中,剑风乱舞。 整个院子里载满的潇湘苦竹,在林慧音完全施展开的潇湘绝剑带起的剑刃风暴里,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 竹叶乱飞之间,这潇湘女侠步伐轻盈,白衣飘飘,犹如风中女神,与全身上下破破烂烂的张岚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近身交错,身影飞转间,便有数道剑风自轻鸣的回音剑中窜起。 张岚的步伐颇为神妙,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左摇右摆,身形偏斜之间,勉强躲开了迎面而来的无形剑风。 但在转身时,却被林慧音一掌打在肩膀处。 “咔擦” 清脆的骨裂声,让张岚面色剧变。 但他深知,脚下腾挪躲闪不能停! 只要停一下,自己就会被周围这乱舞如狂风过境一样的潇湘绝剑搅碎开。 “欺人太甚!” 惜花公子也发了狠。 他闪身躲过几道剑风,左手提到胸口,似是运起古怪真气,连面具之下俊秀的脸颊上,都腾起一股黑气。 “咦?” 林慧音疑惑的看着眼前,那魔教公子身体诡异颤抖,搭配步伐缭乱跳动间,居然分出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幻影。 两个身影掠向两处,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林慧音心下一沉,引到剑风砍向左侧,将那个身影轻松搅碎,但张岚真身却借着这个工夫,动作迅捷的跳出剑风范围。 他身形掠起,脚尖在林慧音身侧点住地面,挥手打出一掌。 鬼哭狼嚎的刺耳声中,那一掌掠过回音剑锋,轻拍在林慧音手腕,就如蜻蜓点水。 潇湘女侠手中回音剑骤然回扫,将张岚再次逼退。 “呵呵,有胆就追来吧。” 身上衣服几乎被切碎的惜花公子,步伐轻盈的落在厅堂之外的石阶上,他拖着被打裂骨头的手臂,扔下一句狠话,闪身窜回厅堂之间。 眼前这斗笠美女出剑飘逸,赏心悦目,犹如跳舞一般。 但每一剑中蕴含的杀意,却激的张岚头皮发麻。 除了出身五行门的暗杀天才沈大家之外,这是张岚自练成提纵术逍遥游之后,第二次被一个女人逼到如此绝境。 当然... 眼前这林慧音虽然剑招凶狠,但若比起心思阴沉,杀人不见血的妖女沈兰,她可就差得多了。 但再怎么差,肯定也要比花花公子张岚厉害。 但林慧音是为师父报仇而来的,怎会任由这魔教公子就这么轻易逃走? 她挥剑聚起剑风,纤细的身影也追着张岚,掠入厅堂,回音古剑随手挥起,数道锐利剑风纠缠四周,将这厅堂前方的木制大门轻松搅碎。 在那木屑横飞间,林慧音落入厅堂地面,张岚就站在厅堂另一处,手正扣着一处烛台。 林慧音只听到咔擦一声,脚下便落空。 整个厅堂的地面居然整个破碎开,露出了下方的沟壑,在林慧音脚下,布满了尖锐如长矛一样的倒刺。 一旦追下去,必然就是万箭穿心的下场。 林慧音反应极快,当即便要运起提纵,踩在沟壑边缘,跳出去。 但这不运功还好,潇湘女侠一运真气,手臂便有如针刺一样的疼痛,真气运转被阻断片刻,提纵术刚行至三分。 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 她面色微变,却只能坠向下方绝地。 同样跳下沟壑的张岚冷笑一声。 这冰山美人厉害是厉害。 但经验太少,面对七绝门人,还敢打近身战,怕是真不知晓这摧魂鬼爪的厉害之处。 刚才他在缠斗中打中林慧音一掌,已将真气打入她手臂之中,真气运转被阻断,哪怕下一刻就被冲开也无济于事。 那美女,死定了! 啊,如此如花美眷,竟然要葬身在这坑道之中,这让爱惜美人的张岚在走入逃生密道时,也不由悲伤了片刻。 “啪” 就在林慧音绝望之时,沈秋落入厅堂边缘,他运气魅影步法,身形向下飞掠,一把扣住林慧音手腕,另一只手扶住纤腰。 在这一丈深的沟壑边踩踏借力,便带着林慧音回到地面。 沈秋另一只手中扣着两把飞刀,眼看那公子已经逃入密道,便吐气开声,以索命斧的手法,将两把飞刀激射出去。 那沟壑下的逃生密道只允许一人通过,就那么大点地方,张岚躲无可躲,勉强躲开一道,却被第二把飞刀掠过左腿,带出一条血痕。 他痛呼一声,也不敢停留,一瘸一拐的冲向密道深处。 “哐” 沈秋刚下沟壑,还要追击,听到一声巨响,沉重的断门石自密道中落下,将那魔教公子逃走的路线彻底封闭。 “谢谢。” 沈秋有些失望,在他身后,林慧音斗笠之下脸色微红,那冰山姿态也不复存在。 自己到底是经验不足,吃了亏,还得靠沈秋再救一次。 她轻声对沈秋道了句谢。 沈秋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他说: “本该告诉你这七绝门人的恶毒功夫,此战未竟全功,让首恶逃走,是我的失误。” “你说的哪里话。” 林慧音摇了摇头,她语气低沉的说: “是我学艺不精,还未掌握潇湘绝剑的精髓,经验又不足,被那魔教中人暗算,你自己甘愿做饵,引他出现,已经做得极好了。” 沈秋诧异的回过头,看着身后林慧音,他语气古怪的说: “所以,我们是在互相道歉吗?” “差不多吧。” 林慧音轻笑了一声,她叹了口气,说: “他逃便逃了吧,下次再见,他就绝无机会逃走! 走吧,外面还需要帮忙呢。” 潇湘女侠飞身而起,长衣飘飘之间,掠出沟壑之外,沈秋跟在她身后,他此时却想的是: “下次定要给飞刀和暗器涂上毒...嗯,剧毒最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33.请求 城外竹园中,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七绝门徒凶悍异常。 他一连打倒了3个潇湘弟子,只差一点点就能冲出这绝地。 但最后被林慧音持剑阻挡,又被沈秋从背后偷袭,穿心一刀而过,登时了账。 至此,七绝门在长沙的分舵算是被彻底端掉了。 应该还有些七绝门人在外奔波。 但两湖之地的老巢被如此强势的摧毁,再加上舵主身死,这些魔教门徒就算再次聚集起来,想要重新形成气候,也得好几年的时间了。 这处竹园在城外地处偏僻,四周又被潇湘弟子警戒护卫,宅院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无人来管。 战斗结束之后,潇湘弟子们便开始收拾战场。 那些魔教妖人的尸体被聚集在宅院后方空地上,要被一把火烧掉。 有些性子烈一些的弟子,还提议把这魔窟整个烧掉,来为那些因七绝门阴谋而死的同门是兄弟报仇。 这个意见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但却被林慧音压了下来。 原因也很简单。 在那魔教公子逃走时,沈秋就告诉她,这宅院里,还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没找到呢。 就这么直接烧掉,未免太过可惜了。 林慧音之前是师父心爱的弟子,每日不需要担忧太多,衣食住行自然有门人安排妥帖,就像是住在完美的象牙塔里。 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但现在,林菀冬掌门一时半会好不起来,其他辈分高的师叔师伯也都中了毒,无人能理事,林慧音是代掌门了。 她不但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门派发展,这数日里,这位潇湘女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熟了起来。 七绝门人虽坏,他们留下的东西还是能被再利用的。 物尽其用,是一种美德。 “这几箱子银钱,便是在这贼窝中起出的。” 在宅院那处被砍掉许多的竹林庭院前,带着斗笠的林慧音背着潇湘回音剑,指着身边放着的几个大箱子,对眼前的十几名信得过的内门弟子们说: “我欲将这些银钱,尽数分给那些死去同门的家人,聊表哀思。” “大师姐仗义!” “就该如此!” 林慧音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众人就想起了一阵欢呼喝彩,有曲意逢迎,拍马屁的意思,也有真心实意感谢大师姐的。 “待我说完。” 潇湘女侠抬起手,向下压了压,眼前的嘈杂声便平息了一些。 她又说到: “但七绝门在长沙经营多年,此处老巢里必然不会只有这么点积累,我欲请诸位师弟师妹,帮助外门弟子在宅院中寻找密室暗道。 你等找到的财货越多,给死去同伴的丧葬仪程便越多,还望诸位同门好生寻找。 另外,从今往后,我剑门中人,从如此事态中找出的所有财物,都一缕要归入门派公中,以后门内弟子再有意外伤亡,便从这公中钱里取用奉养。” 林慧音语气平静,落落大方,已经初有掌门威仪。 她看了一眼眼前剑门弟子们,再无人反对之后,她便挥了挥手,说: “那便去做事吧。 今日黄昏,长沙湘江楼,我为诸位设宴庆胜! 明日一早,我等便回转师门。” 潇湘剑门弟子们纷纷应诺,转身三五成群的离开,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林慧音长出了一口气,管理门派事务,真可比纯粹练武难多了。 她似有所感的回过头,便看到沈秋正靠在不远处的一颗柳树边,对她比划着大拇指。 “不错嘛,林姑娘。” 沈秋待林慧音靠近之后,便轻笑着说: “为师父,为同门报仇,此乃忠孝。 以正派宗门,端除魔教分舵,为剑门大大扬名,此乃大义。 驭下颇为公正,又有声望加成,这些内门弟子已经很是服气你,只要再使些银钱,安抚好外门弟子,你这代理掌门之位就算是坐稳了。” 他手里把玩着几片竹叶,对眼前不发一言的林慧音说: “也许下次再见,我就该称呼你为‘林掌门’了。” “你莫要开玩笑。” 林慧音有些闷闷不乐。 她回头看着那些门内弟子,正在缜密搜查每一处房屋,她低声说: “我师父还正值壮年,只要为她解了毒,这掌门之位还是她的,我...我也不想当这剑门之主,只是几日时间,已经让我心力憔悴。” 潇湘女侠叹了口气,她说: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以前师父偶尔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这些事情真是琐碎至极,又乱如麻缠,我剑门中内外门弟子的矛盾已显,我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去弥合。 这又不是与人敌对,一剑斩破就是...” 沈秋听完林慧音的阐述和微微的抱怨,他耸了耸肩,摊开双手,对这位女侠说: “你与我说,我也没办法啊。 但千难万难,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便只能咬牙硬撑下去,你这性子,总不能舍了师父宗门,去浪迹天涯吧?” 林慧音点了点头。 “你说的是,这些麻缠事,确实得我自己解决。” 她轻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沈秋肩膀上的包裹,说: “你这便要走了吗?” “嗯,此事已了,我要去和青青还有小铁会合了。” 沈秋提起刀,将肩膀上的包袱紧了紧,他对林慧音抱拳告别说: “他们还在长沙城外的客栈里等我呢,再说了,你的门徒们似乎并不怎么喜欢我,我还是别待在这里碍眼了。” “我送你一程吧。” 林慧音推了推斗笠,她对一名弟子吩咐了一句,然后骑上马,跟沈秋并行,赶往长沙城外的驿道。 这段路并不远,两人说说笑笑,一刻钟的时间,便到达了那个小客栈。 青青正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的看着左右行人,在看到师兄回来之后,她便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还殷勤的帮师兄拿过包裹。 李义坚和张小虎也从客栈里快步走出来。 这秃瓢少年胳膊上还打着绷带,左臂吊在脖子上,他对即将离开的沈秋说: “沈秋大哥,我还要在潇湘留几日,与剑门管事商议一下家中生意,便不能与你们同行了,你们路上要注意安全。” “魔教中人都奈何不了我。” 沈秋骑在马上,对李义坚挥了挥手,他说: “义坚啊,刀法还得继续练,不可懈怠,下次再见时,我可是要考校你武艺的。” “大哥放心便是。” 李义坚豪气大生,他用还好的胳膊拍着胸口,对沈秋保证说: “此番历练,让我有所领悟,下次再见,必不让师兄失望!” 沈秋点了点头,他拉起马缰,又看向一旁的林慧音,他说: “我之前听你说,你们潇湘剑门接下来要封山数年,而你却要前往齐鲁之地,为你师父寻找名医,那边这大半年都在打仗,你,要注意安全。” “不妨事的。” 斗笠周围有纱布垂下,看不清林慧音的脸,这位女侠轻声回应说: “我也不是孤身前去,会有门人与我同行。 沈秋和林慧音之间的谈话,让正在给马套笼头的折铁少年猛地抬起了头。 他耐心的等到沈秋和林慧音说完话,这才开口对潇湘女侠说: “林姑娘,你接下来要去齐鲁之地吗?” “是。” 林慧音回头看着小铁,她回答说: “这几日也有太岳山道长前来查看,可惜纯阳宗虽善养生,却也不善解这江湖奇毒。便只能往齐鲁一行。 泰山下,有位擅长解毒的名医,与我师父乃是旧识,我要去将他请来。” “那...能不能带上我?” 折铁少年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沈秋和青青,对林慧音说: “我也有要事,要去齐鲁之地。” 这淳朴少年似乎害怕林慧音拒绝,他又急忙补充说到: “我随你们前去,并不会惹麻烦,还能帮你们打架...我必须去那边一次。” “这...” 林慧音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沈秋。 她倒是不介意带上折铁少年一起,这少年的功夫她那一晚也见过,已经堪比内门弟子的武艺了,带上绝对不会是累赘。 但折铁少年年纪尚小,这种事他是做不了主的,还得征求沈秋的意见。 “小铁,你随我来。” 沈秋看了一眼青青,又对折铁少年说了一句,他跳下马,和折铁走到几丈之外。 他对眼前块头极大,如魔鬼筋肉人一样的神力少年说: “自你和青青相识起,我便一直没有问过你的来历,但但今天,你既然主动提出来了,那我就要问上一问。” 沈秋看着低着头的折铁少年,他说: “你师门隐秘,既不能说,我也不强求,但我听瑶琴说,你非要去齐鲁之地,是为了寻亲?” “是的,沈秋大哥。” 折铁少年那淳朴的脸上,有一抹化不开的忧愁,他说: “我自小便被师父捡回师门,师父告诉我,他是在齐鲁之地捡到我的,那时正值齐鲁混乱的年岁,说是有乱兵杀了我母亲和家人。 在他们要杀我这个婴儿时,师父恰好路过那里,便救了我。” 这少年人眼中浮现出一抹纠结,他握紧拳头,语气也变的低沉,他说: “我与青青说过,她劝我说,齐鲁之地那般大,我一人前去,就如大海捞针,我也知晓这个。 但大哥,我师父已经死了,我在这世间就如浮萍一样,没了根。 我只是想去找找。” 小铁抬起头,看着沈秋,他用一种哀求的语气说: “纵使找不到,那也算是圆了心愿,此后便安心留在苏州,为瑶琴姐姐做事也好,留在镖局帮助你和青青也罢。 只是,若不去一趟,我心实在难安。” 沈秋看着眼前少年,他知折铁这是说出了心里话,再无隐瞒。 这多日相处,他也摸清了这少年的性子。 善良,淳朴,有勇气,有底线,有自己的一套朴素但实在的道德观。 这样的人认定的事情,是肯定要做到的,即便他横加阻拦也无济于事,还会让两人关系生分些。 他点了点头,又问到: “那你知你家人的事情吗?你叫折铁,这是你家族姓氏?” “并非。” 折铁少年老老实实的回答说: “我是跟师父姓的,我原本姓什么,我并不知道,但师父留了些物件,说是他捡到我时,遗留在身边的。” “嗯,那就是有些线索。” 沈秋微微放下心,他想了想,对折铁说: “我可以许你和林掌门一起去齐鲁,但你得先跟我回一趟苏州,别忘了墨门中人还在关注你。 你要走,得那位墨黑大侠和他师父允许才行。” 他看着折铁,他说: “毕竟,你的命不只是我救的,也有他们的一份。你可愿意?” “好。” 折铁少年没有犹豫,点了点头,他说: “那沈秋大哥,我们这便回去吧。” 两人回到马车边,沈秋将折铁的事情对林慧音说了一遍,他说: “我知你师父情况危急,不能再耽搁,这趟回去苏州,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小铁送去与你们会合。” 沈秋对林慧音说: “你在洛阳等他三日,若他还没到,你们自己走了便是。” “林掌门可以随我一起回洛阳!” 李义坚也开口帮腔说: “正好去我家休整几日,我父亲对剑门中人一向仰慕,你们去了,必然会好生招待。我家还能帮你等寻找车马,准备些物资。” 这秃瓢少年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自己这次帮了剑门大忙,以往那不合理的“孝敬”,也许这一次就能借着机会改一改。 不过这商事,还是得爹爹拿主意,他只负责从中搭个线就成了。 “齐鲁之地,自大楚江山亡故至此,便一直混乱不堪,前去那里,确实是要做些准备的。” 林慧音闭着眼睛想了想,她又抬头看了一眼沈秋,便点了点头,对折铁少年说: “那边从今日起,算半月之期,我在洛阳再额外等你三日,便不能再拖了。” “感谢林掌门。” 折铁少年抱起拳,对林慧音鞠躬到底。 潇湘女侠坦然受之。 “那么林女侠,还有义坚,我等这便离开了。” 沈秋骑在马上,青青坐在马车边,还有小铁,三人对送别的人抱拳告辞,沈秋朗声说: “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再会了。” 他拉起马缰,踏上驿道,在墨门中人的护送下,前往岳阳,在那里乘船回返苏州。 目送着沈秋一行离开,带着斗笠的林慧音突然对身边的李义坚说: “李少侠,帮我询问一下,这客栈中可有琴?” 不多时,张小虎抱着一张破旧的琴走出客栈,林慧音坐在椅子上,将那琴放在腿上,调了调音。 然后,便有一曲琴声响起。 琴声混着真气,传出老远,琴艺不甚精妙,也算不得大家技法,但意境确实到了。 就如折柳送别故人一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34.雪后初霁 “师兄,师兄,林姐姐在弹琴呢,你听!” 在驿道上,青青将头从马车里探出,对骑在马上的沈秋说: “是《阳关三叠》唉,瑶琴姐姐说,这首曲子是专门送别故人用的。” “是吗?” 沈秋拉着马缰,闭着眼睛,侧耳倾听,那琴声隐隐在旁,婉转流长,再配上周围这茫茫驿道,真有种意境隐于其中。 正常的琴声是传不了这么远的。 林慧音应该是用了真气,让琴声凝而不散。 “真是有心了。”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说: “我却不知,她还有如此琴艺。” “算不得好啦。” 青青丫头坐在马车梁上,她大煞风景的说: “只是粗通流畅罢了,林姐姐的琴艺算不得大家。 你以往也听过瑶琴姐姐弹琴,她的琴艺才是登峰造极,连江南最出名的歌姬沈大家都称赞不已呢。” 沈秋摇了摇头,他对青青说: “你还小,不懂,这琴艺好不好无所谓,主要是其中意境。” 这话说得青青忍不住又撇起了嘴。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便轻声说: “师兄,你喜欢上林姐姐了?” “喜欢,谈不上。” 沈秋也很坦然,他对青青说: “只是有些欣赏罢了,正常女子,如她一样经历那等惨事,怕是早就崩溃了。 但她还能坚持到现在,确实是心性超绝。 她让我想起了,老家那些...也是如她一般,活的像是参天大树,挺拔坚韧,而不是那些缠绕在树上的藤蔓,只能依附于男人而活。” 沈秋感慨了一句,他低头看着青青,他说: “我知道总会有人告诉你,女子无才便是德,这都是昏话。我家青青以后也要活成大树,知道吗? 只懂得依靠男人的女人,是很可悲的。” “听不懂,听不懂。” 小师妹捂着耳朵,朝着沈秋吐了吐舌头,倒是惹得沈秋哈哈大笑。 片刻之后,那《阳关三叠》的琴声已然消默。 但似乎仍有余音绕梁一般。 青青坐在马车边,随手挥着马鞭,她在想事情,片刻之后,她又对沈秋说: “那你的说法,瑶琴姐姐也是大树咯?她也没依靠男人或者夫婿,就撑起了落月商坊呢。” “是,瑶琴也是。” 沈秋颔首说: “只是瑶琴和林慧音,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我该怎么给你形容这些呢? 我只是感觉,瑶琴总是刻意在和其他人保持距离,就算是身边人,就算是面对你,也并非那么坦承。 她好像在保守着一些秘密,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算了,不说这些了。” 他对青青勾了勾手指,说: “你来骑马,换我去马车里,我有些乏了,要小睡一会,遇到什么事情,就喊小铁,或者那几个墨家叔叔,明白吗?” “哦。” 青青站起身,在颠簸的马车上灵活的前走几步,就像是灵巧的小猴子一样,踩着马车的车辕一跃而起。 运起魅影步法提纵术,轻巧的落在了沈秋的马背上。 她得意洋洋的对师兄挑了挑眉毛。 意思是,师兄,你看我这提纵功夫练得好吧? 沈秋冷笑一声,他跳下马背,脚尖点地,身形快了三分,如疾影一样掠入马车之中,如果不是青青一直在看,她可能都觉察不到沈秋的腾挪跃动。 显然,沈秋在之前接受林菀冬真气贯体时,对这魅影步法的运用手法,又有了新的领悟。 这让青青不满的撅起了嘴。 以往师父还在的时候,她才是家里最聪明的那个。 但现在,这笨师兄习武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像是个武道天才了。 就好像是一块顽石,被经历磨去了粗糙外皮,终于露出了其中的璞玉一般。 “我才不会输给你。” 青青握了握拳头,在心里暗地给自己打气。 她决定了,这回了苏州之后,就要收起心思,好好练习师兄教的这门提纵术,还有那些暗器手法。 她也想和小铁,还有李义坚那样,帮师兄的忙。 而不是每一次遇到事情,师兄都得想把她安顿好才能行动。 这让小青青感觉自己就像是师兄的拖油瓶一样,她那晚也亲眼看到了小铁在淳朴外表下,隐藏着何等强大的武艺。 现在镖局三个人里,她就是最弱的那个了,这种感觉真的是太不爽了。 沈秋却不知晓小师妹暗自立志的决心。 他正盘坐在摇晃不休的马车上,凝神凝气,手握剑玉,沉入梦境之中,但并非再为了厮杀。 现实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会干扰沈秋的注意力。 但在这死寂的梦境里,他便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冥想调息的状态中。 既然已经告别,他便要开始修行雪霁心法了。 这是沈秋目前的层次,能入手的最高级的内功心法,也是江湖上等。 江湖上肯定还有比雪霁心法更好的内功。 但用屁股想一想也知道,那绝对是现在的沈秋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 这套心法,就是他现在。 乃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最好的选择。 最妙的是,他之前亲身体会过,那正中平和的雪霁真气的温养愈伤奇效,对于雪霁真气的使用和运转,也已经有了些经验。 沈秋将身体精神放松到最舒适的状态,他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雪霁心法的真气运转图。 和江湖心法,鱼肠功的运功路线截然不同。 并非从心窍直入下丹田。 而是要在胸口,背后,肩膀,脖颈,腰间诸多穴位运转一周,才会汇入下丹田,又从下丹田出发,行进双腿,脚部。 进而通过任督二脉,经由脊椎回返双臂,指尖,最后回到心窍。 其中有最少十二个要害穴位,是沈秋之前碰都不敢碰的。 那些穴位,便是江湖传说的“死穴”。 人体有三十六处死穴,分软麻、昏眩、轻伤和重伤四种。 各种皆有九个,乃是人体天生弱点。 若无指点,便使真气硬冲这些穴位,轻则废掉经络,疾病产生,精气逸散,重则经络受损,全身瘫痪。 甚至身死道消。 好在,雪霁心法详细的描述了,该如何用真气温养穴位,再行突破的方法,这是那些惊艳才绝的前辈们总结出来的宝贵知识。 而单论行气复杂程度,雪霁心法最少也是江湖心法的十倍以上。 越是复杂,流经穴位越多,效果便越好。 “先从檀中开始。” 沈秋伸手放在胸口,那里有人体大穴,他使体内真气散开,按照心法描述,如流水般推动,使其缓缓包裹那处穴位与周围经络。 就像是将鸡蛋放在水中,从锅底点火,一点一点的加热。 不急不躁,顺势而为,这是雪霁心法的特点之一。 这个过程非常需要耐心。 沈秋花了整整一天,又在剑玉中度过漫长一夜,才将檀中穴位温养完毕。 在第二日黎明时,使真气突破这处穴位,活化周围经络。 接下来有了经验,冲穴的速度便徒然加快。 一行三人从岳阳乘船回返苏州,因为是顺流而下,所以速度要比来时更快,路上花了五天六夜的时间,到达太湖附近。 又经过一夜休息,一天行路后,才回返苏州。 当夜,青青和小铁都已经睡下后,沈秋便走出屋子,在镖局小院的夜空之下,盘坐于地面。 今夜,他便要将雪霁心法的真气循环,一鼓作气的完成。 心法中囊括的十二处死穴都已经冲破,穴位经络也已经在几日中温养活化。 沈秋手握剑玉,沉入梦境,他将心神宁静,如冥想般,内视躯体。 这大半年里,他畜养出的真气,缓缓从跳动的心脏,溶于鲜血,推入四肢百骸,这些真气按照鱼肠功的运气路线,在体内快速流转。 在一次小周天完成之后,沈秋的手指点在心脏处,本该继续流淌的真气被阻碍。 它们在心脏处积蓄,一炷香后,那真气已经继续成团,沈秋便放开手指,操纵那气团,按照雪霁心法的运用路线,先入檀中穴。 “啪” 真气充盈穴位,就如干涸的水窝子重新被填补水流,沈秋胸口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响,还捎带疼痛。 就像是新婚之夜。 从未有人到过之处,今日蓬门始为君开。 好吧,有内味就行了。 檀中充盈气旋,真气便向下一个穴位流动,就像是一张体内星图,那些节点被一个接一个的点燃。 往日已冲开的穴位自然不需多言,但那些刚刚冲开的十二处死穴,每一次填补真气,都会给沈秋带来些许痛苦。 这些痛苦忍一忍就行了,真正的麻烦是,雪霁心法的运功小周天极其复杂,它囊括了人体80%的穴位。 有数百个之多。 沈秋必须一鼓作气完成这复杂循环,否则就前功尽弃。 这颇耗精力,在运功到三分之一时,沈秋在梦中的脸色已然苍白,他感觉从心窍处激发的真气有些难以为继。 还是修行内功时间尚短,体内积累的真气总量不足。 但沈秋并未放弃。 他强忍着脑海和精神中传来的压力和疲惫,继续使真气游走复杂周天。 那些被点亮的穴位,在沈秋内视躯体时,就如仰望闪闪发光的星海一般,在体内形成了类似于“小宇宙”一样的图景。 煞是漂亮,煞是壮观。 就如沈秋用自己笨拙的双手,正在竭力完成一项复杂的积木堆砌。 真气行进到一半,沈秋真气耗尽,循环中断的瞬间,他体内就如炸弹失控爆炸,张口便喷出鲜血。 他此时气息紊乱,大半个身体如针刺刀割一般。 沈秋也不犹豫,抓起手边刀,干脆利落的抹了脖子。 下一瞬,他于梦境中重塑躯体。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盘坐于地面,重新开始。 而他体内的雪霁真气循环路线,已经完成了一半...这便是他一定要在梦境中完成循环的原因。 对于他人而言,只有失败可以累加,不断的失败聚成人生惨剧。 但对手持剑玉的沈秋而言,胜利也是可以累加的! 一段一段的胜利。 最终会把他推入最后的胜利里。 “再来!” 沈秋的手指点在心窍,如之前一样,积蓄气团,冲入檀中,这一次不在需要重头来了,那股真气顺着已经完成一半的循环快速流动。 就如昏暗星海中,一个接一个的星点燃烧,刹那间便点亮了一半星空。 这初行真气,完成小周天循环,越往后越难。 沈秋的第二次尝试,卡在了三分之二。 第三次尝试,完成了五分之四。 第四次尝试的最末,在沈秋期待的内视中,翻滚的真气,终于突破最后一处死穴太渊,顺延手臂大穴回返心窍。 至此,在沈秋体内,一个复杂而漂亮的小周天星图真正完成。 在心窍跳动间,真气顺延这重新组合的小周天运转,沈秋全身的骨骼都在耸动,似有泡沫捏碎的声响,很快连成一片。 这个小周天循环一周的时间,比江湖心法延长5倍,比初级鱼肠功慢了2-3倍。 但它每运功一个小周天,在沈秋下丹田积蓄的真气,却是江湖心法的十倍以上! 更奇妙的是,因为流通12处隐**位,让这股新生真气非常凝实,还散发温润白光。 其姿态中正平和,不需沈秋操纵,便在下丹田处缓缓旋转。 就如气旋风暴一般。 这是纯正的雪霁真气,已有诸般神妙,和普通的真气有了本质的区别。 它流淌于体内经络,温养血肉筋骨,让沈秋感觉就像是躺在温水中,温度舒适,整个身体暖洋洋的,颇为享受。 它还能温养气力,使沈秋筋肉力量增加。 又能消去疲惫,是他可以更长久的战斗,乃至提纵奔行,也能长久进行。 这雪霁真气乃道门正宗心法,最善治愈。 体内暗伤,激战伤痕,又或者身染重病,中了毒等等,都能在真气温养中快速恢复。 林菀冬身中奇毒,全身瘫痪,却还能维持神智,维持生命,使奇毒不入心窍,都赖体内那如沧海浑厚的雪霁真气相助。 而这奇妙内功,沈秋也有了! 他内视躯体,看着体内真如小宇宙般点亮的真气星图,感受着体内各处的变化。 当真如雪风惊初霁,朝阳扫阴祟。 沈秋周身暮气被一扫而空,体内真气堂堂正正,便如朝阳窜生,又如大江大河,奔流入海,无物可挡。 他睁开眼睛,此时便是黎明之前,正是一天之内最黑暗的时刻。 沈秋站在院落之中,随手捻起地上竹枝,在黑夜里抖动手腕,雪霁真气摇曳不休,那竹枝抖动,在黑夜里带起五道残影。 只是初修,便有如此神妙。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用这竹枝为刀,在夜里起舞。 一趟刚刚练熟的河洛秋风刀被洋洋洒洒的施展而出,院内风声呼啸,在朝阳初生之时,沈秋向前横扫一记。 竹枝乱舞间,影影幢幢的刀影散落的到处都是。 “哈哈哈,好一招雪后初霁...” 沈秋丢掉竹枝,在朝阳中放声大笑,迫是自得。 只是,他这一招既不是道门武艺,也不叫雪后初霁,纯粹就是有感而发罢了。 但,倒也颇有几分气势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35.被嘲笑的张岚 雪霁心法小周天循环已经完成,接下来便是避不开的水磨工夫了。 再怎么神妙的内功心法,都不可能初学就大成,这其中必然有个积累的过程。 林菀冬掌门,也是练了快二十年,才有那如沧海般浑厚的真气内力。 林慧音能把潇湘绝剑使到如此高绝的程度,也离不开十几年如一日的打磨。 哪怕沈秋手中有剑玉这等神物,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甚至是凭空挤出更多时间去修行,他想要突破真气总量的限制,依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除非,有个江湖大佬将一身纯粹真气灌了,让你不要拿那扇子玩!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秋这才了然,急忙合起扇子。 又挥动手指,使了巧力,将那玉石镇纸丢回桌上,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在沈秋逃也似得离开后,瑶琴站起身,眺望湖面,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青青在一边乖巧的替师兄道歉,瑶琴笑了笑,她回头看着桌子上被精准丢回原位的镇纸,她说: “我没生气,只是有些...算了,不说了。 青青,你师兄这一次出去,武艺似乎又有长进,他是得了什么奇遇吗?给你瑶琴姐姐说说呗。” 另一边,沈秋颇为狼狈。 他走在亭台走廊中,低头看着手中这副折扇,这是从那魔教公子手里抢来的,算是战利品呢。 而且这扇子制作颇为精美,内部又藏有精巧机关,让沈秋爱不释手。 只是这幅图,看样子是这个时代的女性们接受不了的。 “反正只是贴了层宣纸。” 沈秋抚摸着真丝扇面,他说: “回去便把这纸撕下来,请人重画一幅,或者是写几个字在上面,也是一样用的。听青青说,瑶琴的丹青技艺颇为不俗,不如就请她画一幅吧。 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如此想着,沈秋步入后山。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在山下守卫的墨门弟子也不拦他,沈秋运起提纵,如灵猿攀登,一路之上,十几息之间,便来到了那处半山腰的平台。 墨黑还像是上次一样,正盘坐在摇光刀的山洞之外,带着面具,闭目调息。 在沈秋到来时,他便睁开了眼睛。 这等敏锐感官,让沈秋赞叹不已,这江湖果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像是墨黑这样名声不显,但武艺高强的人,必然还有很多。 “你来取摇光?” 墨黑用那标志性的平静语气问到: “又有事发生?” “不,不是的。” 沈秋很有礼貌的伏了伏身,他对墨黑说: “我自知驾驭不了那把凶兵,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此行是为另一件事来的,关于折铁少年。” 沈秋走到墨黑身边,也不顾地面尘土,就那么盘坐在地上。 他一边把玩折扇,一边将折铁的事情告诉给了墨黑。 在听到折铁想要前往齐鲁寻亲时,这位墨家高徒在面具之下,便皱起眉头。 他沉默了片刻,对沈秋说: “我师尊已来苏州,就在天机阁中休憩,按理说,这会不该让折铁少年离开此地,但...你说的也确实在理。 这习武之人,心中残念若不祛除,长年累月,便成心障。 我观那折铁少年天生神力,又有奇遇传承,将来成就不可限量,确实不该阻他武道。况且师尊已到,那少年在不在苏州问题也都不大了。 便这样吧。” 墨黑抬起两根手指,对沈秋说: “许他去齐鲁可以,有潇湘剑门高徒随行,也不会有什么祸端,但唯有两条,他必须遵守。” “你说。” 沈秋点了点头。 “其一,折铁少年身上事关青阳魔门之事,行事之时,便要低调隐匿。” 墨黑加重语气,对沈秋说: “万万不可大张旗鼓,以免被青阳魔君知晓行踪。 其二,必须速去速回,最多两月之间,便要回到苏州。” 沈秋皱起眉头。 他问到: “第一点我可以理解,但这第二点...还有折铁身上的遭遇,我其实一直想问,那青阳魔君,为何非要这折铁少年?” 墨黑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沈秋,那双锐利的眼睛让人很不舒服。 片刻之后,这位墨家门徒才开口说: “青阳魔君,擅长机关之术,似是与我墨门还有些渊源。 沈秋,你可知,这机关术如武艺一样,练武不能倒行逆施,机关术也是有禁忌的。 青阳魔君艾大差,便是行禁忌之事。 他最擅长的,便是制作机关人偶...那折铁少年天生神力,筋骨奇特,在他看来,那便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还能这样?” 沈秋瞪大了眼睛。 他扣住手中折扇,惊呼说: “用人体做人偶?这是生物兵器?机关术居然可以做到这等事?” “你这说法倒是颇为有趣。” 墨黑轻笑了一声。 他对于沈秋的反应并不意外,墨门本就传承神秘,其中很多事物,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他舒了口气,又说到: “这机关人偶,用你的话说,生物兵器,确实是用人体做骨架,内藏机关神妙,作战时悍不畏死,以一敌百也是寻常事。 我墨门中也有类似传承,但只有历代钜子会学。 而历代钜子讲求兼爱平生,求非攻之念,并不行此等有伤天和之事,只是那青阳魔君身为魔教中人,便不理会这些。” 他看着沈秋,他说: “艾大差应该已经知道折铁的存在,以他那狂悖无道,颠倒是非的浑人性格,必然会来苏州讨要。 魔君有我师尊抵挡,你不需担心,但折铁自己,也要小心一些。这是事关他小命的事情!” “原来如此。” 沈秋知道了前因后果,便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对墨黑鞠了一躬,说: “我这就去告诉折铁少年,他的性子,应该不会闹出是非的。” “嗯。” 墨黑点了点头,便也不再理会沈秋。 沈秋走出几步,却又回转过来,他从手腕上解下那个精致的暗器手环,递给墨黑,他说: “墨黑师傅,你看看,这东西,能不能做改进?” 墨黑接过那手环。 也不见他手指如何动作,原本咬合组装即为坚固的手环,就在他手心里坍塌开,变成了各种零件。 墨黑眼中颇为不屑,随手将那零件丢到山下。 他说: “这是北朝秘卫仿制我墨门的防身器械,应该是出自青阳门,但沈秋,你武艺也已登堂入室,还要这等垃圾玩意作甚?” “不是给我用的,墨黑师傅。” 沈秋解释到: “是给我师妹防身用的。” “哦,青青姑娘啊。” 墨黑点了点头,他说: “那你便去苏州天机阁,在那里寻上一件更好的,或者干脆等几天,待我为青青订做一个千机手环。 我的机关术造诣虽比不上我师父,但也绝对比你拿来的那东西好得多。” “那我便替青青谢谢你了,墨黑师傅。” 沈秋再次感谢。 墨黑摆了摆手,他说: “你和青青是瑶琴姑娘的亲近之人,便也是我墨门好友,这些小事,不用在意。” 沈秋又和墨黑客气了一番,留下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虽说都是熟人之间,但总不能让人家白干吧。 而且,就墨家机关术那精致的程度,这点银子,估计也就刚够个工本费。 这绝对是熟人价格了。 -------------------- 沈秋一行都回了苏州,那比他们更早离开的惜花公子,自然也早早的回了苏州。 只是这张岚现在的样子颇为凄惨。 虽然还穿着那风流潇洒的衣装,但左腿上缠着绷带,肩膀上糊着膏药,手臂上的小伤口虽然愈合,但也还在结痂。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一点潇洒的样子都没有了。 他此时正在苏州烟雨楼,就在沈大家闺房之中,正呲牙咧嘴的任由秀禾丫鬟给他换药。 而风姿卓越,如妖女一般千变万化的沈大家沈兰,就斜躺在张岚眼前的锦榻上。 她手里捏着美人扇,如风中扶柳般,一手搭在纤细健美的长腿裙外,一边轻笑着讥讽自己这好友。 “张岚啊,张岚,你这信心满满的去了长沙,却又如丧家之犬一样跑回来。” 沈兰说话毫不留情。 她摆着扇子,对一脸阴沉的张岚说: “若不是我使人去接应你,你怕是要一路要着饭回苏州了,啧啧,自诩风流倜傥的惜花公子,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啊。” “我只是不甚着了那沈秋的道。” 张岚有些气愤的说: “谁承想,那尘土一样卑贱的人,居然能搭上潇湘剑门的路子,还和那林慧音眉来眼去,怕不是卖了身给那潇湘女侠! 少爷见他们你侬我侬,必是有苟且之事。唉,我也是运气差,竟然就那么一头撞了刀刃。” 他舒了口气,说: “不过那林菀冬的弟子林慧音往日名声不显,却着实是个狠角色,一手潇湘绝剑已得其中三味。” 张岚瞥了一眼慵懒如狐的沈大家,他说: “哪怕是你,突然遇到,也怕是有番苦战的。” “哈?” 沈兰用美人扇捂住嘴,轻笑了一声,她说: “你真的觉得,我这五行门杀手,会和那潇湘女侠正面放对?我若要杀她,也不过是背刺一刀的工夫罢了。 张岚,你自己本事差,就别怨旁人。” 沈大家直接了当的说: “你身负七绝门鬼影魔功,又有摧魂鬼爪这等凶戾工夫,还学了你父亲独步天下的提纵逍遥游,却连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都打不过。 真是给你七绝门,给那一代奇人丢人!” 张岚被讽刺的脸颊泛红,却无话可说。 他往日里,确实是太过游戏花丛,对这练武之事,也有些太不上心。 遇到三流角色,靠着逍遥游的身法碾压,便能轻松解决,但遇到林慧音这样的狠茬子,他便抓了瞎。 不过沈兰倒也不是专为讽刺张岚的。 她只是性格如此,一张嘴不饶人罢了,她停了停,便又说道: “你之前藏着掖着,不愿多说,现在你败的这么惨,还要求我帮忙...那总该说说了吧。” 沈大家眯起眼睛,对张岚说: “你与那沈秋,到底有什么恩怨?非要死盯着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36.暗涌 惜花公子张岚和沈秋之间的纠缠,沈大家是一清二楚的。 实际上,这苏州城里发生的大小事情,沈兰都是一清二楚,在接收了五行门分舵的残留人员之后,沈兰的情报收集便大大提高了。 她甚至知道,在数日前,墨家钜子,天榜高手,黑衣五九,已经来到了苏州。 此时就在天机阁休息。 这让是沈兰内心的担忧大大放松。 她知道墨侠五九是为谁来的。 既然墨家钜子在这苏州城里,那么她便不用再怕那疯疯癫癫的青阳魔君打上门来了。 但这是这样,还不够的。 沈兰要把自己的麻烦撇清,还要把苏州的水搅得更浑一些。 而眼前的张岚,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烟雨楼中,正直夜色初临,楼下一片热闹,还有出色歌姬在奏起乐曲,纷乱舞姬们正在准备今晚的歌舞。 正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 但秀禾丫鬟关上房门,再关上窗户,便隔了声音,让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沈兰倚在锦榻上,手握美人扇,目光灼灼的看着惜花公子,后者有些沉闷,但在沈兰的追问下,他还是不得不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他是信任沈兰的。 虽然这个妖女牙尖嘴利,说话不饶人,还屡次放他鸽子。 但沈兰是可以信任的。 他知晓沈兰的过去,在沈兰带着秀禾逃出云贵时,他还帮了忙,两人算是患难之交。 “沈秋和我,倒也没什么关系。” 张岚揉着肩膀。 被林慧音打裂的骨骼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作为七绝门少主,他自然有疗伤秘法,虽然在家中不受重视,但他那位哥哥对他的一应支持,还算宽厚。 “我和他之间,也不是如你所想的那般龌龊。” 惜花公子瞪了一眼兴致勃勃的沈大家。 这眼睛发光的妖女脑子坏掉了。 总想着俊美男人之间会发生一些龙阳之事。 她似乎最喜欢这个,还曾介绍过有龙阳之好的俊美文人与张岚结识,甚至还偷偷给张岚下过药。 真是个损友。 张岚舒了口气,他慢吞吞的说: “我之所以关注沈秋,是因为,沈秋身上,有一件属于我父亲的东西。” “!!!” 沈兰的眼睛立刻瞪圆。 这个消息让五行门妖女大为震惊。 张岚的父亲是谁? 那可是张莫邪啊! 一统魔教七宗,被所有邪道人士奉为共主,号称“北斗星御”,成就天下第一,稳坐武林之巅一十三年的一代奇人。 传说张莫邪的武艺已经通神,距离传说中的破碎虚空,也只差毫厘之间。 只是张莫邪对妻子,也就是张楚和张岚的生母冯雨涵用情至深,在发妻故去后,便失踪于江湖、 给这一代奇人的传奇人生,花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在他失踪后,没到半年,魔教便重新分裂,再成一盘散沙。 也许对正道中人来说,张莫邪是个亦正亦邪的天边人物,但对于沈兰这样的魔教中人而言,张莫邪那就是绝对的偶像。 称作唯一的神都毫不夸张。 现在,张岚却告诉她,那个被她视为无物,还利用过的沈秋手里,居然有一件属于张莫邪的东西! 这如何不让人震惊? 两人的身份,那可比天与地的差距大多了,沈秋于张莫邪而言,就像是巨人脚边的尘土一样卑贱。 “是什么东西?” 沈兰静了静心神,她问到: “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惜花公子双眼茫然,长沙之行让他受了很大的打击。 明明和父亲有关的线索就在眼前,但他就是没抓住。 面对沈兰的问题,他幽幽的说: “是一块玉,剑型玉石。 我记得很清楚,我小时候,曾有一次见过父亲独自在书房中,手握那块剑玉喃喃自语,我从未在父亲脸上,见过那样的表情... 期待、遗憾、恐惧、不舍,甚至有种隐隐的癫狂与无奈。” 张岚低声说: “像我父亲那样的人,又有什么事能让他倍感无奈与恐惧呢? 至于我是怎么发现那块玉的,很简单,那一夜在寒山别馆。” 惜花公子闭上眼睛,有些意兴阑珊的随口说: “你使秀禾去点燃别馆的时候,我就在她身侧,本想着求秀禾,让我给她画一幅美人出浴图。 但没成想,却看到了更惊人的东西。 昏迷的沈秋,手里紧紧握着那块玉,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样啊。” 沈兰抿了抿嘴。 她的眼睛转了转,这妖女站起身,走到张岚身边,似是安慰好友,伸手轻拍着张岚肩膀。 一股若麝香般的香味传入张岚鼻孔,让情绪不高的惜花公子鼻子动了动。 “张岚,你说,那块玉是不是有什么奇特之处?” “没有。” 张岚撇了撇嘴,他说: “我小时候求过父亲,也亲手把玩过那玉石,它毫无特色,甚至不是好玉,浑浊不堪,只是颇为坚固罢了。 我想,那应该是对我父亲而言相当重要的事物。 我曾怀疑,那就是我父亲在传说中求来的‘仙缘’。” 张岚摇了摇头,他说: “但不是的,父亲亲口否认了这一点,他说,那块玉是故人所赠罢了,并非是属于他的仙缘。 你也知道,我父亲从不说谎的。” “是吗?” 沈大家顿时有些失望。 几息之后,她皱起眉头,说: “把你的手拿开,如果你以后还想用手画画的话!” 张岚立刻抽离了自己悄悄靠近沈大家臀部的手,他咳嗽了几声,掩饰住尴尬,他说: “那块玉本身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它是怎么到沈秋手里的。 我父亲失踪时,他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在,唯有那块玉跟着他一起失踪,我知道,你们旁人都在猜测,我父亲是不是已经死了,尤其是几个宗主。” 张岚冷笑一声,他说: “但我父亲那般英雄人物,怎么会死的毫无声息?现在沈秋手里的玉,已经证明了,我父亲还未死! 而只要他未死,这魔教七宗的宗主,不管有什么想法,都得老老实实的待着!” “兰儿...不,沈兰!” 惜花公子看向身边的沈大家,他诚恳的说: “我想求你帮我,由你亲自出手,帮我把沈秋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过来! 我知道你能做到,这对你来说很轻松,帮我个忙吧。” 张岚这诚恳的请求,让沈大家眼睛转了转。 她轻声说: “这是你张家之事,与其求我,为何不去找你哥哥?我想,张楚大概对他父亲的行踪,也很有兴趣吧? 难道,你信任我,胜过信任你亲生哥哥?” 五行门妖女发出银铃一样的笑声,她伸出手指,点在张岚下巴上,她看着那双眼睛,她说: “这还真是让妾身感觉到荣幸呢。” “啪” 张岚喜欢美人。 但不喜欢眼前这样,被美人当玩物。 他一把打开了沈兰的手指,他说: “我和我哥哥之间素有恩怨,你又不是不知道,张楚他一心继承父亲的霸业,又行一些连我都看不下去的可怕事情... 总之,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信任他,便就行了。” 他抬起头,看着沈兰,认真的问到: “这忙,你帮不帮?” “帮,怎会不帮呢?” 沈兰轻笑了一声,她对张岚说: “只是你有所不知,那墨家剑侠五九,此时就在苏州城,我须等到他离开才能动手。 你也知,那墨家行事颇为方正,要是被那天榜高手抓住把柄,我区区一个地榜末流的弱女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好,我便信你。” 张岚也站起身,他对沈大家说: “你若帮我找到我父亲的线索,我今后便任你驱使。” “哎呀,张岚。” 沈大家摇了摇头,她佯做不满状,对惜花公子说: “你我朋友之间,说这些作甚,你受了伤,用了药,且去休息吧,这几日便留在我这,好生休养。” 沈大家对侍立在一边的秀禾打了个眼色,这漂亮的丫鬟便立刻扶着张岚,走出了房间。 片刻之后又回到了房中。 她看到自家小姐,正站在窗口,出神的看着这苏州夜色。 这是小姐又在思虑问题了。 秀禾不敢打扰,便如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的侍立在小姐身侧。 她从小和沈兰一起在五行门长大,又是一起逃出云贵,来到苏州,当真情同姐妹一样。 “秀禾,写封信。” 一炷香之后,沈兰似是回过神,她摆了摆手,对秀禾丫鬟说: “就把张岚刚才所说之事,那沈秋,还有那玉,都写下来。差人以飞鹰传书,送去西域七绝门,送到张楚手里。” “小姐!” 秀禾大惊失色,她急忙说: “这...这要是被张岚公子知道,你们之间可就要闹翻脸了。” “不会。” 沈兰回过头,妩媚如妖一样轻笑一声,她伸手抚摸着秀禾的脸颊,轻声说: “我寻个时间,把那沈秋替他绑来,他谢我还来不及呢。 但秀禾,这苏州城有了墨家五九,还有那过些时日必来的青阳魔君艾大差还不够。 我已收到消息,我们那位赤练魔君因为‘孝敬’之事,颇为恼怒。 他很有可能亲来苏州。” 沈大家眼中露出一抹忧愁,她说: “我且问你,秀禾,若你要处理一件棘手危险之事,该如何做?” 秀禾丫鬟想了想,说: “弄出一场更大场面,来转移注意?” “真聪明。” 沈兰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说: “这便是我要做的,墨侠五九,青阳魔君,赤练魔君三位,还撑不起大场面,让七绝门张楚也来,魔教七宗来了三位。 那正道中人定也会蜂拥而至。人多了,事情一乱,这正邪之争再起...” 沈大家咬着牙说: “我就不信了,到那时候,那曲邪老鬼,还敢盯着我这清白身子不放... 唉,我为何要生做女儿身? 秀禾啊秀禾,这天道可恶,净是欺辱我等女人。” 秀禾丫鬟身体颤了颤。 不仅仅是因为小姐的手正摸在她脸颊上,更是因为小姐此番策划太大胆了,竟然同时在谋算正邪两道。 她担忧的说: “小姐,若是事情出了差错,苏州城生了乱子,这正邪两道,就都没有你容身之地了,可是要三思啊。” “现在就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了?” 沈兰冷声说: “我等也只为自保罢了。 再说了,这等护命之事,难道不该那些正派人士去担忧吗?我们可是魔教中人,秀禾,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 去写信吧。” 沈大家抽回手指,嗅着其上幽香,她看了一眼秀禾,她说: “我也是在保护你,笨丫头。 你心知肚明,那曲邪老魔觊觎的,可不只是我的身子。” 秀禾丫鬟身体抖了一下。 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小姐闺房。 不多时,琴声便由沈兰闺房响起,顺着窗户,传入苏州夜色。 在那悠扬婉转的琴声中,还有沈大家的忧伤轻唱。 但唱的却不是什么时下流行的曲调。 “一恨天涯流浪,出生不详。” “二恨红颜薄命,笼鸟难翔。” “三恨世态炎冷,谁能相帮?” “四恨恶人无德,坏了心肠。” “五恨纯真已逝,何处寻访?” “六恨情义不全,故友心伤。” “七恨天道不公,黑白无状。” “此恨难忍,此心难承,此身难全,小女子欲问苍天,凄凄惨惨何日休?莺莺燕舞何时还...” 这首曲词并未用真气。 因此只是传出去,便淹没在了烟雨楼那嘈杂的歌舞声中。 沈大家连唱三遍,心情难逸,生出一股怨气。 便关了窗,自去歇息了。 她并未看到,在烟雨楼不远处的一处巷子边,一个穿着黑色长衫,梳着文士髻,背着一个宽大木盒,身材高大且纤细的年轻人,正靠在墙壁上,眺望着她这边。 在昏暗灯光下,依稀能看到那男人的脸。 很年轻,可能就刚到二十,剑眉星目,鼻梁挺拔,就如张岚一样生的好皮囊,但那眼中却长含冷漠,似与这片人间有强烈的疏离。 “怨气如此深重,也不知这女子遭遇何事。” 这男人看了一眼头顶已经关上的窗户,他也不再停留,只是念着那七恨曲,背着木匣,转身轻轻一跳,便如幽影一样消失在了小巷中。 那速度,竟比沈兰全力运起提纵时,还要再快三分。 这苏州城里,何时又多了这般神秘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37.冤家路窄 “青青,一会换一套衣服。” 第二天午后时分,已经回到苏州小镖局的沈秋一反常态的,没有做晚饭的打算。 他一边练完不完整的秋风刀法。 一边对院落另一边练提纵术的青青说了一句。 “让小铁也换一套,我们晚上去烟雨楼吃顿好的,权当给小铁饯行。” “啊?” 正用黑布蒙着眼睛,在几个木桩子上灵活的跳来跳去的青青猛地一停,身形一晃,差点从木桩子上掉下来。 她张开双臂,稳住身体,单脚站在木桩上。 又把眼睛上的黑布取下来,诧异的看着甩手收刀的师兄。 她说: “师兄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了?烟雨楼唉,销金窟唉。” “我每天做饭也挺烦的。” 沈秋也伸手摘下眼睛上的布条,他看了一眼身前摆放的三个被刀刃削开的树根,随口回答道: “而且在苏州城快一年了,也没去过那等繁华之地,我也很想去见识一下...在长沙也发了笔小财,总不能只赚钱,不享受吧?” 青青撇了撇嘴。 她知道师兄所谓“发财”是什么意思。 那一日他带着潇湘剑门弟子,去围剿七绝门分舵的时候,回来背了一个小包袱。 那包袱里装满了各种银票,银锭和一些看上去很值钱的小艺术品。 潇湘剑门剿灭了魔教苦心经营的分舵,大门派吃肉,沈秋也顺带喝了点汤。 再说,他和青青维持这小镖局,每日花销也不多,山鬼给的,河洛帮雷爷给的,还有每个月李家药铺送来的分红,这些银钱几乎都没地方花去。 长此以往,沈秋手里也有了一笔钱。 作为镖局管账的小掌柜,青青更清楚那些银两的数量。 这么说吧,就算把镖局关了,师兄妹两人以后坐吃山空,按照他们的花销速度,这笔钱最少能撑十年。 对于小门小户而言,也真的算是暴富了。 “我这就去找小铁。” 青青咧开嘴,笑了笑,脚尖在木桩上用劲,纤细的身体便在空中翻滚一周,落在地上,她几个起落间,就窜入了前厅中。 而沈秋还待在院落里,他俯下身,看着眼前的三个树根。 刚才蒙着眼睛练刀,是秋风刀法的练习方式之一,是为了锻炼沈秋出刀的精准力和刀式在小范围中的快速变化。 这套来自雷爷的刀法,和大开大合的归燕刀是两个极端。 既然名字叫秋风刀,就说明这套刀法是快刀。 非常快,完全施展开,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配合精妙提纵,能让刀法极其凌厉。 在三个树根上,布满了散乱的刀痕,就如秋风吹拂,毫无规律,刀痕入木三分,不深不浅,这样的力度擦在敌人脖子上,便能轻松切开喉管。 砍在手臂和腿部,便能破坏筋骨。 维持这样的力度挥刀,会让手腕承受更多的压力,但对于沈秋的气力消耗,却要比虎虎生风,杀气扑面的刚猛归燕刀小得多。 刀法施展,如秋风拂面,在轻灵刀舞中,蕴含的却是比归燕刀更凌厉三分的迅捷刀锋。 “还不行啊。” 沈秋抚摩着树根上的刻痕,他眼中尽是不满。 刀痕散落的有些太分散了。 这说明沈秋的精准还不够,技艺还需练习。 秋风刀法是残缺的,有几招没能从雷爷幻影的武学记忆里学会,但大体舞起来还算顺畅,就是缺乏几招,让这套刀法不太顺畅。 学不全,招式无法衔接,威力便有所下降。 但这依然是沈秋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刀法。 按照江湖武功的品级来算,也算是中上等,如果能补缺几式杀招,那就是真正的上等刀法了。 越是揣摩,越觉得变化神异,妙用无穷。 他摩挲着下巴,听到前厅青青和小铁的声音传来,便又回头看了看院子后方武器架上拜访的长剑,沈秋有点意动。 要不要学学剑法? 记忆里倒是有潇湘绝剑这样的真.上等剑术,就是同样残缺不全。 “算了。” 沈秋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阶段还是主攻刀法。 贪多嚼不烂,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收起鸿鸣刀,走入自己房间中,准备换套衣服。 苏州烟雨楼,那可是这苏州城里一等一的豪华地,今日沈秋也算是去见见世面。 他还邀请了丐帮的宋乞丐。 一是联络一下感情,这宋叔也算是可信之人,而且江湖消息挺广。 二是,沈秋打算让宋乞丐在席间,给即将远行的小铁传授一些江湖门道。 尤其是小铁要去的,还是目前挺混乱的齐鲁之地,丐帮在那边也有势力。 遇到事情,有宋乞丐的面子,小铁还能清丐帮帮扶一二。 最重要的是,他是去齐鲁找人的。 在这个时代,论起找人这回事,还有比帮众遍天下的丐帮叫花子们更擅长的吗? 傍晚时分,沈秋坐着落月商号的马车,带着打扮一新的小铁和青青,去了苏州城中心坊市的烟雨楼。 此时还没到烟雨楼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候,但楼前街道却也已经停满了马车。 沈秋三人下了车,入眼之处,皆是莺莺燕燕,那些穿着撩人的女子,正在门口招呼相熟的客人。 而这些客人要么腰缠万贯,要么是当官之人,要么穿着一身文士长衫,手握纸扇,显然也是风流人物。 “宋叔,这边来!” 青青眼尖,一下子看到了斜靠在旁边商户墙壁下的宋乞丐。 这丐帮掌事依然是一身“原生态”的叫花子装束。 破烂长衫,敞着胸口,花白的头发散乱,手握木棍,棍子上还挂着一个红色的旧葫芦。 他似是在闭目养神,听到青青呼唤,老乞丐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欣喜和慈祥。 他是路不羁的至交好友,虽然多年没在青青和沈秋眼前出现,但也是看着青青长大的,老路头不幸死了,这青青和沈秋也算是他的晚辈了。 老乞丐拄着棍子走过来,丝毫不顾及周围人那鄙夷或者捂鼻子的举动。 但实际上,宋乞丐身上衣服虽破,但浆洗的很干净,并无恶臭。 乞丐嘛,自是看惯了这人间苦难,世态炎凉。 他也不在意这些。 沈秋带着三个人走向门口,这烟雨楼家大业大,接待的小厮倒也聪慧灵巧,倒是没因为宋乞丐的装束,就赶他出去。 毕竟沈秋手里拿的帖子,是落月商号管事在昨日定下的。 烟雨楼虽然名气大,但要正面对上已经在苏州传承数代,整个江南商圈都数得上号的落月商坊,他们还是远远不及的。 这苏家虽然低调,但苏州城里有点手面的人可都知道,人家乃是前朝世代皇商,正儿八经的苏州上流,是寻常人得罪不起的人物。 四人跟着小厮上了二楼,坐入包厢。 当即就有烟雨楼的管事前来拜访问好,说了一圈车轱辘话,又送上几道开胃小菜,然后便退了出去。 “哎呀,老乞丐我上一次在这等烟花地享乐,那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宋乞丐靠在高背椅上,有滋有味的喝了口好酒,眯起眼睛,显然是对这酒很满意,他又看着周围陈设,对其他几人啧啧称奇的说: “这烟雨楼也是初建不到五年,算不得老字号,但经营有方,短短几年就成了苏州: “我那日在寒山别馆,也见过这小哥,但若是你不说,我还以为他已经年近弱冠,瞧瞧这身子骨,这体魄,莫非是天生神力之人?” “宋叔好眼力。” 沈秋比划了一下大拇指,将小铁吹捧一番,说的小铁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小铁很厉害的!” 青青挥舞着筷子,对宋乞丐说: “他使铁棍,一棍子便砸死了一名潇湘弟子,砸的筋骨断裂,都成肉泥了,我亲眼看到的。” “这般厉害?” 宋乞丐赞叹了一声,他啧啧称奇的说: “我上次眼见天生神力,还是四年前的武林大会,我跟着大龙头去见世面,就亲眼看过武林盟主任豪,也不用真气,随手一掌,便打碎百斤巨石。 那任豪大侠,也是一位天生神力之人,若以此来看,小铁未来武道前途,必不可限量。” 这话吹捧的有点过。 把小铁这14岁少年,和名满江湖的武林盟主相提并论,直让折铁少年连连挥手。 不断有美酒佳肴送入包厢,沈秋眼看宋乞丐喝得有三分醉意,便将小铁将去齐鲁这事给宋乞丐说了说,央求他给小铁传授一点经验,顺带帮帮忙。 宋乞丐也不藏私,当即就在酒桌上,为小铁说起齐鲁之地的情况。 他身为丐帮掌事,年轻时又走过江湖,知晓的消息要比寻常人多出太多,自然高屋建瓴,说的条条在理,听的小铁和青青连连点头。 沈秋则寻了个借口,走出包厢。 前世虽善饮酒,白酒啤酒洋酒伏特加之类的,来者不拒,但这世这具躯体却不善饮酒,只是陪着宋乞丐喝了几轮,便也有些微醺。 他手里把玩着那折扇,打算去二楼栏杆处,吹吹风,醒醒酒。 折扇上的美人出浴图,已经被沈秋取下来了。 真丝扇面上现在一片空白,看上去有点奇怪,不过瑶琴已经答应,帮他画一幅苏州山水图,顺便写几个字。 待再有几日,重新装点之后,这折扇,也自然又是工艺品了。 沈秋走过几处包厢,靠在二楼外围栏杆上,这烟雨楼占地颇大,营造精心,即便是这角落处,也做得非常精致,还摆着盆栽。 他趴在栏杆上,任由夜风吹起他头发和衣角,眺望着眼前苏州夜景。 不多时,他便听到旁边传来说话声。 沈秋扭头看去,眼中还有几分醉意,便看到一名公子,正摇摇晃晃的走下三楼。 那公子穿着白衣,留着文士髻,两道黑发垂于胸前,大眼睛,高鼻梁,嘴唇微薄,不留胡须。 笑起来如春风拂面,当真生的一副好皮囊。 就是肩膀和左腿似乎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沈秋眯起了眼睛。 这公子,身形很眼熟啊。 这边,张岚刚被秀禾丫鬟扶着离开沈大家闺房,他并未在意周围。 下楼梯的时候,秀禾丫鬟身上的香气,让他有些魂不守舍,此时正缠着这丫鬟,要给她画一幅美人出浴图呢。 秀禾当然是不答应的。 被纠缠的烦了,便翻脸让张岚一个人回去。 结果张岚刚独自走下三楼,就看到一个家伙靠在栏杆上吹着风,明明是武者打扮,手里却还拿着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 咦... 等等,那人手中扇子怎么如此眼熟? 下一秒,张岚和沈秋的双眼对视在一起。 “原来是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张岚反应极快,身形飞掠几步,挥掌便朝着沈秋打来,五指分开,划过夜空,带起隐隐鬼哭狼嚎的声响。 沈秋也不甘示弱。 鸿鸣刀不在手边,便用风雷指应敌。 左手并成剑指,一招风卷残云,绝影暗杀术使出,甩出数道指影,呼啸着刺向扑来的张岚。 惜花公子腿部受伤,肩膀也用不了力,一身精妙逍遥游提纵术根本施展不开。 片刻之间,两人对了十几招,张岚躲闪迟钝,在错身之间,便被沈秋一指打中腰腹,惨叫一声,便退了数步。 还没等他站稳身体,就看到眼前沈秋唰的一声打开折扇,甩手一扇,便有四道黑影小针迎面刺来。 张岚再顾不得风雅,在地上翻滚一周。 身影飘忽间,四只小针被尽数躲开,那沈秋却又上前一步,合拢折扇。 噌的一声,一把黑色小刀自扇骨中刺出。 他以秋风刀的手法,挥起折扇,手腕晃动,在雪霁真气的推动下,刀风如秋风吹起,在风中又有数道倒影,真假难辨。 如此近的距离,又受了伤的张岚如何能躲开? “噗” 鲜血横飞,张岚胸口被划出三道血痕。 就在沈秋攥紧折扇,要下毒手的时候,身后传来那丫鬟的尖叫,立刻就有护院武者从四处冲出。 沈秋毫不犹豫,上前便刺出一刀。 但眼前黑影滚滚,从高处闪下一人,身穿夜行衣,衣袖挥动间,沈秋感觉自己手中刀撞上了一面土墙般。 再也不得寸进。 那黑衣人看也不看沈秋,抓起面色惨白的张岚,身形便如扭曲幽影,自二楼反身而下。 只见那道幽影踩在屋檐,如燕子轻灵抄水,转瞬便隐没在了苏州坊市小巷中。 “准备不足,太过仓促… 但跑便跑了吧。” 沈秋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在胸前摇晃,他眼中有一抹消减的寒意。 这扇子的机簧小刀上,已淬了毒。 但愿那公子,能撑到他和沈秋下一次见面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潇湘曲 38.江湖云动 “你们这烟雨楼是怎么做的事!” 在包厢中,喝高的宋乞丐对着眼前俯身的管事大喊到: “这是什么烟花之地!明明就是贼窟! 我侄儿只是出去吹个风,就能被贼人伏击,若不是他武艺尚可,怕是要在你这烟雨楼里丢了性命!” 那管事被宋乞丐说的完全回不了话。 他心里暗道晦气,怎么偏偏惹上了这滚刀肉一样的丐帮人,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这等事被叫花子们传扬出去,对烟雨楼自是大大不妙。 他只求赶紧把这事压下去。 而沈秋则坐在一边,晃着手中折扇,他并不恼,脸上一片平静,任由宋乞丐和那管事商议处理。 青青有些担心,但仔细看看师兄,身上也无血迹,并未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那魔教公子就在苏州。” 沈秋心里想到: “得让宋叔动员乞丐,四处寻一寻,或者去隐楼... 不过隐楼苏州分号,似乎不提供和魔教相关的信息,这倒是有些麻烦。这苏州表面繁华,暗地里的门道倒是不少。 说起来,那魔教公子受了伤,也不去修养,跑到这烟雨楼作甚?” 想到这里,沈秋抬头看了一眼头: “圣火教那边,自数年前,便一直差人往中原江南方向去,人数虽不多,但年年都未断绝,应是在寻访什么。” 张楚把玩玉扳指的手指停了停。 他说: “我那在西域一心传教的阳桃叔叔,竟也对那等江南之地有兴趣吗? 如此甚好!” 张楚说: “以我的名义,派出使者去圣火山,就说我不日将往苏州,寻访我父痕迹,若阳桃叔叔有兴趣,不妨与我同行。 也刚好趁机和曲邪,还有艾大差联络下感情,我魔教七宗同气连枝,分散在天南海北,这太生分了,倒也不好。 另外,既然苏州有如此盛事,我孤身前去,怕是不美。” 张楚舒了口气,他说: “去血魔窟,请却邪刀主,与我随行。” 身后苦陀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似乎那血魔窟,对七绝门人而言,也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但他不敢违背门主瑜令,应了一声,便退下去了。 张楚回到书桌边,他拿起那封信,又仔细读了读。 “沈秋?” 七绝门主念着这个名字,他稍加思索,说到: “这难不成是什么正派天才,就如那剑君,陆归藏,东方策一样的人物?但不管是江湖传闻,还是江湖榜上,都也没他姓名啊。” ----------------- 泰山,玉皇: “禀告师叔,我师父昨夜不见的。 昨晚有封书信由鹞鹰直送入内殿,我师父看了之后,便将信于丹炉中焚毁,今早便不见了踪影。” 云霁小道士偷偷看了一眼掌教师叔,他放低了声音,说: “一起不见的,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另一名提着剑,脾气火爆一些的老道追问道: “你这孩子,说话怎吞吞吐吐?莫不是你师父带走了门内宝典?还是传古道卷?” “都不是!” 云霁小道长被呵斥一声,便下意识的挺直身体,他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对诸位师叔说: “师父还带走了威道太阿剑!” “什么?!” 一众老道听到这消息,脸上那肃穆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就如破了功一般。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眼中尽是愕然。 唯有最开始询问,那背后的点缀阴阳鱼,手持拂尘的老道长还维持着平静,他想了想,对身后众师兄弟说: “宫主行事,向来有章法。 若他独自失踪,老道还有担忧,但他既然带走了太阿剑,我等便不用忧心。” 这老道挥了挥拂尘,说: “以宫主的武艺,再手持威道太阿剑,这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他必是得到了隐秘消息,来不及通知我等,便下山去除魔卫道去了。 都散了吧,去安抚门人... 我玉皇宫乃道门正宗,何时有过如此慌乱之像?不成体统!” 老道长看了看内殿慌乱的景象,摆了摆拂尘,颇为不喜。 他挥了挥手,身后诸位师兄弟,便前去维持秩序。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这老道长才重新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云霁小道士。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到: “云霁,你师父近些时日,可有‘散魂病’发作的迹象?” 云霁小道长脸色有些苍白,他迟疑了片刻,便微微点了点头。 老道长面色微变。 他眼中也闪出一抹忧愁,他对小道士说: “云霁,你师父一向待你如亲子一般,老道和你师父也是同辈师兄弟,你别诓骗老道,老实交代吧,你师父去了何处?” 那小道长低下头,在老道士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的玩起手指。 许久之后,他才用蚊虫一样的声音说: “师父,去了苏州...” “那封信呢?” 老道又问了一句: “谁送来的?” 小道长叹了口气,他说: “有五龙山庄的戳记,应是仁豪大侠送来的。” 老道长手中的拂尘抖了抖,他捻着胡须,轻声说: “武林盟主也去了苏州?看来必有大事发生,但师弟的散魂症...唉,云霁,去换套寻常衣服,准备点干粮。” “今晚,你随我下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1.逝者祭奠 苏州城外十里寒山下,有座小小驿站。 这是朝廷设置的休息处,在全国各地都有,只是江南之地因为富庶和平,这驿站也修的颇为大气。 就如一座小客栈一样。 若是往来行人不愿住“国企”驿站,在不远处还有几座客栈可供选择。 其中还有一家客栈,打着“河洛客栈”的旗子和招牌,那边是雷爷的河洛帮的产业了。 那帮商人,还真是会做生意。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还未到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城外驿道上也有人来人往,还有易家镖局的一支队伍、 人数挺多,似乎是要去远地送镖。 在驿站前方,沈秋和青青将马拴在饮槽边,招呼驿站伙计,为马匹加点草料和水,再多准备一些干粮饮水之物。 他们是在送别。 折铁少年也站在此处,他穿着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色劲装,外套宽大长袍,那身高八尺的个子,让往来行人频频侧目。 这少年人身后是一架马车,里面放了些行路之物。 他今日便要启程去洛阳,在那里和潇湘弟子们会合,一起前往齐鲁之地。 林慧音是去为师父找大夫,而折铁是去寻亲。 “你这一路要小心些。” 沈秋叮嘱到: “你随我们走了一趟潇湘,但还是经验不足,有什么不懂的,就询问李家药铺的伙计,他们会帮助于你。” “是。” 折铁少年低着头,他对沈秋说: “这次之事,还是感谢大哥,若没你说项,我也离不得苏州。” “我倒是希望你留在这里。” 沈秋叹了口气,他说: “十四五岁啊,这么大的年纪,就只是个半大孩子,又怎么放心让你一人行远路?只是你心中有所挂念,总是拖着也不是个事。 但你要记住,小铁,两月之期,不管你找不找的到家人,你都必须赶回苏州来。 你身上有些牵连,我想你自己也明白,这可是关乎小命的事情。” 折铁少年点了点头,他说: “我懂得,大哥,必然会按时赶回来的。” 两人说话间,青青丫头也提着一包干粮和几个水囊,从驿站里走出来,她和折铁少年是好朋友。 现在好朋友要走,她心情自然不会太好。 她将手里的干粮包袱递给折铁,说: “小铁,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听宋叔说,那齐鲁之地颇不平静,要是遇到危险,便去找当地丐帮相助,宋叔给了你书信的。 是的,我随身带好着呢。” 折铁少年摸了摸胸口,那里有宋乞丐给他的书信。 遍布全国的丐帮近些年来,在大龙头张屠狗的协调下,内部越发团结,遇到事情,又是宋乞丐这苏州掌事请求,齐鲁丐帮还是会帮助一二的。 “还有你那把剑。” 青青丫头看了一眼马车,她颇为担忧的说: “你提不提的起来啊? 那琴台的几位锻造师傅都说,那东西做出来就是个摆设,他们说根本没人拿那种东西打架的。” “别听他们胡说。” 小铁嘿嘿笑了一声,他摸了摸脑袋,露出憨厚的笑,对青青说: “我在师门中所用大剑,比这把剑还要重上几分,我师父用的那把剑,更是这剑重量两倍以上呢。 自然是舞的动,也打得动,还足以自保的,青青不用担心我。” “是啊,小铁天生神力。” 沈秋拍了拍小师妹肩膀,他说: “若是寻常兵器,他用起来还颇不顺手,就这门板重剑,才能发挥他的惊人气力,不过,给剑上装锁链,我倒也是从未听说过。” 沈秋狐疑的看着折铁,他说: “虽然我知你所学绝非寻常武艺,但这,真有用吗?” “有的。” 折铁少年摆出一个古怪姿势,他说: “这样丢出去,用锁链还能收回来,遇到群攻,便抡起大剑,寻常人物,也是近不得身的。” “这样啊。” 沈秋若有所思。 三人又说了会话,那边李家药铺的车子已经准备出发了。 他便不再浪费时间,伸手拍了拍折铁少年的肩膀,对他说: “你这便出发吧,我们在苏州等着你回来。” “好的。” 折铁少年对深秋和青青挥了挥手,便坐在马车上,跟着李家药铺的车队走上驿道。 沈秋和青青目送他离开,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沉默不语的青青丫头。 他轻声打趣说: “你要是也和瑶琴一样,通晓琴艺,今日便可弹琴相送了,多有格调啊。” “嘁。” 青青不爽的瞪了一眼沈秋,她说: “坏师兄,你肯定又想起了林慧音,你是想她了吧?” “你这丫头!” 沈秋不满的伸手在青青脑门上弹了一记,他说: “都说了,我没有那种念想,我今年年方十七...还不打算早恋呢。” “你不说你才十七,我都以为你已经二十七了。” 青青解开马缰,翻身上马,她对沈秋吐槽道: “你根本就不像个年轻人,老气横秋的,倒是越来越像师父了。” 沈秋不接话。 他也翻身上马,就任由马匹载着他和青青,慢悠悠的走向苏州,走了片刻之后,沈秋突然说: “说起来,也好久没去祭拜师父了。” 他看着青青,他说: “要不我们去琴台一趟,祭典下师父,今晚怕是赶不回苏州了,那就歇息在琴台那边,你和瑶琴也叙叙姐妹情,如何?” “好啊。” 青青拉着马缰,调转马头,她对沈秋说: “琴台那边也有火烛纸钱,刚好也不用准备了,走吧,师兄,我们比一比,看谁先到琴台呗。” “骑马啊?”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骑马有甚意思,不如比比身法。我看你最近修行提纵也小有所成。我等把马寄存在驿站,明日来取就是了。” “好啊!” 青青嘿嘿一笑,笑容中颇是信心满满。 一刻钟之后,两道身影在驿道远处的林中飞驰而过,最开始,青青还勉强跟得上沈秋的步伐、 两人身轻如燕,在林中向前窜动。 偶尔起落,也是脚尖点地,就如燕子飞掠,蜻蜓点水,又复尔再起。 但时间超过一炷香后,青青丫头就难以为继了。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起落之间也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体内真气已然耗尽,勉强再坚持数息,就连双腿也如灌铅一样。 反观沈秋,还是那般不紧不慢,还将双手背在身后,起落之间,长发飞舞,倒是颇为潇洒。 那手魅影步法的提纵功夫,显然是已得其中三味。 “师兄!你等等我呗。” 青青最后干脆也不跳跃了,就在林间奔跑。 但也跟不上沈秋在树枝间飞跃,她只能仰头大喊,但眼前已经没有了师兄的身影。 就在青青恨得牙痒痒的时候,一道魅影自她身后落下,悄无声息的前走几步,伸手拍在青青肩膀上。 “呀!” 青青受了惊吓,转身就丢出一把飞刀。 “啪” 那飞刀被沈秋两指扣住,他看着青青,说: “反应不错,师妹,看来暗器功夫也没拉下啊。” “你又吓唬我!” 青青抱着双臂,别过头去,头上扎着的丸子头摇来摇去,她不满的说: “就是要显摆你轻功好呗。” “哪有,只是和你游戏一下嘛。” 沈秋将小飞刀还给青青,他蹲下身体,对青青说: “来,我背你吧,一会你真气恢复,便自己走。” 青青也不拒绝。 她动作灵巧的爬上师兄后背,双手环在沈秋脖子上,沈秋双手托着她的腰,体内雪霁真气运转起来,背着这身体轻盈的丫头,便跳上头着话,一边来到师父坟茔前。 但在走过一处树林后,沈秋却突然伸手将提着竹篮的青青拦住。 两人向前看去,在路不羁的坟茔石碑前,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那人身穿黑白两色点缀的长袍,内衬宝蓝缎衣,穿着黑色步靴,头发束在脑后,留着文士髻,还带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竹簪子。 沈秋定睛看去,那人手上带着一副黑色手套。 看似寻常,但要比普通手套更大一些。 在指尖处还点缀有黑白色铜片,手背处摆成奇门形状,颇是诡异。 那种形状符文,沈秋在墨门墨黑的佩剑上也见过,莫非,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男人,是墨门中人? 他似乎没感觉到躲在林边的沈秋和青青,那人身体挺直,双手背负在身后,面对路不羁的墓碑。 闭眼凭吊,脸上没有表情。 这人应该是在真心怀念。 只是,瑶琴也未对他说过,今日有人来祭奠师父啊? “师兄,那是谁?” 青青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沈秋问到: “那是师父的朋友吗?就和宋叔一样,我可从没见过他啊。” 沈秋还未回答,便听到有声音自耳边响起,厚重低沉,如阴云雷鸣一般。 “两位小友,现身一见吧,我,乃是路都尉故人。” 沈秋和青青对视了一眼,人家都出言邀请了,自己再这么藏着,也不是个事。 他便扶着刀,带着青青走出来,走向师父坟茔。 他对那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男人抱了抱拳,问到: “还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看了沈秋一眼,又看了看他腰间刀,最后看了看躲在沈秋身后的青青。 其目光在青青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又回头看了看眼前那朴素的墓碑。 他轻叹了口气,说: “我叫任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2.老路头故人 任豪! 武林盟主! 这人的回答,让沈秋如遭雷击。 他身后的青青更是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巴,简直就像是看到了外星人一样。 如果不是重名的话,眼前这位,那可就是既张莫邪之后的天下第一了。 呃,虽然也有人说,太岳山纯阳子,又或者是西域圣火教的桃花老人,才是天下第一。 但江南武林并不吃这一套。 大家固执的认为,北斗星御张莫邪失踪之后,出身南通,现居金陵五龙山庄的武林盟主任豪大侠,这来自江南的绝世武者,那就是天下第一! 古代江湖里,也是有地域纷争的。 就如齐鲁之地民风彪悍,虽是圣人故里,但也多出绿林好汉。 当世绿林第一,是非寨仇不平,那便是齐鲁之地的武艺至高。 而潇湘那边,虽然有潇湘剑门,但那里公认的武艺第一,还是太岳山,真武纯阳宗的纯阳子。 北朝那边尊崇通巫教主,北朝国师,魔教中人,自长白而出的高兴为武艺第一。 两广之地,以前公认的武艺第一,是青阳魔君艾大差。 但近几年,便有人传言说,出身广东的剑君刘卓然虽然年轻,但其武艺,已经超越了青阳魔君。 还有云贵之地,穷山恶水,五行门是当地一霸,自然就是赤练魔君为魁首。 而紧邻那里的神秘湘西,则有巫蛊道巫女,也是魔教七宗主之一的桐棠夫人为尊。 更偏远的雪域雪区那边,也有魔教七宗之一的万毒门,万毒老人。 总之,这种没根底的事情,讨论来讨论去也不会有个结果,谁也说服不了谁的。 就如前世沙雕网友在往上对线一样,吵到最后,那就是人身攻击。 一些脾气火爆的武林人士,上了头还会去约一架。 虽然嘴上总说着点到为止,但自隐楼制江湖榜以来,因为这种无厘头的意气之争死伤的武林人士,也不少呢。 但这可是任豪啊! 即便沈秋对于江湖密事了解不多,他也知道眼前这人所代表的意义。 正道魁首,天榜中人,对普通人而言,那真是云端的人物。 饶是沈秋自持有前世经历,在听到这名字时,也不禁愣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想法就是,自己这师父路不羁还真是藏得深。 居然还有这样的朋友? 任豪大概是看出了沈秋所思所想,他摆了摆手,轻声说: “今日,我不是以武林中人的身份来祭典的,我也曾是天策军人,而路都尉,便是我当时行伍的首领。 我也已经很多年没听说过他的消息了。” 青青丫头正在摆香烛纸钱,闻言便扭头看着任豪,她见传说中的武林盟主一脸温和,便大着胆子说: “盟主大人,你还参过军?” “有过,年少时行伍三年,只是他人知之甚少罢了。” 任豪背着双手,对青青笑了笑。 这位盟主气势并不摄人,也没有太多威严,就像是寻常人一般。 但那张方正的国字脸笑起来的时候,却依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除却身份地位加持外,大概也和这位盟主大人本身心性有关。 毕竟,面由心生。 他对青青说: “你们乃是路都尉的弟子亲人,直呼我名便是。这平日里听别人叫‘盟主’也听的厌烦了。” 虽然任豪自己这么说,但青青和沈秋当然不可能直呼其名。 这个时代,对于礼法辈分还是颇为讲究的。 青青想了想,便说: “任叔,你和师父一起打过仗吗?” “是啊,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场呢。” 任豪眼中浮现出怀念之色,他看着青青,还有一言不发的沈秋,他说: “怎么?你们师父从没说过往日之事吗?” “没有呢。” 青青抢话说: “师父从不说他过去的事情。” 沈秋依然没有说话。 他从瑶琴那里知道青青身世的时候,也顺带知道了路不羁过去的辉煌经历,但他一直没有告诉青青。 “好吧,那今日,借着这凭吊故人的机会,我便与你们两说一说路都尉的过去。” 任豪沉吟片刻,说道: “也免得你们以为你们师父只是寻常江湖客,小瞧了他。” 青青一脸期待,而沈秋则半跪在墓碑前,用火石点燃纸钱和香烛。 在火光亮起时,任豪站在身后几步远,他看着眼前墓碑,对两人说: “我自十四岁从军,借着家中关系,去天策军历练,正分到路都尉麾下。 路都尉年轻时,治军颇为严厉,我那时年少轻狂,也是在他手下狠狠的吃过亏,初时对他并无好感。 但后来大楚江山亡故,北朝入侵时,也与他一起上了战场。” 任豪将二十多年前的事娓娓道来。 他眼中似乎又浮现起了当年的金戈铁马,征战岁月,就连声音都变得铿锵了些。 他说: “那年,我十六岁,北朝贼子自洛阳入潼关,一路占了长安,汉中,兵峰齐整凶狠,朝着我们守备的大散关星夜而来。 他们一路未遭抵抗,便以为我南朝儿郎都是软骨头,肆意骄纵,不把我天策军放在眼里。李守国将军便借着他们的狂妄,将那些北朝贼子诱入埋伏...” 任豪停了停,他看着青青,露出一抹微笑,他说: “那一夜,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也是我第一次厮杀。 不怕你两笑话,我骑着马,跟着路都尉冲向战场的时候,双腿都抖个不停,手中长枪也难以握持。 见到北朝贼人凶狠,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击破前军,我当时胆气已失。” “路都尉用马鞭抽在我脸上...” 武林盟主摸了摸自己脸颊,似乎还记得那一鞭的滋味。 他说: “路都尉横刀立马,对我等这些新兵蛋子大声训斥。 他说,身为军人,便有死之荣,无生之辱。他还说,这天下虽大,但我等若是退将开,整个江南,潇湘之地,便会成人间鬼蜮。 我问我等,还是不是大好男儿?莫不是要让妇孺稚童去挡北朝人的刀枪不成? 我无言以对,便被心中耻辱推着,靠着一腔血勇,随着路都尉与3000骑兵,杀入那战场。 那一战,我等赢了,大胜而归。” 说到这里,任豪的情绪低沉了一些,他说: “一夜死斗,击破北朝前锋四万人,天策军自七名校尉向下,死伤八千... 北朝初败,大营震动,我等并未迟疑,只是草草休息半日,便在李守国将军的统帅下,全军齐出,不留预备。 七战七捷,硬是将北朝贼人赶出关中。 他们丢盔弃甲,夺路而逃,逃入长安,妄图借雄城阻挡我等。 路都尉立下军令状,誓要三日破开长安,我等便与他一起厮杀,鏖战三日,最终还在那一夜依靠火攻,破开长安城门。” 任豪握紧了拳头,他说: “路都尉全身浴血,恍若神魔,第一个骑马入城,大呼死战,而我与同伴手持长枪,也是豪气勃发,跟在他身后,也入了长安。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这一生里,最畅快的时刻,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路都尉喝得淋漓大醉。” “只可惜之后赵虎篡位,让大好形势付诸流水啊。” 武林盟主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遗憾。 在那纸钱香烛的燃烧中,他对青青和站起身的沈秋说: “那一年,我们杀入燕郊,已经能看到燕京城墙,但因为赵虎之故,不得不退兵回防,大好机会,丧于一旦。 天策军本有机会一战驱逐被打破胆的北朝贼人的,但我们失去那机会了。 回到长安四个月后,我心中心结难除,便离了天策军,要回去南通家乡,结果路遇另一位故人,与他把臂同游名山大川...” “当然,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任豪看着眼前纸钱被风吹得纷飞,他轻轻一弹手指,那四散出去的燃烧纸钱,便如被无形之手压住,又被送回了墓碑前方的石阶。 这一手看的沈秋大为诧异。 这手法,让他想起了那一日隐楼神秘人的手段,这不是沈秋乱想,那人和眼前任豪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莫非,那一日戏弄他和宋乞丐,便是任豪? “你等二人,一定要记住你们师父的生平。” 任豪看着墓碑,沉声说: “路都尉乃是当世英雄,只是时局坎坷,难以扬名。他要比这江湖上那些好勇斗狠的江湖客,更值得你两尊敬怀念。” 他的语气变得严厉,青青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任豪颇为满意。 他朝着墓碑鞠上一躬,然后便要转身离开。 沈秋看着任豪缓步离开的背影,他又看了看青青丫头一眼,说: “青青,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说完,他朝着任豪追了过去。 盟主大人回过头,疑惑的看了沈秋一眼,沈秋对他打了个眼色,两人走到距离路不羁坟茔十几丈外。 沈秋便抱拳俯身,对任豪说: “实不相瞒,任叔,今日虽是初遇,但我有一事相求。” 这让任豪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身为武林盟主,见多了那等拉着关系,随杆爬的人,对于这种仗着长辈交情,就打蛇随杆上的人并无好感。 但毕竟他与路都尉关系非常,便还是点了点头,说: “你且说。” “我不知道任叔是不是知道青青身世。” 沈秋看了一眼坟茔的方向,见青青正跪在那里给师父磕头,他便压低声音,对任豪说: “青青是我师妹,也是我师父视若己出的姑娘,但她...她的身世并不简单,与天策军也有些渊源。” “哦?” 任豪这下有了点兴趣。 他刚才就觉得,青青这丫头颇有灵气,不像是一般的寻常少女。 沈秋对任豪说: “我师父曾救助过大楚王室,在临安失陷前,将王室最后血裔带出江南,去了长安,这事任叔可知道?” 盟主大人摇了摇头。 他那会正在和故人游访天下,自然是不知道这等事的。 沈秋也不拐外抹角,直接了当的对任豪说: “青青便是大楚王室最后的血裔!” “???” 任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这等事,确实是让他感觉到惊讶了。 但仔细想想,以他记忆中,路都尉那忠于大楚的性格,能收养青青,隐居在苏州这么多年,倒是并不奇怪。 任豪把玩着手中一块玉佩,任由沈秋将青青身世对他说了一遍。 他听完之后,长久不言。 他看着沈秋,他说: “这等隐秘之事,你为何要告知于我,你就不担心,我是南朝国主的鹰犬?抓你师妹前去求得封赏吗?” “任叔说笑了。” 沈秋面色平静,他说: “江湖上关于你的传闻,我也是听过的,而且你之前所说,与我所知师父的生平完全吻合。 我也听人说,南朝国主屡次欲要封你为国师,但都被你婉拒了。 你这等英雄人物,又出身天策军,怎甘心成为羸弱南朝的鹰犬呢?” 任豪笑了笑。 这等谄媚之言,他早就听的耳根长茧子了,自然也并不在意。 他对沈秋说: “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护住你师妹?” “是!” 沈秋不再隐瞒自己的来意,他说: “我现在还能护住青青,但我担心,一旦事情败露,引来南朝追杀,我也无能为力,便想要为青青提前寻个去处。 任叔与我师父相交莫逆,又一起扛过枪,上过战场,一起厮杀过,自是情分非常。 若有不忍之事,将青青托付于任叔,我是放心的。” 任豪连连点头,他低声说: “这南朝国主,自赵虎以来便越发逆乱,他们得位不正,不得民心,便只能更是暴虐,偏偏对北朝又退避三舍,实在是让人看不过眼。 我也曾听朋友说,南朝密谍,确实是一直在民间寻访,现在想来,他们应该就是在找范青青。 你能想到这一层,也算是不负你师父的期待。” 盟主大人伸出手,将那雕刻着五龙飞舞的玉佩递给沈秋,他说: “我应了你便是。” “若真有不祥之事,便手持这玉佩去金陵城外五龙山庄,就算为了路都尉,我也定会护住你师妹!” 得了任豪的许诺,沈秋心中大定。 他手持扳指,对任豪鞠了一躬,后者坦然受之。 沈秋正要告辞,却又听到任豪轻声问到: “沈秋,我观你和你师妹,与这落月琴台颇为亲昵,之前倒也罢了,但现在,我既已知范青青的身世,便要提醒你一二。” “你可知,这落月琴台的底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3.沈秋的爪子 湖畔边,青青还在给师父烧纸。 她压住燃烧的纸钱,又忍不住回头看去。 师兄正在和任叔说着话。 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居然聊了这么久? 莫非,是任叔在指点师兄武艺不成? 想到这里,青青丫头便眯起眼睛,任叔可是武林盟主,天榜中人,只要对师兄稍加指点,就足以让师兄受用不尽。 而师兄功夫好了,便会交给自己。 嗯,这是好事! 青青丫头点了点头,便不去打扰师兄向任叔讨教。 但实际上,任豪并没有指点沈秋的意思。 像他这样的人物,事务繁忙的紧,今天能抽空来祭典路不羁,还是得了空的。 他与沈秋又关系不深,自然也没必要去指点一个陌生小伙的功夫。 他们两人所说的,是另一件事。 “落月琴台的底细?” 沈秋听到任豪的询问,内心微震。 听这位武林盟主的意思,这琴台里,除了藏有摇光刀之外,莫非还有其他隐秘? 他抬起头,对任豪摇了摇。 示意自己不知道。 “我也只是有所猜测。” 任豪看着墓园之外,连绵大半座山的琴台主体,他背负着双手,对沈秋说: “这琴台中人,似有不详,更多内情我也不甚了解,但应该和西域魔教有关... 但具体是谁,我更不清楚,也没心情去管。 只是沈秋,我要提醒你,你与青青,和这琴台众人交往可以,但不要陷得太深,务必要保证自己随时可以抽身而退。 你们身负秘密,不能到处招惹是非,你可明白?” “嗯。” 沈秋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便听到任豪又呵呵笑着说: “但我到了苏州,也听人说起,这落月琴台里的瑶琴姑娘颇是国色天香,你这年轻人贪慕美人,也是人之常情。 我不劝你离开此地,只是与这地交往之时,必要慎之又慎。” “我和她不是...” 沈秋正要解释,就看到了盟主大人脸上那暧昧的笑容。 他便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也是解释不清的。 他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甚好。” 任豪舒了口气,他不再提这琴台之事,又换了个话题,似是感慨一样,对沈秋说: “这苏州城啊,近日必要搅动江湖风云,我却不知这事情是因何而起,却已身在事中。 沈秋,你若是最近无事的话,便带着青青丫头,去其他地方游玩一番吧。” 盟主大人伸出手,在沈秋肩膀上拍了两下。 他看了一眼沈秋手臂上绑着的那块玉,眯了眯眼睛,又意味深长的说: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回来也不迟。” “言尽于此,我便走了。” 说完,这盟主大人运起提纵,在沈秋的注视中,就如沿着一条看不到的绳索,脚步晃动间,直入天际。 在跳入数丈高的空中,又似是踩住无形之物,背着双手,掠向旁边湖水。 只是眨眼间,他便落入湖水之上,脚尖在流淌的湖水上轻点一次,复尔再次起身,一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沈秋眼中。 速度快若音速。 真的。 在任豪飞入天际时,他甚至听到了隐隐音爆的声音。 这等提纵,哪怕沈秋爆发了全身雪霁真气,也是万万追不上的。 而他在空中长衣飘飘,掠过湖水的身姿,真如沈秋记忆中那些根本不讲科学的超级英雄一样。 这就是天榜高手吗? 这还是他所理解的人世间吗? 这任豪虽然看上去像人,但这一手飞掠功夫,与那些长着翅膀的异人,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这还是他随意为之呢。 要是真在厮杀里,任豪全力运动提纵,沈秋怕是连人影风声都捕捉不到。 他在原地站着,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肩膀。 刚才任豪用带着那古怪手套的手,拍了拍自己肩膀。 他能感觉到,那手套确实有古怪,看着像是某种皮毛制作,但实际上其中应该有零件一样的东西。 再加上那手套上的墨家符印,那必然又是一件奇门兵器! 他想了想,快步回到路不羁坟茔前,先是跪倒在地,三跪九叩,行完了一套礼节,然后站起身,与青青站在墓碑前,默哀片刻。 青青提起竹篮,和沈秋向着琴台回返,在路上,沈秋轻声问到: “青青,你喜欢看隐楼的江湖榜,还喜欢听江湖密事,那你知不知道,我们那任叔擅长何种武艺?又使什么兵器?” “这个我知道啊。” 青青仰起头,对师兄说: “江湖中人很多都知道,并不是什么秘密。 任叔用的是拳法,据说是在太岳之巅得了奇遇,学会了往日仙人们的手段。 那拳法唤做两仪,据说是取自‘阴阳两仪’之意,但也无人说得清那拳法叫什么。至于任叔的兵刃...” 青青回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坟茔,她仰起头,对沈秋说: “刚才看到那手套了吗?我猜,那应该就是他的兵刃。 隐楼兵器榜排出的‘无上十二器’之一,奇门兵刃,天机无常,据说还是墨家的宝物呢。” “是吗?”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这墨门中,宝物可真多,都能拿来送人了,叫人羡慕。 走吧,我们回去,我想了想,我们今夜还是不要在琴台歇息了,别打扰你瑶琴姐姐看账本,不如回苏州城吧。 我听说我们那坊市边,新开了一家专营西域美食的食铺子,不如今晚去尝尝,好像还有烤羊肉呢。” “好啊。” 青青听到师兄的说法,她倒也无所谓了。 反正瑶琴姐姐即将去两广,也没太多时间招待她。 还不如回苏州城里,无拘无束,乐得自在,而且师兄还主动请吃饭。 这等好事,青青自然不愿意错过的。 而沈秋盘算的是,虽然任豪说的云里雾里,但也确实给了他提醒,让他近日带着青青离开苏州一段时间,这里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沈秋觉得自己还是上点心比较好。 他想着,要不要寻个机会,带着青青出去玩一玩,去洛阳转转。 或者干脆趁机回趟太行山,去看看山鬼。 青青肯定是愿意的。 ------------------ 沈秋这两日,过的并不无聊。 自两日前,意外见了任豪之后,他一直和青青留在苏州城中,他已经和小师妹说好了。 过几日,便离了苏州,去洛阳和太行走一遭。 这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了,青青也想去看看手帕交雷诗音,顺便再去看看山鬼哥哥。 她这两日,一直在为自己和师兄的远行做准备。 至于师兄为什么突然有了远游的想法。 青青没问,也不在意。 在沈秋身边,她已经养成了事事随师兄吩咐去做的习惯,沈秋的存在,让她很安心,便不怎么动脑子去思索那些复杂的问题了。 “师兄,要不要带些苏州特产给山鬼哥哥和诗音?” 青青光整理东西,都收拾了好几个大箱子,她还不满足,这会一边整理小镖局的账本,一边从前厅窗户探出头,对院子里正在练武的师兄大喊到: “要不,我去街上买点呗。” “你自去便是。” 沈秋蒙着眼睛练刀,头也不回的说: “记得别买容易坏的,路途太远,不好保存。” “知道啦。” 青青回了一句,不多时,便揣着银钱出了门。 她也不用走远,这落月商坊一条街上,几乎就能买到所有的苏州特产了。 “唰、唰、唰” 院子里,蒙着眼睛的沈秋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持鸿鸣刀,手腕微动之间,刀刃颤抖轻摆。 出刀速度飞快,就如秋风吹拂,在那刀风中又混杂绝影七杀带起的几道真假刀影。 既然叫秋风刀,那这刀挥起来,就真如秋风扫叶一般迅捷。 他身前摆放的树根木桩摇晃了几下。 沈秋摘下面巾,收起刀,看着眼前树根,那几道刀痕入木三分,倒是比之前散乱的痕迹更齐整了一些。 这几日日夜练习,这套河洛秋风刀,倒也有些进展了。 只是距离大成还很远,按照雷爷的武学记忆,要一息间劈出十三刀,每一道的划痕深浅一致,又前后相连,这才算是秋风刀大成。 到那时,沈秋持刀时的腕力之精细,用力之精准,才能说已有刀法精髓之三味。 而到了那时候,沈秋也自然就是江湖上的刀术大师了。 这武艺之事,确实是急不得,他花了大半年的日夜苦修,梦中现实数百次厮杀,才将归燕刀练到大成,秋风刀更复杂一些。 需要的时间也更长。 沈秋并不着急,这事情吧,说实话着急也没用。 练完了刀,他又练起了另一套武功。 自长沙七绝门妖人那里学来的摧魂爪。 这是手上功夫了。 因为修行风雷指的缘故,沈秋这大半年里,一直在为手掌敷药,他的手骨也已经比寻常人粗大一些,也坚固的多,力量也大了些。 对风雷指,沈秋吃得很透。 毕竟是自己得到的第一门武艺,速度快,威力强,用于近战偷袭分外好用。 而有了风雷指的基础,沈秋练这套摧魂爪的进展,倒是比秋风刀更快一些,当然也是因为摧魂爪乃是七绝门高级弟子修行的初级武艺。 单论起复杂度,比秋风刀还差一点。 不过前文说过,这套诡异掌法和鱼肠功一样,是分境界的,摧魂爪的上级武艺叫摧魂鬼爪,再往上,便是摧魂神爪。 若能练到最高境界,那也是江湖绝等武艺。 毕竟是魔教绝学,威力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嗖” 沈秋五指扣起,脚步挪移之间,向前打出一掌。 雪霁真气顺延这套掌法招式运转,在空中带出隐隐鬼哭狼嚎的声音。 明明是纯正道家内功,最是正中平和,光明大气,却硬生生被这套掌法弄出了邪气凛然的感觉。 这让沈秋眉头皱起。 他之前在梦中练习时便发现了,这套七绝门绝学鬼祟异常,其运功方式,和沈秋手头的其他武艺截然不同。 “连武功都这么阴阳怪气,就不能整点阳间的活?” 沈秋吐槽了一句。 但这掌法还是要练的。 因为除去那诡异的能吓哭小孩的音效之外,它确实效果非凡。 这套掌法除了招式诡异邪气,又快又急,招式奇诡,难以防备。 除了能打人一个措手不及之外,最大的效果就是,它能在击中敌人时,以压缩聚集的方式,将自己体内的真气聚成“气针”,悄无声息的打入敌人经络里。 那些气针会阻断敌人真气运用,若不能及时冲破,便会让敌人短时间内无法运功,失去反击能力。 就如一个“沉默”效果一样。 之前在潇湘剑门,沈秋就被这七绝门的阴间活差点整死。 就连实力强于沈秋的林慧音,也在那魔教公子的暗算下中招,险些香消玉殒。 那股真气被截断的痛苦感觉,沈秋至今难忘。 不过那魔教公子的爪法,能阻断林慧音的真气运转,沈秋估计,那家伙用的,应该最少都是摧魂鬼爪了。 “哗、哗” 沈秋在院中挪动甚急,就如鬼魅一般,搭配五行门步伐怪异阴柔的魅影步法,这套摧魂爪使出来,真让沈秋有种邪气凛然的感觉。 再加上他周身响起的那股鬼哭狼嚎的掌风声,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但沈秋一直是个实用主义者。 武艺这回事嘛,好用就行啦。 只有青青那样的小孩子,才纠结武艺的外在与内涵。 成年人嘛,总会说我都要的。 成年人们还会说,管它是阴间活,还是阳间活… 只要好用,就是好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4.美人的帖子【百更倒计时5/5】 在青青出去采买特产,沈秋在院中整阴间活的同时。 在苏州烟雨楼里,打扮的异常端庄的沈大家,正在见一名“熟客”。 苏州人人知道,沈兰沈大家是不接客的,乃是清倌人中的清倌人。 所以这熟客的意思,其实就是平等相交的朋友了。 而要成为名满江南的绝世歌姬沈大家的朋友,那可是极难的。 这位歌舞大家性子清淡,除了每周表演和提前预约好的小宴之外,几乎不见外人,神秘异常。 曾有江南富商一掷万金,都没能换来沈大家的私会。 那可是真正的“万金”! 甚至都能买下整个烟雨楼了。 沈大家很不给那暴发户面子,被苏州人传为笑谈。 至于那出言不逊,非要给沈大家“梳拢”的富商回家当晚,就饮鸩自尽的事情,自然就无人知道了。 总之,能让沈大家抽出时间来见的朋友,身份自然是不一般的。 “铛~” 纤细如玉的手指,在古琴琴弦上微动,那装饰精美的指套,拨动琴声,就如分金断玉,但却不现刺耳,颇有种清新雅致的感觉。 琴曲第九段的风荡梅花,和第十段的欲罢不能之间,毫无衔接的晦涩。 就如流水不断,对琴艺知晓不深的人,根本感觉不到两段之间的些许变化。 沈大家身穿一身青衣,盘起的头发上插着金步摇,在她身体的微微摆动间,那金色的步摇缓缓摇晃。 她今日的打扮端庄异常,不艳不妖,就如江南仕女,温婉大方,倒是像了几分瑶琴姑娘的感觉。 而在沈大家对面,坐着一位年轻公子。 并不是张岚。 那公子身穿点缀青花的文士长衫,头戴文士冠,手中握着折扇,腰间系着玉带,脚上穿着黑色步履。 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但总是半眯着。 其长相倒不如惜花公子那么标志,但整体五官非常和谐。 他时时刻刻都好像是在笑,而他笑起来的时候,真让人如沐春风,让人心生好感。 就像是个学有所成,胸中有股浩然正气的学子一般。 但并不是。 他并不是个学子。 也不是个江湖人。 虽然武艺也很高,比沈兰更厉害就是了。 这公子腰间佩戴着玉,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的折扇扇面,那扇面上既不是张岚那略显色情的美人出浴图,也不是沈秋请瑶琴画的山水图。 而是一副水色花青画,画着石山孤竹,寒潭映月,远方有巍巍群山。 画色沁纸而出,颇为传神。 那公子笑眯眯的坐在椅子上,一边如文士一样摇摆着扇子,一边侧耳倾听沈大家的琴声。 片刻之后,一曲终了。 “啪、啪、啪” 那公子合起花青折扇,轻拍着手掌,带着一股温和的满足,对双手放在琴弦上的沈兰赞叹道: “兰儿这首《梅花引》,确实是已得其中三味。单是这一首琴曲,便足矣名列当世大家。” 面对这位公子的赞赏,沈兰表现的颇为得体。 她微微颔首,在头: “我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管这江湖事。 我来江南,也是奉师尊之命,下山历练红尘罢了,虽然不知道师父想让我在这滚滚红尘中见些什么。 但既然是师门要求,我便用心去做。只是,师尊也没告诉我,要参与正邪之争。” 他颇为自得的说: “那我便不管了就是,随便你们闹。 只是,兰儿,你我相识数年,也一起从苗疆到达这繁华苏州,也算是结了善缘,所以我特意赶来提醒你... 所谓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 这公子念了句晦涩难懂的话。 他看了一眼沈兰,又说: “坤其道顺乎?承天而时行。你可懂?” “不懂。” 沈兰摇了摇头。 虽说着不懂,但实际上她知道。 这是花青在劝她隐忍,谨慎行事,顺势而行,莫要强行发难。 但事已至此,谋划已成大半,诸位魔君与正派大侠已到苏州,或正在赶往苏州,此时再要她放弃,别说她愿不愿意。 就算愿意,也已经做不到了,大势已成,非人力再能扭转,除非她愿意把自己和秀禾洗干净了,送到曲邪老魔的床上。 她咬着牙说: “我都说了,小女子只是自保而已!” “那便是要逆天而行!” 花青公子的语气冷了几分,他说: “我可不管这江湖事。但你此行,事若成,便有伤天和,事若不成,便有伤于你,这又是何必行险呢?” “我不行险,我便没了!” 沈兰语气更冷,她讥讽的看着眼前花青,她说: “公子与我相交莫逆,我自认是公子的朋友,你希望我不要做这行险之事,那不如你施展仙法,把我那丧心病狂的师父咒死在云贵,可否?” “我是做不到的,这世间也没什么仙术。” 花青公子摇了摇头,他不在意沈兰的讥讽,他语气平静的说: “我只是想坐视旁观,又怕你谋划太大,反害了自己。” 沈兰站起身,她摆了摆长袖,对眼前公子说: “你既帮不了我,又不想参与其中,助我成事,那便不要说了! 这老天不公,使我进退两难,我欲自保,便管不了其他,你等修仙之人自然悠然物外,又如何懂我俗世人的苦恼。 公子若还要劝阻,便请回去吧,我意已决。” “那便罢了。” 花青公子站起身,收起手中折扇。 他看了一眼表情冰冷的沈兰,他摇了摇头,说: “兰儿,你有慧根,也有大志,却又生逢不详,陷入劫难,我也无力援助,既然你已下定决心,我便不再相劝。 只是我要告诉你,这事情,已经超出你掌控了。 现在这苏州城里,除了江湖人物之外,可不止我一个仙门中人。” 花青握住折扇,他对沈兰说: “那东海蓬莱的处世之道,和我昆仑仙池可不一样。 若是日后,你被那嫉恶如仇,又冷酷无情的剑君刘卓然当成妖魔一剑斩了,可也别怪我未曾提醒你。 我等修仙之人行事,可是不管你们那些江湖规矩的,言尽于此,千万小心。” 这本是好友间劝阻的好话,但此时沈兰心绪未平,听到便感觉颇为刺耳。 她冷笑了一声,对花青说: “什么修仙之人,你也说仙路已断千年,你们这些修仙之人也学的内功真气,便不见得就比我们这些江湖客更厉害。 那什么凌虚剑,要来便来,我接着就是!” 这话让花青面色微变。 他看了一眼面色冷漠的沈兰,便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屋外。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突然回头,用调侃的语气说: “你就嘴硬吧,兰儿,有本事说这话时,腿别抖... 我可告诉你,那蓬莱传人,凌虚剑主可是无情的紧,比我这三脚猫功夫厉害多了。 你还是抓紧时间,好好练练魅影步法的逃命功夫,免得凌虚剑气落在你头上,你连逃跑都来不及。 我还要游历天下,这便离开苏州,以后有缘再见了,兰儿。” 眼看着花青公子悠然离开,沈兰提起的气骤然一散。 她看了看自己的长腿,确实有些打颤。 说不怕是假的。 修仙宗门确实已经没落了千年,但底蕴还在。 就连魔教最昌盛时,也不从去招惹同在西域昆仑仙池。 这些修仙中人虽然在末法时代,也只能学武艺真气傍身,但毕竟这天下内功,追本溯源,皆是出自那些修仙宗门的。 人家练的内功,和他们这些江湖人练的内功,肯定不是一个档次。 真要正面搏命,不用暗杀之术,沈兰能在花青手下走出五十个回合,都已经是幸运之事了。 而听花青的意思,那个东海蓬莱的传人,似乎走的是冷酷剑道,嫉恶如仇,而且此时就在苏州,比这花青公子还厉害... 她独自策划了这场苏州的“江湖盛事”。 一旦正邪两道在苏州开战,弄得生灵涂炭,说不得那蓬莱传人,就真要请出仙剑,斩了她这魔教妖女了。 但还是那句话。 事已至此,她已无路可退。 唯有把事情闹大,才有可能浑水摸鱼。 现在这会,沈兰只能祈求苍天开眼,让苏州的正派人士厉害一些,最好能把自己那老色魔师父,击毙在苏州才好。 “秀禾!” 沈兰思索片刻,再次下定决心。 她对门外唤了一声,便有秀禾丫鬟推门而入。 “以我的名义,送份请帖,去路家镖局。” 沈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说: “就说是烟雨楼为上次沈少侠遇袭之事深感不安,请沈少侠前来赴宴,顺便表达歉意。” “小姐,你这是要?” 秀禾丫鬟很伶俐,她听到小姐的话,便知道了小姐的意思。 但她还是有些为难,她说: “那张岚公子又不是催得紧,为何要如此焦急? 不如再等一等,等七绝门人到了苏州,再把那沈秋引过来,到时候,不管是对张岚,还是对张楚,都能有所交代。” “等他们来了就晚了。” 沈兰轻叹一声,她说: “张岚说沈秋那块玉没有奇异,但我是不信的,能被张莫邪如此看重的心爱之物,怎可能是块普通的玉? 我要亲眼看看那块玉,顺便,若能让那沈秋再做一次饵,便再好不过了。” 她回头对秀禾眨了眨眼睛,说: “毁掉五行门分舵的,是那沈秋。救走‘孝敬’的,也是沈秋。 冤有头,债有主,我那师父即便来了,也应该先找沈秋的麻烦才是...若他能拖住师父一两日,便能更方便我等行事。” 秀禾丫鬟点了点头,她又说: “但沈秋应该不会那么乖吧?” “所以才要‘请’他来啊。” 沈大家掩嘴轻笑了一声,她眯起眼睛,说: “即是正派少侠,必然最是讲道理。 那我便与他说说‘道理’,想必沈秋少侠,也会深明大义,救一救我这苦命女子。 去送帖子吧。 另外,对管事说,今晚我来表演歌舞,好好欢迎一下沈少侠。” ps: 收到消息,九月一号凌晨上架,百更程序已经就绪,目前正在进行发射前调试,请大家耐心等待,留好月票。 具体情况会在31号的上架感言里说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5.舍身的法子【百更倒计时4/5】 沈秋这边,却不知道苏州城里著名的歌姬,正在算计于他。 他此时还在午睡。 说是午睡,其实就是在梦中修炼。 沈秋之前将几个山贼的幻影“喂”给了剑玉的梦境,又把死在他手里的潇湘弟子的幻影,也丢进了梦境边缘。 大概是量变引起了质变。 再投入三十多名幻影之后,这剑玉梦境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还是那股灰蒙蒙的背景,内部规则也如之前一样,但剑玉梦境与外界的时间流速却发生了改变。 按照沈秋的估算,之前梦境的时间和外界时间流速是一致的,而在吸收了多名幻影后,两者的时间流速,减慢到了1:1.5的程度。 也就是外界一个时辰,等于梦境一个半时辰的样子。 这让沈秋颇为惊喜。 一方面,他有了更多的,不被打扰的修炼时间。 另一方面,这证明了剑玉似乎存在某种神秘的“进化”属性,只是沈秋还没摸清楚这种规矩。 不过哪怕单是时间流速的变化,就已经足够惊喜了。 “沙包不多了。” 沈秋盘坐在梦境中,有些忧愁的看着眼前的幻影。 原本熙熙攘攘的梦境里,只剩下了四个身影。 山鬼、承影老道、林菀冬,还有那个魔教公子。 前三者是沈秋目前对付不了的,最后一个家伙,是那一夜在烟雨楼打斗时被投射进来的,这家伙实力倒是一般般。 但提纵挪移功夫相当好,尤其是剑玉幻影都是全盛状态。 沈秋舞出秋风刀,很难砍到眼前那魔教公子的衣角。 他的轻功要比沈秋高出很多,而且颇为诡异,就像是喝醉酒一样,左摇右摆,步伐奇特,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就像是个不倒翁一样。 而且此时梦境中,再无可以消耗的“炮灰”来充能,眼前四个幻影便是挑战一次便少一次。 沈秋自然不能在尚未准备完全时,就把它们消耗掉。 这几日,他便只能在梦境中修习内功心法。 好在这梦境最是宁静,让沈秋很轻易便能进入冥想修炼,而且效率也比外界高上几分。 “之前就有些想法,现在左右无事,不如试上一试。” 沈秋运作完雪霁心法的小周天,感受着下丹田那已有大河之势的真气气旋。 之前在潇湘剑门,面对七绝门的妖人舵主,沈秋在中了摧魂爪的情况下,还能极限反杀,是因为他动用了自己的“底牌”。 也就是如自杀的真气爆发。 这招式江湖人人都会用,但除了真的要到拼死一搏的程度,绝对没有一个人会主动尝试这招数。 他初学内功时,青青便反复提醒,这一招要慎用。 真气爆发会对经络穴位,产生极端的压力,一旦运气不好,便会让经络破损,穴位受创。 这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就如变为废人一般。 但沈秋用真气爆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他还弱小的时候,面对查宝,都统大人那些对手,他只能以真气爆发作为杀手锏。 就算是现在有了些实力,在挑战强大的幻影时,真气爆发也是必要的手段。 换句话说,如今武林里,大概不会有那个人,比沈秋更熟悉真气爆发这杀招的运用。 不是随便哪个人,都有无数条“命”可以这般浪费。 “100%的真气爆发是不行的。” 沈秋一边感应体内流淌的雪霁真气,一边说: “但像是潇湘剑门那一次,爆发大半,留下最后一点,用于平复真气暴动,是可以的,而且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可行的。 只是要长期练习,多次尝试,再总结出一套规律,这便是我沈秋的‘独门秘籍’。” 他打定了主意,便进入内视。 他看到了身体里雪霁心法的运功路线,那在体内点亮的数百个穴位之间,有乳白色的真气彼此连接。 每个穴位都有气旋,就真如一副群星倒影一般。 沈秋偶尔也会开玩笑的,叫它“小宇宙”。 他深吸了一口气,便操纵体内真气,绕开12个死穴,又将剩下穴位中的气旋都调动起来,将那些雪霁真气,一股脑的推入四肢百骸中。 “砰” 一声闷响自沈秋体内传来。 那些被提动的雪霁真气,就如被瞬间点燃的汽油,从中正平和的状态,瞬间变得狂暴不堪。 它们嘶吼着狂奔在沈秋体内经络中,速度最少提升了10倍。 这种压力是沈秋目前的心窍根本承受不住的。 在那狂暴真气涌入心窍的瞬间,沈秋的心脏就如炸弹爆炸一样,自胸口爆裂。 恐怖剧痛中,他甚至没来得及喷出一口血,眼前便一黑。 转瞬之后,沈秋自梦境重生。 他有些后怕的揉了揉有节奏跳动的心脏。 “致死量...” 沈秋舒了口气。 尽管在梦境中已经死了无数次,但每一次死亡加身的感觉,还是那般清晰与痛苦,也许单纯的痛苦加持,会让人感觉麻木。 但死亡这种痛苦的究极体验,却根本不存在适应一说,每一次都鲜活无比。 沈秋这会也有点后怕。 看来上次在潇湘剑门的真气爆发那么多,还没心窍破碎而死,纯粹是因为他当时修行的鱼肠功,没冲破足够穴位。 真气总量也少,爆发真气产生的压力也小,这才让他逃得一命。 那并不是他运气好。 只是他当时内功差,才阴差阳错的躲过了亡命之灾。 沈秋静了静心神,便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这一次,他谨慎了很多。 不光绕开了死穴,还绕开了所有108个致命穴位,在剩下已经打通的500多个穴位里,选了一半,也就是250个互相连通的穴位。 这些都是最容易冲开的,用江湖心法也能冲开的穴位。 “第二次...”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那250个穴位中的气旋调动,使其彼此流通的真气迸发,进入四肢百骸。 “轰” 又是一声响动。 但这一次不管是声音,还是动静,都小了很多。 真气暴躁起来,同样如被点燃的汽油,在沈秋选定的经络穴位中快速奔行,它们带动沈秋体内真气运转也快了三分。 但此时真气流动,窜入心窍,带来的压力只是让心窍的跳动也加快了数分。 沈秋眉头紧皱。 体内经络传来痛苦,就如微微针刺,还可以忍耐。 他感觉一股股力量涌上躯体,脸颊变得红润似血,眼中也有血丝乍现,他站起身,维持这种低层次的真气爆发。 他朝着身前打出一拳。 “砰” 风雷声乍现,如闷雷响起。 腾挪之间快了近一半,一套魅影步法使出,让沈秋的身影在梦境中来回窜动,甚至有了种熟悉的感觉。 就如当日林菀冬将浑厚真气送入沈秋体内一般。 已经有缩地成寸内味了。 但实际效果却还差了太多。 “速度快了一半,气力多了一半,五感敏锐了些,痛苦还刺激了反应,只要忍得住,便是全方位的提升!” 沈秋喘着粗气,他感受体内雪霁真气的消耗速度,半柱香后,沈秋的真气消耗殆尽。 他竖起剑指,干脆利落的一指头点在心窍处。 “啪” 在心窍破碎的声音中,沈秋眼前一黑,下一刻又在梦境复生。 他蹦蹦跳跳的活动了一下身体,说: “刚才那是三分强化,真气持续时间大概半柱香,也就是差不多7,8分钟的样子。雪霁真气以后积累越多,持续时间也会延长。 很好!继续,这一次,穴位加大到400,应该还能承受住。” 沈秋如此想着,便在原本的250个穴位上,又加了150个,结果刚一爆发,之前的情况再次出现。 心窍爆裂之间,沈秋一脸愕然的倒在地上。 他第三次复生。 没有立刻尝试,而是盘坐在地上,思考着失败的原因。 “按道理说,心脏应该是承受得住的。” 沈秋摩挲着下巴,摸着心口,他说: “莫非是穴位选错了? 看来不能选太靠近心窍的穴位,也不能太靠近死穴,我的穴位温养还不足,也许以后可以。” 沈秋的手指在身上点来点去,他说: “在腹胸,背腰和上下肢三个部位,重选400个,再试一试...嗯,小铁那门铁心决,似乎也是靠着真气间歇狂暴,来加强剑式杀伤力的。” 沈秋想起了小铁的重剑剑式,还有那门搭配剑式的铁心决。 他记得小铁对他说过,铁心决是专为沧海剑诀搭配而生的,这铁心真气颇为奇特,运作时如沧海之潮,一波一波冲击。 每一次真气冲击时,挥起剑式,便能让本就刚猛凶狠的剑式变得更加狂暴。 但缺点是,如果铁心决入门不深,真气弱小,不堪使用,那么在几次挥剑后,体内真气便会干涸。 那时候,就只能靠蛮力御敌了。 这套心法,和江湖上那大部分都是平缓运行的真气心法,完全是两个路子。 但刚好可以被现在的沈秋借鉴。 他便开始查看铁心决,这套心法在之前与小铁相处时,沈秋便依靠不停的击破折铁少年的幻影集齐了。 那少年有一身蛮力,但真气总量不足。 沈秋与他对敌时,只需先挪移躲闪,等待折铁真气耗尽,便可以从容击破。 换句话说,他人和折铁少年对抗,只要想办法躲开少年最刚猛的“三板斧”,便也能从容击破那蛮力少年。 不过,沈秋并不认为,江湖上随便哪个人,都能对付折铁的那把五尺重剑外加蛮力猛击。 沈秋欲借鉴铁心决的运气方式,来达成自己对真气爆发这种亡命招数的研究,但这事一时半会是没有个结果的。 他得先熟悉铁心决的运气方式。 折铁少年的那门心法,虽然比不上雪霁心法精妙,但也不是泛泛内功,它甚至比初级鱼肠功还要复杂一些。 只是那门心法的真气运作方式,导致它适用范围太小。 如果沈秋也用重剑,或者重斧,战锤,战矛之类的重武器,也许可以试一试。 “这心法如此复杂,便是现在开始修行,也许最少一个周。” 沈秋看完了铁心决的心法路数,他摩挲着下巴,又联想到: “也许,该给这门现在只有我能用的功夫,起个名字。 绝命一击?爆衣神功?或者叫无限突破?不行不行,太浮夸太豪横了,还是低调一点。” 沈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心口,他看了一眼手中刀,他说: “这一招便如刺客舍命一击,唯求一击制敌。 便叫‘舍身决’吧。 说起来,我的武艺都来自复制学习,就如同人一般,这‘舍身决’也算是第一次原创了。” 他如是想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从梦境退出。 这舍身决目前还只是个空架子。 按照沈秋的经验,真气爆发时的穴位选择也极端重要,而他目前冲开了500多个穴位,要从其中找出爆发后不伤心窍丹田的穴位,还需要很多次尝试。 再算上熟悉铁心决的时间,这套“原创功夫”,没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怕是完善不了。 “万事开头难。” 沈秋自床铺上缓缓起身,伸出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说: “找准了法子,便会进展顺利,说不得以后它还会成为我的独门绝技呢。” “师兄!师兄,睡起来没?” 沈秋还没清静一会,青青丫头的叫喊声,就在门外传来。 沈秋有些无奈的应了一声,便下床穿了鞋,带着鸿鸣刀走出房间,看着一天到晚总是元气满满的小师妹。 不过他却发现,青青手里正捏着一份大红请帖。 “这是什么?” 沈秋诧异的问到。 “是请帖!烟雨楼差人送来的。” 青青将手中请帖地给沈秋,她说: “那个漂亮的小丫鬟,说是烟雨楼管事,对前几日,师兄你在烟雨楼遇袭的事情深感抱歉。 所以今晚邀请你和我,去烟雨楼欣赏歌舞,顺带赔礼道歉呢。 今晚还是沈大家亲自表演哦。” 青青兴致勃勃的说: “寻常人可是难得一见呢。” 沈秋却眯起了眼睛。 他对于古代歌舞倒是没有太大兴趣,毕竟在老家那边见过太多群魔乱舞了,就算再好看,还能比那些衣衫褴褛的小姐姐跳的威风堂堂更好? 而且这烟雨楼… 他还没忘记那一晚救走魔教公子的黑衣人呢。 “不去了吧。” 沈秋摩挲着手中请帖,他对青青说: “我们明日便要启程离开苏州,要收拾的东西还有很多,没有时间去赴宴。” “但那个小丫鬟说,师兄看了请帖,就一定会去赴宴的。” 青青有些失望,但师兄说的也有道理,她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丫鬟对她说的话,便对沈秋转述了一遍。 后者诧异的翻开请帖,便立刻眯起了眼睛。 内容并不出奇。 只是这手娟秀的字… 他见过! 正是青青被掳走时,送来关键信息的那封信上的字迹,还有熟悉的脂粉味。 “好吧,那便去一趟就是。” 沈秋心思急转,他收起请帖,又看了一眼惊喜万分的青青,他说: “但你不能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6.赴宴【百更倒计时3/5】 苏州夜晚,华灯初上。 一辆脂粉气十足的华贵马车,赶在傍晚时,停在了路家镖局门口。 那是烟雨楼前来迎接贵客的马车,沈大家的贴身丫鬟秀禾,亲自来接沈秋和青青前去赴宴。 倒是排场十足,而且诚意十足。 马车内十分宽大,甚至够摆上小案几。 沈秋上了车,青青丫头苦着脸,站在镖局门口送别师兄,那几位之前去过潇湘之地的墨门中人,则正在夜晚的路上清扫着。 他们甚至不做伪装,那墨家弩机,就那么光明正大的挂在腰间。 “秀禾小姐,我带着刀,应该无事吧?” 沈秋对青青摆了摆手,马车的帘子放了下来,他又对跪坐在马车中的秀禾丫鬟扬了扬手中鸿鸣刀,问了一句。 后者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温声对沈秋说: “我家掌柜已经保证,沈少侠那日之事不会再发生,但若少侠有所担忧,便带着刀吧,无妨的。” “不怕坏了规矩?” 沈秋笑眯眯的问了一句,秀禾丫鬟回声说: “沈少侠乃是我家小姐的贵客,烟雨楼上下,自然是无人敢指责的。” “沈大家倒是客气了。” 沈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在马夫的鞭声中,马车缓缓启动,路过苏州大街小巷,不多时,便到了烟雨楼,还直接驶入了楼边小院。 秀禾丫鬟举着一盏秀气的灯笼,引着沈秋走了侧门。 他们一路上了三楼。 这里是沈大家平日里见朋友的地方,唤做“雨花阁”。 内部陈设打扮相当精美,而且颇不俗气,有种雅致的格调。 此处还有专门的观景台,自上看去,能清晰的看到下方一楼的大舞台上,正有歌姬舞姬在表演,时不时会赢得一阵激荡的喝彩声。 “挺好听的。” 沈秋入座,将鸿鸣刀放在手边,侧耳听去,有丝竹声和一些乐器鸣奏。 温婉的江南女子婉声轻唱,语气如百灵鸟一般,是一首时下流行的长歌。 内容嘛,无非就是情啊爱啊,什么相思之苦,颇为遮遮掩掩,倒是颇符合这个时代的爱情观、 但却让沈秋微微摇头。 听惯了大胆直白的流行歌,再去听这些古风古色的歌谣。 虽然很新奇,但总感觉不太够味。 不过那些舞姬跳舞倒是好看。 沈秋还惊讶的发现,这古代女子跳舞,倒也不是那般慎重,穿着打扮也是颇为大胆,轻纱长裙飞舞之间,露个腿什么的,也是有的。 “果真不错。” 沈秋摩挲着下巴,赞叹了一句。 在一旁侍奉的秀禾丫鬟轻笑了一声,她对沈秋说: “这才是第一场呢,接下来还有中原过来的大鼓舞,以及湘西那边的蛮苗铃舞,最后才是我家小姐的歌舞。” “是吗?” 沈秋说: “果然沈大家是压轴角色,只是我听闻沈大家琴舞双绝,今日能得见舞蹈,却是没办法听沈大家弹唱了。” “贵客说的哪里话。” 秀禾温声说: “即是表达歉意,贵客若想听,待到歌舞散了,我家小姐自会在这雨花阁里,为客人弹上一曲的。 只是,客人是否先要用些菜肴美酒?一边吃喝,一边观赏歌舞,倒也不错呢。” “确实好享受。” 沈秋说了一句,便伸出手,抵住了秀禾手中的酒壶。 他看着眼前这丫鬟,他轻声说: “一会还要谈事,饮酒便不必了。” 秀禾的动作停了停,她看了一眼沈秋,便不再做声,而是默默退到一边。 房中一男一女,女的还颇为漂亮,但却没人说话,只有窗外歌舞声传入这雨花阁中,让气氛变得凝滞了些。 不过接下来的蛮苗铃舞,却让沈秋开了眼界。 那湘西女子,大概是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一个个身材纤细,小麦色皮肤,穿着夸张的民族服饰... 就是露的很多的那种。 让沈秋颇有种前世看女团演唱会的感觉。 这些外路女子性格大方,族内习俗也与较为封闭的中原不同,并不含蓄。 一曲铃舞跳的短裙纷飞,热情至极,那些时不时露出的大腿,也让整个烟雨楼中的气氛到达高潮。 果然...果然! 沈秋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这无论哪个时代,ghs这一套,果然是大众最普遍的需求。 而那一曲热情铃舞结束,整个热闹非凡的烟雨楼,却是突然平静下来,沈秋向下看去,在万众期待的沉寂中,沈大家登场了。 她穿着一身大红长裙,外罩轻纱丝带,头戴珠玉冠,脸上还带着半个面具,颇有种神秘的风情。 沈大家等上台,向四周微微俯身,在稍显激昂的伴奏声中,她手中握持的两把舞扇唰的张开。 在身上纱带摇曳之间,便如一朵开放的牡丹花一样,在舞台上舞动身姿。 那数层叠起的长裙也随着身姿旋转,像极了花开富贵。 她步伐轻盈,就如那天鹅湖的芭蕾舞演员一样。 在轻盈跳跃间,又像是花间精怪,在舞台四周明暗不休的烛火摇摆间,沈大家的身姿越发显得神秘动人。 沈秋也不得不承认,这沈大家的舞蹈,就算拿到现代,也是绝对一流。 那女子在乐曲中独舞,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他们忽略掉那些伴舞的歌姬,眼中只剩下那一缕红云飘闪。 真的有种震撼人心的感觉。 一曲舞罢,整个烟雨楼都沉寂三分,直到沈大家悄然退场,喝彩声才如雷鸣般响起。 还有些沈大家的热情“粉丝”们,不管不顾的将碎银铜钱换的布制假花,从二楼或者一楼座位丢出来。 当然沈大家这般女子,肯定不会去捡的,就便宜了那些伴舞的舞姬们了。 “你家小姐这舞蹈着实不错。” 沈秋带着几分揶揄笑意,扭头对秀禾丫鬟说: “想必沈大家的魅影步法,也已经练到大成之境了吧?” 那沈大家能瞒得住旁人,却瞒不住他。 那曲舞蹈确实出色,但沈秋分明注意到,其中有几个高难度的舞姿动作,再怎么柔韧的女性都做不出来,而且那些如鬼魅般轻盈跳动的动作... 那分明就是魅影步法的提纵功法! 沈秋也会的。 束手侍立在一旁的秀禾丫鬟听到这话,顿时面色大变。 她双手垂下,便有两把峨眉刺滑入手心,但还没等秀禾动一动,匹练刀光就劈头而来。 刀气出鞘,带起呼啸破风。 这一刀出的极快,鸿鸣又是锋利兵刃,在沈秋的突然爆发中,他眼前放满了开胃小菜的桌子连带中央的酒壶,被平滑的一刀斩断。 无色的酒水泼入空中,又被锋利刀刃一分为二。 碟盘盛放的汤水洒落的到处都是。 但也有三个盘子,被沈秋的左手拍动,翻滚着砸向眼前秀禾。 碟盘飞来,如暗器一般,秀禾双手抬起,绝影七杀出手挑起漫天光点,将三个碟子打碎开。 但那紧随其后的当头一刀,却是避无可避。 不过这丫头能跟着沈兰一路逃出五行门,手段自然也是有的。 在她眼前,沈秋一脸冷漠,手中利刃呼啸而下,这响动都被淹没在整个烟雨楼的欢呼喝彩声中。 她扬起左手峨眉刺,抵住下坠刀锋,沈秋这一刀势大力沉,又是有备而发,她手中的峨眉刺在接触的瞬间便被打飞出去。 但下一瞬,秀禾的身体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随着刀锋坠落,就如纤腰弯折,同时坠向地面。 她双腿蜷起,任由后背砸在地面上,眼前那一刀去势已尽,速度也慢了下来,在间不容发之间,这丫鬟就如弹簧一样,向左侧跳出。 动作又快又急,衣袖摇曳间就如跳动的花影,显然她的魅影步法也练得不错。 但沈秋刀式骤然一变,萧瑟秋风便在瞬间吹起,原本沉重的刀式,骤然变得既轻又快,刀刃摇摆不休,又有真气撞击,在秀禾眼前荡起六分刀影。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秀禾脸色苍白。 一是被沈秋暴起压制,让一身刺杀功夫难以发挥。 她毕竟和天资横溢的小姐不同,她更像是个纯粹的刺客。 被对手抢了先手,拖入正面作战,便落了下风。 二是,她认出了沈秋的武功。 绝影七杀术。 这不是只有五行门人才会的… “唰、唰、唰” 刀影纷飞,刀风呼啸,秀禾垂着双臂,脚尖点地,后退数步,那锋锐刀风紧随其后,它所到之处,雨花阁中的装饰算是倒了霉。 木屑横飞,刀痕被刻的到处都是,随着她不断后退,沈秋的刀速又快了三分! 这样不行! 秀禾丫鬟心中一急。 沈秋这一手刀法已登堂入室,他又占着先机,再继续下去,自己便很难翻盘。 自己死便死了。 但小姐的谋划很可能因此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秀禾咬着牙,攒起身体,在观景台上借力,就如燕子展翅,双手扬起,几道飞镖破袖而出,打向眼前沈秋。 “砰、砰” 暗器被刀刃挑飞开,沈秋的秋风刀骤然一慢,秀禾抓住破绽,身上粉色长裙散在身后,魅影步法全力运转,腾挪之间就如跳动幻影。 三两下便接近了沈秋,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一尺。 她左手中的峨眉刺刺出,在雨花阁摇曳的烛火中,倒映着绿色的幽光,这武器淬了毒,能让对手麻痹无力,但并不致命。 这么近,挥刀格挡根本来不及! 稳了! 秀禾单手舞出七道星点,那锐利手叉直刺向沈秋肩膀。 她心中已然安定下来。 但下一刻。 “唰” 风雷声动,沈秋竟主动弃刀,左手并成剑指,在雪霁真气鼓荡之间,剑指如风卷残云而来,竟在秀禾眼前舞出漫天指影。 两人就像是在超快速的出招对攻。 “啪” 秀禾手中峨眉刺距沈秋肩膀只剩一寸,但手腕被风雷指狠狠点中,哪怕有真气保护,也留下了一团淤青。 刺击的动作更是变形,那手叉擦着沈秋脸颊刺了出去。 两人此时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沈秋冷笑一声,风雷指变招,五指扣成手爪,鬼哭狼嚎声中,狠狠一爪拍在秀禾丫鬟的腹部。 真气化作“针”,被送入秀禾经络中。 “啪”、“啪”。 又是两掌闪电般打出,秀禾纤细的身体被打退两步,她全身都在颤抖,想要运起提纵,但真气一动,小半个身体便麻痹不堪。 还有刺痛自经络中起,只听掌风呼啸,她疾步后退,想要大呼。 但开口前,便被沈秋一掌打在胸口。 这难缠的丫鬟被真气打入至晕穴位,眼睛一翻,便倒在沈秋怀中。 “撕啦” 衣物撕碎的声音在雨花阁里响起,但因为门外无人,自然无人能听到。 片刻之后,雨花阁房门被推开。 身穿着一身大红裙,带着半边面具,头顶珠玉冠,还未卸妆的沈大家,漫步走入雨花阁,她心情不错的。 但入眼之处,却让是沈大家脸上笑容尽去。 在她眼前,屋子里一片狼藉,上好的木桌被砍开,酒水菜品洒的到处都是。 沈秋正大刀金马的坐在房子里唯一完好的椅子上。 而被扒光衣服,只穿着贴身肚兜袭裤的秀禾丫鬟,则被她自己的衣服五花大绑,正屈辱的跪在沈秋脚下。 那闪闪发亮的鸿鸣刀,正抵在秀禾雪白的脖颈上,只要轻轻一动,秀禾就会命丧当场。 “小姐,我…” 秀禾正要说话,便感觉脖颈一疼,那锋利刀刃微微划开了她的皮肤,让鲜血流到刀刃上。 “真没规矩!让你说话了吗?” 沈秋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身穿红色长裙,带着半边妖狐面具,如妖女一般的沈兰沈大家。 他轻声说: “沈大家,你这雨花阁陈设让我异常满意,只是这丫鬟不太懂规矩,为沈大家大大丢了人,我便越俎代庖,帮你教训了一下… 你,应该不会生气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7.妖女【百更倒计时2/5】 “沈少侠...” 一片狼藉的雨花阁中,沈兰看了一眼秀禾,又看了看沈秋。 她温声说: “今日是妾身怠慢了,还望你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的。” 沈秋笑呵呵的回了一句。 “秀禾与妾身情同姐妹,妾身知她平日里骄纵了些,冲撞了沈少侠。” 沈兰迈着大家闺秀的步伐,也不在意脚下污渍,就那么一步一步的走向深秋。 她温婉无比的轻声说: “若是她做了让少侠生气的事,妾身在此为她道个歉。不如,少侠看在妾身帮你救了你师妹的薄面上,饶了她吧?” 沈兰再次向前一步,沈秋则扣紧刀柄,抵在秀禾脖颈上的鸿鸣刀骤然舞出,秋风飒飒间,吹起了沈大家头: “沈大家也不要藏着掖着,既然你说是谈事,那便开始谈吧,若我看到了诚意,我自然会放开你这丫鬟。” “这寻常男人啊,来到这烟雨楼,哪怕是有要事,也要先找点乐子。” 沈兰靠在雨花阁的墙壁上,她慵懒的弹了弹带着细长护指的指甲,她瞥了一眼沈秋,说: “看来少侠不是一般男人,既然要先谈事,那边谈吧。” “两件事。” 她的身影一闪,手中便多了一把质地精美的美人扇,一边轻摇,一边对沈秋轻说: “第一,我要看看手中的那块玉!” “什么玉?” 沈秋心头大震,他表情却不变。 他反问到: “什么玉?我平日身上倒是有块玉佩...” “还要装吗?” 沈兰轻笑一声,她对沈秋说: “沈少侠,你我五百年前没准还是一家呢,你看,大家也都是自家人,就不要这么虚伪了。 你左手手腕,袖口中藏的那块玉,让我看看。” 沈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剑玉,又看了看沈兰的表情,那妖女故意瞪大眼睛,做出一脸无辜状。 但沈秋知道,眼前这妖女有多危险,自然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思。 他想了想,便解下手中剑玉,大大方方的丢给了沈兰。 这姿态,倒是让沈兰有些诧异。 “不是什么好玉,乃是家中前辈所赠。” 沈秋说: “你可要小心些,别弄坏了。” 沈兰充耳不闻,她仔细抚摸着手中剑玉。 但真就如张岚所说,这剑玉除了外形特殊一点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沈大家朝着其中输送真气,结果根本输不进去。 这东西完全容纳不了一点真气,而且其上杂质颇多,就算是不懂玉的人,一眼看去,也能知道,这只是块不值钱的玉石罢了。 沈兰把玩着剑玉,又看了一眼沈秋,她狐疑的说: “你知道,这块玉的来历吗?” “当然,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家中长辈所赠。” 沈秋耸了耸肩,语气平静,带着半分慵懒,不急不躁的说: “否则沈大家觉得,我这绝影七杀术,和摧魂爪,是谁教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沈兰脸色微变。 她听懂了沈秋的隐含意思。 张莫邪还活着! 而且沈秋见过张莫邪,还被张莫邪传授过武功! 否则便解释不了,为什么沈秋一个江湖散人,居然懂得不同魔教宗门的两份绝技,还用的如此纯熟! 这似乎也解释了,为什么沈秋现在表现的如此平静。 就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控。 “呵” 沈兰冷笑一声,她把玩着剑玉,决定诈一诈沈秋。 她说: “那我魔教共主可安好? 我还依稀记得,我儿时见过那奇人张莫邪,他喜欢穿蓝色袍子,披散着头发,身形消瘦,谁能想到,张莫邪那一代英雄... 居然会生的那般普通。” 沈兰的话音刚落。 沈秋便收起刀,举起三根指头,沈兰的反应让他心中大定。 果然,宋乞丐之前说的是真的。 这些魔教人嘴上说着不害怕,心里还是很忌惮已经失踪快十年的张莫邪的。 他便顺着沈兰的话说: “三个错误。 第一,张莫邪喜欢穿黑色袍子,下摆还特别奇怪,分成四分。 第二,张莫邪留着文士髻,并不披散头发。 第三,他身材高大,脸颊消瘦一些,但身形匀称。” 沈秋朝着沈兰伸出手,他语气平静的说: “要么是你根本没见过张莫邪,要么就是你在耍小聪明。我也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张莫邪在苏州出现过,就在两月之前。 但现在,谁知道那脾气古怪的家伙现在还在不在。所以,沈大家,把玉还给我... 如果你想活过今晚的话。” 沈秋是在信口胡诌。 他对张莫邪的印象,就停留在自己十二岁时,张莫邪把剑玉交给他时的记忆。 而所谓张莫邪在苏州出现过,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吓一吓眼前的沈兰妖女。 从她对剑玉的处置来看,她并不知晓剑玉的真正用处。 沈秋不只是在赌。 他之前,已经做过好多次试验了,那块玉给青青玩过,也给瑶琴看过,小铁也接触过。 但除了沈秋之外,没有一个人,能打开剑玉梦境,并且引发剑玉共鸣。 沈秋大概已经可以确信,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用这剑玉。 也许剑玉的前任主人张莫邪也能做到。 “嘁。” 沈兰嗤笑一声,她对沈秋说: “别拿张莫邪来诈我,如果他真的就在你身边,你的小师妹被掳走之后,你也不会那般慌张。” 虽然这样说着,但沈兰还是将剑玉丢了回来。 这个动作让沈秋低下头,他嘴角的笑容转瞬即逝,虽然沈大家表现的很平静,但还回剑玉这个动作,还是说明她内心畏惧。 她无法确定张莫邪是不是真的还在。 她不敢赌! 很好。 沈秋将剑玉重新绑好,又对沈兰说: “你觉得哪个天下第一,会如哈巴狗一样,跟在一个无名小卒身边,随叫随到的? 沈兰小姐,不要瞎猜了,这块玉,我也只是暂时保管,至于张莫邪阁下,为什么要把玉交给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抿了口酒,看了一眼沈兰,他说: “不过,如你这般聪慧的女子,也许内心已经有答案了呢? 实际上,我也被那脾气古怪的家伙弄得很烦,若你想要带走这剑玉的话,我可以赠送给你。” 沈秋抬起左臂,说: “那么沈大家,你到底要不要? 这可是魔教教主的信物哦,没准你这魔教妖女拿了,明日就能继承张莫邪的教主之位呢。” 沈兰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悬挂在沈秋手臂下的剑玉,她说: “那毕竟是长辈赠予之物,还是我魔教教主赠送的,我一个小辈,也不好夺人所爱。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沈兰何等聪明。 她观沈秋脸上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漏了怯。 这让她颇为不满,但张莫邪传授沈秋武艺这件事着实让人太过震惊,还有秀禾被擒住这事,直接打乱了她的节奏。 事情有点微微脱离掌控了。 她想要扳回局面,便不提这件事,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她用美人扇敲了敲桌子,表琼严肃的对沈秋说: “张莫邪之事暂且不提,我今夜找你来,还有第二件事,这件事可比那块玉重要多了。 沈秋,你可知道,你之前毁掉了我五行门分舵,救走了那些‘孝敬’。” 她看了沈秋身边屈辱跪着的秀禾一眼,她停了停,又说到: “这件事让我那师父非常愤怒,他已从五行门总坛出发,正日夜兼程朝着苏州而来... 他是为你来的!” 沈秋脸色微变。 之前,救下青青的时候,宋乞丐就担心过,那些毁掉的孝敬,会不会触怒赤练魔君。 那竟是魔教七宗主之一,虽然不是天榜高手,但也是地榜第一呢。 万一赤练魔君真来了苏州,那靠着沈秋,是必然抵挡不住的。 结果怕什么就来什么。 眼前五行门妖女冷笑一声,她手指微动,一缕几不可见的淡红色粉末自美人扇下散落,又在扇子轻摇间,朝着沈秋飘荡过去。 她轻声说: “我和我那师父,有些小小‘矛盾’,我上次帮你,便是因为这点矛盾...你看,沈秋,上次的援助,已经证明了我的诚意。 这一次,我便想,我们也许可以再次合作一次。” 沈秋闻到一股脂粉气,他抬起头,看着沈大家那张吹弹可破的妖异脸庞,他的呼吸粗重了几分。 眼前这张脸,怎么越看越美? 他听闻沈兰那魅惑的声音,喉咙便上下动了动,主动问到: “怎么个合作法?” “妖…沈兰姑娘,不如说来听听。” ps: 这几天好多读者兄弟,在吐槽为啥沈秋非要像个沙雕一样,把玉绑在手腕上,难道就不知道藏好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建议非要纠结的兄弟,去百度上搜一下汉服的样式,那个外衣袖子宽到什么程度? 只要不拉起来,手腕以下藏得严严实实。 就算不去百度。 大家总该看过古装剧吧?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绑在手上,很简单,取用的时候非常方便,轻轻一摆就扣在手里。 为什么不绑在脖子上? 答案是,我看了那么多古装剧,但凡稍微讲究点靠谱点的,我就没见过咱们古代穿长衫的男人,有往脖子上挂东西的习惯。 就算是君子佩玉,也是配在腰间的。 再说,这本书一开始第二章就写了,沈秋尚未苏醒前的几年,这剑玉,可是一直都是绑在手腕上的。 好了,解释清楚了,大家以后不要纠结了。 今晚就要百更发车,说实话,有些紧张... 还请大家助我一臂之力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8.吓退【百更倒计时1/5】 “简单!” 烟雨楼中,眼看沈秋终于有了回应,沈兰眼中精光一闪,她便伸了个懒腰,那纤细的腰和大长腿自长裙摇曳,颇有种魅惑感觉。 她用美人扇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轻声说: “待我师父来时,我为你送去信息,你到时便做一些事情,引他注意,好方便我暗中行事... 你可放心,这事若成了,你我便都无后顾之忧。 而且,我听说,正派高手也已经在苏州聚集了,少侠便不用再怕。 事成之后,妾身必有重谢,你懂我的意思吗?” 沈秋的思维此时稍有些混沌,他不知道沈兰为什么要暗算自己的师父,但眼前妖女的意思,他确实懂了。 若如她所说,这如今的苏州城,似乎是个针对赤练魔君的陷阱呢。 这也可以解释任豪身为武林盟主,为何要亲来苏州。 但沈秋又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似乎不是这么简单的。 从任豪之前的提醒来看,那位武林盟主,也不像只是为了一个赤练魔君来的。 沈秋也不是江湖雏儿了,他知道赤练魔君是魔教七位宗主中武艺最低的,并未入天榜,而是常年占据地榜第一。 只是一个赤练魔君,似乎还不需要任豪亲自出马。 沈大家见沈秋犹豫,便再次开口说: “我知,你是担忧自己遇到风险。 但且听我一句劝,沈少侠,这江湖中事,想要收益越大,风险便自然越大。 你我合作,都是冒了风险的,你看,若你孤身面对我师父,自然是没有生路的,还会牵连你身边那个小丫头。” 她对沈秋说: “我那师父,乃是色中饿鬼,修行阴阳邪术。 你那小师妹灵气斐然,可是他眼中的上等鼎炉,再加上苏州分舵被毁之事,那老魔头必然是不会放过范青青的。 我知你疼爱你师妹,愿意为她冒险搏命,但你和我师父差距太大,即便是搏命也没有胜算,所以,沈少侠... 与我合作吧。” 沈大家如一只狐狸一样,她的声音越发温柔,就如情人耳语,气吐如兰间,她轻声劝说: “这对你我都好。” 沈秋还在思索。 他已经有些意动。 但就在此时,一阵嘈杂声,突然从楼下传来。 有个破锣嗓子一样的声音大吵大闹的喊到: “道爷听说,你这苏州烟雨楼里,有个名叫沈兰的烟花女子! 颇是生的一副好面容,偏偏又机灵恶毒,最喜欢引诱无知男儿行苟且之事,去跳了那地府黄泉! 忒!道爷我今日,便要收了那妖孽! 别拦我!让那妖女出来见见道爷我!让她出来!” 这嘈杂声颇为锐利,竟然直上三楼,被沈秋听的真真切切,沈大家那边也变了脸色。 沈秋心头一动,雪霁真气立刻运转全身,这中正平和的真气流过沈秋经络,心头那股古怪旖旎立刻消散。 他抓着秀禾后退几步,退到观景台边,手中利刃抵在秀禾脖颈,血流不止。 他冷笑一声,说: “妖女真是好手段!沈某差点就着了道。” 此时,在观景台之下,一个邋遢道士,正在和那些伙计厮打呢。 他似是喝多了酒,嗓门又大,把好好一个烟雨楼,弄得如嘈杂的菜市场一般。 而眼看沈秋摆脱了五行门特制的迷神媚香,沈兰眼中便闪过一丝凶光。 她手中美人扇呼啸而出,这松软的扇子被灌入锐利真气,就如暗器一般刺向沈秋面门,后者甩手辟出一刀,将那美人扇一分为二。 秀禾丫鬟此时见到小姐暴起,她心中升起死志。 自己果然是无用之人。 明明想着帮小姐,但自己的无能,却把小姐连累到这种地步! 她咬着牙,也不顾沈秋扣住喉咙的手指,身体被五花大绑,便用头狠狠撞在沈秋腹部。 沈秋眼前红影闪烁,那沈大家在秀禾丫鬟决死反击的眨眼之间,便如鬼魅一样,贴到沈秋身前,手中鱼肠刺拉出漫天幻影,就要刺入他手腕。 但这飞舞的刀影,却被一物挡住。 或者说,被镇住了。 那是一个玉佩,正被沈秋提在手中。 “沈兰妖女!你不要以为张莫邪不在苏州,你就可以仗着武艺高强欺辱于我。” 沈秋完全无视了那距离他只剩下不到一寸的鱼肠刺,他只是挥舞着手中玉佩,对近在眼前的沈兰说: “我家长辈,可不止张莫邪一位。你既然见多识广,也应该认识这玉佩吧?” 沈兰抿着嘴。 她看着那摇晃的玉佩。 最终,她很不甘心的收起了鱼肠刺。 那玉佩上雕刻着五条飞舞交错的龙。 这江湖里,只有一个人敢用这样犯忌讳的标志。 而那个人,沈兰惹不起。 莫说是她,就算是她师父亲至,再拉上另一位魔君,也同样惹不起。 “感谢妖女厚爱,但这合作之事,还是免了吧。” 沈秋收起玉佩,将手中鸿鸣刀归鞘,他踩着地面上的杂物,越过沈兰的肩膀,他压低声音说: “我也不和你打迷糊眼,我信不过你,沈兰!论起玩弄阴谋,我确实不如你这魔教妖女,和你合作,我怕被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 但…今日之事,沈某算是记着了。” 沈秋还放肆的伸手,在沈兰裸露的肩膀上拍了拍。 他大摇大摆的推开雨花阁的门,当着地榜二十的面,就那么阴阳怪气的扔下一句狠话,扬长而去。 “小姐!” 在沈秋离开后,脖子上沾满血迹,全身几乎赤裸的秀禾丫鬟,跪在沈大家身边,她从未见过小姐脸上露出如此挫败的表情。 她带着哭腔说: “是秀禾无能,让小姐今日受如此奇耻大辱,我…我这就自己了断,小姐今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这性情颇为刚烈的丫鬟,便抓起手边峨眉刺,朝着雪白的脖子狠狠刺了下去。 “铛” 沈兰脚尖微动,将秀禾手中手叉踢飞出去,那锋利的玩意钉在墙上,尾端还在颤栗不休。 “唉…” 妖女发出一声轻叹,之后便有她身上外罩的轻纱落在秀禾身上,把那雪白之躯包裹起来。 她蹲下身,伸出手指,点在秀禾下巴上。 泪眼朦胧的丫鬟抬起头,就看到自家小姐那张妖异的脸上并无愤怒之色。 她就像是两人小时候在五行门接受训练时那般,正以一种柔和的目光看着她。 沈兰对秀禾说: “不许你这样! 我们逃出五行门时,我就对你说了,秀禾,你不能先我一步,离开这个不公的世道。 此番也是我对沈秋估计不足,才让你受了如此奇耻大辱,若我两能躲过这一劫,我必阉了那沈秋,亲手帮你出口气。” 秀禾哭的稀里哗啦,但她还没忘记正事。 她抽了抽鼻子,对小姐说: “小姐,刚才那块玉…” “是任豪!” 沈兰咬着牙,她捡起手边半只被砍断的美人扇,在手中五行真气碾压下,那精美的东西寸寸断裂开,就如被火焰焚烧一般。 她语气冷冽的说: “这沈秋,不但有张莫邪护着,连武林盟主都如此给他面子...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莫不是那张莫邪的私生子?” 沈兰是心思阴沉之人,她这股愤怒来得快,去的也快。 很快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她便对秀禾说: “但这,仔细想想,其实不是坏事。最少我们从沈秋那里确认了,正派来的不只是墨侠五九,还有武林盟主任豪。 这很好...” 沈兰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她说: “沈秋动不得,但也无所谓了。 反正我那师父,还有张楚他们都不知道这一点,便让他们去碰个钉子吧。 撞上张莫邪最好,遇到任豪也不错。 曲邪老魔,要是直接被魔教教主或者武林盟主打死了,便是极好的下场啊!我连给他买棺材都省了。 苏州真是热闹起来了呀。” 沈大家轻笑了一声,她将秀禾搀扶起来,又看着脚下那美人扇的灰烬。 她喃喃自语的说: “很好,很好,越热闹越好!” ------------------------------ 沈秋出了烟雨楼,无人阻拦,他背后已经满是冷汗。 他根本没有见过张莫邪,也不知道那魔教教主是生是死。 他见过任豪。 但却并不知晓那位武林盟主现在在何处。 换句话说,如果刚才沈兰再莽一点,真的对沈秋动手的话,这牛皮立刻就要被戳破。 好在,地榜二十的沈兰,看样子是个喜欢多想的人。 沈秋拿出的两样东西,则给了她现在承受着压力的思维,以足够的想象空间。 但他知道,这种狐假虎威的行动不可能再起效第二次了。 “必须马上回家,带上青青离开,这苏州如今群魔乱舞,真不能待了。” 沈秋走出烟雨楼,他心里打定了主意。 “唉,你们别打人啊!道爷是在救你们,你们这群蠢笨俗人!若不收了妖女,你这烟雨楼再过几日便要血流成河! 唉,别动手!别打脸!” 几声惨叫在沈秋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就看到刚才那个大吵大闹,要“降妖伏魔”的邋遢道长,正在被烟雨楼的伙计们乱棍打出来。 那道长穿的道袍破破烂烂,邋里邋遢,黑发混杂着白发,乱糟糟的头发也胡乱贴在身上,手里抓着一把秃毛拂尘,肩膀上背着一个破旧掉漆的木匣子。 腰间系着红带子,尾端绑着一个化缘用的破烂葫芦。 他手里乱挥着拂尘,想要挡住落下的棍子,却被一棍子打在腿上,狼狈的摔倒在地,还大喊大叫,引得周围行人纷纷侧目。 那些伙计们恶声恶气的踹了他几脚,扬言这道士若敢再来找事,便打断他狗腿。 还有气恼这疯子坏了今晚生意的女管事,从二楼直接泼下一盆水,就那么当头浇在当街叫骂的老道身上,把他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那老道挣扎着要站起来,他破烂的衣服上满是脚印。 烟雨楼的人泼出来的水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不像泔水,却又散发着一股臭味。 眼看那道士爬了起来,周围的人就纷纷捂着鼻子退开几步,又对他指指点点。 “看什么看!” 那疯疯癫癫的道士全身湿漉漉的,甩手拨了拨散乱的发髻,努力的挺直腰杆,对周围人大喊到: “没见过降妖除魔失败的道爷吗?去去去,都一边去!” 他像是撒着泼,将湿透的袖子甩手乱甩,那撒发着臭气的水滴撒的到处都是,疯疯癫癫的,却也将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赶走了。 这道人回头看了一眼热闹繁华的烟雨楼,他哼了一些,便抓起秃毛拂尘,摇摇晃晃的走向街道另一边的巷子。 那身影,倒是颇为落魄。 “道长请留步。” 沈秋自这老道士身后走来,他唤住那疯疯癫癫的道士,后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沈秋这才注意到,叫眼前这位“老道”,其实并不准确。 他并不老。 只是黑发中混着白发,身材又消瘦些,让他看上去显得苍老罢了。 从眼睛和脸颊来看,这位道长最多也就是不惑之年,沈秋注意到,这位道长的眼神有些混沌,眼中的光也是混乱的。 以他薄弱的精神科知识来看,眼前这位应该确实真的有点精神问题。 “你是谁?” 那狼狈道长狐疑的看着沈秋,他说: “本道爷没见过你,也不认识你。你叫我作甚!莫不是也来嘲笑本道爷降妖除魔失败了?” “道长说的哪里话。”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对眼前道长俯身抱拳,他说: “刚才危急,全赖道长相助,才堪破虚妄,免了那受苦劫难。” 这话倒不是乱说。 刚才沈兰使了诡计,是这道士闯入烟雨楼,一阵大闹,这才让沈秋回过神来。 还有一点。 当时烟雨楼歌舞表演刚结束,正是吵闹的时候,沈秋还在三楼雨花阁,距离地面最少也有四丈高。 眼前这道士的声音,却如此清晰的传入三楼... 要么是这道士天生嗓门大。 要么,就是眼前这疯疯癫癫的道长,是有真本事的。 沈秋显然更倾向于第二种。 任豪说苏州风云际会,沈兰说正派魔教都要聚集于此。 眼前这看不清跟脚的邋遢道士,大概就是那些江湖奇人之一吧。 只是,这位看样子,确实惨了点。 人家帮了自己,自己就要感恩道谢。 就当是结个善缘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上架感言【百更倒计时0/5】 啊,又到了上架时候。 时间过得真的是快呢,旧书完结似乎还是一个月前的事情...咦,《阴影》好像真的是这个月初完结的哦,那没事了。 首先,老路先给投资这本《左道》的读者兄弟鞠躬道个歉。 因为老路能力不足,太拉胯。 导致这本书数据很差,没能上三江,投资的福袋算是打水漂,也辜负了读者兄弟们的期待和热爱。 作为歉意,今晚百更后会多加几更作为补偿,还有上架前读者兄弟的打赏,也会一并算进去。 然后来说说读者老爷们关心的话题,今晚的百更。 从十二点开始,每五分钟一章,一直到一百章发完,也不是第一次了,更不是最后一次,因此大家不必熬夜。 早点休息,明早起来再美美的宰了就是。 还有因为虽然提前校过稿子,但因为一夜一百多章,手动上传的话,工作量太大,难免有些错别字,或者小小的瑕疵,希望读者老爷们不要在意。 订阅就行了,打赏咱们随缘。 就像老路我每一本书都会说的,订阅是本分,打赏是情分,不强求。 然后上架后的加更规矩,也再强调一遍,还是之前的老规矩。 万赏一更,五万赏三更,十万赏五更。 一般都是手里有稿子就加了,若是没稿子,就等到下个月加,这一方面老路人品有保证,大家不必担心。 这些老生常谈都说了,接下来和读者兄弟们说点心里话。 上架感言嘛,老规矩就要说点心里话。 这一个月里,很多兄弟在私信我,为啥要放着好好同人不去写,跑来写个冷门武侠,这不是找着扑街嘛。 事实是确实如兄弟们所说,这本书成绩...很差。 差到什么程度呢? 老路写书差不多也有六年时间了,这本书算是一朝回到了第一年的状态,算是五年白走了。 但你要说老路心里特别后悔,特别难受,其实也没有。 因为这本书,写的很舒服。 这里说的舒服,指的是老路我自己的状态,不管成绩好坏,不管心里怎么想,多么乱,写这本书的时候,在打开电脑,手放在键盘上的时候。 在心思沉到这个左道世界里的时候,心里就特别平静,就好像一下子和外界脱了节,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这种状态,和上本《阴影》写到最后那种快要油尽灯枯的焦躁截然不同。 甚至让我有种享受。 虽然写作从小时候起就是爱好。 但如今这种丝滑的享受,当真算是找回了初心的感觉,就好像是当年少年时,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艾泽拉斯那种年少轻狂的体验。 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能以之生存的,能以之补贴家用的行当来做,并且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这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一种折磨。 我爱写作,我爱写小说,我爱这种分享自己心中故事,说给同道听的感觉。 上本书结束的时候,老路我说,自己的文字缺乏一种力量,我也不知道想让它去承载些什么,但我会努力寻找。 我已走在了寻找那力量的路上,前路如何,我不知晓,也不想去猜,既然已经上路,便埋头走下去就好。 也幸好,这条路上,还有兄弟们相伴,给予鼓励,助我前行。 至于接下来的写作计划,也算是安排好了,《左道》嘛,是第一本尝试,后面还会陆续尝试不同题材。 不会局限在这一类里。 既然是文字的旅行,那就趁着还算年轻,还没到被生活压弯腰的地步,花他个五年时间,把自己想去尝试的,都尝试一遍。 就算是属于老路自己的文字苦旅,愿五年之后,漫漫苦旅归来时,仍是那个心中藏有故事的少年模样。 也许我的翅膀还不够硬,但我还是想去看看那片无垠沧海。 兴许会死在半道上。 但我更害怕的是,真要在原地等到自己翅膀硬了的那一天,却已失去了遨游那片沧海的机会。 我怕自己再长几岁,便失了尝试的胆气。 人生短短几十载,也愿兄弟们和我一样,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能全心全意投入的事业。 它不必多么堂皇大气,也不必多么引人注视。 它可能被人讥笑,可能不被主流接纳,甚至走上那条路,可能都要付出泪水与悔恨的代价。 但... 心中那最初的愿望就在那里,不管旁人怎么讥讽,说你白日做梦,你要是不亲自去走走看看,在山峰一览风景。 你的人生又怎会圆满? 漫漫红尘万丈路,不去走一遭,大好年华就浪费在日复一日的办公室里,真的甘心吗? 老路我今年三十,我最少要写到五十五岁,还有二十五年年华能挥霍,也不知道还能拿出多少故事,更不知道那些故事好坏。 但只要你们愿意看,愿意听,我就能一直讲下去。 直到我写不动了,直到我跑不动了,或者,直到被这个世界,被这个时代遗忘丢弃为止。 用一句时下流行的话说,就是... 奔涌吧,后浪! 兄弟们,与我一起在人生大河中奔涌吧。 说了这么多,最后终结一下: 今晚,老路我有满肚子故事要讲,只怕是要讲口干舌燥,想要酒水润润喉。 兄弟,你可带酒了? 漫漫长夜,可愿听我的故事,来解解乏? 十二个小时之后,二零二零年九月一日,今晚午夜子时。 五年文字苦旅将起,百更宴席已经摆下,请众兄弟赴宴,大家吃喝随意,饮酒作乐,为我壮行。 江湖左道之路,自今夜开始。 爱你们... ---老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9.鱼龙舞【1/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9.鱼龙舞【1/100】“嘿嘿。” 烟雨楼外小巷中,听到沈秋感谢,那邋遢道士便嘿嘿一笑,面露得意之色。 他装模作样的甩着手中秃毛拂尘,努力做出一股仙风道骨的样子,但手腕一甩就是脏水飞出。 这让他有些尴尬。 他捻着被水浸透,结成一团的胡须,对沈秋说: “今日道爷除魔失败,丢了个大大的脸面,但能从那修罗地狱里,救出一个人,也还算是一桩功德。 你这黄口小儿,倒是有点眼力,识得真人。 哼,倒不像那些愚笨俗人,一心要往火里跳。” 他诽谤了一句,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烟雨楼,紧接着便咧开嘴,朝着沈秋露出了一个古古怪怪的笑容。 他挥了挥手,说: “罢了罢了,道爷也不是为救你去的,只是无心插柳,你自去吧,道爷这会很忙,还要去拯救苍生呢。” 说完,这邋遢道士就背起木匣,摇摇晃晃的要往小巷里去。 “道长莫急。” 沈秋回头看了看,又对那狼狈的道长说: “我自然不敢打扰道长降妖除魔,但道长刚糟了祸。 这会想必身上寒冷,要不随我去休息片刻,待我准备酒饭,款待道长,也算是谢了道长的救命之恩,可好?” 沈秋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眼前那摇摇晃晃的道士便打了个寒颤。 他自己也皱起眉头,抬起手,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那股恶臭让这疯疯癫癫的道士脸上尴尬。 他回头看了看一脸真诚的沈秋,又摸了摸肚子,想了想,说: “算你有心了,那...道爷就随你去上一去? 但可别打什么歪心思,别看道爷怜惜无辜性命,收拾不得妖女,但要收拾你一个江湖菜鸟,还是不在话下的。” 沈秋耸了耸肩,他也不顾那道士身上恶臭,伸手将他搀扶住。 好在李家药铺新开的分号,距离这坊市并不是很远。 两人走出几条街,沈秋从李家药铺那里借来两匹马,自己骑一匹,另一匹给载那摇摇晃晃,看上去总像是昏昏欲睡的糊涂道人,回去了路家镖局。 在回到家后,沈秋差遣一脸无聊,还没睡觉的青青,去后街上买点酒肉。 他又烧起水,让那古怪道士洗了个澡,还给他准备了一套自己的衣服。 至于那邋遢道士随身带着的东西,沈秋没有去碰。 尤其是那个木匣。 既然是结善缘,那就规规矩矩。 免得冲撞了这个古怪的道士,反而惹下麻烦来。 不多时,青青带着几个油纸包回到了镖局,手里还提着几角酒,那道士也梳洗完毕,穿着沈秋的衣服,散乱着头发,摇摇晃晃的走到桌子边。 他倒是不客气,打开油纸包,抓起半只烧鸡就有滋有味的啃了起来。 沈秋在一旁给他添酒,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说。 青青则坐在桌子另一边,在前厅里点起火柱,用双手撑着下巴,好奇的看眼前那道士狼吞虎咽。 她心里有一脑子问号。 师兄不是去和沈大家会面了吗? 她还以为师兄今晚会在烟雨楼风流快活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邋遢的道士。 那道人似乎饿了很久的样子。 待半只烧鸡吃下肚,这吃的满嘴流油的道士用袖子抹了抹嘴,拍着肚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他端起酒杯,有滋有味的抿了口酒,又拿起竹筷,夹了块牛肉,送入嘴里。 这次吃东西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一边咀嚼,一边打量着沈秋,又看了看青青,那浑浊的眼中现出一抹诧异。 几息之后,他从嘴里取出一块鸡骨头,含糊不清的说: “你等是谁?道爷我又在哪?你等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青青顿时看向师兄,沈秋则撇了撇嘴。 “是这样的...” 他简短的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给这迷糊道人说了一遍,那道士一边吃肉,一边点头,待沈秋说完后。 他摇晃了一下脑袋,说: “呃,这倒像是本道爷能做出的事情,不过忘了便忘了吧,这人在世间,诸般皆苦,如行远路,忘了便自在了。” 他端起酒杯,眯着眼睛喝了口酒,又笑嘻嘻的看向青青,那丫头自大刚才起,就一直在打量这道士。 “你这小丫头,倒是灵气满满,真乃一块璞玉。” 糊涂道士用筷子点着碗,对青青说: “要不要随道爷去修行啊?” “不要,不去!” 青青别过脸,她说: “还没玩够呢,才不去当姑子。” “嘿嘿,小丫头倒是有主意。” 那道士也不恼,他笑嘻嘻的说:tv “本道爷其实也是有弟子的,如你一般灵气溢满,乃是修道的好苗子,年岁比你这丫头还小一些,他... 咦,他叫什么来着?” 他说着说着,便抬起油渍渍的手,揉了揉脑袋,一脸疑惑。 片刻之后,他又看向沈秋,他说: “你又是谁?本道爷见过你吗?” 沈秋木着脸。 他实在是不想再把烟雨楼的事情描述一遍了。 他便主动开口,瞥了一眼那道士放在手边的木匣,岔开话题,对这看上去是患了健忘症的道士说: “不知道长在何处挂单?此番来苏州又是为何?” “道爷是自泰山来的。” 那道士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状态,甚至有点乐在其中。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有问必答的说: “这一路上紧赶慢赶,总算是来了这繁华苏州。 只是这城虽华丽,却妖气冲天,劫云密布,将有大难,也不知那发信通知我的伴当,到没到这里。 原本听他说的严重,我还不信,但现在亲眼一见,这般事态,仅靠道爷我一人,怕是无法降妖除魔,卫道苍生的。” 说到这里,这糊涂道士有些忧愁。 他劈手抢过沈秋手里的酒壶,就那么仰起头,吨吨吨的喝光了一壶酒。 沈秋看着两手空空,一时无言。 这道士抢酒壶的动作,竟然比那沈大家腾挪闪现的速度还要再快数分,行动快如闪电。 沈秋是先看到酒壶被拿走了,才感觉到手中一轻。 这道人的动作快的超过了神经反应... “咦,你藏在袖子里的这块玉,倒是眼熟的紧,怕不是故人之物?” 那道士喝完了酒,又请青青帮他再倒一壶,他扭过头,打量着沈秋,最后目光落在了沈秋左臂的剑玉上。 那东西一直被藏在宽大袖中,这会借着烛火,也闪出一丝光晕。 这糊涂道人瞪大眼睛,他对沈秋勾了勾手指,说: “来,把你那块玉,给道爷看看。” 沈秋迟疑了一下。 便解下手中剑玉,递给了那道士。 后者接在手中,把玩片刻,沈秋清楚看到,一股淡紫色的真气顺延着那道士手指溢出,却又并不消散,而是缠绕在道士手指间。 他试图用真气灌入剑玉。 但试了片刻,发现不行。 便又闭上眼睛,将剑玉贴在额头处,嘴里念念有词。 沈秋侧耳听去,发现那道士念的,是一篇晦涩难懂的道经,他似是在用这种方式沟通剑玉。 但只见他念念有词,剑玉却毫无反应。 如此折腾了半柱香的时间,那道人似是失去了兴趣。 他遗憾的看了一眼手中剑玉,便又将其丢还给了沈秋,他提着酒壶,将其中酒水倒入自己那破破烂烂的化缘葫芦里。 他对沈秋说: “仙缘难求,看来,道爷我还真是命中无福。” “啪” 还不待沈秋发问,那道人便突然伸手拍了拍脑门,他说: “啊,我想起来了。” 他又看了看沈秋,最后看了看青青,他说: “快带着你家师妹,离了苏州吧。” 道士灌满了大半个葫芦,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将破旧木匣背在肩膀,又抓起自己的秃毛拂尘,拍了拍拍身上油渍,抓起桌子上的两个油纸包。 他头也不回的迈出前厅,走入月下无人的街道,又回头对送他离开的沈秋说: “再晚几日,怕就来不及了。” “还没请教道长高姓大名?” 沈秋抱拳问到。 却无人回应。 待他再抬起头时,眼前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沈秋抬头看去,在眼前月色当空间,那糊涂道士已跃入空中,破烂衣角飘飘,一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那月光照下,宛如银纱。 而糊涂道士脚尖轻点,手提葫芦,背着剑匣,发须摇曳,凌虚御风,真如神仙中人。 “老夫泰山莽夫黄无敌... 该见已见,该问已问,剑玉之主,咱们有缘再会吧。” “师兄,你看!你快看!你捡回来一个活着的江湖奇人唉!” 沈秋这会还没什么表示,青青丫头便像是看到了什么罕见景象,抓着沈秋的手,指着道士离开的方向,一脸惊喜。 “青青,先别急欢喜,师兄问你个事。” 沈秋在门口,向小师妹问到: “我记得那泰山玉皇宫宫主,便姓黄?是叫黄无敌吗?” “那紫薇真人,人家名叫黄无惨啊。” 青青打着哈欠,纠正道: “我又没见过玉皇宫主,我也知师兄你在想什么,但应该只是名字相近吧。” “无惨...” 这名字让沈秋囧了一下,他吐槽说: “哪家父母会给孩子起这个名字。” “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青青瞪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师兄,她说: “‘念当相别去,两怀不无惨’。还有‘浩歌随东舟,别我无惨恻’。 这可都是前朝明诗呢,没读过书的人,才起不出这样颇有深意的名字吧? 你为什么要纠结这个?” 沈秋摆了摆手,没有回答。 他回身去收拾桌子,黄无敌和黄无惨这两个名字如此相似,实在是让他忍不住生出无端联想。 “你且去睡吧,明天我们去一趟天机阁。” 沈秋对还在门口望来望去的青青说: “我在那里给你订做了一样东西,取了东西之后,我们就离开苏州。” “幸亏瑶琴姐姐早几日便去了两广。” 青青有些担忧的说: “眼下这苏州形式,真是让人忧心的紧。” “嗯。”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就这样吧,明日再说。” 他让青青去休息,自己却先在院子里练了套刀法。 沈秋心中无法安宁,连遇任豪,沈兰和黄无敌,再加上他们的警告,一股压力萦绕在沈秋心头,让他感觉山雨欲来。 可这练武,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以他现在的体量,想要搅动风云根本不可能。 就如被丢入漩涡中,连自保都难。 这让沈秋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此时每一次挥刀间,都带上了一股如网中之鱼的艰辛搏命感。 那种自打来到这个时代,便一直存在的忧患感,却依然没有消退。 今夜反而越发凸显。 之前,被沈兰用匕首逼着的感觉,实在不好。 小命握在他人手里,又何谈谈逍遥自在,快意恩仇?在潇湘之地立志发奋,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明明已经在每日每夜的练了。 明明已经看到了一丝希望。 一年时间便已登堂入室,他需要的,只是再多些时间... “那些事,让你觉得不爽,却没办法反抗。 不仅让你感觉到害怕... 更让你感觉到耻辱...” 沈秋手中鸿鸣刀挥出一缕秋风,将眼前树根木桩一分为三,他深吸了一口气,收刀回鞘,便盘坐在原地。 握紧剑玉,归入梦中。 在他眼前,沈兰,任豪,还有黄无敌的幻影赫然在列。 他也终于弄清楚了,黄无敌那个破破烂烂的木匣里,究竟放着什么。 那是一把剑。 一把被黄无敌握在手中,紫气横流,嗡鸣不休的剑。 单看外表就知道,这东西,绝对和摇光,承影,是一个等级的神兵利器,而且它已经被唤醒。 并不如承影那般沉默,也不如摇光那般桀骜。 沈秋看着眼前的诸个幻影,并没有上前挑战,而是盘坐下来,继续研究自己那套舍身决。 现在冲上去,也是无谓送死,除了体验死亡,他什么都得不到。 但总有一天,他会拥有力量。 总有一天,他不必再如此被动。 总有一天,他不会再需要狐假虎威。 夜深之时,沈秋内心对于变强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 就如,寒风吹来,让已点燃的火星乱舞开。 他也想在夜里如神仙中人般掠过孤城。 他也想亲眼看看,那苏州城里,龙虎之斗。 就如滔滔茫茫的大河之下,一尾瘦小鲤鱼看到苍龙游转天穹,那小鱼也看到远方通天瀑布。 便想越过龙门,化鱼成龙,光明正大的遨游天际,成为那不怒自威,主宰云雨的苍龙。 信念勃发。 这一夜的苏州,鱼龙共舞。 ps: 检票进场,各位兄弟请系好安全带,不要在车厢中乱跑,车已离站,今夜,与我一起愉快的享受这百更之旅吧。 新书上架,除了订阅,老路别无他求。 感谢诸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10.大佬就位【2/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0.大佬就位【2/100】在沈秋暗自立志的同时,在苏州城另一侧的坊市中,背着木匣的黄无敌衣角摇摆,如动作柔美的鸟儿一样,轻飘飘的落在了一处庄园中。 他手里还抓着一支卤过的鸡腿。 黑白混杂的胡须上沾着油渍,这严重破坏了黄无敌的高手气质。 “任豪!道爷来了。” 他就那么一屁股坐在花坛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正在和其他三名年轻侠客说着话的盟主放下茶杯,对小辈告了声罪,便站起身来,身影带起飘忽轻风,从房中掠出,转瞬便背着手,停在了黄无敌身侧。 看到这道人这副邋遢的样子,盟主大人便皱起了眉头。 他出手似电,扣在黄无敌手腕上,感知着脉搏,一息之后,任豪的眉头皱的更紧,对眼前啃着鸡腿的邋遢道士说: “数年不见,道兄的散魂症竟严重到这个地步?你到底是黄无惨?还是黄无敌?” “嘁,本道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糊涂道人咬了口鸡肉,瞥了一眼任豪,他说: “自然是泰山莽夫黄无敌是也。” “唉。” 盟主大人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他说: “算了,黄无敌也行。 只要带着太阿剑,也算是: “你们这群耍贱的废柴,害老子在这金华多留了好几天,耽搁老子正事,就请你们原地飞升好不好啊?” 那寨主挣扎着呼呼乱叫。 但舌头被拔了,也发不出一声尖叫,只能看着那人背起木棺,走出几步,然后扬手将火折子丢到自己身上。 “轰” 火苗落地,真像是炸弹爆炸,那寨主整个身体都在火光四溅中被炸碎开。 而那背着木棺,穿着绿袍的家伙,则叼着水烟斗,看也不看身后燃烧的火光,就那么大步走入了夜色里。 在他绿袍之后,有绿色太阳纹路的徽记被火光照着闪来闪去。 他在金华耽搁太久了,得抓紧时间赶去苏州。 这一趟不仅有好的“材料”能拿,还能和一些“故人”好好玩玩。 这让他内心非常期待。 自张大哥失踪后,他还从未如此期待过某件事情。 只是不知道其他几个老棺材瓤子,到了没有? 这场苏州盛事,若没他参与,可该有多无聊啊! “是人是鬼不分明,是善是恶理不清。 仇怨痴恨死生众,铸我青阳铸我名…” 破锣嗓子喊出的打油诗,在黑夜里若隐若现,背着木棺的汉子在夜色河滩上纵身掠向一艘破船。 在稳稳落地时,他一脸不爽的狠狠拍了拍背后晃动不休的棺木。 那其中几欲破棺而出的玩意,被这一掌打的安静下来,就好似很畏惧这扎着花辫的绿袍人一样。 他恶声恶气的大骂道: “吵什么吵! 给老子安心等着!” “待到了苏州,见了那五九老儿,再让你等饮血饮个痛快,且让那老棺材瓤子看看,老子这一身机关术,可还入得了他的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11.墨子有请【3/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1.墨子有请【3/100】沈秋不知道,昨夜有两个能搅动天下,这手环可以连射12次。 这还没完。 那伙计将三角小箭收回,重新卡入木槽,又将手环摘下,在连接处推入,原本柔软的手环,便像是被连接起来,变成了一把异型短刀。 12根三角刺固定在手环之外,就像是战术匕首的锯齿。 伙计拿起一块木头,抓着手环在木头上来回擦了两下,便有木屑横飞。 “这三角小箭颇为锋利,贵客使用前要先练习一下,免得伤到自己。” 伙计将左手手环放入木盒中,提醒了一下,又拿起右手的手环。 这个手环就只有五块寸许的木牌,还用银色金属固定成女士手镯的样子,在每一块木牌里都有三角小箭。 但还都在表面点缀着一个小拇指头大小的白色瓷球。 他将其中一个拧动几圈,便将那小瓷球取了下来,放在手中给沈秋和青青看了看。 然后伙计一甩手,那瓷球被丢向房间另一头,在落地时砸得粉碎,便有红色的烟雾腾起,带着一股辛辣味。 “那是茱萸粉。” 伙计看到青青捂住鼻子,便轻笑着介绍到: “是专做演示用的,贵客不用担心。 这小瓷球里可以装很多东西,如果贵客需要,天机阁会为客人配上软筋散、白药粉、石灰粉,当然贵客也可以自己筹措。 但尽量不要装致命的毒素。 这瓷球若是不慎遭到重击便会破碎开,因此用于防身便可。” 沈秋点了点头,这天机阁的售后客服工作,还真是不错。 他看着青青对那两个手环爱不释手的样子,便对伙计说: “有没有一些能让我这师妹,在遭遇危险时,尽快逃生的东西?” “有的,我们这里有闪光粉和烟雾粉。” 伙计当即明白过来,像沈秋这样的要求往日也有,他走出房子,几息后就带着一个黑瓷瓶走了进来。 他将那灰色的粉末倒入小瓷球中。 在沈秋和青青的注视里,伙计将瓷球丢向房子另一边,在瓷球爆炸时,便腾起一抹火光,煞是明亮。 “这闪光粉在夜里用,可以耀花人眼,如果离得近了,还能灼瞎眼睛。” 那伙计将黑色瓷瓶推给沈秋,他说: “很多与墨家相熟的江湖客都会预备一二,贵客既然是墨黑师傅的友人,这闪光粉便不收钱了,烟雾粉也不便演示,能升起烟雾,迷惑敌人。 若这天机手环需要维修,在中原,两湖等地,都有天机阁分号,贵客只需拿去便是。” “嗯。” 沈秋点了点头。 在他身后,青青已经将两只手环戴在了左右手上。 她穿的衣服袖子宽大,刚好掩盖住手腕。 这套天机手环外形又做的颇为精致,银光闪闪的,看上去就像是女孩子们的寻常首饰,不仔细去看,是看不出端倪的。 这趟购物体验十分,没的说。 不过就在沈秋带着青青,走出天机阁铺面的时候,便有另一个身穿黑衣的伙计跑出来,他对沈秋说: “贵客请留步。我家掌柜请贵客上楼一叙。” “你家掌柜?” 沈秋回头看了一眼天机阁二楼,那边有开的窗户,依稀能看到一个人坐在窗户边,似是在饮茶。 而这天机阁是墨家产业,苏州分号的掌柜就是墨黑。 但那位黑叔一天到晚都守在琴台那边,看护摇光刀呢。 这伙计嘴里的掌柜,莫非是...墨家钜子? 墨黑也说了,他师父已经到了苏州。 又遇到了大佬,沈秋心头一阵无奈,他看了眼青青,说: “我家师妹能随行吗?” “掌柜只邀请贵客一人。” 那黑衣伙计俯了俯身,对沈秋说: “贵客不用担心,我等在后院已经备好点心和小菜,贵客师妹可在那里休息片刻,掌柜说,只是说几句话,不会太久的。” 以前也没感觉这江湖这么险恶。 结果只是几天时间,这些往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佬们,一个接一个的跳了出来。 他猜测,墨家钜子突然要见他,多半也和自己手里的剑玉有关系。 昨晚遇到黄无敌前,沈秋还想,关于这仙缘之事,张莫邪必然会掩盖的很好。 但从昨夜就能看出来,仙缘的存在,江湖上知道的人也许不多,但也肯定不少。 最少对于天下顶级的十二位大佬和张莫邪的亲近人来说,这事应该不是秘密。 脑海里想着这些事情,沈秋便跟着伙计上了二楼,迎面就看到,在那装饰朴素的房间中,正有一个身穿宽大黑袍,带着面具的人。 他身上的衣服款式极为古朴。 甚至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穿的,更像是千年前春秋战国时的衣袍。tv 玄黑长袍上不染一丝装饰,只是腰间配着玉环,手边放着无锋无刃的四尺墨剑,除了有剑格剑镡外。 那剑的样式,就如一把黑色戒尺一样。 他头上梳着发髻,用玉簪扎起,跪坐在低矮的案几之后,在案几上,摆放着两杯茶水,还有一小炉熏香燃烧。 让这房间中有股雅致的檀香味。 沈秋走上前,将鸿鸣刀放在一旁,也学着那墨家钜子的姿势,跪坐在案几前方。 甚至不需要钜子大人发话,沈秋就主动解下手中剑玉,递了过去。 他这个动作,却让墨家钜子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发出一阵轻柔温和的笑声。 “哈哈哈,你这小娃倒是有意思。” 这人带着面具,遮住双眼和上半张脸,留着修缮精美的八字胡,下巴上也有一缕胡须,搭配他整体那种温和悠然的气质,让人心生好感。 并不强势,待人平等,可比昨夜那疯疯癫癫的黄无敌,还有沈秋看不穿,也不是很亲近的武林盟主好多了。 这位钜子伸出手,将沈秋递出的剑玉又推了回来。 他说: “我寻你来,不是为了这个,这块玉我十几年前就看过了。我悟不出其中门道,对求仙之事也不热衷,自然不强求它。” “那在下便有个问题要请教钜子。” 沈秋抬起头,对眼前这位头发灰白,看不清年纪的墨家钜子问到: “你们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由我一个江湖菜鸟来保管它? 但我这些时日遇到的事虽多,却没有一件和这‘仙缘’有关,就好像你们都知道,却又非要装作没看到一样。” “他们…” 墨家钜子伸出手,将一杯香茗推给沈秋,他摆了摆宽大袖袍,说: “沈秋啊,有些人对你这块玉,确实想要的很呢。但他们却不敢主动来抢,你可知为何?” 沈秋抿了抿嘴,他响起昨晚沈兰妖女的行为,他说: “张莫邪只是失踪了,没人知道他是不是死了。” “聪明!” 钜子大人赞叹一声,对沈秋说: “这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惜命,不敢强求,而那些敢来抢的,都是些提不上桌面的小毛贼罢了。 以你的功夫,对付他们并不难。 我方才观你眉头紧皱,忧思满腹,大概也是因为这剑玉之故,见你心思难解,便特意找你来,想与你谈上一谈。” 墨家钜子的声音越发柔和,他说: “除非失踪已久的张莫邪突然死了,并且被确认了消息,否则你大可以放心行你的江湖路。 这玉你能用便用,用不了就随身带着,留给下一个有缘人。 你没有经历过江湖群雄,整个天下都被张莫邪狠狠压制的那一十三年,自然不懂这个名字的重量。 我今日便告诉你,哪怕你把剑玉双手送给那些有心人,张莫邪不点头,他们也不敢接。” “这会请你来,除了想和你聊几句之外,我还想顺便看看...” 钜子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似乎是在等待沈秋接话。 后者看了钜子一眼,便问道: “钜子想看些什么?” 钜子放下手中茶杯。 他看着沈秋,面具下的双眼有屡光芒,他说: “我想看看,第二位剑玉之主,有何奇特。 我还想看看,你沈秋,有没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张莫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12.小目标,十五年【4/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2.小目标,十五年【4/100】“这苏州城里,暗流涌动,最少几日,最多半月之间,便会有大事发生。 自张莫邪失踪以来,武林已经承平九年,正邪双方虽有暗地交手,比如那潇湘之事,但苏州这么大的阵仗,这还是九年中的第一次。” 墨家钜子,黑衣墨侠五九站在二楼的窗户边,向外眺望。 他背负着双手,那制式古朴的衣袖隆在身后,就如合拢的双翼一般。 他说: “我来的算早,最初只是为了防备青阳魔君在,但这些时日,事情的变化却越发微妙了。 五行门赤练魔君曲邪已经过江西,七绝门主张楚也过了关中,与他随行的,还有已十二年未履江湖的圣火教掌教,挑花老人阳桃。 如果算上正往来苏州的青阳魔君艾大差。 魔教七宗已动了四宗,这是自魔教分裂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 也许,江湖平静的日子已经过到头了,接下来便是如十三年前那般风云变幻。” 钜子说着江湖事,沈秋心中却颇不平静。 他还沉浸在五九钜子,刚才似是玩笑般说出的那句话的余韵里。 同一句话,不同的人说出来,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 若是青青说自家师兄将来肯定能和张莫邪一般,怕也是没人当真的,权当是孩童玩笑,但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可是天下至强的十二人之一。 这句话由钜子说出来,就如一道闪电,轰在沈秋心头,当然,钜子只是因为沈秋和张莫邪都持有剑玉,才有感而发。 但正因为两人都持有过剑玉,沈秋才比外人更知内情。 张莫邪是天下第一,至强之人。 强大来源于剑玉,那... “我也能做到的。” 沈秋跪坐在案几之前,手指扣紧,心中想到。 不到一年,他便从手无缚鸡之力,拥有了一身能登堂入室的武艺,脑海中的武学技艺更是如江河湖海。 只是不到一年! 这几日他身在局中,不能一览全貌,苏州事态又有强大者不断加入,让沈秋压力倍增。 现在却被钜子一句话点醒,沈秋心中便有种拨云见雾的通透感觉,自己这几日的担忧着实有些可笑。 前些时日刚起了江湖梦,结果刚遇到一点压力,自己就想着退一步了... 生而为人,不能这样。 也不该这样! 时间,站在他这边。 再给他一年,恐吓他的沈大家,便不足为患。 一如张莫邪在二十多年前的突然崛起,他已握住通往强大的钥匙,又为何还要去怕这怕那? 剑玉幻梦中,那些不可一世的地榜高手,他也不是没杀过。 沈秋突然觉得,自己过去这一年里,似是随波逐流的太久了,他需要一个清晰的,接下来的人生,都要为之奋斗的目标。 左右这会没事,不如就定下这个目标吧,就当是少年立志!自后便不再迷茫。 张莫邪达到天下第一,用了十三年。 自己天赋比他差,那就... 十五年? 先定个小目标,十五年后,他沈秋,要成就天下第一! 有些狂妄,但... 弱者以最强为目标,有何不可? 心态一变,心情也就随之变化。 沈秋长出一口气,心中有种突破虚妄囚笼的感觉。 他抬起头,对站在窗户边的钜子说: “想必,让钜子感觉诧异的,是为什么这一次事情来得这么突然?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对。” 墨家钜子颔首说: “我近日在苏州也收集了一些消息。 我发现,这次的苏州之事最初只是一次意外,但被人暗中推波助澜,在短时间内,就助涨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是一名魔教妖女做的。” 沈秋坐直身体,坦然的说: “我昨晚被她胁迫,她试图利用我将赤练魔君引入陷阱,而且表现的信心满满。 是我为了救我师妹,破了五行门分舵,救了那些魔教中人,献给赤练魔君的72个女人,赤练魔君是因我而来。” 他语气简洁,却让钜子转过身来。 他说: “七绝门到来,也和我有关。 在潇湘之地,我和潇湘剑门中人联手破了七绝门的分舵,在其中遇到了一位魔教公子,似乎和张莫邪有些非同寻常的关系。 他向我询问剑玉之事。 而那魔教公子,现在就在苏州。 七绝门人,应该也是他勾引来的。 最后是青阳魔君,关于他和折铁少年的事。 钜子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 沈秋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膝盖,他对五九钜子说: “现在想想,这些事,好像都是因我而起的。” “这些我都知道。” 墨家钜子点了点头,他说: “我只是不知,居然是曲邪的弟子在暗中推波助澜。 但那曲邪自打上一次从蓬莱仙山,学了阴阳邪术之后,行事便越发逆乱,据说五行门内女弟子,已经被他糟蹋的差不多了。 想来,那邪教妖女也是为图自保,阴差阳错之间,才闹出这么大阵仗,这风云聚会的缘由,倒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沈秋眼珠子转了转,上前一步,他压低声音对钜子建议说: “那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内幕,钜子不如把那妖女擒下,或者干脆送回去五行门,也免了正邪相争之苦。 她反正也是魔教中人,既然做了坏事,就要承担后果。” “把一个清白女子,送回去给曲邪糟蹋?” 五九钜子瞥了一眼沈秋。 那眼神中颇多责备,还有一丝严厉。 他说: “想必那妖女惹到你了,但这就是存了坏心思。你可知我墨门信念? 沈秋啊,生而为人,物伤其类。” “是。” 沈秋低下头,没有反驳。 他确实存了坏心思,若能说动墨家钜子前去整治沈兰妖女,那妖女便绝对是逃不了的。 而且以那沈兰做出的事情,稍有不慎,整个苏州都将血流成河。 在沈秋看来,这般心肠恶毒的女人,可并不值得怜悯。 死也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再者,此事虽然是那妖女推波助澜,但发展到现在,和她这个人关系已经不大了。” 钜子又说到: “我们能探知的情报,魔教中人自然也能知道,他们已知江湖正派在苏州聚集,却还往苏州来,便是存了与我等交锋的心思。 我等若示弱,此后江湖必然魔教猖獗,平静不在。就算此时把那妖女送去给曲邪,他们也不会停下的。 我等堂堂七尺男儿,自持正道,难道还要用一名女子的清白,来和魔教绥靖不成?” 墨侠五九转过身,在沈秋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事已至此,除了与那些魔教中人做过一场之外,已经再无第二种选择,这便是我今日要问你的第二个问题。” 钜子温声说: “这场因你而起的大事,你要如何做?是逃,还是战?是暂避锋芒,还是勇往直前?” 这个问题,沈秋猜到了。 钜子身为门派之主,哪有这等闲工夫,和他一个江湖菜鸟聊这么多? 必是有求而来。 沈秋也不多想,持刀而起,坦然的回答说: “不瞒钜子,在登上这二楼前,我是打算逃的,有两名前辈建议我赶在事情爆发前离开,我也觉得暂避锋芒不错。 毕竟这事牵扯到数名天榜高手,地榜高手在其中都只能打打下手。 实在不是我这江湖小虾米能掺和的。” 钜子嘴角轻笑,他说: “那现在呢?” “现在,我不逃了。” 沈秋抬起头,说: “我要留下来,不但要见证这苏州之事,更想参与其中,我想要好好见识一下这真正的江湖风云。 我更想看看,我这等江湖小虾米,到底能不能搅动风云际会。” 说到这里,沈秋抱拳对墨家钜子俯身行礼。 他语气肃穆的说: “今日,感谢钜子解我疑惑,使我寻得本心。” 墨家钜子哈哈大笑,他拢起袖子,对沈秋摆了摆手,他说: “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和你聊了聊。 你也莫要多想,说什么寻得本心。 这事关个人武道前路,哪有你说的那般简单?不在江湖历练,不经历些事情,一味闭门造车,怎能成长? 但你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有这等觉悟属实不差了。 你说的不错,这事等次太高,于你而言非常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也别想着谁会庇护于你。” 钜子加重了声音,他说: “除了已经失踪的张莫邪,还有一向不理江湖事的太岳纯阳子外,这天榜高手之间的差距,没你想的那么大。 真要搏命互攻,就连任豪也不敢说吃定了哪位魔君。 呵呵,当然曲邪也是个例外。 他的功夫,对于天榜层次而言,还是弱了一些。 双方真要打起来,你只能在乱战中自己保护自己了,而你的武艺...似乎还做不到这一点。” 钜子这话到没有贬低沈秋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 他蜷起手指,在怪异声音中,一道气劲打向眼前沈秋。 后者运起雪霁真气,在风雷声中,一指点碎眼前气劲,自己也被打退了一步,但身体微晃一下,也站稳了脚步。 这一手让墨家钜子微微诧异。 刚才那一指只是随手为之,甚至不带真气,只是想看看沈秋武艺,被对方如此轻易的化解,想来,沈秋应该是见识过高手的。 “不错。” 钜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却不知道,沈秋在梦境中,是真和天榜高手交过手的,而且不止一次,对于这等以力摧气,无形伤人的手段,沈秋见识过很多次了。 钜子重新坐回案几边,对沈秋说: “但若只是这样,却还不够。” 沈秋点了点头,说: “我还有朋友,过命的交情。 只是往来不便,我听闻天机阁有飞鹰传书,日行千里的手段?钜子大人,能不能助我一助?” “这事好说。” 墨侠五九走到窗户边,放声长吟,如吹动口哨一般。 几息后,便又一头神骏鹞鹰从天而降,收拢着翅膀,落在了钜子手臂上,那鹰翼展有两米多宽。 眼神锐利,杀气四溢。 最奇特的是,这鹰脑袋上的羽毛很是漂亮,就如凤凰翎羽。 它亲昵的朝着钜子怪叫了两声,似乎是在撒娇一样。 但看向沈秋时,这畜生的眼神就颇为不善了,那爪子活动着,似乎是下一刻就要飞来,抓瞎沈秋的双眼。 “你要送信,送到何处?” 钜子抚摸着鹞鹰的羽毛,他问到: “送几封?” “两封!” 沈秋也不客气,难得有大佬带飞,必须把握住机会。 他对钜子说: “一封送往太行,一封送往齐鲁,” “可以,两地都有我墨家子弟聚落。” 钜子点了点头。 沈秋又问到: “但我那两位友人要赶来苏州,路上估计最快都得半个月,只是不知道,时间上来不来及。” 五九这一次思索了片刻,对沈秋说: “正派人士正在赶来苏州,魔教众人长途而来,也需休整,按我估算,大战将起,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手机端一秒記住『→m.\b\iq\u\g\\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若是事情提前,那你就寻个地方先躲一躲,等到好友前来会合便是。” “嗯。” 沈秋盘算了一下,对眼前墨家钜子说: “我先去安顿师妹,然后写好信件,就拜托钜子帮我转送。只是还有一事,请钜子恕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看着眼前五九,加重语气问到: “我想问,钜子为何要如此帮我?我两非亲非故,这才第一次见面,却得钜子如此厚爱,我心不安。” “无妨。” 墨侠五九并不气恼。 他抬起手,让那温顺的鹞鹰落在窗台,他自己则负起双手,看向窗外,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说到: “若是有人如我对你一样对我,我也会感觉到其中有猫腻,不信任是自然的。 这江湖世间最难寻的,就是真心实意。 十三年前,有个如你一般大的少年,在两广青阳山寻得奇遇,找到了一处上古墨门的遗迹。 我便星夜赶去,将那少年收入墨门中。 那是我的第一名弟子,但我那时年轻气盛,自持侠义,对那天资横溢,却又顽劣的少年多有责备强制,试图引他入正道。 只是我用的方式不对,便让他深感约束厌烦。” 钜子长叹了一口气,他说: “世间本该多出一位侠义之士,但因我一念之差,不辩人心,结果让江湖上多了一名青阳魔君。” 他转过身,对沈秋说: “艾大差年轻时的性子,和你很像,大多时候行事尚可,但偶尔会非常偏激。 他为了向我证明自己的机关术天赋,便偷学了墨家禁术,在制作机关时出了事,伤到了神智。 又阴差阳错下,被张莫邪救下,从此便以张莫邪马首是瞻。” “那是我一生最大的憾事。” 五九钜子说这话时,不再像是之前那般风轻云淡,亦不像是个天榜高手,他语气苦涩,更像是一个失了弟子的师父。 悔之晚矣。 这一幕,让沈秋莫名的联想到了林菀冬掌门。 尽管这两件事并不一样。 “沈秋,我帮你,是因我行差过一次,终身遗憾,便不想再错第二次。” 钜子摆了摆手,示意沈秋可以离开了。 他背对着沈秋,大概是想起了往事,便有些意兴阑珊的说: “若你真心谢我,以后多行正道便是。 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便多问一句,沈秋,你已决定要留在苏州,我便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可愿做饵,钓大鱼上钩?” :。:m.x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13.拉人开打【5/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3.拉人开打【5/100】“师兄,你又要把我一个人送走。” 在前往苏州码头的马车上,青青稍显不满的抱着双臂,对沈秋抱怨到: “但这一次我也不怪你,苏州城的事太可怕了。 任叔,还有昨晚那个道长,今天的墨家钜子,烟雨楼的妖女还说几位魔君也会来,我真是想想都怕。” 丫头打了个寒颤。 她江湖经验不多。 但连她也知道,当一座城市里,聚集了这么多正邪两派的高手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青青想象中,那些绝世高手一个个都像是陆地神仙,他们要是在苏州城大打出手,绝对会把这座城也一起毁掉。 她心中焦急,担忧亲人,便对沈秋说: “咱们都说好了,要一起走的,一起去洛阳还有太行山。你为什么又要突然决定留下来?这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你听我说。” 沈秋也没和青青吵,他用一种很平等的方式,对青青解释到: “先不说我们和五行门之间的恩怨,就说那七绝门,你还记得那一天,我们给小铁践行的时候,我在烟雨楼被袭击的事吗?” “嗯。” 青青点了点头,她一直觉得这事有猫腻,但师兄不告诉她。 “那个袭击我的人,就是在长沙逃跑的魔教公子,我给你说过这件事的。 他说我拿了他一样东西,这一次七绝门来苏州,很可能也是为了这件事。 但丫头,那样东西我不可能还给他们。 那本就不是他们的。” 沈秋伸手在青青头上摸了摸,他说: “你也长大了,你也知道,这世上没有前日防贼的道理,若是不趁着这一次的事情,把那些麻烦解决掉,我们就会被七绝门一直盯上。 我想,你也不愿意再体会一次被魔教绑走的滋味吧?” 他又说: “还有五行门,我救了你,烧了他们的分舵,还把他们献给赤练魔君的无辜女子们都释放了,那魔君这一次就是冲着我这罪魁祸首来的。 这是烟雨楼的妖女亲口对我说的。 青青乖,你师兄我必须留在苏州,跟着那些正派大侠们,把魔教人打退,把他们打疼,这样我们才能有平静的日子过下去。” 师兄解释的挺清楚。 青青也能理解。 但如果她是师兄,她肯定不会这么冒险的留在苏州,哪怕正派大侠再多,这事还是风险很大。 “你也别担心我。” 沈秋看到了青青眼中的担忧,他对这丫头说: “那些大魔头们,自然有任叔那样的大侠去对付,我只要在战斗里保护好自己就行。 我把你送走之后,还会给山鬼和林慧音写信,如果他们也能来帮忙,就再好不过了。” “对!” 青青也瞪大眼睛,她挥着拳头说: “如果山鬼哥哥也来帮你,就肯定没问题了。但是林姐姐,她不是去给她师父找医生了吗?她会来苏州这边吗?” “应该会的。” 沈秋摩挲着下巴,他说: “林慧音恨极了七绝门徒,是那些魔教中人害了她师父,害死她师兄和门人的,那种恨是做不得假。 听闻苏州有七绝门人出没,那潇湘女侠绝对会提着剑赶来的。小铁离开到现在也好多天了。 他们一行在齐鲁之地应该也有所收获。” 沈秋拍了拍青青脑袋,他说: “就算山鬼和林慧音来不了,也没事,这次师兄会带上那把摇光刀,你也见过那把刀的,很厉害的!” 说到这里,沈秋的语气又温和下来。 他对青青说: “你在洛阳好生待着,苏州事情一了,我就去接你。” “嗯。” 青青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这一年多也经历了很多事情,她知道,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尽管很想和师兄一起留在苏州,但魔教中人的手段她已经见过了,若是自己在被绑走一次,师兄被握住把柄。 就连拼一拼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要不拿着这个?” 青青要把天机手环取下来给沈秋,但却被沈秋阻止了。 他对青青说: “师兄要面对的敌人,靠这暗器可对付不了,你拿着它,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瑶琴姐姐前几日刚去了两广,当时还让我和你与她一起走呢。” 青青有些气馁,她坐在马车上,对沈秋说: “早知道,我们就和瑶琴姐姐一起走了,刚好还能去两广避祸。姐姐也是幸运,这个点出去,正好避开苏州风云变幻。” “瑶琴…” 沈秋沉默了几息,最终还是没把任豪的警告告诉青青,他不想让青青多想,他自己也不愿多想。 但在这个时候,瑶琴突然福如心至,离开苏州。 看似巧合,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多想啊。 他对坐在马车上的青青说: “瑶琴那边暂且不说了。 我求了五九钜子,他会让墨家弟子护送你去洛阳,去了之后就和雷诗音待在一起,最好能吃睡都在一起。 若有危险,就直接去天机阁,若事情太急,便去找雷爷相助。” “嗯。” 青青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和师兄告别。 目送着青青在墨门中人的护卫下离开。 沈秋便盘算起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就如他对青青说的那样,七绝门为了剑玉而来,这东西是他不能给出去的。 五九钜子也对他分析了一下局势,从那位钜子的只言片语里,沈秋大概能猜到,江湖正派应对魔教来袭并不慌张。 也就是说,正派在苏州的实力,并不比魔教弱。 这让沈秋微微放心。 虽说事情因他而起。 但在眼下这场即将开始的正邪对抗里,他深知,自己并不是矛盾的最中心,除非那些大魔头们不顾身份,来暗杀于他。 否则在他们行动前,肯定会被正派大侠们挡住。 双方都不可能孤身而来,自然还有教众和同道,双方地榜之间,应该也会有一番大战。 换句话说,这就是一场兵对兵,将对将的战斗。 若用这种斗兽棋的笨拙思维去分析,这事看似凶险,十死无生,但实则还是有几分可为的。 如果能赶在冲突爆发前,将舍身决完成,他的胜算就更大了。 沈秋骑马来了落月琴台,寻到了瑶琴离开后,主理琴台事务的苏管事。 “苏管事,我要去趟后山。” 沈秋对眼前老管事抱了抱拳,他说: “可方便?” “沈秋你自去便是。” 苏管事说: “小姐临走前吩咐过了,你和青青小姐在琴台里大可以自由活动,无须给任何人请示。” “那就好。” 沈秋笑了笑,便直接去了后山。 他飞掠上半山腰,见到了守在那里的墨黑,他也不浪费时间,直接了当的对墨黑说: “黑叔,我要取用摇光。” “我师父主动见了你?” 墨黑抬起头,还是那张面具,还是那双平静的眼睛。 他答非所问的说: “你这是下定决心了?” “嗯。”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逃是逃不开的,因果一开始就注定,我也是想明白了,瞻前顾后成不了事,心生懦弱,这江湖路就更没法走了。” 他扬了扬手中刀,感慨的说: “心刀若是带鞘,又斩得了谁?” “太鲁莽了些。” 墨黑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那奇型钥匙,丢给沈秋。 他像是吐槽一样说: “我师父那个人,就喜欢多管闲事。 其实眼前这事吧,你与青青一起离开更好一些,虽说行走武道,确要有坚定之心,但也要懂得暂避锋芒的道理。” “哈哈,黑叔说得有理。” 沈秋笑了一声,他摸了摸自己脖子,打趣着说: “但那伙贼人,是冲着我吃饭的家伙来的。 这一次有你们相助,躲得过去,那下一次你们不在身边,我又该怎么躲?心要是不安,胆气一失,可就万事皆休了。” 沈秋走向身后石洞,他颇为洒脱的说: “要来便来吧。旁人的恐惧我控制不了,但我最少可以控制我的那一份,我刚想起,我还有好多事要做。 可不能在愿望未成前,就死在苏州了。” “咔擦” 钥匙插入孔洞,机关门打开。 不多时,沈秋背着一个布袋子走了出来。 结果就看到墨黑正从手臂上的翎羽鹞鹰爪子上,取下一封卷起的信纸。 那只鹰,和五九钜子那只很像,但脖子翎羽的花纹截然不同,而且体型要小上一些。 这应该是墨黑自己的鹰。 “师父说,你有几封信要送?” 墨黑回头看着沈秋,他一扬手,那神骏的鹞鹰就发出尖锐嘶鸣,拍打翅膀掠入天空。 “便快去写信吧,我在琴台等你。” 沈秋跟着墨黑下山,摇光刀已经被取走,墨黑留在这里也没意义了,他是要回去天机阁备战。 “黑叔,你们这天机阁的送信手段倒是厉害的紧,那种能辨人识途的鹞鹰,卖吗?” 沈秋问了一句,结果被墨黑瞪了一眼。 后者哼了一声,说: “这凤羽鹰可是我墨家独有的灵兽,通人性,飞得快,日行千里,又忠诚伶俐,每一只都要花大力气调教驯养,岂能随意贩卖? 再说你行走江湖,一般也用不了飞鹰传书的手段。 你和本地丐帮关系不错,寻他们要几只鸽哨用就够了。” 沈秋耸了耸肩,他知道宋乞丐那边,丐帮各个分舵之间传递消息,确实是用驯养过的鸽子。 但鸽子哪里比得上这墨家飞鹰来的酷炫? 不管是拉风程度,还是飞行速度,耐力等等,鸽子都弱爆了好嘛。 一日之后,太行山麓。 山鬼正在看着沈秋送来的信。 这封信被墨家的鹞鹰送到太行一带,又被墨家弟子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山外的李家货栈,货栈里的山民伙计也不敢怠慢。 总之,这加急的信,只用了不到36小时的时间,就被送到了山鬼手里。 在这个时代,这通讯速度已经算是开挂了。 “公孙兄:” “此次写信,乃是有事相求。 我在苏州遇到了麻烦,魔教妖人视我为砧板鱼肉,我欲与他们死斗一番。 无需担忧青青,丫头已经被护送向洛阳,那里虽有高人相护,但我更信你。 我知公孙兄有心结,不愿离开太行,涉足江湖,若是可以,我也不愿打扰你在山中安宁度日。 但此番敌来势大,我虽有死战之心,却恐力量不足,真到搏命之时,连玉石俱焚都做不到。推荐阅读tv 这事因我而起,我也想让它因我而结,不连累到青青丫头。 若是兄长无法来苏州相助也无妨,只是若有不忍之事,还望兄长替我看护青青,使她安然长大。 护她一生平安。 弟,沈秋,于苏州拜谢。” 山鬼皱着眉头看完信。 他又特意看了看信件最后的落款日期,这一看便让山鬼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昨天才写的吗? 往日一封信来回要近一个多月呢,这次如此迅速? 但想起沈秋信中所说,山鬼又有些犹豫。 平心而论,他是不想离开太行的。 但沈秋那个人他也知道,如果不是真的遇到了麻烦,沈秋也不会开这个口。 想来,沈秋此番遇到的麻烦应该不小。 这个什么“魔教”,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好像那个一直派北朝人来送死的“国师大人”,似乎也是魔教中人? 山鬼想了想,将手中信叠起,放回袖子,然后随手挥起手中承影,身影闪现之间,悄无声息的落入下方的一队北朝秘卫队中。 奇妙真气在他体内运转开,伴随着山鬼脚步挪动,两个惟妙惟肖的幻影自他剑风中闪出,似有三把承影在这傍晚乱舞。 那一队四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在剑影纷飞中被削掉脑袋。 从开始到结束,也就是一瞬的功夫。 他们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 “唰” 山鬼翻身上马,拉起马缰,就朝着山麓之外冲去。 他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沈秋是他的结拜兄弟,自己终究不能坐视不管,毕竟说好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 既发下誓言,便要遵从! 而且许久未见,自己心里也有一丝想念。 只是山外面的世界,他已有十几年未曾接触,心中总有一丝抗拒,也有一丝茫然,这莽莽太行似就是他的全部人生。 “待救了吾弟,便回来此处。” 山鬼暗下决心,这一次要快去快回,绝不耽搁。 不过战马奔行之间,冷漠山鬼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沈秋这货... 没告诉他去苏州该怎么走啊? 这又该如何是好? :。:m.x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14.楚与岚【6/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4.楚与岚【6/100】信在昨日已经送出,沈秋此时正把自己关在琴台的房间里。 他盘坐在床铺上,手握布袋中的摇光,另一手捏着剑玉,在梦境中苦修,也算是临阵磨枪。 对于求援的两人会不会来,沈秋其实没有把握。 山鬼有心结,而林慧音忙于救护师父。 但除了他两,沈秋也再没其他好友能在此时援助一二,总不能让李义坚跑来苏州吧? 他的武艺太差了,在这即将开启的风云变幻里,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打铁还需自身硬。” 在梦境中,沈秋喟然长叹,山鬼和林慧音会不会来,并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他过几日,还要再去见一次五九钜子,把自己的一些想法给他说一说,既然打定主意要参与,就得发挥主观能动性来。 不能咸鱼一样被动等待。 如果能把主导权拿在自己手里,那么不管要做些什么,都会方便的多。 而且沈秋有个优势。 正派不仅找了他当饵,听说那妖女沈兰,也被当成了另一只饵。 换句话说,不可能魔教人一股脑的朝他来,而且钜子想要他引来的艾大差,是天榜末流,与其他天榜有点差距。 沈秋估摸着,五九钜子只要来得快,要保得平安,应该不难。 “虽说决定要留在这。” 沈秋在梦中站起身,抓着沉重摇光,看着眼前的山鬼幻影,他说: “但若是还要单打独斗,那才真正找死了,此番能否成事,就要看那些正派大侠够不够给力了。” “唰” 他身影飘起,拖着七星摇光,掠向眼前山鬼幻影,后者起剑扫来,被沈秋用宽大刀身挡在身前。 手腕翻转,刀光如虎啸轰出,两刃碰撞,弹起一溜火花。 摇光并没有像鸿鸣刀那样,被承影轻易斩断,这手握神兵利器,沈秋攻势随之一变,迅猛刀锋便化作秋风绕指,他的挪移也变得飘忽起来。 一连砍出五刀,秋风飒飒之间,将山鬼逼退数步。 “我能赢!” 沈秋眼中光芒乍起。 体内精心挑选的400穴位真气沸腾,如燃油冲入心窍,在心脏跳动间,舍身决出! 持刀的他,速度在瞬间快了一倍。 他能看到山鬼幻影面具下的一抹愕然,摇光刀起,刀锋斩落,承影被压向身下,山鬼身影突然转折,就如断了腰一样,要闪开迅捷刀锋。 “就是现在!” 沈秋松开刀柄,双手舞起,绝影呼啸,山鬼眼前绽放十几道飘忽不定的掌风。 只是瞬间,便被打中三掌,气针入体,又有风雷声中,公孙愚幻影胸前暴起几团血光。 但黑光承影剑锋一转,斜刺里刺向沈秋。 后者不闪不避,任由冰冷剑刃划开肩膀,一条左臂冲天而起。 在血光四溅中,沈秋并成剑指,停于原地,他的指尖,已精准刺入山鬼那面具的左眼眶中,待雪霁真气瓮声爆发。 “砰” 一声闷响,山鬼的幻影便颤抖起来。tv手机端/ 就如崩溃流沙,漫天光点汇入沈秋手指前。 舍身决被中断,沈秋眼中的赤红也慢慢平息下来,伴随雪霁心法流转经络,暴动的真气一点一点被安抚下来。 他看着眼前光点,有血渍的脸上勾起一丝笑。 舍身决,成了! 再配上摇光宝刀,已经可以正面杀死当初太行山里的山鬼,只是,山鬼现在学了内功,肯定要比以前难对付的多。 但不管怎样,沈秋都又多了一项制敌手段。 “只是不知,这江湖上有没有左右互搏之术?” 沈秋遗憾的看了一眼自己被砍断的肩膀,若是自己能两手同时施展不同武艺,也就不用弃刀偷袭了。 秋风刀搭配摧魂爪或者风雷指,再配上绝影七杀术,简直是暴起偷袭的完美搭配。 “但没关系。” 沈秋舒了口气,伸手抓向眼前聚散的光点,他说: “只要挺过眼前这一事,便有足够的时间去练。山鬼啊山鬼,你看我现在这么惨,我两关系又这么好,就给我点好东西,安慰一下... 又是剑法,服了呀!” 就这么过了几日,苏州城里倒是没甚变化。 只是这佩剑持刀的江湖客的数量大大增加了,城中也因此惹起了一些事情,愁的那苏州府令不得不派官差弹压。 这南朝本就朝廷混乱,官家力量实在不值一提,那些为钱谋生的官差,自然也不敢惹这些一怒杀人的江湖客。 因此这几日,这城中坊市似乎都冷清了一些。 而落月琴台里,自苏管事以下,仆从也纷纷告假,回去家里,这是瑶琴在离开前吩咐的,说是趁这机会给仆人们放个假。 琴台里因此也萧索了些,就在沈秋和墨门中人频频接触的同时,在苏州城里,惜花别馆中,惜花公子张岚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这院子里养着很多美人,平日里张岚总喜欢拉着她们画些画,或者是一起厮混,但却从不行交合之事。 以至于很多美人都私下怀疑自己公子的男人能力。 当然,这话是不能公开说的。 张岚对美人虽然宽宏,但他院子里的花开的那么艳丽,也是堆多了上好“花肥”的缘故呢。 这一日,张岚正在花园中练武。 他之前被沈兰妖女讥讽一番,又连遭挫折,自伤愈后,便起了习武的心思,那些早年间被放下的功法,也被重新拿了起来。 满是花开富贵的院子里,张岚身穿白色长衫,身影在花丛中闪来闪去,又有鬼哭狼嚎的掌风呼啸。 他衣角飘飘,轻身而起,踩在满园花卉上,就如轻若鸿毛,那些花叶甚至不会被压下去,可见张岚的提纵术却有神妙。 一套鬼气森森的摧魂鬼爪打完。 张岚上提一口气,双手聚在胸前。 吐气开声,便有黑色气劲自经络冲起,让他脖颈,脸颊青筋皱起。 那些黑色的真气绕着张岚脸颊徘徊不休,就像是戴上了一副黑色鬼面。 他的身体快速颤抖,似是忍受着体内痛苦,黑气飒飒之间,遍布张岚全身,又在脚下步伐分错间,分出一个幻影。 那幻影和张岚本体纠缠不休,动作行动却并不一致。 咋一看去,就好像是有两个张岚在同时行动,端的是奇诡异常。 再配上一套本就鬼气森森的摧魂鬼爪,几息之间,便让这百花盛开的花园,被阴寒之气罩的如地狱邪窟一般。 “呼...” 幻影交错中,张岚落在了花园中心,他收起真气,那层层叠叠的幻影便伴随着黑色真气平息而消散开。 温润的阳光重新接管了这处花园,就好像重回人间。 张岚拿起手边毛巾,擦了擦脸上汗水,他皱着眉头,似乎对自己的进展并不满意。 “这鬼影魔功虽听名字邪气,但却是父亲从道门正宗的心法领悟得来。” 温和的声音,自张岚身后响起,让惜花公子手中的毛巾坠落在地,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一些。 似乎很畏惧这个声音。 但那自别馆中庭慢步走出的人,却好像没感觉到张岚此时的震惊。 他背负着双手,轻声说道: “这门内功,行气时讲究摩天气直山曾拔,澈底心清水共虚,最是讲求心境冷冽,不为外物所动。 练到极处,真气行走时便如怒雪驱寒气,威力惊人,一招一式都有狂雷散大音之感。 但二弟,你的心很乱。” 那人看着张岚,他说: “心乱,便用不好这门父亲留下的内功。 我还记得,你从家中负气出走时,便能分出一个鬼影,这已经数年过去了,你却还只能分出一个鬼影,居然没有丝毫长进。 这几年里,你都在做甚!”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徒然变得严厉,就如呵斥一般。 “你管我!” 张岚丢掉手中手帕,转过身,俊秀的脸上满是不耐。 他看着身后之人,盯着那人左右不同的瞳孔,以及和他7分相似,却更为老成的脸。 他大叫道: “你不在西域经营你的霸业,跑到这苏州之地作甚?难道就为了羞辱于我?就和我们小时候那样?” 远道而来的七绝门主,张岚的亲生哥哥张楚,看到弟弟如此失态。 他那颜色不同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怒气,还有一分哀其不争。 他沉声说: “我来,自有我来的道理。 二弟啊,你瞒着我,不声不响的做出一番大事来,身为哥哥,又听闻你被奸人所害,我便要星夜而来,为你出口气才是。” “不需要!” 张岚一口回绝了哥哥这看似亲昵的话。 眼前张楚是个什么德行,再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这人还要做出这等关心弟弟的伪善面孔,实在是让人恶心! 但张岚心中更怒更惊的是,听张楚话里的意思,他一直在刻意隐瞒的事情,似乎已经被自己这心肠狠毒的哥哥知道了。 沈兰! 张岚心中立刻锁定了泄密之人。 他恨得牙痒痒,心中尽是悲凉。 他视沈兰为可以信任之人,就连剑玉之事,也只告诉了她一人,但没成想,那妖女竟不顾多年友情,转手就卖了他。 “二弟,事关父亲遗物。” 张楚上前一步,他看着自己弟弟,他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 “这可由不得你耍性子,把那玉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我,还有那沈秋... 我知你两次三番被他羞辱,他羞辱你,便是羞辱我张家,待到剑玉到手,哥哥便将那沈秋交予你处置,可好?” “不需要!” 张岚被张楚逼得不断后退,他体内真气运起,对自家哥哥说: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 你也别说什么追思父亲的鬼话,你从小便冷酷无情,父亲失踪后,你便开始谋划七绝门权势! 为了掌控却邪,你又平白害了多少性命? 父亲之物若是落在你手中,必然又是一番惨事。 张楚,我虽出身魔教,也不想和你为伍,我宁愿那玉毁了,也不会把它交予你!” 说到最后,张岚情绪激动,少时在七绝门亲眼见过的场景又浮现于脑海中,眼前张楚的脸,似乎也变得诡异狰狞,就如地狱邪魔一般。 他看到哥哥眼神转冷,身上便如寒霜落下,瑟瑟发抖间,脖颈汗毛倒起。 他见过这种眼神... 每一次张楚心肠硬下时,便会有这种眼神。 “唰” 张岚运起逍遥游,身影掠空,想要逃离这花园。 张楚依然背负着双手,并不打算自己动手。 惜花公子飞起的瞬间,便有四道身影自张楚身后中庭窜出,步伐诡异僵硬,但速度极快,只是眨眼间,他们便落在了张岚身下四周。 他们双手扬起,在机簧声中,四张巨大的网封住了张岚逃走的每一寸空间。 张岚左闪右闪,却无法破开那奇异的网,只能被拖入房檐之下,刚一落地,四人便冲杀过来,朝着张岚挥起拳头。 又有毒烟逸散,就如烟雾弹丢出来一样。 四人合击诡异非常,又似很熟悉逍遥游步法,再加上毒烟弥漫,短短二十招不到,张岚便被打的鼻青脸肿,又被按着胳膊,拖到了张楚眼前。 张楚伸出手,点在张岚额头处。 哥哥低下头,便看到弟弟一脸不忿,犹如仇人一般。 “二弟,你恨我手段毒辣,玩弄阴谋,但我所做之事,可都是为了我张家威望...” “呸!” 张岚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他脸色狰狞的尖叫到: “父亲留下的6位长老被你下毒害死,阖家身亡,他们可是忤逆你了? 还有那西域性命,何等无辜...百多人,因一把桀骜魔刀,就被你推入血窟,张楚,你的心都被狗吃了! 若父亲还在,他怕是要亲手废了你这张家妖孽!” 张岚的话,没有让张楚脸色变上半分。 他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看着张岚,他说: “二弟啊,你这又是何必? 我们可是魔教中人,一日是,终生是!莫非你也要学那些正道,讲求什么天和人道了?” “我们先是人!才是魔教人。” 张岚势若疯虎般挣扎,他大喊到: “父亲的教诲你都忘了,不,你从没听进去过!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张楚,你不…” “啪” 一记耳光打在张岚脸颊上。 张楚并未用内力,也没真用力,就如教训弟弟一般。 他看着张岚,语气冷漠的说: “本想念及血骨,给你条路走,但你既不想走,那便算了,从此之后,我便养着你这没出息的弟弟。 你也不要到处乱走江湖,再给我张家丢人显眼!辱没父亲威名!” “苦陀!” 张楚转过身,走入中庭院落,他挥了挥手,对自己心腹说: “二少爷迷了魂,你去照顾一下。 今晚,我便要知道关于那沈秋和剑玉的所有事情。” :。:m.x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15.琴声何来【7/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5.琴声何来【7/100】驼着背的西域门人苦陀,弯腰恭送张楚离开。 在张楚的身影消失后,这穿着西域服饰的驼子,走到张岚身前。 他看着咬着牙的张岚,便叹了口气。 他说: “二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门主对你是有几分亲情在的。你瞧,除了你之外,七绝门里,还有谁能在忤逆了门主后,还留的一条性命,又能在这苏州繁华地逍遥自在。” 张岚被四个古怪的侍从扣住身体关节,动一动便剧痛。 他咬着牙,不发一言。 苦陀见张岚不说话,便挥了挥手,让那四个诡异家伙,扣着张岚,走向花园后的宅邸。 往日风流倜傥的张岚,这会就像是被托死狗一样,拖着前进。 那四个家伙根本不在意张岚的状态,就好像是只为了完成任务的机器人一样。 “苦陀!” 张岚被拖入房间中,又被压在椅子上,他看着眼前正在抽出几根针的苦陀,他说: “我和张楚之间的事情就罢了,这宅子你们要占就占去,只是宅中女子,都是无辜的,把她们放了!” “瞧你这话说的,二少爷。” 苦陀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这长相颇有西域气息的魔教中人桀桀笑了两声,他对张岚说: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要去关心那些和你没关系的女子。 门主说你不务正业,贪花好色果然没错,但可惜,二少爷,那些美人们可不能放。 门主说了,你所寻得的12名美人皆是苏州绝色,要送给即将到来的赤练魔君做炉鼎用,也能拉近一下双方的关系...” “他敢!” 一听自己养着的美人,要被张楚送给曲邪那个色中饿鬼,张岚当即就如发了疯一样,在椅子上疯狂挣扎起来。 四个诡异仆从也差点压不住他。 “噗” 一根黑色长针自苦陀手指飞出,扎入张岚胸口穴位,让挣扎的张岚立刻就如泄了气的老虎,软到在椅子上。 “二少爷,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当年老门主对我有恩,但现在门主却下了命令...” 苦陀捏着几根针,对瞪着他的张岚说: “我不敢违背,但只能得罪了。 二少爷,我不会让你多受苦,我也劝你,该说就说了吧,别硬,那曲邪老色鬼,已经认定沈兰背叛师门了。 这样一来,两者之间最后的转圜也已经消弭。 彼此之间再无师徒情分,只要见面,便是不死不休的下场了。 隐匿在烟雨楼里的五行门人倒是没有逃走,并不是说,沈兰拉拢了他们的心。 只是他们办砸了事情,献给曲邪老鬼的72名女子被释放掉,就算他们回了五行门,也是个被处置的下场。 沈兰当初要收拢这些残兵败将,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天。 她手里筹码有限,但苏州城里有正派侠客,那些五行门人,除非全面开战,否则也不会主动跑来送死。 沈兰在烟雨楼,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也不会安全太久了。 一旦曲邪老鬼到了苏州,以他对沈兰身子的觊觎,他绝对会第一时间挑起争斗的。 永远不能和一个ghs上瘾,而且还能通过这种事变强的家伙讲道理。 他脑子里装的不是智慧,也不是肌肉,都是恶心的白浊。 这一日午后时分,沈兰正在琴房中准备晚上表演的琴曲,就听到琴房门开。 她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秀禾丫鬟,正带着一个陌生人走入琴房中。 沈兰骤然回头,在看到那个穿着灰布袍子,拄着桃木棍,背着古旧琴盒的老头子的瞬间,她立刻起身,俯身行礼。 “五行门弟子沈兰,见过掌教大人。” 秀禾丫鬟,更是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眼前这位容貌枯槁的老者,在魔教七宗中的地位,可不是老色鬼曲邪能比拟的。 “无妨。” 那老头挥了挥手,他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沈兰身后的古琴,又看了看沈兰手指上的指套,眼中颇有探寻之色。 他说: “老夫今日不是以圣火教掌教的身份来的,只是同为爱琴之人,想要听听同道的技艺。 有个善心的后生,向老夫推荐了你,说你的琴艺绝世无双。” 他拍了拍身后琴盒,对沈兰说: “你便且弹上一曲,给老夫听听。 若是弹得不错,老夫自有赏赐,但若是污了老夫的耳,你这小女娃,以后便别再玷污琴曲之道了。 可否?” 老头话说的和和气气,但其中含义却不容拒绝。 沈兰闻言,心中便是大怒。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沈秋那个王八蛋,肯定是他给眼前这桃花老人进了谗言,给自己上了眼药。 但眼下,沈兰却拒绝不得。 圣火教掌教让她弹琴,是看的起她。 若她不识抬举,自持身份,那自己这双手,自己这条命,也就别想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给全身发抖的秀禾打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离开房间,清空周围所有闲杂人等,免得他们冲撞到了这位掌教大人。 沈兰自己调整了一下护手指套,想了想,干脆把指套取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无杂念。 便将身后古琴抬起,放在膝盖之上。 纤纤手指轻轻拨动,便有丝竹之音响起。 桃花老人听到音色,摇了摇头,他说: “你这琴,还差点意思,用老夫这台琴吧。” 说着话,他就要将背后琴盒打开,却被沈兰温声阻止。 沈兰说: “小女子感谢掌教厚爱,但我武艺低微,怕是使不动您这天下名器落月琴,便就用这把琴吧。 音色虽差,但小女子技艺也差,正是相得。” “你技艺最好别太差,小女娃。” 桃花老人闭上眼睛,轻声说: “老夫可不想败兴而归。 弹吧,我在听呢。” “铮” 沈大家拨动琴弦,一手梅花引便飘然而出。 在巨大的压力下,她的状态从未如此好过,手指拨动不停,金石之音回荡于琴房,又有空寂声响。 她今日穿素色琴衣,手指拨动间,宽大的袖子也随之飞舞,多出一丝优雅缥缈之气。 当真堪称琴曲绕梁舞,白龙何鳞鳞。 而桃花老人听着这婉转轻灵的琴声,脸上的表情也慢慢舒缓开。 尤其是在梅花引的几段之间,那优雅流畅的衔接,更是让这老头面露满意之色。 一曲弹完,沈兰长出了一口气,她束手而起,站在琴后,就像是等待老师点评的学生一样。 “栖景若林柯,九弦空中响...” 桃花老人没睁开眼睛,只是评价道: “技艺还差点火候。 但在你这小女娃的年纪,已经颇为不俗了,可惜,并不是天生琴心,也是破不开凡尘妄念,却枉费了这一手炉火纯青的琴艺。” 他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睁开眼睛,看着沈兰。 他说: “小女娃,我不知你和曲邪的恩怨,也不想知道,看在你这琴艺份上,我只问你,可愿入我圣火教?” 沈兰细长的眼睛眨了眨,她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恭敬的俯身说: “掌教,我并非信仰之人...” “这样吗?” 桃花老人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他站起身,摆了摆手,拿起桃木棍,说: “那便如此吧。” 说完,他如普通老头一样,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只是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沈兰长出一口气,脚下一软,便倒在椅子上。 玉背之后,也已尽是冷汗。 今天,又艰难的活下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16.烟雨楼前师徒会【8/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6.烟雨楼前师徒会【8/100】“小姐!” 秀禾丫鬟走入琴房,迎面就看到自己小姐躺在椅子上,喘着气,她急忙上前,拿起扇子,给小姐扇风。 她轻声说: “小姐你刚才为何要拒绝?若有了圣火教掌教的庇护,就算曲邪老魔来了,他也不敢动你。” “你这说的什么话?” 沈兰被扶着坐在椅子上,不满的说: “为了逃出狼窝,就要跳进虎穴里吗? 这桃花老人看似正常,实则乃是魔教七宗主中最不正常的那个。 连张莫邪一统魔教后,都对他异常忌惮,与其入圣火教,我当时还不如归了夫人的巫蛊道呢。” 沈大家咬着牙说: “就算是此后饲育可怕蛊虫,也比在圣火山里被传教洗脑的强!圣火教中人,都是一群疯子。” “嘘!” 秀禾丫鬟吓得急忙伸手捂住沈兰的嘴,她说: “可不管乱说,要是被掌教听了去...” 沈兰也心有戚戚。 她躺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便对秀禾说: “正道中人那边,有消息了吗?” “有了,小姐。” 秀禾丫鬟压低声音,在沈兰耳边说: “墨门中人同意了小姐的请求,那墨黑亲口承诺,只要此番能诱杀赤练魔君,打压魔教嚣张气焰,助正道成事。 那小姐以前做的事,便既往不咎。” “唉,失了先机,如今情况,也只能信他们一次。” 沈兰将弹琴用的指套带回手指上,她眼中有三分无奈,七分执拗,她说: “这诱饵的活,本该是那沈秋来做的,那混蛋却滑不留手,便只能你我来了,秀禾,你且收拾一下,带着楼里的人,去寻个避难之地。 在事情落下前,不许回来! 若我不幸死了,你便隐了江湖,回去辽东,寻个好人家嫁了,算是替我享受几分人间安乐。 以后每年别忘了为我上两柱香就是。” “我不走!” 秀禾握着沈兰的手,她说: “我要留在这里,帮小姐的忙。 那曲邪老鬼觊觎你我身子,我留在这,也能给小姐分担一分压力,免得那些正道中人说话不算,把小姐当了弃子。” “唉...” 沈兰叹了口气,伸出手,将秀禾丫鬟挽在怀中。 她用头贴在秀禾额头上,她说: “我身边能信的,也只有你了,此番只有杀退了曲邪老魔和那些五行门人,你两人姐妹,才能有一丝活路啊。” “小姐说的哪里话。” 秀禾闭着眼睛,轻嗅着小姐身上芳香,她轻声说: “小姐愿意带着我一起逃出五行门,在我两逃出云贵的时候,我两便已经是姐妹了。 小姐不弃我,我也不会弃了小姐...” 两个美人抱在一起,相依为命,互相依恋的画面很美。 但现实却挺冰冷的。 一转眼之间,又是数日已过,苏州城里的气氛越发低沉起来。 烟雨楼已经关门谢客两日,街道上满是官差,还有被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兵卒。 夜里的江湖客搏杀之事也越发频繁。 稍有信息渠道的人都知道,一场大事很快就要发生,一些苏州富豪,更是早早的带了家人,离了苏州城。 这一日傍晚时候,因为烟雨楼突然关门谢客,所以让这苏州最热闹的花街柳巷也失色不少。 不过这条街上并不只是烟雨楼一家。 独霸一方的竞争者突然歇业,其他同类酒楼的生意就突然好了起来,但这会还不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因此这条街上也略显萧索。 一群伙计正在街上清扫,为晚上营业做好准备,结果刚过晚饭时分,他们就看到这街上两侧,都有大批人涌过来。tv 那些人身穿寻常衣裳,但却手握刀剑。 一个个气势肃杀,还有的带着面巾或者斗笠,不发一言,沉默不休。 左侧那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穿蓝衣的贵公子,龙行虎步,黑发摇曳,双手背在身后,眼眸奇特,一色黑,一色绿。 面容还有几分西域人士的特征。 在他身边,有个驼着背的人,双手捧着一把带鞘细长的刀,跟在那贵公子身后。 右侧那群人,人数少一些。 也不带长短刀具,但一个个身穿黑衣,动作迅捷,除了走在街上的,还有影影幢幢,如鬼影版在旁边门楼上轻盈奔跑腾挪的门人。 他们为首的,是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人。 他身穿青色长衫,四十多岁的年纪。 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头发在头的真好,想要俏,三分孝。 但曲邪却面色阴沉。 他知道沈兰为什么要穿孝服出场。 “徒儿这手五行真气用的果然炉火纯青,为师颇是欣慰呢。” 赤练魔君负着双手,他说: “你这身衣服倒也不错,是给自己穿的吗?” “师父说笑了。” 沈兰面无表情,她用轻灵的声音轻笑了一声,回答说: “这孝服啊,即是为我穿的,也是为师父穿的。 师父既然来了,徒儿我也就不说什么假话了。今日你我师徒之间,必有一死!” 这后半句话,徒然变得森寒阴冷,左右五行门人如何能忍? 他们纷纷窜向沈兰,手中短刀匕首舞出漫天寒芒,顷刻间就将沈兰罩的严严实实。 但沈兰并不后退。 她体内真气流淌徒然一变,就似烈火熊熊,气劲爆发之间,那些掠向她的利刃响起刺耳声音,就如雨打芭蕉。 这沈大家的步法神异,身影在原地拉出数道残影,就好像有六七个沈兰在同时作战。 鱼肠刺飞舞,长袖飘飘。 只是眨眼之间,攻向沈兰的十几名杀手,都被击退开,这让曲邪心中大为火光,他清晰的听到身后七绝门主张楚的轻笑声。 似是嘲讽一般。 赤练魔君冷哼一声,便如没有重量一般,飞身而起,直掠过四丈高空,闪入沈兰眼前。 他也不用武器,轻飘飘的一掌打出。 在漫天刀影中,精准的打在沈兰挥起的鱼肠刺上。 “啪” 那武器倒飞出去,正扎在琴台后方的木柱上。 但沈兰也不缠斗,她急速后退,曲邪身似鬼魅,提纵之间,竟有几分幻影在周身摇晃。 眼看着那叛徒距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曲邪眼中邪光大涨,伸出手就要扣住沈兰纤细的脖颈。 而就在此时… “妖人!给道爷死来!” 一声暴吼,紫光满溢。 威道杀剑出鞘,剑气纵横之间,整个烟雨楼的三层,被一剑劈开。 木屑横飞,声响震天,下方张楚面色微变,伸手便从苦陀手中拿过长刀。 然后,他便看到曲邪捂着胸口,踉跄落下,指间已有鲜血渗出。 而在那被整个掀开的烟雨楼顶层。 月明星稀之下,正有泰山莽夫傲立当场,长发舞动,手中太阿剑映出紫光,与一轮刚出弦月交相辉映。 果然,是个埋伏… 张楚摇了摇头,他微微后退了几步,这就打算脚底抹油。 但身后街上也传来一声震地巨响,似有重物被猛砸在烟雨楼前。 张楚回头看去,便看到一块数百斤重的大石砸入长街,就如天外忽到飞来峰。 在砖石横飞的巨响中,彻底堵死了魔教人撤离的路线。 而在那大石之上,正有个高大身影抱着双臂,正冷冷的看着他们。 他脚下大石之外,魔教中人,已是死伤十数。 “任豪!” 那高大人影,张楚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这武林盟主,何时来的苏州! 不好! 他心思急转,当即便懂了如今苏州局势。 这些正派人,胃口竟这般大,要一口吞掉他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17.落月摇光【9/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7.落月摇光【9/100】但凡江湖门派命名时,大都是以门派武艺来取名的。 就比如潇湘剑门,使潇湘剑术。 七绝门是因为张莫邪留下七种绝技,才号称七绝;真武纯阳宗练真武拳术和剑术,而涅槃寺则修佛门涅槃心法。 五行门其实也一样,尽管门中弟子学的是鱼肠功和暗杀术。 但五行门传承绝技也不只是魅影步法,绝影七杀,还有很多其他武艺,而这门派内功鱼肠功修到最高境界,也不叫鱼肠功了。 叫五行真气。 其攻如金,刺碎万物。 其隐如木,悠远自持。 其行如水,斩而不断。 其动如火,爆裂凶狠。 其御如土,巍峨不动。 这套内功心决乃是五行门安身立命的资本,江湖一流,绝不比雪霁心法差,但可惜对天赋要求太高。 在五行门里,能把鱼肠功修到这等境界的,也不过渺渺数人。 而现在除了门主之外,当代最出色的弟子,还叛变了。 沈兰不但叛变了。 居然还以魔教妖女的身份,和正派中人混在一起。 最过分的是,她以身为饵,布下了针对赤练魔君的陷阱。 这个阴谋之前就被窥破了。 曲邪敢来,便是知晓了这烟雨楼肯定有埋伏,但若只有一名天榜中人,他也并不惧怕,还有把握擒住沈兰,全身而退! 但预料错误的是,埋伏在此地的,不只是泰山莽夫黄无敌一人! 竟还有武林盟主任豪! 之前他们可没有收到消息说,任豪也在苏州的! 他不是已经在金陵五龙山庄结庐闭关快两年了吗? 现在两个天榜,对两个地榜,绝对实力的倾斜,让这根本没办法打! 真是个致命的错误。 烟雨楼中,剑气纵横,整个奢华精致的楼宇被那紫光闪现的剑气划得支离破碎,曲邪一边躲闪,一边丢出暗器,与泰山莽夫对攻。 这等场面,武艺差些的人卷进去就是死。 所有人都在飞速撤退。 任豪也不阻拦,在长街两侧,大批正派人士已经杀将出来,和七绝门还有五行门人打成一团。 张楚也想退,但任豪的气机一直锁定着他。 只要一动,便是雷霆万钧的攻势。 “唰” 曲邪也发现了任豪,赤练魔君当即有了决断,也不和黄无敌纠缠,在顺手甩出漫天寒芒,将烟雨楼打的千疮百孔时。 便闪身窜向夜色中。 魅影步法被发挥到极致,十几个真真假假的幻影掠向四面八方,又在下一瞬被太阿剑气尽数搅碎。 但曲邪的真身,却已经跳出了废墟,正如飞鸟掠空,冲向长街边缘。 任豪动了! 他脚下碎石崩溃开,就如闪电刺向曲邪,左手握成拳头,两仪神拳蓄势待发,这一击必是绝杀之势。 “噌” 张楚也动了。 细长直刃刀出鞘,真气付与刀身,长刀斜斩之间,便有星光闪耀,又有如怪物嘶吼的巨响。 刀气破刃而出,就如兽群捕食,在长街上划出数丈深的裂痕,砖石四溅,血光飞起。 那凶戾刀芒直扑任豪后心。 “嗯?” 武林盟主在空中急停,本来打向曲邪的拳头,转身砸在身后刀芒上。 “轰” 气劲乱舞,自盟主身后,街上一层砖石被气劲倒卷而起。 如狂风龙卷,轰碎刀气同时,也将街边水道炸开,更是将被削掉三分之一的烟雨楼,打的当街垮塌下来,就如小型地震一样。 水流被这一拳卷动,就像突降大雨,将身后喊杀的战场淋了个通透。 这一耽搁,曲邪已经窜出战场。 只见一道紫光紧随其后,黄无敌追过去了。 任豪停在原地,他回头看了一眼,在砍出刚才那一刀之后,张楚就已经运起提纵,狡猾如狐,跑的无影无踪了。 张岚会逍遥游,张楚肯定也会的。 “倒是把张莫邪的贪狼刀术学的不错。” 任豪摇了摇头,随口说了一句,便运起提纵,也朝着曲邪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在他身后,已被毁弃的长街之上,烟雨楼已成废墟。 那是今夜之战的源点,就如烈火燎原。 混乱已经从源点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最终会把苏州都卷入其中。 -------------------- 落月琴台中,沈秋就坐在临湖小筑里,夜色将至,他手握摇光刀,正在闭目调息。 墨门中人已经来了消息,所有准备已经齐全,开战就在这几日里了。 下午时分,沈秋好说歹说,才让苏管事带着最后一批仆从回去商坊街暂住,将琴台清空。 这是有天榜中人要来干架。 一战打完之后,琴台还能不能在,都是个问题。 “嗖” 夜色将至,琴台一片安静,沈秋盘坐在小筑中,正是五感最敏锐的时候,远处传来的一声震动,让沈秋突然睁开眼睛。 他摩挲了一下手中摇光刀,手指在那倒映星光的寒刃上摩挲了一下,他说: “今晚就靠你了,给力一点啊。” 摇光自然不会回应。 它就如高冷女神一般,不屑于回应期待。 但心里不愿意,身体还是非常老实,在剑玉压制下,这把刀平静异常,毫无凶性。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运起魅影步法,体内雪霁真气运行之间,让他如无声的猫儿一样,轻巧的越过小筑窗户,跳上屋顶。 不多时,便有从四面八方出现的黑衣人聚在临湖小筑外围。 他们的打扮,和潇湘剑门中的七绝门人一模一样,有的手握细长怪刃,有的带着金属爪刃,还有的手握短矛。 来者有7个人。 沈秋可以确信,在琴台外围巡游的七绝门人,数量绝对更可观。 他们是为自己来的。 沈秋屏住呼吸,体内真气运行变化,以鱼肠功的方式让真气行走,让沈秋隐匿更甚,就如融入黑夜一般。 临湖小筑里亮着烛火,还有个人影在窗户边若隐若现。 七绝门人聚过来,一个为首的家伙提了提手中刀,一马当先,丢出暗器,又破开房门,冲入其中。 但那被暗器射倒的,并非是沈秋,而是一个稻草人一样的假人。 那假人被暗器打翻在地,其内墨家秘制的闪光粉被打破,刺眼的火光骤然亮起,让躲闪不及的数人捂着眼睛快速后退。 “唰” 沈秋从屋檐上翻身而落,落地的瞬间,手中摇光宝刀飞起。 这沉重刀刃难以震动。 但雪霁真气的冲击,让它依然在夜色中甩出三道刀影,距离沈秋最近的七绝门人刚转过身,就被利刃划过脖颈。 吹毛立断! 大好头颅飞了出去,那无头尸体还未倒下,沈秋已提刀闪入眼前人群,秋风刀骤然使出,配合三分舍身决,就如夺魂鬼影。 只是刹那之间,便有两人人伏诛。 血气冲天,剩下的三人举起武器就要刺来,但沈秋不管不顾,挥起宝刀一阵猛砍,几乎毫无章法。 但效果非常棒。 不管是短矛,怪刀,还是拳套。 在摇光刀的锋锐面前,无物不破! 交手瞬间,便被沈秋舞出的夜战八方砍翻四个,精妙武艺根本来不及施展,就被切开身体。 最后一个转身就跑,但沈秋扔下摇光,身形再快三分。 风雷声动,带着护指的手指,从背后刺穿那人头颅。 连骨头一起刺穿。 “砰” 脑后喷血的尸体仰面倒在地上。 沈秋甩了甩手,抓起身后插在地面的摇光刀,闪身窜出临湖小筑。 这落月琴台他很熟悉,而那些七绝门人也许做了侦查,但绝不会如他一样熟悉此地。 这是自己的主场! 寒月之下,猎杀开始! 观景小湖边,三个七绝门人正在此地等候消息,在他们身后的假山上,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落在那里。tv手机端/ 沈秋抓起腰间手斧,先瞄准了一下。 “哗啦” 索命飞斧呼啸飞出,这动静让七绝门人立刻散开。 到底是魔教中人,反应极快。 两个散开向两侧的家伙甩手丢出暗器飞镖,但假山上已经空无一人,他们左右巡视,却不防沈秋从水下一跃而出。 三分舍身决! “噗” 真气暴动之间,摇光刀如匹练升腾,自那七绝门人胯下一路向上,这锐利宝兵毫无阻碍,将他躯体一分为二。 剩下两人一左一右杀过来。 沈秋闪身一矮身体,翻滚一周,随手一刀,逼开左侧妖人,风鸣声动,剑指抵在另一人大腿上,便是两个血洞崩现。 那人身形一跨,躲闪不能,便只能看到摇光砍来。 他的眼睛,都被摇光刀身的北斗七星图案照亮了,这把刀在月下舞起,真如带起星影一般。 “啪” 无头的尸体摔入水潭,沈秋将手中的脑袋朝着最后一人丢去,那人闪开,便拿出一物,向天空抓开。 “嗖” 烟火一样的光冲入夜空,琴台中的七绝门人便立刻冲向那亭台方向。 “噗” 丢出烟火的七绝门人,下一瞬就转身跳入水中,也不和沈秋纠缠,这家伙武艺高出他太多,一个人上只能是找死。 沈秋左右看了看,这处亭台无处可躲,而眼前影影幢幢又有喊杀声来。 既然躲不开,那便不躲了! 雪霁真气在体内啸出一声长鸣,沈秋心脏跳动再快三分,眼中也有血丝乍现。 他拖着刀,脚尖擦地,崩碎脚下木板,在木屑横飞中,朝着眼前贼人合身扑去。 六分舍身决! 沈秋的速度快了近一倍,体内真气暴动就如汽油倒入引擎,为首一人想要闪开,却被沈秋用肩膀撞在胸口。 巨力加身,整个人倒飞出去,摔倒在地。 “哗啦” 拖着的摇光刀也随沈秋双手舞起。 不再是轻飘飘的秋风刀,而是杀气更重,大开大合的归燕刀术。 寒刃舞出一轮月弧,刀影纷飞间,一招秋燕回风飒飒而出,带起漫天血光,就如陷阵之士,刀刃向敌,有死无生! 沈秋眼前贼人刺来短矛,还有鬼哭狼嚎的掌风自身侧而起,他错步左移,复尔上前,躲开那摧魂爪,迎着短矛挥起手中刀。 “砰” 眼前那人,连人带矛,被砍成两段。 鲜血溅在沈秋脸上,却无法模糊他的眼睛,真气在咆哮,在催促,在推动他! 杀啊! “噗” 厚重刀背如战斧般挥起,蛮横砸断眼前怪刃,将手臂一起砸断,残肢飞舞,血气冲鼻。 破军斧,屠虎! “唰” 身后有暗器飞来,沈秋回身举起左手,险之又险的扣住飞来飞镖,又甩手加持真气,刀光圆斩之间,暗器向外挥出。 “噗” 挥掌打开的贼人手掌被飞镖刺穿,沈秋提着刀,左手也蜷起成爪,以一种一模一样的摧魂爪,劈手打在那人胸口。 胸骨断裂的声音传入耳中,一股浩荡之气也在杀红了眼的沈秋心中荡起。 魔教妖人,不过如此! “死来!” 他握住摇光,在刀刃轻鸣之间,反身踩在地面,如掠食大鹏般跳入空中,又将宝刀举向身后。 力劈华山。 武器碰撞间,最后一人额头处多了一道血线,又被宝刀拍在胸口,便如破烂木偶一样被砸飞出去。 “砰” 摇光抵在石板上,刀身雪白,不染一丝血气,而拄着刀的沈秋身上已经沾满了血。 在他眼前,又有几个七绝门人冲过来。 “哈哈” 杀得兴起的沈秋长笑一声,伸手将肩膀上恶心的血肉拨开。 他一伸手,抓住眼前贼人射来的暗器,又甩手丢在地上,对他们举起左手,勾了勾手指。 “来!” 这一声如春雷绽放,在出口瞬间,沈秋便提刀前冲,真如莽夫一般。 杀气冲斗,就如激怒野兽,让七绝门人一阵骚动。 但这沈秋高吟千首精怪动,长啸一声天地开。 舍身撞入人群中,便又是一场刀剑起舞。 是他们入了这杀局,是他们为杀人而来,现在想走... 来不及了! 一刻钟之后,沈秋提着刀,走出了落月琴台内部的走廊。 在他身后地面,留下一个个血色脚印,他的气息稍显混乱,多次用了舍身决,虽然只是一触即停。 但对经络也有些小小压力。 他身上还有几道伤口。 那群魔教人,果然给武器涂了毒。 但没关系,雪霁真气正在快速运转,温养筋骨,祛除毒素,这些小伤小痛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要再走几个小周天,沈秋便又能持刀上阵。 只是,在他走出这木道回廊时,便看到在眼前湖边,正有个消瘦人影站在那里。 月光之下,湖水粼粼。 沈秋能看到那人穿着不似中原人的衣物,看上去像是个半大孩子,比他要矮一个头。 但在那人身后,却斜背着一个长条木盒。 他似在特意等他。 “进去的人都死光了。” 沈秋停在走廊入口,他对那湖畔的人高喊道: “你也是七绝门人吗?” 那消瘦少年抬起头。 沈秋借着月光看到,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 而那少年的目光,则没有停留在沈秋身上,而是落在了沈秋手中的摇光刀上。 他眯了眯眼睛,伸手握住身后木盒顶端,对沈秋露出了一抹堪称羞涩的笑容,那笑容纯粹而纯真。 不带一丝邪意。 “啪” 少年手中的木盒破碎开,在木屑飞舞间,一道妖异红芒自沈秋眼前乍现。 它如一条红色轻纱。 在现身的瞬间,就连天上月光,似乎也被这一缕光所吸纳。 那红芒如夜色中的灯,将少年周身三尺之地罩的犹如阴森鬼蜮。 少年将手中红芒举起,贴在额头,复尔斜指向沈秋。 握住这把刀时,这清瘦少年的左眼,便从蓝色变为了邪异血红。 他用属于变声期男孩的沙哑声音,轻声说: “却邪,忧无命。” “请沈秋,做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18.魔刀却邪【10/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8.魔刀却邪【10/100】百鬼夜行,万象森罗。 地狱鬼祟,应召而来。 却邪者,魔刀也,吞心蚀骨,摄人心魄,桀骜不驯,触之不详。 ---无上十二器点评之魔刀却邪,隐楼著 却邪刀,这个名字在江湖中算是人人皆知。 不仅仅因为却邪乃是一把魔刀,在江湖上掀起过腥风血雨,更因为这把刀,乃是一代奇人张莫邪的佩刀。 隐楼制江湖榜时,也有一个兵器谱,收录天下奇兵。 其中却邪刀本为第一。 但在张莫邪失踪后,就下降到了十二位,但也是“无上十二器”之一。 这个兵器谱嘛,倒也不是只论武器。 其实它也算是江湖高手排名,毕竟一把武器无人用,也杀不了人,兵器之所以闻名,都是看谁使用它。 而据江湖传闻,在张莫邪失踪之后,这把魔刀就被藏于七绝门总坛,至今也没有第二个却邪刀主现身。 但这传言是错的! 大错特错! 沈秋就知道,自己不该信这些不靠谱的小道消息,这不,这杀机崩现的一夜,他眼前便出现了手持却邪刀的少年人。 那魔刀在夜里发出妖异红芒,却不抵触那少年握持,在阴风阵阵的呼啸中,沈秋便知道。 第二位却邪刀主,已经现世了。 那刀散发着红光,倒是很好辨认。 刀长三尺七寸,并无弯弧,乃是江湖罕见的直刃刀。 刀身轻盈,三指宽,如柳叶般轻薄,刀镡外形狰狞,如兽骨锻造,刀柄则如玉如骨,苍白细长,阴森不堪。 沈秋还注意到,这却邪魔刀刀身点缀红色纹路,在那少年手腕活动时,甚至能在视网膜上留出视觉残像,真如百鬼夜行一般。 而刀镡上有些细小孔洞,空气高速流过,便能带起阴森鬼哭。 这刀... 果然邪气异常。 沈秋还看到,在却邪刀出鞘之时,那消瘦少年左眼便从蓝色,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就像是充血一般。 但也许也是这魔刀的特性。 就如摇光能使人激怒,承影能破真气一般。 “呼...” 沈秋体内的雪霁真气流过经络,祛除疲惫。 他抬起手中摇光,也许是感觉到了却邪刀的敌视战意,这把高冷异常的七星摇光,也在沈秋手中嗡鸣起来。 它也是无上十二器,怎么会怕那狰狞魔刀? 十几年前,它们两把刀,可也是对抗过的。 那一次未分胜负。 这一次,便要分出一个高下来! 今夜便要与那魔刀争雄一场,看看这无上十二器中仅有的两把刀里,到底是谁更厉害! 摇光刀柄在沈秋手中震动。 它在催促沈秋,别怕,快冲上去干一架!tv “倒也不是不行。”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在这夜风吹拂之间,他伸手将身上沾满了血的外袍脱下,随手丢在身后。 手持却邪刀的少年忧无命,却也不上前抢攻。 “这可是强敌,你总得别耍脾气了吧?” 沈秋对手中刀吐槽了一句。 摇光的嗡鸣顿时一停,它似乎也在思考。 片刻之后,摇光刀凶气骤然迸发。 沈秋感觉周围空气中隐有阵阵虎吼,那刀刃之上的北斗七星图案也如月光星点一样亮起。 他手腕轻摆,真气滚动。 便有一道锐利刀气破刃而出,将身侧木柱都劈砍一半。 “哈哈哈,这才对嘛。” 沈秋满意的抬起手,将凶气四溢的七星摇光指向眼前瘦弱少年。 他朗声说: “七星摇光,沈秋。” “来吧!” “砰砰”两声轻响,沈秋和忧无命同时起身。 冲向对方,沉重摇光与轻盈却邪也嗡鸣不休,宝刃嘶鸣间,两位持刀人也撞在一起。 “铛” 一声轻响,利刃交错而过,在空中拉起漫天火花。 两人脚步错过彼此,沈秋回身就是一记秋风扫叶,又快又急,三道窜动刀影封死忧无命躲闪的空间,让那少年只能正面对上一记。 但忧无命的反应,却出乎沈秋意料之外。 那清瘦少年根本不闪不避,迎着凶气流窜的摇光刀刃就扑了上来,清秀的少年,战斗起来却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姿态。 反差太大了。 而他手中魔刀却邪,也带起阴森鬼哭,就如一缕红芒,斩向沈秋握刀的手。 “噗” 摇光刀比却邪短了一寸。 但刀身更宽,两人的武器,几乎是同时落在彼此身上。 七星摇光砍入忧无命的胸口,而却邪刀则划过沈秋手腕。 两人在下一刻后退数步,沈秋看着手上被切开的护指手套。 这黑色手套还是查宝留下的,今晚却被彻底毁掉,手腕上也留下两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很刺痛。 但并不影响握刀。 沈秋抬起头,看着忧无命,眼中满是忌惮。 那把魔刀... 伤人汲血! 切开他皮肤的瞬间,便吸走了一些血液,让沈秋手臂的经络都在抽搐着疼。 但刚才那一击对攻,忧无命应该受伤更重。 那孩子根本不防御的,就像是个狂战的疯子一样! 他不怕疼的吗? 下一瞬,在忧无命站起身时,沈秋知道原因了。 那少年胸口几乎被摇光刀整个砍开,但那撕裂性的伤口里,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在却邪刀的红光中,沈秋看的清楚,在那伤口里,那些血液被特殊力量束缚着,正遍布在这消瘦少年的伤口中。 血珠在滚动,顺延着他持刀的手,那些血正在融入魔刀中。 却邪刀饮了持刀人的血,身上的红光越发渗人! 就像是一头血海魔物,正在一点一点的苏醒。 “不是你。你不是它的持刀人!” 沈秋眯起眼睛,他将摇光横置于身前,说: “那魔刀在驾驭你...你才不是却邪刀主!你只是魔刀的刀奴罢了。” “却邪,保护我,我使用它。” 忧无命失去血液,脸色更加苍白,看得出,他在忍受巨大痛苦,他颤颤巍巍的,用那种带着古怪口音的声音,对沈秋说: “我能与它,交谈,我和它,乃是朋友。” “魔教人,一个个,真是疯了!” 沈秋眼看着忧无命再次冲来,便挥起摇光。 真气滚动间,两道凶煞刀气破刃而出,又被癫狂乱战的忧无命挥刀斩裂。 下一瞬,在刀气与血光交错之间,两人再次碰撞厮杀。 红光却邪和寒光摇光对撞数次,沈秋寻得一记破绽,在秋意肃杀的乱舞中,将忧无命持刀的左手打断开。 那少年立刻就要后退,但沈秋更快。 他起手打出一掌,正打在忧无命下巴上,在骨骼碎裂声中,将少年打飞出去。 后者在空中灵活的转动一圈,蹲伏在地面。 他抬起头,揉了揉下巴,骨头断了,没法说话。 但没关系。 用刀来交谈就好了。 就像是天生问刀之心的他,平日和却邪聊天一般。 “唰” 忧无命如掠食的小豹子,以古怪动作掠向沈秋,被打断的手腕已经在血液流淌中被强行复原。 挥刀的动作有点怪,但并不影响杀伤力。 眨眼之间,两人已拼过十余招,忧无命消瘦的身体已经被摇光砍开两次,但后者就好像完全没受伤一样。 以毫无防御,只重进攻的搏命姿态,压着沈秋出刀乱舞。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让沈秋不断后退,他眼中有思索,砍中这少年毫无意义,那把魔刀不会停下。 除非砍掉手臂或者... 砍掉脑袋! “唰” 沈秋躲过眼前红芒,错步上前,手中摇光挥起,凶气勃发间,月光寒刃便朝着忧无命脖颈而去。 要一刀枭首! “噗” 迎头砍来的刀刃,被忧无命用左手五指扣住,他横起左臂当成盾牌,任由摇光砍入血骨。 血液迸溅到却邪刀上,让红芒大放。 凄厉的鬼哭声激的沈秋寒毛倒竖,他腾起身体,险之又险的躲开魔刀横扫,却被刀尖掠中胸口。 在衣袍撕碎间,在他胸腹部,也被拉出了一道惨烈伤口。 沈秋的脸色煞白。 魔刃砍中,鲜血被汲取,那种血液倒流的痛苦让他寒毛倒竖,被忧无命扣住刀刃的摇光再次使力,就像是挥动旗杆。 在猛力震荡间,将瘦弱的忧无命整个人甩了出去。 那少年左臂近乎被废掉,他落地不稳,倒在地上翻滚一周,用却邪刀撑着身体,半跪在沈秋前方。 他抬起头时,两只蓝色的眼睛已经尽数变的血红。 就如却邪刀一样,在黑夜中散发出点点光芒,煞是骇人。 这少年的下巴碎裂,无法说话,他只能咧开古怪笑容,对沈秋做了个口型。 “它,醒了...” “轰” 血红光晕在却邪刀上绽放开,就如这血海魔兵终于热完了身,真正苏醒过来。 血光冲天,就如光弧罩住这已经一片狼藉的湖畔。 沈秋眼前尽是血色光晕,就好像是心神都被拉入了修罗地狱一般。 那血腥气刺入鼻孔,让沈秋恶心想吐,他仰头看去,自己就像是正站在尸山血海之上。 眼前堆满了被砍死的各类生物尸体。 而持刀的忧无命就如杀戮修罗一般,正站在那尸山血海之中,朝着他踉跄走来。 就如摄人心魄的血海幻象。 “嗡” 摇光刀的凶气聚集,反向冲入沈秋体内。 匹夫刀意在沈秋脑海炸响,将魔刀的幻象祛除,一股愤怒在沈秋心中点燃。 他喘着粗气,将体内雪霁真气调集起来。 六分舍身决再起! “死来!” 怒吼声中,沈秋拖着战意盎然的七星摇光,在刀气纵横间,他所到之处,泥土纷飞,合身扑入眼前却邪的四尺刀围。 这一幕让忧无命有些诧异。 以往他持却邪刀对敌,但凡却邪苏醒,便没有人能躲过这血海幻象。 但凡对手被冲天血气吓呆,就只能引颈就戮,但眼前这人,居然可以堪破无往不利的幻象? 不愧是摇光刀主! “砰” 单手持刀的忧无命身体前倾,将所有力量压在魔刀之上,打算正面抵住摇光这一记猛砍。 但在双刃交错中,忧无命脸色一变。 摇光刀上没有力道! 虚招! 糟糕,上当了! 他左臂已断,无法格挡,便只能看到面无表情的沈秋,用指剑刺向自己额头。 却邪能护住他身体,再怎么伤重也不致死。 但若是头颅大脑被破坏,魔刀再奇诡,也不能让他死而复生。 “噗” 指剑刺入忧无命血肉,触到坚固头骨。 沈秋已是胜券在握。 “轰”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正砸在沈秋和忧无命脚下,就如炮弹落地,轰碎周围三尺大地。 泥土纷飞之间,沈秋和命在旦夕的忧无命都被无双气劲轰飞出去。 锐利的摇光刀气,也只能堪堪护住沈秋身体。 他灰头土脸的摔在湖边,手里死死的握着摇光刀,抬头看去,那矗立在自己眼前的,赫然是一个... 棺材! 黑色的棺材,外面用层层锁链缠绕起来。 它半截打入泥土,就如巨木生根,但内部还有碰撞声,就好像是有什么怪异东西,要从棺材里窜出来一样。 “嗖” 一个人影落在了那棺材上。 他穿着绿色的长袍,打扮的和唱戏的一样。 明明是个八尺男儿,身形魁梧,长着络腮胡,偏偏散乱的头发上,却扎着女孩一样小辫子。 这人生的丑陋,左眼大,右眼小,满脸横肉间,还有半张脸笑,半张脸瘫着。 他站在棺材上,狠狠一跺脚,大骂道: “扑街仔啊!闹什么闹! 都给老子安静点!” 说来也奇怪,这家伙一跺脚,那跳动不休的棺材就安静下来。 那人的目光向外看去,正看到差一点就挂掉的忧无命,正拄着却邪魔刀,从地上爬起来,他那大小眼里顿时亮起一团光。 “小孩子别打打杀杀,弄坏了好材料,让老子又去何处寻去?” 他一边拍着手,一边用古怪的口音赞叹道: “好料子!当真好料子! 筋骨生的诡异,血海浸润,邪气深藏,又生的一身跋扈横骨。 喂,瘦猴子,咱们打个商量,你死之后,把尸体留给老子呗。” 忧无命不回答,站起身就盘坐于地,运用疗伤。 那古怪家伙没收到回答,一脸不爽,又扭头看像沈秋,他眼中的光,立刻就变得不屑起来。 “这个就差多了。喂,你们谁是沈秋那个扑街仔?” 那家伙站在棺材上,双手插着腰,用破锣嗓子大喊到: “谁把高兴那老棺材瓤子送给老子的好材料弄丢了?那个叫什么折铁的少年又在哪? 快拉出来给老子看看!” 这话一出,沈秋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疯疯癫癫的青阳魔君。 艾大差。 眼看无人回答,艾大差抓了抓下巴,胡乱分析说: “那瘦猴拿着张大哥的却邪刀,嗯,应该是七绝门人,沈秋也不能入了七绝门,张楚那倒霉孩子肯定不会要。” 这疯疯癫癫的家伙转过头,大小眼盯着沈秋,他恶声恶气的说: “所以,你就是扑街仔沈秋咯?” “对,正是在下。” 沈秋拍了拍身上泥土,又揉了揉腰腹伤口,真气运转间,疼痛少了很多。 他看着艾大差,他说: “找我有何贵干?” “扑街小贼!” 艾大差冷哼一声,甩手丢出一缕青芒,呼啸刺向沈秋,后者抓起摇光,劈出一记刀气,试图打飞暗器。 但两者接触瞬间,刀气便被那青芒暗器轻松打散。 沈秋不闪不避,就好像闭目等死一样。 “砰” 墨家无锋黑剑呼啸而来,就如天外飞仙一剑。 后发先至,正抵在那青芒暗器前方,又有身穿宽大黑衣的人飘飘而落,站在沈秋身前。 带着面具的墨家钜子五九伸手轻轻一勾,真气牵引间,那墨家黑剑便回到了他手中。 五九看着眼前的青阳魔君。 后者也看着他。 “我徒艾大差...” “闭嘴!老不死的东西。” 五九钜子刚开口,就被青阳魔君沉声打断。 他一脚踩在束缚棺材的锁链上,那些锁链应声而断,艾大差落在地面,单手抓起沉重棺材,对五九钜子狞笑道: “本还打算去寻你,你却自己送上门。 这口寿棺,就是为你这老东西准备的,看我多有孝心啊,师父... 里面还装着点‘好东西’呢。 今日,便给你开开眼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19.乾坤坎离【11/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9.乾坤坎离【11/100】阴阳牵引,玄之又玄。 神妙无双,天地奇门。 乾坤坎离,墨家至宝,千变万化,万邪不侵,逢凶化吉,奇门第一。 ----------无上十二器点评之乾坤坎离,隐楼著 “后退!” 琴台湖边,一片狼藉。 眼看着艾大差将手中黑棺砸过来,五九钜子挥起衣袍,宽大袖子拍在沈秋身上,一股庞大但柔和的力量推着沈秋退入湖中。 就好像是加了个推进器一样,推着沈秋在湖面飞速后退,却不坠下, 这轻轻一拍,就将沈秋从小湖一边,推到了另一边,横掠过二十多丈,还在湖面留下一道白色涟漪。 这真气修为,可比林菀冬掌门厉害多了。 不愧是天榜高手。 他停在湖畔,向前看去,便看到那艾大差怒吼着将黑棺砸向五九钜子。 后者手中墨剑挥起,无锋无刃的墨剑,随着五九挥出剑气,被砸来的黑棺便被轻松破开。 “哐” 黑棺片片破碎,五九钜子真气鼓荡,在体外形成厚重罡气,挡住砸来的木板与呼啸的暗箭。 但在木片横飞间,便有五个诡异身影挥拳砸在五九钜子的护身罡气上。 沈秋看不太清楚。 但在这交战现场,却能轻易看到。 那五人带着高冠,穿着绿袍,就如青阳魔君的打扮一样。 他们有人类完整的皮肤,但脸颊上却有缝合的痕迹,眼眶里也没有眼瞳,取而代之的是木制的袖箭一样的东西。 这五人挥拳砸在五九钜子的护身罡气上。 十只拳头打出十个气旋,在它们身后,艾大差哈哈大笑,十指张开,就如操纵木偶一样。 他的手指飞舞间,五个机关人偶手臂上机簧声响,弹出各种各样的诡异武器。 刀剑,枪戟,暗器,还有毒雾! 只是眨眼间,五九钜子周身就被紫色的烟雾笼罩起来,沈秋看的影影幢幢,却无法上前帮忙。 他似有所感的扭头看去,便看到一缕红芒掠过小湖湖畔。 忧无命,那家伙要逃! “休走!” 沈秋提着摇光刀,身形闪烁,跳上屋檐,便如燕子抄水一般,追向疾走的却邪刀和忧无命。 这是一场伏击。 五九钜子一直藏身在琴台中,就是为了伏击会到来此处的青阳魔君,现在沈秋的诱饵工作已经结束了。 他可以自由活动了。 钜子那边是两个天榜高手在交战,沈秋根本帮不上忙。 他现在便不能让却邪刀离开,得乘胜追击,否则等那邪异少年伤势恢复,便又有一场苦战。 “轰” 沈秋刚追出去,在小湖畔便有一身闷雷般的响动。 包裹在五九钜子身侧的紫色毒雾被真气带起的狂风吹散,那五个围攻钜子的机关人偶,也被击飞出去。 五九钜子长衣飘飘,手握墨剑,身上没有一处伤痕,那些毒雾也没能靠近他,更没能伤害他。 而在他眼前,那五个被击飞的机关人偶动作僵硬的在空中翻滚,又按照五行数列,近乎同时落在艾大差身侧。tv “咔” 青阳魔君十指挥起,那五个机关人偶就各自做出或防御,或攻击的姿态,将他身体周围看护起来。 而他本人,则如坐镇后方的操偶人一样。 他打量着眼前手持墨剑,气息低沉的五九钜子,便咧开嘴,那半边瘫痪的丑陋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 他挑衅道: “如何?师父,我这墨家禁术用的不错吧?” 手持墨剑的钜子五九死死的盯着眼前五个机关人偶,半晌之后,他开口说: “这五个人偶的材料...来自何处?” “还能来自哪?” 艾大差哈哈一笑,语气狰狞的说: “自然是那些想要除魔卫道的武林豪侠咯,我杀了200多个,才凑齐了这五个墨家人偶的各处材料。 取其血肉,留其筋骨。 再以生铁灌装,辅以墨家天机禁术,使它们刀枪不入,蛮力无穷。 但可惜啊,毕竟只是下等材料,再怎么精心制作,也无法达到传说中‘天机武卫’的程度。” 青阳魔君面露遗憾。 他看了看自己的五个人偶,只是和钜子五九交战片刻,这些钢筋铁骨的人偶身上,便有了深可见骨的划痕。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对眼前不发一言的五九钜子说: “师父,你在想什么呢?莫不是下定决心,今天要除了我这个有违天道的邪教妖人? 呵呵,那就来啊。 你今日若不杀了我,我便要杀了你! 再去杀了我那墨黑‘师弟’,血洗墨门,我要把你们的骨头一根一根的拆出来,洗刷干净... 那必是绝等的材料!” “逆徒!” 五九钜子沉声回应了一句。 他看着眼前势若疯癫的艾大差,十几年未见,曾经那个顽劣少年的影子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磅礴骇人的魔影密布。 “你成这样,是我之过。” 墨家钜子持剑上前,那古朴的长袍在身后飘飞,他体内真气鼓荡,让这一片狼藉的湖畔,都卷起狂风呼啸。 在那风中,五九钜子举起墨剑,如举玉牌,他对艾大差说: “今日我便擒住你,带回墨城,卸任钜子,以抵过错!” “嗯?” 青阳魔君狐疑的看着五九钜子。 他精神不太正常,但他能感觉到钜子说话时那种发自心底的悲痛。 他很难理解这种悲痛。 在他眼里,早在当日他随张大哥背离墨门时,师徒两人的缘分,就已经尽了。 “谁要你抵错?” 艾大差感觉自己被羞辱,他大喊道: “老子要的很简单,只要你死罢了!” “嗡” 特殊的内功被运转开,青阳魔君以真气化作操偶丝线,他身边的五个人偶也登时窜起,从五个方向攻向眼前的五九钜子。 这些人偶被除去血肉,自然不能行真气。 它们能动的如此迅捷,是因为体内有墨家机关,再加上艾大差为它们提供真气运转。 这些真气按照不同的内部线路运转,便使这些人偶也能用生前武艺。 虽然行动僵硬了些,但在青阳魔君的操纵下,它们就如真正的人一样,五人合一,围攻钜子。 看上去花哨异常。 但实际上毛用没有。 如果天榜高手能被五个劣等机关人偶干掉,那这天榜高手就太不值钱了。 那五个人偶举手投足,用各种武器,各种武艺疯狂攻击五九,煞是好看。 但却连钜子大人的护身罡气都破不开。 艾大差拿来这东西,就是为了故意刺激五九钜子,好让这个老好人狠下心来,与他打上一架。 “唰” 五九钜子手中墨剑划过半弧,便有无双剑气挥洒而出,拼命围攻的五个机关人被一剑扫出去。 距离钜子最近的那个,还被钜子一把扣住小腿。 钜子手指舞成残影,咔咔作响的机簧声中,那机关人偶的小腿便在零件横飞中被卸了下来。 这一幕让青阳魔君眯起了眼睛。 他这位师父,还真是深藏不漏,但也是个伪君子! “你这伪善之人!” 身穿绿袍的艾大差破口大骂: “不让我学禁术,你却自己学了,还如此娴熟... 你怕也是暗中做过机关人偶吧?师父,这世上哪个学机关术的,能对这等禁术无动于衷?” 五九钜子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漠。 眼看着剩下的四个机关人偶又合身扑来,钜子后侧一步,甩起手指,墨家真气从指尖迸发。 在五九钜子的控制下,就如无形锁链,将那四个机关人困在原地,不得寸进。 “唰” 他的身影骤然加速,在地面带出一连串的残影,绕着四个机关人旋转两周,便有无数零件四处纷飞。 短短一瞬,艾大差带来的机关人,便被拆掉大半。 “嘿嘿” 青阳魔君不怒反笑。 他的身影如倒飞的大鹏,在这一刻撤去真气线,如疾影般闪入夜空,紧接着,埋在五个机关人心窍中的炸药便被引动开。 “轰” 五个精心制作的机关人同时起爆,让整个琴台这一刻火光冲天,大地震动,湖泊摇曳。 整个小湖湖畔都被炸出一个巨型大坑,里面布满了散碎的零件。 还有五九钜子,他手中的墨剑已经断裂开来,正插在他脚下。 他的护身罡气也被这近距离的爆炸轰碎开。 但那些被埋在机关人体内,被爆炸推着毁灭周围万物的细碎暗器。 多达数千根细针一样的暗器,却被死死挡在五九钜子身体之外。 这一幕很奇特。 就好像是有无形力场控制住了那些细碎如牛毛的暗器小针。 使它们不落入地面,也不会刺入钜子身体里,就悬停在距离钜子皮肤几寸之外的空中。 这数千根暗器细针,才是这五个机关人真正的杀招。 这暗器设置颇为歹毒。 这些牛毛小针又短又尖,就如豪猪的刺,一旦入了身体,便会卡在血肉经络中,想要再取出来,几乎不可能了。 最重要的是,每一根牛毛细针上,都被淬了毒! 这艾大差,不愧魔君之名。 好毒的心思。 他就是为了废掉一个天榜高手,才费尽心思带来这五具机关人偶的。 “唉” 爆炸之后,艾大差的身影悄然落回满目疮痍的湖畔。 他左手轻轻一抖,一杆黑色的,由很多个精巧机关组成的长棍,便在机簧声响中,被他扣入手中。 他哀叹一声,大小眼瞪得圆滚滚的。 看着眼前毫发无伤的五九钜子,他颇为遗憾的说: “我就知道,这一招奈何不了你这老东西!毕竟,你也是我师父呢,天下机关术第一人,只是... 我却想不到,这一次苏州之行,你居然把墨门镇派之宝都带来了! 真是看得起我。” “咔” 随着一声轻响,五九钜子双手回收,被他扣在手中的,是一金一银两个精巧的圆环。 就和手环大小一样。 但它们每一次靠近时,都会迸发出超强的磁力。 刚才在爆炸里,五九钜子就是靠着这对双环,才挡住了数千根牛毛小针的袭击。 五九钜子后撤一步,两只手环被收起,那些悬浮在他身侧的细针,就像失去了无形操持的双手托举,纷纷坠落在地面上。 “今日来此的若不是我,无论是其他谁来此,都会被你这阴狠伎俩暗算重伤!” 钜子左手上抬,右手回收到腰间,金银双环被扣在两手中,他感知着两只手环的磁力变化,对眼前的艾大差说: “你心肠何其歹毒!那张莫邪都教了你些什么东西!” 钜子冷声说: “今日我便请出这‘乾坤坎离’,用这墨家至宝,收服你这弃天逆徒!还不速速伏诛!” 最后一句是钜子含怒喊出来的。 他左手金色阳环呼啸丢出,如暗器一般砸向艾大差,被对方用手中机关棍拨开。 但钜子右手阴环轻轻一摆,被打飞的阳环就在空中划过一周,从背后打向青阳魔君。 后者的武艺非凡,轻松闪开,又劈手打出一掌,雄厚真气暴起雷鸣,将阳环一掌打飞到极远处。 “嗖” 银色阴环也被钜子抛出,他整个人就如在跳古怪的舞蹈,双手在空中摇曳之间,金银双环不断往复来回,带出沉重风声。 就像是围绕着钜子高速飞行的两发浮游炮。 每一次撞击都又沉又狠,打的艾大差连连后退。 他一路飞掠,进入琴台中,但乾坤坎离紧随其后,在钜子的操纵下,这两个小玩意就像是暴力的拆迁机器。 管你什么亭台楼阁,假山长廊,碰到就是粉碎的下场。 两人一追一赶,所到之处,皆是尘土飞扬,爆裂无双,只留下一片废墟。 这还没完! 墨家至宝,乾坤坎离这对阴阳圆环,是用特殊真气,辅以磁力操纵彼此的。 它们聚拢时会产生奇妙的阴阳磁场,被笼罩在其中,真气运行会大大受阻。 这玩意还带“沉默”效果! “砰” 金环被艾大差一掌拨开,但银环紧随其后,正中青阳魔君胸口,厚重的护身罡气顷刻碎裂,将他从空中打入地面。 青阳魔君挥起手中机关棍,敲在一座十尺高的假山上。 那玩意便如炮弹般被扫向高空,又在气劲破碎之间,化作漫天飞舞的碎石,朝着五九钜子劈头盖脸的打过来。 阴阳双环落入钜子手中,伴随着机簧声响,乾坤坎离内部的机关被触动,两个圆环平面展开,化作两面小盾挡在钜子身前。 不仅挡住了落石,还将混杂在落石中的暗器尽数逼退。 “唰” 钜子的身影如鸟一样,轻灵的落在屋檐上。 清脆的机簧声中,乾坤坎离回收反扣在他手腕处,就如两个普通手环一样。 他在高处,长衣飘飘,看着下方呲牙咧嘴的爬起来的艾大差。 他说: “乾坤坎离在此,任何机关术都没有胜算,而你武艺本就不如我...艾大差,束手就擒,随我回去墨城!” “那你还不如杀了我,你这老东西!” 青阳魔君哼了一声,他晃了一下身体,对五九钜子挑衅道: “况且这只是刚刚热热身罢了,你就以为你吃定我了? 师父,让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当年,我还小的时候,在青阳山的上古墨家遗迹里,发现的其实不只是我交给你的那些典籍... 我还藏了一件很有意思的玩意,除了张大哥之外,没人知道它的存在。” 艾大差冷笑一声,他在后腰处握住一样东西,说: “今天,就用它来为你送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20.追命天狼【12/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0.追命天狼【12/100】天狼索魂,寒芒追命。 宝兵出手,人鬼不留! 追命天狼,墨家凶兵,主飞袭,掌暗杀,灵机百变,索命无双。 -------无上十二器点评之追命天狼最新修订版,隐楼著 青阳魔君艾大差发迹于两广青阳山。 他少时在那山里发现过一处上古墨门遗迹,也是因此被五九钜子另眼相看。 尽管当时他从未系统的学过机关术,但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居然能自己打开遗迹入口的墨家关隘。 这说明艾大差颇有机关术天赋,他也因此被钜子收为徒弟。 当时墨家对那遗迹进行了发掘,找到了很多珍贵的典籍和机关设计图,但并没有在其中发现更有价值的东西。 现在在这苏州夜色里,被墨家至宝,乾坤坎离全方位压制的艾大差,却主动承认了,当初他藏下了一样自己找到的宝物。 这其实并未出乎五九钜子的预料,当年的艾大差就是个性格顽劣的孩子,藏些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他只是更好奇,艾大差藏起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下一瞬,他便亲眼看到了。 “唰” 一道青芒自艾大差手中激射,刺破夜空,发出凄厉的嘶鸣,在那青阳魔君诡异内功的加持下,这玩意刚出手就突破音速。 甚至有一团音爆在他指尖暴起,带起低沉雷鸣。 这么快的速度,这么短的距离,这暗器出手瞬间,就飞抵五九钜子面门,但却再无法突入一寸。 五九钜子面具下的脸色平静,双手微微交错,乾坤坎离,阴阳双环被钜子兼爱心法的雄厚内力充盈,微微靠近间便有强磁力迸发。 就如无形之手,将那暗器死死的锁在钜子眼前。 这墨家至宝在手,只要真气不竭,世间便没有暗器能偷袭到钜子,除非用草木骨骼做暗器。 但那样的材质,却又根本穿不透钜子坚固如城墙的护身罡气。 眼前之物,高速旋转,发出尖锐嘶鸣,就如暴躁的小鬼,在强磁场中上下颤抖。 它就像是一个粗粗打磨的狼牙箭箭头,黑色外观,四棱状边缘有整排锐利倒刺,后方延伸出一寸圆杆。 便于握持,还带稳定轨迹。 看上去并不甚出众。 钜子皱起眉头。 这就是艾大差藏起来的东西? 对他们这样等级的机关术大师来说,有点不够格调啊。 “砰” 下方的艾大差看到丢出的暗器,被乾坤坎离锁住,他大小眼里并没有惊讶诧异,反而露出一抹阴谋得逞的阴笑。 他扬起的手指骤然张开,还用声音模拟出爆炸的声响,就如小孩玩闹一般。 但钜子心中危机大震,兼爱真气如磅礴海潮,注入阴阳双环中,让本就很强的磁场强度再次增强一倍。 他本人更是如大鹏展翅,脚尖踮起,飞掠向更高处天空。 面具之下,钜子看的清清楚楚。 艾大差松开的手指,就像是远程启动了某个开关。 眼前暗器箭头的边缘飞快向外张开,就如毒蛇张开毒吻,露出其中密密麻麻的牛毛小针。 像极了黑色妖艳的花朵在这一刻绽放开。 美丽,精致,充满了机关术齐整的美感,而又无比致命! “砰” 一团火光在空中亮起,将钜子后移的身影包裹其中。 近千只牛毛小针自青芒暗器中央,如梨花暴雨,在高速旋转中,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艾大差用古怪内功,以操纵机关人的操偶术方式,将真气聚为线,以此将自己的真气注入这暗器中,让那些牛毛小针刺穿的力度大大提升。 钜子且不提。 在暗器爆炸下方的整个厢房的青瓦屋檐上,便有如雨打芭蕉一样的声音炸响,连续不断。 那是牛毛小针穿透砖瓦,刺入房间内部,将附近一切存在都刺的千疮百孔的声音。 这暗器爆炸只有一瞬。 其中埋着的火药也不为杀伤,只是提供给牛毛小针飞出去的第一手动力罢了。 稍有些呛人的硝烟味在夜空中飘荡,艾大差好整以暇的将手中的机关棍弯起,又以手指反扣于这黑色机关棍两端。 在钢丝拉扯的尖锐声音,与机簧弹动中,机关棍被他塑成一把战弓。 “铛” 这疯疯癫癫,阴毒狠辣的家伙,还伸手弹了弹绷直的弓弦,在周围的废墟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 他从背后又取出一根青芒暗器,从夸张的绿袍子袖子里,抽出黑色箭杆。 两者接触,轻轻一扭。 青芒暗器就被结成一根细长箭矢。 在艾大差眼前,五九钜子的身影重新落回被牛毛小针打的千疮百孔的厢房屋檐上。 在他身体周围,和之前一样,有密密麻麻的牛毛小针,被乾坤坎离的强磁场捕获,悬浮于身体周围。 但钜子脸颊上,遮住眼睛和上半张脸的黑色面具,却已经被暗器打裂开来。 这些牛毛小针,竟可以穿破真气? “我本打算叫它‘青芒’。” 青阳魔君拉开机关战弓,身体张开,手中细长箭矢直至高处钜子,那黑色狼牙箭头,在月光下闪耀寒光。 他语气低沉的,对钜子说: “但张大哥觉得这个名字太文艺,不够杀气,便使我叫它‘追命’,而这机关棍呢,是和追命配套的,它本来倒是有个名字。 那些上古墨门的人,叫它‘天狼’。 老东西,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藏起来的遗宝,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吧? 你教过我的,我记得清清楚楚。” 艾大差的语气越发狰狞,他说: “外物不可倚,唯有自身慧智,才能攀上机关术的巅峰...师父,今晚看到我所学的,你可满意?” “嗖” 青阳魔君手指松开,追命长箭音速离弦,带起冲天杀气。 五九钜子的身影也在瞬间消散,就如魅影一般,又如缩地成寸,掠过两人间距,闪入艾大差身前五尺。 阴阳双环一前一后被抛出,破空而出的追命长箭在艾大差的控制下,在空中划过一圈,直刺钜子背后,又被阴环正面撞飞。 而金色阳环则被打向艾大差本人。 后者冷笑一声,手中天狼战弓挥起,钢丝弓弦瞬间回收,机关棍弹跳不休之间,被青阳魔君当成棍子蛮横挥出。 “砰” 阳环也被打了回去。 钜子身影轻灵旋转,阴阳双环在他身侧回旋一周,又交错开,再次飞向两个方向。 这次是阳环打退追命箭,阴环砸向艾大差。 后者一手在身前摇摆,以真气线操纵追命箭的方向,另一手甩动天狼棍,在机簧声如暴雨响动中,那长棍之上,刺出十几根交错利齿。 这棍子,又变成了一把让人遍体生寒的狼牙棒。 “砰” 两支奇兵再次碰撞,阴环被打退,艾大差也被撞得后退一步。 那银色手环回到钜子手中,却没有再被抛出,而是反扣在钜子手腕。 钜子闪身扑向艾大差,兼爱心法高速运转,磅礴真气带起呼啸狂风,吹的废墟猎猎作响。 他没有墨剑,便不用剑招,五指分开,扣成爪,朝着艾大差胸口拍去。 墨家武艺可不止有非攻墨剑,精巧的拳掌武艺也是武林一绝。手机端一秒記住『→m.\b\iq\u\g\\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在钜子手指摇摆间,扣在手腕的阴环也有机簧声响,这墨家至宝再次变幻外形,就如钢铁拳套一样,撑起架子,将钜子手掌包裹起来。 “砰” 这一掌又快又急,如炮弹般轰在艾大差的护身罡气上,又在瞬间变掌为指,撕裂罡气,点在青阳魔君胸口。 “噗” 艾大差张口喷出血渍,满脸横肉变得惨白,身形也急速后退。 他的武艺,并不如五九钜子。 近身搏斗,胜算不高。 “离我远点!” 他大喊了一声,将天狼棍护在身前,眼看着五九钜子又甩出阳环,将袭来的追命箭再次击退。 眼看着这老好人动了真怒。 今晚势要拿下他这魔教妖人。 艾大差便咬着牙,扬起袖子,丢出一个黑色铁盘。 机关造物,被艾大差的古怪真气推动,丢出袖子的瞬间便高速旋转,如飞碟一样,在高速旋转之间,那铁盘不断的朝着钜子丢出各种各样的暗器。 飞刀,飞镖,细针,还有各色毒烟,以及石灰粉一样的玩意。 但钜子不闪不避,更不后退。 破裂的面具之下,钜子那总是温和的眼神,已经变得冷若寒霜,他扣着银色手甲的左手在眼前快速舞动,带出数道残影。 就好像钜子在这一刻凭空长出了七八只手一样。 这是动作太快,突破了人眼捕捉极限。 他的手指在高速移动中,不断捏住那些射来的暗器,将它们扣在一起。 最后捏住那飞转的铁盘,在咔咔作响的手指弹动中,已经被完全激发的护身暗器,居然又被钜子在瞬间重新组装起来。 幽静月色之下,这一幕就像是电影诡异倒放一般。 “还给你!” 钜子挥掌打在那黑色铁盘上,后者以更快的速度旋转起来,飞向急退的艾大差。 青阳魔君脸色微变。 但眼前黑盘飞来,已经是躲无可躲,他自己做的护身暗器,却被用来对付他。 五九钜子的机关术,真的已经造化天人。 这让艾大差心中升起一股无力,哪怕他已经不再是十几年前那个顽劣少年,哪怕他已经是魔教宗主,天榜之人。 但在重新面对眼前这个不温不火,低调异常的老东西的时候,那种少年时高山仰止的无力感,又一次充盈了他的心窍。 五九... 这黑衣墨侠,当真的没有极限吗? “砰” 艾大差心中怨气,憎恨与让人耻辱的无力混杂在一起,冲入他本就不灵光的神智中,这种复杂情绪催发的,是更极端的破坏欲。 他不管不顾的挥起天狼棍,将眼前黑盘一把砸碎。 体内素衣玄功运转起来,在经络中带起如怒海波涛般的气力。 他从腰后取出最后一支追命暗器,扣在手中,又挥起天狼,气力爆发间,将眼前乾坤坎离打飞出去。 “我不信!” 这莽汉从牙缝里挤出怒吼,手持追命,鼓荡真气,如闪电幻影般,扑入钜子身前。 “必要杀你!” 五九钜子面色微变。 他看到艾大差大小眼里已尽是暴躁之色,便知自己这逆徒血气攻心,迷了心窍。 又见他手中所持追命,外壳已经打开,内部牛毛小针蓄势待发。 这夯货,居然要用共归于尽的搏命打法? 钜子该退的。 以钜子的武艺,这种距离,是可以退开的。 但他没有退! 相反,他做了个让人难以理解的动作。 他收回金色阳环,扣在手中,将阳环甩出圆盾,被铁甲覆盖的左手则化作手刀,带着雷鸣爆响,狠狠磕在艾大差手腕上。 两人真气碰撞之间,就如炸弹爆炸。 气劲余波从两人接触地向外翻滚,好似气浪来袭,将周围一切都推飞出去。 连带青阳魔君手中追兵也被打飞。 紧接着,在艾大差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本该和他不死不休的五九钜子,却张开双臂,用身体护住他头脸胸口等等要害之地。 又将阳环鼓荡的圆盾,护在艾大差后心处。 “砰” 被打飞的追命暗器爆炸开。 近千根可以破真气的牛毛小针,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打在阳环的圆盾上,就如暴雨点地。 脆响不断,又有细针入体,刺破血肉的声响。 这还没完。 艾大差不再控制之前射出的追命箭,钜子护住了青阳魔君,手中乾坤坎离也无法将那追命箭打飞。 它便沿着最后的轨迹,呼啸而来,正刺在钜子和艾大差脚下。 “运功护体!” 五九钜子爆喝一声。 艾大差下意识的服从,体内青阳玄功运起,厚重罡气护住躯体,下一瞬,刺入地面的追命箭,也爆发开来。 又是一阵小针乱舞,这落月琴台风景最好的亭台楼阁。 在两人真气碰撞,墨家至宝的破坏,和追命箭的三次攒射之后,已经被彻底夷为平地。 “噗” 全身是血的钜子被推到在地上。 双目赤红的艾大差身上剧痛不已,尽管被钜子护住要害,但连续两次追命攒射,依然让他小腿,手臂上刺满了牛毛小针。 但此时,青阳魔君根本感受不到那种细针入体的痛苦。 他就像是疯了一样,左手勾起,真气牵引着天狼棍落入手中,他怒气冲冲的看着眼前倒地的钜子五九。 这魔君大喊道: “我不需要你救!我不需要你施舍怜悯!我不是你徒弟!我是为了杀你才来的! 你这疯子!你这疯子!!!” 他吼叫着,举着天狼棍就要朝着钜子打去。 但就在这一瞬,被近千枚淬毒小针刺入体内,本该已经重伤的钜子,突然睁开双眼。 他双手挥起,乾坤坎离爆鸣之间,一左一右,狠狠打在艾大差毫无防备的胸口。 这青阳魔君整个人都被掀飞出去,狼狈的撞在十几丈外的假山上,将那假山撞得粉碎开来。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 五九钜子就像是没事人一样,从地上跳起来。 他左臂那古朴长衫的袖子被暗器撕开,在月光之下,那扎满了牛毛小针的皮肤上,竟有一抹如金属般的光泽闪耀。 艾大差的大小眼在这一刻瞪圆,他甚至顾不得自己被钜子重伤的现实。 他口喷鲜血,大声喊到: “你...你也用过那禁术!” “你,竟改造了自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21.血海杀机【13/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1.血海杀机【13/100】墨家禁术。 沈秋第一次知道这个,还是从墨黑那里了解到的。 墨黑自己也没说太清楚,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大概就是用机关术替换人体血肉,制作成机关人偶。 钢筋铁骨,不知疲倦,没有畏惧,乃是世间最可怕的杀戮者。 但墨黑自己并没有学禁术,那玩意只有历代墨家钜子可以学,所以墨黑并不清楚,这种机关改造。 不但可以改造人偶,还可以改造自身。 这一点,连偷学了禁术的艾大差都没想到。 或者说,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想到了,却不敢在自己身上尝试。 “唰” 琴台废墟中,五九钜子推了推自己快要破碎的面具,伸手将身上被刺的千疮百孔的黑色玄袍撕扯下来,露出了贴身短衣。 在他胸口,手臂,腰腹处,都刺满了牛毛小针,看上去颇为恐怖,就像是个大号刺猬。 但和手臂一样,那些牛毛小针只能刺在表皮,却根本无法刺入钜子体内。 因为钜子身上,根本没有血肉可以让它们穿刺。 “这天机秘术,乃是我墨家始祖观天道有感,创出的世间奇术。 你偷学了禁术,还以伤天道的手段,制成了最初级的天机武卫。” 钜子活动着双臂,乾坤坎离套在他手腕上。 他一边走向血泊中瑟瑟发抖的艾大差,一边伸手扣住脱臼的手腕,咔擦一声,那手腕便被推回原位。 钜子脸上毫无痛苦的神色。 他语气温和的,就如师父教导徒弟一样,对眼前目瞪口呆的青阳魔君说: “但,我徒艾大差,你却只学会了杀生之法,没能学会天机精髓。 我墨门自传承建立以来,讲兼爱之道,行非攻之事,纵使杀伐最强的非攻墨剑式,在九分杀机之外,还存一分生路。 这天机秘术也是一样。” 五九钜子轻声说: “它从来不是为了杀戮而生的,那乃是我墨门始祖,为了突破血肉桎梏,已达天人之境的尝试。 天机之术的精髓从来都不在杀人取骨,铸造武卫。 而在于自我改造,突破极限。” “我徒艾大差...你可懂了?” “啊!” 面对五九钜子的询问,青阳魔君势若疯癫。 他抱着头,就像是心中真理破碎一般。 他一直认为,自己这师父是个无能胆小鬼,坐拥天机秘术却从不敢尝试,只能让宝物蒙尘。 这天机秘术,只有他艾大差才能发挥真正的神妙。 但现在,他亲眼看到了。 一直被他认为懦弱的五九钜子,在天机秘术的造诣上,要远超于他。 钜子甚至略过了天机武卫那一层,已经开始改造自身,而且从他身体那诡异的情况来看,这种改造,也许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自己居然一直没能发现... 他自诩机关术造诣已是天下绝等。 但今日所见,却如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艾大差脸上,打碎了他的无知,打碎了他的傲慢。 在五九钜子眼前,他差了一筹。 不,不止一筹。 就像是儿时眼见群山莽莽,死死的挡住自己前进之路,自己站在那群山之下,被山影笼罩。 无比渺小,不得突破,根本不得突破。 甚至心中的挑战之心,此时也显得如此可笑。 就如小儿初蒙,便想着去辩驳学士一般。 自己一直以为自己是翱翔天际的凶鹰,但他只是一只无知的雏鸟罢了。 “啊!” 艾大差跪倒在血泊中,又惨叫一声。 他气血攻心,曾经因为修行禁术被伤到的神智,又一次隐隐作痛,他的大小眼通红,半边脸颊的面瘫,此时也显得无比凶狠。 “我徒,随我回墨城吧。” 五九钜子停在艾大差身前三尺,他朝着痛苦的青阳魔君伸出手,他说: “你想学的,你想尝试的,我通通教你... 我徒,再不会像十几年前那样责骂你,约束你,无视你,我竭力把你培养成我想要的样子,把我的意志强加于你。 却忽略了你本性煎熬,每日活的痛苦。 那是我做差了,随为师回去吧,我会补偿的。” 青阳魔君颤颤巍巍的仰起头,看着眼前伸出的那只手,还有钜子脸上的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股冲动,想要握住... “滚!” 但那冲动只是转瞬之间,便消弭在无尽憎恨中,艾大差疯狂的挥起手中天狼棍,拨开钜子伸出的手。 他嚎叫着,就像是个发疯的人,如鬼影一样,闪身跳入夜色之中。 钜子脸色一变,也运起提纵,如大鹏展翅,追上前去。 艾大差血气冲心,已是半疯状态。 就这么任由一个全身上下装满了各种杀人机关暗器的天榜魔君冲入城市,苏州城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更何况,苏州城里,可也有正邪在交战呢。 艾大差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的责任。 他必须追上去。 他必须拿下这个因他而疯的徒弟! 钜子与弃徒交战的同时,琴台里还有另外一处战场。 当然,不管是场面,还是破坏力,还是武艺较量,两个战场都不在一个层面,五九钜子和青阳魔君的战斗,已经摧毁了大半个琴台。 就像是狂风过境,只留下一片废墟。 这边战场,却显得有些不温不火。 但也只是看上去弱一些。 沈秋提着摇光刀,追击逃跑的忧无命,但追着追着,他发现,忧无命并不是要逃跑... 那手持魔刀却邪的少年,奔跑的方向,赫然是七绝门人们撤退的方向。 起初,沈秋以为他是要去和七绝门人们会合,或撤退,或反击。 但等到忧无命带着不详红芒,跃入七绝门人人群中的时候,沈秋却发现,他想错了。 大错特错! “噗” 妖异红芒在刺耳鬼哭声中,毫无怜悯的划过一个七绝门人的脖颈。 那魔刀嘶鸣不休,在尸体倒地时,其大半鲜血,已经被魔刀汲取。 红芒再闪,便以最短的距离,刺入另一名门人的胸口,他惨叫着,鲜血被快速汲取,只是眨眼间,那高大的身形就像是凭空矮了一头。 被魔刀汲取的鲜血,一部分融入却邪刀身,但还有一部分,被这魔刀反哺给重伤的忧无命。 那清瘦少年身上凄惨的伤口并无愈合,但身体之外,却也显出了和却邪魔刀一样的妖异红芒,就好像是某种邪异的功法被催动起来。 沈秋提着摇光落入地面,他甚至来不及去阻止魔刀汲血。 却邪苏醒后倒影的血海幻象,可不是随便哪个武林人都能抵抗的,最少这些七绝门人抵挡不住。 在那妖异红光笼罩之地,那些门人心中被恐惧填充,连阻挡却邪杀戮都做不到。 只是短短一瞬,忧无命便舞动魔刀,在夜色里划出一圈血色圆弧,就如致命舞蹈,血光所到之处,剩下的五个门人同时倒地。 在凄厉鬼哭声中,他们已成枯骨。 “呼” 屠杀了队友的忧无命转过身,将嗡鸣不休的却邪魔刀抵在身前,他身上的妖异红光一闪一闪的,就如心脏跳动的频率一般。 而沈秋则谨慎的将摇光刀护在身前。 他眼中皆是冰冷。 这会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七绝门主派了却邪刀主过来,还要再派这些武艺稀松的门人来送死? 这些七绝门徒,不是为了拖住沈秋脚步的。 他们跟着却邪刀来到琴台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给却邪魔刀当“血包”用的。 换句话说,真正的炮灰。 这就是真正的魔教中人的行事风格吗? 果然狠辣。 忧无命之前被沈秋打裂了下巴,他无法说话。 但此时也不需要说话了。 他的双眼已经彻底化作赤红,那一抹红光从眼瞳充盈整个眼眶,就好似地狱邪魔,那包裹在身体上的血光不断吞吐。 这少年的心智已被魔刀掌控,成为真正刀奴了。 沈秋甚至能看到,在忧无命消瘦的身体上,有数道红光顺延着体内经络在快速游走。 似是诡异真气运行的路线,伴随着那真气旋转,忧无命拖在身侧,被摇光砍断的手臂,也恢复了行动。 这般诡异? 他骨头应该已经彻底断了才对。 “吼!” 沈秋深知不能再等了。 他虎吼一声,提着嗡鸣不休的摇光便冲向眼前魔刀,在踏入忧无命五尺刀围的瞬间,一股粘稠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似是真正的狂风漫卷,充盈血腥气的风吹的沈秋长发猎猎作响,眼前还有血海幻象来回挪移,又有凄厉鬼哭伴奏期间。 只是,这幻象无用。 摇光的匹夫刀意护住沈秋神智,让他的刀式越发刚猛爆裂。 就如磨刀石打磨,在面对却邪魔刀时,慵懒的摇光也在快速苏醒,冲天凶气加持,让沈秋的刀式破坏力成倍提升。 摇光忍受不了眼前这个妖艳的小碧池搔首弄姿。 它要狠狠的揍它! “唰” 锐利刀气连射三记,凶狠杀气扑面而来,忧无命不闪不避,那刀气砍入他身体之前,就被周身血气充盈的血海罡气吞没消弭。 就如血海翻涌,吞没万物而佁然不动。 这张莫邪留下的血海魔功一旦运功,便可腐蚀气劲,乃是一等一的的魔道护身功法。 可惜,他也只是初修,必须借他人精血才能发动。 而沈秋又是个难缠的对手,刀术还在初次出山的忧无命之上,又有和却邪一样的十二器宝兵护身,他根本吸不到沈秋的精血。 自然也就无法用血海魔功对敌。 “铛” 妖异魔刀和七星摇光再次碰撞,忧无命后退一步,运起魔功,抵住身体。 但还没等他挥刀反击,就看到眼前沈秋冷冽一笑。 舍身决! 九分! “砰” 真实的雷鸣气爆在忧无命耳中炸响,手中魔刀传来的压迫力在顷刻加强三倍。 运起血海魔功,有血海罡气护身的他,也只能听到虎吼咆哮,还有却邪不满的嘶鸣鬼哭。 摇光在得意狂笑。 因为却邪输了! 这魔刀输了! 十二器中两把宝刀对决落下帷幕,还是它七星摇光更胜一筹! 实乃天下宝刀之首! 要令万刀臣服! “噗” 七星寒芒乍现之间,沈秋这九分舍身决的一刀,如闪电般划过忧无命的躯体,在空中舞出了一个270°的大回旋。 什么血海罡气!什么不死之躯!什么魔刀凶狠! 呸! 竭力一刀,斩破就是! 手持魔刀的少年从肩膀到左腿,大半个身体都被这一刀划开,就连魔刀之力都锁不住气血喷涌,他整个人都被鲜血浸满。 那瞬间爆发的恐怖力道,压得忧无命就像是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呼啸着倒飞出去,狠狠的撞在身后那一堆枯骨之中。 在两人之间,五尺地面上,也被沈秋这一刀辟出的锐利刀气砍得支离破碎。 宝刀对抗,敌我搏命... 生死,也只在这一瞬间! “砰” 摇光刀被抵在地面,沈秋气喘吁吁。 这一次舍身决的九分爆发,几乎压光了他身体里所有的雪霁真气,只有最后一丝在勉力保护周身死穴。 那种全身刺痛的感觉让沈秋痛不欲生。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拖着刀,摇晃着走向眼前忧无命,那少年的魔刀脱手而出,正插在他眼前一尺之处。 没了魔刀庇护,他身上那些伤口的血如水龙头一样涌出来。 他艰难的爬动,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试图握住嗡鸣的却邪刀柄。 “来世做个好人吧!” 沈秋已经没心思和这苦难的少年说话了。 他举起摇光,一刀刺穿忧无命左胸,那是心窍所在,那邪异少年也是呕出鲜血,身体被摇光刺穿,如被针刺穿的虫子一般。 “唰、唰” 就在此时,沈秋已经得胜,正伸手抓向身后插在地面的魔刀却邪,在上方空中,却有两道身影一追一赶。 自高空越过天际,就如夜枭与大鹏的追袭。 “你别过来啊!” 青阳魔君惊恐疯癫的吼声,如闷雷般在天际炸响。 这货再无登场时的霸气,就像是目睹了不可能之事,结果被吓坏的熊孩子一样。 五九钜子紧随其后,数不胜数的机关暗器如天女散花一样被艾大差丢向身后,试图阻碍老东西靠近。 又被五九钜子甩手用真气拨开。 “轰” 一声巨响在夜空暴起,沈秋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无数只拳头从背后击中。 摇光刀也脱手而出,身下本该死掉的忧无命,却如狼般嚎叫一声,在万物焚灭的爆炸到来前,一把扣在却邪魔刀刀刃之上。 “轰” 摧毁万物的火光冲天而起,这处琴台楼阁四周存在的一切,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统统抹去。 就好似被卷入狂风之中,沈秋眼前有黑影砸来,正中额头,眩晕感袭来,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就是…tv 好不容易打赢了,这天杀的青阳魔君。 甘霖娘… :。:m.x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22.威道太阿【14/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2.威道太阿【14/100】威道之剑,破军摧城 神物天成,杀伐无双。 太阿者,威道杀剑,剑意磅礴,合寰宇正道,镇山河,定乾坤,不可轻取,乃十二器之首。 -------无上十二器点评之威道太阿,隐楼著 落月琴台已成一片废墟。 青阳魔君逃遁时,将各种机关玩意到处乱丢,在琴台各处引发火灾,外围的七绝门人肯定不会去救火的,便只能任其燃烧。 在一处被炸塌的亭台之中,爆炸后的一片死寂间,在那残垣断壁里,突然有只血迹淋淋的手探了出来。 妖异红芒闪耀,将压在忧无命身上的砖石破开。 他艰难的拄着魔刀站起身,那身上的伤口伴随着动作,产生的痛苦足以压倒任何人。 但这瘦弱少年却恍如无感。 他从小被张楚收养,早已经在血魔窟中,习惯了这般痛苦。 只是这伤势虽然有魔刀却邪加以束缚,但实在太重,他急需休养,否则依然会因为气血不足惨死。 而他之前被沈秋刺穿心窍,若不是以血海魔功弥合心窍伤口,怕也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张莫邪留下的魔功,当真有神异之处。 但忧无命爬起来,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关注自己。 他重新变回一红一蓝的双眼,在身后砖石废墟里四处寻找,脸上的表情也颇为担忧。 终于,他在一处砖石下,找到了昏迷的沈秋。 那少年挥着魔刀,将砖石瓦砾砍开,又艰难的把沈秋从废墟下拖了出来。 在确认沈秋只是昏迷,并未死去后,他才放松的舒了口气,被血污覆盖的清秀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回望着身后正在燃烧的琴台,他手里扣着魔刀却邪。 那魔刀之上的妖异红芒收敛起来,但在和手掌接触时,却在汲取忧无命的血。 这是惩罚! 来自魔刀的惩罚。 初次挟刀入江湖的忧无命,第一战就输给了沈秋,第二战汲了血,却还是没能打败沈秋。 连带着高傲妖异的却邪,也输给了大气刚猛的七星摇光。 还被摇光刀羞辱两次! 它当年跟着张莫邪横行天下,刀下亡魂无数,可没有受过这等窝囊气! 这让魔刀极其不满,它用一种最痛苦的方式,抽取忧无命的血,带给他无尽痛苦,作为惩罚。 但清瘦少年却不以为意。 他常年接触却邪,早已习惯了。 忧无命看完了身后火光和凄惨废墟,便又扭过头,看着身边昏迷的沈秋。 他那有些西域人特征的苍白脸上,那羞涩的笑容更甚。 他伸出手,似是想要触摸一下沈秋的脸颊,但看到自己手上破开的伤口,沾染的污痕血迹,便又猛地收了回来。 生怕破坏掉一件宝物一样。 这是另一位宝刀之主。 他大概是忧无命这短暂一生里,遇到的第二个,和他一样能与宝刀相合的人。 只是不同的是,忧无命遇到的是魔刀却邪。 而沈秋遇到的,是七星摇光。 似乎沈秋更幸运一点。 但没什么关系啦。 瘦弱少年轻笑了一声,他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同类,尽管刚才还生死相搏,但也没什么关系。 是同类就好啦。 他在这冷酷天地间,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啦。 忧无命休息了一炷香,运转体内残留的血海真气,勉强算是治愈了一下已经破破烂烂的身体。 他俯下身,艰难的将沈秋扛起,一手拄着却邪,一边向外走出几步。 “咦?” 他发出一声疑惑轻叹。 他发现了插在废墟之下的七星摇光。 他将沈秋放下来,看了看手中妖异魔刀,便抿起嘴,伸出手,试图去触摸摇光刀柄。 但还没碰触,一道凶戾刀气就破刃而出,又被却邪击碎。 “好凶,好漂亮。” 忧无命眨了眨眼睛,心里浮现出这个想法。 他想到,若是将这宝刀也带回去,张楚哥哥定然会非常高兴。 张楚哥哥的刀法也是一绝,而且正缺趁手好刀。 这少年在四周找了找,找来一段绳子,他用绳子将摇光刀绑在沈秋背后,然后扛起沈秋,一瘸一拐的,朝着琴台之外走去。 片刻之后,聚在已经大火点燃的琴台之外的七绝门人,也看到了自废墟中走出来的少年和魔刀。 他们急忙赶来一辆马车,让忧无命将昏迷的沈秋和七星摇光放在车里。 有个七绝门人看到七星摇光,便知是把好刀。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他悄悄伸手,想要触摸那刀,刚伸出几寸,便有妖异红芒迎面而来。 “噗” 大号头颅飞了出去,脖颈伤口没有一丝鲜血。 面无表情的忧无命握着饱饮鲜血的魔刀,盘坐在沈秋身侧。 他冷漠的看了一眼周围的人,虽然不能说话,但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刀和人…都不许碰! 敢碰,就死! 其他人惊若寒蝉,这位却邪刀主在七绝门内,可是一个恐怖传说。 他乃是门主张楚的心腹之人,平日就在血魔窟里修行,一旦被张楚唤出,必然会有一场血光之灾。 最可怕的是,他平日还担任七绝门的行刑者。 死在他手里的七绝门徒,可不比死在正派手中的门人数量更少。 没人敢惹这个清瘦少年。 周围七绝门人骑上快马,护着马车,飞速离了熊熊燃烧的落月琴台,朝着苏州方向快速奔行。 他们要去与门主会和,然后撤出苏州。 但这伙人运气很差,一路上遭遇了好几波正派侠客和墨门中人的围堵,堪称死伤惨重。 若不是有魔刀却邪压阵,他们根本到不了苏州城。 饶是如此,在到达苏州时,这车队也就剩下了不到九个人。 而此时的苏州城,却并不比城外更安全,因为此时城里,最少有三个天榜高手,七个地榜高手在争斗不休。 战场在城中心坊市,但作战的可不只是高手们。 七绝门人,五行门人,还有圣火教的一些精锐,与那些正派侠客们在城市各处厮杀不休。 到处都有激烈的打斗声。 整个苏州城中心至外围,已经沦为一片沙场。 好在正派侠客们数量更多一些,还有官府那边的兵丁勉力维持,倒是没有很多平民被卷入乱战。 “停下!停下!” 马车急速驶过夜里的街道,冲向惜花别馆。 在越过一处门楼时,十几个手握刀剑的人乱哄哄的朝着马车冲过来,嘴里大喊着。 待他们冲到马车前,迎面就是一道妖异红芒,快到那侠客来不及反应,就被如秋风一样的快刀划过脖颈。 忧无命手持魔刀,闪入眼前人群中。 他此时握刀的手法与之前颇有不同,竟然有几分类似沈秋的腾挪动作,却邪魔刀挥舞之时,更是犹如秋风飒飒。 这分明就是秋风刀的刀法! 在与沈秋的战斗中,他学会了。 这是在模拟练习。 红芒乱舞,如秋风过境,短短几息,地面上就布满了被汲血的枯骨,这无情杀戮让却邪魔刀极其满意。 它饮饱了鲜血,便将一部分血反哺给忧无命。 让那少年惨白的脸色,又红润了几分。 但红的有些不正常。 接下来的路更难走了,到处都是混乱的厮杀,忧无命干脆不坐马车,就在马车前引路狂奔,胆敢拦路,不管你是正是邪,便是一刀砍去。 少有人能抵住魔刀肆虐。tv手机端/ “哪里来的魔教小贼?” 就在这马车靠近别馆,只剩下几条街的时候,一声爆喝自天际响起。 手持魔刀的忧无命骤然回头,便看到一个穿着道袍,头须洁白,手握拂尘,仙风道骨的老道正皱着眉头自天际掠下。 大概是忧无命痛下杀手,让这老道看不过去了。 两人距离数尺,那老道一挥拂尘,便有一股磅礴气劲迎面而来,却邪嘶鸣,将那气劲砍碎。 忧无命知道这是个高手,他便引动体内血海魔功。 一时间,魔刀红光大涨,鬼哭连连,幻象加身,让那老道落地时也一个踉跄,但很快稳住身体。 他看向忧无命的眼神也变的严厉起来。 “云霁!剑来!” 老道向后丢出拂尘,身后几丈之外,一个穿着寻常衣服,但若瓷娃娃一样,脸色恐惧的男孩抱着一把古剑。 他听到师叔呼唤,便将手中剑抛了出去。 “嗖” 古剑出鞘,被真气牵引,划过数丈,落入老道手中。 剑一入手,这道长气势大变,真气带起阵阵风声,自街道两侧吹拂而来。 忧无命脸色一变,便撑起血海罡气,但还没等他提刀肉搏,那老道迎面就是一剑压来。 剑式普普通通,中正平和,似是新手提剑。 但就是有股泰山压顶的感觉,逼得忧无命不得不乱舞却邪,让血色刀光充盈身前。 “铛” 一声轻响,如警钟长鸣,忧无命被打退数十步,脚步踉跄,手中魔刀厉声长啸,身前长街都被斩出一道宽厚剑痕。 这老道,厉害! 但忧无命不怕。 只要今晚,再不遇到另一个手持十二器的对手。 这把魔刀却邪,在这苏州城里,就无人能挡。 他拖着妖异魔刀,如雏虎啸山林,朝着眼前老道冲去,红光大作之间,那老道就如被拉入尸山血海。 被血海魔功和却邪的双重血海幻象笼罩,让老道如落泥潭,一身精悍剑术也迟缓几分。 “忒!小贼胆敢伤我师兄!” 就在忧无命和老道缠斗之时,又一声雷鸣爆响自天空响起。 杀伐之气如寒冬降临,在瞬间笼罩住整个长街。 魔刀嘶鸣不休,忧无命挥刀逼退老道,回头一看,便是紫气盎然的冲霄剑气刺来。 “师父!” 被这场乱斗吓坏的云霁小道士,在看到来人时,顿时惊喜的喊叫了一声。 来人是谁? 泰山莽夫黄无敌! 他还是那副邋邋遢遢的打扮,但此时手中却多了一把剑。 一把紫意盎然的古朴长剑。 那把剑样式古朴,剑镡厚重,剑柄凝实,乃为青铜所铸。 神剑无穗,有紫色剑意嗡鸣其上,每次挥起自有凛冽的杀伐之气。 剑身呈青铜色,长三尺七寸,剑刃及掌宽,在剑身尾端,有两个古撰大字。 “太阿”! 此乃威道之剑,道门至宝。 此剑在手,黄无敌便如天降神灵,威严滔滔,剑意锋锐,让人不敢直视。 他正在追击受伤的赤练魔君,飞掠过此处,便看到自家冲和师兄,正在和一个魔教小贼缠斗。 冲和师兄虽然武艺不及自己,但也是地榜之上的高手,怎么会被寻常人压制住? 这细看之下,黄无敌才发现事情不妙! 那把刀,可是却邪? 那不是张莫邪的成名佩刀吗? 号称除了北斗星御之外,世间再无第二人能驯服! 那把汲血魔刀,怎会出现在今夜苏州? “唰” 紫色的威道剑气,锋锐无双,自黄无敌剑刃飞出,越过数丈,斜斩在却邪刀上,这黄无敌随手一甩的剑气。 虽然最终被却邪抵消。 但忧无命却是抵挡不住。 只是剑意剑身,他身上就如同被万刃切割。 若不是魔刀护着心脉,只是一剑,他便会被黄无敌轻松砍死。 这魔刀却邪,能让他敌对地榜中人能强行五五开,想要求胜已经是艰难,现在遇到天榜高手,还手持天下利器,威道太阿而来。 饶是忧无命天生无惧,此时那一红一蓝眼中,也已经多了一丝绝望。 这可不是沈秋。 这可不是那种拼命就能打倒的对手啊。 “冲和师兄!” 黄无敌如轻巧夜枭,落在仙风道骨的老道身边。 他也不理会忧无命,而是拄着太阿剑,对身边师兄抱怨到: “我来此降妖除魔,正是杀得兴起,你又为何来凑热闹?还带上云霁一起来...你是嫌弃于我这弟子往日胡闹,所以故意带他来苏州送死吗?” “啪” 黄无敌的抱怨还没说完,就被暴怒的冲和老道一拂尘打在肩膀。 这仙风道骨的老道咬牙说: “你还有脸说! 若不是你带走了威道太阿,又不辞而别,老道我又怎么要忍受这千里奔波之苦?至于云霁... 我必须带他来,否则怎么让我那无惨师弟恢复神智?莫非还要被你这泰山莽夫占着躯体不成?” “黄无惨心中有心结,不喜打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黄无敌扭头看向忧无命,他不满的说: “这坐而论道,咱黄无敌比不上黄无惨,不过要论起打架斗殴,黄无惨可就远不如咱黄无敌了... 师兄你且护住云霁,退到一边,看师弟我降妖除魔!” 说完,黄无敌提起太阿,剑式挥起,抬手便是一道锋锐无双的威道剑气刺向忧无命。 剑气袭来,宛如万箭齐发,挡得住一二,又岂能挡住全部? 清秀少年面露绝望,这一剑,挡不住! 他会死! 却邪也救不了他... “铮” 轻灵之音骤然响起,就如优美古琴,琴弦拨动,听似柔和。 实则是金石之声,开山裂石。 “砰” 黄无敌刺出的威道剑气,被那无形音浪化作的利刃当空搅碎开,碎开的真气如风暴一样席卷整条长街。 所有人抬起头,便看到在长街后方,在那影影幢幢的黑暗里,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服的老头子正慢步走来。 左手托着一把古意盎然的七弦琴。 右手正在琴弦上微微拨动,就好似在调音一般。 “铮” 又是一声琴响,锐利气刃破空而来,在夜色里分成三股,分别击向黄无敌,冲和老道。 还有被老道护在身后的云霁小道士。 “唰” 黄无敌挥起太阿剑,紫色剑气甩飞出去,将音杀气劲砍碎。 但这一次,这音杀气劲里,却多了一些其他东西。 那些碎裂的真气泼洒之处,便有如火苗的灼热气劲升腾,甚至引燃了身侧的一栋小楼废墟。 一时间烈火熊熊。 “落月琴,圣火教,桃花老人...” 黄无敌深吸了一口气,他握紧了手中太阿剑,表情肃穆,对身后冲和老道说: “师兄,带云霁走!越远越好...” “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23.落月无常【15/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3.落月无常【15/100】瑶琴落月,花间幻梦。 七弦流转,生死成空。 落月琴,玄丝织就,可承真气,红珠碧石,水雾轻覆,通灵之器,非天生琴心者不可用。 -------无上十二器点评之落月琴,隐楼著 长街之上,有火光燃起。 黄无敌手持威道太阿,却不主动攻击,摆起泰岳剑术起手,颇有阴阳交融,自称一体,如城墙屹立,神妙玄奥。 在他眼前,那长街之上的黑暗都变扭曲起来,就好似被烈焰灼烧,让光线都摇曳不休。 “师兄,带云霁走!越远越好...” 黄无敌轻声说了一句,语气中尽是凝重。 冲和老道也不犹豫,转身就抓起云霁飞掠出去。 眼前即将开始的战斗,是他无法介入的。 而从黑暗长街中,漫步走出的桃花老人也不理会冲和老道逃走。 他一边走向持剑防御的黄无敌,一边掠过站在身前的忧无命。 他看了一眼忧无命手中魔刀,便摇了摇头,说: “这刀给你用,真是浪费。” 忧无命低下头,握紧刀柄,清秀消瘦的脸上一片尴尬,却不敢出言反驳。tv “紫薇道兄。” 圣火教掌教阳桃停在黄无敌七丈之外,他就如沿街卖唱的老头一样,抚摸着手中古琴。 他一团和气的笑着,说: “老夫倒是无意见识威道杀剑的锐利,但小辈有求,老夫也不能坐视旁观。 不如这样,且让老夫弹奏一曲,给紫薇道兄降降火气,我等双方就此罢兵,坐而论道一番,岂不美哉?” “确实美哉。” 黄无敌调动体内道门真气,衣袍鼓荡,又有风声流转。 太阿剑轻轻摇摆之间,四尺剑围骤然分开,真气带起的紫色光晕如纱布一样,笼罩在黄无敌身上,让他看上去更显威仪。 他沉声说: “但今日我心情不好,不怎么想听这丝竹之音。 自十四年前,洛阳一别后,别再无机会与阳桃兄切磋。我向来听闻阳桃兄琴掌双绝,要不,今日在这苏州城里,我两… 比划比划?” “唉,老了,打不动了。” 桃花老人笑眯眯的挥了挥手,手指间有奇特的金色真气流转,就如跳动的火光一般。 他语气温和的对战意满满的黄无敌说: “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正值巅峰,纵横天下,笑傲武林之类的。 还是来听听琴曲吧,我这几天,从一名小辈那里听琴,也偶有所得,便请紫薇道兄鉴赏一二。” “铮~” 阳桃也不带护指,手指在手中古朴盎然的落月琴上摆动. 琴曲初响,赫然就是当日沈兰弹奏的那曲《梅花引》。 这大家出手,风韵自然不同。 不光是落月琴音色完美,还有这琴曲一开头,便和沈兰那颇为婉转的风格截然不同。 阳桃弹来,不只是婉转琴声。 其中还有一股寒梅傲雪的意境融在其中。 只是一声轻响,黄无敌便感觉这深夜长街之上,乍起阴寒气息,就如大雪纷飞一般。 这不是错觉。 桃花老人用真气注入落月琴,引发了配合琴曲的心神幻觉,犹如幻术,却似真实。 这便是那把样式古拙的落月琴,能跻身无上十二器的缘由。 据说这把琴乃是十二器中最为通灵之物。 甚至有人传说,这把古琴中,还有仙灵之气。 琴曲不同,带给敌人的感官,或者说幻觉便不同了。 但这潇潇落雪的意境里,却满含杀机。 无形音刃悄无声息的混入其中,在曲调转折时,便有数道音刃迎面而来。 “啪” 黄无敌舞起太阿剑,紫光逸散间,所有气刃便被搅碎开来,真气破碎开,如之前一样,它们所到之处,便有火苗升腾,温度煞是灼热。 就如正午烈阳。 只是短短几息,黄无敌便被火焰包裹。 但这等小伎俩,紫薇道人看都不看。 他一边甩出剑刃,紫色剑气夺刃而出,与音刃碰在一起,在街道砖石上带起漫天飞舞的砖石碎屑。 又一手捏着剑诀,让真气鼓荡间,长街边的河道便有流水炸起。 水被真气托入高处,又化作雨点一样,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将周围火光浇灭。 在火焰消散时,桃花老人琴曲依然流畅。 但原地已经没有了黄无敌的身影。 在黑夜中剑气疾行,就如春日雷霆,紫光闪耀间,黄无敌和手中太阿剑,便已到达阳桃身前。 威道剑气用来欺负他人可以。 但打桃花老人这样内功雄厚的魔教高手,就没有意义。 圣火教武功本就诡异异常,这等真气外放的对敌手段,很难真正伤害到阳桃,想要决胜,就得近战! 而打起近战,黄无敌可是一点都不怕的! 威道长剑剑出如龙,卷起漫天剑影,就如云镜忽开霁,孤光射无垠一般,破开空气甚至不带一丝声音。 在紫薇道人内功加持下,这把剑又急又快。 抖落三道寒芒傲雪,尤如闪电一般。 连续数道音刃都被太阿剑轻松刺破,他单手持剑,身若惊鸿,直入阳桃周身三尺。 眼看着剑锋就要刺穿桃花老人的脖颈。 但后者好似并无感知,依然闭目弹琴,似乎乐在其中。 “铮” 就在剑刃加身之前,婉转琴声突变。 尖锐的声浪就如开山裂石般,尖锐的让黄无敌都有种要捂住耳朵的感觉。 而刺向阳桃的太阿剑,却被暴起的金色罡气挡在身前,不得寸进。 灼热!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就好像是站在锻炉边,黄无敌手腕衣袖顷刻便被引燃。 眼前那金色真气便聚成拳头,凶狠的朝着他面门打来。 “哈哈哈哈” 黄无敌长笑一声,身影灵巧,脚尖点地,眨眼便落入之前七尺之地。 他随手挥了挥,道家真气压灭火苗,这泰山莽夫哈哈大笑,手握嗡鸣太阿,对眼前面若寒霜的阳桃说: “阳桃兄怎么不弹了?那曲子还挺好听的呢。” “只是对牛弹琴罢了。” 桃花老人面若寒霜。 这爱琴之人,被打断曲谱,自然心里恼火。 他看着眼前放声大笑的黄无敌。 便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 “既然紫薇道兄还想听,那老夫就换一首曲子。” 阳桃眼睛眯起,眼中有金色光点乍现,他周围的夜空扭曲的更加剧烈,真如惶惶烈火肆意燃烧一般。 他的手指包裹着金色真气,放在了落月琴颤栗不休的琴弦上。 他的声音也变冷了一些。 他说: “道兄小心了。这一曲,叫《十面埋伏》!” “铮” 琴声再起,声音破空而出的瞬间,整条长街还残留的房屋就如被卷入十级飓风中。 无数音刃交错横行,撕裂砖石,在地面砍得尘土四溅。 一时间就如大地震来袭,在房屋崩溃倒塌之间,音刃的数量和强度,比之前那首梅花引强了何止十倍? 黄无敌眼前气劲交错,只要行错一步,就是被音刃搅碎的下场。 但这泰山莽夫也不畏惧。 他手中太阿旋转,紫气盎然,一手泰岳剑式舞的密不透风,来袭音刃犹如滔滔江水。 但黄无敌就是那江上水坝,任你来多少,也要给我老老实实的趴着! 他还不只是防御。 也有进攻。 “阳桃兄琴艺不错,也看我这一剑!” 黄无敌朗声长啸: “名为,泰岳镇山河!” “刷” 威道杀剑向前刺出,这一招平平无奇,缓缓慢慢。 但那剑式出手,紫色真气举而不散,与威道剑气融为一体,就如剑气破剑而出,又缠绕于剑刃之上,延伸十丈远。 就如一道光束。 又如一道光刃,端是中正和平,古拙大气,剑锋下压,就如泰山压。 当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足以影响上万人命运的时候,他所代表的,也就不只是他自己。 也不能是他自己了。 任豪沉吟了片刻,便松开拳头,对眼前圣火教掌教说: “好,但不能问关于张莫邪的问题,我不会回答,我答应过他的。而你,也要就此退出苏州!” -------------- 上勘天道,下测阴阳。 能断世间忧离,能分善恶邪祟,能测福祸凶吉。 然,煌煌天道,可观不可驭,可测不可言。 非命格强势者,用之不详。 -------无上十二器点评之天机无常,隐楼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24.苦囚【16/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4.苦囚【16/100】“嘤” 苏州城边,一处临街屋子中,有女子迷乱的呻吟传出。 在这杀气四溢的夜色之下,这声音显得如此不和谐。 在屋子里,赤练魔君曲邪正在穿衣服,在他身后的床铺上,正躺着一个**女子。 并非绝色。 只是逃亡时随手掠来的。 那女子脸色惨白,双唇发青,就如被吸干了所有精气一般。 但古怪的是,她又似乎沉浸在某种极乐幻境中,余韵久久未消。 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 偏偏精神还极为满足。 两种完全不协调,以完全对立的状态,聚集于这女人身上。 阴阳邪术! 这边是五行门门主,曲邪老魔所修行的阴阳邪术,号称双修之法,实则就是采阴补阳罢了。 只是往日他下手还有分寸。 被采补的女子虽然元气大伤,但并无性命之忧。 但眼下,他在烟雨楼中被任豪和黄无敌两个天榜高手伏击,被黄无敌砍了一剑,又被任豪干了一拳。 若不是张楚见势不妙,帮了一把。 自己差点就身死当场了。 这会曲邪正急着治愈伤势,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怜香惜玉了。 只是,这随手掠来的女子灵气不足,就算采补干净,也只是让自己伤愈不到三分。 “天杀的沈兰!逆徒!贱婢!竟然敢欺师灭祖!” 曲邪穿好衣服,想起之前伏击之事,他内心便有怒火中烧。 但想着想着,这股怒火却又转移到了古怪的地方。 他的大弟子沈兰,那身段,那长相,那天生媚骨,真是灵气十足。 若是能采补了,自己的伤势不但能立刻愈合,也许禁锢自己多年的武道瓶颈,也能在极乐中被轻易冲开。 自己也能成为天榜高手了。 感觉着下身又起了反应。 曲邪立刻摇了摇头,束清精神,将那一丝邪念抛出脑海。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再想就要命了。 他只是练了阴阳邪术,有些沉浸其中,但这并没有让他成为一个只顾美色的蠢货蛮徒。 身为江湖武林第一刺客,该有的警惕,他绝对不少。 眼下,是要逃命之时。 只要逃出苏州,以后有的是时间来整治那欺师灭祖的妖女! 曲邪闭上眼睛,微调了一下体内真气,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已无声息的女子,他冷笑了一声,闪身越出窗户。 打算就此潜出苏州,回去五行门总坛调养伤势。 那些门人已经被正派围堵... 顾不得了。 结果他刚跳出窗户,迎面就是一束威道剑气扑面而来。 曲邪反应极快。 剑气加身前一瞬,身影便诡异扭曲,就像是光线都被扭转一样。 他的身影如流水潺潺,片叶不沾一般,向侧方悄无声息的挪出一丈,险之又险的躲开了威道剑气。 “曲邪!今日必要斩你于此!” 黄无敌的破锣嗓子在夜空里传出老远。 曲邪回望了一眼,面色微变,他步伐迅捷,就如驾驭轻风,轻飘飘的迎风而起,几个起落,便拉开了与身后黄无敌的距离。 身为江湖第一刺客,他的提纵挪移,必然也是天下前列。 赤练魔君运起体内五行心决,真气流转变化,转入五行之水。 让他提纵更加轻快,躲闪之时更难以捕捉,但毕竟已是重伤,真气流通不畅,只是奔逃了数息,便又被黄无敌追上。 身后有三道紫色剑气扑来,封堵住曲邪躲闪的所有空间。 眼看躲无可躲,赤练魔君便不躲了。 他转身挥动双手,两手之间有锐利破风,两把鲜红色的鱼肠刺反握在手中,真气流转,从五行之水专为五行之金。 锐利异常,破去万物。 “唰唰” 两把鱼肠刺向前挥动,带起漫天寒芒,绝影暗杀术显然已达化境。 三道威道剑气下一刻便被破开。 但这一耽搁的功夫,黄无敌已经落在他眼前,手持煌煌太阿剑,朝着曲邪刺来。 五行真气再次变化。 五行之土,稳固异常,专司防御缠斗。 他的气息也变得分外绵长,两道红色刀影闪来闪去,几息之内,倒也与那太阿剑斗了个旗鼓相当。 武器碰撞声连成一片,入耳不绝。 两人所在的地方算是遭了殃,就像是锐利真气的风暴横扫过,几瞬之间便成一片废墟。 赤练魔君在如鬼般挪移躲闪间,冷漠沉默着评估眼前局势。 这黄无敌武艺本就高于他,自己现在又受了伤,依靠五行心决只是勉力抵挡。 时间只要再拖长,自己必败无疑。 得想个办法... 曲邪眼珠子转了转,一个很坏很坏的主意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砰” 真气变化如火,五行之火爆裂异常,倒是有几分像是沈秋的舍身决。 在真气爆发间,赤练魔君反戈一击,鱼肠刺猛袭之间,身影一分为三,朝着三个方向飞掠而去。 魅影步法... 当然是最高境界,分化魅影,乱敌耳目,最善逃脱。 “若是有胆就跟来吧!” 三道虚幻身影一瞬便被太阿剿灭,但其中竟没有曲邪真身。 黄无敌扭头看去,就看到曲邪真身已不知何时掠入身后,反向冲入苏州城中。 他一边飞掠,还一边发出挑衅: “道家之宝太阿剑,也不过如此!你这泰山莽夫如蛮牛一根筋,只是欺世盗名,不过尔尔!” 黄无敌不发一言,刚才被桃花老人阴了一记,内心正憋着一口气呢。 他也不说话,转身就追了出去。 只是,曲邪这厮,莫不是疯了不成? 不往城外跑,反而跑向城里? 难道他知道,城外还有真武纯阳宗的侠客们在设伏吗? 不会吧... 曲邪自然不知道城外有埋伏,他此时飞掠的方向,赫然是七绝门藏匿的惜花别馆。 这坏家伙打的是祸水东引的主意! 只要棘手的黄无敌,被张楚那黄口小儿缠住柱香时间,以自己的易容和隐匿本事,这苏州城就任他遨游了。 而且曲邪恶向胆边生,他还有另一个大胆的想法。 呵呵,那沈兰肯定不会预料到,被重伤的赤练魔君还敢去而复返。 若是能再去一趟烟雨楼,说不准,就能掠走自己那“恭孝”的大弟子。 再行采补一番,自己升入天榜的机会… 也许就在今夜了! ------------------- 惜花别馆里,张楚正在指挥众人,准备突围。 沈秋已经抓到,剑玉已经到手,该打的架打了,该露的面露了,该送的礼也送了,七绝门在苏州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 正派开始合围的情况下,没必要再留在这里,和那些侠客们拼个你死我活了。 而且这一趟,居然还有让人惊喜的意外收获。 “嗡” 张楚的手指从七星摇光刀柄上移开,手指指尖就如电击一样,麻痹异常,还有刺骨之痛。 显然,这把凶刀并不认可他。 但没关系,只要离了苏州,回去西域,自己有大把时间揣摩这把绝世名刀。 却邪那等魔刀都能被用取巧方式收服。 这把凶刀自然肯定也有办法为己所用。 “好刀,好刀!” 张楚将眼前木盒封起,他摩挲着手中剑玉,那双色瞳孔中尽是一抹惊喜之色,他挥了挥手,心腹苦陀上前,将那刀背在身后。 七绝门主的目光,又转向正坐在旁边调息真气的忧无命身上。 这清瘦少年全身是血,魔刀却邪被放在他膝盖上,伴随着忧无命体内的血海真气的流淌,这把魔刀也在随之嗡鸣。 但忧无命身上的伤,着实太过骇人了。 这样的伤,落在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肯定是活不成了,这少年却能驾驭魔刀,撑到现在,着实是天赋不凡。 张楚的眼光,没有在忧无命身上伤口停留。 他就如看着绝世璞玉一样,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眼中有一抹满意,眼前这少年,是他张楚人生前半段最得意的“作品”。 是他在西域战乱中找到忧无命的,也是他发现了忧无命的特殊天赋。 这孩子心中无惧。 也许是天生的缺陷。 但也只有天生无惧的人,才能成为却邪魔刀的刀主。 忧无命现在还称不上是真正的却邪刀主。 但此番苏州试刀,却让张楚越发相信,伴随着忧无命年纪增长,总有一天,他能如自己父亲那样,不带任何干扰与影响,轻松驾驭这把妖异魔刀。 张楚他自己不想拥有却邪吗? 不! 他一点都不想。 张楚还有脑子的,任何正常人都不会主动靠近邪气四溢的却邪。 “无命。” 张楚用温和的声音唤到: “你还好吗?” 忧无命被唤醒,他睁开眼睛,用蓝色双眼看着张楚,眼中有一抹亲近。 他下巴断裂,不能说话,便只能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很好,你这次表现非常不错,没有枉费我一番苦心。” 张楚对忧无命说: “此番回去,便许你开始学‘天魔灭寂刀术’,你已经证明了,你就是天生的却邪刀主。” 忧无命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纯粹的喜悦。 当初张莫邪留下的不只是一把魔刀,还有魔刀相符的刀术。 但忧无命之前一直没办法很好的控制却邪刀的魔性,张楚便不许他学那套奇诡刀术。 这让天生问刀之心的忧无命颇为遗憾。 现在,他能学那套刀术了,这让他如何不开心呢? “苦陀!” 张楚摆了摆手,示意忧无命赶紧调息修养,他转过头,脸上温润的笑意顷刻间消失。 他将从沈秋那里拿来的剑玉挂在自己脖子上,又对苦陀说: “把诱饵撒出去,把正派侠客们引走。 我先行一步,你们从另一侧突围出去。 兵贵神速,路上不要与人缠斗! 无命和天地玄黄四卫会随你们去,保护好我二弟,还有那个沈秋。 我还有话要问他们。” 张楚拿起自己那把和却邪有几分相似的细长佩刀,他对苦陀说: “若是遇到麻烦,无命自会解决。” “恭送门主!” 苦陀和一众七绝门精英俯身送张楚离开。 后者带着几人,从后门离开了别馆,他是心思灵巧之人,自然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而就在张楚离开别馆的同时,被关在别馆中的沈秋,也缓缓转醒。 剑玉在路上就被忧无命拿走了,因此沈秋没有和以往一样,在剑玉梦境中沉沦,而是罕见的好好睡了一觉,还做了好多梦。 前世,今世。 欢笑,苦楚。 两种记忆混杂在一起,让已经快一年没有做过梦的沈秋饱尝了梦的诸般滋味。 这一觉睡得并不香甜。 在睁开眼睛时,也是晕晕乎乎,满身疲惫,并没有以往从剑玉梦境苏醒时的那种精神百倍。 而乍一睁开眼睛,沈秋就感觉到了不对。 他体内的真气不流动了,就像是被锁子扣死一样。 真气被强行停止,自然也无法愈伤,一股疼痛冲入心头,让沈秋忍不住呲了呲牙,发出了一声呻吟。 “喂,你睡觉的时候样子好古怪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沈秋耳边响起。 他回过头,便看到之前长沙暗算他的那个魔教公子,正以一种葛优躺的姿势,躺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 和自己一样,身上都扎满了针。 “你是不是梦到了古怪的东西?我看到你刚才笑的很猥琐。” 心若死灰的张岚本来已经绝望了。 但沈秋也被送了进来,他看到沈秋比自己还惨,全身是伤的样子,绝望的心情居然还好了一些。 这人,果然自己的快乐,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沈秋不搭话。 他不知道这个魔教公子为什么也会被监禁起来,而且看他身上的血迹,好像还被严刑拷打过,但沈秋并不关心。 他闭上眼睛,开始尝试调集体内真气,冲开那些经络束缚。 “别试了,没用的。” 张岚看着沈秋不理他,自己也感觉挺没意思,又看到沈秋在尝试冲穴,便开口说: “那是苦陀用鬼影针封住了你全身十七处大穴,别说是你,就连地榜高手都别想运动真气... 老老实实的等着吧,很快就要上路了。” “上路?” 沈秋听到这个意味深长的词,顿时睁开眼睛。 他看着张岚,他说: “去哪?” “好一点,会去西域,天山之外,大雪山之下,七绝门总坛。” 张岚用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声音说: “坏一点嘛... 估计会去地府吧,饮上一碗孟婆汤,忘却快乐与痛苦,痛痛快快的投胎,清清白白的重新做人。 本少爷只是没想到,我这人生最后一途,居然会跟你一起走...” 身上染了血,凄惨至极的惜花公子苦笑了一声,他歪着脑袋,看着沈秋,他说: “沈秋啊沈秋,你说你要是个绝色佳人,该有多好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25.妖女夜来【17/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5.妖女夜来【17/100】沈秋身上插满了针。 都是细长黑针,虽然并未淬毒。 但那些针以精妙的手法,刺入他身体周身大穴,不但阻断了真气运行,还让肌肉麻痹,甚至连触觉也丧失了一些。 他只能如植物人一样,躺在椅子上,连手指都动不了。 这魔教妖人的手段,还真是千奇百怪。 沈秋心中思索着逃脱之策,但却怎么也静不下心,因为身边有个话唠,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说话。 张岚被困在别馆里好几天了,张楚下了命令,根本没人理他。 这会刚好有个“伴当”在身边,便也顾不得沈秋,不断的对他说着话。 “你看我们都要死了。” 同样是植物人一样的张岚,带着哀求的声音,对沈秋说: “我哥哥那个性格,再没人比我更清楚,就算我们去了西域,被问清楚他感兴趣的问题之后,我等还是脱不开一个死掉的下场。 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满足我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 落魄的惜花公子看着闭目思索的沈秋,他说: “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那块玉的?求求你,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沈秋被他烦得不行。 便睁开眼睛,艰难扭头看着张岚,他问到: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在长沙还欲害我! 这七绝门妖人定然也是你勾引到苏州的,还有那却邪刀主忧无命...我都不知道我在哪里惹了你,让你对我如此‘不离不弃’!” 沈秋冷声说: “你我无冤无仇,你却害我至此,若我还能动,此时定然要掐死你!” “那便掐死好了!” 张岚并不恼怒,语气反而更低沉,他眼见沈秋不理他,便又说: “这事是我不对,但张楚不是我引来的,是另一个人,我也不知情,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我也是受害者...” “你是活该!死了更好。” 沈秋哼了一声,便重新闭上眼睛。 “你那块玉,是我父亲的!” 俊秀脸上还有血污的张岚,咬着牙说: “我父亲就是张莫邪,你想必听过他的名字,我亲眼见过我父亲把玩那块玉,但他失踪了。 我只是想知道,我父亲是不是还活着? 你怨我也好,恨不得杀了我也好,都随你去。” 他说: “但我今日,不是以魔教中人的身份,而是以身为人子的身份祈求于你,沈秋,你就告诉我,关于我父亲的事情。 让我死而无憾,黄泉路上,也不做个枉死鬼。 若还有来生,我必结草衔环报答于你,如何?” 张岚的语气凄凄惨惨,显然已是绝望。 但沈秋并不答话。 这让惜花公子眼中悲伤更甚。 他闭上嘴,低着头,悲从心来。 一想到自己未来暗淡,连收养的12位绝色美人,都被张楚送了出去,此时怕已经是被曲邪老魔糟蹋了。 可怜无辜如画女子,却因自己之故,竟结局如此凄惨。 他越想越难受,再加上被鬼影针封住身体已经好几天,肌肉控制力度下降,一时间竟然哭了出来。 眼泪顺着他沾着血污的脸颊流淌下来,再没有一丝魔教公子该有的气度。 “哭什么哭!娘们一样!你说你是张莫邪的儿子?不会吧?虎父怎会伸出你这样的犬子?” 沈秋闭着眼睛骂了一声,见张岚凄凄惨惨,也被烦得不行,便说到: “你爹还活着,应该还活的很好吧,虽然我也不能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见过他...” “唰” 张岚猛地抬起头,那凄惨的脸上满是惊喜。 之后任凭他再问,沈秋便再不开口。 但饶是如此,张岚内心的苦楚,似乎也被这个得到确认的消息一扫而空,一片绝望的眼中,也有了光彩。 这让偷偷打量他的沈秋不住摇头。 这家伙... 是个妈宝,呃,爸宝更合适一点。 做了那么多事情,居然就是为了确认老爹的消息,就是为了知晓爸爸在哪里? 这个单纯的出发点,让沈秋对这不着调的张岚,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砰” 房门被推开,背着木盒子的苦陀摆了摆手。 立刻就有七绝门人走入房中,将全身无法移动的沈秋和张岚抬起来,放入一辆宽大马车之中。 沈秋还看到了忧无命。 那清瘦少年换了身衣服,脸色还是之前的惨败,背着却邪魔刀。 在看到沈秋的眼神时,那少年居然还对他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尽管之前还打生打死,但这会却毫无敌意。 什么鬼? 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沈秋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些魔教人物,都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 惜花别馆门外已经乱成一团,七绝门的门人们在街道各处和攻来的正派侠客打的热闹。 苦陀骑上马,带着三十多人,从别馆隐蔽的后门走出。 他们要撤了! “娘娘腔,我问你个事。” 沈秋被架在马车里,只能随着马车摇摆,他看到那些七绝门人冲出去送死,心中疑惑,便对身边张岚问到: “你们七绝门有什么洗脑秘术?这些门人都不怕死吗?怎么这会还不逃走?非要和正派人拼成如此?” “呵呵,他们倒是想逃呢。” 张岚冷笑一声,面带不屑,对沈秋解释到: “你听说过‘生死契’吗?” “嗯。” 沈秋点了点头。 他不但听说过,脑海里还有一篇生死契内功的心法呢,是当日在潇湘剑门,杀掉那七绝妖人之后得到的。 “生死契,是我父亲和圣火教掌教一起参研的神奇功法。” 张岚压低声音,低声说: “它分生契和死契两篇,七绝门门主学两种,生死相融,便能让真气快速积累。 但门下弟子,却只学死契,进展亦是神速,颇有速成之感。 但只学死契的结果就是,一举一动都掌握在门主手中。若是不从,体内真气便不受控制,就如炼狱酷刑,剜心蚀骨,只求速死。” “原来如此。” 沈秋微微颔首。 他内心也是一震,幸亏当时得到生死契内功时,他已经有了鱼肠功,便没有去学那速成内功。 这些七绝门人,也不是决心赴死的。 只是冲出去砍杀一番,也许还有生路,但若不从高层,怕是当场就要暴毙。 “那你会生契心法吗?” 沈秋又问到。 张岚抿着嘴,他说: “会是会,但我从不碰它。 它要花很多时间去学,而且行气路线相当诡异,会占用大量精力。 况且父亲还在时,就说这功法有伤天和,在参研出来后,除了对一些极凶之徒外,也从不滥用。 本想毁掉的,后来却又留了下来。 但张楚那厮,就不管这些。 他自成为门主后,就将生死契传遍了整个七绝门,甚至西域几个被七绝门操纵的小国里,也到处都是学这功法的人。” 车内两人聊着天,车队之外,苦陀正带着一众精锐,快速离开交战区。 有七绝门炮灰拼死拖住正道人士,他们的突围进展倒是挺顺利,但就在离开这个坊市,拐过一处街道后,苦陀便听到有破空剑鸣。 他回过头,就看到一个人从高空落下。 那人在电光火石间,闪入自己这车队之中,只是一瞬之后,便有紫色剑气从天而降。 “魔头休走!” 黄无敌手持太阿剑,追着曲邪冲入车队。 剑气纵横之间,顷刻就是人仰马翻。 苦陀也是运气极差,他骑的马被黄无敌的威道剑气一分为二。 若不是他自己闪得快,运气好,怕也要横死当场,而骤然遇袭,精神紧绷的七绝精锐二话不说就开始反击。 然后被黄无敌一剑好几个,轻松劈死。 这车队几乎是没撑过五息,就被泰山莽夫杀穿。 手持却邪刀的忧无命担心张岚哥哥性命,想要上前拼命,却被苦陀拉着,闪入街巷里。 张楚麾下的天地玄黄四卫死死的护着最后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黄无敌来此,是为了曲邪。 他并不在意这些七绝门人的生死,反正他们就算逃出城去,也会被守在城外的纯阳宗道士们和正派侠士围捕住。 但这长街染血,尸体倒毙之间,却怎么也不见曲邪的身影。 黄无敌皱着眉头,四处寻访,在一处暗巷口,发现了一堆被丢在原地的衣服。 曲邪的衣服! 那魔君竟是在这间隙之间换了衣服,大概也易了容,趁着战乱溜走了。 “不好!” 黄无敌心思急转,便回身掠向烟雨楼方向。 这是调虎离山。 那曲邪必然是回去抓沈兰妖女了! 尽管黄无敌也不喜欢那搅动风云的沈兰,但那妖女毕竟是投了正派,还以身做饵把曲邪引入埋伏,算是为正道出力。 是弃恶从善的典型。 可断不能让她没个下场。 眼看着黄无敌飞身掠走,逃出不远的苦陀便松了口气。 那天榜高手,又手持无上宝器,真要赶尽杀绝,他们这一行人必然没有生路。 “二少爷,你可是受了惊吓?” 苦陀走到马车边,撩起帘子,想要看看张岚情况。 这一撩之下,他却瞪圆了眼睛。 马车里,空无一人! “找!” 苦陀愣了片刻,他回头看着忧无命,后者也是一脸诧异,这是谁趁乱带走了沈秋和张岚? 竟然如此隐秘,让他们这一行人都毫无察觉。 苦陀怒气勃发,他朝着身后天地玄黄四卫和忧无命大喊到: “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 “砰” 无法行动的沈秋被粗暴的丢在地面上。 张岚的待遇好一点,他被丢下来的时候,还垫了个椅子。 在两人眼前,身穿夜行衣的沈兰摘掉面巾,摇晃了一下脑袋,直入腰际的长发便飞舞开,如流散开的瀑布一样。 窗外月色照入这无人小屋里,星光逸散中,让沈兰苗条优雅的身影更显纤细。 沈秋看着沈兰,满脸问号。 他不知道这妖女为什么要救他? 沈兰也不看沈秋,她本就不是为了救沈秋来的。 带沈秋出来,也只是顺带而已。 这场救援很顺利。 沈兰妖女本来还愁着该怎么躲过那天地玄黄四卫和却邪刀,但曲邪和黄无敌的一通乱战,却让沈兰抓住了最好的机会。 五行门杀手,最善潜影暗杀,以沈兰的身手,从混乱中救出两个人。 小菜一碟罢了。 “你来做什么?” 被救出来的张岚却毫无感激。 相反,他用一种看仇人的目光看着沈兰,他咬着牙说: “害了我,背弃我之后,又要来看我笑话吗?” “还生气呢?” 沈兰笑眯眯的弯下腰,伸手将张岚胸口的一根针抽了出来,让张岚发出一声痛呼。 她双手挥起,如残影一般,只是转瞬间,就将张岚体内的黑针尽数拔出,让张岚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 她又看了看沈秋,便摇了摇头。 “你就算了。” 沈兰说: “你这少侠手段太多,心思太深,我一个弱女子,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说完,她伸出手指,拿出手帕,想要帮张岚擦一下脸上血渍,却被张岚用无力的手一把打开。 “别碰我!” 他如是说。 沈兰的表情变化了一下,她眼珠子转了转,换上魅惑口吻,对张岚说: “别这么小气嘛,你知我过去,便知我也是迫不得已,不如,我让你给我画一幅画,你最喜欢画的那种...” 她一边说话,一边再次伸手。 “别碰我!!!” 张岚就如暴怒的狮子,再次把沈兰妖女的手指打开,他怒视着沈兰,说: “我知你过去,我知你愁苦,我知你困境,我知你只是为了自保。 我受的那些苦,沈兰,无所谓! 但最疼的,是这里!” 他指着心口,对眼前脸色复杂的妖女说: “你若要与那曲邪拼死一搏,本少爷就是舍了命也会助你,但我视你为生死知己,你却转手就卖了我! 你往我心里狠狠的插了一刀! 沈兰!这不是什么玩笑,也不是什么游戏,更不是一副画! 你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值钱! 我张岚也不是没见过女人!” “你走吧。” 张岚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瘫软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语气漠然,对眼前抿着嘴的沈兰妖女说: “我曾救助你,你今晚却也还了恩情,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今日之后... 恩断义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26.潜龙在渊【18/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6.潜龙在渊【18/100】苏州城中,已经乱成一团。 张楚自惜花别馆离开,带着七绝精锐一路避过争斗,往城外去。 他在太湖湖畔已经设下接应,此番来苏州的目的都已达成,已经没必要再陪着五行门人死磕早有准备的正派侠士了。 张楚骑在马上,身侧有精锐护卫。 他手中握着剑玉,心中感怀颇多。 这块玉在他手中沉默异常,仅从外表来看,也是毫无奇异可言,但张楚不相信,自己父亲的心爱之物就只是这样。 其中必有隐秘,待回了西域,再将那沈秋好生逼问一番。 还有他的二弟张岚。 这些年真是太娇惯他了,让他在外界招蜂引蝶,把张家脸面已经丢的差不多了,这一番回去,也要好生圈禁。 虽然兄弟两人感情并不算的深厚,但毕竟是血裔,张楚此时也不愿下了死手。 再说,这事若是被父亲知道了,那便是大大不好。 是的,尽管并不认同张岚的行事作风。 但张楚内心里,也是固执的认为,他那天下第一的父亲,并没有就此死去。 父亲那等英雄,肯定是隐于世间,正在筹划一些惊天事务罢了。 自己要赶紧成长,苦修武艺。 以后若父亲需要,自己也能帮上一些忙。 而不是像张岚那样没出息,只会拖张家人后腿。 “门主!看!” 张楚身边的一名护卫指着侧方,大喊了一声。 正在思考的张楚被惊醒,他回头一看,在十几丈之外的街上,正有紫色剑气冲霄而起,那是威道太阿剑迸发出的剑芒。 这一剑几乎要催城而来,小半个街道都被这一剑斩开来。 而在剑光之下,还在挣扎顽抗的五行门人,死的死,逃的逃,好好一处据点密宅,被这惊天一剑轻松破开。 “门主,我等救不救?” 张楚身边门人问了一句。 大家都是魔教人,今晚与正派开战,按理说应该要救一救的。 “怎么救?” 张楚毫无犹豫,冷声说: “那是天榜来袭,我等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子?走! 今晚之事已无可挽回,保全自身才是正理。” 说完,他便要带着一行精锐离开这凶险之地。 但他想走,那边手持太阿剑,正杀得兴起的黄无敌,却不想放过他们。 天榜高手感知何其敏锐。 十几丈外巡游的张楚等人的动静根本瞒不过他,黄无敌没见过张楚,但他认得张楚腰间佩刀。 那独特的贪狼吞刃,还有月弧刀镡。 分明就是十几年前,张莫邪初入江湖时的佩刀贪狼。 “小贼莫走!” 伴随着一声暴喝,黄无敌自被击破的五行门密宅掠入屋檐之上。 手中紫光满溢的太阿剑抬起,在剑刃下斩之时,便有威道剑气破空而来。 “躲开!” 张楚被这一剑激的寒毛倒起,甩手抽出贪狼刀,一记全力运作的贪狼刀气破刃而出。 怪异刀气迎上紫色剑光,却又被轻易搅碎。 那剑气如重锤般砸在街道上,打的地面崩裂,毁掉小半条街,又在剑气破发之间,卷成锐利风暴,将张楚周围躲闪不及的几名精锐卷入其中。 一时间鲜血断肢丢的到处都是,人仰马翻之间,让张楚也狼狈的摔下马来。 这七绝门主抓起刀,灵活的旋转一周。 他掠出丈许,正欲死战。 但抬头时,本来追来的黄无敌和太阿剑,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除了十几丈外还有魔教人在被正派侠士围堵攻击的惨呼声外,整个街道上又是一片死寂。 他走了? 怎么会? 张楚心中心思急转,却没有个想法。 但他见到天榜高手在城中巡行,便知此地已经绝对称不上安全,不能久待了。 “走!” 张楚重新上马,带着剩下的精锐急速赶往苏州城外。 他心中有团火在烧。 自己还是太弱了。 区区地榜武力,在这场大战里,连上台面的资格都没有! 自己还是太疲懒了,父亲留下那么多奇异功法,自己练了十几年,却还是这半吊子,太不应该了! 张楚握着剑玉,心中发奋。 这番回了西域,一定要闭关苦修,他乃是张家嫡子,张莫邪的儿子,注定要纵横江湖,天下扬名的! 自己... 绝对要做出一番事业,不能辜负了父亲的威名! -------------- “唰” 两道纠缠的身影几个起落间,便停在了苏州城中的一处静谧暗巷中。 伴随着紫色剑光一闪而逝,纠缠的两人便如蝴蝶纷飞一般分开,落向暗巷两侧,两人落地轻盈。 就如风中落叶,不带一丝尘埃。 黄无敌手持太阿剑,警惕的看着眼前那人。 他并不是自己退走的。 也根本没想着要放张楚一马,刚才他斩出一剑,断了张楚逃离之路,本欲上前擒住那魔教妖人, 却被眼前这男人如鬼影般扑来,不由分说,将他带入此地。 暗巷中并无一丝光晕,只是在远处有火焰照拂。 但黑暗阻挡不了天榜之人的目光,黄无敌很轻易的就看到了眼前那男人的身影。 身形消瘦,穿着黑袍,花白的长发束着文士髻,怀中还抱着一只胖胖的狸猫,像极了一个出门遛弯的饱学之士。 黄无敌的眼睛瞪圆。 眼前这人并未刻意隐瞒自己,黄无敌也认出了他的身份。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泰山莽夫手持太阿剑的手腕微微颤抖,但并非畏惧。 他心中有熊熊战意升腾,在太阿剑长鸣之间,那紫光满溢的剑刃便指向眼前男人。 黄无敌高声喊到: “罢了,不管你为何而来! 当年老夫两次惨败于你,听闻你离去江湖,老夫心中还有遗憾,但今日见你重现,我心中甚是欢喜! 来,你我二人,再来斗上一场!” 黄无敌战意勃发。 威道太阿剑似乎也感觉到持剑人的豪情,便嗡鸣的越发轻灵。 而抱着猫的男人,却没有一丝战意。 他抚摸着怀中橘猫的脑袋,用一种混杂着怜悯和无奈的目光,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黄无敌。 几息之后,他轻叹一声。 “黄无惨,当年我还年轻气盛,行事太过了一些,和任豪去你玉皇宫求观道家典籍,被你拒绝,便仗着武力,大打出手。 使你心中留下遗恨难解,自此便染了这散魂症。 看来我当年留给你的阴影太大了,才使你多出这样一个莽夫性格,以此使自己和太阿剑心性相符,以便能更好的催动这天下利器。 紫薇兄,这自称‘黄无敌’的人格,是你专为我准备的,对吧?” “莫要多说!” 黄无敌手持太阿剑,一步一步逼来。 每前进一步,气势就上涨一分。 紫光与剑刃上吞吐不休,体内浑厚真气也游走开来,就如一条紫光缠绕在这持剑人身上,使他真正人剑合一。 “此地再无怯懦于你的黄无惨,只有一心求战的黄无敌! 当年你欺辱小冬,屠尽剑门上下,使她一生流离,后又欺辱于我玉皇宫! 以往恩怨,今夜算尽!” 他高声说: “张莫邪!快快前来,与我一战!” “我今日又不是为打架来的。” 站在原地,安静撸猫的张莫邪轻笑了一声,他抖了抖左手,聚成诡异兰花指,便有锐利气劲缠绕于指尖之上。 他对眼前凶性勃发的黄无敌说: “我也知你与林菀冬之间有些旧情,当年我也确实把你两害惨了,今日便还你一次。 紫薇兄,你这散魂症已入膏肓,若是再不加诊治,怕是一身修为就要毁于一旦。 今日我便做个医者,为你治治病吧。” “唰” 紫色剑光滔天而来,就如朝阳初升,又快又狠,打在暗巷入口,将地面打的崩裂开来,又将两侧房屋轻松切开。 但剑光迎面,却不见张莫邪身影。 黄无敌心知不妙,回身就是一剑斩出,紫光滔滔,又将身后小巷连同大半条街道一起斩碎。 废墟之中,却见鬼影森森,在黑暗里,抱着猫的张莫邪悠然落地,竟是分散出漫天真假身影。 足有近百多个,以各自不同的姿态向他袭击而来。 或拳或爪,或掌或指,那些身影流转,竟似勾勒天下拳掌武学一般。 别说看清了,根本就分不出真假。 “破!” 泰山莽夫怒吼一声,数以百计太阿剑气破体而出,将周身幻影尽数搅碎,就如拆迁现场一般,把这废墟也卷的一团乱麻。 当真就如吞天巨兽在人间肆虐一般。 在尘土飞舞,气劲摄人之间,黄无敌正欲运起提纵,离开这处逼仄之地,好让太阿剑能发挥出十足威能。 但在飘飘起身的下一瞬,他又被按在手臂上的手,重新压回了倒塌的巷子之中。 这一手自然非常,没有一丝烟火气。 就好似寻常友人,伸手放在朋友肩膀上一样。 “撒手!” 一声呵斥自耳中传来,黄无敌手腕处便遭重击。 浑厚的护体真气被轻盈散落的手指划开。 就如拨动琴弦,巧力混在蛮力之间,张莫邪的手指,便如幽魂般扣在黄无敌手腕上。 手指轻轻一捏,黄无敌便感觉有千钧力道自那两根手指传来。 剧痛之间,摧魂神爪真气固化,如锁链缠身,使半个身体便麻木下来。 手中太阿剑,更是在紫光跳动之间,被张莫邪轻松缴去。 “凶狠有余,机变不足。 这本就不是你该有的战姿,又何苦困于妄念不可自拔?” 黄无敌眼前一闪,便感觉有冰冷手指点在额头处。 “玉皇宫主!紫薇道人!黄无惨!快快醒来!” 张莫邪的声音如有神异,随着指尖真气涌入黄无敌脑髓,那声音也婉转悠长,自耳中响起,又在心头回荡。 就如叫魂一般。 在三次呼唤之后,眼前气势汹汹的黄无敌便如沉沉睡去,身体摇晃之间,便倒在了这残破巷子之中。 他真的睡着了。 气息悠长,还有鼾声响起。 “唉。” 张莫邪摇了摇头,他抱着猫,将手中太阿剑甩了甩,在月光下看了看这把威道利器。 最后俯下身,将这天下利器,妥善放在沉睡的黄无敌身下。 他抱着猫,行走在这残破毁弃的巷子里。 一边走,还一边说: “猫儿啊,猫儿。 你是不懂人间苦楚,这痴情之人,总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红尘纷扰,众生皆苦,天门已断,便不得解脱。 这黄无敌和林菀冬今日遭遇,却都与我有些关系,我无意害他们,他们却因我受苦。 当真孽缘啊。” 他消失在巷子尽头的黑暗中,一炷香之后,这抱着猫的男人,又出现在了苏州城的另一端。 他坐在月下屋檐之上。 看着下方正背着落月琴,拄着桃木杖,如寻常老者向前行走的桃花老人。 后者乃是天榜高手,但却对从空中飘然落下的张莫邪毫无察觉。 直到张莫邪主动开口说: “桃兄,多年不见,这苏州纷乱一夜,你倒是逍遥,与我那位仁兄谈的可好?” 桃花老人悚然一惊。 他回过头,便看到了月下屋檐上的张莫邪。 阳桃那保养的挺好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疑惑,也有一抹怀念。 他站在原地,对张莫邪拱了拱手,说: “老夫就知道,你肯定没死,但你这神出鬼没的毛病,却还是如十年前一样。张莫邪,你失踪十年,今夜又为何重现? 莫不是要再领魔教,再横压天下十年?” “暂时还没有那个打算。” 张莫邪对阳桃说: “今夜就是来见见老朋友,处理一些过去的恩怨罢了,顺便救一救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现在事情做完,我也该离开这纷扰苏州了。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桃兄,还望解惑。” 他抱着怀中沉睡的狸猫,对桃花老人说: “这苏州之事,乃是小辈推波助澜,本是上不得台面。 桃兄乃是性子恬淡之人,为何不在你圣火山好生念经,万里迢迢跑到这苏州城,参与这等无趣之事。 我便要问你,桃兄,你到底为何而来?” 桃花老人沉默片刻,他心知自己的目的,大约是瞒不过眼前这人的,便坦然说: “老夫确实对正邪之争没甚兴趣,此行为寻人而来。” “可是,我答应过她们的呀。” 张莫邪的声音越发轻柔,他摸着怀中肥嘟嘟的狸猫,说: “当年你圣火教中的那两个苦命丫头苦求于我,我心中不忍,便给她们三十年自由。 让她们入了红尘,好生生活,如今也是成婚生子,有了血裔。 桃兄,你也答应过我,不会扰她们清静...莫非,你今夜,便要破我誓言不成?” “张莫邪!我不愿与你起冲突。” 桃花老人的语气变得激烈了一些,他说: “但我教中千年圣火无人侍奉,已有熄灭征兆,我也是迫不得已,逍遥如你,不也要为儿子性命,重现江湖? 你儿子的命是命,我圣火教千万门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月下长街,一时死寂无比。 “那光明圣火束缚你等一千年,在我看来,灭了也是好事,圣火灭了,也不见得你们就要寻死觅活。” 张莫邪抱着猫,站起身,他说: “回西域去吧,桃兄。你这等江湖前辈,也留点体面,就不要和小辈们打打闹闹,自降身份了。 可好?” “好!” 桃花老人手中桃木棍狠狠在地面点了点,他说: “我这就回去圣火山,不再理会这江湖诸事。但张莫邪,老夫给你面子,小辈之事便撒手不管。 不过这寻人之事,事关我教千年传承,老夫也不能坐视不理。 我便不自己动手,但若旁人寻得我教圣女,送回圣火山。 即便是你,也不得干涉!” 月光之下,两人对视片刻,张莫邪点了点头,他反身跃入空中,一轮寒月下,衣袍摇摆,一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人虽离去,但声音还残留于此。 “若那两名女子,真被寻得,那也是命数如此,我不会干涉。桃兄,此去西域路远,还是早些上路回返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27.潇湘绝剑舞光寒【19/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7.潇湘绝剑舞光寒【19/100】城中今夜隐秘赞且不提,那妖女沈兰为救人而来,却又失意而去。 就连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沈秋,都能看出沈兰离开时的落寞。 那个妖女,大概是真的把身边这个爸宝男当朋友的,否则也不会冒着被曲邪发现的风险,赶来救他。 只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一些沈秋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看上去很严重的样子。 “何必呢?” 沈秋躺在地上,低声说: “那妖女看样子都要委身于你了,你却又如此绝情,真是抓不住机会,你莫不是个无可救药的直男? 还是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的事,你少管!” 张岚躺在椅子上,咬着牙说: “我们又不是朋友...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所以说...” 沈秋的声音徒然变得冷冽起来,他说: “你还要在那伤春悲秋到什么时候!眼下是流眼泪的时候吗? 还不来拔掉我身上的针! 真要我两人等死不成!” “你吼那么大声作甚!” 张岚心情不好,便也怼了回去。 但还是撑起身体,趴在地上,开始为沈秋拔出身上的鬼影针。 眼下双方的立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以前虽是仇敌,但眼下这情况,两人都被七绝门人追捕的情况下,他们又变成了需要互相依靠的同行者。 每一根针被拔出,沈秋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这鬼影针真是有门道,拔针时痛苦在加剧,但伴随着针被拔出,沈秋体内的雪霁真气也开始运转,重新温养躯体筋骨。 张岚握住插在沈秋手臂上的最后一根针。 他突然犹豫了一下。 他打量了一下沈秋,说: “我先确认,我拔了针,你不会掐死本少爷吧?” 沈秋没有回答。 只是左手突然扣住张岚的手腕,后者一惊,就要挣脱,却又感觉一股正中平和的真气,传入他身体之中。 就如大热天一瓢凉水泼过来,让张岚倦怠的精神猛地一震。 沈秋看着他,说: “我还没那么蠢,要杀你,也要等到这事过去之后...” “你这真气!” 张岚关注却是另一件事。 他瞪圆了眼睛,对沈秋说: “我父亲也会!我小时候身体孱弱,每逢生病时,父亲便会用这种真气为我疗伤驱病! 沈秋,你还说你没见过我父亲! 那这纯正道家真气,你又是从何处学来?” 沈秋表情微变。 雪霁心法,乃是从林慧音那里学来的,林慧音又说,这心法是她师父年轻时,意外得到的奇遇。 那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林菀冬掌门,莫非年轻时,还和张莫邪有过一段情? 雪霁心法,是张莫邪教的? 真是神奇。 沈秋心思急转,这回事自然是不能告诉张岚的,他只能含糊不清的说: “不是来自你父亲,你别多想,快拔针!有人来了!” 确实,有身影飞掠的声音,在房子之外响起。 张岚也不再犹豫,猛地将最后一根针拔出来。 “嗡” 雪霁心法循环恢复,沈秋体内骤然有真气流转,气力横生,他用不甚灵活的手掌在地面轻轻一拍,便飞身而起,悄无声息的落入窗边。 他向外看去。 苦陀正站在不远处的街巷,那家伙背后背着一个长条木盒。 沈秋眯起眼睛。 若猜测不错,那尺寸熟悉的木盒里,装着的应该就是摇光刀了。 正好! 瞌睡送来了枕头。 他回头对张岚打了个眼色,后者便凑了过来,沈秋对他耳语了几句,张岚表情变化了一下,但最终点了点头。 房子之外,苦陀站在屋檐之上,仔细打量着周围这错落的房屋。 刚才他听到了有人在此怒吼。 也许就是被掠走的二公子。 还有那个沈秋。 苦陀这人,是张楚心腹,在张莫邪还在时,他只是七绝门中的管事,并不受重用,但也算是受过张莫邪恩惠的。 毕竟,当时魔教崛起,西域混乱,是张莫邪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 其中就包括苦陀。 若是没有张莫邪的收容,他怕是早就死在战乱中了。 这苦陀精通医术,从七绝门学会了鬼影针这等神妙的暗器功夫,虽然对张楚忠心耿耿,也颇被重用。 但他与张楚却是不同。 他对张岚,还是有些爱护之意的,毕竟,张莫邪老门主只是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 自己万一行错了事,被老门主怪罪下来,那可就罪莫大焉了。 “唰” 苦陀身后有人影闪动,这驼背的魔教中人回身便丢出三只黑色细针,却被张岚闪身躲过。 惜花公子被禁锢的久了,体内筋骨还尚未恢复,这逍遥游用起来也有点走形。 但躲开暗器还是做得到的。 “苦陀!你是来抓我的吗?” 张岚勉强稳住身体,他身上衣服还带着斑斑血迹,看上去颇是凄惨。 他咬着牙,本色出演,对苦陀大喊到: “你这背信之徒! 我父亲当年救了你,你却如此对待我,你还有脸对旁人说,你一生铭记我父亲对你的恩惠!” “二少爷!莫要如此偏颇。” 苦陀眼见张岚出现,心中一喜。 他一边悄悄从腰后取出发信烟火,召集天地玄黄四卫和忧无命过来,一边用温和的语气稳住张岚。 他对张岚说: “我苦陀自然是铭记老门主恩惠的,否则之前行针时,便不会刻意避开公子的痛穴了。 二少爷,我也是无奈,你与门主之间关系破裂,让我们这些仆从也很难做事。tv 但听我说,门主只是太过关切老门主留下的信息线索,才会对你这般如此,我长久跟在门主身边,却是知道。 门主对二少爷你,确实是有爱护之意的。” “我信你个鬼!” 张岚情绪激动,破口大骂,他指着苦陀说: “你就再说这妖言吧!你可知,之前是谁救了我?乃是我父亲!” 张岚的话让苦陀心神大震,手中动作也停了一丝。 “我父亲还活着,你和那张家逆子张楚所做的恶事,他都看在眼里!你们就等着吧,我父亲很快就会重回七绝门! 铲除你们这帮真正的邪魔外道!” 张岚半是恐吓,半是狰狞的大喊大叫。 他说出的话,正击中苦陀内心最恐惧之事。 一想到张莫邪也许就在这夜色某处看着他,苦陀就感觉头皮发麻,背后阴风阵阵... 呃,这个倒不是幻觉。 沈秋正从后方屋檐闪出,一招摧魂爪拍向苦陀后心,一出手就是六分舍身决,让他速度快若魅影。 待被镇住的苦陀反应过来,沈秋扣成爪的手,就拍在他身后,真气爆发间,连拍三次。 苦陀整个人都被击飞出去,他背后的木盒,也被沈秋一把扣在手里。 苦陀虽然武艺一般,但是个心思阴沉之人。 在沈秋偷袭时,他便知道,张岚只是在唬他罢了,他甩手就要丢出手中扣着的鬼影针。 但一动真气,胸口背部便剧痛来袭。 摧魂爪! 这沈秋,怎么会七绝门秘术? 但思索已经来不及了。 “噗” 一把短刀自背后刺入苦陀脖颈,鲜血飞溅中,张岚脸上的狰狞不加掩饰。 他扣着苦陀的手臂,在他耳边咬牙说: “我父亲确实活着!但要杀你这样狼心狗肺的家伙,还不用父亲出手!本少爷,便替爹爹,除了你这张楚的脚边恶犬!” “噗” 短刀拔出,张岚欲要断掉苦陀性命,却被沈秋抢先一步。 他掠过丈远,风雷声动间,两指便刺入苦陀双眉之间,真气灌入,一声闷响。 这七绝门管事,便断绝生息。 他手中扣着的鬼影针,也叮叮当当的落在屋檐青瓦上。 张岚一松手,这死不瞑目之人,便摔下屋檐,坠入下方黑夜中。 “走!若失散,用这个联系!” 沈秋甩了甩手指上的红白之物,将苦陀手中的发信烟火丢给张岚,又打了个响指,示意他跟上来。 “我们去哪?” 张岚将烟火收好,跟在沈秋身后,低声问到: “去找那些正派人?” “不,我们出城去。” 沈秋背着木盒,头也不回的说: “苏州城里乱成一团,你到哪里去寻正派人士? 苏州城外有真武纯阳宗的道长们,还有几名地榜高手在布防,拦截魔教人逃亡,去他们那里更安全,也更快。” “你怎么知道?” 张岚诧异的反问了一句,沈秋呵呵笑了一声,他说: “是我建议他们那么做。 那些耿直的道士,本来还打算在城里摆开阵仗,堂堂正正的和你们这些魔教妖人做过一场的。 这苏州之事,因我而起。 这夜里乱战,自然也有我的一分策划在其中。 看来我那任叔也是杀伐果断,不想让一个魔教人逃出苏州城。” 两人边走边说,计划的挺好。 但刚掠过一处街道,便有妖异红芒自下方斜斩而来。 沈秋和张岚一前一后躲开刀锋,落在两处屋檐之上,沈秋一抬头,就看到清瘦少年忧无命,正抓着魔刀却邪,越上房顶。 在看到沈秋时,他又是羞涩一笑... 什么鬼! 沈秋感觉遍体生寒,这个诡异少年,怕不是喜欢男人? “嗡” 忧无命抬起手中却邪刀,因下巴断裂不能说话。 但他的动作意思很明确了。 让沈秋不要跑,免得一会还要再打一场。 但沈秋却不想应战。 一方面,现在不是打架的好时候。 另一方面,手里没有剑玉,沈秋不一定能压住凶刀摇光。 这把七星摇光,可是高傲的紧呢。 “改天再陪你玩!” 沈秋脚下用力,在青瓦破碎间,三分舍身决用出,体内真气暴涨,推着他掠向后方,一跃数丈,拉开了和忧无命的距离。 这骤然退却,却让少年眼中满是焦急。 他自小在七绝门长大,知道张楚哥哥的行事风格,若是沈秋不逃,也许能活下去。 但他要是反抗,惹怒了张楚哥哥… 到时候张楚哥哥让自己杀了沈秋,自己又该怎么做? 难道真要杀了沈秋这个江湖上为数不多的,自己的同类吗? 少年表情严肃,但下巴被打裂,无法开口。 他有心劝说沈秋,救他一救,便对在旁张岚也笑了笑,提着却邪,就朝着沈秋追了过去。 张岚一脸茫然的看着两人飞掠而去。 他和张楚关系不行,但和忧无命关系不错。 这个少年他也是认识的,知道他心思单纯,只是被张楚利用罢了。 但忧无命和沈秋之间,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张岚左右看了看,发现下方街道上,正有四个动作僵硬的人影狂奔过来,脸色顿时一变。便也运起逍遥游,朝着沈秋离开的方向跳了出去。 一行四拨人便你追我赶,一路飞檐走壁,约莫半柱香后,他们终于看到了苏州城的巍峨城墙。 沈秋看了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魔刀却邪,他摇了摇头,如壁虎一样贴在城墙上,又在手脚摆动间,飞速爬上城墙。 身后刀气飞舞,妖异红芒砍碎砖石,就像是认准了沈秋,紧追不舍。 城外比城内好一些,但也好的有限。 身穿道袍劲装,手握真武长剑的太岳山道士们,三五成群,正在追击逃亡的魔人,通往城外的驿道上,也有双方倒下的尸体。 沈秋在路边飞掠,朝着真武纯阳宗的防线冲去,在他身后,忧无命遇到阻拦,也不管是正是邪,便挥刀猛砍。 魔刀何其诡异? 在没有防备之下,几乎是擦到就被汲血而死。 它越是饮血,就越是凶戾,忧无命借助他人精血,体内的血海魔功也运转开来。 那红色罡气缠绕在这少年周身游走,让他看上去就如魔人降世。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 沈秋见拉不开距离,便咬着牙不再提纵,而是翻身抓起木盒,以挥刀的姿态,朝着忧无命砍出一刀。 “啪” 木盒破碎开,七星摇光嗡鸣不休,匹夫刀意破刃而出,打在凶戾的却邪刀上,将忧无命击退两步。 刀柄落入沈秋手中。 凶气登时反冲,搅得雪霁真气运行不畅,沈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没了剑玉。 这七星摇光,便翻脸不认人了。 而且它似乎气恼沈秋往日用剑玉压它,这次反扑要比沈秋第一次尝试握刀时,更凶狠几分。 凶气冲天,眨眼就切开沈秋皮肤,让他鲜血直流。 眼前却邪虎视眈眈,但这刀却如此不晓事,也惹得沈秋怒气上涌。 他用双手压住跳动不休的七星摇光,将六分舍身决暴躁的真气注入刀中,与那凶戾刀意对抗。 他双眼涌出血丝,对这不乖巧的刀喊到: “给老子安静一点!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闹尼玛呢!” 七星摇光见沈秋还敢反抗,竟还要握住它,这刀的脾气也上来了,匹夫刀意更凶狠数分,甚至在沈秋周身卷起锐利风暴。 这一幕落入忧无命眼中,让清秀少年眼中的光越发疑惑。 他还以为沈秋和他一样,可以与宝刀对话,乃是同道中人,但现在看来,沈秋和七星摇光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怪异?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管了! 先擒下沈秋。 免得自己这同类行差踏错,稀里糊涂的送了命。 “嗡” 凄厉鬼哭在夜中响动,妖异红芒大作光晕,忧无命以秋风刀的刀式,朝着沈秋飞掠而来。 手中魔刀挥起,眼中捎带一丝寒意。 不要抵抗! 忧无命无法开口,只能试图用刀来交谈。 “来!” 沈秋也知拼命之时,不管不顾的挥起并不顺从的摇光,就要和忧无命再拼一场。 无处可退,那便不退了! 行走江湖,该下死志时,便不能怯懦! 要死便死,该活就活。 多想无用,唯死战尔! “铛” 两刀对撞,眨眼间就是几招交错。 秋风飒飒之间,将这驿道拉出数道沟壑。 沈秋气喘吁吁,他并不畏惧忧无命,这个少年的刀法在短短一夜中竟有大近,与他还有差距。 但应对起来,已有几分艰难。 摇光不从,在对抗魔刀时便落了下风。 再这么打下去,沈秋不是被魔刀砍死,就是要被摇光玩死。 就在他心头沉下之时,便有战马嘶鸣,带着斗笠的飘飘白影手握回音古剑,朝着沈秋急冲而来。 夜色之下,斗笠轻纱被吹起,露出了林慧音那张不施粉黛的脸。 潇湘女侠在马上一跃而起,长衣飘飘,如流风回雪,又如飞鸟轻落,正落在沈秋身侧。 她挥手便放在沈秋肩膀,一股浑厚的雪霁真气传入沈秋体内。 她脸上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又看了一眼身前魔刀,行前一步,护在沈秋身前。 她轻声说: “沈秋莫怕!” “我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28.贪狼夺魄夜无常【20/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8.贪狼夺魄夜无常【20/100】沈秋正在用真气对抗摇光刀的匹夫刀意。 他不再是第一次触摸这凶刀时的弱鸡样子,但要压服凶刀也并不容易,尤其还是强敌在侧。 与忧无命对拼几招,加快了真气消耗,隐隐有压制不住的感觉。 就在此时,林慧音一股雄厚的雪霁真气打入沈秋体内。 沈秋用的也是雪霁心法。 这真气甚至不需要转换,就能自然而然的融入他体内。 便如即将干涸的河流,猛地被大河之水贯通,就如当日林菀冬掌门为他输入真气一般。 沈秋体内真气骤然回满,而且还有溢出之感。 “这...” 他诧异的看着眼前林慧音,如此近的距离,还能嗅到林慧音头发上的香气。 他轻声说: “怎么只是一月不见,你的真气就翻了十倍有余?是有奇遇?” “师父给的。” 林慧音语气低沉了几分,她一边举起手中回音剑,摆出潇湘绝剑的起手式,一边对沈秋说: “打完这一场,再慢慢告诉你。 另外,我是和李义坚一起来的,同行的还有一位...山鬼,他们就在五里之外等你,快去汇合吧。” “他们也来了?” 沈秋心中顿时有股暖流升起。 这一夜搏命,危急之时,有好友千里远驰而来,怎能让人不感舒心呢? 借着林慧音送入体内的雪霁真气,沈秋运起三分舍身决,将手中摇光的匹夫刀意压制几分。 七星摇光还不顺从。 但已经不再丢出刀意破坏沈秋躯体。 他将摇光刀抬起,扛在肩上,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林慧音。 他用朋友之间打趣的语气说: “慧音女侠,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那却邪刀可是凶得很呢。” 听到这问题,林慧音斗笠之下的脸上,也露出一抹轻笑。 她挥起剑式,轻声说: “沈秋放心,我当然行!” “别被它击中,那刀会吸血,也别用剑气,那少年的血色罡气有古怪。” 沈秋提醒了一句。 林慧音点了点头,便主动踮起脚尖,如风中女神般,持剑掠向忧无命,忧无命也毫不畏惧,握着魔刀便砍出秋风刀式。 眨眼之间,数招已过。 内力大增的林慧音挥剑也快了数分,眼见忧无命没能在潇湘绝剑剑式展开前占得上风。 沈秋便放下心来,他最后看了一眼。 那飘飘女侠步伐轻盈,剑式暗藏杀机,随着回音剑舞,已经有锐利剑风缠绕四尺剑围。 忧无命脸上还有愕然表情,似乎弄不懂这漂亮女子的剑法怎么越来越厉害? 但... 身入局中,他已经再无胜算了。 沈秋扛着摇光刀,一边用雪霁真气和它对抗消耗,一边运起魅影步法,朝着后方五里的汇合之处赶去。 山鬼来了呀。 一年不见,也不知自己那位结义大哥的剑术,到达了何等层次? 要赶去和他会合,再去寻那张楚! 剑玉,必须夺回来! 他一边飞掠,一边伸手拍在摇光刀上,他冷笑道: “摇光,接下来,咱们慢慢耗!” ------------------ 沈秋和张岚这边逃了出来。 先行一步的张楚那边却也不是一帆风顺。 他带着七绝精锐冲出苏州,却被等候在城外的真武纯阳宗的道士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对方不仅人多,而且也有高手。 真武纯阳宗,那位纯阳真人的弟子,在潇湘之地鼎鼎大名的“七截剑客”东方策调兵遣将,将一众七绝精锐的去路堵死。 张楚本人,也被另一个难缠的地榜高手阻拦住。 “嗷” 刀气长鸣,似有猛兽怒吼,凌厉非常。 张楚一手握刀,一手背在身后。 他使的逍遥游身法,与张岚的身法一般诡异,且轻若鸿毛,在斩出一刀后,便停在驿道边的一根小竹枝上。 就如蜻蜓点水一般。 三道阴冷刀气划过长空,并非直来直去。 而就像是兽群猎食,一者前冲,余下两道从侧翼奔袭,试图偷袭三丈之外那手持长剑的青衣剑客。 但后者并未曾躲闪。 就如古树生根,双腿微分,站在原地,也不见手中长剑如何动作,便有弧光闪耀,将那三道阴冷刀气搅碎开。 在他身边,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下了十几具尸体。 那些都是在张楚的命令下,前去围攻青衣剑客的七绝精锐。 饶是精锐。 但在这人剑下,也走不过几招,就被轻松刺死。 他的动作就像是和孩童游戏,手中利刃轻飘飘的,不见怎么使力,便也有夺命之术。tv “陆归藏!” 张楚提着刀,在身前用手指弹了弹。 他对眼前那表情温和的青衣剑客说: “我听闻你父亲死在任豪手里,你却不为父亲报仇,反而听从任豪命令,前来阻拦于我... 莫非,你这沧海明月陆归藏,江湖人人皆知的孝子,实际上是个认贼作父的杂碎?” 听到张楚的讥讽,那青衣剑客摇了摇头。 他用温和如玉的声音说: “我父之仇,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至于我离了归藏山庄,远来这苏杭之地,也不是为了任豪的命令,你们这些魔教中人,倒行逆施。 在下便前来维护正道,庇护苍生,有问题吗?” “哈哈哈” 张楚仰天大笑。 他并不恼怒,而是很平和的回应说: “正道一定是对的,哪怕杀人越货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魔道一定是坏的,哪怕救人水火也是包藏祸心! 我却不知是谁定下这个规矩的,但现在看来,你这堂堂地榜第二,见识也不过如此嘛。” 他话锋一转,又讥讽的说到: “我还家中故人说,你父亲陆文夫与我魔教巨擘桃花老人,乃是莫逆之交呢,这样算来,你陆家归藏山庄,又是正是邪啊?” “上一辈的事,我作为晚辈,自然是不敢评论的。归藏山庄被他人怎么看,我也管不了。” 陆归藏依然那那副温和的语气。 他抬起手中长剑,对张楚说: “但我是正是邪,我却是知道的... 张兄还是莫要耍嘴皮子了,你若是自认不是我对手,那边束手就擒,你若还想做过一场,那我奉陪就是。” “好!” 张楚的身影诡异倾倒,就如在竹枝上旋转一周,如灵猿落地。 他双手握住手中那把和却邪刀有七分相似的直刃刀,刀刃向外偏移。 这灰扑扑的刀刃上,映出头: “武力已是地榜,又刀术奇诡,我手中无有趁手兵器,追上去也难以制敌,他人前去更是取死之道。” “只是那一刀...” 陆归藏握紧了拳头,他对身边人说: “东方兄,此事已了。 我要回归藏山庄闭关苦修,来日,定要让那张楚看看,我家沧海月明剑的威力!” 说完,这陆归藏就要走。 却被东方策拉住。 七截剑客左右看了看,握住陆归藏手腕,又拍着好友肩膀,耐心而温和的,低声对陆归藏说: “陆兄且留一留,战后还有武林同道相聚,我知你不善言谈,也不喜喧闹,但且听我说。 那张楚欺你没有好兵器,眼下便是个机会。 等明后几日同道相聚,我且帮你询问一二,这江湖之大,名刃宝器那么多,总会寻得心仪的兵刃。 届时再与那张楚争锋,岂不事半功倍?” 陆归藏犹豫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对东方策抱拳行礼,说: “那,就麻烦东方兄了。” “你我兄弟情谊非常。” 东方策搀扶着陆归藏的手臂,他带着几分温柔的说: “不说这些见外的话,来,陆兄,我带你去休息,再为你调养体内真气。 先把外袍脱了,我为你渡入真气疗伤。” 这边张楚带着剩下的七绝精锐突围而出,寻了个高地正欲休息一二,却突然听到有打斗声自前方传来。 他上前一看,那异色双瞳里,便有笑意闪出。 “二弟!莫要胡闹了!” 张楚高声喊到,让正在和天地玄黄四卫纠缠的张岚手中招式猛地一停,结果被对面诡异家伙一拳打中胸口。 惜花公子回头看去,便看到三十多个七绝精锐,正朝着他扑过来。 而在那人群之后,自己那大哥满脸笑容,却让人遍体生寒。 “咱们兄弟还真是有缘,快随我回家吧。” “回去之后,咱们张家血裔之间,再好生‘亲近’一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29.凌虚飞闪剑气生【21/100】 “沈秋大哥!” 沈秋这边却不知道倒霉蛋爸宝男,又一次被他大哥擒住了。 他扛着摇光刀,提纵飞跃了五里路,便看到了正在一处驿站外休息的四人组。 拄着刀,警惕的看着四周的李义坚看到沈秋冲来,顿时兴高采烈。 山鬼则睁开眼睛,面具之下,也是一抹笑意。 他刀上还有血,显然是刚才与魔教中人厮杀过,他身后的张小虎坐在一边休息,但这四人组的最后一人,却让沈秋非常惊讶。 “易胜?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秋看着那手持长剑的年轻人,后者赫然是那曾谋夺摇光刀,结果死在沈秋手中的易柯大镖头的独子。 前些月去洛阳投奔河洛帮的易胜。 看到沈秋到来,易胜也是一脸喜意。 在他当初最无助的时候,是沈秋帮了他,他自然对沈秋心怀感激,觉得沈秋是个热心肠的江湖客。 “啊,是这样的,大哥。” 李义坚一边搀扶沈秋坐下,一边解释道: “我是一个月前回洛阳认识的小胜,他当时在河洛帮里过的很不愉快,还和掌事吵了架,被赶了出来。 我见他在街上援助乞儿,便觉得他侠肝义胆,就与他相交。” “是的,沈秋大哥。” 易胜也在一边帮腔说: “那河洛帮颇是不地道,我家的熟人据说是几个月前被奸人杀了,便没了门路,他们收了我,却又只让我去当个伙计,又不教我武艺。 还好我流浪街头的时候,李家哥哥伸出援手。 我与他合得来,便入了李家药铺,跟着李家哥哥厮混。咦,沈秋大哥,你这刀倒是霸气的很。” 易胜大概是遗传了他父亲的眼光。 在看到沈秋扛着的摇光刀时,便发出一声赞叹,让沈秋看他的目光怪怪的。 这精神小伙,你老爹就是死在这把刀上的,你自己可长点心吧。 李义坚乃是爱刀之人。 在易胜的提醒下,他也发现了七星摇光的不凡之处,眼睛就像是黏在宝刀身上,移都移不开,还想伸手触摸那宝刀。 沈秋也不阻拦。 他单手握刀,坐在山鬼对面。 任由李义坚的手指碰触到刀身。 “啊!” 这秃瓢少年发出一声惨叫,抱着手就倒在地上,摇光刀是谁都能摸得? 敢伸手,就要做好流血准备。 这动静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忠诚的张小虎急忙将李义坚扶起来,后者抱着被切破流血的手指,用一种畏惧的目光,看着沈秋手中的七星摇光。 “沈大哥,这...” “神物自晦,然不得认可,随意触摸,便有天降之祸。” 沈秋摆了摆手,他一边用雪霁真气压制摇光,与匹夫刀意对抗,一边对李义坚三人说: “不需多问,此事事了,我与你们慢慢解释。 义坚,你带小虎和小胜去外面守着,不许人进来,我要和我山鬼哥哥说些体己话。” “好。” 李义坚应了一声,又偷偷看了一眼那霸气的七星耀光刀,带着一脸古怪余韵,和张小虎还有易胜走出驿站之外。 这会正是兵荒马乱呢,驿站里自然没有其他人。 在三人都离开之后,沈秋骤然松了口气,他对眼前沉默的山鬼说: “你怎么和他们混在一起来了?” 山鬼的目光一直落在摇光刀上,听闻沈秋询问,他便简短的说: “不辩路,找向导。” “好吧。” 沈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他正欲询问,就看到山鬼从背后抽出承影剑,他的目光在承影剑和摇光刀之间来回看着,又主动问到: “这刀...与我这剑?” “嗯,同类。” 沈秋回答说: “我在外听闻有‘无上十二器’的说法,说的乃是江湖上至强的十二把兵刃。我这把七星摇光便位列其中。 兄长的承影虽不为人知,但也绝对能够上十二器的标准,甚至远远超出。” 山鬼带着邪异鬼面,他点了点头,朝着摇光伸出手。 沈秋也不阻拦。 在山鬼的手指触碰到摇光的瞬间,那凶戾刀意骤然爆发,而且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凶狠数倍,似乎是觉察到了承影的威胁。 而山鬼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承影道器居然也有了反应。 这让山鬼和沈秋都瞪大了眼睛。 山鬼握持承影十几年,从未见过承影有如此活跃的表现,但此番被凶刀摇光激上一激,竟然也发出阵阵剑鸣。 就如寒潭映月,手铃轻摇,轻灵无比。 “它在害怕?” 沈秋诧异的看着手中震动的摇光,虽然这刀还是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但作为持刀人,沈秋很轻易的就能觉察到,摇光的爆发中,多少有一丝威吓的姿态。 就像是凶狠猫儿见了真正老虎一样。 这把刀罕见的信心不足。 它面对魔刀却邪时,都没有这种情况。 “这个赞且不提。” 尽管摇光的表现值得玩味,但沈秋现在着急的不是这个。 他对依然穿着破烂黑袍的山鬼说: “兄长,有贼人夺走了一样对我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我需你助我一助,把它夺回来! 只是此行凶险...” 山鬼话都没听完,就抓着承影剑起身,朝着驿站之外走去。 走出几步,还回头对沈秋比划了一下眼色,示意他跟上来。 沈秋抿了抿嘴,心中有股突然的感动,他舒了口气,拍了拍安静下来的摇光刀,跟着山鬼走了出去。 在驿站之外,李义坚三人组已经准备了几匹马。 他们三人是真正的江湖菜鸟,此番机缘巧合,见识了这苏州大事,一路又和林慧音以及山鬼这样的高手同行,自然是按耐不住内心激动的。 沈秋和山鬼出来时,他们正在激烈讨论苏州战事。 “若是有兴趣,便去苏州城走一遭。” 沈秋翻身上马,对李义坚三人说: “正派侠客已经占据上风,你三人去玩玩也无妨,但切忌分兵,一定要三人一起。没准运气好,还能捡捡尸体什么的。” “大哥,你们要去做什么?” 李义坚有些意动,他看着沈秋和山鬼骑上马,便问道: “需要我等协助吗?” “算了,你们帮不上忙。” 沈秋直言道: “对方太凶狠,怕伤了你们性命,何况,我此番也不知该去何处寻那...” “砰” 沈秋还没说完话,就看到前方夜空有一团传信烟火升入高空,爆炸成一个古怪徽记。 那是七绝门的烟火信号,那群人现在正在突围呢,怎么会发烟火吸引注意... 肯定是张岚丢出的烟火。 想让沈秋去救他,那货,倒是有几分机智。 “那里!走!” 沈秋抓起马缰,冲了出去,山鬼紧随其后,两人转瞬就消失在夜色驿道里。 在他们身后,李义坚翻身上马,就要赶去帮忙,却被易胜阻拦下来。 这在苏州长大的少年,对李义坚说: “李家哥哥,沈大哥此行必定凶险,但有山鬼前辈相助,我等武艺低微,这要是去了,不但不是帮忙,反而是添乱。” “你且听我说。” 易胜和张小虎也骑上马,他看着后方影影幢幢的苏州城,便对李义坚说: “我从小便是在苏州长大,对城里很熟,不如我们去城里相助正道侠客...” “对!” 秃瓢少年想了想,便抓起自己的“宝刀”,说: “还有捡尸体,沈大哥说得对,我等还是寻些与我们相当的对手斗上一斗,说不得,还能扬名江湖呢!” “两位兄弟,咱们走!这就闯江湖去!” ------------------- “唰” 一个身材矮小,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闪身掠入烟雨楼的废墟中。 他左右看了看。 街道之外已经布满了尸体,远方还有火光熊熊,但今夜这一战的起源点,这烟雨楼附近,却已经没有了喊杀声。 甚至没有一个人敢来这里。 那些堆在一起的尸体,太渗人了。 但这身材矮小的男人,却是不怕。 他小心翼翼的走入废墟中,仔细寻找有用的线索,带着面具的脸颊上,那双灰色的大眼睛里尽是精光。 赤练魔君! 这家伙,居然易容成了现在这样子。 整个苏州城里,有任豪和黄无敌这样的天榜高手在寻他,他居然还敢去而复返。 不得不说,曲邪能成为一代魔君,绝对不只是运气好。 他的身影在废墟中闪来闪去,面色有些苍白,毕竟之前被黄无敌打伤的伤势还尚未愈合。 不过,这一番寻找,倒是有了些线索。 在烟雨楼后方的青石街上,还留有尚未被抹去的车辙。 这等痕迹,又是在黑夜里,等闲人根本发现不了,但曲邪身为江湖第一刺客,眼力自然是冠绝的,修行五行心决,也早已打通眼部穴位。 让他的目力,不比黑夜掠食的猫头鹰弱。 他沿着那条车辙,一路深入这坊市中,左拐右拐之间,来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院落里,他侧耳听去,院中还有响动。 曲邪面巾之下,露出一抹冷笑。 沈兰啊沈兰。 你在这里吗? 沈兰当然不在这里,她去救张岚和沈秋,此时还没回来呢。 留在院落里的,是秀禾丫鬟。 这丫鬟之前和沈兰在烟雨楼做诱饵,也和五行门斗过,受了点伤,便被沈兰安置在这里。 此时,秀禾丫鬟正在焦急的等待小姐回来。 她一直劝说小姐不要去冒险,但小姐却说,她欠了张岚好多,必须去救援,一旦张岚出了事,小姐余生都不得解脱。 “啪” 有敲门声在房子外响起,秀禾丫鬟猛地一惊,两把峨眉刺便滑入手中,她悄悄的挪到窗户边,准备逃出去。 小姐是从不敲门的。 门外必然不是小姐。 秀禾打开窗户,还没跳出去,眼前就是一道黑影袭来,秀禾挥着手中武器,但下一刻就双手发麻,被制住四肢。 “哟,是小秀禾啊。” 在秀禾眼前,抱住她的矮小之人的身影在变化。 伴随着体内骨头咔咔作响的伸展,那人很快变成了让秀禾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身形。 “门主...不,曲邪!” 秀禾丫鬟被制住,无法挣扎。 她看着眼前对她露出冷笑的赤练魔君,她脸色惨白,牙齿都开始碰撞起来。 “没抓到沈兰,真让人遗憾。” 曲邪伸出手指,在秀禾丫鬟那颇为清秀的脸蛋上抚摸着,在他手指所到之处,秀禾的肌肤都颤栗起来。 “但你也不错,生于辽东长白,也染了几丝白山黑水的灵气,确实是秀外慧中之人呢。” 赤练魔君嘿嘿一笑,挽住秀禾纤腰,大步走出房间,他对面色绝望的秀禾说: “待本座与你离开苏州,小秀禾,便以你为鼎炉,好生采补一番。 你灵气不如我那欺师灭祖的徒弟,但也比一般女子强多了。本座还知道,你和沈兰情同姐妹。 这一次,你便替她吧!” 他的手指在秀禾脖颈处轻点一下,让秀禾无法发声。 曲邪抱着秀禾,脚尖轻点,便掠入夜空,在屋檐上快步行进,秀禾丫鬟心中已是绝望至极。 但她不希望小姐来救她! 千万别来啊!小姐! 这老魔头是冲着你来的,千万别来... 她死便死了。 反正这条命也是小姐救的。 她现在只希望那些正派人士能给力一点,能护住小姐安危。 兴许是秀禾绝望时的祈祷,真被老天爷听到了。 几息之后,抱着秀禾的赤练魔君停下了飞驰的脚步。 在他眼前,在高低不平,连绵不绝的屋檐最前方,正有个背着剑匣的年轻人,站在那里。 他似乎就是在等曲邪。 “曲邪,受我蓬莱秘法,却用邪术,采补女子,于天道不合!” 那穿着灰色长袍,背着剑匣的年轻人面色冷漠如冰。 这句话让曲邪脸色大变。 他所练的阴阳邪术,确实是上次蓬莱仙山开启时,自东海蓬莱阁得到的。 那本是最正统的阴阳双修之术,但却被曲邪用于双修采补。 把好好的仙家秘术,用成了邪气凛然的邪术。 但赤练魔君并不以为意,这仙家秘术既然学了,要怎么用自然是他自己决定。 虽然当初蓬莱阁也警告过,若是用此术伤天害理,自然有人惩戒于他。 不过身为魔教魔君,曲邪哪里会怕这等虚无缥缈的警告? 但今天... 报应来了! 那自称蓬莱传人的年轻人,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对眼前曲邪说: “今日...” “灵剑来此,废你邪术,以扬公道!” 这年轻人左手轻捏了个古怪坚决,背后剑匣耸动,在一声锐利剑鸣中,一把缥缈之剑自剑匣飞出,被那年轻人扣在手中。 他抬起剑柄,对眼前面色难看的曲邪自我介绍到: “蓬莱,凌虚剑,刘卓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30.七步承影断生死【22/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0.七步承影断生死【22/100】苏州夜下,此时已近凌晨。 正邪对攻的大高潮正在散去,七绝门和五行门的门徒在城里也已经溃败,但逃出城外还要面对真武纯阳宗的围追堵截。 就像是一张网,且已经张开。 尤斗困兽不管奔向何处,它们都已经被罩入网中,下场注定不会太好。 但这种天罗地网的布置,对于已经从两大天榜高手手中逃生的曲邪而言,却并不算什么。 只要给他点时间,这易容万千的魔君,便能全身而退。 他运气挺好的。 一路追踪他的泰山莽夫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任豪也被桃花老人拖住,无暇分身。 墨侠五九早就追着发疯的青阳魔君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似乎已经没什么能阻止曲邪离开了。 但他运气又不好。 因为在这突围逃离的最后当口,又有个古怪且危险的家伙,拦住了他最后的去路。 “铮” 剑啸做长鸣。 月晕似的剑光在曲邪身前一扫而过,将他用魅影步法分出的数个真假幻影一搅而碎。 并没有剑气当空,也没有霸道剑式。 但偏偏就是这凌虚而来的一剑接一剑,却锁死了曲邪突围的每一个可能。 就好像是深陷于仙家剑阵之中。 就好似刘卓然为指挥,凌虚剑为士兵,在这单人独剑的剑阵之中,入目之处皆是剑锋,往哪走都会迎来当头一剑。 奇门术数,暗合阵法之理。 这种感觉和完全施展开的潇湘绝剑,有几分相似,但这刘卓然手中的凌虚剑,却要比林慧音的潇湘绝剑更轻灵三分。 就好似当真离了人间,不带一丝烟火之气。 又像是蜘蛛结好了网,而蛛网中心,便是那刘卓然在操纵,而他曲邪,则是坠入网中的飞虫儿。 “唰” 曲邪自刘卓然身后黑暗处显现。 五行心决在左手化为锐利之金,右手化为厚重之土。 一攻一防,端的威风。 他左手舞出绝影,转瞬便有数百只星点寒芒,在刘卓然脑后乍现。 但后者前走一步,衣袍纷飞间,头也不回的甩出一招苏秦背剑。 凌虚古剑舞出月晕,将那绝影寒芒尽数吞没。 这把剑... 古怪! 曲邪见光寒月晕扑面而来,便心知不妙,后撤中隐如黑夜,就像是风中扶柳,散去身形。 刘卓然也收了剑式。 他左手持剑,将古剑剑锋斜向上抬起,右手并成剑指,贴在月晕剑刃上,微闭着眼睛,将感官散发出去。 曲邪还在。 那魔君没有想着逃走。 或者说,他总要带着被丢在地面的秀禾丫鬟一起走。 刘卓然手中凌虚剑在月下嗡鸣,似在与持剑人对话一般。 这把古剑剑身有玄奥云纹,匹练雪白,又似在寒溪洗刷,剑光冰寒,却不带杀气。 剑长三尺四寸,剑刃三指宽。 剑锋无铸,剑格之形正中平和,其形式乃是春秋之剑的剑格剑镡,与那太阿剑有几分相似。 剑柄如玉似铁,又不染寒气,温润有加,似君子也。 直视剑身,便如登高山而望深海。 飘渺又深邃,那温和剑身总像是蒙着一层轻纱一般。 月光之下,凌虚古剑上有星光倒影,舞动时更有月晕相随,颇有一番仙家气象。 有这种异象很正常。 剑君刘卓然出身广东南海,自小被东海蓬莱仙山收为弟子。 那蓬莱山,本就是这个时代没落的修仙宗门之一。 尽管繁华已褪,但底蕴仍在。 这样的宗门里,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不会让人感觉到惊讶。 持剑者就护在秀禾丫鬟身前,周身数尺剑围中,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他感知到。 曲邪则隐于黑暗,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刘卓然。 以及他脚下的秀禾。 魔君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蓬莱传人有几分古怪,自己应该转身离开。 但那股被沈兰暗算的不甘,却又在驱使曲邪做最后一搏。 把秀禾带走! 给那沈兰一个刻骨铭心,遗憾终身的教训! 在短暂权衡之后,曲邪下了决心,他也是一代魔君,岂能被小辈吓退,便要做冒险尝试。 魔君体内五行真气被调动起来,在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间快速变化。 让他的气息变得粗重异常,双手中细长妖异的鱼肠刺也开始嗡鸣。 在短暂蓄力之后,曲邪自藏身夜色飞扑出来,速度快若闪电,持剑的刘卓然也睁开眼睛,凌虚剑向前疾刺。 “噗” 剑刃触碰到闪电般袭来的曲邪,却发出了肥皂泡破碎的声音。 长剑刺空,刘卓然面色微变,在身侧一尺,真正的曲邪正狞笑着刺来鱼肠短刀,这便是赤练魔君压箱底的技法。 取自专诸刺王僚,鱼肠绝生死! 自曲邪练成这般绝技后,还无人能从这惊天一刺下逃生呢。 只可惜,魔君之前受伤太重,这鱼肠刺不管速度,还是力量,都比全盛时弱的多。 若是在全盛,在他暴起伏杀的一瞬,鱼肠刺便已刺穿这剑君心口了。 “砰” 刘卓然脚下青瓦碎开,体内轻盈真气于脚底爆发,他的身影在这一瞬也变得飘忽异常。 几乎是跟着身前一寸的暗红鱼肠,在平行后退。 就如大雁掠过天际,速度飞快。 他被这一刺逼出数丈之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满腹讥笑的曲邪,将秀禾丫鬟从地上抱起,转身逃遁出去。 但... “去!” 随着一声爆喝,刘卓然五指分开,被扣在手中的凌虚剑就如离弦之箭,忽的从剑君手中飞出。 古剑横跨数丈,嗖的一声刺向曲邪。 被后者用鱼肠刺格挡开。 但剑君手中剑诀一引,被击飞的古剑便在空中划过一圈,从另一个方向刺向曲邪。 这一次,那古剑在夜色里抖出九道幻影,真真假假,完全分辨不清。 行云吞皎月,飞电扫长空。 “噗” 鲜血骤起,古剑刺入曲邪肩膀,让魔君痛呼一声。 他回头看向飞掠来的刘卓然,眼中尽是愕然。 这根本不是寻常的引剑术! 这... 这莫非就是,仙家飞剑? “砰” 剑君不会向曲邪解释什么,他飞掠而来,运起奇异武艺,一掌打在曲邪后心,右手扣成爪型。 扣在曲邪伤口处,猛地向外一拉。 将曲邪伤口破开。 又以一块别致羊脂白玉塞入伤口之间。 “啊!” 赤练魔君惨叫一声,身体颤抖不已,就像是被电击一般,他倒在青瓦屋檐上,蜷缩着四肢,五官抽搐不休。 那张保养的很好的脸,就像是顷刻间老了十几岁一样。 多年苦修阴阳邪术,所积攒的那些“阴阳气”,被那怪玉毫无保留的从体内汲取。 那种痛苦,不亚于扒皮抽筋一般。 “噌” 在轻灵剑鸣声中,凌虚古剑精准的落回刘卓然背后的剑匣里。 机簧声动,剑匣合拢。 剑君喘着气,将羊脂玉自曲邪伤口取出。 他看着脚下痛苦蜷缩,再无力反击的曲邪,调整了一下呼吸频率,对他冷声说: “师门有规矩,与蓬莱有缘者,不得取其性命。但这规矩只护的你一次,下次若有再犯,必不留你命! 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刘卓然弯腰抱起无法行动的秀禾丫鬟,脚尖轻点间,便飞离了这处偏僻屋檐,消失在苏州夜色中。 数息之后,苍老了十几岁的曲邪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 那些本积蓄用来冲破武艺瓶颈的“阴阳气”被带走。 很痛苦。 但却并未伤及他的根本。 那些阴阳采取的灵气,是用来准备一举突破先天境界的,本就算是外物。 他捂着肩膀伤口,灰色的双眼中尽是一抹怨毒。 “女人...我需要女人...” 曲邪喃喃自语,就如失去神智一般。 此时他急需找来鼎炉,采补灵气,修复伤势。 内心暴躁几近失控,便任由心中邪念驱使,颤抖身形如鬼影一般,跳离原地,掠向城墙之外。 “魔君!” 几息之后,曲邪遇到了被打散的魔道中人。 看那衣物的样式,应该是七绝门人。 一名女弟子看到曲邪身体摇曳,想到魔君可能受了伤,便要来搀扶于他。 但就在她刚靠近曲邪的瞬间,手腕便被门主扣住。 这女弟子抬起头,就看到了曲邪眼中如野兽一般的光。 “撕啦” 衣物破碎,女子尖叫。 其他几个七绝门人立刻就要上前阻止暴行,却在鱼肠刺的嗡鸣中,被曲邪随手挥出的漫天寒芒刺穿,只留下一地尸体。 紧接着,似凄惨,又似妩媚的声音,便在城外夜里传出老远。 --------------- 苏州城外二十里,张楚骑在马上,周围簇拥着三十多名七绝精锐。 动作古怪,沉默异常的天地玄黄四卫,紧紧的护在张楚身侧。 昏迷而凄惨的“二公子”张岚,则被一名身形高大的七绝门徒扛在肩上。 这一行人却是行走的不紧不慢。 他们已经离开了真武纯阳宗在城外的布防区域,也已经离开了苏州城交战区域,便没有谁会在夜色中奔袭这么远,前来追击这伙魔教贼人。 他们已经算是逃得生天。 只是张楚的表情,却算不上轻松,也没有什么喜悦之色。 门人的损失都不说了。 只要生死契在手,那些下级门人要多少有多少。 但精锐的损失却让人心疼,还有忠心耿耿的心腹苦陀,也埋骨于苏州城里。 他精心培养的却邪刀主忧无命,也被正派人士困在苏州近郊,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忧无命那块璞玉若死了... 可真是让人心疼。 还有,极有可能会落入正派手中的魔刀却邪。 尽管他自己没有用那魔刀的想法,但那毕竟是七绝门手中唯一一把无上十二器,要是就这么丢了,怕是以后就很难拿回来了。 但眼下的局势,让张楚回去支援忧无命,是万万不可的。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是张楚的人生信条,魔刀失落固然可惜,但若是自己因为一把魔刀而落入险境,就有些太不值当了。 毕竟是外物... 想到这里,张楚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剑型玉石。 这东西入手冰冷,但不管是注入真气,还是滴上鲜血,却都没有反应,这让张楚有些失望。 他也知道这玉是父亲的心爱之物。 他可以肯定,被父亲如此钟爱的物品,注定不凡,就如一个复杂的机关小盒,肯定有某种解开的方法,只是需要无数次尝试罢了。 对于这种神秘宝物,他一向很有耐心的。 “恢恢恢” 战马嘶鸣奔驰的声音,在这行人身后的夜色中响起,摩挲着剑玉的张楚骤然睁开眼睛,勒紧马缰,回头看去。 在身后的驿道上,两匹马正奔驰而来。 其上一人穿破烂黑衣,脸上带奇特鬼面,背负一把黑色铁片子长剑。 另一个人身穿单衣,身上沾染血渍,黑发在身后摇曳,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提着那把七星摇光刀。 只有两人! “沈秋!” 张楚看着两匹马,在人群后方十丈处停下,又被七绝精锐们快速包围起来。 七绝门主那独特双瞳中闪过一丝异色,他冷笑了一声,说: “这是特意来给我送刀的吗?” 沈秋没回答。 他扭头看着沉默山鬼,他说: “兄长,他便交给你了,还有他胸前那块玉。” “嗯” 山鬼点了点头,从背后抽出黑不溜秋的承影道器。 这把剑... 唉,模样太惨,只看外表,实在是称不上一把好兵刃,就像是随手从铁匠铺里找来的铁纤子一样。 “其他人,你的。” 山鬼握着剑,他看了一眼沈秋,他说: “行不行?沙雕。” “如何不行呢?” 沈秋哈哈笑了一声,手中摇光被承影冲击,已不如之前那把抗拒凶戾,虽然还不服从,就像是非暴力不合作一样沉默。 但沈秋也不再需要用真气对抗凶戾刀意。 他看着周围将两人团团围困起来的七绝精锐,这一夜的苦战,他最终是闯到了尽头。 眼前便是今夜的最后一战! 殊死一战! 他与结义兄长夜色奔行,为杀贼而来。 以两人之躯,对抗数十倍的敌人,这才是他想象中的江湖武林,这才是他想要的快意恩仇。 今日仇,今日便报了! 何须等到明日蹉跎? 沈秋心中豪气大生,他扛着七星摇光,对山鬼说: “兄长看我手段便是!” “杀!” “杀了他们!” 沈秋的喊杀与张楚冷漠的命令同时响起,匹练刀光,秋风飒飒,三分舍身决之下,温润平和的雪霁真气也狂舞躁动起来。 刀光迎面而来,当即就有七绝贼人喷血倒地。 沈秋刀式乍起,山鬼也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他与张楚之间有近十丈。 但这十丈之远,山鬼只用七步走完。 每走一步,便有靠近他的贼人伏尸当场,连张楚都有些看不清楚山鬼的剑式,一如山鬼在太行屠戮北朝贼子。 轻松写意。 而每走一步,便有一个山鬼幻影破体而出,在第七步的尽头,面色凝重的张楚挥刀砍向眼前鬼魅剑客,山鬼抬剑斜斩。 七个幻影,八把承影,八招剑式扑面而来。 张楚身侧的天地玄黄四卫眨眼便倒飞出去,张楚身后的战马,更是在如剑刃漫卷中,被分尸当场。 血气冲天。 张楚持刀后撤,贪狼刀式还未展开,就被眼前山鬼神乎其神的剑术强行截断。 他看着眼前山鬼,他冷声问到: “你那,是什么剑术?” “噌” 承影长鸣,落于山鬼身侧。 鬼面之下,是一双阴森双眼,看的张楚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他没有回答张楚的问题,而是伸出手指,指向张楚,用沙哑如厉鬼的声音说: “那块玉,我弟之物...” “拿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31.舍命秋风杀人乱【23/100】 山鬼的剑术,曾经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这很正常。 山鬼最开始不识字,只是照着太行遗迹中的剑式图录去练习。 后来他识字了,却发现,这对他练剑并无帮助。 那太行遗迹山洞里留下的剑术,名叫照影惊鸿剑,乃是太行仙门所创剑术,是修仙之人留下的第一手传承。 而修仙嘛,总是玄而又玄的。 能不能学会这套剑术,并不取决于识不识字。 通俗点说,这玩意靠的是悟性。 或者叫缘分。 缘分到了,就连不识字的山鬼也能练成一身奇诡剑法。 缘分不到,就如曾经入过山洞的一代奇人张莫邪,也未曾从那剑法中领悟所得。 不过识字的好处在于,山鬼总算是找到了,和这照影惊鸿剑天生相和的内功承影剑诀。 同样是修仙之人的第一手传承。 学了内功之后,山鬼的剑术在技术层面未有突破。 但在实战层面,却强了数倍。 就比如,运起承影剑诀,再挥动照影惊鸿剑式,山鬼每走一步,真气旋转一周,便会有自身剑影破体而出。 很像是曲邪的魅影步法,或者张岚的鬼影魔功的那种幻影。 但承影剑诀厉害就厉害在,这剑影自分出到消散的几息之内,它是有攻击能力的。 这种心法,在江湖人看来,简直就如仙术一般。 而实际上,承影剑诀,也确实是太行仙门自修仙法门中推演出的武学。 你可以说它是江湖秘籍。 但你也可以说,它是真正的仙剑之术。 只是如今这世界灵气枯竭,让山鬼这等剑术天赋卓绝之人,也只能分出这种转瞬就会消失的剑影分身。 但饶是如此,在真正交手之后,地榜高手张楚,也被山鬼这诡异剑法,打的狼狈不堪。 “唰” 四道剑风从四个方向或砍或刺,将张楚缠绕周身的贪狼刀气尽数搅碎,在他眼前,还有动作快若鬼魅的公孙愚持剑猛攻。 张楚只能暂且防御,无力进攻。 他感觉自己根本就不是在和一个人打,而是在被围攻。 偏偏再怎么厚重的护身罡气,面对承影剑时,就如纸片一样,连拖延那黑剑剑锋都做不到。 这把怪剑似乎专破真气! 眼前山鬼再次前踏一步,看似轻飘飘的承影夺命而来,在他身侧又有剑影闪出,灵活异常。 两把黑剑一前一后朝着张楚刺来,逼得七绝门主不得不屈辱后退。 不退不行! 仅仅是眨眼之间,他胸腹处,已经多了数道伤口,眼前这人剑法怪异至极,毫无花哨,简练异常,招招夺命。 眼前这带鬼面之人,根本不像是个绝世剑客。 倒像是个绝世杀手。 但最让张楚感觉奇怪的是,像这样手段高明的人,却又为何之前在江湖上寂寂无名? 想归想,张楚的刀式并未有一丝散乱。 在短暂接战之后,虽然被山鬼的致命快剑压得喘不过气,但张楚依然敏锐的发现了山鬼的弱点。 “你是初修内功吧?” 他连续起落两次,拉开了和山鬼的距离。 眼看着山鬼又要扑过来,张楚便挥出一缕贪狼刀气,那飞行路线诡异的刀气,在隐隐兽吼间,将山鬼前冲的动作打断。 七绝门主看着眼前沉默的山鬼,他说: “剑式强横,但真气不足,无法支撑你长时间用那奇异剑影。 否则我早就败下阵去了。 这可真是让人诧异,以你浸润剑术的程度,属实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山鬼不发一言。 他脚下泥土迸发,让他如闪电鬼影般刺向张楚。 后者冷笑一声,手中贪狼刀挥起乱舞间,十几道贪狼刀气便如群兽猎食,嚎叫着扑向山鬼。 后者承影黑剑舞起,连连搅碎刀气。 但前冲的刺杀,再一次被张楚打断。 这狡猾的七绝门主,已经找到最适合对付山鬼的方略,不能和他近身搏斗,眼前这人剑术在他之上。 便要拉开距离,用雄厚真气耗死他! 最妙的是,张楚练习多年的贪狼刀术,正是这样一门可远可近的奇特武艺。 毕竟是张莫邪留下的家传刀法,自有神妙之处。 山鬼这边被群啸的贪狼刀气限制住了,他的优势正在消减,而在他身后,沈秋那边的战局也是颇为凶险。 “死!” 挥刀狂舞的沈秋双手持刀,借由体内真气翻涌,用绝影暗杀术,将摇光刀舞出真假刀影。 在这绝命厮杀之时,七绝门人无法精准分辨真假。 在那一刀之下,便只有取死之道,沈秋一刀砍翻眼前贼人,身后便被丢来的短矛划出伤口。 刺痛之下,沈秋凶气更甚。 他也不用秋风刀,就那么挥起大开大合的归燕刀术,凭借着魅影步法的飘忽身法,闪入七绝贼人之中,左砍右杀。 七星摇光沉默异常。 既不帮助沈秋,却也不再影响他。 凭借这无上利器,沈秋得以在战阵中纵横无双。 不管眼前有什么,便是一刀砍去。 血骨撕裂,武器毁亡,试图和沈秋正面硬刚的贼人,很快就死光了。 剩下的那些,都是狡诈之辈。 他们也不近战,就用各种暗器短矛,就如捕猎野兽一般,试图将沈秋耗死当场。 这些贼人提纵术都不错,沈秋每每持刀砍来,都会被他们躲闪开,一个个跑的就像是兔子一样快。 沈秋身上到处是血,大部分是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他胸口,背后,都有被暗器划伤的伤口,便有雪霁真气源源不断的温养,但这样下去,他也很快会感觉到疲惫。 就如困兽犹斗。 刚猛有余,便是灵巧不足。 “用快刀之法!夯货!” 一个声音在战圈之外嚎叫着响起。 那是张岚。 他之前被打晕了,这会迷迷糊糊的刚醒过来,就看到沈秋正在一地尸体里,与剩下的十几个七绝门人缠斗。 他看了片刻,眼看沈秋动作慢下来,便心知不妙,也顾不得身边守卫的七绝门人,破口大骂到: “你学了提纵就是为了玩吗? 用刀的时候也施展轻功啊,学学张楚。人刀合一,顺势而为,人随刀走,知不知道!” “砰” 张岚的话还没喊完,就被身边护卫的七绝门人一脚踢中脸颊,剩下的半句话也变成了呜咽声。 他也顾不得对沈秋喊叫,从地上跳起来,就和那高大的七绝门人斗在一起。 这惜花公子也算是彻底放弃了幻想,也开始搏命了。 沈秋当然知道。 他初学刀术的时候,就从那都统大人的武学技艺里,知晓用刀的手法要诀。 这用刀,和用剑其实也差不多。 剑道中所谓用剑时,要身与剑合,剑与神合,刀术也差不多。 两者的区别在于,剑之在左,青龙象也; 刀之在右,白虎象也; 故剑取轻灵,刀用勇猛。 这是风格不同,但不意味着就一定要按照套路来。 两者之间是可以互换的。 沈秋是厮杀太过,杀红了眼,又手持摇光刀,被这宝刃自带的神异掀起心中怒火,一时间迷了神智。 这会被张岚喊破,沈秋手中摇光刀式便骤然一变。 从刚猛无铸,变得轻飘飘的,就如风中落叶一般。 体内魅影步法也从短程爆发,切换到长途奔袭。 真气流转骤然一缓,就如从滔滔大河,换为涓涓小流,暴起杀气少了一丝,但身体却更显轻盈。 “唰” 沈秋脚尖点地,一跃丈远,拖着摇光靠近一名七绝贼人,在近身之时手腕倒转,秋风刀式挥洒而出。 刀式又轻又快,有秋风飒飒,吹拂面庞,毫无杀意。 但杀气隐藏于秋风扫叶的最后一瞬。 这迅疾刀光带起两道残影,让那快速后退的七绝贼人竭力躲闪,却只能想落叶一样,被卷入刀中。 刀锋轻盈的划过他脖颈之处,便有血光冲天而起。 沈秋没有强行控制挥出的刀式,砍死一人后,他身影在地面轻点,便借着摇光刀的势能,急速掠向另一侧。 不像是人带着刀,倒像是刀在拖着人飞行。 被沈秋锁定的贼人见刀光飞来,便咬牙握紧双手短矛,朝着沈秋猛刺而来,周围的几人也不再躲闪,快步冲来,要将沈秋围杀当场。 “铛” 摇光刀刃砍在短矛之上,那短矛被顷刻撕开,刀式动能殆尽,沈秋轻轻一推,三分舍身决再次暴起,刀刃向前猛冲,速度更快。 “噗” 又一人的脖颈被刀刃撕开大半。 沈秋停在原地,双手扣住摇光刀柄,看也不看周围涌来的人,腰腹使力之间,那雪白摇光在周身挥出一招夜战八方。 270°的大范围横扫之间,刀影乱舞,扑向沈秋的四人就像是被卷入秋风之中,接触一瞬便倒飞出去。 匹练刀光如龙翱翔,一刀了断四条性命。 这还没完。 沈秋的刀式压到最后一瞬,就像是控制不住摇光的方向,整个人轻飘飘的被摇光带着从原地掠起。 身若落叶,随风而行。 是了。 这才是真正的秋风刀。 长久练习归燕刀束缚了沈秋的习惯,让他总是下意识的试图去控制自己的刀式。 但归燕刀乃是军中武学,上战场握不住武器的下场就是死! 但秋风刀术却不是战阵厮杀。 江湖客对决,你来我往,胜负总在一瞬之间。 快! 出刀一定要快! 快若秋风横扫大地,刀式既出,便不需控制,人随刀走,就如秋风扫落叶,融身秋风之中,将飒飒杀意卷向四方。 剩下的几个七绝贼人还欲“放风筝”围杀沈秋,却被带动秋风凉意的沈秋一刀一个,砍死当场。 他们是在放风筝,而沈秋是在随风而行。 哪个更快? “噗” 张岚受伤太重,被那高大的七绝门人压得很惨,只能勉强靠逍遥游抵挡一二。 就在他不断后退之时,那眼神狰狞,手提狼牙棒的七绝门人胸口,却骤然“长”出一截雪白刀刃。 鲜血喷洒,那蛮横贼人眼光呆滞。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长刀,却是在疑惑,为何自己对这偷袭一刀毫无感知? 在他身后,沈秋单手持刀,手腕轻轻一甩,那高大人影就如山石倾塌,软倒在地。 “哟。” 沈秋抹了抹脸上的血,看着眼前鼻青脸肿的张岚,他拄着刀,说: “你这爸宝男还没死啊,真是命大。” “你那是什么称呼?” 张岚咬着牙,气喘吁吁的回头看了一眼,七绝门人已经死光了,被沈秋一人杀死。 他说: “要不是本少爷提点你,你早就累死了,蠢如蛮牛,哪有你这样用刀的?这七星摇光落在你手里,真是暴殄天物!” 沈秋耸了耸肩,也不反驳。 他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手里上下颠了颠,然后丢给了张岚。 后者接在手里,发现是自己之前那把被沈秋抢走的折扇。 “唰” 惜花公子将折扇打开,却发现扇面上的美人出浴图,已经变成了一副山水水墨。 在扇面另一边,是一首字体娟秀的前朝诗词。 画和字,都是大家技法。 让苛刻的张岚也挑不出毛病来。 “借给你用。” 沈秋努了努下巴,回头看着张楚和山鬼的战场,他说: “别弄坏了,之后还要还给我的。” “这是我的东西!” 张岚握着折扇,大叫了一声,却听到沈秋一声冷笑,却也无力再反驳。 这扇子,是沈秋光明正大夺走的。 已经不属于他了。 “走!” 沈秋挥了挥手,大步走向张楚那边,他说: “揍你哥哥去!” 张岚也是狞笑一声,跟着沈秋冲向战场,经此一难,他对张楚,已经再无任何幻想可言了。 “废物!” 正在用贪狼刀术艰难压制山鬼的张楚,也看到了沈秋和张岚冲过来,他顿时大喊一声: “去拦住他们!不,杀了他们!” 这一声怒吼,那四道纠缠山鬼,却被山鬼不断击退的四个诡异人影便舍了山鬼,转身扑向沈秋一行。 “小心!” 张岚看到天地玄黄挡在身前,便扣紧折扇,对沈秋说: “这是天地玄黄四卫,乃青阳魔君送给我父亲的机关活死人,他们最善合击,不惧生死,铜皮铁骨。 四人一起,便可敌地榜高手!” “砰” 七星摇光拄在地面,沈秋将肩膀上的伤口用染血布条绑紧,他盯着眼前四个奔跑的机关人,对张岚说: “你缠住一个!就算死,也要给我缠住!” “剩下的,我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32.匹夫长啸夜凄凉【24/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2.匹夫长啸夜凄凉【24/100】之前青阳魔君和五九钜子对拼的时候,就曾释放过他自己制作的,最初级的“天机武卫”。 沈秋在琴台是亲眼见过的。 那种机关人偶很厉害,全身都有机关,藏着各种各样的杀人利器。 但因为除去了血肉,所以自身无法产生真气。 只能由操纵者通过特殊功法,以真气操纵,给予机关人真气作战。 眼前这四个机关人,却又和天机武卫不太一样。 张岚说他们是活死人。 换句话说,他们是“半成品”的天机武卫,身体并没有被全面改造,还保留着经络血肉,可以让真气自生。 只是抹去了神智,又保留了战斗意识。 变成了真正听命于人的工具人。 这让他们单体作战能力远逊于天机武卫,不再有如机关人一般真正的铜皮铁骨。 但优点是,他们懂得配合,四人合击,可以聚少成多,抵挡强敌。 “啊!” 张岚发出一声尖叫。 他缠住了一个机关活死人,手持折扇,挡住对方的掌袭。 但那家伙另一只手张开,便有锐利尖锥自掌心窜出,在张岚胸口拉出一道血肉模糊。 那被折扇挡住的手掌指头顶端,也刺出五道利刃,就如兽爪划下,若不是张岚闪得快,他那张俊秀的脸蛋就保不住了。 尽管身上有伤,狼狈异常。 但张岚这会搏命时,却有股天生胆气自体内涌出,就如被逼到绝处的孤狼一般,硬是咬着牙,扑上去,与眼前的机关人殊死缠斗。 他要缠住这家伙,不能让四卫合一。 这四个家伙要是联手合击,以沈秋现在的状态,很难挡住。 一天之前,两人还互为敌手。 但今夜之时,却又成了联手对敌的同伴。 世间万事发展的神妙,也就在此处了。 “唰” 寒光闪烁,带起飒飒秋意,沈秋这边和剩下的三个机关人刚一接战,那七星摇光就在斜斩之间,将一个机关人的手臂斩开大半。 这些机关人的皮肤之下,都有机关藏匿,坚固异常,刀剑难伤,但那只是对于一般的兵刃而言。 摇光何其锋利? 可能比不上承影那般妖孽。 但要斩破铁石,也是轻轻松松。 一人被斩破手臂,攻击动作骤然一停,沈秋人随刀起,闪过眼前两人,只朝着那被斩断手臂的机关人扑过去。 伤其十指,也不如断其一指! “唰” 又是一刀挥起,这一刀舍了秋风刀式,换用刚猛归燕,刀刃下滑,刚猛之间,又卸掉了那机关活死人的肩膀。 后者在宝刀加身前,向外侧过一步,躲开了脖颈致命处,让沈秋这一刀无法尽全功。 他们还有战斗意识,能趋利避害,不会任由沈秋乱砍乱杀的。 “砰” 背后两个机关人也回身打出四拳,正打在回返的摇光刀身,沈秋被那巨力击退数步,那个被他卸掉肩膀的机关人,也挥舞着独臂上前。 他迎风打出一拳,被沈秋侧身躲过。 但那拳头擦过身体的同时,也有机簧声动。 “噗” 一股黑色烟气在沈秋周身爆发开。 那气味一入鼻孔,便有种腐烂恶心的味道,让沈秋几欲呕吐。 他提着摇光,挥出一刀,将偷袭的机关人打退。 自己也后退两步,挥掌打出掌风,散去毒烟。 体内雪霁真气快速运转。 这道门内功,于祛毒也有奇效。 不过,三个机关人可不会留给沈秋祛毒的时间,眼看沈秋中招,三个家伙便加紧攻势。 身形最高大那人挥动双掌,在略显僵硬的动作中,朝着沈秋合身扑来。 沈秋挥刀猛砍。 “哐” 七星摇光的刀刃砍入那机关人肩膀,但宽大刀身,却被机关人用双手死死扣住。 就如空手入白刃。 沈秋想要抽回刀刃,但那机关人力气颇大,就如爪扣扣死,让摇光刀一时间抽不出来。 而剩下的两个机关人则一左一右,闪入沈秋周身。 三只拳头同时落在沈秋腰腹后背,除了猛袭巨力外,还有机关人关节上刺出的尖锥。 皮肤撕裂,血肉模糊,剧痛加深,还有之前吸入的毒烟,沈秋一时间陷入绝境。 那两个机关人收回拳头,独臂者趴在沈秋背后,用独臂扼住沈秋脖颈,另一人则垂下双手,在机簧声中,雪亮短剑自袖口窜出。 致命危机! 该动最后底牌了。 舍身决,九分! “砰” 真气爆发,沈秋眼睛已是赤红。 气力暴涨,犹如天神下凡,被卡住的摇光顺势而出,将那高大机关人的十指切飞。 又在利刃回扫间,将两把刺向后心的短剑斩断。 在那机关人胸口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咔” 沈秋用沾满鲜血的手扣住背后的独臂机关人,用过肩摔的方式,将他甩在身前,左脚抬起,如战斧般砸在那机关人胸口。 双手扣住摇光刀柄,向下猛刺。 “噗” 大脑头颅,如被穿刺的西瓜般爆开。 独臂机关人抽搐了一下,便不再活动。 沈秋人随刀起,在九分舍身决争来的间隙之间,向前挥出一刀。 眼前那被砍断十指的机关人交错着双臂,试图用钢筋铁骨的手臂挡住这一刀。 他是机关人,手臂没了,还能作战。 “开!” 沈秋脸色狰狞,青筋暴起,吐气开声,声若雷霆。 他将舍身决暴起的真气尽数灌入摇光之中。 这把凶刀沉默异常,但此时也未抗拒这真气入体,在利刃嗡鸣间,真气缠绕在锐利刀刃上,让这一刀去势更猛,力量更强。 “砰” 刀刃砸在地面。 在沈秋眼前,那交错着双臂的机关人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在他身后的地面,这一刀砍出了入地一尺的刀痕。 贯体而过。 沈秋气喘吁吁,眼中血丝暴涨,眼前世界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隐隐血光。 “咔” 一声脆响。 眼前的机关人,就像是被切开的竹子。 顺延着从肩膀至腰腹的刀痕,身体很平滑的一分为二。 那被切开的躯体里,有铁制的机关,也有恶心的,聚在一起的变异血肉,还有一些牛皮管子。 像极了沈秋前世见过的生化怪物。 天地玄黄四卫,只剩两人! 但他自己,在一夜厮杀后,又将舍身决用到极处,也已经快油尽灯枯。 沈秋转过身,身体稍有点摇晃,在已经一片血红的视界中,他看着眼前那个垂着双手的消瘦机关人。 他感觉口很渴,想喝点水或者酒。 但此地没有那些享受! 此地,唯有死战。 “呸” 沈秋啐出一口满是鲜血的口水,抓起比之前更加沉默的七星摇光,他手上的血,顺着刀柄留在刀刃上。 给这不沾血气的宝刀,也增添了一分酷烈。 浴血武者提起手中刀,对眼前机关人勾了勾手指。 语气轻蔑。 “来!” ------------ “哈哈,厉鬼兄,你那兄弟撑不住了。” 张楚看着山鬼左突右突,就是无法突破贪狼刀气的围追堵截,便心下大定。 这狡猾阴毒的魔头瞥了一眼沈秋的方向,便对不发一言的山鬼喊到: “再不去救援,他怕就要油尽灯枯了!” 山鬼就好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 他手持承影,舞出奇诡剑式,将席卷而来的贪狼刀气尽数搅碎,还试图再次前冲,但又被张楚甩来的刀气阻挡。 他很强,但张楚抓住了他的弱点。 山鬼内心也是焦急。 眼前这人,与他在太行山中遇到的所有贼人都不一样。 不是那种可以被随手宰杀的对手。 他也从未有过和与自己武艺相当的人对战的经验,久战不下,山鬼心中却也颇不平静。 仅仅是眼前这一战,自己这趟出山就没白来。 这山外世界,果然奇妙。 但他也是有悟性之人,张楚设计困他,他也在适应寻找破局之策。 他掩饰的很好,若张楚再细心一些,就不难发现,山鬼自被贪狼刀气困住之后,就再没有用过那奇异剑影了。 “杀人简单,救人却难。 我观你和那沈秋相交莫逆,厉鬼兄,你真的要浪费时间在我这里,而不去救他吗?” 张楚再次发动语言攻势,试图扰乱山鬼心境。 他似乎成功了。 山鬼在后退。 张楚眼中一喜,这个难缠的剑客终于... “唰唰唰唰唰唰” 张楚的心思还没转完,就看到山鬼后撤两步,吐气开声,骤然向前突刺,积累下的承影真气,这一刻被全部用出。 眨眼之间,便分出十几个剑影,那些剑影随他前冲,各舞剑式,将眼前所有的贪狼刀气一扫而空。 三丈远的距离,眨眼便过。 张楚心里一惊,随即便眯起眼睛,他看着山鬼掠来的动作,速度,心中心思急转,便有论断。 过不来! 山鬼过不来的! 这个鲁莽的家伙似乎打算一鼓作气杀到张楚身前。 但他的剑影只能维持数息,待他持剑杀来时,剑式的威力已经消耗殆尽。 “呵” 张楚冷笑一声,手中贪狼刀舞起,轻松荡开承影剑,又向前劈手打出一掌,鬼哭狼嚎之间,正打在山鬼手臂上,将后者打退出去。 山鬼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在地上。 脚步踉跄了一下。 他的右臂在颤抖,被摧魂鬼爪打中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 但没关系,他已经达到目的了。 那阴森协议的鬼面之下,公孙愚发出一声轻笑。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 在他手中,正提着一样东西。 张楚面色大变,看向胸前,挂在那里的剑玉... 被拿走了! 这才是山鬼的目的吗? 冒着被重伤的风险,就为了拿那块玉? 他是疯了吗? “接着!” 山鬼厉声大喊,甩手将手中剑玉丢向沈秋。 他不是为自己拿的。 被那消瘦机关人打的连连后退的沈秋,看到剑玉抛来,便也不管不顾,将最后一丝真气灌入刀身,一刀逼退机关人,双腿用力,跳入空中,将剑玉扣在手心。 这是最后的力气了。 他落地之时是直接倒在地上的,狼狈的翻滚了几周,仰头就看到那消瘦机关人展开十指,跃入空中,朝着他刺来。 十指之上,还有寒光乍现。 沈秋躺在地上,他左手扣着剑玉,看向右手摇光。 他气息微弱的说: “你不服我,没关系,这次权当是剑玉逼你的,如何?给你台阶了,摇光,顺驴下坡吧...” “嗡” 沉默异常的摇光刀发出一声嗡鸣,似乎是抗拒沈秋这种说法,它是颇为不满,就如沈秋所说,它并不认沈秋。 尽管沈秋今晚的表现,让它非常满意。 尤其是沈秋赢了忧无命,让摇光压过却邪,这让它非常非常满意。 没错! 都是剑玉逼它的,它是不会服从沈秋的! 但剑玉这么厉害,它又抵挡不住。 便只能暂时顺从了... 这个讨厌的家伙! “轰” 凶戾刀意,化作阵阵虎吼,在下一瞬冲天而起,搅得整个战场狂风怒卷,那股绝世凶意中蕴含的,至强至刚的匹夫刀意的爆发。 让张楚和山鬼都扭头看向那边。 他看到,沈秋躺在地上,如孩童戏耍般挥起摇光。 宝兵嗡鸣中,便有锐利刀气破刃而出,如刀刃狂卷,将那机关人卷入其中,就像是破烂的人偶娃娃,顷刻间便被分尸当场。 沈秋爬起来,回过头,对张楚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虚弱笑容。 那脸上布满血污伤口,牙齿里都是一片血渍,双眼通红,就好似地狱邪鬼,又像是浴血厮杀的战阵之人。 “嗡” 沈秋甩起摇光,任由彻底苏醒的凶刀带着自己飞出去,正落在艰难打架的张岚身侧,他甩动手腕,凶刃破风,不成章法。 但那最后一个机关人又怎竟抵挡这无上凶器? 寒刃舞光之间,那机关人便被砍碎当场。 “给我真气!不要保留!” 沈秋对呆滞的张岚说了一句。 后者被摇光凶气冲的一个激灵,立刻伸出双手,贴在沈秋肩膀,将手体里所有的鬼影真气都打入沈秋体内。 这魔教真气真是邪乎! 就像是寒冬腊月,出去裸奔一样阴冷。 但沈秋却不在乎,他将张岚的真气不留一分,尽数推入摇光之中,双手扣住刀柄,将刀刃举向头顶。 “张楚狗贼!吃沈某这匹夫一刀!” “嗡” 摇光砍下,凶戾刀气破刃而出,就如黄无敌挥动太阿一剑,恐怖刀气从摇光刀刃冲击而出。 化作破天刀气,横跨十几丈,朝着张楚当头砍下。 摇光刀没有保留一丝刀意。 它也恨极了张楚,那个狗贼,居然敢用肮脏的手指,碰触自己纯洁的刀身... 给爷… 不。 给姑奶奶死! 张楚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吃这怎么看,怎么不正常的一刀。 但他也躲不开! 山鬼还在呢! 承影呼啸,封死张楚所有躲闪逃离的空间,将他锁死在两尺方寸之间。 这一刀,他再也不愿意,也得硬吃下去。 张楚体内真气路数一变,从阴森诡异,变得堂堂正正,厚重气盾破体而出,就如白色大茧一般,将他周身包裹。 “砰” 匹夫刀气骤然落地,烟尘横飞,这处丘陵被这一刀斩破开来,在惨叫声中,张楚周身气茧破开。 他捂着左手,在鲜血淋漓间飞掠向远方。 山鬼还想要追。 但回头看到沈秋倒在地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闪身回到沈秋身边,丢掉承影,双手放在沈秋胸口,将承影真气尽数灌入沈秋体内,护住越发虚弱的心窍。 贼人而已,跑就跑了。 哪有自家兄弟的命重要? “咳咳” 沈秋躺在地上,他看着山鬼,努力的露出一丝笑容,他断断续续的对山鬼说: “兄长...刚才那一刀,可还...可还能入眼?” “厉害,我弟最厉害了,这江湖上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刀客。” 山鬼一边输送真气,一边对沈秋说: “你赢了他,那魔教妖人,也不过如此。” “哈哈哈,我赢了。 可惜,青青没看到...他师兄多厉害...” 沈秋笑了笑,又有血液从嘴中涌出,他看向头顶,一轮皎月已经暗淡至极。 这,便是夜尽天明之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33.江湖三人行【25/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3.江湖三人行【25/100】夜色将近,朝阳将生。 一夜乱战,已到尽头之时。 沈秋躺在山鬼怀中,意识都有些模糊,如果不是山鬼一直用承影真气,护住他心窍,这会他就该挂掉了。 而在他眼中,头: “大概...五个?” “才五个?” 李义坚皱着眉头,他对三人组的战果分外不满,他说: “这怎以后好给沈秋大哥吹牛?分到我兄弟身上,一人还不够两个!这般不行,我等还得继续去寻,继续...” “嘘!” 秃瓢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易胜一把拉向地面,张小虎反应也快,猛地窜到桌子底下。 在这最黑暗的时分,有马车行动的声音,自驿道之外响起。 三个人躲在茶摊边,向外打量。 不多时,一辆马车便摇摇晃晃的驶过来,驾驶马车的,是两个受了伤,身穿黑衣的家伙。 他们身上的黑衣样式,让李义坚瞪大眼睛,握紧了手中刀,又对身旁两兄弟打了个眼色。 这是七绝门的人! 他们这辆马车里到底装着什么? “对付这等魔教妖人,不用讲江湖道义!” 李义坚小声说: “我等三兄弟,并肩子上! 我先去,你们跟着!” 说完,秃瓢少年便大吼一声,挥舞着伏虎倭刀,便朝着驾车的两名七绝门徒喊杀过去,这突然袭击,把那两个贼人吓了一跳。 他们也是受了伤,状态很差。 但眼看着李义坚一人杀来,这两人便同时冷笑,抽出武器,闪身砍向李义坚。 结果这秃瓢少年却就地一滚,把那两个贼人弄得愣在原地。 “看暗器!” 易胜大喊一声,丢出手中“暗器”,洋洋洒洒,灰白粉末劈头盖脸的洒在那两个魔教人脸上,疼的他们痛呼不已。 石灰粉啊! 这玩意进了眼睛,眼睛就废掉了。 “噗” 李义坚一刀砍倒一个魔教门徒,张小虎一瘸一拐的冲上前,一拳打在另一个家伙胸口,将他打向后方,易胜便抽出长剑,顺势一剑穿心。 这三个家伙... 打起闷棍来,倒是配合精妙。 “哈哈,又杀了两个妖人。” 李义坚的伤口又开始作痛,让他脸色煞白,但他却拄着刀,哈哈大笑,三人组的战果又辉煌了一些。 但马车里装着什么,还是让三个年轻人很好奇。 易胜动作最快,爬上马车,揭开帘子,就看到一个清瘦少年正盘坐在马车里休息,他双腿上放着一把散发妖异红芒的古怪长刀。 易胜的动作,也惊醒了忧无命。 这却邪刀主和林慧音大战一场,差一点就被林慧音用潇湘绝剑削掉脑袋。 此时正是虚弱之时,本打算让七绝门徒带着他离开苏州的。 但这会被惊醒,便也不顾身体虚弱,抓着却邪就朝着易胜砍去。 他很虚弱,刀式走形,让尖叫的易胜躲过一劫,李义坚少年意气,急忙上前帮忙,结果迎面就是一道红芒砍来。 他抓起伏虎刀,挡在身前。 “当啷” 双刀碰触的瞬间,伏虎刀便破碎成漫天碎片,张小虎眼疾手快的将李义坚向后拉扯,才躲开了却邪的致命一刀。 忧无命看着眼前的三个被吓坏的年轻人。 他心中涌动杀意,想要了结掉这三个家伙,但扑一动身,便感觉全身剧痛。 这一夜乱斗,连番作战,如今实在是打不下去了。 “唰” 忧无命提着魔刀,跳到拉扯的驽马背后,一刀砍断缰绳,那驽马受惊,边载着他扬长而去。 直到却邪刀的红芒消失在黑夜里,被吓坏的三人组才松了口气。 刚才那魔刀刀气加身,让他们真有种陷入血海魔窟的幻觉。 别说抵挡了,就连控制身体都做不到。 “码的,那是什么鬼东西?” 李义坚心疼的看着自己手中断裂的“宝刀”,他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脖子,刚才就差几寸,自己就要饮恨江湖了。 “哥哥,快来看!车里还有东西!” 一炷香之后,腿软的三人才勉强恢复,又喝了点茶水,这才心神静下来。易胜又在那破旧马车里翻找,结果带着一个木盒子跑了出来。 在朝阳升起的光芒中,他把那木盒子放在桌子上,轻轻打开,里面放着几册书。 李义坚拿起一本看了看,便瞪大了眼睛。 “这是拳谱啊!” 秃瓢少年嘿嘿直笑,扭头将那拳谱丢给张小虎,他说: “这摧魂爪虽是魔教的功夫,但有总比没有好。” “哥哥,还有呢!” 易胜将那木盒翻到过来,倒在桌子上,剩下的倒是没有秘籍了,但多是珍贵珠宝,还有很多银票地契之类的东西。 这应该是七绝门自惜花别馆撤离时,收集的一些财物,却便宜了这三人组。 既然已经开始“分赃”,易胜也把之前“摸尸体”收集到的东西,倒在桌子上,零零散散的,还有本血染的小册子。 易胜把那小册子抓在手里,他压低声音说: “这东西是从真武纯阳宗战死的道长身上寻来的,乃是真武七截剑的入门剑式,不能见光。 两位哥哥,我便收着了。” “没事,没事,你拿去用就是。” 李义坚看张小虎和易胜都有收获,他也在那东西里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一本刀谱。 这让他有些失望,再加上心爱的伏虎刀碎了,让秃瓢少年的情绪更是低落。 “哥哥不用忧伤。” 心思灵活的易胜看到李义坚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家伙将剑谱小心藏起,一边给李义坚倒茶,一边说: “此番正邪大战,我正派人士大获全胜,据说还有武林盟主任豪大侠参与其中,事后必有庆贺之事。 我等也算是厮杀过的,这也是个缘法。” 他说: “到时若有机会,便用这缘法,为哥哥寻一套好刀法,或者再找把好刀。 再者说,这江湖之事啊,不怕你做不好,就怕你说不好。 如此这般吧,待我们回了苏州,我便寻几个能说会道的,把我等三人与魔教对抗之事,传扬出去!” 易胜嘿嘿一笑,他对李义坚和张小虎说: “到时候,咱们三兄弟,那也是江湖人物了,没准还能被人称呼一声少侠呢。” “小胜说的是。” 李义坚越听越觉得欢喜。 他看着眼前太湖湖畔,那朝阳初升,如一轮火光,映在湖水之上,一片波光粼粼,这等风景让他心胸开阔,豪气纵生。 他想了想,便对身边两个兄弟说: “今日我等三人携力杀贼,共入江湖。 也不管旁人如何看我等,但我等自知无愧于心。 大家情投意合,不如趁着这机会,就以这太湖朝阳为誓,拜了把子,结成异性兄弟。 以后互相扶持,才能走得更远,两位兄弟意下如何?” 这三人正是少年热血之时,又一起经历生死,李义坚一开口,易胜便应声而起,张小虎虽沉默,但也伸出拳头。 朝阳之下,三个受了伤的年轻人,便对着太湖三跪九叩,共宣誓言。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虽如小儿游戏,也不得礼仪,更遑论祭品香案,但却心中坦荡。 桃李春风一杯酒,同历生死共患难。 豪气闲聊江湖事,天地共鉴义气生。 虽是少年意气,虽是菜鸟才出新手村,虽是不懂世间险恶无情事,虽是不闻武林风雨声。 总是有种东西深埋于血脉之中,能让人忘却危险,能让人舍生取义。 但,这也算是... 这方血雨江湖的一丝魅力吧。 :。:m.x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34.怪客芥子僧【26/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4.怪客芥子僧【26/100】第二天一早,任豪便来到了苏州城外的一处隐秘别院中。 在昨夜受伤的正派人士,大都被送到了墨家天机阁中,精通医术的墨门中人负责医治,但也有少数被送到了这处城外别院。 大都是一些受伤严重的,或者身份特殊的人。 其中就包括沈秋,还有... 黄无敌。 是的,泰山莽夫受了伤,而且还挺严重的。 “无敌道兄情况如何?” 任豪大步走来,对站在厢房门口,正挥舞着拂尘,教导云霁小道长功课的冲和老道问了一句。 后者摆了摆拂尘,对任豪行了个道家礼仪,回答说: “掌门师弟已经不碍事了,别院主人为师弟清理了伤口。 伤势并不严重,但师弟经络受损,此番怕是要立刻回泰山玉皇宫,精心修养数载的时间了。” “这般严重?” 任豪皱起眉头,他看了看云霁小道士,又压低声音,问到: “昨夜,是谁伤了无敌道兄?这苏州城里,难道除了桃花老人之外,还有其他魔教高手?” “这...” 冲和老道犹豫了一下,他说: “我也询问过掌门师弟,但他不愿回答,似是有隐情。” “嗯,我去看看他。” 任豪低头对看着他的云霁小道士笑了笑,便推开房门,走入厢房之中。 一股中药味弥漫在厢房里,但受了伤的黄无敌并没有躺在床铺上,而是坐在椅子上,正用手帕擦拭手中威道太阿剑。 他脸色有些苍白,换了一套蓝色道袍。 原本很散乱的头发和胡须,现在也被整理的非常妥帖,还扎了个道士髻。 黄无敌整个人的气质,都和之前那莽夫的气质截然不同。 看他擦剑的动作,还有一丝天人和谐的感觉,就好像眼前这个人,一举一动都暗合自然道理一般。 “可是无惨道兄?” 任豪见状,便轻声问了一句。 眼前道人抬起头,脸上是一副温润笑容,他对任豪轻轻点头,却不说话。 好吧。 这是散魂病暂时好转了。 泰山莽夫黄无敌的人格隐入心中,主人格紫薇道人黄无惨又出现了。 任豪上前,坐在黄无惨身边的椅子上,他没有打扰黄无惨擦剑。 直到经过战斗的太阿剑被擦拭干净,又被归入一个精巧剑匣里,眼看黄无惨起身在水盆中净了手,擦干水渍之后,任豪这才开口问到: “无惨道兄,昨夜,是谁伤了你?” “是他。” 黄无惨转过身,背着左手,右手轻捻胡须,脸色平静,没头没尾的说: “我昨夜追击七绝门妖人和曲邪,却意外遇到了他。” “他?” 任豪面色剧变。 他站起身,走到黄无惨身边,压低声音问到: “可能确认?” “我见到他的脸,他并未遮掩,而且这江湖中,能在十招之内缴去太阿剑的人...也只有他一个了。” 黄无惨喟然长叹。 这个主人格和黄无敌的人格几乎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他不管做什么都是慢悠悠的,而且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正中平和,悠然物外的气度,真正就如一心求道,心无旁骛的出家人。 他沉吟了片刻,又拿起手边青玉拂尘,一边微摇,一边说: “我不知他为何现身苏州,与他交谈也未有回应,他也不欲伤我...只是,在缴去太阿剑后,便用古怪功法,将‘我’唤醒。 我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但...” 黄无惨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他轻咳了一声,对任豪说: “多年不见,我也有些技痒,便试图挑战于他,结果被他打成这样。那摧魂神爪留下的真气桎梏,我竟一时半会也冲破不开。” “呵呵” 紫薇道人苦笑了一声,对任豪说: “这大概是个警告,又像是提醒,我此番离了苏州,便要在泰山玉皇宫闭关苦修了。 那人的武艺,我已无法向仁兄仔细描述。 他和我等,已经完全是两个境界了。贫道恐怕天榜高手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嗯。” 任豪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他也长叹一声,说: “他本就天纵奇才,横压武林一十三载,此番出世,却又进展如此,这江湖,怕是要多事了。 只是,无惨道兄,你观他与九年前,可有变化?” “变化,没有。” 紫薇道人闭着眼睛,回忆昨夜相遇,他说: “还如九年前那样,甚至没有变的苍老一分,只是,他怀中不知为何...多了只肥硕狸猫。 而且观他样子,似乎对那慵懒狸猫颇为上心。” “狸猫?” 任豪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他说: “就是妇人们养来解闷的狸猫?” “是。” 黄无惨点了点头,他说: “很肥硕,皮毛顺滑,慵懒不堪,但却灵气满满,若不是我知这方天地灵气已断,我恐会认为,那便是千年前存有的‘仙家灵兽’。” “而且贫道有个猜测,仁兄。” 紫薇道人抓着拂尘,他眯起眼睛,思索片刻后,对任豪说: “仁兄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太行仙门的旧事? 据说那太行仙门中人,忤逆上天,囚禁异兽,妄图寻仙,结果导致山门破灭,太行遭劫。” 任豪点了点头。 他说: “道兄的意思是,那只被张莫邪抱在怀中的灵气狸猫,便是当年那...天降异兽?” “我也不敢确定。” 紫薇道人摇了摇头,他说: “但却有可能,也许,也许... 张莫邪已经寻得通天之法,他此番现身,是想告诉我等,用心修行,莫管江湖事,以待天地大变之时。” “贫道往日夜观天象,便有种感觉,仁兄。这天地大变,怕是就在十数年之后了。” --------------- 沈秋也在这处别院中。 当然,他听不到紫薇道人和武林盟主的密谈,因为他这会很忙。 剑玉就在手中,这昏迷过去,自然是入了剑玉梦境。 之前那只剩下三人的梦境里,此番又是人头攒动的景象,昨夜沈秋一路厮杀,到底杀了多少人? 这个已经很难考证了。 但在沈秋眼前,从那些幻影的数量来看,这绝对是个惊人的数目。 他此时正忙着,将那些无法给他提供更多武学经验的劣质幻影,丢入梦境边缘中,这不是个容易的活。 尤其是在沈秋赤手空拳的情况下。 他要一个一个的制服他们,再将他们丢入梦境边缘。 沈秋忙活了好久,才总算是将人挤人的梦境清理了一些。 现在留在梦境里,就剩下了少数几个幻影。 承影老道,林菀冬还有任豪、黄无敌、五九钜子、墨黑、林慧音、张楚、忧无命、沈兰、张岚、天地玄黄四卫等等数人。 除了天地玄黄四卫,还有苦陀之外,大都是临时幻影。 不过沈秋也知足了。 昨晚那一战之后,他对秋风刀式的理解更上一层,而最后劈出那匹夫一刀,也对摇光刀的匹夫刀意有所领悟。 此时正是练刀的好时机。 可惜,他手里却没有一把刀。 便只能按耐住内心的心情,先用风雷指和摄魂爪,与实力最弱的苦陀纠缠了一番。 因为没有趁手兵器,再加上苦陀善于用魔针暗器的缘故,还是用了九分舍身决,才堪堪击破了那个幻影。 结果收获一份“鬼影针法”。 相当高明的暗器手法,还能用于拷问逼供,正适合青青丫头学。 沈秋也算是满意了。 他感觉到梦境一阵摇晃,便知道自己该醒了。 下一瞬,沈秋睁开眼睛,眼前影影幢幢的,看东西看不真切,应该是昨夜受伤的后遗症,休养几天就会好。 但奇特的是,身上却没有太剧烈的痛苦传来。 这让沈秋啧啧称奇。 虽然在梦境中,一直有用雪霁真气温养躯体,但只靠雪霁心法,还做不到这等迅捷的疗伤效果。 所以,肯定是有人在外界帮了他。 “你醒了?” 就在沈秋茫然间,一个温和的男人声音从房间中响起。 沈秋感觉自己身体就像是生锈了一样,活动时有些刺痛,但还是靠自己撑起身体,靠在床头。 他喘着气,看向刚才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 身高大概在1.85以上,以这个时代的身高标准来看,已经是鹤立鸡群了。 但这男人却并没有什么蛮横的感觉。 相反,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柔和,就好像是世间万物都无法干扰到他诵经一般, 他穿着灰色僧袍,很朴素。 但却又留着短短的头发,并非一个头陀行者的样子。 应该是俗家居士。 这人脸上带着笑容,眼睛眯起,生的一张国字脸,留着灰白的胡须,但看样子并不是十分苍老。 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 在沈秋苏醒时,这位居士正坐在蒲团上,双手摆动檀木佛珠,似乎是在诵念经文,沈秋只能看到他半张脸。 但能如此敏锐的发现沈秋苏醒,这位居士,应该也是个身怀武艺之人。 而且武艺应该还不低。 “莫要移动。” 那居士见沈秋想要站起身,急忙起身阻拦。 在他转过脸的时候,沈秋愕然发现,那居士的半张脸上,布满了交错的伤痕,严重的破坏了他那温和的气质。 这应该是陈年旧伤,看上去颇为狰狞。 让人忍不住联想,这位居士年轻时遭遇了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我用涅槃真气助你温养经络,内伤已经除去,但施主搏命死战,却已伤了根本,不可贸然行动。” 那居士用温和的语气对沈秋说: “之后半年,施主最好别和他人动手。” 沈秋点了点头。 他能感觉到,这居士抚着他肩膀的手心里,源源不断的送出一股温和真气。 那真气和雪霁真气很像,都是那种正中平和的法门,但这居士的佛家真气,却更显绵长,更偏向于疗伤治愈的功效。 这应该是不善战斗,但重温养愈伤的神奇内功。 “感谢大师了。” 沈秋靠在床头,对眼前这位半面佛陀,半面厉鬼的居士双手合十,他感谢说: “此番全靠大师救助,否则我沈秋这条命就没了,此乃救命大恩,我没齿难忘。” “少侠何须如此多礼。” 那居士呵呵笑着,他坐在沈秋床边,把玩着手中佛珠,轻声说: “少侠身怀正宗道家真气,最重温养暗伤,就算没有我相助,也无非是多将养些时日罢了。 只是少侠,听我一句劝说。” 居士表情变得严肃,他对沈秋说: “我也知这江湖恩怨难解难分,行走江湖必要有手段,但施主,我劝你,以后别再用那舍命功夫。 你虽有道家真气温养暗伤,但若用的多了,那功夫对经络的压迫,可是无法弥补的。” 沈秋眨了眨眼睛。 他知道这居士说的是那套舍身决功夫,他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好,那施主便休息吧。” 居士笑眯眯的站起身,他说: “我先去看看其他伤者。” “还没问大师姓名?” 沈秋追问道: “大师可否告知。” “旁人都叫我芥子僧。” 那居士回过头,唤了声佛号,对沈秋说: “我虽一心遁入空门,但师父说我六根未净,红尘未了,还不到剃度之时,因此少侠,也不必称我为大师了。” 这话说的婉转,但听听就行了。 这般高手,你若直呼姓名,那才是在找死了。 没看任豪身为武林盟主,称呼黄无敌也不是一口一个道兄? 行走江湖,这面子问题...tv 真的很重要。 “再次感谢芥子大师救护之恩。” 沈秋躺在床铺上,对芥子僧低头行礼,他突然想起一事,便又问道: “大师,请问是谁送我来此处的?我那亲人,可还在苏州?” “这个,我倒是不知了。” 芥子僧如实回答说: “送少侠过来的,是一位公子,他此刻就在外厢房休息,不过我听闻他与魔教之事有关。 所以,可能今日下午时分,就要有人来询问于他了。” 说到这里,芥子僧轻笑了一声,这半边脸像厉鬼的居士,笑起来着实可怕。 但眼中却是一片善意与温和,让人忍不住亲近。 他转动手中佛珠,对沈秋说: “我观那张岚公子,却不像是个坏心肠的人,虽出生魔教,也不甚喜正派人士,但心思还算纯良,又有向善之心。 少侠不用担忧亲友,张岚公子自是可以逢凶化吉的。” 沈秋想说的其实是,张岚死不死和他没关系,他也不关心。 他更关心山鬼的处境。 但从芥子僧的话里,他能猜到,山鬼应该根本没来苏州。 摇光刀也应该是山鬼拿走的,这便让沈秋大大放下心来。 芥子僧走后,鬼鬼祟祟的张岚就带着一样东西,进来了厢房。 他趾高气扬的走到沈秋眼前,唰的一声打开自己那折扇,一边摇晃,一边对沈秋说: “这扇子,现在物归原主,归我了。 先别急... 本少爷用好东西和你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35.张岚的审判【27/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5.张岚的审判【27/100】须弥别院的厢房中,沈秋靠在床头。 雪霁真气在他体内来回运转。 因为体内重伤的缘故,真气运转并不如之前那般雄厚。 但温润真气行走经络之间,却在用潜移默化的手段,将体内暗伤一点一点的抚平。 他从无限接近油尽灯枯,恢复到全盛,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但肯定要比芥子僧说的半年快很多。 手持剑玉的情况下,沈秋的一天可是有36小时,乃至更长时间,可以运功疗伤的。 他此时瞥着眼睛,看着眼前趾高气扬的张岚。 后者身上也有股浓重的草药味。 显然也是接受了治疗,和一群嫉恶如仇的正道人士待在一起,这魔教公子哥居然心态还不错。 沈秋觉得,如果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做不到和张岚一样没心没肺的。 “我用好东西,和你换我这把扇子。” 张岚摇着折扇,那扇面上的山水图在摇摆之间,也有股韵味。 “不换!” 沈秋闭着眼睛,看也不看张岚,他随口说: “那扇子我也喜欢的紧呢,还花了工夫,请人花了画,提了词。你在苏州城的房子都被毁了,又能拿出什么东西?” “哼,你这就是小瞧本少爷了。” 张岚从旁边拿过木凳,坐在沈秋床边,他从背后拿来那长布条,丢给沈秋,后者接在手中。 入手颇为轻盈。 “打开看看吧。” 张岚催促了一句,沈秋解开袋子的束绳,发现里面装着一把刀。 刀长三尺七寸。 直刃无弧,刀身三指宽,有异型刀格,如狼首吞刃,给这刀增添了一丝狂野。 刀柄如青玉,缠着黑色绳子,刀镡处并不如普通刀剑毫无点缀,而是用青色金属塑造出了一轮皎月。 看上去又多了几分精致和独特。 刀鞘和刀身的形状一样,用的是某种轻便但坚固的木材,像是黄花梨木一般,在刀鞘外部是一层黑色鲨鱼皮,摸上去很有质感。 沈秋左手握住刀柄,轻轻抽离,便有寒刃自鞘中滑出,毫无滞殆感。 刀身有灰色云纹,抚摸上去似有磨砂的感觉。 刀刃轻薄且锐利,犹若柳叶轻刀,那刃上并无破口。 如果沈秋没记错,昨晚这把刀可是和锋锐无双的承影剑对拼过的。 “好刀!” 沈秋忍不住赞赏了一句。 这刀可比他的那把鸿鸣刀好多了,材质也肯定特殊。 只是灵气不足。 比不上七星摇光。 但这把刀乃是轻刀,带鞘重量也不过一斤多,绝对不会超过两斤重。 而摇光乃是斩首重刀,平日挥舞需用双手握持,重量最少也在十斤以上。 两者既是不同类型,自然也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自然是好刀,这可是我张家家传宝刀。” 张岚合起扇子,眼见沈秋对这刀爱不释手,他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光,他轻声说: “我父亲在取得却邪前,也是握持这贪狼宝刃行走江湖的,昨夜张楚战败,将这宝刀遗失在战场,我便取了回来。 但我也不善用刀,便用它换了这把扇子,你看如何?” 沈秋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的手指在冰凉的刀刃上滑动,几息之后,他扭头看向张岚,说: “你也说这是你家传之物,只用它换一把扇子?” “当然不是咯。” 张岚将折扇在手中拍了拍,他说: “你也知,这两者价值不同,所以若你拿了刀,你就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紧盯着沈秋,沉声问到: “我父亲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沈秋将贪狼刀归鞘,打了个哈欠,丢还给张岚,他闭上眼睛,说: “这刀我不要了!你也别再来烦我,我对你父亲的了解,可并不比你本人更多。”tv 张岚又将刀推给了沈秋,他一脸狐疑的说: “真的吗?我不信!” 沈秋摆了摆手,就像是驱赶苍蝇一样,他很不耐烦的说: “你爱信不信! 你赶紧走,免得我怒从心来,把你掐死在这里,滚!” 张岚被沈秋呵斥一顿,但并未离开。 这魔教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性格,在遇到和他父亲相关的事情上,简直就如牛皮糖一样。 甩也甩不开,一点自矜和廉耻都不要了。 他缠着沈秋,反复问那问题,让沈秋不胜厌烦,但偏偏现在身体虚弱,还无法驱走他。 在一刻钟之后,沈秋被烦的不行,便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张岚。 他说: “你真想知道?” “当然!” 张岚咬牙切齿的说: “我必须知道!” “我告诉你,你以后别来烦我。” 沈秋伸手抓起贪狼刀,放在自己手边,他眼珠子转了转,又对张岚说: “但仅仅是这把刀,还不够。 我观你也用摧魂爪,你知不知晓,这摧魂爪的进阶?” “知道。” 张岚顺势打出一掌,有隐隐鬼哭狼嚎的声音回荡,确实是正宗的摧魂爪,而且要更显精妙迅捷。 他对沈秋说: “我会摧魂鬼爪,但这门武艺的第三境界,摧魂神爪我却不会。 不只是我,整个七绝门除了我父亲之外无人会。呃,也许北寒叔也会,但本少爷离了宗门太久,也不知道这些。 那第三境界,是要靠自己悟性推演的,习成之后便是我七绝门七绝之一。” 惜花公子盯着沈秋,他说: “我之所以你确信你知道我父亲下落,还和他有过接触,便是因为昨夜在你击杀苦陀时,我看到了你也会摧魂爪... 这武艺乃是我七绝门绝密,寻常他人怎能学会? 沈秋,你这摧魂爪一看就是苦练过的,已练到当堂入室的程度,你还敢说你没见过我父亲?” 沈秋不回答这个问题。 他打了个响指,对张岚说: “你把摧魂鬼爪和你那套身法教给我,我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如何?” “摧魂鬼爪,可以。” 张岚思索了片刻,一脸坦然的对沈秋说: “但逍遥游就算了。 不是我不教,而是你学不会。 这门身法也是我七绝门七绝之一,入门极难,我和张楚会,是因为我们小时候,父亲亲自带我等入门。 我父亲也说,这门逍遥游身法,乃是观江湖诸家秘典所悟,整个江湖能靠悟性学会的,不会超过十人。” 说完,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沈秋,他说: “你觉得你会是那惊艳才绝的十人之一吗?” 沈秋想了想,也觉得张岚说的有点道理。 虽然有剑玉这等神物在手,但这东西只加强武艺熟练度,并不加个人悟性。 他让张岚说了段逍遥游的入门心法。 结果张岚给他念了段庄子的逍遥游。 听的沈秋云里雾里,根本不能从其中觉察到任何和武艺相关的信息。 “那就换一个。” 沈秋确认自己学不会逍遥游身法后,他伸出一根手指,压低声音,对张岚说: “我要生死契内功的生契功法,这总没问题了吧?” “你要这伤天害理的功夫作甚?” 张岚一脸诧异的摇摆手中折扇,他皱着眉头说: “我父亲都曾后悔参研出这等邪异功法...” “别问!” 沈秋心想,现在没用,以后就说不定了。 反正存着总没坏处,最不济让七绝门下级门人不敢靠近他也好啊。 他威胁到: “你还想不想知道你父亲的事了?” 张岚顿时默然,沈秋还真是抓住了他的软肋。 他点了点头,在房中找来纸张,将摧魂鬼爪的招式和运功技巧默写出来,他一边写,一边听沈秋说给他关于张莫邪的事。 沈秋知道的也不多。 就两件。 一件是正定十九年,沈秋12岁时遇见张莫邪。 第二件,便是小半年前,青青被五行门掳走,他在隐楼遇到那个神秘人的事。 “我当时只以为那是一位武林前辈,与我开玩笑戏耍。” 沈秋半眯着眼睛,隐去了他和张莫邪最后的那段关于剑玉的对话,便如回忆一般说: “但现在,仔细想来,我却有种感觉,那位前辈,大约就是张莫邪本人,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出现。 只是我想,他留在苏州,除了观察我之外,大概率也是因为他想看看你吧。” 沈秋看着张岚变化的脸色,他轻声说: “我觉得,就如你对他抱有感情,他对你,应该也有舔犊之情的。就凭你这稀松的武艺,能在江湖上混得如此顺利,如果说其中没有张莫邪的暗中看护… 我是绝对不信的。” 张岚没有回答。 他只是认真倾听沈秋的诉说,又沉默的书写字迹。 好半晌,在快半个时辰之后,他将一叠折起的纸递给沈秋。 他说: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 但父亲这么多年未曾现身与我相见,大概也有他的道理。 沈秋,我想拜托你,若下次,你还能和我父亲相遇,请替我告诉我父,就说,他儿子一直在找他。 就说,我从小没了母亲,便如水中浮萍无依无靠,也不想走什么江湖,就只愿跟随他身边。 时刻孝敬,以尽儿女之责。” 说到这里,张岚的眼眶微红,但却别过头去,似乎不想让沈秋看到他狼狈软弱的样子。 沈秋接过纸张,放入怀中。 他对张岚说: “大男人家的,便别哭丧着脸,你比我幸运多了,你最少知道你父亲还在人世,而我… 我都快忘记我父母的长相了。 但你也比我倒霉的多,最少我没有张楚那样的疯子哥哥。 你也是过的惨,我就不打击你了,你这爸宝男。” 到底是一起死战过的。 虽说之前也有过恩怨,但昨夜一战之后,又知晓了张岚的身世,沈秋对这花花公子的厌恶,也少了些许。 相比那搅动江湖风云的妖女沈兰,这张岚虽然聪明些,但在某些事情上却意外的单纯,就像是个宝宝一样。 虽然出身魔教,但他,也算是个可怜人了。 “别总说那怪话!” 张岚擦了擦眼睛,得到父亲的消息,让他心里舒坦了些。 他瞪了一眼沈秋,又恢复到之前那浪荡公子的样子。 “唰”的一声,他打开折扇,一边摇摆,一边对沈秋说: “总之,你别忘了本少爷托付你的事情便是。” 说完,张岚便走出厢房。 沈秋也不在意,他拿出那沓纸,细细观看,然后握着剑玉,进入梦乡中。 当晚,须弥禅院的中心庭院里,张岚被几名真武纯阳宗的道长押送着,进入了庭院中。 武林盟主任豪,紫薇道人黄无惨,冲和老道,还有陆归藏,纯阳宗的东方策,以及禅院主人芥子僧都在。 这是此时苏州正派人士的首脑。 张岚一看眼前这阵势,腿肚子就有些打颤。 他知道,自己的命运,现在就握在这几位正道人士手中了。 “张岚,你出身魔教,却又隐匿在江南之地,有很多同道怀疑,此番七绝门赶赴苏州,便是你勾引来的。” 任豪坐在主座上,盟主大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张岚,后者低着头,一副战俘审判的样子。 但盟主大人却又话锋一转,说: “但墨门五九钜子查证过,在苏州,你做了些荒唐事情,强纳绝色女子十二名,却又不伤她们清白。 那十二名女子已经被救回,她们也对你有赞美之言,爱护之意,说你不是坏人,也未曾伤害于她们。” “她们被救回来了?” 张岚猛地抬起头,一脸惊喜,他说: “这就好,这就好。” 这副贪花好色的表现,让在场的正派首脑面面相觑,黄无惨甚至发出了一声轻笑。 任豪也微微摇了摇头,他沉吟片刻,说: “但你在惜花别馆中,也杀了数名前来捕捉你的正派侠客...” “是他们主动挑衅的!” 张岚不服气的说: “本少爷在苏州从不惹事,低调得很。 是他们主动上门,欲要杀我,就因为我生在魔门。本少爷不反击,难道要把脖子伸过去,任他们砍杀吗? 更何况,你们这些正派人士说一套,做一套!” 张岚伶牙俐齿的说: “去年中秋,那伙侠客趁我不在,溜入我别馆之中,还试图玷污我家美人,若不是我回来的巧,便有不忍之事发生。 仁豪大侠,我也不是与你争辩。 但我想,比起我这安安分分的魔教公子,你们那些害人性命的侠客,难道做什么都是对的吗?” 任豪没有回答。 坐在边缘,穿着纯白道袍的真武纯阳宗的领军人,七截剑客东方策看着张岚那英俊的脸,眼中颇有一抹善意。 见场面尴尬,他便开口错开话题,说: “苏州之事,赞且不提。 张岚,你且说说,你在潇湘之地,是如何牵扯到七绝门与潇湘剑门的恩怨中的?我太岳山也在潇湘,那事情我也知晓。” 这道士语气平静,他说: “潇湘剑门损失惨重,无辜者被牵连送命,都是你七绝门一手为之。你说你生在魔门,却不参与颠覆武林之事。 这空口无凭,更何况,也有潇湘门人确认过,你曾在长沙七绝门分舵出现。 你若要自证清白,便把这事说清楚吧!” “这事与我无关!我无愧于心!” 张岚梗着脖子,握着折扇,大声说: “但我一个人说,想必诸位大侠也不信,便请将沈秋和林慧音找来,他们都是当事人,我三人予你们说一说过程。” “真相自然大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36.躲不过的剑【28/100】 “你也真是鲁莽。” 须弥禅院中,穿着长裙,带着斗笠,背负长剑的林慧音。 搀扶着沈秋,在院中行走。 此时明月当空,这雅致禅院里也很是清静,沈秋一手拄着芥子僧准备的木杖,一手被好友搀扶,行走缓慢,就如重病之人。 他也不是装的,确实是虚弱的很。 “你给我来了信,我当时正护着药王鬼医冯亚夫,正往潇湘之地回返,见信中事态严重,又从河洛帮那里听说了苏州的风云际会,便赶紧来了此处。” 林慧音轻声说: “只是紧赶慢赶,也差点没赶上。” “我听李义坚说,你们从洛阳到霸都,再到苏州,中间几乎没有休息,一路换马赶来。”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说: “我当时去信时,其实也想过,若你们赶不及到来,便只能孤身死战,看来我运气不错... 走了一年江湖,也寻得了可以托付性命的好友。” 这话让林慧音脸颊微红,她说: “你曾舍命援助过我潇湘剑门,你遇到事情,我怎能袖手旁观? 只是,沈秋,我有件事,必须得问问你!” 林慧音左右看了看,此处花园中无其他人。 她便停下脚步,摘下斗笠,不施粉黛的脸上,双眼中尽是一抹严肃。 她对沈秋说: “你所用的雪霁心法...从何处学来的?” 沈秋心里一动。 果然,林慧音果然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在昨晚,这位潇湘女侠赶来帮助,将自己真气送入沈秋体内时,沈秋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躲不开的。 这个时代讲究师门传承,偷学武艺这种事,是为人不齿的。 以林慧音这方正的性子,一旦沈秋回答不好,两人之间的友情,怕就要就此完蛋了。 但沈秋也早有准备。 他看着林慧音,压低声音,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到: “慧音,我且先问你,你知不知道,你师父的雪霁心法,是从何处学来的?” 林慧音皱着眉头,她感觉沈秋在转移话题。 但她还是说道: “我师父说,是她年轻时偶得奇遇,从一位故人那里学来的,并且定下约定,这雪霁心法,只会交给真传弟子。” “那你又知不知道,你师父的那位故人是谁?” 沈秋追问道。 林慧音摇了摇头,如实说到: “师父从来不提。” “唉。” 沈秋轻叹了一口气,对林慧音说: “是张莫邪!” “???” 林慧音骤然抬头,满眼问号,甚至带着一股怒气。 林菀冬掌门从小养育林慧音长大,在她心中除了师父的身份之外,就和自己母亲一样。 她不能允许他人诋毁林菀冬。 这沈秋实在过分,竟然把自己那一代大侠的师父,和魔教教主联系在一起。 “你先别恼,且听我说。” 沈秋沉声说: “我这雪霁心法,乃是在苏州得了奇遇,被异人所授。 我之前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昨夜意外从七绝门二公子张岚那里,知晓了关于雪霁心法的往事。 那张岚告诉我,他小时候,见过他父亲张莫邪用雪霁心法帮他疗伤...” 说到这里,沈秋停了停,林慧音的表情也微微变化。 沈秋继续说: “张岚此时就在这禅院中,慧音你随时可以去询问于他,我定是不会骗你的。 如果你还不信我的猜测,此番回去剑门后,不妨用此事诈一诈你师父。” “我虽不知林菀冬掌门和张莫邪之间的往事,但我相信,我这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这也能解释。 为什么你师父一定要你保密雪霁心法存在的缘由。” 见林慧音沉默,沈秋便轻声说: “你师父是一代正派大侠,正派十大高手之一,天下正道人士敬仰的前辈。若是和张莫邪那魔教教主联系在一起。 不仅是她,恐怕整个剑门都要受到牵连。 慧音,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便你知我知,万万不能说与第三人听,事关你师父名节。 咱们这些晚辈,要为尊者讳。” 林慧音点了点头。 她大眼睛里也有了一丝惘然,仿佛师父在她心中的形象有些坍塌。 但这事沈秋也是猜测,她必须回去剑门,向师父求证一二。 “既然说起这事了,我也想问问你。” 沈秋拄着手杖,继续向前走动,他对身侧沉默的林慧音说: “你这一身内功,说是你师父给的,莫非...是灌还情同兄妹。 沈秋又能说些什么呢? 而就在张岚被正道“审判”的同时,在苏州城里,还有另一位身在事中的原魔教中人,也在经历自己的“审判”。 沈兰沈大家穿着一身素衣,表情担忧的枯坐在小宅院中。 她昨夜救了沈秋和张岚,但返回别院,却不见了情同姐妹的秀禾,又在房间中寻得打斗痕迹,心下惶然。 她自不难猜出,秀禾很可能是被去而复返的曲邪掠走了。 以曲邪老魔对她的恨意,秀禾必然会遭受可怕折磨。 沈兰心中惶恐,这整整一天,都在苏州城里寻找秀禾踪迹,但反复寻而不得。 她虽然因为以身为饵,诱使赤练魔君入了正派陷阱,勉强算是和正派合作和解。 但正派中人对她的态度却非常不好。 甚至隐有敌意。 这也正常,毕竟沈兰和张岚不一样。 她从小在五行门长大,又颇有暗杀天赋,这十几年来,死在她手里的正派侠客,可比张岚手中多出太多了。 “小姐!” 就在沈兰心乱如麻,担忧秀禾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呼唤,让沈兰猛地站起身。 她闪身掠出宅院,便看到秀禾被一名背着剑匣的灰衣剑客护送着,正站在门口,两女相见,自是情难自已。 沈兰和秀禾抱在一起,秀禾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昨晚的事情,确实吓到了她。 沈兰也是鼻子发酸。 她听秀禾说了昨晚事情,便整了整衣服,要向那沉默的灰衣剑客道谢,但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到一声剑鸣。 古剑凌虚,月光倒影于寒刃之上,那微微颤栗的剑刃,已经斜斜指在沈兰眼前。 持剑人脸色平静,眼中有寒意流淌。 夜风吹起衣袍,在微微剑鸣声中,之前坏了曲邪修行的剑君,语气冷冽的对沈兰说: “因你一人之故,引发劫数,使千人因此伤亡! 此行伤天道,乱轮回,我既所见,便不能不管。 凌虚剑下,不斩良善,不漏奸邪! 妖女沈兰,莫要抵挡。 就此往生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37.不该死的人【29/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7.不该死的人【29/100】剑出蓬莱,光寒九州。 仁义礼智,尽在其中。 降妖除魔,卫道苍生! 凌虚,仁道之剑也。 自有浩然气象,乃仙家宝兵,剑下不斩良善,刃出不漏奸邪! ------无上十二器点评之仁剑凌虚,隐楼著 苏州夜下,寒刃舞光。 沈兰眼前是凌虚古剑,无上十二器之一,剑出东海蓬莱,乃是世间隐修之地,是江湖盛传的寻仙之所。 那持剑人身穿麻布灰衣长衫,单手持剑。 穿着打扮并不奢华出众,很是简朴。 他背后背着宽大剑匣,长发梳成道髻,在脑后飘荡,头发披散,有若马尾一般,且身体挺直,就如古树生根。 但并不健壮,有种消瘦且匀称的感觉。 他有张瓜子脸,相貌也算英俊。 剑眉星目,不留胡须,两缕头发垂在脸侧,看上去颇为年轻。 只是这人面色平静。 就如冰一般,世间万物都无法让他动容。 身上缠着股出尘离世之气,和周围一切,乃至这苏州夜色都格格不入。 他不属于这里。 不属于这繁华人间。 他,是为了取妖女性命而来。 一如当初另一名修仙宗门的弟子,那花青公子警告的那样,东海蓬莱不入江湖,也不遵循什么江湖规则。 他们自有一套规则。 名为“道心”。 而手握凌虚剑的刘卓然,便是履行自我道心的持剑人。 他自三年前入江湖,三月之内,斩尽江湖侠客,魔教妖人四十三人,不为扬名江湖,也不为入那江湖榜中。 他所杀的,都是伤天害地,逆反天道的该杀之人。 不管身份,不管地位,不管从属。 遇到便杀了! 这人想要以手中之剑,还这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现在,这位被江湖人尊称为“剑君”的年轻人,将手中剑抵在了沈兰眼前。 在他眼中,一手推动苏州风云际会,引发正邪大战,致使无辜者无辜丧命的沈兰... 也是那些该杀之人! 江湖正派饶恕了沈兰。 因为她抛弃魔教,投了正道。 但正派饶恕她,那是正派的事。 刘卓然和凌虚剑... 不会饶她! 沈兰被凌虚剑所指,她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被眼前剑君气息锁定,不管怎么躲闪,接下来这一剑都是避不开的。 她又听秀禾说。 昨晚这剑君,可是正面击败了自己那地榜第一的师父。 虽然曲邪老魔也是重伤之躯,但能被剑君正面击破,就说明,眼前这人,最少也在地榜前列。 果然,如花青离开时的提醒一般,自己终究还是躲不开这一劫。 但沈兰,没有坐以待毙。 她站起身,将一脸茫然紧张的秀禾护在身后,双手手指晃动,便有和曲邪的鱼肠刺极其类似的短刀滑入手中。 她妖媚脸上露出一丝讥讽,对眼前这剑君说: “那么,按照剑君的意思,小女子面对不忍之事,便不能抵挡一二,只能闭目等死,任由那曲邪老魔污了我清白之躯。 以我做药引子,助他成就天榜武艺? 还是说,在那老魔来时,我便干脆利落的抹了脖子,以全你口中的天道?” “我呸!” 沈兰语气变得尖刻,她眼中腾起怒火,对眼前剑君说: “蝼蚁尚且苟全性命,我为我和秀禾拼命脱困有何不可?” “求生之心,无有善恶。” 剑君冷声说: “但因故伤人,就是不对! 你说破天去,那些无辜丧命者也回不来,因你一人所思所想,便要整个苏州为你陪葬,心思又何其歹毒? 你且尚知惜己命,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噌” 短刀挥起,有五行真气缠于刃上。 沈兰冷笑着后退一步,她说: “好一个以全天道,我和秀禾苦苦逃出云贵时,怎不见威风凛凛的剑君出面相助? 我和秀禾困于苏州时,怎不见剑君使飞剑斩了那曲邪,护的一城安危? 我被迫身为诱饵,诱使曲邪入伏时,又怎不见剑君出面仗义执言? 现在正派大胜了,剑君就满口仁义道德,提剑要除我这妖孽,真是好生威风,好生煞气... 剑君说得好,他人的命是命,那我与秀禾的命,便不是命了?” “你要杀便杀吧。” 沈兰的手指微动,她冷声说: “以我: “剑君剑术高超,小女子自认不敌。 我自此之后必行善事,不再作恶,剑君可否饶我一饶?” 这就算是求饶了。 打到这一步,既展现了自己不好对付,又给了对方台阶下,一般人也就顺驴下坡了。 但这剑君… “可!” 刘卓然持剑向前,他说: “你若真心悔过,便随我回东海蓬莱,为因你之死的无辜亡魂祈祷往生,十年之后,便予你自由! 如何?” 沈兰眼中闪过一丝难堪。 她说: “这就是没得谈了?” “你畏惧曲邪伤你性命,说蝼蚁尚且偷生,我便许了你,自此那曲邪若要伤你,就得先过我东海蓬莱这一关。 十年之后,你有自由可期。” 剑君语气平静的说: “这是两全其美之事,你又为何不从?你所说以后只行善事,不再作恶,莫非也是拖延时间,诓骗于我?” 这话说的沈兰无言以对。 她咬着牙,不再废话,便又朝着剑君杀去。 只是这一次,剑君动了真格。 “唰” 缥缈真气似流风涌动,在剑君体外形成真正的四尺剑围,不似一般的护身罡气,沈兰刚入其中,便有剑风刺面而来,逼得她再退一步。 这刘卓然的罡气,居然能主动化作剑气杀敌? 这便是仙家秘术? “去!” 还没等她思索完毕,剑君手中凌虚剑便飞舞而出,就若月下苍龙,带起一抹寒芒,自丈远袭来。 沈兰抬起手中鱼肠刺,在两刃碰触瞬间,便有真气爆鸣。 锐利剑气划开她手掌皮肤,一时间刺得鲜血淋漓,鱼肠短刀也脱手而出。 凌虚剑被甩飞出去,又在剑君手指摇曳间,于空中划过一周,就若有了生命,又一次疾刺而来。 刘卓然手指挥起,并指为剑,月下斜斩,就如挥剑取敌,再无一丝饶恕。 呼啸剑气飞舞之间,将整个小宅院卷的支离破碎。 沈兰勉力躲闪,但终究难以突破。 “噌” 剑鸣之间,妖女手臂鲜血乍起,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眼前剑光飞来,已经避无可避。 沈兰绝望的笑了一声,便闭上眼睛,不再抵抗,束手赴死。 这剑君... 今晚就是为杀她而来的。 真是个无情的男人啊。 “噗” 剑刃入体,鲜血溢出,有香风流转。 沈兰感觉脸上有温热触觉,她睁开眼睛,便看到秀禾正张开双臂,颤抖着跪倒于自己眼前。 那抹自秀禾身后流出的鲜血,那般刺眼。 让沈兰心中最后一根弦,就此崩断。 剑君也是面色微变。 沈兰是放弃抵抗了,而剑君则是因为驭剑式已起,秀禾扑出来的太突然,连他也无法及时收回凌虚剑。 “收!” 剑君扣动手指,凌虚剑呼啸飞回,落入背后剑匣。 他前走几步,就要为秀禾丫鬟治伤。 但却被沈兰一把打开。 后者将秀禾抱在怀中,如野兽嘶吼,这丫鬟心脉已断,剑君那必杀一剑,已了却所有生机。 “刘大侠...” 在沈兰如疯癫厉鬼的尖叫声中,秀禾艰难的推开搀扶她的沈兰。 她跪倒在地面,抬头看向剑君,脸色煞白,嘴角还有鲜血流淌,她艰难的,如祈求一样,跪伏下来,对刘卓然说: “我知小姐行错了事... 但我也知她并非天生坏人,只是世道如此,只是老天只许了这条路给她走。 我...我不敢祈求大侠放过小姐... 但今日,今日我为小姐替命往生,用我的命,换小姐的命,小姐的所有错,就由我来背了...还望刘大侠... 网开一面,饶了小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38.庆典【30/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8.庆典【30/100】这一夜的故事有悲有喜。 张岚算是得了善终,但沈兰那边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她未死。 但不是因为她命不该绝。 而是秀禾用自己的命,替了沈兰的死劫。 剑君听完秀禾的祈求,他又看向沈兰,这妖女已经神智不清,几近崩溃,若此时要杀她,便是一剑了却性命。 但秀禾那祈求的眼神,让刘卓然实在是无法挥下这一剑。 这个丫鬟的命,是他从曲邪手中救出来的。 但也是他,断了秀禾的人生。 就如一个圆。 一啄一饮,自有天定。 如秀禾所说,老天爷根本没给沈兰第二条路走。 老天爷也没给这丫鬟,第二条路走。 似乎,从跟着小姐逃离云贵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注定要死在这苏州城中。 命运就是这般无常。 剑君矗立原地片刻,他最后看了一眼祈求的秀禾,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刘卓然!你不许走!” 沈兰已经再没有那妖女的魅惑之态。 此时的她,像一个疯婆子一样,一手抱着秀禾,一手抓起身边散落的鱼肠刺,如厉鬼一般,对剑君大喊到: “我要杀了你!不许走!” “若想来,来便是!” 剑君头也不回的说: “这都是秀禾为你换来的,你这妖女,以后好自为之!” 说完,他脚尖使力,便如鸿影大雁般,消失在苏州凄凉的夜色中,沈兰想要追,但却被秀禾用最后的力气,握住了手腕。 “小姐,别...别去。” “秀禾,莫哭,莫要哭。” 沈兰低下头,看着泪流满脸的秀禾,她一时间就像是慌了手脚,将鱼肠刺丢在一边。 手忙脚乱的抚摸着秀禾头发,又撕开衣袖,试图为秀禾止住伤口流血。 “我这就带你去找医者,正派人那边有个和尚,能救人性命,你且撑着,要是疼,就告诉我。” 秀禾的神智已经有些混沌,她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如此慌乱,心神无措的样子。 那种笨拙的姿态,反而让秀禾丫鬟露出了一抹虚弱的笑容。 “小姐,别忙了。” 秀禾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像是流水一样,正在流出躯体。 她轻声对抱着她的沈兰说: “我这条命,本就是小姐救的,若是没有小姐,我早就饿死了。现在就当是,把命还给小姐了,能帮到小姐,我...我很开心。” “别胡说!” 沈兰抓着秀禾越发冰冷的手腕,她冷声说: “不许你说死,我们才刚刚赢了,以后曲邪不敢来抓我们了,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呢,你不是说,要回去故乡看看吗? 莫怕,秀禾,我会带你回辽东去,看看长白朔雪... 你答应过我的!秀禾,你也发过誓的! 你不许就这么弃了我!” 说到最后,沈兰就如尖叫一般,她那细长的眼中满是通红,再无一丝伪装。 妖女对他人狠毒,大胆搅乱江湖风云,但也有一颗生而为人的心,只是,这份温暖,只给少数人。 只可惜,这份温柔,断了张岚,又断了秀禾,却已是无法再托付旁人了。 “咳咳” 秀禾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从嘴中溢出。 她感觉到很害怕,死亡将至,谁又不能不怕呢? “小姐,你...你以后莫要再...行错事了。 我知道,你不是...天生的坏人。以后,我不能...不能照顾你,你要...要保护好你...自...” 这丫头感觉天地茫茫,眼前漆黑。 轮回往生就在此时,她内心也颇为遗憾,但能死在小姐怀中,能为小姐换的未来,这条命... 丢便丢了吧。 只是,来世愿为男儿身。 但愿,还能遇上与小姐一般温婉的女子。 “啪” 秀禾的手垂落在地,正落入血泊之中。 临死之时,这丫头脸上也毫无痛苦,尽是一抹遗憾的笑。 沈兰就如被天雷击中。 她跪服于地,就那么抱着秀禾,将头埋在秀禾身上,压抑着哭声,左手握成拳头,狠狠锤在地面、 一拳,两拳,三拳... 直到手掌出血,也浑然不觉。 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无能而懊悔。 “哭什么哭?惹人心烦!” 一个粗劣的声音惊醒了沈兰,她茫然的抬起头。 便看到一个身穿绿袍,打扮的如唱戏一样,头发又辫着小花辫,满脸横肉,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家伙,正坐在旁边屋檐上。 那货手里还抓着一串葡萄,一边吃,一边吐着葡萄皮,就如吃瓜看戏一般。 他对沈兰说: “身为魔教妖女,遇到点事情就哭哭啼啼。 老子却是不知,你这小娘皮又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忤逆曲邪老鬼?” 沈兰知道来人是谁,但却万念俱灰,根本不想搭理他。 她抱着秀禾的尸体,踉跄着要回去屋子,去而复返的青阳魔君却又冷笑着说: “你也不想那刚烈丫头,就这么化作棺中枯骨吧?” “嗯?” 沈兰猛地回头,她看着艾大差,她哑着声说: “你能救秀禾?” “老子怎么救?人都扑街嗝屁了,老子又不是神仙!”tv手机端/ 青阳魔君恶声恶气的吐出一口葡萄皮,他摸了摸腰后发疼的伤口,大小眼中有一抹邪异的光,他对沈兰说: “但老子可以让这小丫鬟,换一种方式,永远陪在你身边... 而且能让她容颜不老,虽然不会说话,也无再好神智,但我想,如你两这般深厚感情,怕是也舍不得她被一把火烧了吧?” 沈兰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她也是魔教中人,自然是知道,这艾大差所说的“换一种方式”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怀中秀禾,这妹妹脸上的那么遗憾的笑容,让沈兰内心如同针刺,她还答应过秀禾,要和她一起遨游天下呢。 这个许诺,终是没能完成。 沈兰思虑片刻,她对艾大差俯身行礼,她说: “还请魔君出手,但...但不要亵渎了秀禾遗骨...” “你这小娘皮,要求还真是多!” 艾大差闪身掠入沈兰眼前,劈手夺过秀禾身体,在她身上捏了捏,脸露不屑,他大大咧咧的将身体扛起。 说: “这丫鬟天赋一般,也做不成武卫。 便许她做个机关生死人吧...半生半死之间,颇为神妙呢。” “只是小娘皮!” 青阳魔君哼了一声,对沈兰说: “老子可从不做亏本生意,你且记住了,老子精心为这丫鬟转死换生,可是有条件的!” 妖女抹了抹眼睛,她束手说到: “魔君请说,只要小女子能拿得出来。” “呵呵,你自然是拿得出来的。” 艾大差的目光,在沈兰身上巡游片刻,那目光颇有进攻性,但却并不染一丝色情,就像是好匠人,看待好材料一样。 青阳魔君冷声说: “你天生灵气,乃是上好材料。 你且听着,沈兰,你活便活吧,任你活到七老八十也无所谓,但若你要死了,你这副身体,就要归老子所有! 听到了吗?” 这要求乍一听,就和那曲邪老色鬼一样,似是觊觎沈兰这清白身子。 但青阳魔君可完全没有那股色情之气。 他是个很纯粹的人。 沈兰听到这要求,身体颤了颤,但她并无犹豫,只是对艾大差说: “我此后往长白一行,回来便要刺杀那剑君刘卓然,我与他之间,必有一死。 若魔君想要我这身子,到时便来助我!” 妖女咬着牙,眼中闪过疯狂之色,她说: “若能助我杀死那刘卓然,魔君便能得两具好材料,岂不美哉?” “哈哈哈,你这小娘皮倒是狡猾的紧!” 艾大差哈哈大笑,扛着秀禾的尸体转身跳上屋檐,他回头对沈兰说: “想诓骗老子去拼命,想都不要想。 但你若有心赴死,去和那刘卓然厮杀前,不妨往青阳门一行,本魔君自有好东西给你,能助你成事! 但也如你所说,拿了老子的东西,你就得给老子带回两具好材料,包括你在内,你可明白了?” 沈兰毫无迟疑的点了点头,她看着被艾大差扛在肩上的秀禾,她说: “只是魔君,我有个要求...” 青阳魔君听完沈兰所说,也不再理她,闪身就窜入夜空中。 他被五九钜子击败,不仅在武艺上落了下风,在机关术上也被打的体无完肤,好不容易才从五九钜子手里逃得性命。 但这艾大差却不逃亡,反而潜回了苏州。 他有他的打算。 他要证明自己的机关术天下无敌,便要把制作天机武卫的计划提上日程,四处收集上好材料,待到下次再和那五九老东西对博... 便要让他死在真正的天机武卫手下! 一夜凄凉,自不必多说。 第三日,苏州城大略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某几个坊市还显得凄凉, 正派人士做事果然妥帖,在任豪的带动下,一些家中阔绰的侠客,纷纷慷慨解囊,给了那些被波及的人家以补偿。 当然,这事是以官府出面的。 有武林侠客还在苏州,纵使苏州府令想要从中分杯羹,他也没那个胆子。 而此番正邪大战,正派大胜而归,狠狠的挫败了魔教的嚣张气焰。 更实质性的说,五行门和七绝门损失了超过几百名门人,在江南的势力,几乎是被一扫而空。 尽管没能留下一个魔头的性命,但打到这个程度,正派人士大都已经满意了。 真要是杀了几个魔头,引来魔教全面反扑,武林大劫将起,把所有人都吞入其中,那反而过了。 既然是胜利了,那么必有庆典。 这第三日,由天机阁出面,包下了苏州城中一整条花街柳巷,给厮杀一番的江湖人士饮酒作乐,这场庆典要持续整整三天,费用全由墨家出。 吃喝既不要钱,大家自然非常欣喜。 自这一日清晨开始,那条被包下来的街上,就布满了带刀带剑的武林人士,几座酒楼里更是热闹非凡。 不管彼此之间认识不认识,既然一起杀了贼,那就是自家兄弟。 这苏州一战,江南地区所有的有名“大侠”。 或者是李义坚这样的江湖菜鸟,都有参与。 这样的盛事也不多见,自然有很多江湖雏儿想趁着这个机会,拜入各个门派中。 江湖上,除了正派五宗,和魔教七宗之外,还有很多小宗门,都是地区性宗门,虽然不及高门大户那般显赫,但在各个地区也是很有名气的。 对于一般闯荡江湖的菜鸟而言,若能拜入这些小门派里,学些正经功夫,也比自己那三脚猫的庄稼把式好太多了。 当然,除了饮酒作乐之外,江湖人士不离苏州另一个很大的原因。 是因为一向神秘的墨门,在这三天里,也在这条街上租了几家铺子,开了个临时的墟市。 有所需求的江湖客,可在墟市中交易,全程由墨门中人主持,也不必担心被骗了。 而行走江湖,上好兵刃药物,或者一些江湖奇物,比如什么金丝宝甲之类的,那都是必需品,也是硬通货。 还有些得了奇遇的人,偶尔能拿出几篇罕见的功夫心法,也是被很多试图捡漏的人追捧的。 就比如李义坚当初用50两银子,买了本山猫拳一样。 这种事,考验的就是江湖客的眼力,就和古董一样,看走了眼,也不能说旁人骗你。 说破天去,那也是正经武功嘛。 “真是热闹啊。” 沈秋和林慧音换了寻常衣服,在这热闹的街上闲逛,林慧音从小在剑门中长大,少有外出,自然也没见过如此热闹的江湖盛事。 她还试图在地摊上买一把据说是什么古墓起齐出的斑驳古剑,却被沈秋阻拦下来。 沈秋这货,武艺嘛,不如林慧音。 但他见过十二器中的那么多宝刃,眼力自然是一流。 “这里太吵闹了。” 沈秋不喜那些江湖客的大嗓门,便伸手握住林慧音手腕,带着她走向长街尽头,这个动作看似无意,但在这古代江湖里,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觉察林慧音稍有抗拒,但最终顺从下来,便内心微微一喜。 说实话,沈秋也不知道自己在欢喜什么... 他和林慧音之间,只是有那种很懵懂的,很难说的,似有似无的情愫,就连暧昧都谈不上。 两人也许只是互相欣赏。 这古代嘛,自然是含蓄的很。 “你先回去禅院,我去办点事情,回来在与你说话。” 两人越过长街,在墨门那边借了两匹马,沈秋对林慧音叮嘱了一句,后者却摇了摇头,她牵着马缰,对沈秋说: “你此时乃是伤重之身,又与魔教有怨,我得护你几分,你要去哪?我随你一起去吧。” “这…” 沈秋是要去见山鬼的,本不想带外人,但林慧音自愿保护与他,也不好拒绝。 再加上,林慧音之前赶来援助,也是与山鬼同行。 既然认识,还一起并肩作战,倒也不算是外人了。 “那你便跟来吧。” 沈秋说了一句,两人便骑上马,朝着苏州城外去。 “你到底要去哪?” 林慧音抓着马缰,带着灰色的轻纱斗笠,跟着沈秋沿着驿道行走,她问到: “是去见什么人吗?” “对啊。” 沈秋笑着说: “你不是对宝刃宝剑感兴趣吗?这便带你去见见真正的绝世宝剑。” “哦?是那位山鬼手中的剑?” 林慧音来了兴趣。 她这一路确实是和山鬼同行的。 但那山鬼沉默异常,根本不搭话,只是都是使剑之人,她自然能感觉到,山鬼必然是个剑术高手。 那把黑剑也绝不寻常,却不知山鬼底细。 “沈秋,能让我和你那兄长比比剑术吗?” 潇湘女侠轻声说: “他似乎深藏不漏,颇有高手之风呢。” “最好不要。” 沈秋打趣说: “他修的是杀人剑,动起手来,便有伤亡。 你们两不管谁受伤,我都于心不忍。 所以,还是不要比剑的好。 你和他都是我最信任之人,今日刚好引荐一下,只是,你不能对旁人说起山鬼之事,连你师父也不行。 你可能做到?” :。:m.x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39.好助攻【31/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9.好助攻【31/100】山鬼托张岚给沈秋留了信,就在苏州城外的寒山上等他。 沈秋和林慧音纵马前来,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到达了在之前寒山别馆被焚毁的废墟前方。 沈秋下了马,动作还稍显踉跄。 他在废墟前左看右看,在一棵树上发现了熟悉的拼音字母,便知道山鬼就藏在这里。 他之所以没出现,大概是因为沈秋带来了旁人。 “兄长,现身一见!” 身穿一身蓝色袍子的沈秋站在废墟前,运起真气,大喊到: “慧音乃是可信之人,同行前来乃是为护卫于我,不需疑虑。” “唰” 一道身影自废墟残存的阁楼处闪现而出,如飞燕抄水,在废墟残壁上轻点一记,便落入了沈秋眼前。 还是那副破破烂烂的长袍,还是那妖异的黑色鬼面,还是背着黑不溜秋的承影剑,只是手中提着一个布袋子。 山鬼现身,这一手轻灵提纵,让沈秋和林慧音同时赞叹不已。 尽管山鬼打扮的挺落魄。 但这手提纵术,在真气加持下,已然有了一丝仙人踏歌而来,临履凡尘的感觉。 看来,山鬼真的是寻到了上好心法,还补全了自己错漏的提纵术。 他看了一眼林慧音,冰冷眼中尽是不信任。 但沈秋在旁,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甩手就将手中布袋丢给沈秋。 七星摇光落在沈秋手中,这颇为沉重的兵刃,让沈秋双臂一沉。 幸亏此时手持剑玉,要不然,高傲的摇光,肯定会趁着这机会,一刀砍了沈秋。 别怀疑这把通灵宝刀的凶性。 它虽不如魔刀却邪那般阴戾噬主。 但发起狠来,砍个把沈秋还是不在话下的。 沈秋将刀放在马兜里,又从马兜里取出几个油纸包,拿出一叠宽大的布,就如野餐一样,在这寒山半山腰上,铺开布匹。 他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上面,邀请山鬼和林慧音坐在一旁。 “我知道你不喝酒。” 沈秋拿起一个小瓶子,打开塞子,递给山鬼,说: “这是苏州城里上好果子酒,最是香甜可人,也不会醉的,饮一杯吧。” 山鬼并不客气。 他此时已经握着竹筷,开始品尝沈秋带来的烧鸡和熟牛肉,还有几样卤味小菜,在他的认知里,自家人并不需要客气。 他接过果酒,也不说话,就那么饮了一杯。 “此番还要感谢兄长救援。” 沈秋也拿起果酒,盘坐在地上,对山鬼说: “若没有兄长和慧音,我这条命,怕就要丢在苏州城了。” 山鬼看也不看他,只是随口说: “自家人,不说这些。你既已脱困,我一会便要走了。” “这般着急吗?” 林慧音诧异的问了一句: “城里正在举行庆典,山鬼兄不去看看热闹?” “太吵闹。” 山鬼随意回了一句。 他就是这性子,就算在沈秋眼前,也从不说太多话,这是十几年的独处养成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 “兄长,你有所不知。” 沈秋轻声对山鬼打了个眼色,他说: “慧音如你一样,也是从远地赶来援助于我,是可以信赖之人,而且慧音是爱剑之人,不如兄长将承影宝刃给她一观? 兴许她也能有所领悟。” 山鬼看懂了沈秋那个眼神,他也不在意,就把身边的黑铁片子剑,递给林慧音。 后者放下竹筷,取下斗笠。 眼神颇为严肃,先用手帕擦了擦手,这才双手接过那轻灵承影。 这其貌不扬的剑刚一入手,林慧音的脸色就变了变。 绝世宝刃。 林菀冬称赞林慧音是天生剑心,剑术天赋超绝常人,她也能分辨宝剑与俗剑的区别,她本以为师门中的潇湘回音剑已经是江湖宝刃。 但那掌门象征,和此时手中的承影剑相比,差了不止一筹。 这种差别,不仅在于材质,还在于某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林慧音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但她能感觉到,承影剑中,是有股灵气的。 她一时竟沉迷其中,所有心神似乎都被沉默的承影剑所吸引。 而沈秋和山鬼,则悄然起身,走到几丈之外。 借剑给她看,便是为了这会的隐秘交流。 沈秋看了一眼林慧音,从怀中取出一物,对山鬼说: “你武艺比我高得多,又身有宝刃,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个应该对你有点用。” 山鬼接在手里,发现是折起来的纸。 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在最开头,是四个大字。 “爆衣神功?” 山鬼眼神古怪的看着沈秋,怀疑自己这二弟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这种浮夸的东西,而且还不是内功心法。 只是一种运用真气的方式。 这个名字,着实太过豪横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秋耸了耸肩,对山鬼伸出手,他说: “这是我自创的,你若不信,便来试一试。” “试试就试试!” 山鬼也不信邪,他伸出手,和沈秋手指扣在一起,两人同时发力,也有真气加持。 山鬼虽然看上去瘦弱,但他也是有天赋的人,力气并不小,而且体内承影剑诀的真气也非常玄妙。 虽然总量逊于沈秋的雪霁真气,不过真正比拼起来,却并不落下风。 两人僵持几息,沈秋说: “三分!” “啪” 山鬼感觉沈秋的手指气力徒然放大数分,原本正中平和的真气,也如爆发开来,他不得不加紧力道,与之抗衡。 “六分!” “砰” 一声轻响自沈秋体内响起,山鬼感觉一阵剧痛,真气也如怒潮涌入体内,他正要对抗,却见沈秋长出一口气,主动撤去了手指。推荐阅读tv 他眼睛中还有血丝乍现。 他喘着粗气,这会正虚弱呢,强行用舍身决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但扶着树也不至于倒下。 他一边运功调息,一边对山鬼说: “三分爆衣,便多出五分气力。六分爆衣,便多出一倍。此外还有九分爆衣,那就是真正的搏命之术了。 几息之内,气力速度凭空多出数倍,但只有几息时间,而且不能连续用。 不到亡命关头,就绝对不要用!” 山鬼点了点头。 他将手中纸张叠起,小心翼翼的放入贴身衣物中,又听到沈秋说: “这门爆衣神功,呃,别在意名字。 我要说的是,它和何种内功心法其实无关。 就看你真气多寡,真气越多,持续时间便越长,效果便越好。 以我现在真气,若是九分,也只有几息之间,但若是三分,便可持续柱香时间,只是兄长修行时,务必按照我所标注的穴位行气!” 沈秋提醒到: “万万不可随意改变穴位,否则将有殒命之危。” 沈秋说的严重。 但事实,就是如此严重。 这套舍身决,或者叫爆衣神功,乃是他在剑玉梦境中,通过近四百次爆体身亡,用一次次死亡寻找到的安全行气的方式。 武林的其他人,哪怕再怎么惊艳才绝,也绝对不可能参研出这样的技巧。 他们没有那么多条命可以浪费。 单论武学价值而言,沈秋送出的这套《爆衣神功》,真的是他此时能拿得出手的,最贵重的东西了。 “你要回太行,我也不阻拦,只是,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沈秋话还没说完,就被山鬼打断。 他说: “外物惑心,此番出山,能与昨晚那持刀之人大战一场,已经是颇有收获了。” 山鬼叹了口气,他说: “出了山,才知山外有山,往日是我小觑了这江湖天下,那北朝之中,必也有此等人物,这武道一途,我还需继续攀登才可,” “兄长说的是。” 沈秋点了点头,他伸手拍了拍山鬼肩膀,说: “你此行回去,途径洛阳,不妨去见见青青丫头,如果可以,先带她去太行,我在苏州休养几日,也会启程,去洛阳太行转一转。 到时候,没了旁人,我兄弟二人再把酒言欢。” 山鬼面具下露出笑容,他说: “可!” 两人走向林慧音,刚走出几步,山鬼突然问道: “这女子与你?” “别多想,只是欣赏罢了。” 沈秋摆了摆手,他看着闭目感悟承影的林慧音,他说: “还没到你想的那个地步,而且她是未来的潇湘掌门。 我呢,我只是个不名一文的江湖散人,我和她嘛,有很大概率是没有结果的。” “什么掌门散人!我弟乃是豪杰,怎就配不上她?我看反而绰绰有余。” 山鬼哼了一声,他说: “若有人阻拦,一刀砍了就是。只是说起来,你确定不学?” 山鬼这话没头没尾的,但沈秋知道山鬼的意思。 他是在问,沈秋要不要学他那来自仙门的剑法和内功,沈秋有些意动,但思考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他对山鬼说: “刀术还没吃透呢,再去学其他,我怕贪多嚼不烂。你那心法,也是配剑用的,我近期不学剑,要来也没用。” “嗯。” 山鬼点了点头,也不再多劝。 两人又盘坐在地上,吃肉喝酒,聊些趣事,山风吹拂而来,好不愉快。 直至半晌之后,果酒已经喝完,肉也吃得差不多了。 林慧音这才睁开眼睛,她长出了一口气,双手捧起承影剑,恭敬的将其还给山鬼。 “观剑如此,可有所得?” 沈秋握着酒杯,打趣着问了一句。 林慧音皱着眉头说: “有,又好像是没有,我无法理解这把宝剑中的意境,大概是我剑术还没练到家。” 她看着山鬼,带着一种请求的语气说: “山鬼兄,若以后我剑术到达瓶颈,可否再借这剑一观?” 山鬼看了看沈秋,他说: “可! 但这是看在我弟的面子上...若是需要,便跟在我弟身边,我自会知晓。” “林慧音在此谢过山鬼兄了。” 林慧音站起身,朝着山鬼俯身行礼,她并没觉察到山鬼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潇湘女侠其实也挺单纯的,倒是沈秋听懂了。 他有些嗔怪的看了山鬼一眼,觉得自己这老哥真的是热心。 他自己还是单身呢,就开始为沈秋考虑了? “好了,此地事情已了,我便走了。” 山鬼故意忽略了沈秋的目光,他很潇洒的起身,掠到旁边两匹马边,翻身上马,拉起缰绳就冲向山道。 沈秋和林慧音站在山崖边相送。 “这位山鬼兄,真乃江湖奇人也。” 林慧音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她说: “此番虽未能与他一较高下,但只凭观承影剑片刻,我便知晓,他的剑术在我之上,能让承影如此顺服,这位山鬼兄的剑心通明,也在我之上。” “这倒未必。” 沈秋摇了摇头,他劝解说: “我兄长剑术高绝,我觉得更多的是因为他心无旁骛,寄身于剑,才得以一窥剑道神妙。慧音不必妄自菲薄,你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剑术,已经是羡煞旁人了。” 林慧音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她和沈秋收拾了一下,便要回转城中,但直到此时,两人才意识到一件尴尬的事情。 他们是乘着两匹马来的。 现在山鬼骑走了一匹,就只剩下一匹马了... 沈秋这会才意识到,山鬼为什么非要骑马离开,以他此时的提纵术,根本不需要一匹马。 原来,这还是兄长在帮忙啊。 真是...好助攻! “慧音你骑马先行。” 沈秋对一旁沉默的林慧音说: “我对这地方挺熟悉,自己走回去也无妨的。” “这怎么行?” 林慧音摇了摇头,她说: “你受了伤,怎能徒步回苏州?你骑马吧,我用提纵跟着...” “我自己骑着马跑,让一位姑娘在后面跟着?”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我虽不在乎世人看法,但这样的事情,我是确实做不出来。” 他看了看林慧音。 他轻声说: “要不...我们同乘一骑?这天色将晚,看天空阴云,一会恐怕要下雨,我等江湖儿女,也没那么多拘束。” 林慧音颇为犹豫。 但她看了看天空,确实如沈秋所言,阴云密布的样子,最终也只能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一匹马载着两个人下了寒山。 沈秋做在前,林慧音斜坐在后方,两人之间还保持着一点距离,但山路颠簸,总会有不经意的接触。 一路无话,两人最终还是顺顺利利的回了苏州,又去墨家商坊还了马。 他正要邀请林慧音晚上去吃顿饭,结果就看到李义坚三个人喜滋滋的从墨家商铺里走了出来。 那没眼色的秃瓢少年眼睛还挺尖,一眼就看到了沈秋和林慧音。 他便高声喊到: “沈大哥!” “快来看我等淘换到了什么好东西!” 林慧音听到李义坚的喊声,便借口疲乏,红着脸,逃也似的离开了热闹的街道。 沈秋被气得牙痒痒,恨恨的看着朝他走来的少年三人组。 这三个电灯泡! 若不是此时虚弱,定要打断他们的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40.好运气【32/100】 时间稍稍回返几刻种。 苏州街道上很热闹,这里就像是个小型的武林大会一样。 到处都是提刀垮剑的江湖客,有的喝得醉醺醺,有的才是风尘仆仆的刚过来此地,在长街两边,附近地方还有苏州府兵在巡逻。 他们只能尽可能的表示一下官府威严。 但实际上,并没有江湖人会对他们表达什么敬畏,正邪之战正派胜利,那都是江湖客们打下来的。 和这些胆小懦弱的府兵又有什么关系? 李义坚三人行走在长街上,秃瓢少年穿着长衫,身上还有股药味。 他身后的易胜打着绷带,吊着胳膊,他乃是本地土著,自然要带结义兄弟好好逛逛苏州。 三人看到周围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有些相熟的侠客还在打着招呼。 “哟,司老弟,你也来啦?” 在李义坚眼前,一个中年人正在对一个背着铁剑的年轻人打招呼,很是热情。 这背着铁剑的年轻人名叫司道缘,乃是江南本地武者,本就有些名气,在大战中确实也颇为用命,救了很多人。 一战下来,也为人所知。 “司老弟一向侠肝义胆,前夜杀了几个贼人?” “不多,不多。” 那背着铁剑的年轻人对好友抱拳,大大咧咧的说: “司某来的晚了些,只得跟着纯阳宗道长堵截妖人,一夜死战,司某剑下只杀了一十四个!” “司老弟豪气!” “少侠好武艺!” “唉,我等是路上耽搁,到了苏州,没能杀贼,只得凑出些银钱,予那些无辜牵连民众。 来,少侠,与我等喝一杯,好好说说那一晚的死斗。” 周围江湖客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纷纷竖起大拇指,聒噪几声,赞叹这年轻人好功夫,那看上去有些一根筋的年轻人,也哈哈笑着跟着朋友走入酒家。 还有人主动送上美酒,央求他讲讲那正邪大战的内幕。 这一幕看的李义坚颇为眼热。 他也想像那一根筋的少年一样,被人追捧一下。 易胜聪明伶俐,看到李义坚脸上的羡慕之色,便拉着他再走了几步,便看到前方街道边,聚了很多人。 有江湖客,也有一些来凑热闹的苏州本地人士。 那当中搭着一张桌子,有个消瘦的中年人真抓着扇子,在那里口若悬河的说话。 三人凑过去听了听,发现是在说书。 “两日之前,在这苏州城里,正邪大战,正派高手们设下埋伏,引诱那魔教妖人自投罗网。 任豪大侠和一众武林高手自然不必多说。 但列位看官,这一夜死斗里,可也是有一批江湖后起之秀,着实是杀得痛快,与那些魔教妖人斗的你来我往。 这其中啊,就有三个初入江湖的少年。 列位看官且听我说一说...” 这说书人口才不错,条理清晰,又紧随时事,聚的人便越来越多。 只是李义坚越听越不对劲,那说书人说的“三位义气少年”,怎么听怎么熟悉。 他回头看了一眼易胜。 后者对他嘿嘿笑着比划了一下大拇指。 “这是你安排的?” 李义坚左右看了看,就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小声问了一句。 易胜得意的说: “这是自然,我请了儿时在街面厮混的伙伴,找了苏州天桥下口才最好的四个说书人,许了他们银钱。 把我等的故事分为上中下三篇,从早到晚不停的说,在这三天里大肆传扬出去。 哥哥不是想扬名江湖吗? 不使些手段,怎么才能为人所知啊?” “这...” 李义坚和张小虎面面相觑。 易胜这个法子似乎很妙,但听着别人肉麻吹捧自己,脸皮还薄的秃瓢少年自然是脸上发燥。 尤其是在听那说书先生,说“三个义气少年,竭力死战,为正派拼命,一晚杀了八名贼人”时,听众便发出一片笑声。 那笑声里,赞赏居多。 但也有几声讥讽。 这笑声臊的李义坚脸颊通红,急忙拉着两个尴尬的兄弟逃也似得跑出了人群。 人家刚才那位“司少侠”,一人就杀了十四个魔教妖人,这也没见人家大肆吹捧啊。 自己这江湖菜鸟,反而自吹自擂,实在是徒惹人笑。 “撤了。” 李义坚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对易胜说: “赶紧撤了,别让我等三兄弟,在这武林同道眼前丢人了。” 易胜脸皮厚,觉得没什么。 他从小在镖局长大,易家镖局能做到苏州第一,靠的也不全是自己的本事,请人吹捧也是常有的事。 他也不和李义坚争辩这些,便拉着两个兄弟继续向前走,进了墨家开的临时铺子里。 这里比街道外面更热闹一些,一楼大厅的柜台都被暂时挪开,像是酒店一样,摆了很多八仙桌,以方便江湖客们做交易。 二楼三楼还有更清净的雅间。 “哥哥说要寻把好刀,再寻把好刀法,这便正是时候。” 易胜提前都打听好了。 他对李义坚说了说,秃瓢少年乃是富二代,虽然这些时日收敛了些,但还是有点纨绔习气。 他见一楼交易的,都是些寻常江湖玩意,也不太看得上眼,当即就交了500两银钱的保证金,带着兄弟上了二楼雅间。 这里就清净很多了。 墨家人士用屏风一样的器物,将二楼空间弄得和迷宫一样,分开成6个包厢。 既保证了交易者的隐私,又保证了交易的绝对安全。 李义坚其实是想直上三楼的,淘换一些更好的东西。 但他拿得出更多保证金,江湖地位却不太够。 墨家伙计很礼貌的说,三楼只允许上了江湖榜的人士进入。 总之,三人进了包厢,当即就有伙计送来雅致酒菜,菜色芳香,酒也是好酒,还有带面具的墨门中人,带着一本册子上前。 “三位少侠想要淘换些什么?” 那带着面具的墨家弟子轻声问到: “是兵刃?防具?还是武学精要?或者内功心法?” “你们这什么都有吗?” 李义坚问了一句。 那伙计笑了笑,他语气温和的说: “自昨日起,便有很多江湖同道,将自己的‘货品’委托于我天机阁进行交换,想换取银钱,或者是自己需要的东西。 我刚才所说,现在天机阁中都有,只是多是以物换物的交易。” 这伙计又把手中的册子,放在桌子上,对三人说: “若少侠想要用银钱购买,我天机阁还有平日里收集的一些兵刃器物,或者武学心法。 这些平日里是不对生客开放的。 但这三日里,都可以随意购买。” “这样啊。” 李义坚和彼此两个兄弟低声讨论了几息,便对那伙计说: “我等想寻一套上好刀法,还有一把好刀,用于拳掌的奇门武器,再来一把好剑。” “贵客稍等。” 那伙计记下了李义坚的需求,便退了出去。 三个年轻人挤在一起,翻阅着天机阁的器物册子,这册子很厚,确实如那伙计所说,行走江湖所需之物,应有尽有。 只是价格嘛... 确实是昂贵了些。 “小虎,看这‘三宝拳套’!” 易胜眼睛尖,很快发现了有用的东西,他对张小虎唤了一声,正在吃菜喝酒的沉默小虎便凑过头,看到那册子上的奇门武器。 “猪婆龙皮所制,镶嵌精钢内廓,保护手骨,还能弹出爪刃,已挡刀剑,墨家秘制,水火不侵。” 李义坚看着那描述,他频频点头,对张小虎说: “这东西正适合你。” 张小虎也颇为意动,但看了看那让人肉疼的价格,还是摇了摇头。 “太贵了,大哥,不必破费的。” “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些!” 李义坚其实也有些肉疼,这一副拳套,便要500两银钱,他的零花钱也没有那么多,好在之前从七绝妖人的马车里发了笔小财。 他便大大方方的拿起手边毛笔,在那三宝拳套上画了一笔。 不过剩下的东西就有些落于俗套。 要么是李义坚看不上,要么就是品级太高,他用不到。 这册子里大都是墨家所制的机关玩意,李义坚又给三人配了防身手环,就是青青丫头那副天机手环的降级猴版。 不多时,墨家伙计回来了,他也不说话,递给三人一张纸。 上面写满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八卦刀,江湖下品,刀谱完整,刀式精巧,求取同级掌法。呃,没有,这个不行。” “六合刀式残篇,江湖上品,刀式大开大合,威力惊人,求取宝刃。” “天罡刀,江湖上品,练到深处可修出天罡刀气,晦涩难懂,求取...呃,万毒门长老多吉的脑袋? 这个办不到。” 李义坚看到一篇篇好刀法,有些抓耳挠腮。 但就如墨家伙计所说,这些能拿出好武艺的江湖客,需求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甚至看到一本江湖绝品的《鬼刀九式》,还附赠一把江湖宝刃‘吞鬼刀’。 但货主要的,居然是虚无缥缈的“仙缘”? 这让李义坚何处去寻? 一张纸从头看到尾,秃瓢少年大为失望。 他手里有些银钱,但却换不来这纸上的任何一套好刀术。 果然,银钱这东西,在江湖上并不是必需品。 江湖档次越高,银钱的重要性便越发低了。 “唉,算了,就当是我命中无福吧。” 李义坚从口袋里,将随身带着的所有银票都取了出来,递给那墨家伙计,指了指纸张最后一行。 他说: “这位货主,欲售卖自己手中从魔教中人那里得到的宝剑,我便买了。” 他对伙计说: “但上面写着,这把剑可是一流兵刃,我也实话说,我等兄弟三人并不懂相剑,你们不会趁机诓骗于我等吧?” “少侠说笑了。” 那墨家伙计也不恼,他说: “这些兵刃,都是经过我墨家铸剑大师查验过的,若真有以次充好的情况,少侠便来砸了我天机阁招牌就是!” 李义坚点了点头,那伙计收了银钱,片刻之后,便捧着一个木盒走回包厢。 他将木盒开启,在那盒子里,放着一把黑色铁剑。 造型古怪,三尺般的长剑都要长出一分,这剑刃自不必多说,锋锐异常。 而剑镡剑柄的形状,却很是古怪,有孔洞。 在挥舞时会发出凄厉的声音,以脆裂敌胆。 易胜拿起剑,挥了挥,颇为顺手,比他父亲留下的那把剑好太多了。 张小虎的三宝拳套也被送来,那拳套通体黑灰,外表坚韧,墨家伙计用匕首刺穿不破,甚至连划痕都没留下。 拳套表面有精钢铁片点缀。 在张小虎扣动其内机关,还有锋利的两寸尖刺自指尖弹出,一爪之下,入木三分,若是抓在人身上,便是血肉模糊。 李义坚自己虽然没换到好东西。 但看到两兄弟都有所得,他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当即就要起身离开。 “慢!” 易胜喊住了他。 李义坚回过头,便看到易胜从贴身的衣服里,取出了那本七截剑谱,那剑谱还带着点点血渍。 他有些遗憾的看了看手里剑谱,便将那剑谱递给墨家伙计。 还解释到: “我听闻你天机阁收这些东西不问来路,但我还是要说一说。这东西来路极正,乃是我兄弟三人前夜从那些魔教人身上搜来的。” 易胜指着纸张上的一本刀法,他说: “这‘伏龙刀式’的货主,要换一本同级剑谱,伙计,你且看看,我这本剑谱够不够?” “小胜!” 李义坚急忙阻止到: “我怎能用你的东西?” “哥哥不需多说!” 易胜闭着眼睛,他抚摸着手中黑剑,对李义坚说: “哥哥给我和小虎都寻了上好兵刃,也带我等参与到苏州之事,哥哥以大哥之姿照顾我等,我等又岂能让哥哥空手而归? 再说了,我父凭一手易家快剑,能登人榜,我便也能做到。 这是我家传武艺,还没吃透,再去学其他剑术,怕也是贪多嚼不烂的。” 张小虎眼见如此,也便要起身,将自己的拳谱拿出来。 但却被李义坚和易胜同时阻止。 那本摧魂爪拳谱太扎眼了,而且是魔教绝学,颇为难得,不能随便示人。 那墨家伙计看到这三人你推我让,倒也不阻拦。 少年意气便是如此,总让人感觉心中温暖。 待三人说完,这墨家伙计才开口说: “少侠这本七截剑谱,若是完整篇,那边是江湖绝品,只有基础剑式,便只能归入江湖中品,不过换这本伏龙刀式倒是足够了。” “诸位稍等片刻。” 那伙计要走,又被张小虎喊出,他拿出摧魂爪,递给墨家伙计,又对两位兄长说: “我张小虎嘴笨,不会说话,但两位兄长既然要走江湖正道,这魔教武学我便自然不能去学。 也许它确实威力惊人,但我不能给兄长们丢了脸! 我便用它换一本正派拳掌武艺,以后也好与两位哥哥行侠义之事!” 不多时,三个少年喜滋滋的从墨家商铺走出来,叽叽喳喳,就好似初次寻宝,就得了上好宝贝,正是心中得意,就好像明天就能横行江湖一样。 眼尖的易胜一下就看到沈秋大哥,正在街边,和一名带着斗笠的女子谈话。 他用肩膀顶了顶李义坚,后者抬起头,便咧开嘴,大喊到: “沈大哥!” “快来看我等淘换到了什么好东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41.惊喜!【33/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41.惊喜!【33/100】沈秋看着林慧音逃也似的冲进人群里,他想要邀请吃饭的话还没说出来。 眼前有三个少年迈着豪横的步伐,大步走到沈秋身边,他们却没注意到沈秋那咬牙切齿的表情。 “沈大哥,且看我等淘换到的好东西!” 李义坚说着话,就要拿出怀中的东西,却被沈秋狠狠一眼止住动作。 “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 沈秋低声呵斥道: “旁人换了好东西,都是低调再低调,就怕被人盯上。 你等三人倒好,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走出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手里有好货? 你们真以为,这自称正派中人的,都是侠义汉子?” 李义坚三人如被一瓢冷水泼在头上。 最机灵的易胜回头看去,在人群中,有几个人正收回目光。 他悚然一惊,急忙将手里把玩的黑剑归入剑鞘中。 这江湖之事,为了秘宝杀人越货,可再正常不过了。 “这可如何是好?” 李义坚额头也蒙出冷汗,他对沈秋低声说: “我等怕是已经被有心人盯上了,我兄弟三人还有伤在身,不得战斗,沈大哥救我等一救!” “呵,现在知道害怕了?” 沈秋冷笑一声,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气。 他和李义坚关系非同寻常,自然也只是吓唬一下就罢了。 他从马兜里取出放着摇光刀的布袋子,扛在肩上,对李义坚三人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上。 一行四人在一些有心人的注视下,大摇大摆的走过街道,入了墨家铺子,当即就有掌柜认出了沈秋,主动来见。 “我来取墨黑师傅为我制作的刀匣。” 沈秋带着三个江湖菜鸟直上三楼,对伙计吩咐了一句。 不多时,便有一个宽大的黑色刀匣被送到沈秋眼前。 上好的紫光檀木制作,还有扣环机簧,又有牛皮背带,上面还有精巧纹路,古色古香,一看就是大家作品。 沈秋将七星摇光放入刀匣,扣紧机簧,背在身上,又找来伙计,说了几句。 不多时,便有几名带着面具的墨家弟子护送四人离开铺子,而眼看沈秋与那几人相谈甚欢。 人群中的有心人的目光,也变得黯淡下来。 原以为那三个雏儿是初入江湖,但没成想,他们居然还和墨门有关系。 这点子,就有点扎手了。 罢了罢了,三个雏儿身上又能有什么好东西? 犯不着为了三条小鱼,得罪了墨门这个隐于江湖的庞然大物。 几个墨门中人,一路护送沈秋和三个少年离了苏州城,将他送到苏州郊外的须弥禅院。 待到达禅院之后,沈秋对几位墨家兄弟表示感谢,又目送他们离开。 三个江湖菜鸟垂头丧气。 此番若不是沈秋搭救的及时,他们手握秘宝,怕是离了苏州,就要被有心人伏击了。 “好了,现在给我看看,你们淘换的宝贝吧。” 沈秋回到自己的厢房,将那把贪狼刀,也放入刀匣的第二层中。 这样一来,那刀匣之上便只有贪狼刀的刀柄外露,方便沈秋在战斗时及时抽刀作战。 这贪狼刀也是江湖宝刃,为它专门制作一个刀匣完全说的过去,这也能为其中藏得,更贵重的七星摇光掩饰一二。 “沈大哥且看!” 李义坚三人坐在房中桌子上,将自己淘换来的武学册子放在其上,还有易胜的黑剑,张小虎的三宝拳套。 沈秋拿起黑剑,抽剑出鞘,剑身阴寒,又有凶戾之声。 他摸了摸剑刃,点了点头,说: “不错的剑。 你们且看剑刃有绿色幽光,怕是常年淬毒温养,若是不再淬毒,毒性会减弱很多,但这依然是一把毒剑。” 他对易胜说: “使的时候小心点,别割伤自己,很麻烦的。” 易胜点了点头。 沈秋又拿起那三宝拳套,放在手中细细把玩,他指着拳套内部的一处皮革,对张小虎说: “墨家匠师手制,还有戳记,这是墨门正品,小心保养,自然能使用很久,只是虽有鳄鱼皮和铁箍护手。 但也别用它去抓利刃刀锋。” 沈秋指了指放在一边的贪狼刀,他提醒到: “它可以抵挡锋锐之物,但万万挡不住宝兵利器的,学拳嘛,自然要灵动一些,别什么时候都要去硬碰硬。 不入天榜,这寻常血骨,到底不如兵刃坚固。” 张小虎点头称是。 几次接触下来,他和李义坚一样,对沈秋的为人武艺,自然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 沈秋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三本册子。 伏龙刀式、虎鹤双形拳、还有一本江湖中品内功,名字很霸气,叫奔雷劲。 沈秋翻看了一番,他摩挲着下巴,对眼前三个等待点评的江湖菜鸟说: “这刀术,走的是刚猛路子,和归燕刀很是相似,多了些巧劲和变幻,算是一门不错的刀术,练到深处也有刚柔并济的变化。 义坚,这刀术够你行走江湖,也能让你闯出一番名头。” 沈秋最擅长的功夫,就是刀术了,在这一方面,他有足够的资格指点李义坚。 他对秃瓢少年说: “但若是想要一窥大师之境,怕是还要再寻另一门更精致的刀法,来补充一二。” 李义坚倒是不在乎。 他哈哈笑着收起伏龙刀谱,对沈秋说: “大哥说的是,但我现在的水平我自己心知肚明,刀术大师的境界,我这几年里是想都不敢想。 既然沈大哥说这刀法不错,那我便没有做亏本买卖。” 沈秋也笑了笑,这李义坚心态倒是好,也比之前沉稳了许多,就是经验不足,但没关系,慢慢积累就是了。 “至于这套拳谱...” 沈秋在路上,已经听三人说了墨家商铺之事,他看了虎鹤双形的拳谱,摇了摇头,说: “那七绝门的摧魂爪,我也是见过的,不仅掌法精妙奇诡,而且还有束缚真气之妙,乃是江湖上等的好拳掌。 虽然是魔教武学,但用它行善作恶,都只在个人一念之间。 小虎用摧魂爪换了这套意形拳谱,着实是亏大了。” 张小虎挠了挠头,他咧开憨憨的笑容,对沈秋说: “沈大哥莫要这么说,我是对魔教没甚好感的,再说我本来学的就是意形山猫拳,再学这虎鹤双形,便是一脉相承。 更何况那货主还送了这本《奔雷劲》,买一送一,也不算吃亏。” 沈秋看着张小虎那憨厚的表情,实在是不忍心再打击他。 这本奔雷劲内功他也看了。 确实比江湖心法好很多,能冲开体内更多穴位,真气流转之间厚重有力,修到深处,一举一动都快若奔雷。 但就算是加上这本内功,如果是沈秋,也绝对不会去换的。 摧魂爪可是七绝门绝学,其上还有鬼爪与神爪的进阶武学,学了这那摧魂爪,若还再有奇遇,便能掌握一套江湖绝品的武艺。 这可是无数江湖人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不过,对于李义坚三人组的层次而言,就这么丢掉摧魂爪,好像也不是坏事。 最少不会招人惦记了。 他想了想,便安慰说道: “小虎说的也有理。 这意形拳在两广之地流传颇广,取野兽之态,化作拳掌之力,据说可以不断的学习新的拳架子,来加深自己的武艺。” 沈秋摩挲着下巴,对李义坚说: “义坚,你可还记得,当时那游方道士诓骗你买那本‘山猫拳’时,他是如何称呼那套拳法的?” “那个骗了小爷的混蛋,说是什么万兽拳。”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很久,李义坚提起这件事,还是愤愤不平,他说: “取了个唬人的名字,骗了我50两银钱,还害我被青青取笑,若是下次再见了他,必然要狠狠揍他一顿!” “其实,我现在算是回过味来,那道士未必就是在骗你。” 沈秋喝了杯茶水,悠然的对李义坚三人说: “你们想一想,这意形拳能不断的学新的拳架子,若是真能学会这世间所有野兽意形,那就真的是‘万兽拳’了。 旁的不说,若是小虎得了机缘,就算学会十种意形,那也是真正的拳术大师。 所以说,这门买卖,其实也不算亏。 最少这虎鹤双形,攻守兼备,确实是不错的拳法呢。” “沈大哥说的是!” 易胜转了转眼珠子,对李义坚说: “看来咱们三兄弟,得找个机会,往两广那边去一去了。” “这个倒是不急。” 沈秋摆了摆手,他说: “拳掌功夫,总是易学难精,小虎还是先吃透这虎、鹤和山猫三种意形再说其他。 基础打不稳,那就是空中楼阁了。” 四人谈天说地的聊了一下午,眼见已经是傍晚时分,李义坚三人便要起身告辞。 他家还有商事呢,此番在苏州也留了许久,该是时候回返洛阳了。 “你且等等。” 沈秋想到一件事,他换了套衣服,背起刀匣,对李义坚三人说: “你等随我来,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们。” 四人骑上马,从须弥禅院出来,往落月琴台的方向去。 在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到达了琴台废墟中,这偌大精致的山中别院,已经被前夜的一把火烧光了大半。 落月商坊的苏管事,招了批工匠,正在清理废墟。 看到沈秋过来,苏管事便与他说了几句话,言语之间颇为客气。 虽然这琴台是因为沈秋之故才被点燃的。 但沈秋在开战之前,反复劝说此地仆从离开,也算是变相救了他们一命。 更何况,这事情里还牵扯到墨家钜子,天机阁也给商坊付了重建的钱,苏管事自然不敢埋怨。 沈秋居住的厢房那边,并没有被火烧毁,他带着李义坚三人,到了自己的厢房。 “小胜,小虎且在外面等候片刻,义坚,你随我来。” 沈秋带着李义坚走入厢房,他打开柜子,从其中取出了自己那把鸿鸣刀。 他抚摸着这把跟了自己小半年的刀,又对身后的李义坚说: “这把刀,虽然算不上江湖宝刃,但也是一流兵刃中的上品,乃是我当日破了五行门分舵后,隐楼赔付给我的。 据说还是从西域来的好刀。” “噌” 沈秋抽出鸿鸣刀,一缕寒光在那刀刃上摇摆,有层层叠叠的云纹在刀身闪现,还有那精致的弧度,让它颇有一番气度。 李义坚心里怦怦乱跳。 他有股激动,欣喜,和忐忑。 他大概知道自己今天交了好运。 在潇湘之地,他也是亲眼见过沈秋大哥用这鸿鸣刀,破了七绝门妖人颠覆潇湘剑门的阴谋的。 沈秋抚摸着刀刃,感触刀刃寒气,他闭着眼睛,似乎在和自己这把刀告别。 半晌之后,沈秋归刀入鞘,甩手将鸿鸣刀丢给李义坚。 “好生用它,别辱没了这鸿鸣之意。” “是!” 李义坚双手捧着鸿鸣刀,对沈秋鞠下一躬,感谢大哥赠刀之礼。 “但义坚,这刀可不是白给你的。” 沈秋转过身,坐在桌子边,他笑眯眯的对李义坚说: “十分情谊,七分是谢你冒着风险,赶来援助于我。 还有两分,是看在我们并肩作战的经历上,你这少年鲁莽,没有好兵刃护身,江湖路怕是要遇风险的。 最后一分,却是谢你一直帮我和山鬼兄长之间传递消息。 这也许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我和山鬼意义重大。 若是你有心谢我,此后便再费点心神,护好那太行山下的货栈就是。” 李义坚心中感动,他将鸿鸣刀配在腰间,双手对沈秋抱拳,沉声说: “大哥放心,自此之后,我便侍奉山鬼大哥,如侍奉大哥一般。” 这一刻,两人之间就如长辈与后辈一般。 却是都忘了,这沈秋和李义坚的年龄也差不多大,按照沈秋老家的标准,两人还都是未成年呢。 “他又不会麻烦你做什么事,他那个性子就是那样。” 沈秋坐在房中,摆了摆手,对李义坚说: “你等且去吧,今晚就在琴台借宿一宿,明日出发回返洛阳。” 李义坚退了出去,和两兄弟喜笑颜开自不必多说。 沈秋见夜色已晚,便也准备在这厢房休息一晚,明日回返苏州去。 他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想要关上窗户。 但一道黑影却突然袭来,悄无声息,如飞燕掠空,沈秋迎面打出一掌,但掌风未到,便被真气击散。 他被人也被那黑影扣住脖颈,一把推到墙壁,被提到半空。 在沈秋眼前,是一张满脸横肉,半边狞笑,半边冷漠的脸,还有一对很不和谐的大小眼。 这人头发散乱,却又在耳边束成奇奇怪怪的小花辫。 “嘿嘿,你这扑街小儿倒是快活的紧。 但饶你奸似鬼,还不是落在老子手里了? 这次,那老东西,救不了你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42.远行【34/100】 艾大差! 青阳魔君艾大差! 这货居然还在苏州,而且就藏在琴台之中。 他还真是胆大妄为。 这琴台里,可就有墨家弟子在清理废墟呢。 沈秋心中一惊,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 但他心思一转,又很快平静下来。 艾大差去而复返,确实让人惊讶。 但他很大可能,并非为了取自己性命而来。 虽然在李义坚三人组眼里,沈秋是真正的江湖大侠,但放眼整个江湖,沈秋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比起那些真正天才来说,他并不耀眼。 而且未登江湖榜的情况下,沈秋哪怕在苏州城,也算不得有名气。 艾大差这等站在江湖: “老子给你提个醒,沈秋。 你体内的九根牛毛小针,这普天之下,只有老子和那墨门老东西能取出来。 我也不管你想要如何,你凭本事自己跑了老子也只能认栽。 但以后你要是成了废人,可别说老子没提醒你! 老子要的只是折铁少年,不稀罕你的小命,你别逼老子下狠手。 你既然是个聪明人,那就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吧。” 沈秋沉默不语,只是背着刀匣,挥起马鞭,赶着车,就那么消失在了苏州驿道之上。 沈秋的突然离开,让林慧音有些愕然。 但有书信在此,他临别时还和李义坚见了面,纵使疑惑,也没法深究。 至于其他人,更是和沈秋八竿子打不着了。 任豪身为武林盟主,要忙的事情太多,他还要去往潇湘与淮南之地,接着这大好事态,把那里的魔教余孽一扫而空呢。 沈秋的离去,就如苏州城风波中的最后一滴雨滴。 落入水中,却并未能掀起一丝波澜。 一周之后,洛阳城中,青青手里捏着师兄托李义坚带来的信,可爱的小脸上却满是疑惑。 “怎么了?青青。” 她身边的雷诗音大小姐刚刚吹完笛子,一边擦汗,一边看着青青呆坐在椅子上。 “这是你师兄送来的信?咦,这字可真丑啊,看你的样子,这信是有什么问题吗?” 诗音大小姐被那一手丑字弄得皱起眉头。 而青青却抿着嘴,她说: “信是没什么问题。但...师兄莫非是记错了我的生辰? 我与诗音你一样。 是十月生的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43.扬名江湖【35/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43.扬名江湖【35/100】洛阳城,雷府后院。 自上次雷诗音大小姐被绑票之后,雷爷为宝贝女儿的保护力度就再上一层。 几乎达到了一种丧心病狂的地步。 在诗音大小姐住的院子之外,雷爷在河洛帮的心腹几乎将院子围了起来,日夜看护,还备着强弩弓箭。 这种犯忌的东西,就差光明正大的拿出来了。 但就算借洛阳府令三个胆子,他也不敢管河洛帮的事啊。 总之,在青青被送到洛阳雷府之后,这丫头也算是被严密保护起来了,雷爷也挺喜欢青青丫头。 这丫头性格爽利,又不巴结自己女儿,更没有坏心思,正是最好的朋友人选。 反倒是自己那聪明伶俐,颇有心计的女儿。 现在却整天跟在范青青身后到处转悠,就和小跟屁虫一样。 两个丫头年纪相仿,又同在十月出生,年纪都一般大,青青只比雷诗音大不到10天,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个女孩倒有些两小无猜的意思了。 此时,在诗音大小姐那奢华的闺房中,她和青青跪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两个丫头眼前放着沈秋那份来信。 那毛笔字写得真是惨不忍睹。 “就是师兄亲手写的,他用毛笔写字很丑。” 青青双手撑着下巴,对雷诗音说: “但师兄用鹅毛笔写字很漂亮,我却不如他写得那般好,只是...诗音,你说师兄是真的记错了我的生辰。 还是他故意这么写的?” 打开的窗户送来阵阵凉风,七月的洛阳还是有点热的,在房中专门备着冰块消暑,让房中温度并不高。 扎着两个发髻的青青皱着眉头说: “你说,是不是师兄被人胁迫了,才写下这封信,送来我手里求援?” “我觉得不可能哦。” 诗音大小姐不怎么关心沈秋。 她对沈秋印象一般,如果不是青青的缘故,河洛帮大小姐是不会费劲记住他的。 但青青既然问了,雷诗音便动起聪明的脑瓜子,为青青分析到: “你看,若是真有事情,他肯定也去找更厉害的人帮忙,找你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但如果真按照你的想法猜,那么你师兄,便很可能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大小姐舒展了一下身体,她无聊的看向窗外,随口说: “写的这般隐晦,好像用了暗语,又特意叮嘱李义坚把信送到你手里,应该是他笃定你能看懂。 而且只有你能看懂,大概就是这样吧。” “是吗?” 青青揉着额头,她看着眼前那封信最后的两句话。 雷诗音的分析,让她脑海中隐隐有了点念头,若是说到只有她和师兄才能看懂的,那就是拼音文字咯。 但拼音的话,山鬼哥哥也会啊。 而且如果师兄要找人帮忙,也应该是去找更厉害的山鬼哥哥才对。 青青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手头工作没停。 她先写出26个字母,写在纸上,又把师兄最后两句话里的数字都抄了出来。 “二十,二,八,十七” 青青反复对比字母表,但怎么都不成语调。 她忙了一下午,也没有得出一个结论,这让青青丫头有些烦躁。 甚至连晚餐都没去吃。 在傍晚时分,又换了身漂亮粉色长裙的雷诗音大小姐,手里抓着几张纸,揉着吃饱的肚子走入房中,那挺妖媚的小脸上一脸惬意。 结果她一进门,就看到青青害还趴在那里,脚边地上已经丢满了揉成一团的小纸团。 “还在看啊?” 诗音走上前,笑嘻嘻的拍了拍青青肩膀,将手中的几张纸塞进她手里,说: “苏州那边事情刚了,隐楼又重制了江湖榜,我使人抄过来了,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这些吗? 快看看吧,这次可是好多人都变了呢。” “没心情啊。” 青青哀叹一声,揉了揉眼睛,眼前还是那几个数字,她提不起精神的展开那几张纸。 而雷诗音看到自己手帕交如此纠结,便摇了摇头,将那几张纸还有沈秋的信件拿了过来。 她很淑女的坐在一边,揉着眼角,便参详起其中秘密来。 就如解开一个密码一样,这活对天生聪慧的雷诗音大小姐来说,也是非常有挑战性的。 片刻之后,有仆人送上几笼热腾腾的小包子点心,给两位小姐用作宵夜,青青一边抓着香甜的点心吃,一边入神的看着手中隐楼刚刚重制的江湖榜。 天榜,还是没变,这12名高手的位置稳得很。 纯阳子依然是第一,任豪第二,艾大差吊车尾。 但地榜却是大变样。 “剑君刘卓然,成了地榜第一?” 青青拿出第二张纸,一边看,还一边读: “陆归藏还是第二、曲邪老魔头被挤到了第三,第四是...嗯?第四是七绝门主张楚,这也是第一次入榜吧? 接下来就没变化了...呃,第十位。 第十位是纯阳宗七截剑客东方策,这人也是初次登榜,排名却这么靠前。” 青青对这些人没接触过,只是感觉挺有意思,但接着往下看,青青的眼睛就瞪大了。 “潇湘绝剑林慧音?林姐姐替了她师父,排在地榜十七。 战绩是单人独剑击破却邪魔刀,击杀了五行门一位长老,捉了魔教三十七人。好厉害!” “唉,等等!张莫邪的却邪魔刀重新出世了?” 青青想起一事,急忙将手中的纸抽出一张,那是隐楼兵器谱。 果然,无上十二器的排名也有了变化,而且变化极大,而且还特意注明了,这些变化是因为苏州之战才引发的。 第一名是天机无常,的是山鬼哥哥。 只是这张岚又是谁? 他怎么一下子成师兄的至交好友了? 自己怎么不知道? 师兄这下子彻底是名扬江湖了。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江湖散人,突然跃升到人榜二十七位,绝对会引发轩然大波,师父如果泉下有知,也许会... 不对! 这不对! 青青的眼神骤然眯起。 她想起上次师兄杀了刺心刀周晟后,隐楼拜访师兄,说要让师兄登榜,师兄拒绝了。 说是不想给家人惹祸,是为了保护自己的。 师兄那个人,平日里笑呵呵的,但这种事情上,肯定不会突然改弦易辙。 再加上这隐楼最后注的那句话,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们是没找到师兄本人,所以才去找这个张岚确认战绩的吗?又因为找不到师兄确认不愿登榜,这才自作主张,将师兄的名头放入江湖榜的? 青青越想越觉得这事古怪。 一股没由来的紧迫感在她内心升起,还有一股担忧。 师兄才人榜二十七位,天下江湖人却都知道,师兄手里有无上十二器之一的七星摇光刀。 那些贪欲宝刀的杂碎们,肯定会想方设法的从师兄手里夺刀! 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独自离开的吗? 不好! 师兄有危险! 青青丢下手里的江湖榜,扭头看向雷诗音,雷诗音也是眉头紧皱,青青能想到的事情,雷诗音自然也能想到。 大小姐语气复杂的对青青说: “你师兄,有难了。” “所以这封信!肯定有古怪!” 青青哀求道: “诗音,快用你聪明的脑子想想办法啊!” “这个嘛,你看。” 雷诗音将沈秋的信纸转过来,用毛笔在那最后一句话中的“叠加”两个字上画了个圈,对青青说: “这是个暗语,四个数字,分成两列。 但不光是四个,沈秋的意思应该是,还要互相叠加一下,所以最后得到的数字,应该是六个才对。” 大小姐在纸上唰唰唰的写出两排,六个数字,递给青青。 “二十,二,二十二。” “八,十七,二十五。这样才应该是对的数字,你那你写的那些鬼画符再对照一下。” 在雷诗音的提点下,青青重新对照了数字和字母,最后画出了六个字符。 “t,b,v。j,q,y。” 她抓着头发,看着这六个字母。 诗音说,师兄送信过来,是笃定这封信只有他和青青能看懂,又是拼音字母,青青丫头使劲的揉着额头,回忆师兄教自己这字母时的回忆。 那还是在太行山上,他们两打算用字母教山鬼哥哥识字。 “青青啊,你学的真快,其实这26个字母啊,还有另一种读法,但那就和拼音没关系了,我说一遍哦。 看你能记住几个...” 沈秋当时的声音似在青青回忆中涌现。 是了。 这26个字母的读音,自己,师兄和山鬼哥哥都会。 但另一种读音,师兄确实只告诉过她一个人! “不是这么读的!” 青青舒了口气,她按照另一种读法,念出前三个字母的发音。 “t、b、v。” 仅从读音发声,青青立刻就明白了师兄要说的意思。 “铁,必,危...小铁有危险!这后面三个,也是一样,但不是那种发音,而是拼音的发音,却也是首字母。” 青青抓起毛病,唰唰唰的写下六个字。 “师兄的意思是...铁必危,忌qy,这qy是什么意思?是什么首字母?” 青青有些抓狂。 她将桌子上放着的纸一把扫到地面,想要更多的去找到和qy有关的首字母发音。 “是‘青阳’!” 在青青对面,雷诗音大小姐打了个哈欠。 聪慧如狐的丫头,用一根手指撑着下巴,对青青说: “结合沈秋在苏州经历的事情,再看看苏州城里出现过的危险人物,应该确实是‘青阳’无疑了。” 聪慧无双的雷诗音眨了眨眼睛,对一脸愕然的青青说: “原来你们这二十六个鬼画符,是这么读的吗?还有两种读音,真有意思啊,天生的暗语呢,能不能教教我啊?青青。” “这个以后再说啦!” 青青这会知道了沈秋留下的暗语,正着急上火呢。 说真的,如果可以,沈秋绝对不会把暗语写的这么隐晦,还把希望寄托在青青身上。 但当时的局势那样,也确实没办法了。 “青阳魔君抓了我师兄,还要去齐鲁之地抓小铁!” 青青对雷诗音说: “我不能坐视不管,我得去救我师兄!我这就去找山鬼哥哥,谢谢你了,诗音,等我们回来,我再教你这些。” 范青青披着衣服,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雷诗音叮嘱保护她的一个河洛帮女帮众,让她护着青青去李家铺子,那位神秘山鬼此时应该在洛阳码头的李家货栈里休息。 那个山鬼很神秘,雷诗音也是从青青这里旁敲侧击才得到的些许信息。 在目送青青离开之后,瘦弱一些的雷诗音皱起眉头,如西施捧心一般,真有种妩媚之气。 她想了想,便也出了门,去找自家爹爹。 她想问问爹爹,沈秋这事,自家河洛帮,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毕竟,沈秋也救过她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十二器 44.善心丫头有好报【36/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44.善心丫头有好报【36/100】像雷府诗音大小姐出门,总会有豪华的马车相送。 青青虽然是客人,但因为和雷诗音关系莫逆,雷爷又特意吩咐过,所以看青青小姐出门,便有仆人要准备马车。 但青青挂念师兄,恨不得直接飞到山鬼哥哥那里,赶紧把消息告诉山鬼。 哪里能耐住性子,等待马车套好? 她出了院子,离着马槽还有丈远,就脚尖点地,如轻盈的小鸟一样,落在了一匹套着马缰的马上。 很娴熟的拉起马缰,便冲出了院子。 那个被雷诗音遣来保护她的女拳师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青青纵马冲出了街道,她急忙也骑上一匹马,挎着刀追了出去。 这一幕恰好落在雷爷心腹的赵管事眼中,他目送着青青离开,心中忍不住想到,这青青姑娘,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但这轻功却是颇为俊秀呢。 已有一丝大家风范了。 青青来了洛阳城已经好多天了,她对于这座城市并不陌生。 从雷府出来,便朝着码头赶去。 这会是傍晚时分,天边还有一丝晚霞,街道上人也不多,一些路边小摊正准备收摊呢,青青怕撞着人,便放满了速度。 她一边朝着码头赶去,一边在想该如何对山鬼哥哥说这件事。 山鬼哥哥也是个急性子,之前收到师兄来信,便出了山赶去苏州帮忙,但要不是在李家药铺那边有伙计帮忙带路,他怕是要迷路的。 青青想到,若是自己将师兄被掳走的消息说给山鬼哥哥,他怕是要连夜出发的。 但这齐鲁之地这么大! 小铁只是说自己要去潍坊和临沂附近寻亲,那地方也很大啊。 潇湘剑门的弟子们都已经护着那寻到的药王鬼医回去山门了,要是不计划一番,这就直接去找,怕是大海捞针一样。 而且那边现在很乱。 青青想到几天前,她和诗音,还有雷爷吃饭的时候,雷爷抱怨说,齐鲁之地有南朝北朝的军队。 还有是非寨三方势力对战,搅得河洛帮的商路都快走不通了。 这事,不能急。 青青骑在马上,深吸了一口气。 被迎面而来的风一吹,她反倒是冷静下来。 师兄在暗语里,没有提让自己和山鬼去救他,再加上掠走他的还是魔教高手,天榜中人,就算有山鬼哥哥随行,这也会非常危险。 必须从长计议。 要是没救出师兄,再把自己一行人陷进去,那可就真的没救了。 “唰” 就在思索间,青青眼前通往码头的路上,突然窜出一个消瘦的少年,嘴里叼着一个馒头,手里还抓着一个,就那么猛地从街角跑出来。 背后还跟了个胖胖的老板,挥舞着擀面杖,大喊大叫,似乎是在追小偷。 青青及时拉住了马缰,但她胯下的马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猛地在原地停下,又扬起前蹄,嘶鸣不休。 这马突然一惊,便将猝不及防的青青丫头,从马背上甩了下来,还好她轻功不错,抓着马缰在空中转了一圈,又轻盈的落在了地上。 只是在眼前,那偷馒头吃的瘦弱少年,却已经被马撞倒在地上。 青青徒然一惊。 暗道自己光想事了,竟然撞倒了人。 师兄以前总是说什么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喝酒之类的怪话,但青青从没想到,这等糟糕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是个善心的丫头,急忙拢住马,去看那被撞倒的少年。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就像是围着一个肮脏的斗篷,背后背着一个长条布袋子,一只手死死的抓着抢来的馒头。 另一只手不正常的垂在身边。 他看上去要比青青大一点,但非常非常消瘦,就像是皮包骨头一样。 被撞到之后,他就蜷缩在地上,死死的护着手里的馒头,像是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那追过来的包子点心铺的老板,看到这一幕,也是抓着擀面杖没办法下手去打。 这些年年景不太好,洛阳城里也有很多这样的小乞儿,都被丐帮收纳,有了个去处。 但瘦成这少年这样的乞儿,还真是少见。 大概也是饿得狠了,才偷东西吃的。 那老板看到少年被马撞倒,算是受了罚,便也长吁短叹的收起擀面杖,摇头晃脑的走回自己的铺子。 多大点事啊。 不就是两个馒头嘛。 就像是自己今天发了善心,也给家人积点德。 老板走了,青青却没走。 背后的河洛帮女拳师也赶了上来,她帮青青拉着马,看着青青扶起那瘦弱的乞儿少年,把他浮到路边坐着。 这一靠近,青青才发现,这个少年人,好像不是中原人。 他的眼睛是蓝色的,鼻梁有点高,有那么一些像中原人士,但也像是师父曾经说过的西域人。 仔细去看,这消瘦少年的蓝色双眼还真好看。 充满了异域风情呢。 “你没事吧?” 青青弯下腰,看着少年双手手臂上布满的伤痕,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小师妹如是想到。 她看着眼前的消瘦少年,后者也呆呆的看着她。 青青又问了几句话,那少年才反应过来,他急忙取下嘴里的馒头,又指了指自己的下巴,摇了摇头。 意思是,下巴受伤了,没办法说话。 但这却被青青误解了。 “唔,原来是小哑巴啊。” 青青眼中多了很多怜悯,她看着少年人手里攥的紧紧的馒头,便对身后的女拳师说了句话, 后者便走向街对面,不多时,那女拳师就提着一个小包裹走了回来。 青青将那小包裹塞进这小乞儿怀里,那是满满一包馒头和点心。 她对那小乞儿说: “这些应该够你吃了,就当是我撞倒你,给你赔不是吧。 以后不要抢东西了,要是实在饿,就去码头河洛帮的施粥铺,那里每天都有粥喝的。” 她伸手,帮小乞儿摘掉杂乱头发上的叶子和杂物,又对那呆呆的清瘦少年笑了笑,然后对他挥了挥手,重新上了马。 跟着那护卫的女拳师,向码头走去。 “青青小姐真是好心肠呢。” 那河洛帮女拳师发自心底的赞赏了一句。 青青却摆了摆手。 帮助这小乞儿只是随手为之,她现在心里还想着,该怎么处理关于师兄的事情呢。 只是青青和女拳师都没发现,在她们身后,那小乞儿面色微变,快速的几口吃了个馒头,然后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馒头,把剩下的背在身后。 他紧了紧背后的长条布袋子,一边咬着松软的馒头,一边远远的吊在两人身后,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 -------------- 忧无命远远的跟在青青身后。 吃了几个馒头,腹中饥饿稍减,肠胃有种暖洋洋的感觉,熟悉的气力和感官也回到了身体中。 他感觉到有些饱腹。 但并未停下。 又从背后取出一块点心,几口吞下肚去。 血海真气在体内缓缓流淌,每运行一周,都会让体内产生新鲜血液,填补之前大战的流血过多带来的虚弱感。 他躲在洛阳码头一处货栈的屋檐上,远远看着青青和那女拳师下了马。 那小娘子真好看呐。 忧无命如是想到。 而且她很善心,除了张楚,张岚哥哥,和北寒叔之外,还没有谁对他这么好,主动给他送吃的,七绝门人都怕他怕的要死。 哪敢接近他? 忧无命抓了抓背后的包裹。 就算为了这些被赠予的食物,他也得帮一帮这青青小娘子。 这位善心的小娘子怕是还不知道,一伙贼人已经盯上她了。 忧无命抓着点子,一边吃,一边眨着蓝色的眼睛,在傍晚下的码头中寻找着。 很快,他发现了几个,正沿着小巷子,朝着青青走过去的人。 就是他们了! 那伙圣火教人,昨日还迷迷糊糊听到他们说,要抓一个叫范青青的女子。 忧无命眯起眼睛,从背后抽出自己从不离身的长条布袋子。 他咬着馒头,在傍晚的黄昏中,如灵活的猴子一样,跳过一处矮墙,朝着那伙人堵截过去。 现在距离苏州大战,也过去快一个周了。 之前重伤的忧无命,本来是要跟着七绝门的残部,走水路撤回关中分舵,或者直接回西域的。 但在太湖边,却被李义坚三人组意外撞破,他狼狈的逃离。 这一趟苏州之行,忧无命先是败于沈秋之手,那还可以解释为七星摇光是个战斗外的意外因素,以及忧无命本人对血海魔功驾驭不足。 但后来在汲取足够精血,发动了血海魔功后,又被林慧音正面击败。 他被卷入潇湘绝剑的剑风里,差一点点就被彻底搅碎开,最后还是爆发了血海魔功和却邪魔刀的共鸣,才堪堪用血海幻象唬住林慧音,逃得一命。 他还和张楚失散了。 七绝门人丢盔卸甲,逃离苏州,也没人去寻他。 好在忧无命运气不错。 在晕倒之前,他在太湖边上,遇到了一伙从苏州撤退的圣火教中人,便跟着他们一路从苏州到了洛阳。 但那伙圣火教中人来到洛阳是有任务在身的。 他们要低调行动,再加上魔刀凶狠邪异,便没空管忧无命死活。 而忧无命受伤太重,每日大半都在沉睡中度过,借由魔刀控制血液,来让重伤的躯体得到休养。 这一日,他自沉睡中苏醒,发现圣火教中人都不见了踪影。 他腹中饥饿难忍,便离了藏身地,想要寻点吃食。 这西域少年从小就被张楚在七绝门中培养,每日都在血魔窟中和却邪魔刀感悟刀意,其他的一概不需要关心。 他对外界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看到街边馒头香甜,拿了就跑,也不给钱,结果惹出了之前的乱子。 “尊主让我调查雷诗音的身世,但雷烈将他女儿保护的很好,这洛阳城被他经营的水泼不进。 只有那个新来的范青青才是能被利用的突破点。” 在码头的一处巷子里,几个短打扮的家伙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仔细去看,他们的手臂上,都有个如桃花烈焰一样的纹身标志。 一个为首的家伙,低声对其他几个人说到: “方才有盯梢的兄弟传来消息,那范青青突然离了雷府,身边只有一个女拳师相随,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把那丫头抓起来,好生询问一番。 若有必要,便引她入教,或者当个诱饵,把那雷诗音骗出府来!” 这为首的家伙,是圣火教的中原行走。 他是直接从圣火教五方护法那里得到的命令,哪怕牺牲自我以及他人的一切,也要完成这光明圣火的旨意。 这都是为了追随光明,击溃黑暗。 “去吧,兄弟们!为了逐火的善。” 这家伙低声诵念一句,便驱使其他人几人离开巷子,去引开那女拳师,好方便自己绑架范青青。 但他们刚刚转过身,便看到一个消瘦的少年,正挡在巷子口。 他手里抓着一把长布条包着的东西,就跟一根棍子一样。 另一手非常不灵活的抓着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那模样吃得甚是香甜。 “是你!” 那圣火教行走诧异的看着拦路的忧无命,他说: “让开!我们办完事,自然会带你回西域。” 忧无命摇了摇头,将吃了一半的馒头放回背后的包裹中,他对眼前的几个人摆了摆手。 意思是,你们退下去,我就不伤害你们。 但这摆手中蕴含的意思太过复杂。 一众圣火教中人理解不能。 眼看着范青青就要走入李家货栈,那圣火教行走急了,便伸手要将忧无命推开,消瘦年轻人叹了口气,便也挥起手中却邪刀。 把随着布匹撕裂的声音,妖异的红芒在这傍晚小巷中亮起。 也照亮了那圣火教行走诧异而惊恐的脸。 几分钟之后。 换了身衣服,脸色红润异常的忧无命,背着层层缠绕的长条布袋子,走入码头人流中。 他手里捏着小半个馒头,走几步便吃一口。 在腰间荷包里,还装了几锭银子。 是从那些圣火教人身上搜来的,他刚才看得清楚,青青小娘子的仆从,就是用这银钱买馒头点心的。 这外面的世界还真是奇怪,有了银钱才能好好吃饭。 忧无命回头看了看,他已经看不到青青的身影了。 但他还记得那一抹笑容。 那是除了张楚哥哥之外,他在这世界上,见到的第一抹毫无敌意,毫无畏惧,毫无虚伪的笑容。 她一定是个好人。 忧无命如此想着,又从背后包裹里,取出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随着人流,走入码头另一边。 在却邪的“询问”下,那些圣火教人告诉他,从此处坐船,便能一路去关中了。 这便走啦。 忧无命活动了一下还有些发疼的身体,他想着这次回去,就能学天魔灭寂刀法了,真是有些期待呢。 这消瘦少年笑了笑,他又忍不住想到。 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位善心的青青小娘子呢... 到时候一定要报答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1.拯救少侠沈秋【37/100】 青青来到李家货栈的时候,山鬼正一个人待在二楼擦剑。 这是他每天的必修课。 尽管承影道器神物天生,不染污垢,但作为一名剑客,爱惜自己的剑,那是基本功了。 当然,山鬼也不是单纯擦剑,他修行承影剑诀,这门奇特内功在持有承影时,体内真气运转会更平稳,积累也更迅速。 与其他江湖内功不同,这承影剑诀所产生的惊鸿真气,就是纯粹为承影剑和照影惊鸿剑式服务的。 用它来推进别的武功,其效果甚至不如江湖心法。 这就约束了山鬼,他这一生,只能修行这一门剑术。 而无法像结义兄弟沈秋那样,博览天下武功。 青青蹬蹬噔的上了二楼,惊动了正在运行真气的山鬼,他抬起头,看到青青,面具之下的双眼中,有一抹温和与喜悦。 他对结义妹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说说话。 山鬼本是打算辞行的。 他在洛阳也待了3天了,和青青见了面。 也问过青青要不要先随他回去太行山,等待沈秋伤愈,青青则想要留在洛阳,等师兄到了,再一起去太行。 山鬼也不勉强。 不过还没等山鬼说出辞行的话,青青丫头便开口说出了一个坏消息。 “山鬼哥哥,我师兄被青阳魔君掳走了!” “嗯!” 山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将承影剑放在盘坐的膝盖上,用眼神询问青青事情经过。 青青坐在山鬼身边,低声将沈秋那封信的暗语说了一遍,又说了关于小铁的事情。 “这个折铁少年...对沈秋而言,很重要吗?” 山鬼听完之后,思索片刻,问了一句。 青青歪着脑袋想了想,说: “若说是重要,其实也不尽然。 但小铁和师兄,还有我,一起去潇湘之地走镖,一起抵抗到坏人围攻,他还和师兄一起救了剑门掌门。 也算是一起经历生死。” “是吗?” 山鬼点了点头。 沈秋这个人,面冷心热。 从他对待李义坚就能看出来,他对于一起经历事情的朋友是很上心的。 如果那个折铁少年真的和沈秋经历生死的话,那么沈秋庇护于他便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青阳魔君... 哪怕山鬼在江湖行走的经验几乎为零,在苏州一夜里,他也听过什么天榜地榜的说法。 一个张楚就让他吃尽苦头,更遑论这一次还是一位天榜高手。 山鬼,已经不是那个无知无畏的山鬼了。 他出了太行,见识了江湖风云,知道了山外有山的道理。 他此时也有些踟蹰。 但他踟蹰的不是要不要去救沈秋,而是踟蹰自己能不能打过青阳魔君。 他有和青青一样的思虑。 若是就这么不做准备,贸然前去,救不了沈秋,自己还陷进去,这事可就再无转圜余地了。 “只有天榜才能对付天榜!” 青青握着拳头,对山鬼说: “我们得找人帮忙,我这就回去写封信,送往苏州。师兄和墨家钜子相谈甚欢,也许钜子大人能出手相助。” “还有五龙山庄,任叔乃是武林盟主,他和我师父相交莫逆,若能说动他前来助拳,我们便胜算大增。” “嗯。” 山鬼点了点头,他说: “你且留在洛阳等待消息,我今晚便出发前往齐鲁。” “你不能一个人去。” 青青急忙劝说道: “山鬼哥哥,我不是不信你武艺,只是齐鲁那么大,你还不知师兄现在的行踪,就这么过去,便如大海捞针一样。” 山鬼摇了摇头。 他说: “我不需要知道沈秋的行踪,青青莫要担心,既然那魔君掳走我弟,是为了寻找折铁少年,若我能提前找到少年,便可以守株待兔。” “但小铁在哪,我们也不知道啊。” 青青说: “山鬼哥哥还是等一等,我给宋叔去封信,求他用丐帮关系在齐鲁之地为我们寻找一二。 但就算是飞鸽传书,也需要一些时间。 山鬼哥哥,你留在此地等待消息,或者跟我去雷府,拜见雷爷。” 小师妹眨着眼睛说: “师兄以前告诉我,雷爷其实也是深藏不漏的武林高手,而且他麾下河洛帮商路遍布中原,在齐鲁之地的势力也很大。 若有他帮忙,我们也能更快的找到小铁和师兄的踪迹。” 山鬼微微颔首,他看了一眼青青,说: “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去?” “因为,雷爷那个人...怎么说呢,身居高位,心思阴沉,凡事有自己的考量。” 青青站起身,拍了拍裙子,解释到: “我住在雷府,被河洛帮保护,大都是看在诗音的面子上,但我不想把诗音也卷入这件事里,便请山鬼哥哥与我同去。 有个地榜高手在旁,咱们说话声音也亮一些。 免得雷爷小瞧了我们。” 小师妹扬了扬头,她说: “若是江湖散人被绑了,雷爷必定是不会理会的。 但现在,师兄既上了江湖人榜,又有山鬼哥哥这样的一流高手,虽比起河洛帮还是弱势,但也能让雷爷多思虑一番。 若他想与我们兄妹三人接个善缘,那这求援之事便能多一分把握了。” 山鬼没有说话。 青青这一番考量有理有据,但并不是山鬼擅长的领域。 既然青青说他去一趟,去寻找沈秋有帮助。 那么他走一趟雷府便是了。 夜晚二更时候,青青带着山鬼回了雷府,也不用她请雷诗音出马,刚一入府邸,便有赵管事前来邀请。 说是雷爷有事要和青青姑娘谈一谈。 青青和山鬼跟着赵管事一路行走,到达雷府偏厅时,便看到雷诗音大小姐,正在房中,和自己的父亲小声说着话。 眼看着青青走进来,雷诗音止住话头,对自己的好友打了个眼色。 这让青青一阵感动。 她不想把好朋友诗音拉入这事情里。 但看样子,聪慧的雷诗音,已经替她对雷爷说了求助之事了。 雷爷就坐在一把高背椅子上,依然是那副心宽体胖,笑呵呵的富家翁样子,手里抓着一杆白玉水烟袋。 也不说话,就那么咕嘟咕嘟的抽着水烟。 他圆圆的,以往总是喜气的脸上,此时也有一抹思索与忧虑。 在看到青青身后跟随的山鬼时,雷爷的眼睛眯了眯,在宽厚的笑容之下,这河洛帮大龙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山鬼。 那个古怪面具,身上的破旧长袍,似乎代表着这是个隐世之人。 他背后背着那把古怪的黑剑,看似不起眼,但雷爷的眼光何其毒辣,他当即就分辨出,那把剑绝对不是凡物。 最少也是江湖一流利器。 这个面具人沉默异常,但行走之时,每一步都如丈量般精准,步伐稳健,双手垂在身侧。 看似放松,但却如巡视的猛虎。 只要稍有不妙,立刻就能拔剑厮杀。 还有那面具下的眼睛。 尽管他在有意识的避免和雷爷四目相对,但那双眼睛中传达出的漠然和平静,似是代表着这人心如铁石。 这河洛帮大龙头在他眼中,也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 高手! 雷爷心里笃定。 这青青姑娘带来的人,必然是个高手。 “雷叔叔,这是我家兄长,你唤他‘山鬼’便可。” 青青落了座,对雷爷介绍了一下。 后者咕嘟咕嘟的抽了口水烟,笑眯眯的起身抱拳,山鬼有些不太适应,但也抱拳回礼。 “兄台,莫不是那太行山中盛传的‘杀人山鬼’?” 雷爷轻声问了一句。 洛阳距离太行有段距离,但并不是很远,太行山鬼的传说,在洛阳也是有的。 公孙愚点了点头。 “失敬,失敬!” 雷爷的笑容更甚,他坐回椅子上,拍了拍大肚皮,对山鬼和青青说: “我原以为沈秋少侠已经是少年英雄,年纪轻轻便经历苏州战事,一举冲入江湖人榜27位,又执掌七星摇光刀,也算是扬名江湖。 却不知,我青青侄女身边还有更厉害的人物。” 他感慨的说: “你们这兄妹三人各有本领,将来必定又是一桩江湖美事。 但我这宝贝女儿,刚才也与我说了沈秋少侠被魔君掳走之事,我猜,你们两人前来,便是要请我相助?” “是。” 青青也不隐瞒,她说: “我师兄遭了难,被青阳魔君掳走已有数日,我和山鬼兄长想去救援,但唯恐力量不足,便想请雷叔叔助拳一二。” “这...” 雷爷又抽了口水烟,他从鼻孔喷出烟气,思虑片刻,语气诚恳的说到: “青青侄女,你与我家诗音乃是闺中密友,也算是我的晚辈,按理说,这既然是自家人的事,咱老雷自然要鼎力协助,不能拉了胯。” “若是沈秋是被地榜中人掳走,哪怕是那魔教七宗,咱老雷也不惧怕的,必然要点起帮众,与山鬼阁下一起,去救出沈秋贤侄。 长辈嘛,这是责无旁贷的事情。” 雷爷将水烟袋放在手边桌子上,他的手指在烟袋上跳动,那圆圆的脸上,又露出一抹苦笑。 他也不讲车轱辘话,很是实在的对青青说: “但此番不同,掳走沈秋贤侄的,乃是天榜中人。 尽管咱老雷也觉得,这江湖之大,区区0江湖榜肯定有所遗漏贤才,就比如这位山鬼阁下。” “只是话虽如此,但天榜2人,却是江湖公认的通天武艺,面对这等强者,就算我河洛帮全军尽出,又能打几根钉子?” 雷爷脸上苦涩更甚,他像是解释,又像是遗憾,对青青说: “这河洛帮家大业大,也不是咱老雷一人的私产。为咱一己之私,就让其他派息的帮众前去送死,这也不是我河洛帮的章程。 这样,我将贴心得力的下属召唤起来一两百人,与你们兄妹一起前往齐鲁,也算是全了我家女儿的苦苦恳求。 青青侄女,你看如何?” 雷爷的这个回答,并没有超出青青和山鬼的预料。 他们心中也没什么抱怨。 事实就如雷爷所说,对手乃是天榜中人,江湖最厉害的2人之一,面对这等对手,寻常人去再多也只是送死罢了。 青青看了山鬼一眼,这丫头收起失望之色,对雷爷说: “雷叔叔说的是,是我兄妹两人孟浪了。 这差遣帮众之事,也不必了,只是,还请雷叔叔动用河洛帮人脉,在齐鲁之地,帮我寻我师兄,还有另一人的踪迹,可好?” “侄女这就客气了。” 雷爷摆了摆手,他拍了拍肚皮,朗声说: “这等大事,我老雷也是心中怯懦,帮不上晚辈的忙,本已是愧疚至极。 青青且画影图形一封,我这就发信去齐鲁,只要有我河洛帮人在,便必然竭力寻找。” “那便好。” 青青点了点头,她又说: “还有一事,要麻烦雷叔叔。我写两份信,还请叔叔用最快的方式,将信分别送去苏州和金陵。” “无妨。” 雷爷说: “侄女写信便是,我去找找隐楼中人,他们有传信灵鸟,一两日便可送到。只是侄女这两封信,要送往何处啊?” 青青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她说: “一封送往苏州天机阁,交予墨家钜子,他与我师兄相交莫逆。另一封送往金陵城外,五龙山庄... 交予武林盟主,任豪大侠。” “嗯?” 雷爷的表情微微变化,他握着烟杆的手也抖了抖,他说: “武林盟主?墨家钜子,青青侄女莫不是在开玩笑?” “不会开玩笑的,雷叔叔。” 青青起身,将之前沈秋交给她的玉佩拿出来摆了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小师妹轻声说: “这两位,都是我家长辈,这天榜中人,也只有天榜能对付,若任叔和钜子能来援助,那此事便有极大把握了。 我去写信了,雷叔,这件事,真是麻烦你了。” 说完,青青和山鬼便退出房间去。 雷爷坐在椅子上,拿起水烟袋,咕嘟咕嘟的抽了口,又看了看自己掩面轻笑的宝贝闺女,他说: “诗音啊,你这位闺中密友,平日里天真烂漫,但真遇到事情,还挺有大将之风的嘛。 还懂得以势压人,我之前真是小看了这丫头。” “那是。” 雷诗音骄傲的哼了一声,她对父亲说: “青青才不是笨蛋,若她真是,我也不会与她那么亲近。” “好了,爹爹,我们再来说说刚才那事。” 大小姐站起身,走到父亲身后,为父亲捏起肩膀,她小声说: “爹爹不是不能帮沈秋。只是纯粹不想帮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2.雷爷思虑【38/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雷爷思虑【38/100】雷府偏厅,河洛帮大龙头雷爷,正在和自己宝贝女儿说着话。 这房中只有心腹赵管事一旁侍立,再无他人。 “爹爹不是帮不了,只是不想帮。” 天资聪慧的雷诗音大小姐握紧小拳头,帮父亲捶着肩膀,她小声说: “爹爹觉得,冒着惹怒一个天榜高手的威胁,去救一个江湖后起之秀,是赔本的买卖,所以才故意摆出那么多理由借口。” “但青青很聪明的,她自然清楚爹爹的难处,也没有强求爹爹援助。” 雷爷靠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 他提着水烟袋,如梦呓般,低声说: “但那丫头用墨家钜子,和武林盟主来压我,她手里也有那块玉,确实是来自五龙山庄无误。 青青侄女在这会亮了背景,分明是要我做个选择。 虽然手段稚嫩了点,但好歹也是有手段的。” 雷爷哼了一声,抽了口烟,他咳嗽了一声,就像是征求意见一样,对身后宝贝女儿说: “对这事,我家宝贝闺女怎么看?” 雷诗音轻笑了一声,她眯起眼睛,便如狐狸一样,有股青涩的魅惑之意。 她思索片刻,对父亲说: “青青只是吓唬你的,爹爹。 如果她的关系真的那么硬,完全没必要求到你这里的,我猜,沈秋和墨家钜子应该却有往来,但交集不深。 至于武林盟主嘛,我便猜测不到,但既然仁豪大侠能把贴身玉佩给青青,就说明他们之间确实有些关系。 只是能否说动武林盟主,青青也没把握就是了。” 雷爷点了点头。 他家这宝贝闺女除了长相好之外,脑子也好使,分析的很有道理。 “但即便是这样,这沈秋,青青的背景,也着实有些吓人了。” 雷爷抽着烟说: “武林江湖啊,说的都是义气之事,但实际现实的紧,这就如做生意一样。 只是接触过,和彼此有点关系,那可完全就是两个层次了,这让为父不得不再谨慎思索一番。 再说救人这事,确实如我女儿所说,虽然是天榜高手掳了人,但那青阳魔君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 他喷出一口烟气,慢悠悠的说: “我老雷,再加上你浪叔,叫上丐帮张屠狗老儿,算上青青侄女身边的山鬼,这也是四个地榜高手了。 虽然要敌过青阳魔君不太现实,但若只是救人,却也绰绰有余。 只是,诗音啊,你老爹我是河洛帮大龙头,本质上也算是个生意人,这事怎么看都是亏本买卖。” 雷爷这话,其实就是盖棺定论了。 哪怕青青搬出墨家钜子和武林盟主的招牌,雷爷还是不打算参与到沈秋的事情里。 他说这话,是给自己女儿听的。 免得女儿怨恨于他。 其实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雷爷没说出来。 他这些年,经营河洛帮,与江湖人物交好,都是为了在将来能保护雷诗音,这些人情,力量,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能动用。 沈秋虽然前程远大,但说到底,是外人。 和自己宝贝闺女的人生相比,沈秋死也就死了吧。 反正这江湖上,那些所谓天才怪才,年年都有人莫名身死,再多死个沈秋,也不碍事的。 “爹爹,你这就想差了。” 雷诗音却摇了摇头。 她眼珠子转了转,对父亲说: “你从小就教我道理,我生于河洛帮中,对做生意也有些了解,爹爹,你可知那秦朝时的大商贾吕不韦?” 雷爷说: “如何不知?我闺女的意思是,那沈秋奇货可居?” “是。” 雷诗音轻声说: “父亲你初见他时,他不过是个江湖散人,不名一,但这才多久? 一年吧,他便强势杀入江湖人榜27位。 我河洛帮也有苏州信息传来,之前父亲不是说,那苏州之事,有一小半都是因沈秋而起的吗? 他还尚未及弱冠之年呢,就能搅动这江湖波澜,若他成长到巅峰,怕不是要引领风云呢。” 诗音大小姐的声音越发轻柔。 她似是劝说,又像是与父亲聊天一样,她说: “我知父亲这些年,为了河洛帮的发展呕心沥血,想尽法子,与江湖名流结交。但那些江湖大派一个个眼睛长在头上。 欺我河洛帮乃是生意人,便看轻我等。” “这么多年,父亲结交到的,能依靠的真心朋友,也不过我那义父,乞丐大龙头张屠狗一人罢了。 但父亲,眼下就是个好机会啊。” 这位聪慧的大小姐说: “且不提沈秋未来发展如何,就说他与墨家,还有五龙山庄的关系,若是能走通一些,对我河洛帮发展壮大乃是大有裨益! 更何况,这世间之事,锦上添花又怎么比得上雪中送炭? 若父亲能下定决心,冒一冒险,说不定我河洛帮起势也就在眼前。” “最后一点来说,那青阳魔君乃是魔教中人,河洛帮虽然和正派不甚亲近,但此番与他做过一场,也能扬一扬我河洛帮的义气名声。 最不济,也能在正派大宗那里,留个恭顺正派的印象,在正邪对抗之间,被他们视为自己人,自然更好了。” 这一番话说的雷爷频频点头。 自己总算是没白白培养自己这宝贝闺女。 雷爷这人,思想其实挺开放的,他并不觉得女子就要待嫁闺中,每日绣花,无才便是德。 在他看来,自己闺女若不是有秘密在身,就凭闺女这超人聪慧,将来把河洛帮交到她手里,也是能让人放心的。 但雷爷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他对雷诗音说: “夜深了,宝贝闺女且去休息吧,让为父再好好思量一下。 再者,你今天也见到了那范青青耍手腕的样子,以后与她交往,便要留一分心思。” “爹爹莫怕。” 雷诗音轻笑一声,在赵管事的护送下离开房间,她对父亲说: “青青没有坏心眼的,她也只是为了救亲近之人。 我反而觉得青青越是这样,我心便越安定。 她能为师兄做到这一步,那要是将来我遭了难,青青也必然会为我殚精竭虑。 父亲不也说过吗? 忠诚有余,才能不足的人固然让人放心。” 大小姐回头对父亲摆了摆手,她说: “但只有在我有危险时,能把我从险境安然救出来的,才是最值得依赖的朋友。 我与青青之事,父亲便不必插手了,我自有决断的。” 雷诗音被送回了那个保卫严密的院子,赵管事很快回来,便看到自家老爷,正在闭目养神。 他不敢打扰,这是雷爷思考重要事情时的表现。 半晌之后,赵管事换了根蜡烛,便听到雷爷平声问道: “老赵,你看我家诗音刚才那番话如何?” “大小姐说的自然有些道理。” 赵管事年轻时就跟随雷爷,之后更是帮着雷爷一手建立河洛帮的老人,乃是真正的心腹。 听到雷爷询问,他便开口说: “但多少有些牵强,大概也是替范青青说话,想必也有报恩的意思,毕竟,那沈秋曾救过大小姐。” “嗯。” 雷爷点了点头。 他又问到: “那这事,你看该如何决断?” 赵管事躬了躬身,他说: “老爷已有决断,又何须问我呢?” “老赵!” 雷爷睁开眼睛,拿起水烟袋咕嘟咕嘟的抽了一口,他不满的看着赵管事,他说: “你我乃是过命的兄弟交情,你也和我玩这媚上之术? 让你说,你便说了就是。” “哈哈,老爷不必恼怒。” 赵管事笑了笑,他站在雷爷身边,脸色稍稍严肃一些,轻声说: “这事,我看我们不必着急插手。 老爷的思虑,还有小姐的说法,其实都有道理,但现在又不是弓在弦上的要命时候,不如且先看看情况再说。 若是那沈秋无福,死了便死了,也怪不得旁人。 但若是他能窥的一线生机,我等也不妨助他一助。” 赵管事的意见,总结起来就一个字。 苟。 先别动作,苟着再说。 做好两手准备,等到局势明朗,再做打算。 反正按照范青青的说法,沈秋也只是被掳走了,那青阳魔君掳他是为了寻人。 换句话说,在那人寻到之前,沈秋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那齐鲁之地又这般大,要在那兵荒马乱里寻到一个人,没有月旬的工夫,根本就做不到的。 “嗯,老赵所言甚得我心。” 雷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赵管事的想法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这等见惯了江湖事的老刀把子,一个一个精似鬼一样,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和他们相比,不管是范青青,还是雷诗音,都有些太嫩了。 “老赵,你出府去,把我那大哥请来。” 雷爷对赵管事说: “别惊动旁人。” “是,老爷稍等。” 赵管事退出屋子,左右看了看,便轻轻一跃,如夜中飞鸟,掠入房: “这还真是奇了怪,你这往日里恨不得掐死我,今日竟主动为我寻找武功?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少得意了。” 浪僧冷笑一声,他说: “你那套秋风刀确实神妙,堪称江湖上品,但你天赋一般,便长年困于刀术瓶颈,领悟不了至臻刀意。 不如再学一套刀术,以触类旁通,求得突破。 我呢,我只是怕你手段不够,到时候护不住我诗音侄女罢了! 这桃花老人再履江湖,着实吓了我一跳,圣火教若是再次活跃,诗音的秘密,怕是很难瞒住!” 浪僧叹了口气,他扣动手中佛珠,沉声说: “你我都得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 雷爷也沉默了片刻,他重新举起酒杯,对浪僧说: “我今日找你来,便也是为了这件事。 你且听我说,你在苏州,知不知道一个叫沈秋的江湖少侠?” “知道。” 浪僧没有和雷爷碰杯,他宣了声佛号,说: “那少侠可是低调的紧呢,但手持七星摇光,再怎么低调,也是要名扬江湖的,我离开苏州时,芥子僧正亲自为他愈伤。 据说那少侠,和武林盟主,还有墨家钜子都有些关系,似乎还和潇湘剑门的女侠有些情愫。 我曾看到他两在禅院一起行走过。这沈秋,桃花运倒是不错,以后怕不是要成剑门赘婿。” “这便是了。” 雷爷笑了笑,他说: “但你却是不知,那少侠被青阳魔君掳走了,正往齐鲁之地去。这个消息现在还被隐瞒着,但因诗音的关系,他师妹和兄长求到了我这里。” “我寻你来,便是问上一问,你觉得,这沈秋少侠 奇货可居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3.浪僧出马【39/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浪僧出马【39/100】青青和山鬼在洛阳又待了三天。 送出去的信,也有了回信,借由隐楼飞快的通信速度,苏州和金陵都有消息传回。 但让人非常失望。 苏州那边是墨黑亲自回的信,说五九钜子在战后便回了墨城休养。 而五龙山庄那边,则回信说,任豪盟主正在潇湘之地号召江湖侠客,驱逐魔教残余,一时半会也分不开身。 两方都说会援助一二。 但这就是真正的客气话了。 要拦截一名天榜高手,怎么也得地榜人士出马,但江湖上哪来那么多地榜高手,人家又凭什么为一个沈秋大动干戈? 说来说去,这事最后还是得山鬼和青青自己去做。 宋乞丐那边倒是没让人失望。 他托洛阳丐帮,将小铁最近的行踪转交给了青青,说是小铁最近应该是在潍坊附近出现过。 但关于沈秋的行踪,却毫无消息。 丐帮在从苏州到齐鲁每一处分舵,都有没有关于类似沈秋或者艾大差的人出现过,就好像是沈秋和艾大差人间蒸发了一样。 河洛帮在齐鲁的商路也接到了洛阳总坛的命令,但时日尚短,同样一无所获。 而青青和山鬼,已经不打算等下去了。 “此行凶险,我等兄弟三人却无法襄助,实在是让人羞愧。” 繁华的洛阳码头上,李义坚三人组,正在相送青青和山鬼离开。 这三人休养了几天,伤势倒是再无大碍,也说过要和山鬼一起去齐鲁。 但他们的武艺,在苏州夜战里都差点挂掉了。 此番前去对博的,乃是天榜高手,齐鲁之地又兵荒马乱,稍不留意就是送命的下场。 青青实在是不敢让这三人随行。 李义坚可是家中独子,要是真出了事,她没办法向李老爷交待的。 “你们莫要担心,我师兄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青青背着包袱,大眼睛下也有黑眼圈,看得出来,这三天她都没怎么休息好,她强打起精神,对李义坚三人说: “待我们找回了师兄和小铁,我们便回洛阳,到时候大家再好生庆祝一番。” “青青姑娘,你要不也留下?” 易胜背着自己那把黑剑,他很担心的说: “山鬼大哥武艺高强,我等并不忧心,但你也跟过去,怕是有些不方便吧?” “不行!” 青青咬着牙说: “山鬼哥哥没去过齐鲁之地,不辨道路,我还跟师父去过两次呢。师兄对我那般好,我若是不亲眼去看看,心中实在不安。 你们不必说了,在洛阳等着我们回来就是。” 说完,青青跟着山鬼上了船。 他们要沿着淮水入黄河,一路向东,到济南府。 再从那里去潍坊地区,先找到小铁,然后再看事情发展,实在不行,便只能守株待兔了。 船只缓缓离岸,在甲板上,大纲头高声喊叫着,让水手们收起绳子,山鬼和青青站在船舷边,目送李义坚三人在码头相送。 山鬼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青青,他突然低声问到: “你,怕不怕?” “怕。” 青青没有隐瞒,她抿着嘴,对山鬼说: “我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师兄了,我还怕自己落到青阳魔君手里,被做成机关人偶...但再怎么怕,我们还是得去。 师兄在这世上,最能信任的,只有我两了,我两要不去,就没人能救他了。 对吧?山鬼哥哥。” 她抬起头,看着山鬼,努力的露出笑容,她说: “师兄在最难的时候,也没有丢下我,现在,我也不能丢下他。 再说了,有你保护我,我便不怕。” “嗯。” 山鬼舒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青青脑袋,他看着眼前淮水,他轻声说: “我也一样! 此番,定要把那惹祸精救回来!” 而在码头上,李义坚目送着船只离港,他手里死死的攥着沈秋送的鸿鸣刀,心中有股无能的怒火。 他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的两个兄弟说: “沈大哥遇难,我等竟无法前去援助,都是因为我们武力低微。 不能再这样了! 两位兄弟,我听说任豪盟主,在潇湘之地号召江湖正道,驱逐魔教残余,我欲往潇湘去,好生磨练我的武艺...” “大哥去哪,我就去哪!” 张小虎回了一句。 易胜也耸了耸肩,这浪荡的家伙笑着说: “总不能让大哥一人赴险。 再说了我等兄弟三人同气连枝,不管对手是一人,还是十几人,我等都是并肩子上的! 我便与大哥三弟一起去潇湘走一遭,也用那魔教妖人之血,给我这‘毒龙’宝剑开开荤!” “那我等现在便走!” 李义坚见两兄弟誓死相随,心中感动,便扬起手,走向码头另一边,却被张小虎拦住。 这个个子矮一点,越发敦实的年轻人,对李义坚说: “大哥,这等远行之事,怕是要给老爷老夫人告知一声,免得家人担忧。这所谓父母在,不远游的。” “我爹肯定不让我去的。” 李义坚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想了想,便唤来码头货栈的伙计,让他带封口信去给自家老爹。 就说自己要去潇湘之地的李家商号里转一转。 勉强算是寻了个理由。 结果他们刚出了洛阳城,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叫。 李义坚回过头,就看到一辆打着李家旗子的马车赶过来,待马车靠近,帘子掀起,居然是李义坚的贴身丫鬟含香那张俏盈盈的脸。 这姑娘还带着一个包裹,眼睛红红的。 “你来作甚,赶紧回去!” 李义坚被两个兄弟的偷笑声弄得满脸通红,他对含香丫鬟说: “少爷这是要去做正事,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快回家里待着,顺便让我父母放下心。” “不是。” 含香丫鬟摇着头,对李义坚说: “老爷说了,说少爷长大了,他管不住了。 要走江湖就去走,但一定要我跟着少爷,一边照顾少爷,一边也让少爷做事多多思考,别莽着头就去拼杀。” 这丫鬟颇为聪慧,又对李义坚这直男一往情深,她便说道: “老爷还说了,若是少爷不许我跟随,他便也不许少爷离了洛阳。” 李义坚无奈之下,只能让含香跟上。 在马车里,他一边抱怨,一边翻着包袱。 含香丫鬟则盘坐在另一边,低着头,脸颊通红。 其实她离家时,老夫人还交待了另一件事。 便是让含香,履行贴身丫鬟最“神圣”的使命。 这李义坚一心要闯江湖,他老爹老娘拦不住,便要想办法先让自己独子留下血脉,免得出了意外。 换句话说,不管李义坚愿不愿意,懂不懂得,想不想要。 这一趟潇湘之行,他都要失去一些,对男孩女孩来说,都很重要的东西了。 --------------------- 淮水之上,一艘打着河洛帮旗号的商船,与青青和山鬼的船擦肩而过。 在这商船船舱里,换了套灰色僧袍的浪僧,正盘坐在床铺上,一边摆动佛珠,一边敲着木鱼,口念《法华经》。 他宝相庄严,低声诵念,神态诚挚,颇有一番得道高僧的气度。 说起这浪僧,虽然六根不净,也不禁荤腥,就如酒肉和尚一般。 但论起对佛经的理解,也绝非常人,否则也不可能和此时身在苏州的芥子僧成为朋友。 那芥子僧虽然并未剃度,但也是来自临安涅槃寺的佛家弟子。 这涅槃寺,不仅仅是江湖正派五门的大宗门,也是天下佛门圣地。 芥子僧作为圆悟主持的弟子,堪称高僧。 尽管浪僧接近芥子僧是有目的的,只是两人之间的友情,也不都是算计。 两人确实是有共同的爱好和职业,绝非是点头之交。 更重要的是,虽然两人未曾说过内心之事。 但恨命浪僧和芥子僧两人,确确实实都是经历过爱恨痴缠,生死离别,看破红尘的相同经历的。 正是因为这份埋在双方心里的经历,才让他们能一见如故。 浪僧念完一卷《法华经》,却并停下吟诵,又念起了一卷功德经,为侄女雷诗音祈福,这也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之一。 虽然年轻时,因为一名女子,和结义兄弟雷爷闹翻了脸。 在那女子最后与雷爷成婚后,浪僧万念俱灰入了空门,但在得知雷诗音出生后,浪僧依然非常欢喜。 你爱煞了一个人,自然就会爱乌及吾,爱护与她有关系的一切。 这些年里,浪僧居无定所,天下遨游。 但每年雷诗音生辰时,他都会赶回洛阳。 他是把雷诗音真正当成自己的女儿般看待。 他和雷爷之间,在兄弟关系破裂后,还能一起合作,也都是因为两人都愿意用性命去保护雷诗音。 木鱼敲响,梵音轻颂,浪僧闭着眼睛,腰杆挺得笔直,手中佛珠一颗一颗的转动。 他向佛陀祈求。 祈求自己的侄女雷诗音能躲过灾厄,逢凶化吉,能有福报一生,莫要经历人间惨事。 窗外的风吹入船舱,带着些许腥味。 但浪僧恍若不觉。 直到功德经也颂完之后,他便睁开眼睛,穿好僧鞋,走出船舱之外,这艘船上的水手纲头,都是雷爷的心腹之人,都是可以信赖的。 浪僧站在甲板边,向后眺望。 范青青和山鬼乘坐的船已经有些看不见了。 “雪中送炭...” 浪僧看着滔滔河水,默念着这个词。 昨夜他和雷爷商议大半晚,才有个定计,雷爷在洛阳做好准备,而浪僧则尾随这兄妹二人,伺机援助。 既然想要雪中送炭,就做到极致。 这齐鲁之地的河洛帮人脉都已经被调动起来,正在四处查访,任何消息都会被第一时间送到浪僧手里。 待青青和山鬼遇到真正的麻烦时,浪僧再施以援手,说明身份,也好加深双方的缘法。 还有一点,浪僧比雷爷思考的更多一层。 就比如那青阳魔君,堂堂天榜高手,为何要大动干戈,在齐鲁之地寻找一个不名一文的少年人? 那少年必定有什么秘密,才引得艾大差如此上心。 若是能探索一二,以后说不得,也能为诗音侄女寻得一处新的助力。 “圣火教,桃花老人。” 浪僧转着佛珠,又想起了他在苏州夜里,见到太阿剑对攻圣火教掌教的场面。 他虽有一身地榜武艺,但自衬绝非那阳桃老魔的对手,就算加上雷爷也一样。 想要保护雷诗音,单靠一个芥子僧和他背后的涅槃寺,怕是还不够。 必须再为侄女寻得更多的助力,才能护她一生无碍。 “阿娇啊,你还真是给我两兄弟留的一个烫手山芋。” 浪僧暗叹了一声。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和雷烈闯荡江湖,少年意气,何等畅快,却又因遇到那妖媚女子,误了终生。 但即便如此,浪僧也并不后悔。 男女情爱之事,那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自己护不得阿娇性命,也得不了阿娇青睐,只能坐看佳人投入他人怀抱,只能古卷青灯伴一生。 但也无妨。 都无妨。 有那铭记脑海的经历,便足够了。 这世间男子,又有几人能如他一样,在年轻时,偶遇那惑心妖狐一样的奇女子呢? 只是早知如此,当年就该把那雷烈提前干掉!下毒也好,用手段也罢,若当初下了决心… 坐拥美人在怀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浪僧轻笑了一声,将这等心中邪思抛出脑海。 他转身回去船舱,不多时,便又有木鱼诵经声响起。 罢了,罢了。 毕竟兄弟一场,谁让那雷烈年轻时确实也是一表人才,还能说会道,懂得女儿家心思呢? 自己,输得不怨。 只是若有来生... 若还能再遇阿娇,自己便绝不会再给雷烈丝毫机会了! 唉... 终究还是,六根不净,难离红尘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4.南通遇故人【40/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4.南通遇故人【40/100】齐鲁丐帮和河洛帮的势力都在活动,寻找沈秋和艾大差的踪迹。 但连小铁都已经寻到了,却还是没能找到沈秋的任何消息,这着实让人感觉到诧异。 莫非那艾大差真的是长了翅膀,带着沈秋飞走了不成? 青阳魔君当然没长翅膀,尽管以他的机关术造诣,设计一副可以滑翔的翅膀,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丐帮和河洛帮,之所以找不到沈秋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他根本没去齐鲁。 准确的说,两人还没动身呢。 尽管已经被掳走了快10天,但沈秋和艾大差的脚步,这才堪堪到达南通地区。 换句话说,过去10天里,这个绑架者和被绑架者,着实是在以一种龟速前进的。 哪怕对于这个时代的通行速度而言,依然是真正的龟速。 “你也真是够大胆。” 沈秋以一种葛优躺的姿势,悠哉悠哉的躺在马车前部,手里的长鞭子随手挥起,让两匹拉车的驽马慢慢向前走。 他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对马车帘子内部,正在忙碌着组装一些古怪机关玩意的艾大差说: “不但敢藏在苏州,还敢趁夜去抢天机阁的库房,你就不怕五九钜子突然跳出来给你个‘惊喜’?” “怕甚?” 艾大差粗俗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他说: “跳出来,打了便是。 那老东西以为他吃定老子了,但还不是被老子弄成重伤?这会估计都逃回墨城去了,老子怕个鸟!” 咔咔作响的机簧声从马车里不断传来。 沈秋耸了耸肩,又看了看架在身后的几个大箱子。 这箱子里,装满了各种机关零件,都是艾大差前几天,趁夜从苏州天机阁的库房里偷出来的。 这也是他们这几天行路缓慢的重要原因之一。 沈秋也不着急。 越慢越好。 他给青青留了拼字字母和英文字母的双重暗语,只有自己拖住的时间越长,青青那边破解暗语的成功率才越高。 他其实不希望青青冒险来救他,只是希望青青能提前有所准备,把小铁带去安全的地方。 这个艾大差... 是个十足的疯子。 一旦被他找到小铁,以他此时的心性,小铁必然没什么好下场的。 “你嘴里说着不怕,但也不是花了几天去侦察,确定五九钜子不在的情况下,才敢去偷东西的吗?” 沈秋躺在马车前,叼着根草茎,顺手从那箱子里,取出一个小齿轮,放在手里把玩。 这墨家所铸的机关零件真是精巧。 通体成黄铜色,好像是一体铸造的,完全看不到任何拼接的痕迹。 虽然比起沈秋老家那边,不管是制作工艺,还是零件大小,都有待提高。 但以这个江湖展现出的真实生产力而言,墨家能做到这样的程度,真的已经是黑科技了。 沈秋将那齿轮扣在手里,也不怕激怒艾大差,就那么大大咧咧的说: “你输了,对吧?五九钜子赢了。 我那天晚上,看到你被钜子追,你一边跑一边哭着喊,就像是被吓坏了一样。啧啧,魔君也会哭啊?” “你找死是不是?” 马车里的艾大差冷哼一声,他说: “别以为老子这趟需要你,你就能翘起尾巴了。扑街仔,好好想想你身体里的九根牛毛针,你的小命,可是在老子手里呢。” “嘁” 沈秋也是不屑的哼了一声。 他说: “我就不信你和钜子大战一场,还能完好无损。 你必然也是受了伤的,虽然我看不出来,但我想,你们这些天榜受的伤,也没道理会很快愈合。 否则你也不用躲躲藏藏了,光明正大的带着我去齐鲁它不香吗? 你就承认了吧,魔君,你需要我活着,也需要我清醒。” 沈秋又打了个哈欠,他提不起精神的说: “我都说了我不会跑,我也不会主动找死,魔君,你就放下心吧,我很识时务的,别老用那九根针来威胁我... 话说,你那针消过毒吧? 别把我弄出破伤风来,就很麻烦。” 马车里的艾大差没回答。 他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里,还不许沈秋进入窥视,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但从艾大差不断组装这些零件的动作来看,他应该是在制作某些神秘机关,从所需的零件数量来看,这没准还是个“大家伙”。 可惜,沈秋对于这种古代的机械工程学一窍不通,也完全猜不出艾大差要做什么。 而最让他感觉到惊讶的是,这马车里,还放着一具棺材。 他前几日见艾大差给棺材里换过冰块,还加了些古怪草药进去。 莫非,这青阳魔君,是在制作那一夜里出现过的机关人? 沈秋这样胡思乱想着。 嘴上说着不害怕。 但心里其实还有些发憷的。 和一个武艺高强的精神病,以及一具不知名的尸体待在一起,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人,都会心里发憷。 这和胆量无关了。 他见艾大差不搭话,便有些无聊,手探入袖口,握着剑玉,就以那斜躺的姿势,睡了过去。 在梦中世界,沈秋盘地而坐,运动真气,只是刚一动气,肩膀处就一阵剧痛。 那九根被打入体内的牛毛小针,在不影响活动的情况下,阻断了真气流通。 就像是个古怪的锁,让沈秋体内真气的流量只剩十分之一都不到。 这种禁锢的手法,让沈秋想起了苦陀的鬼影针,虽然两者的表现方式不一样,但效果和原理应该是一致的。 这会真气无法运作,也无法打坐运行真气,更无法提刀去和幻影们对博。 沈秋便将那篇鬼影针的记忆翻找出来,细细学习,试图找到解除之法。 只是几刻种之后,从马车帘子里丢出一个杯子,正打在沈秋后脑上,将他惊醒过来。 沈秋刚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不远处,有几匹马正朝着这边冲过来,看样子像是镖师一类的人物、 但看他们提刀垮剑的样子,又像是一伙凶狠匪徒。 “把他们打发了。” 艾大差恶声恶气的说: “老子正忙着呢,不能被打扰,快去!” 说着话,又一样东西被丢了出来,是沈秋的刀匣。 他将刀匣背在身后,跳下马车,活动了一下肩膀,对艾大差抱怨到: “你那几根破针,让我真气无法运作,打不了架!” “是吗?” 艾大差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股寒意,他说: “若是你沈秋少侠,连打几个小毛贼都要用真气,那你可还真是个废物了... 废物这种东西,有必要存在吗? 若是你说你敌不过这几个毛贼,要不要老子现场帮你‘改造’一下?只要忍受一点点疼,老子保证你能有一身钢筋铁骨。” 沈秋耸了耸肩,也不再抱怨。 他看着眼前几个高声大喊着扑过来的贼子,反手握住了背后刀匣中的贪狼刀柄,他说: “这世道,还真是坏了。” “唰” 贪狼出鞘,沈秋纵身而起,也不动真气,就用魅影步法的身法,依靠纯粹的肉体力量,闪入眼前毛贼群中,秋风刀飒飒而出。 刀刃又轻又快,犹如风中落叶,几个间隙之后,路上便多了几具尸体。 都是脖颈中刀。 快刀划过,切断喉管,一刀毙命。 “少侠好俊的功夫啊。” 待沈秋回到马车边,艾大差讥讽的声音便从马车里响起。 那恶劣的魔君轻笑一声,在机簧声不断响动中,他慢悠悠的说: “用你的话说,‘心里不愿意,身体却很老实’嘛。 老子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这夯货,骨子就带着一分草菅人命的跋扈气。这些作恶的人在你眼里怕是连猪豚都不如。 老子倒是很好奇了,你这短暂人生里都经历了什么,才让你变得如此虚伪? 明明是个走魔道的好料子,非要装成正道行事。” “我的事,你少管!” 沈秋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重新靠在马车边,挥着鞭子,让驽马继续拉车前进。 艾大差没收回刀匣,沈秋也乐得不还。 当日下午时分,这辆马车慢悠悠的走进了南通城。 艾大差丢给沈秋一个面具,遮住脸,说是要寻个偏僻客栈,休息一晚,沈秋估计他是要真正开始“干活”了。 但就在沈秋寻找偏僻客栈的当口,却发生了一件让他始料不及的事情。 “沈大侠!” 一声惊喜的呼唤,在沈秋身后的巷子口响起,让他心里一惊,佯做没听到这呼唤,继续向前。 但身后那人却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拦住了沈秋。 那是个年轻人,穿着一身半旧的长衫,看上去文文气气,还故意留了老成的胡须,似乎是想让自己看上去稳重一些。 他眼睛里有机灵的光,一看就是个心思灵巧的家伙。 这不就是小四嘛。 大半年前,沈秋在南通除掉采花贼时的那个落月商坊的机灵伙计。 从他喜气洋洋的脸色来看,这大半年,小四似乎过得不错的样子。 原来精瘦的肚子,都有些发福了。 “沈大侠,你怎么来了南通?” 小四热情的对沈秋抱了抱拳,他说: “怎么还带着面具?” “你认错人了。” 沈秋语气冷漠,估计加重了嗓音,想要一把将热情的小四推开,但后者却一脸诧异,他说: “别逗乐了,沈大侠,你乃是我小四命中贵人。 若没有你当时抬爱,我哪有现在的好日子。我忘了老爹,也不能忘了你呀。看你的样子,是要打尖住店? 不是我说,沈大侠,你太见外了,快随我来。 去我家里住上一晚,也好让我小四略尽地主之谊,款待一下沈大侠。” 沈秋心里又急又气。 他的动作粗鲁了一些,伸手拨开小四,语气冷漠的说: “我都说了,你认错人了!让开!快回家去。” 小四越发感觉古怪,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了人。 但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沈秋背后的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阵大笑,紧接着边有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小四,对吧?” 艾大差坐在马车里,那张大小眼的半瘫脸上,有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一边组装手里复杂的机关术零件,一边粗着嗓子说: “你没认错人,这就是沈秋沈大侠...我乃是他家中长辈,不喜见生人,他是为了不冲撞我,才故意当不认识你的。 沈秋侄儿!为叔是怎么教你的? 见了好友,难道还不露面?” 艾大差这一声吆喝,让沈秋扣着马缰的手死死攥紧。 他咬着牙,将脸上面具取下来,又对惊喜的小四抱了抱拳,他说: “小四,确实如我‘族叔’所说,我也是迫不得已。你快些回家去吧,等我这趟走完,我自然会来南通与你把酒言欢。 快回去,天色晚了,别让你家娘子担心。” 沈秋一边说话,一边将小四推出去。 这当口,艾大差又说话了。 “沈秋侄儿,你这就不对了。 既然是老友相见,便不能辜负了人家一番情义,我看这今晚,便在这小四家里过一夜吧。” “是极是极。” 小四嘿嘿笑着,扶着面色复杂的沈秋的手臂,他说: “沈家叔叔说的不错,既来了南通,怎么能让沈大侠住在别家?便随我来,我家宅子,离这里并不远,过几条街就到了。 两位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且去买点酒肉,今晚好生款待恩人,哦,还有这位沈家叔叔。” 小四转身走向街上商铺,待他离开后,沈秋握着拳头,冷声问道: “你想做甚?” 马车里顿时传来一阵笑声,魔君轻声说: “有人招待喝酒还不好吗? 不喝白不喝啊。 沈秋侄儿,今晚就放开了喝,今朝有酒今朝醉啊,只是有一点,喝多了别乱说话,你叔叔的耳朵,可是灵得很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5.恐吓【41/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5.恐吓【41/100】小四确实是阔气了。 他从一个身无分文的伙计,变成了在南通城有一处宅子,还有了美娇娘老婆,有个大掌柜岳父的“成功人士”。 小四的事迹,这大半年里传遍了整个南通城的伙计界。 被无数看不到人生希望的伙计们,视为偶像。 他自己也颇为得意。 但小四还没忘记,是谁给他带来了这场好运。 在小四这套两进宅子的内宅,花厅中,小四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他家娘子就坐在他身边。 也是个挺伶俐的女人,还有几分姿色。 看样子,已经确实从大半年前那场噩梦遭遇里恢复过来了。 她看向沈秋的眼中满是感激,那种眼神是做不得假的。 “沈大侠,这杯酒,我替我娘子敬你。” 小四摇晃了一下身体,便起身再向沈秋敬酒,沈秋也起身扶住小四,手指快速的在小四腰腹的一处穴位上很狠一点。 小四当即晕倒过去,手里的酒杯也落在地上,又被沈秋搀扶住。 “哎呀,小四不胜酒力,喝晕过去了。” 沈秋对小四的娘子,那老掌柜的女儿说: “快扶你夫君去休息吧。” “让沈大侠见笑了。” 小四的娘子有些尴尬,自家夫君的酒量今夜怎么这般差劲? 往日很能喝的呀。 她扶着丈夫,又对沈秋说: “小四没说完的话,妾身帮他说完, 这大半年里,我夫妇两人能和睦相处,都是依仗沈大侠当日救护,这份如同再造的恩情,我夫妇两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太客气了。”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也是你们命中有福罢了,今后便要好好生活,添丁进子,开枝散叶才是。 哦,对了,你等两人成婚时,我未送来贺礼。”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手环,递给小四娘子,他说: “我乃是江湖人,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这手环,是我族叔特意让我送给你两的,必要时候能拿来防身,也算是我族叔的一份心意。” “夜深了,且去休息吧,我去看看我族叔。” 沈秋退出房子,小四娘子在身后鞠躬相送。 这两夫妻脾气倒是挺合,也是那种记人恩惠的人,这一夜招待,虽然来得不是时候,但让沈秋心里也有些暖意。 好人就该是这样的,知恩图报,虽平凡,但也有自己的坚持。 那些狼心狗肺的人,终是少数,就比如艾大差这等的魔君! 沈秋阴着脸,背着刀匣,走入小四为他和艾大差准备的厢房中,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艾大差,正在一个**身上忙碌着... 呃,别误会。 那是一具尸体。 被放置在棺材中的尸体,身材还不错,头发也摆的整齐,在尸体周围撒着各色奇异草药,还有刚换上的冰块。 这女尸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在胸口处有尖锐伤口,穿心而过,这大概就是致命伤。 艾大差可能用了特殊的保存方法,让这尸体并没有出现腐烂的痕迹。 但脸色青白,那种阴沉沉渗人的感觉,自然是无法避免的。 不过最让沈秋感觉到诧异的是,在他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他骤然发现,这具女尸,他认识! “这不是...秀禾吗?” 沈秋惊讶的说了一句。 之前在烟雨楼与沈秋对峙时,他可是扒光过这丫鬟的,怪不得刚才看身形这么熟悉。 “哟,你还认识她呀?” 艾大差还是穿着自己那身鹦鹉绿袍,打扮的和唱戏的一样。 只是这一次双手多了一双黑色皮质手套,手里正握着锋利的刀具,看样子是要把秀禾开膛破肚。 这一幕莫名其妙的给沈秋带来了强烈的既视感。 如果眼前艾大差换上一套白大褂,再带个口罩的话,真的像极了当年学医时的解刨课。 “不但认识,还有过交集呢。” 沈秋定了定心神,他看向棺木中的秀禾尸体,她要比活着时看着消瘦很多,而且有种恐怖的皮包骨头的感觉。 沈秋看着那干瘪的皮肤,他对艾大差说:tv “你给她放了血?” “废话。” 艾大差语气粗鲁的说: “都死了快半个月了,不放血早就臭了,臭了还怎么做机关人? 我让你给的东西,给了没?” 他说着话,便捏着一把细长匕首,在秀禾尸体上轻轻一划,并没有鲜血流出。 这魔君的手,很稳。 就像是沈秋见过的,最好的外科医生一样。 “给了。” 沈秋靠在一边,抱着双臂,饶有兴趣的看着艾大差解剖尸体,他说: “那手环里藏了什么?” “没什么,那可是好东西呢。” 艾大差一边下刀,一边语气诡异的说: “那是老子亲手做的手环呢,下手狠点,阴死个把你这样的江湖雏儿可是轻松的很。 不过如果你非要问的话,老子便告诉你。 那手环里藏了老子从万毒老儿那里得来的毒药,无色无味,不是致命的,但却能一点点渗入体内。 若是一年之内没有解药的话,人就没了。” 魔君冷笑了一声,他说: “这种好东西,一般都是用来暗算江湖高手的,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沈秋侄儿,老子怎么可能把它浪费在一对愚夫愚妇身上?” “哗啦” 一声轻响,秀禾的腹部被整个刨开,有股异味传来,但并不恶臭,这让沈秋颇为惊讶。 以他的经验来看,如果秀禾已经死了半个月。 解剖时的味道,应该很恐怖了才对。 “是那些草药吗?” 沈秋的目光落在秀禾尸体周围,几乎被垫满的各种草药上,他眼中有股狐疑,这个江湖的草药这么厉害? 艾大差这边抓起一把解骨刀,挥了挥,对沈秋说: “张大哥与我说过,这人,只有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才无所畏惧。 你自持我寻不到你关心之人,便把生死置之度外,真是好胆色。但扑街仔,你给老子记清楚了!” 艾大差咧开半边嘴,对沈秋说: “一年之后,若还寻不得那折铁少年,这小四夫妇,就要因你而死! 老子倒是无所谓,反正有的是时间去寻找那少年,但你最好给老子上点心!你手里握的两条命,便是老子给你套的笼头。 看看你这烈马还怎么桀骜不驯!” “啪” 解骨刀砍下,看似粗野如屠夫。 但实则落点极其精准,刨开了尸体的骨肉连接,却没有伤害到骨骼丝毫,简直犹如庖丁解牛一般。 沈秋脸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艾大差的威胁而担忧。 他只是安静的看着艾大差的解剖。 他发现,艾大差并不是粗鲁的,要把秀禾所有的血肉都祛除掉。 他很有计划,保留了一些器官,下手很准很快,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但这和沈秋那一夜在琴台见到的机关人却完全不一样。 反而是... 很像张楚身边的天地玄黄四卫,也就是那种机关活死人的样子,血肉和机关术结合在一起。 “你要做的是活死人?” 沈秋突然问道。 艾大差手下动作一停,他看向沈秋,那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他说: “你这扑街,见识还不错嘛,还知道活死人和机关人的区别,从哪听说的?” “倒也不是听说的。” 沈秋摸了摸手指,他说: “只是宰过几个罢了,我听说那七绝门的天地玄黄四卫,还是你当初送给张莫邪的?” “是,当年老子刚开始用禁术时做的,想给张大哥炫耀一下咱大差的本领。” 青阳魔君眯起眼睛,他看着沈秋,他说: “那四个是老子练手用的,但他们生前就擅长合击之术,制成机关人后打斗自然更具威能。 不是你一个区区人榜能对付的,你说了你杀了他们?” “是。” 沈秋摊开双手,拍了拍身后刀匣,他说: “我用摇光砍的,他们确实很厉害,钢筋铁骨,体内暗藏机关变化,又没有神智,乃是真正的杀戮兵器。 但在摇光宝刀面前,也不过如此。” “哈。” 艾大差露出讥讽的笑容,他跟小孩一样,在自己脸上刮了刮,做个嘲讽的动作,他对沈秋说: “不过仗着宝兵之利,以力破巧算什么本事? 你若对咱大差的手艺还有怀疑,待这秀禾做好之后,便让你与她斗上一斗,也让你开开眼,看看这大成的天机秘术的厉害!” “好啊。” 沈秋应了一声,他眼见艾大差兴致挺高,就如沉溺手艺的匠人一样,便又趁机问到: “秀禾应该不是你杀的,她胸口那是剑伤,但我想,以沈兰妖女对秀禾的感情,怎么会允许你拿秀禾当试验品? 这尸体莫不是你偷来的?” “偷?老子做事还用偷?” 艾大差哼了一声,他就像是传授人生经验一样,挥了挥手中刀,对沈秋说: “你这雏儿怕是没经过男女之事,自然不懂,这女人一旦发起疯来,可比男人厉害多了。 那沈兰小娘皮爱煞了自己这妹妹,见她死了,便万念俱灰。老子给她一个重活的妹妹,她怕是要高兴的跳起来呢。” 沈秋一脸不信。 他故意激道: “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让我沈某人猜一猜,你还提了其他条件?莫不是如小铁一般,要拿走那沈兰妖女的身体不成?她也是块难得的‘好料子’?” “哟,你这扑街,倒是深懂我心。” 艾大差哈哈大笑,他提着刀,就如屠夫一样,大笑道: “确实确实,那沈兰小娘皮骨骼柔韧,常年修五行真气,让筋骨坚韧异常,能承受更多的改造。 和那折铁少年是两种类型,但也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上好材料。 若是能得她身体,用心设计,便能得一具优等的‘天机武卫’的雏形...待老子机关术再上一层时,便是上古墨门奇术重见天日之时!” 对此,沈秋一脸怀疑。 他看了一眼艾大差的解剖手法,又看了看被弄得惨不忍睹的秀禾丫鬟,他摇着头,说: “手艺太糙了。” “嗯?” 艾大差的大小眼转过来,眼中尽是寒意。 “你这扑街,乱说什么?” “我也没说错啊。” 沈秋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的对眼前青阳魔君说: “虽说手法精湛,但也不过是表面功夫,一个屠夫练上足够多,也能如你一样破血采骨。 但解剖,这是一门技术活,你显然还练的不到家。 太重技巧,反而失了精髓...你不信?那我便指给你看!” 沈秋上前一步,蹲在棺木旁,指着眼前的秀禾腹部,他说: “你要做的是活死人,必然要保留一些肌肉组织,但你看,腹横肌这里被你一刀切开、 腹肌沟韧带也被划破,会让她运动能力下降,这是最蠢的错误,而且已经无法弥合了。 还有这里,脂肪层和结缔组织没有完全分开,我猜你是要保留下丹田来容纳真气,但这样粗暴的切割,也许会让下丹田受损也说不定呢? 机关人不需要进食排泄,所以你取走十二指肠和所有的消化器官,这没错。 但机关人也需行走真气,这里的穴位经络没准也被破坏了,所以更好的方式是,留下一些包含血管的结缔组织,而不是全部取走。 还有最后这里,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个?” 沈秋抬起头,指着一处内脏末梢,对艾大差说: “阑尾是人体里唯一没用的器官,它不介入身体的任何生理活动,就算是练武,我觉得也用不到它。 腹腔就这么大,要装那么多机关器物,每一寸空间都很宝贵... 所以,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个?” 沈秋看着艾大差,后者瞪大了眼睛。 这种感觉让魔君极其不爽,这个完全不懂机关术的外行,居然敢如此无礼!而且沈秋的说教,也让他想起了儿时被五九钜子训斥的场面。 让艾大差一时间怒气勃发。 “太糙了,这可怜的丫头已经死了,现在被你粗糙的手艺又杀了一次。” 沈秋摇了摇头,颇为遗憾的说: “让我来吧,你告诉我怎么做就好,也免得你继续亵渎秀禾的尸体。”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从桌子上拿起一把柳叶短刀,轻声说: “让开!” “沈某今天让你开开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技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6.坐而论“道”【42/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6.坐而论“道”【42/100】午夜之时,小四在南通的院子里一片寂静。 他夫妻两人已经入睡了,算算时间,小四这会应该从短暂昏迷中苏醒。 也不知道,今夜那小夫妻有没有兴致来了,努力造个人之类的。 只是在这处宅院后方的厢房中,却有恐怖之事在发生。 医学解剖这种事,在沈秋老家那时代都为人不喜,更何况这封建古代。 这里的人讲究死者为大,要是今晚的事情被揭露出去,沈秋那就真的变成一代魔人了。 甚至比魔教中人的名声还要更恶劣。 不过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 在手中锋利短刀划过微冷的血肉时,他甚至内心有种隐隐怀念,就好像又回到了那散发着强烈的福尔马林味道的解剖室里。 “我观你下刀的手法,你们墨家传承里,必然是有完整的解剖术的。 只是你没学好罢了。” 沈秋一边眼神平静的处理秀禾的尸体,一边对身边闷着头,不发一言的青阳魔君说: “说你没学好,不是说你手艺不行,而是你不重细节。 就和我老家那些雏儿一样,觉得细节都是无用之物,什么都是大体好了就行。” “啪” 腿部的纤细大动脉,被小心翼翼的剥离血肉。 沈秋一边做着“手艺活”,一边对艾大差说: “我初学时也一样,结果被导师嗯,被夫子狠狠训斥,这才明白那些细节工夫的重要性。” 他看了一眼不说话,脸色阴沉的艾大差,他说: “细节精准与否,就是屠宰和艺术最大的差别。 熟练的屠夫能轻松杀人,但再好的屠夫肯定都救不了人” “你这扑街!” 艾大差咬牙切齿的说: “老子承认,你这一手确实厉害。 但别以为,你就有和老子坐而论道的资格了!还有,你从哪学到这些的?莫不是仵作世家出身?” “嘿,你还真猜对了。” 沈秋轻笑了一声。 他信口胡诌道: “我那饿死在燕郊的父亲,可是当时燕京仵作排行榜第一呢。 这是家传的手艺好了,接下来是要处理小血管,估计要用到真气维持,我做不来,只能你来了。” 他后退了一步,将手里的短刀递给魔君。 后者哼了一声,上前一步,将体内精妙真气注入手指,使手指锋利如刀。 开始用一种让沈秋眼花缭乱的技法,完整剥离秀禾尸体上的经络和小血管。 墨家秘术的机关活死人,是可以使用真气的,而其秘密,就在于这些如蛛网一样的体内血管与经络中。 沈秋虽然刻意贬低艾大差的手艺。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除去阴霾恐怖的风格之外,看魔君处理这些,简直就像是一场只存在于梦幻中的艺术表演一样。 这墨家秘术,怎么看都不像是江湖武学的程度。 沈秋看着艾大差的动作,他忍不住想到,也许这墨家传承,也是直接来源于那些修仙之人。 “我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沈秋伸出手,在秀禾冰冷的皮肤上轻点了一下,人已经死了十几天,居然肌肉还能保持一定的弹性。 这不科学! 魔君嘿嘿一笑,就像是炫耀技巧,又像是故意恐吓沈秋一样,他说: “你是在好奇,为什么这尸身不腐,对吧?” “嗯。” 沈秋点了点头,艾大差便得意的说: “草药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因为,老子用了蛊虫。 从湘西苗疆巫蛊道那里得来的蛊虫,名为葬身蛊,是桐棠大姐亲自培育的,自然效果惊人,你这等没见识的人好奇也属正常。” “那苗疆丧葬奇特,老子年轻时,还见过山间悬棺中,被植入葬身蛊后,死去一百多年的不腐尸身呢。 眼前这算个什么?” 沈秋眨了眨眼睛。 他能接受武艺,真气,乃至飞剑仙术。 但这蛊虫,哪怕是在老家那边,也是只存在于传说之物啊。 他问到: “你管魔教七宗之一巫蛊道的巫女,让江湖闻之变色的桐棠夫人叫大姐?你和那据说冷漠无情,善用妖蛊的苗疆巫女关系很好吗?” “那是当然!” 艾大差嘿嘿一笑,挥起头发边散乱的小花辫,他说: “咱大差,可是桐棠大姐的自己人。 大姐与我一样,对魔教之事根本不管,我两愿意入魔教,全是因为张大哥的缘故。 张大哥既走了,那我两和那魔教,自然没甚没关系了。只可惜大姐对张大哥一往情深,却是迟了一步,乃至抱憾终身。” 青阳魔君这会忍不住感慨一声,有那么一瞬,沈秋感觉他似乎恢复了神智。 但很快,他又变回了那股疯疯癫癫,恶声恶气的样子。 “问那么多干嘛?”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 “一边待着去,黎明时分大概处理的完,去给老子把风,有人过来,就杀了!” 虽然魔君语气很不耐烦。 但沈秋能感觉到,这艾大差对自己确实是耐心了一些。 其实,和他们这些玩机关术的墨家人打交道挺容易的。 他们本质上算是一帮匠人,对有手艺的人很尊重,只要展现出自己的手艺,和他们深谈并不难。 显然,刚才沈秋展示出的技艺,折服艾大差还做不到。 但最少让他认可了。 “我见过天地玄黄四卫,他们能听懂命令,也能做出反应,实在是不像是已经死去的人。” 沈秋靠在门边,他问到: “莫非你墨家真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没有,搅乱生死,那是仙人话本才有的故事,老子又如何做得到?” 艾大差头也不回的说: “老子用的是其他办法,若你想知道,过几日便能看到了,现在别多问,老子忙着呢,烦得很!” 沈秋却没有停下话头。 他又说到: “你留血管经络,以下丹田和心窍使真气继续流转,这我大概理解了,但你难道要用那些机关器物,来保证秀禾的肢体运转吗? 不给她施加一个初始的力,就算有真气,她也根本动不起来吧?” “秘密就在那里!” 艾大差指了指房子边缘几个箱子里,那里放着被组装起来的机关器物,他说: “想知道就自己去看!” 沈秋的目光落在那些机关器物上。 其中有条最长的,显然是模仿人体脊椎组装的。 他走过去,蹲在那里,伸手摸了摸。 手指上沾了类似于机油一样的黏糊糊的东西,在那些机关器物上,有很多用坚韧皮绳相连的复杂结构。 沈秋伸手转动了一下,感觉有些吃力,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大概原理。 他说: “这些,是绞盘? 用齿轮联动,杠杆传递来蓄力发力的?就像是八音盒上的发条娃娃真是精巧无双。” “你懂得还挺多。” 艾大差瞥了沈秋一眼,说: “这总不是仵作世家该懂的东西吧?” “我和五九钜子相交莫逆。” 沈秋随口说: “也看了一些墨家机关,大概功能还是理解的。但你们能设计出这么精巧的结构,却又为什么还要用绞盘这种落后的蓄力方式?” 他疑惑的说: “用发条不是更省力,而且占据方位更少吗?” “发条?” 艾大差愣了一下,他说: “那是什么?” “嗯?” 沈秋也瞪圆了眼睛,他指着箱子里的精密机关器物,他说: “你们都能设计出这种玩意了,居然还没有发条?” “天机秘术是墨家始祖参研出的。” 艾大差沉声说: “但灵气枯竭后,很多传承都遗失了,也许,有过吧。总之,你说,发条是什么?” “发条就是” 沈秋正要说话,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指了指自己肩膀,他说: “我是偶尔知道这墨家秘术的,但法不可轻传。我也不求你给我什么,我说给你听,你取掉我身体里的针,如何?” “好啊!” 艾大差狞笑了一声,手指一挥,便将十几根牛毛小针夹在指间,他说: “老子也不逼你这扑街。 你先说,说的好了,老子帮你取针,但若是信口胡诌,老子再给你打进去十几根针,让你变成一个废物,这般可好?” “行,就这么说定了。” 沈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手指宽的铁盘,丢给艾大差,他说: “把它卷起来,别弄断了了。” 魔君哼了一声,两指夹住铁片边缘,随手一甩,真气注入,那铁片子就被卷在一起,又被丢了回来。 沈秋接在手中,将那铁片不断的压合,直到卷在一起,然后放在艾大差眼前,手指松开。 “啪” 卷起的铁片猛地弹了起来。 “这就是发条了。” 沈秋说: “很简单的玩意,但我想,若你把它做得足够大,再用些好钢精心制作,它被卷起时积蓄的力。 也许不如绞盘那么大,但最少用起来方便,而且占用空位小得多,还可以复装很多个。 一个一个加起来,最后产生的力,肯定要比笨重的绞盘强得多。” 青阳魔君没说话。 他伸出粗壮的手,将沈秋手心的发条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看着,片刻之后,艾大差突然打出一掌,正打在沈秋肩膀。 嗖的一声,一根牛毛小针破体而出,被艾大差手边的天狼棍如磁铁一样吸住。 “不错。” 艾大差看了沈秋一眼,大小眼中第一次没有了蔑视,但很快又变回了那恶声恶气,疯癫的样子。 他甩了甩手里的针,厉声说: “除了这发条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 还有五根针,若说得好,老子就帮你全拔了,反正以你的功夫,在老子手里,也翻不出花来。” “这才对嘛。”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他在脑海里绞尽脑汁的想那些老家里的机械学知识,便对艾大差说: “还有一个叫弹簧,我见你们墨家机关术里也有类似的东西,只是材质不够,也不堪大用。” 沈秋用手指,在棺木上划出一个弹簧的形状,他说: “这机关人虽说还有肌肉组织,但毕竟不如活人那般灵活。 若是加了弹簧进去,那不管是躲闪,出拳,亦或是提纵飞掠,速度都会快出太多。还有你们这机关术。 我觉得吧,精巧是足够精巧,堪称巧夺天工,但太精巧了。” 沈秋摊开双手,对艾大差说: “这些机关人,定位难道不该是取代人命消耗的炮灰吗? 廉价、好用、数量多、造起来快,这才是机关人最大的优势,若我是你,魔君,我便会换个思路。 我不会去满天下找好材料,而是用那些坏材料,去做更多的劣质机关人。 反正造价低,坏了不心疼。先有了数量越起劲,他对艾大差侃侃而谈: “还有,你们为什么非要执着的做人形傀儡? 从生物学角度来说,人的进化简直太糟了,真正有杀伤力的,应该是虫型傀儡才对! 再不济,兽型也比人形好得多。” “错了!” 青阳魔君摇了摇头,他认真的对沈秋说: “虫子野兽,不会用真气,做不成天机武卫,至于原因。我以后再告诉你,但若说是数量: “确实,若要廉价,快速,不心疼,那确实是没必要执着于人形傀儡,你继续说!” 沈秋笑而不语。 他指了指自己肩膀。 “嘁!” 艾大差不屑的哼了一声,又打出一掌,逼出两根针。 沈秋又感觉体内真气恢复一些,他便继续说到: “就按魔君的说法,人形傀儡才能做天机武卫,但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和人一模一样呢? 你做出一个三头六臂,或者身后长有飞翼,六条蜘蛛长腿的傀儡不行吗?” 他说: “想象力限制了你们这群巧匠的发挥啊! 还有,魔君,你们太浪费了!” 沈秋指着秀禾的尸体,他说: “在我看来,这等精巧的机关活死人,不该是被直接拿出去用的,若是我来设计,我会给她外围再添置一副外骨骼呃,你就想象成。 一个大机关人里,套一个小机关人。” 沈秋伸出双手比划道: “甚至在秀禾体内,也可以安置更小更隐蔽的暗杀机关人,装上四五个,这一个秀禾,就相当于一个行走的军团了!” “就像是套娃一样,只要你肯用心设计,那就是无限套娃。” 沈秋张开双臂,对青阳魔君说: “就秀禾这个长相身材,就算被制成机关人,在我老家那边,拿出来就会被一群肥宅疯抢,大喊老婆的 魔君啊魔君,你们真是太浪费了!” 艾大差摩挲着满是胡茬的下巴,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一直在秀禾的尸体,和那对墙角的机关造物上来回寻梭,在半晌之后,艾大差下定了决心,他对沈秋说: “明日一早,回转苏州!” “老子要借天机阁的墨家锻炉一用,再借你这妙想,制出一个与秘术记载不一样的机关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7.弗兰肯斯坦.秀禾限定版【43/100】 眼看着青阳魔君筹措满志,沈秋心中微定。 很好,这趟去齐鲁的旅程又要耽搁了。 这样小铁和青青筹划的时间就更多了。 难得遇到了一个古代江湖的技术宅,若是其他天榜在这里,沈秋这一套可就一点用的都没了。 “你这扑街倒是有些奇思妙想,很有机关术天赋!” 青阳魔君哼了一声,他最后打出一掌,将剩下的三枚小针尽数取出,他换了副更骇人的笑容,对沈秋说: “来和老子一起学机关术吧! 老子可不会像那老东西一样,敝扫自珍,你成了老子的弟子,老子就把一身所学尽数教授于你,如何?” “这个,还是算了。” 沈秋揉着肩膀,他没有犹豫,便拒绝了艾大差的招揽。 这让魔君非常生气,他浑身煞气的逼问道: “你是看不起老子的机关术?” “非也,魔君的机关术造化天人,沈某人佩服的紧。” “那你是嫌老子是魔教中人?坏了你名声?” “非也,沈某人对那正邪之分,倒也不是那么执着的。” “那是为何?” 艾大差大声质问: “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子现在就拆了你!也好尝试一下你说的‘劣质’机关人是否好用!” “我拒绝魔君厚爱,原因很简单。” 沈秋站起身,他打了个哈欠,背着刀匣,对艾大差抱拳俯身,他说: “自我在太行求生之时,沈某便已立下誓言,这一生,我的师父只有一个,而他已经死了。 沈某乃是路家门徒,生时是,死也是!” “魔君还是早些休息吧。” 沈秋也不理会艾大差那扭曲到极点的表情,他说: “明日还要赶路,还要重画设计图,这是很繁重的工作呢。” 艾大差眼见沈秋躺在厢房床铺上,和衣而眠,只是短短一瞬,便响起了鼾声。 他心中有股愤怒,那股冲动在驱使他,把眼前这个胆敢讥讽他的黄口小儿直接干掉! 他说自己生死都是路家门徒... 这就不就是在讥讽自己欺师灭祖吗? “呼。” 青阳魔君长出了一口气。 他不再去看沈秋,而是低下头,继续处理秀禾体内的血管经络,这是精细活,容不得一丝差池。 还有那些以往被他不甚在意的细节。 沈秋并不知道,他对艾大差所说的那些,其实在魔君小时候,五九钜子也说过一样的话。 墨家人啊。 吃的就是这口精细的手艺饭。 也许,自己在苏州败于那老东西,并非因为自己的机关术造诣不如钜子。 也许,自己输就输在细节上。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沈秋架起马车,告别了前来送他的小四夫妇。 他注意到,小四的娘子,手腕上正套着昨夜他送的手环,这等遭受过采花贼恶事的女子,对于防身之器自然是非常看重的。 沈秋送的贺礼,她非常喜欢。 但可惜,沈秋却不能告知这夫妇两人,那手环中的秘密。 一年之期。 沈秋回头看着送他们到街口,还站在原地的小四夫妇。 一年之内,务必要从艾大差那里寻得解药! 艾大差则待在马车里,闭目思索,大概是在重构秀禾机关人的设计。 在他的要求下,沈秋又赶着车,回到了苏州附近。 连续几晚,都跟着艾大差潜入天机阁中,借用墨家锻炉和上好矿石,铸造规格不一的发条,弹簧和其他零件。 这艾大差真不愧是墨家弃徒。 对于墨家人的行动模式摸得非常透彻,连续几晚的劳作,都没有被墨家人发现端倪。 当然,这也是因为主持苏州事务的墨黑,此时正在落月琴台那边,主持重建琴台的缘故。 墨黑的武艺具体是什么境界沈秋不知。 但听艾大差的意思,应该不是很高。 看得出来,艾大差很厌恶自己那位“师弟”,虽然墨黑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家师父和青阳魔君之间的恩怨。 艾大差的执行力超强。 在苏州外围盘亘了差不多一周之后,他终于搞到了自己需要的所有东西,便让沈秋日夜兼程,离开苏州,赶往齐鲁之地。 之后几日一切如常,沈秋还帮艾大差打下手,将那些重制的机关器物,放入秀禾体内。 那些被按照人体脊椎和各处骨骼仿制的机关器物。 就如沈秋所预料的那样,是被直接固定,包裹在在脊椎和骨骼之上的。 一方面是要维持秀禾机关人的形态,让她法力时更顺畅,更符合武艺招式的形态。 另一方面,这些金属器物,也是为了保护人体脆弱的骨骼不被刀剑砍断。 在沈秋的建议下,艾大差还对秀禾的机关人躯体做了些概念层面的更改。 就如现代的工业标准件一样,除了大脑和体内经络,心脏这些重要的,不可替换的结构之外,其他的部位,都设计成了可以自由拆卸的结构。 秀禾现在除了脖子以上,还是“原装”之外,身体各处都已经大变样了。 真正的铜皮铁骨,在金属做的外壳之外,还蒙了一层鞣制过的兽皮。 点缀着原本的真皮层,看上去还是那个娇小可爱的丫鬟,但实际上,却已经变成了机关傀儡。 “咔” 秀禾手臂的最后一块外部铁壳被沈秋扣入暗扣,他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被支撑起来,不着片缕的机关人。 外表完美,尤其是脸部,完全看不出任何组装的痕迹。 比之前那寒颤的天地玄黄四卫可好太多了。 只是四肢和驱赶上,却有明显的机关术改造的痕迹。 尤其是在心脏处,还有个黑色的圆形铁器,被固定在心脏中。 四肢上有密密麻麻的缝合线,那都是沈秋亲手缝的,虽然整体看上去渗人,但缝合的技术还是非常不错的。 在她四肢,脊椎,和腹部,艾大差装了22个大小不一的组合发条蓄力结构,又装了临时做的弹簧。 以沈秋的标准来看,那弹簧的材质确实一般。 估计用不了几年就会失去弹性。 但这是材料学的大坑,在老家那边都难以解决,艾大差只能自己空闲时候,找一些陨铁什么的,慢慢组合研究了。 “你一直藏着掖着...” 沈秋看着身边,同样抱着肩膀,欣赏自己新作品的青阳魔君艾大差眼中还有挑剔之色。 显然,他对于这临时找到材料组装的机关人并不十分满意。 沈秋说: “我还是很好奇,这秀禾虽然已经成型,但你到底要用什么方式,来让她从死物,进入活死人的状态里? 这根本就不符合事物常理。” 艾大差没有回答。 他仰起头,看了看头: “没有大脑控制,就算心脏重新跳动,也会很快停止。 她已经死了,我是说,大脑已经死了,身体也不可能独活,除非你能造成一台呼吸机来...” “蠢!” 艾大差冷笑着说: “死人不需要呼吸,使心窍跳动,只是为了让真气重新流转循环罢了。 至于脑髓,呵呵,老子自有办法,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 两人就这么等待着。 在这处荒山顶部,艾大差已经搭建了一个古怪的玩意,用铁做的,还有弯曲的管路,秀禾就被架在那铁器之上。 秀禾的大半个身体都被浸润在水中,艾大差给水里加了一些油脂,看上去就像是一锅汤一样。 这场面莫名的让沈秋有些熟悉。 如果他没记错,他在老家看过一部电影,叫弗兰肯斯坦,也叫科学怪人... “真像啊。” 沈秋突然说了一句。 引得艾大差回头瞪了他一眼,沈秋急忙继续工作,将四根铁杆插入那铁器大锅附近。 这玩意应该是类似于避雷针的东西。 但放在这里,是为了降低一会引下天雷电压,免得烧毁了秀禾的躯体。 只是艾大差非要沈秋把几根杆子摆入五行方位,整个现场也按照某种类似于八卦形状的姿态搭建起来。 沈秋多问了一句,结果引来了青阳魔君的呵斥。 他说,秘术传承最后一步,就是这样的,不能随意更改! 这让沈秋撇了撇嘴。 典型的经验论。 只知道要这么做。 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墨门中人,看来在灵气枯竭的时代里,也失了些探索精神,就靠老祖宗留下的知识混饭吃了。 时至半夜,在接近子时的时候,果然有狂风吹起,还有小雨滴滴落下,天空阴云中也有了一抹苍白之光。 一闪而逝,照亮夜空。 闷雷响起,让沈秋有些担忧。 在这荒山顶上,被雷劈的概率可太大了。 “来了!” 艾大差眼中一喜,便从贴身的小包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个玉石做的小盒子。 沈秋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那玉石小盒里,放的是一只通体透明,有很多肢节,像是水母一样的奇特虫子。 但沈秋搜遍记忆,都没能发现和这虫子类似的生物。 它好似根本不存在于自然界一样。 “蛊虫!” 沈秋恍然大悟,脱口而出。 “对,蛊虫,这就是墨家秘术,起死回生的秘密。” 艾大差嘿嘿一笑,他往玉石小盒中注入温和真气,见那古怪虫子抖动了一下,他便立刻将那盒子放在秀禾鼻孔之下。 那虫子抖动身体,在触须摇摆之间,飞快的窜入秀禾鼻孔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艾大差松了口气。 他回头对沈秋说: “这味蛊虫,名曰‘篡命’。 乃是苗疆巫蛊道的不传之秘,只有历代巫女近侍的大家族,才知道培养方法。若不是咱大差和桐棠大姐关系匪浅,也是寻不得这奇物的。” “它在外界是无法生存的,唯有寄生于人体脑髓之中,长能长久存在。” 青阳魔君看着天空,一边示意沈秋拿来风筝,一边解释道: “它不食人间烟火,从小便被巫女以纯粹真气喂养,据说古时,这味蛊虫乃是吞噬灵气而生的。 不过真气也行。 它入了脑髓,便会占据那处,使脑髓重复活力,这边是你刚才所问的那个问题。只要篡命蛊还在,这秀禾就算是半活过来了。” 沈秋听完艾大差的说法,他感觉有些隐隐发冷。 他拿来风筝,对魔君说: “但那复活的却不是秀禾了,只是一只诡异虫子,借她身体做巢穴罢了!” “是啊。” 艾大差耸了耸肩,和沈秋相处几日,他也学会了这个颇有嘲讽意味的动作,他对沈秋咧开半边嘴,说: “否则,它又为何被称为‘篡命’呢? 老子都说了,这起死回生的故事,只有神仙话本里才有,但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嘛。 就算沈兰知道了真相,你信不信,她还是不会抛掉这丫头... 扑街仔,听老子一句劝,女人啊,都是一群疯子!哈哈哈” 在艾大差的狂笑声中,风雨越大,雷鸣滚滚。 这魔君将手中风筝抛起,轻飘飘的一掌打在风筝上,那风筝便被强横掌风推着窜入天空。 那细锁链也被接在这处墨家阵法上。 “退!” 艾大差后掠而出,身影如隐鸟一般,闪入黑暗中。 沈秋紧随其后,就在他退出差不多十丈远后,只见天空一道光弧刺下,正打在那飞于豪雨之中的风筝之上。 一串电光火弧,便顺延着细锁链,如奔驰的走马灯一般,在沈秋的注视中,打在那针法之上。 最顶端的锁链在末端延伸出五道分叉,被五行方位的避雷针吸取大半。 但剩下的一部分,却直接打在铁器之上。 电光顺延弯曲铁管,冲入大锅之中,这一瞬便如锅子沸腾,其中加了油的水,就像是烧开一样,腾起成影影幢幢的水蒸气。 而在那蒸汽之中,一个娇小的身影颤抖着跳起来,最终于豪雨中跪伏在地面上。 在她身体四肢上,还有流光火花在窜动。 那一头黑发也被烧焦了一些,还有白色烟气自头顶散发而出。 “嘿!” 艾大差喜悦的一巴掌拍在呆滞的沈秋肩膀,魔君在豪雨中哈哈狂笑。 “成了!” 是的,成了。 一个已经死了快一个月的人,就这么在沈秋眼前,在这雨夜雷击之下。 “复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8.折铁的剑【44/100】 “来,你来,上发条!” 荒山之上,豪雨之中,沈秋在马车之外,勉强搭了个帐篷。 在帐篷里,艾大差正提着一个钥匙一样的东西,对沈秋勾了勾手指,然后将那人臂粗的钥匙,卡在秀禾背部的凹槽里。 沈秋走上前,握住了那钥匙一样的发条器。 他观察了一下秀禾此时的状态。 眼神不再是之前那晦暗的样子,有了点光。 但很混沌,还是死气沉沉,这是篡命蛊激活脑髓的表现。 按照艾大差的说法,这蛊虫有一丝智慧,长期用真气温养它,就像是饲养一样,会让它对饲主产生亲近,就如驯养猎犬。 只要时间足够长,培养得法,便能让篡命蛊服从各项命令,从而控制秀禾的躯体,做出各种反应。 但这种蛊虫也是分档次的,艾大差给秀禾用的这个,智慧挺低,只能对简单命令做出反应。 战斗的话,还是要依靠这躯体脑髓中残留的记忆本能去做。 所以选择材料时,不能选那些已经死去很久,脑髓都消亡掉的尸骨。 那样的尸骨,只能被做成纯粹的机关人偶,也就是天机武卫那种没脑子,如提线木偶一样,但却悍不畏死,强横至极的作战机器。 “咔” 沈秋搬动秀禾背后的发条器,有些阻力。 但艾大差无师自通的装上了限制器,让已经扭紧的发条不会回滚。 沈秋连续转了二十几圈,直到彻底转不动才算蓄力完毕。 这个内部22个发条被做成了彼此相连的机械体系,只要上一次发条,便能让所有发条都蓄满力道。 “真气已经在她体内运转开了。” 艾大差靠在马车上,检查着秀禾体内机关和真气运转情况,他说: “开始重新温养经络和血脉,这样一来,只要躯干不被彻底毁掉,只要定期输送真气,她便能自由活动了。” “啪” 艾大差打了个响指,这也是从沈秋那里学来的动作。 青阳魔君觉得这个动作很潇洒,他很喜欢。 而这个响指声中带着真气流转,那篡命蛊就像是嗅到了艾大差真气的味道,它活跃起来,秀禾也很僵硬的抬起了头。 那动作,和常人几乎无异。 “打一拳!” 艾大差对机关人说了一句,后者等待了近十几秒,才握紧手指,朝着艾大差猛地打出一拳。 手臂处的发条迸发一刻,带起强横力量,再加上手腕处装着的弹簧,让这一拳的力量还带着冲击效果。 “啪” 艾大差伸出宽大的手,轻松接住了这一拳。 他扭头对沈秋说: “不错,弹簧效果不错,这丫头的筋骨还算柔韧有力,力道强了三分,已经堪比二流高手的肉体力量。 若是全力作战,这一身钢筋铁骨,再加上老子设计的暗器兵刃,便能勉强能击杀二流高手。” “若是用真气作战呢?” 沈秋抓起一件夜行衣,给僵硬在原地的秀禾一边穿上衣服,一边问到: “若是有人不断为她提供真气呢?” “那可就厉害啦。” 魔君嘿嘿一笑,他摩挲着下巴说: “一个永远不会累,步伐轻盈,力量强大,深藏机关,擅长暗杀的无惧机关人,一炷香便能屠灭一个村子。 若是再用毒,破开一座城都不是问题。只是发条蓄力,全力作战的话,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就力竭了。” 艾大差尤不满意,他说: “得想点办法,弄出更有力道的弹簧和发条,墨城里肯定有上好材料,可惜五九那老东西在那里... 唉,这便慢慢再说吧。” 魔君做好了机关人,却又好像是立刻对她失去了兴趣。 他摆了摆手,对沈秋说: “从今日起,就由你来喂养她真气,直到把她送到沈兰手里为止。” “唉?” 正在给秀禾穿衣服的沈秋猛地抬起头,他对艾大差说: “你不是说,这玩意会记住真气的‘味道’吗?我喂它,它便也把我当成主人,可是,这机关人,是沈兰订做的呀。 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魔君冷笑一声,他抱着双臂,看着帐篷外的豪雨,说: “老子只是答应沈兰,为她救活秀禾。但也没说不能有其他人也控制她吧? 老子又不是那沈兰小娘皮的亲生老爹,管这么多作甚?” 说着话,艾大差似乎又想起了其他事情,他扭头用自己的大小眼看着沈秋,他说: “你这扑街仔正是少年火气最旺的时候,老子可警告你,这机关人只是看上去像女人。 但全身都装了暗器毒素,你可别用她做些下流肮脏的事情! 免得那活儿坏掉,却跑来找老子诉苦! 老子机关术再怎么通天,也没办法给你装个铁活儿!听到了吗?” ------------- 就在沈秋忙着研究机关人秀禾的同时,齐鲁之地,小铁也在进行自己的事情。 他这会人在潍坊附近。 正跟着一支商队行走,算是临时被聘请的护卫。 这天生神力的少年,在齐鲁之地过了一个多月风餐露宿的生活,让他原本稚嫩的脸,也变得更老成了一些。 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膀上。 看上去像极了齐鲁之地行走的江湖游侠,而那双大眼睛,却有些暗淡。 小铁这人,心善,而且憨厚。 不用那些伙计开口,他就撸起袖子,在帮着那些伙计装货,或者帮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 他本就是那种闲不下来的人。 而且这次齐鲁寻亲,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眼看归程在即,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铁也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免得自己胡思乱想。 从到达齐鲁开始,小铁就在潍坊和临沂两座城之间来回查找。 他师父当年就是在这片大地上捡到他的,要寻亲,自然也要从这里入手。 但此时距离小铁被救,已经有14年的时间了。 而且齐鲁之地正是南朝北朝交战摩擦的最前线,这里从南朝建立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安定过。 到处都是毁弃的村庄,废弃的良田。 在道路两侧长满野草,小铁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见过路边倒毙的尸体,任野狗啃食,每走出十几里,便能看到一堆乱葬岗。 就算遇到大寨子,也多是建了土围墙,有手握刀枪,被武装起来的农户,警惕的看着任何靠近的人。 这里确实比太行之地好一些。 但真的好的有限。 说这齐鲁之地,是人间鬼蜮,有些夸张,但已经有内味了。 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情况下,小铁要找到自己的亲人,谈何容易? 如果按照最坏的想法去思考,大概他们也已经不在人间了。 “快两个月了...” 小铁坐在商队的大骡车后方,手边放着用破布包起来的巨大兵刃,就如门板一般。 他左手里抓着一个黄色的窝窝头,一口一口的吃,但一点食欲都没有。 右手里,则攥着一块古色古香的小玉佩,这玉佩被做成了精致的小锁子的样子,应该是给婴儿用的。 这肯定是小铁的心爱之物,常年把玩,让玉佩上都有了厚厚的包浆。 只是在玉佩后方,有两个朱红色的,用隶书写的字。 “云舒” 这是小铁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身上仅有的佩饰。 但折铁少年,从不知道,这两字,到底是自己真正的名字,还是说,它们又有其他的含义呢? “你们到底是生是死?又到底身在何方?” 小铁咬了口涩口的窝窝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们此生,真的还有见面之日吗?” “折少侠!” 就在折铁心思忧伤的时候,商队的伙计跑来告诉他: “我们东家说了,这天色已晚,就在前面的小村子外过一夜,你明日是跟着我们继续走?还是要离去? 若是留下,我就让伙头多做一份饭。” “留,我留下。” 小铁对那伙计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他说: “我出来够久了,家里人肯定担心了,这趟便随你这商队去济南府,从那坐船回家了。” “那敢情好!” 伙计也是一脸欣喜。 尽管小铁饭量很大,一顿要吃三个人的分量。 但这折铁少侠武艺却是非常不凡,前些日子如果不是遇到了他,自己这小商队,怕就要葬送在野狗嘴里了。 更难得的是,这位铁少侠还不如其他江湖客那样,眼睛长在头是要除了是非寨这绿林好汉,那边的商路是彻底断咯。” “掌柜的,我怎么听说,这里的百姓其实不讨厌是非寨?” 小铁咕嘟咕嘟的喝完了手里的汤,畅快的抹了抹嘴,又把生硬的窝头用棍子串起来,放在火上烤一烤,他对那掌柜问到: “这做山贼,也有人喜欢吗?” “嘿,铁少侠,瞧你这话说的。” 那掌柜嘿嘿一笑,对折铁说: “这世上哪有人喜欢山贼的? 就算他们再仁厚,那也是打家劫舍的贼不是? 只是这是非寨啊,虽然是贼,但却比常年掠袭齐鲁的南北朝兵贼好一些罢了。你交了买命钱,他们便庇护一二。 我等这些平民老百姓其实无所谓了,只是那些地主豪强,很怕是非寨来找事。” 掌柜的捻了捻自己的胡须,压低声音对小铁说: “虽然那是非寨,也做些亡命勾当,但在这乱世里,却真的是兵不如匪了。 铁少侠,我听你说,你是江南人士,此番回了江南啊,便不要再来齐鲁了。 听老夫倚老卖老劝一句,这里是老天爷渡劫收人的地方,不是你这样好人家的孩子该来的。” “嗯。” 折铁少年知道这掌柜的也是好心。 他便不再多言。 众人吃完了饭,正要消消食,准备入夜休息,结果便听到一阵嘈杂,紧接着,边有个伙计惊慌着跑过来,对一众人大喊到: “祸事了,祸事了!有匪人朝着我们过来了!” “啊?” 掌柜的受惊之下,把自己的胡须都拽断了两根,他却浑然不觉,小铁反应很快,起步掠到马车之上,向外眺望。 果然,十几个骑在马上,打着歪斜旗号的匪人,正朝着自己这边奔行过来。 “掌柜的,退到村子里去!” 折铁少年前冲两步,一边对其他人大汉,一边在马车边握住一样东西,在锁链摇摆的声音里,他将一样东西扣在手臂上。 在机簧扣紧声中,他头也不回的说: “我不白吃你们的饭,这就去吓退贼人。你们千万别出来!” 掌柜的见小铁冲上前去,也来不及阻拦。 他急忙招呼其他人推着马车,退入背后废弃的小村子中,一众伙计也是握紧了护身的单刀竹枪,紧张异常。 在那群纵马奔驰的土匪靠近村落时,小铁扛着重物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村口。 那些贼人见来了人,虽然被小铁身高八尺的身材所威慑,但仗着人多,还是骂骂咧咧的逼上来。 小铁眼中尽是无奈。 若是可以,他真不想伤人性命,但... “哐” 一声巨响,在那伙匪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小铁眼前地面上尘土飞扬,就好似重物坠地,有闷响回荡。 这高大少年手里,握着一件让所有人都看呆了的武器。 黑色的镔铁大剑。 只是剑刃,便有五尺长,算上宽大剑柄,足有六尺! 而那剑不光是长,还宽。 怕不是有半尺那么宽。 无锋无刃,也无剑镡剑鞘,就像是一块门板一样,被那少年单手握着。 最奇特的是,在这镔铁大剑后方,在剑柄之后,还有细长锁链缠绕在折铁少年持剑的左手手腕上。 锁链一圈一圈的缠上,尾部有个卡扣,正扣在他臂弯处。 “砰” 折铁少年将那比他人还要高的剑抵在甲板上,对眼前被吓住的匪人大喊到: “退下去!退出去!” “我不欲伤人!” “别逼我今夜开杀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9.齐鲁匪事【45/100】 齐鲁荒野上,黄昏正来,金红色的光自天际照耀,倒映在摇曳野草之上,所谓枯藤老树昏鸦,颇有种萧索的美感。 若有文人骚客于此,没准还会诗兴大发,写上几首酸不溜秋的歪诗。 但此时,在废弃村落之外,却有另一幅场景,与天际残阳遥遥相对。 “哈!想唬住爷爷?” 这波匪人首领也被那把奇型怪剑吓了一跳。 但他很快就定了心神,挥着手中长刀,指着身后那歪歪扭扭的大旗,对小铁大喊到: “瞪大你的狗眼,好生瞧瞧,看见爷爷这旗子了吗?” 小铁抬头看去,在那首领马背之后,揉得皱巴巴的旗子上,绣着两行大字。 “仇尽天下不平,了断人间是非” 哈,是是非寨的人! 躲在村口的掌柜吓得双腿战战,几乎要尿出来。 但小铁却不怕。 他拄着重剑,高声喊到: “既是是非寨的好汉,那变更不该欺压我等,你们寨主不是说要‘替天行法’吗?” “王法?” 那匪盗首领哈哈一笑,身后一群乌合之众也跟着哈哈大笑。 他笑完之后,一甩手中单刀,狞笑着对身后兄弟喊到: “这齐鲁之地,我等便是王法!交出货物!我等只取三成,便保你平安!” 这无耻发言,让折铁少年心里对所谓“天下第一寨”的些许好印象彻底消弭,他抓着重剑,朗声喊道: “休想!一分都不给你们!” “好胆!” 那匪盗首领抓起马缰,身先士卒的朝着小铁冲来,他大喊到: “兄弟们,灭了这伙冤死鬼!那个为首的,剜心下酒!” 眼见首领发话,便有七八个人嚎叫着纵马扑上前。 看着他们面孔狰狞,肌肉扭曲,小铁便知道,今日这事,无法善了。 他想着临行前,沈秋对他告诫的那些话,便硬下心脏。 一声呐喊,镔铁重剑被单手提起。 沧海剑诀,横扫万千! 在锁链震动声中,小铁单手挥剑,神力迸发,配合体内铁心决真气暴涨,这把极沉重剑在他手中若鸿毛一般。 就像是挥着铁棍一样向眼前横扫而出。 “哐” 一声巨响,剑刃碰到那冲的最快的首领马头之上,便将那战马长脖拦腰打断。 那匹马,连带马上的匪盗,就像是装满了水的袋子被刺破。 鲜血迸溅而出,那猖狂的匪盗首领哼都没哼一声,便被一剑打死。 后面的喽啰看的双眼瞪圆。 但这战马还在奔驰,却也不是一时能停下来的。 而且小铁剑式已起,除非力道衰竭,否则这挥起的重剑,是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的。 在连人带马,砍碎第一人后,剑刃继续向前,第二个人和马也被剑刃打翻在地。 他脊椎破碎,活不成了。 第三个人运气好一点,重剑上的力道被前两人两马抵消一些,但那第三任,也像是被攻城锤击中,被重剑抵在腰间。 那人抵挡不住,只能跟着小铁挥剑的动作向右侧飞起。 第四个人也被从马上撞飞。 他口吐鲜血,又被小铁转动手腕,如沙包一样,狠狠砸向第五个人身上。 战马被血腥味冲击到,惊得四处乱跑,把混了血肉的泥土和那尸体踩得惨不忍睹。 冲过来的最后一人灰头土脸的被甩在地上,眼看眼前同伴被惊马践踏,口喷鲜血,血中还有内脏碎片,根本就是活不成了。 他被吓得尖叫不休,裤裆也湿了一块。 这货大叫着爬起来,朝着身后的一众不断后退的匪徒跑去。 在他身后,小铁摇了摇头,手中重剑再次挥起。 这一次不是劈砍,而是砸击。 就如一把恐怖战锤砸在那人身后,将他如篮球一样砸飞出去,整个人越过丈远,正摔在后方那些目瞪口呆的匪盗们眼前。 鲜血泼的他们满身都是,被惊到的战马也嘶鸣不休,这些货,似乎是被吓破了胆。 而那被小铁砸飞的匪徒,下半个身体,已经不见了踪影。 “砰” 小铁手中染血重剑点在满是肉泥血肉的地面上。 他站在血中,还是之前那副淳朴憨厚的样子,但落在剩余匪盗眼里,却又如地狱修罗一样恐怖。 他对眼前吓呆了的匪盗喊到: “退出去!” 这村口不大的地方,已经倒毙了五具尸体,还有三匹被砸死的马,受惊的马更是跑的到处都是。 鲜血在村口大地上流淌着,被从腰间斩断的尸体显得那么狰狞,还有从死者嘴里传出的最后一声哀嚎。 也如余音绕梁,似乎久久不散。 少年折铁手持巨剑,独自站在一群匪盗之前,鲜血淌在他脚下,让这浑厚少年不怒自威。 在他眼前两丈许的距离上,一众是非寨的匪徒则战战兢兢,几个胆小的已经握不住手中武器,被眼前骇人的场景吓得魂不守舍。 他们虽然有人数优势,但眼前那少年手中染血的剑,似乎在告诉他们。 他们赢不了! 无论如何都赢不了。 而在对峙双方之外,那躲在村子里的掌柜,和一众伙计已经看呆了。 他们本已经做好了与贼人死斗的准备,但折铁少年的横空出世,却让一众伙计们看到了生的希望。 “我不欲再杀人!莫要再逼我!” 折铁少年的喊声在这黄昏之时回荡着,让那些匪盗惊若寒蝉。 “少侠!不可!” 那边匪盗还没搭话,躲在村子里的掌柜的却急得跳了出来。 这个年过四十的齐鲁汉子脸上满是焦急,他挥舞着一把砍柴斧头,对折铁大喊到: “切不可心慈手软啊!这些贼人畏惧于你,却不怕我等...少侠你一走了之,来日他们寻我等复仇。 我等可该如何?少侠你成全了自己道义,却是把我等送入绝地了呀!” 经验丰富的掌柜把这话挑破,剩下的伙计们也纷纷反应过来,大声聒噪。 小铁呆滞片刻, 确实。 他想差了。 他把这事想的太简单。 他只是个过客,回了济南便可以一走了之,而他身后这些人,可还要靠着这条商路维生,养活家人呢。 小铁发了善心,想吓退贼人,不做更多杀孽。 想法是好。 但若留了后患,以后这些贼人寻机报复,这伙普通伙计又该怎么抵挡? 江湖多事,人心叵测。 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想到这里,小铁的眼神变冷了许多,他不再多言,复尔提起大剑,运起铁心决,杀气腾腾的朝着眼前大步掠去。 这个动作也让匪盗们意识到了大难将至,他们也不想引颈就戮。 再不需要什么花言巧语,几个有血性的匪盗们便嚎叫着纵马扑来,也许确实打不过。 但临死前,总要拼一把,万一赢了呢? 还有两个被恐惧俘虏的,则纵马转身就跑。 死亡带动的一腔血勇,让这伙贼人暂时忘了恐惧。 但小铁第三次挥起的巨剑,却将恐惧又带了回来。 沧海剑诀招式单一,来来回回就三招。 横扫! “砰” 天生神力,配上这五尺巨剑,只需挥臂一扫,便有躲闪不及的匪盗被左右拍向村口两侧。 幸运一些的直接被拍死,免收苦楚。 不幸一些的,要么被直接拍碎心脏,要么就是被拍成半残,掌柜的也带着伙计冲杀出来,给那些家伙补刀。 小铁既打定了主意,下手便不再留情。 横扫两记后,又将巨剑当头劈下,眼前那匪盗吓得全身颤抖,但面对眼前重剑,他只能绝望的用手中大锤,试图抵挡一二。 “砰” 战马的脑袋被巨剑拍碎开,庞大的身体倒向地面,带着那匪徒也栽在地面上 他手中武器断裂,从肩膀至心脏,被轻松砸成一团肉糜。 手中持有短兵的,情急之下,就把手中短斧短刀一股脑的丢出来,但小铁满不在乎的提起剑,便如盾牌一样护在身前。 叮叮当当的响动中,短短几息,十几名是非寨匪人,便只剩下了最后四人。 他们彻底丧了胆气,眼看小铁还要追击,便转身纵马狂奔,试图跳出村口去。 还有丈许距离,手持巨剑的折铁少年气喘吁吁,也不好追击,他并不善腾挪之术,最少比不上沈秋青青那般轻盈迅捷。 但他站的极稳! 少时跟随师父在东海之滨打熬气力,修炼剑式,在礁石上若是站不稳,只需一个浪头打来,便会被击飞到海水中去。 小铁看着逃走的四人,他也不追击,而是抖动手臂。 在手臂锁链碰撞声中,小铁深吸一口气,将巨剑举过头顶,体内铁心决再次暴动,他吐气开声,将巨剑挥飞出去。 就如飞掠而出的手斧,那沉重大剑带着锁链呼啸而出,以刺击的姿态,将转身逃走的匪盗顶飞。 那人从狂奔的马上被推入空中,张口就喷出鲜血,脊椎不正常的弯折。 被打飞出去的瞬间,便丢了性命。 这还没完! 折铁少年左臂猛挥,铁心决真气打在锁链上,带动去时未竭的重剑向左右横扫,就如毒蛇探头觅食。 摇摆之间,将附近两个匪盗也打入地面。 这般沉重的武器带起的势能,让他们就如被飞石击中,只能在地上翻滚惨叫。 “哗啦” 锁链再次摇摆,小铁手臂后挥,坠落的重剑再次被牵引,呼啸着回到了小铁手中,少年在空中接住巨剑。 身影摇晃了一下,又将重剑抵在地面。 他抬起头,那跑得最快的匪徒,已经冲入三丈之外的道路上了。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又怎能留他? 小铁伸手握住身后掌柜的手中的斧子,他学着沈秋拿手索命斧手法,在原地旋转一周,手中利斧呼啸而出。 手法嘛,马马虎虎。 但小铁的力量,却比沈秋大的多。 那斧头飞出去又快又狠,飞出三丈多远,就如铁饼一样,打在那逃跑匪徒背后,斧头去势未减,大半个斧身,都砍入了那匪徒后心中。 这干脆利落的最后一击,引得身后伙计们连胜欢呼。 掌柜的提起的心也松了下来,但依然眉头紧皱。 他回头对伙计喊了几声,让他们去把那些未死的匪盗再补上几刀,免除后患。 小铁拄着镔铁大剑,看着地面上那一地尸体,他心里颇有些不平静。 本来想的好好的,尽量让这事和平解决。 但... 唉,沈大哥说得对,这江湖之事,杀人容易。 救人却难。 “少侠好俊的功夫。” 他身边的掌柜,却没有小铁这么多愁善感,他只为自己和手下逃过一劫感觉到庆幸。 “还有两个毛贼跑了,虽然被吓破了胆,但说不得还会回去是非寨,勾引更多匪徒前来围捕我等。” 掌柜的对小铁和其他伙计们说: “快!套上马,再把失散的马找回来。 我们连夜出发,不能再停了,最快速度赶去潍坊,再回济南,接下来两三个月,怕是再不能出门做生意了。” 小铁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尴尬,他陈恳的对掌柜说: “是我学艺不精,掌柜的,才让贼人跑了,却给你等惹了祸事。” “哎呀,铁少侠说的什么话?” 掌柜的连连摆手,他一脸庆幸的说: “若是没有你,我等便只能任人鱼肉,怕是小命都保不下来,没准还会被强掠去山寨落草。 是非寨那边据说最近一直在抓壮丁打仗呢。 此番仰仗少侠出力了,老夫我也不是那不懂恩德的人...少侠莫要再说了,快随我等离开这吧。” 不多时,商队重新上路。 没有损失任何货物,还从那些匪盗身上搜出几张银票,又平白多了几匹好马,掌柜的送了一匹给折铁。 剩下的带回潍坊,也能换一笔不错的进项。 最少不亏。 只是直到第二日清晨,折铁才发现,自己放在胸口的那块玉锁,居然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在昨日厮杀时掉在某处了。 这让折铁伤心万分。 但被掌柜的请着吃了顿好饭菜之后,他的心情又变得好了起来。 反正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济南坐船回洛阳,再回苏州了。 自己也来了齐鲁走了一趟,还是没能寻到亲人。 不过,怎么说呢,这一趟也算是了了心结,以后便跟着沈大哥安心经营镖局便是。 那玉锁,丢了便丢了吧,也许命该如此。 就当是,对自己过去的执念告个别。 从此之后,抛却过去,轻身上路,好好的闯一闯眼前这万丈江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10.阴差阳错【46/100】 齐鲁之地多名山大川。 正派五门中的道教圣地泰山玉皇宫,就位于齐鲁之地,除了玉皇宫之外,各个名山大川之间,也有一些本地的门派。 虽然不如正派五门那么天下闻名,但放在齐鲁之地,也是响当当的名号。 除了因为近二十几年都地方不靖,导致武风盛行之外,齐鲁之地还是圣人故里,夫子的学问要在这里,才能学到最正宗的。 因而,不管是南朝,北朝,每年都有年轻学士慕名而来。 但这齐鲁多兵灾,所以敢来这里求学的学士,要么是家中背景很强,要么就是身怀异术。 最后一类,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这一日,齐鲁之地首善之城济南府,这靠近黄河边还有大运河的繁华之地。 在一处街边二楼上,从苏州游历至此的花青公子,正坐在窗户边,欣赏这山东人文风光。 这打扮的和饱学之士很是相似的仙门中人,诗性上来了,便打算吟诗一首。 结果刚开了个头。 花青公子的目光,就被两个正从码头那边走来的人影吸引到了。 一高一矮。 一男一女。 一大一小。 男的身穿黑袍,背负木匣,头上戴着黑色轻纱遮掩的斗笠,但脸上还带着古怪面具,长发飘飘,消瘦了些。 女子嘛,是个半大丫头,穿着粗布长裙,扎着丸子发髻,背着包袱,在发髻上还系着红色飘带,看上去元气满满,青春活力。 两人似是兄妹,手牵手行走在街道上,女孩手中拉着马缰,正对那消瘦男子说些什么。 花青公子站在窗户边,手中折扇唰的打开,摇来摇去。 他不认识这两人。 但作为从小在昆仑仙池长大的仙门弟子,他看的清楚。 那女孩年纪虽小,却灵气满溢,步伐轻盈,必然修有上好轻功,而那男的,除了那轻纱斗笠之下的面具之外,看上去有些不起眼。 但那男子身上,却有股特殊的气息。 花青不会认错的。 那是和自己很相似的气息。 这男子,要么也是仙门中人,要么,就是学了仙家功法,还有他背后那个长条木盒。 即便是在这嘈杂的街道上,依然有股空灵之意。 仙门弟子,虽然如今灵气枯竭,也走了武道,但终究是有一副好眼力的。 “有趣,有趣。” 花青公子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他合起折扇,在手里敲了敲。 他说: “这两人,倒是比那圣人之学有意思多了,既然要游历红尘,不如跟上他们看上一看...” 片刻之后,肩膀上挂着白色毛巾的店小二将贵客点的好酒送入包厢,却愕然发现,这房门紧闭的包厢里,已经空无一人。 唯有桌角放着几两碎银,刚好够这壶酒钱。 店小二收起酒钱,左右看了看,偷偷给自己倒了杯酒,小饮了一口。 美酒醉人,但他心里仍有疑惑。 之前那颇为温和,也有气度的白衣公子,去哪了? -------------- 之前说了,齐鲁之地多名山大川,也有水泽环绕。 距离济南几百里之外,有处青龙山,周围水泽蔓延,是潍坊与临沂之间的平原之地,这里本无人知晓,直到十几年前,有伙贼人在此地落草为寇。 大约是这青龙山名字起的好,这十几年下来,那伙贼人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天下。 它唤名是非寨。 乃是天下绿林第一寨! 寨主名为仇不平,乃是天榜高手。 与那魔教七宗的宗主们并列天下邪派十大高手之一,使一手凌厉枪术,手中握有兵器谱无上十二器中唯一的长兵。 据说乃是天下兵家宝刃,悍勇第一的百鸟朝凤枪。 说起这是非寨寨主仇不平,确实是个传奇人物。 他乃是前楚琅琊宫学士,十足的饱学之人,圣人门徒,前楚灭亡后在南朝为官不顺,便隐于山东老家。 但家国传承时自有混乱之事,仇不平回了老家没几年便遭遇乱兵洗劫。 家人被屠灭一空,仇不平深躲过一劫,又感命运不公,便弃文从武。 当时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已经过了练武的最佳年纪。 但却不知从哪得到绝世宝兵。 起先是单打独斗,一人屠灭那伙毁了他家的乱兵,后来又纠结活不下去的乡民,杀得人头滚滚,破了几座城,杀死昏庸官吏,占山为王。 仇不平自号“不平枪”。 专管天下不平之事,专杀狼心狗肺,鱼肉百姓之人。 又因其行事癫狂,不受道义束缚,既有主持正义之时,又有杀官造反之行,自然不能被列入正派之中。 据说当年魔教教主张莫邪还邀请过仇不平入魔教。 但被后者断然拒绝。 自那之后,他与自己的是非寨便在江湖中自成一派,也是乐的逍遥。 “啪” 这一日天蒙蒙亮,在水泽包围的青龙山上,是非寨聚义厅前,便有鞭子抽打的声音响起。 两个喽啰被剥去上衣,架在木桩上,又有凶悍之士手持皮鞭,沾了盐水,狠狠抽打。 周围聚了很多人,有寨中头目,亦有新上山的喽啰,零零散散的聚了几百人,却无人说话。 整个广场上只有皮鞭挥下,和喽啰惨叫的声音。 在聚义厅前,青石台阶之下,站着一个身穿皮甲,身高七尺的虬髯大汉,腰间插着两把板斧,面相凶恶,不怒自威。 “三当家让你们去招募人手,临行前反复叮嘱你等,不得袭扰民众!” 那虬髯大汉冷笑着开口,他的声音在真气加持下,回荡在整个广场上。 “我等这是非寨,可不是其他那些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行伤天害理之事的土棍恶霸。 自大当家建立是非寨起,我等这十几年里,虽然手中不少人命,但何时做过大恶之事? 你等刚上山时,便有执法头目对你等耳提面命,但现在看来,那些教导都没往你等心里去! 仗着我是非寨的名头,肆意袭杀商队,还欲害人性命! 被打的屁滚尿流,逃回山寨,还想着搬弄是非,带人去找回场子...你们真当这是非寨没有明白人?” 这大汉冷笑三声,大手一挥,厉声喊到: “这等不服规矩,欺上瞒下,扰民害命的杂碎,还留着作甚!左右,予我狠狠的打!打死为止! 这最近山寨来了不少新面孔,也给他们好生立立规矩!” 这话一出,那行刑大汉的鞭子便越发凌厉,打的那两个喽啰痛不欲生,但嘴里塞着白布,根本喊不出来。 他们今日,真要被活活打死了。 此时人群一阵骚动,喽啰们让开道路,众头目也对后方来人抱拳行礼。 来者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衫,手握白纸上,留着山羊胡,带着文士方巾的男子。 看上去挺瘦弱,行走之间笑眯眯的,倒是颇为和气。 他与众头目见了礼,便走到聚义厅前,对那虬髯大汉抱拳行礼,他说: “二哥,此番是我的错,我御下不严,连累了山寨名声。” “三弟,莫要这么说。” 那虬髯大汉脸色温和下来,他在文士肩膀上拍了拍,说: “这也怪不得你。 南朝狗贼窥视我山寨,此番来势汹汹,吸纳新人加以训练,这是必要之事,只是鱼龙混杂,人心鬼蜮。 出现这等浑水摸鱼的杂碎也不奇怪。 这段时间倒是让三弟费心了,我刘俊山是个粗人,这事也帮不上三弟的忙。” 这大汉叹了口气,说: “好在事情没闹大,还能处理。” “嗯。” 那山羊须的文士点了点头,他看也不看快被打死的两个喽啰,而是挥起手中白纸扇,也朗声对广场上的人说到: “诸位,莫不要以为今日二当家把大家找过来,是为了打杀威棒。 这是个教训! 我等都是齐鲁人士,生在此,长在此,家乡这二十多年乱局,没人比我等更清楚,若不是真被逼得活不下去,谁会上山来做这等亡命买卖? 但诸位兄弟,大家都是吃过被欺压的苦的。 既然自己受过苦,那又岂能再当个恶人,把自己受的苦压在平民老百姓身上?” 文士做了个四方揖,他说: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吴世峰也相信诸位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但今日,我也把丑话撂在这,诸位听好了! 若是谁觉得我是非寨规矩大,不自由,那便去粮台领了干粮,下山去就是,大家好聚好散,留一份江湖情谊在。 我等绝不阻拦! 但若是决定留下来,共聚大义,便要守山寨规矩!” 这三当家吴世峰那和和气气的语气,徒然变得阴冷三分,就如寒风吹过整个广场。 他说: “若是有人胆敢再犯,管不住手,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就算这老天饶过你,我是非寨可绝对不饶!” “诸位兄弟,可听清楚了?” 众人齐声应诺。 人群中那些有其他心思的,仰慕是非寨名气,新上山的人里,也有些感觉脖子一阵凉意。 盘算着,要不要今日就下山去。 这是非寨,规矩也忒大了些! 天下土匪,哪有不抢劫害命的? 这是非寨到还好,不许欺压百姓,不许随意害人性命,连夺个女子上山快活都不行! 这般严苛,简直比去当兵匪都差太多了,留在这,受这鸟气作甚? 还不如一走了之,寻个其他去处,逍遥快活才好! 不多时,持鞭的汉子抓着鲜血淋漓的鞭子,上前一步,对二当家和三当家说: “两位当家的,行刑完毕!” “嗯。” 三当家吴世峰摆了摆手中折扇,随口说: “去寻两具薄皮棺材,葬了就是,到底是兄弟一场。” 那持鞭汉子大步离开。 但片刻后又走了回来,他手里捧着一样鲜血淋漓的玩意,递给二当家刘俊山,他说: “当家的,在那尸体上,找到了这个,好像不是一般东西。” “哦,我看看。” 正在和三弟说话的虬髯大汉也不顾那玩意沾满鲜血,拿起来,随手擦了擦,发现是一块颇为精致的小玉锁。 但这粗人欣赏不来,便要交给手边下属,送去粮台充公。 “慢!” 三当家吴世峰却阻拦了下来,他用一方手帕捻起那玉石,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在那玉锁后方,有两个隶书大字。 在看到那两个字时,吴世峰表情突变。 “二哥,快随我来!” 这匪号“鬼书生”的三当家撩起长袍,便快步走入聚义厅中。 虬髯大汉刘俊山愣了一下,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虽然叫“聚义厅”。 但这建筑物并不是其他山寨那种粗制滥造的房子,而是一栋三层小楼,修建的颇有齐鲁之地的风格。 在这小楼装饰简谱的书房中,是非寨寨主,天榜高手仇不平,正在挥毫泼墨,手书丹青。 这仇不平比起天下第一绿林豪杰,倒更像是个中年饱学的文士。 他瘦瘦高高,穿着黑色儒衫,留着文士髻,灰白头发理得非常整齐,手握狼毫笔,左手抓着右手宽大的袖子。 笔走龙蛇,写字时颇有一番大家风范。 在他背后的书架上,更是放满了经史子集,而且不只是附庸风雅的装饰品。 从那些书的磨损程度来看,这些书是经常被翻阅的。 仇不平生的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双眼炯炯有神,留着八字须,嘴唇微薄,抿起时便有股孤寂的气质。 他很沉默。 自当年遭遇家破惨事后,他便一直很沉默。 “大哥!” 吴世峰匆匆而来,刘俊山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入书房,正在练字的仇不平便停了手中毛笔,将狼毫笔放在砚台上。 他抬起头,用眼神询问三弟,有何要事? “这个!” 吴世峰上前一步,将染血的手帕和其中的那块玉锁递给仇不平,后者在看到那玉锁形状时,孤寂的眼神便有了几丝变化。 他站在书桌之后的身体,如鬼魅闪现一般,出现在三弟身前,劈手躲过那玉锁,反过来。 “云舒” 两个字映入眼帘。 这小小书房里似有一股沉重风暴卷起,压得吴世峰和刘俊山后退几步,那是大当家心情激荡间,不经意泄露出的一股锋锐气势。 但却并非真气。 “我儿...” 仇不平的嘴唇颤抖着,他死死的握着手中玉锁。 这世人皆知是非寨首领名为仇不平。 但却少人知,当年的楚国琅琊学士,却是本名仇云舒的。 而这玉锁,便是他小时佩戴之物,在幼子出生后,便将玉锁挂在幼子身上。 “找!”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对二弟三弟说: “翻遍整个齐鲁,翻遍整个天下,也要找到他!” “大哥!” 刘俊山心直口快,他低声说: “那南朝贼子,还在窥视...” “取枪来!” 仇不平背负着双手,闭着眼睛,轻声说: “我去会一会那赵廉!两位兄弟,自去寻我家人。 此事,不得声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11.躲不了的缘分【47/100】 “活阎王”刘俊山。 “鬼书生”吴世峰。 这两人乃是仇不平落草为寇时,身边仅有的两位兄弟。 他两人是从小随仇不平一起长大的,刘俊山是仇家世代管家的儿子,而吴世峰,则是仇不平家乡的“学弟”。 这十几年来,不管是非寨遭遇多大风浪,这三人都死死抱团。 二当家三当家对于仇不平也是忠心耿耿。 仇不平也从未亏待过两位兄弟,自是非寨成为天下第一寨后,仇不平这个大当家便随着时间推移,隐于幕后,基本不管山寨之事。 这有近百头目,几千喽啰的山寨,都是刘俊山和吴世峰在管理。 若是将是非寨比喻成一个大门派,那么刘俊山和吴世峰,便是门派的掌门,真的是扬名江湖。 而且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地位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两人从未因为地位身份变化,就心态膨胀。 就如吴世峰对那些头目喽啰说的话,他们都是吃过苦,经历过人间劫难的人,这十几年风风雨雨里,不管多难,也都坚守着仇不平当年定下的规矩。 “专断人间是非,仇尽天下不平” 这两句绣在是非寨旗帜上的话,并不是什么“替天行道”的大空话,它便是这是非寨的铁律。 不管谁敢碰,谁就要流血! 而这十几年里,是非寨在整个齐鲁之地,也是依照这规矩办事的。 不管在哪,但凡有百姓前来告怨。 一旦查实,是非寨便会立刻插手,管你行凶作恶的人,是南朝官府,还是北朝权贵,又或者是同为绿林的匪盗好汉。 只要在这齐鲁之地做了恶事,天不管,便有是非寨的好汉来管! 他们甚至两次攻破济南府,连杀了两任作威作福的济南府令,却又未曾劫掠城市。 诛了恶徒后,便退出城去。 就是这种霸道蛮横的作风,让是非寨名头越来越大,但也让他们的对手和仇人越来越多。 但不管是谁想要搞事,不管是什么阴谋诡计,最终都会止步于仇不平的枪下。 在这个江湖里,最少武林事中。 这拳头,就是真理! 而身为天榜之人,邪派十大高手,仇不平和是非寨的拳头,不仅大,而且有力的很! “三弟,我往那济南方向去,你去临沂。” 是非寨下,刘俊山带着三十几个精锐之士,对同样骑在马上,带着人的吴世峰说: “我已差遣钱拐子和郎木头,带着人往其他地方去。 各地的眼线探马也去了信,都是信得过的老兄弟,一旦有所发现,大伙便用飞鸽传书!” “好。” 鬼书生抓着折扇,拉着马缰,他对二当家说: “二哥,这事非同小可,事关大哥血裔,若是遇到了那少年,千万不可鲁莽行事!” “我省的。” 刘俊山摸了摸腰间板斧,他说: “我老刘就算豁出命去,也会把那少年带回山寨。 三弟,你一路小心些,那边有南朝狗贼布防,若是遇到事情,便先退一退。” “哈哈,二哥这是信不过我吴某人的功夫。” 鬼书生哈哈一笑,他说: “且放心吧,二哥,我也是走老了江湖的,总之,快去快回就是。” 两支人马在青龙山下分开,分朝着两个方向飞掠而去。 这是非寨能在齐鲁之地立足,除了一伙敢打敢拼,又有理想主义加持的积年老匪之外,情报工作做得好,也是很重要的缘故。 仇不平当年可是学富五车的琅琊学士,也是读过兵书的。 鬼书生也是一肚子计谋,这齐鲁之地各个城里,不管大小,都有是非寨的眼线探马。 什么丐帮,河洛帮,在这齐鲁之地,不管势力再大,在这齐鲁之地,都得老老实实盘着。 除了一向不怎么插手江湖事的泰山玉皇宫之外,这是非寨,便是齐鲁之地的第一豪强。 他们消息非常灵通,就之前那货匪盗试图打劫商队,结果被小铁一人击退的事情,便是由潍坊附近的眼线报告给山寨的。 在那两个喽啰逃回来之前,刘俊山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了,这才有了之前立规矩的那一幕。 莽汉刘俊山这边不用多说,鬼书生吴世峰往临沂方向去,当夜,这支队伍便抵达了青龙山五十里之外。 茫茫夜色里,便有一支话间,便又听到有大队人马从后方奔袭而来的声音,小铁向后看了看,结果又看到了那杆熟悉的旗帜。 “不好!是非寨贼人追来了!” 小铁顺手抓起重剑,将老掌柜推回马车里。 这一次来人甚多,足有二十多骑,而且不管是神态,还是武备,都要比之前那一队人精悍的多。 小铁也感觉压力极大。 他护在马车边,看着那群游骑将马车团团包围起来。 为首的骑士却不下令进攻,反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展开,一边看纸上的画像,一边在车队里寻找。 在看到小铁那标志性的重剑时,这骑士面色一喜。 他对身后人说: “快给钱老大和郎老大发信号!我们找到那少年了。” “嗖” 当即便有几只鸽子被骑士放飞出去,又有几率烟火冲上天空。 “不好!” 小铁心头一震。 这伙贼人在叫人! 不能让他们会合,否则这商队众人今天就在劫难逃了。 而那头目眼看着小铁要扑上来,便急忙交错起双手,大喊到: “莫要打!莫要打!我等不是寻仇而来,这位小哥,你且稍等,等我家头目来了,便与你细说事情。 我等并无恶意!” 虽然他这么解释了,但小铁哪里会信? “我信你们的鬼话!” 这定然是贼人的缓兵之计,小铁心头硬起,便挥起大剑便朝着贼人打去。 之前的遭遇,让他心里对是非寨已经是一丝好感都没有。 而且因为小铁之事事关隐秘,是非寨这边,也只有是非寨几个高级头目知道这事真相。 这些游骑只知道头目们要寻一个带大剑的少年,却不知道何事。 这两相之间本就有恩怨,一时间更是根本就说不清楚。 眼看小铁气势汹汹而来,这些是非寨老兵也不能坐以待毙,他们只能与小铁缠斗起来,试图制住这猛虎少年。 但沧海剑诀何其强横? 只是交手片刻,便有几名游骑被打倒在地。 不过这活悍匪搏杀经验极强,也有些武艺,倒不至于被小铁瞬间秒杀。 眼看自己兄弟受了伤,那头目也是打出了火气,他拉起马缰,打了个呼哨。 下一刻,便有渔网从四面八方撒过来,把小铁罩的严严实实。 又有贼子挟持了车队伙计,威逼小铁放下武器,莫要再抵抗! 眼看着伙计们和老掌柜都被这伙悍匪挟持住,小铁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在那头目的厉喝下。 他咬着牙,很不甘心的将重剑丢在地上。 但这剑是有锁链相连的,就扣在小铁左臂上。 这憨厚少年,显然打的是示敌以弱,暴起伏杀的主意,他是心思鲁钝了些,毕竟年纪还小,但论起厮杀打斗,他却是一点都不带怕的。 不过杀人容易,救人却难。 小铁今日,又一次感受到了人间这般至理。 “你这黄口小儿,倒是有股蛮力!敢伤我家兄弟,等老大们来了,有你好果子吃!” 那头目骂骂咧咧的上前,要把小铁缴械。 说时迟,那时快,在车队前方不远处,两匹骏马飞驰过来,小铁和头目同时向外看去。 便看到那马上,正有一大一小两个骑士。 小铁眼前一亮,而那边青青也发现了被渔网套住的小铁,她对身边山鬼说了一声,山鬼便反手抽出背后承影。 那斗笠之下,面具之中,一双冷目已尽是寒意。 山鬼来齐鲁,自有杀孽起。 ps: 刚上传到这里,后台提示上传章节数量已经到一日上限,没办法再继续上传了。 这个问题之前从没遇到过。 半夜三点找了编辑,把人家从睡梦中吵醒,但还是出了点小小问题...没办法继续搞了。 剩下的一半,会在各位睡醒的时候,再尝试上传。 大家不要急,说百更,就是百更。 24小时之内,肯定会搞定的。 希望大家谅解,不要说老路我说了话,做不到之类的,这真的是...不可抗力,计划外的因素。 我这次,也算是给后台,试了次bug,居然还有点荣幸的感觉,这是咋回事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12.修仙之人和事佬【48/100】 齐鲁之地,距离济南府十几里外的道路上,两匹马,正朝着商队方向疾驰而来。 眼见马上骑士抽了武器,那是非寨小头目便知事情不妙,他吹了个呼哨,当即就有五六个兄弟纵马朝着那两人冲去,试图阻拦一二。 两队人对冲,在彼此距离三丈之时,抓着马缰的青青突然抬起左手,机簧连动四声,当即就有两个骑士惨叫着落马。 天机手环在这个距离上,杀伤力惊人的无情。 而剩下的三个骑士只是眼前一花,只看到满天剑影,便脖子一凉,翻身倒毙。 一个照面,五个兄弟就死的死,伤的伤。 让那小头目瞪圆了眼睛,他心知点子扎手,便要上马死斗,却不料小铁双臂用力,虎吼一声。 绑住他双手的绳子应声而断。 在左臂挥起时,锁链响动,那小头目还要挥拳打出,被小铁一脚踹在腿歪出。 这少年天生神力,这一脚就踹的那小头目跪倒在地,紧接着,就被小铁用手臂锁链扼住脖子。 折铁少年转过身,脸色狰狞,朝着那些挟持伙计和掌柜的是非寨匪徒大喊到: “放了他们!否则我就勒死你们这老大!” 山鬼和青青也掠到商队边,眼看双方僵持,山鬼摇了摇头,身形闪耀之间,分出两个剑影,闪身如鬼魅般掠入那些匪徒人群中。 手起刀落,当即就有两个匪徒全身喷血的倒在地上。 这一幕吓坏了剩下的人。 这黑衣人怎么回事? 怎么一人分了三人攻来? 还快若闪电,眼光根本捕捉不到,这莫不是什么妖术! 山鬼根本不理这些人的心理活动。 以他的速度,完全可以在这些人无法反击之前,就把他们统统杀掉。 虽然是积年老匪,但对上山鬼这一手仙家剑术,他们真的是毫无反抗之力可言。 不过就在山鬼踏步要收割人命之时,便听到呼呼风声,紧接着便有锁链声响,一个金色的小玩意如飞虫一样飞来。 轻巧精准的点在承影剑上。 力道不大,但很精准,又带着巧力,将山鬼的致命剑术打断开。 “唰” 一个人影飘飘而来,正落在商队马车之上。 他身穿一袭白衣,带着文士冠,穿着儒衫,身形匀称,一张俊秀脸上,带着笑眯眯的表情。 那双眼睛半眯着,就如温和老猫一样。 “唰” 画着沁纸花青山水画的折扇潇洒打开,这位公子在血气冲天的道路上,刚一出现,便吸引了双方的注意力。 “莫要打架!莫要打架!” 花青公子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伸手摆了摆。 他说: “这又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事情。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天道无情,人道生养艰难,就不要随意杀生了嘛。 不如我来做个和事佬如何? 诸位,给在下个面子呗。” “你又是谁?” 青青骑在马上,这丫头一脸不满的朝着花青喊到: “你凭什么做和事佬?这群匪徒要害人性命,你武艺高强,怎不管管?” “他们可不是要害人性命。” 花青看了一眼山鬼,以及他手中黑剑,他语气平静的说: “我比两位先来一会,我方才可是听的清清楚楚,这伙人说他们没有恶意,反而是这位天生神力的少年,主动挑衅的。 这伙人只是为图自保罢了。这般说来,你们三个,才是无礼害命的那一方呢。” “他们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 小铁这边也听不下去了,这少年扼住那小头目的脖子,他大喊到: “他们要害人时,怎么不见你这学士出来主持公道?” 花青并不气恼。 他语气温和的说: “那会我不在嘛,若我在,也会阻止的。 但请听我一言,诸位,我这人嘛,没别的本事,看人眼光还是挺准的,我倒是并不觉得,这伙是非寨的人,是在欺骗你等。 少侠,不妨放开他,听他说说,如何? 若他是骗人,不需要你动手,我便出手除了这伙恶贼,也免了你这天生善心人手上沾血。” 青青这边还要说话,却被山鬼用眼神阻止。 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能用那类似于暗器的东西,打断惊鸿照影剑式,应该是个武艺不错的狠茬子。 可能比不上张楚,但也绝非等闲之辈。 真要打起来,山鬼倒是不怕,但要护住青青和小铁安危,可能就有点悬了。 “听他的!” 青青便对小铁说了一句。 小铁没见过山鬼,但他相信青青,便送了手中锁链,那小头目心中有怒意,反手就要打出一拳,却又听到呼呼风声。 之前打断山鬼剑式的金色小玩意,从那公子袖口飞出,如蜻蜓点水,又急速回到袖子中。 那看不清形状的玩意,打在那小头目肩膀上,将他打倒在地。 就像是点了穴位,让那小头目一时间竟无法动作。 “说!” 花青摇着手中折扇,语气冷漠的说: “这是给你等活命的机会了。要是真活得不耐烦,本公子便也不管这麻烦事了!” 场中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起来。 那小头目身体无法动作,这妖异武功,让他心中畏惧。 怒火也少了几分,他看了一眼被山鬼不由分说杀死的同伴,心中悲伤更甚。 他咬着牙说: “我等也不知道大头目们寻这重剑少年有何事,但大头目叮嘱过,万万不可主动交战,更不可随意伤害... 这位公子说的对,我等根本不带恶意!” 他说了一句,又恶狠狠的看着折铁,补充到: “之前劫掠你等的人,是新入我是非寨的外路人,不懂我寨中规矩,两个逃回去的喽啰,已经被山寨处死! 我等是非寨人,所行的,乃是真正侠义正气的好事!” 小铁见他双目通红,不似说谎。 这一下子便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这头目说的是真的,那此番,自己却是先入为主,做了错事。 “呵。” 无人说话间,那站在马车: “小铁,你莫要急,这货说大头目知道内情,我们便等那大头目来此地便是!”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花青公子,便语气古怪的说: “若真遇到麻烦,想必这位‘喜欢主持公道’的公子阁下,也会庇护我等,对吧?” “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 花青公子摇着扇子,一脸温和的说: “本公子居然管了这事,便是要管到底的,这你们大可放心。他们之前发了传信烟火,我们便在此地稍等片刻就是。 还有你们!” 花青扭头看着那些挟持了伙计和掌柜的是非寨匪徒,他说: “还不放人?” 众匪徒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刚才花青和山鬼的交手,简直就像是神仙打架一样。 他们知道自己遇到了高人,但头目被他们制住,这会便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放人了,万一放了人,头目被杀了怎么办? “咱们是非寨人,问心无愧!放人!” 那被花青点了穴道,无法动作的小头目闭着眼睛,喊了一声。 下一刻,那些被挟持的伙计和掌柜,便被放了下来。 眼见冲突暂消,山鬼便收了剑,朝着青青和小铁那边走去,在他走过马车时,盘坐在马车上的花青,突然耳语问到: “阁下,可是太行仙门传人?” “嗯?” 山鬼脚步一停。 这可是他第一次被人一口叫破身份。 “我呢,我来自昆仑。” 花青摆着折扇,笑眯眯的对山鬼说: “道兄,我不是为这些性命才插手此事的,我是为你来。 咱们都是同道中人,在这灵气枯竭的时代,自然要守望相助,结个善缘才是。” “没兴趣!” 山鬼回了一句,便大步离开。 花青自讨没趣,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奈起来。 得,这又是一位大爷。 就和那蓬莱山的剑君刘卓然一样的臭脾气,简直是那啥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花青公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为何这江湖中行走的,寥寥几人的修仙之人里,就找不到一个和自己脾气相投的呢? 但... “四大隐世宗门,昆仑仙池乃是我,东海蓬莱是刘卓然,长白五仙观是北朝国师高兴。 现在连已经灭门的太行仙门都有真正传人,持承影道器入世行走...” 花青公子眯起眼睛,看着山鬼,他心中思索道: “莫非,这天下江湖,真将有大事发生?” 因为此事和商队无关,因此小铁便让老掌柜带着伙计,赶紧离开此地,往济南府去。 老掌柜虽然不走江湖,但也能看出,眼下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参与的,捡的一条命已经是大幸了。 他便留了一些干粮饮水给小铁,带着商队赶紧出发。 待这些无辜人等离开之后,青青就将沈秋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小铁。 后者一听沈秋因为他的缘故,被青阳魔君掠走,内心便满是愧疚,恨不得现在就扛着重剑,去和那艾大差拼上一场,将对他极好的沈大哥救出来。 “你莫要着急。” 青青安抚到: “现在我等还不知道师兄的下落,但那艾大差是冲着你来的。 所以咱们只要等在这里,总会见到师兄的,到那时,咱们再设法相救。” “嗯。” 小铁点了点头,手中握着的重剑却未曾松开。 他又在青青的介绍下,和山鬼见了礼,知道山鬼是沈秋的结义大哥,小铁便也以小弟自称。 山鬼点了点头,算是认了他的身份。 但这一伙人等在原地,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是非寨的大头目却还没来,这让花青公子都觉得,事情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 “你们就是在骗人!” 小铁对那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头目说: “根本没人来!” “我也不知道。” 小头目脸色苍白,他说: “钱老大和郎老大,明明就在附近的,他们早该赶来了...怕是路上出了事吧?” --------------------------- 是非寨高级头目钱拐子和郎木头,确实是出了事。 他们在收到信鸽,又看到天空烟火后,便立刻带着十几骑,朝着事发地赶来,但在半途中,却遇到了另一个棘手的家伙。 “噗” 染血的黑色佛棍迎面扫来,混杂雄厚真气,带起呼啸风声。 脸色苍白的钱拐子手持单刀,护在已经倒地喘息的郎木头身前,也运起体内江湖真气,试图格挡一二。 但他眼前那身穿灰色僧衣,手握佛珠的,可是一名不入江湖榜的地榜高手,这又如何是两个匪徒能抵挡的? “砰” 恨命浪僧随手挥起的佛棍与单刀碰撞,只听到钢铁扭曲破碎。 钱拐子就如糟雷击,双手抽搐颤抖着跪倒在地,他胸口不断起伏,那是浪僧雄厚的真气冲撞到内脏的表现。 而在面无表情的浪僧身后,跟随钱拐子和郎木头的十几个是非寨悍匪,已经被浪僧一人解决干净。 干脆利落,不比杀鸡更难。 “呸!” 钱拐子是个三十多岁的瘸子,也是是非寨的老人手,常年为匪,自然有股悍勇之气。 他跪倒在地上,嘴角有凄惨血渍,脸上却无畏惧表情。 他盯着浪僧,他说: “在下武艺不精,败在阁下手中自无怨言。 只是,我却不知,我是非寨,又是何时惹上了你这等煞星?就算是死,也让我钱拐子死个明白,如何?” “你我之间,并无仇怨。” 浪僧转动佛珠,也不管僧衣上溅上的血,他语气平和的,对钱拐子说: “只是我要保护那被你们盯上的少年,他乃是我故人之友,自然不许你等伤害他!我也想问,堂堂是非寨,天下绿林第一寨。 又为何非要和一个懵懂少年过不去?” “啊?” 钱拐子听到浪僧的说法,一时间血气上涌,看着眼前死伤的兄弟,他内心悲切更甚,他大喊道: “你这野和尚!为何不早说!我等何时要害那少年? 我等分明是要请他去是非寨一行...他,他乃是我大当家邀请的贵客!你tm早说啊!平白害了我十几个兄弟的性命!” 钱拐子越说越气,边咬着牙挥拳打向浪僧,他大喊到: “真是气煞我也!” “秃驴受死啊!” ps: 问题解决,继续来传剩下的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13.奇货可居【49/100】 浪僧站在树下,看着眼前被他打晕的钱拐子和受伤昏迷的郎木头。 他脸上有一抹怪异的表情,手中佛珠转动也越发频繁。 之前看那钱拐子说话的神态,不似是在撒谎,也就是说,这伙是非寨的积年悍匪,或许真的不是为了伤害那折铁少年而来。 这却是超出了浪僧的思考。 他之所以要在这里拦截这些匪徒,便是要行那“雪中送炭”之事。 借这两个高级头目的脑袋,来和范青青一行打好关系。 但此时,得窥一丝真相,反而让浪僧心里有了更深的思考。 这件事,里里外外透着诡异! 那是非寨寨主,不平枪仇不平,乃是天下有名的高手,若是他邀请其他天榜或者地榜,前往是非寨做客,倒也还说得过去。 但这仇不平何等身份,又是发了什么疯,非要邀请一个不名一文的江湖少年,前往是非寨“做客”? 而且这高级头目还说是“寨主的贵客”。 若这说法是真的。 那就证明,浪僧看走了眼,那个折铁少年,绝对不只是天生神力,筋骨奇特,引得青阳魔君万里追踪那么简单了。 据说那孩子是个孤儿... 或许,他的长辈,和仇不平也有些关系。 浪僧眯起眼睛。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若这是真的,那么他也许能借着这份关系,再和是非寨搭上一丝缘法。 这样的话,自己的侄女雷诗音,若有不忍之事,兴许除了涅槃寺之外,还能再多一根救命稻草。 这仇不平,一向不和魔教多往来。 以那不平枪誓要铲尽天下不平事的桀骜性格,就算是直面桃花老人,怕也是不惧的,毕竟他手里也有无上十二器呢。 浪僧越想,心里便越发欣喜。 这一趟前来,居然还有此等意外收获。 看来,自家诗音侄女果然命中有福。 浪僧心里有了定计,便宣了声佛号,将黑色佛棍背在身后,伸手抓起两个昏迷的高级头目,展开提纵,朝着小铁那边飞掠而去。 不多时,身上僧袍染血的浪僧,便出现在了对峙的双方眼前。 青青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她认识眼前这个和尚。 在雷府的时候,诗音为她专门引荐过,这位据说是诗音的叔叔,很是疼爱她。 但这和尚,怎么会出现在齐鲁之地? “阿弥陀佛,青青姑娘,别来无恙啊?” 浪僧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搭配他僧衣上的血迹,看上去有些怪异。 他将手中两个昏迷的头目丢在地上,便对青青解释到: “我诗音侄女放心不下你和你兄长,便求了我,来暗中保护你们。 我方才在几里外,遇到了这两个是非寨的悍匪,恐惧他们会伤害你等,便出手擒住了他们。” “啊,这样啊。” 青青听到浪僧说,他是被诗音求来保护她的,心中一暖,便对浪僧抱了抱拳,她说: “那就多谢大师了,也要谢谢诗音呢。” “无妨,无妨。” 浪僧笑眯眯的看了一眼青青身后的小铁,他说: “你和诗音乃是闺中好友,便如她一般,称呼我叔叔就行,或者叫我法号‘恨命’。 不过我还要说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浪僧看了看周围那些聚在一起的匪盗,又看了一眼站在路边摇着扇子的花青公子,对眼前众人说: “我从这两个匪盗头目这里,听说了一件怪事。 他们不是来伤害折铁小兄弟或者青青你的,相反,他们说,他们乃是来接折铁小兄弟,前往是非寨做客的... 还说,折铁小兄弟,乃是是非寨寨主的‘贵客’!” 浪僧的话音刚落,那个被点中穴道,无法动作的小头目便梗着脖子喊到: “听到没!你们这些家伙,我等可没说谎!” 小铁和青青一时间有些尴尬。 青青有些抹不开脸面,小铁倒是老老实实的对那小头目说: “此番是我等做差了,都是我的错,还请好汉不要怪罪我兄长和青青。” “你们杀了我兄弟!” 那小头目咬着牙说: “都是除暴安良的好汉子,却无端死在你们手中,就一句道歉就完啦?” “若是没有之前的事情,小铁也不会认为你们是坏人。” 青青撇着嘴说: “说到底,还是你们是非寨驭下不严,坏了自己名声,这又怪得了谁?” 眼看着双方争吵有升级的趋势,一直没说话的花青摇了摇头,甩手丢出一道指气,如轻风一般,打在那小头目胸口,解了他的穴道。 这公子朗声说: “先别吵!你们的事情还没说清楚呢。” 他看着浪僧,说: “这位大师,还请让这两个大头目苏醒过来,再问上一问。” 浪僧点了点头。 刚才花青那一手指气解穴,让他察觉到,眼前这个穿着儒衫,摇着折扇的年轻公子哥,多半也是个深藏不漏的角色。 这又是沈秋的某位好友赶来助拳了吗? 这沈秋,本事不大。 交友却甚广啊。 他如是想着,便弯下腰,将自己真气打入钱拐子和郎木头体内,将他们唤醒过来,浪僧所修内功,名为‘般若经’,乃是正宗佛门内功。 虽然偏向于作战,但疗愈效果也相当不错。 真气一入体片刻,两个积年老匪便睁开了眼睛,面色很惨白,但却一眼看到了手持重剑的折铁少年。 “是他吗?” 钱拐子顾不得身边还有人,便向脑子更好用一点的郎木头问了一句。 后者仔细打量了一下折铁的身高体型,便点了点头,说: “是!画像上就是他。” “你们为什么要请小铁去是非寨?” 青青大声问到。 两个高级头目对视了一眼,由钱拐子说: “这个不能告诉你们,我们只能说,我们没有恶意。” “不行!” 青青厉声说: “你们不说,小铁便不去! 谁知道你们是非寨打的什么主意,万一坏了心肠要害小铁,谁又能阻止那不平枪发疯? 那可是邪道的天榜高手!” 钱拐子和郎木头有些无奈,瘸子匪盗想了想,低声说: “不是我们不说,实在是这么多人,没办法说,那是机密之事,要说也只能对这少年一个人说。 这些都是我可信之人!” 小铁上前一步,对钱拐子说: “你可以对我说的,便也可以对他们说!” 山鬼回头看了一眼花青公子,后者便很伶俐的后退了几步,示意自己没兴趣知道这个秘密。 但这也就是个表态罢了。 以地榜高手,再加上仙门传人的手段,这么点距离,这些人就算耳语说话,也根本瞒不过他。 钱拐子和郎木头又交换了一下眼神,几息之后,郎木头这个高瘦高瘦,如竹竿一样的家伙,用虚弱的声音对折铁说: “我且问你,你在前几日,与那几个败坏我是非寨名声的杂碎交战时,是不是遗失了一枚玉锁?” 这问题,让小铁表情一变。 他点了点头。 “很好。” 郎木头喘了口气,又问到: “那玉佩之上,是不是有两个字?” “有的。” 小铁的心开始砰砰跳起来。 他预感到,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有些秘密要被揭开了。 在他眼神复杂的注视中,郎木头说出了谜底。 他低声说: “我家大当家,尚未落草时的名字,便叫‘仇云舒’。” “啊!” 折铁双眼瞪圆,手中拄着的重剑都有些握持不住。 欣喜,疑惑,期待,茫然,振奋,失落。 种种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情绪,这一刻如打翻了调味罐一样,在这懵懂少年心中起起落落 堪称五味杂陈。 那种复杂的情绪,让他一时间甚至失去了思考能力,久久不语,就如呆滞的雕塑一样。 青青担忧的看着小铁。 小铁那块玉锁,她也是见过的 她自然知道,这个消息对小铁而言意味着什么,山鬼还是一脸漠不关心的眼神,但他的目光,也在小铁和是非寨匪徒身上来回跳动。 在后方的花青公子,更是如听到了绝世八卦一样。 那笑的温和,如老猫一样的笑容中,也多了一丝饶有兴趣。 师父说的没错啊。 这世间红尘万丈,总有种种离奇之事,看似不可能,却又情理之中。 每每经历这等离奇之事,可真比待在山中苦修有意思多了。 在场唯一面色不变的,是恨命浪僧。 他低着头,转着佛珠,似乎在为亡者诵经祈祷。 但实际上,浪僧心中此时已经是如怒海狂涛一样,翻滚不休了。 郎木头的两个问题,再加上最后的结论,还有小铁神态的变化,让浪僧很容易就猜出了谜底。 也让他心中有狂喜。 之前出发时,他和雷爷都以为,沈秋才是那个可居奇货! 但现在,事情的发展超出所有人预料,眼前这个憨厚的少年折铁,才是真正的奇货可居! 佛祖在上啊! 江湖人人知道,仇不平是因为当年因乱兵洗劫家园,使所有亲人失了性命,才性情大变,成为一代绿林传奇的。 是那份失去一切的苦难才成就了今日的天榜高手。 是那人生破碎的沉重,成就了桀骜不驯,我行我素的不平枪。 但现在,他却得知,仇不平竟然还有幼子在世! 这个消息要是传扬出去,整个江湖怕是都要掀起一番波澜了。 “诗音真是有福之人!” 这个念头再次出现在浪僧心中,让他对于佛祖的信仰更诚挚。 他觉得,这是自己的祈祷,被佛陀听到了,才借由他手,送给雷诗音一份天大的机缘。 若是能让诗音侄女,和这折铁少年扯上些关系。 一旦诗音的秘密暴露,那仇不平绝对会不惜一切,保护诗音安全的。 一个天榜高手的善意! 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啊! “小铁!小铁?” 青青连续呼唤了好几声,才将呆滞的小铁唤醒,他茫然的看着青青,从里到外透露出一抹迷茫之感。 “你去不去是非寨?” 青青直接了当的问到,小铁犹豫了片刻,低声说: “我...我不知道。 我也联想过,若我家人真的还在,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与世无争,平平凡凡的农夫,也许是做小生意的商贾,也许他们已经死了...” 小铁咬着牙,他说: “但现在,现在他们却说,我父亲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草寇,还是天下最厉害的土匪头子。 这...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青,你替我做决定吧。” 小铁看着青青,这一刻他有些六神无主,他祈求的说: “你说,我该不该去?” “这...” 青青又如何能替小铁做决定呢? 她知道小铁是个心善的人,师兄也屡次说过,小铁是个很单纯的孩子,心有善念。 但现在,他却遇到了人生最大的难题。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悠悠传来。 浪僧转着佛珠,用一种低沉平静的声音,对迷茫的折铁少年说: “折铁小兄弟,若是心中迷乱,便神志不顺,你手足无措,此时便不能做出决定。不如... 休息片刻,缓缓精神,再做打算?” 他面露怜悯,说: “也待我收敛这些遗骨,为他们做场法事,待亡魂超度后,想必小兄弟也静了心神,也能循着心中所想,做出决定了罢。” 小铁一怔。 他想了想,觉得浪僧说的有理。 他双手合十,对浪僧微微鞠了一躬,他说: “那,便如大师所言。先超度这些因我而死的无辜亡魂,我也来帮忙。” “善哉,善哉。” 浪僧宝相庄严,对折铁微微一笑,他扣着佛珠,轻声说: “施主有心了,真乃心善之人。” “佛陀定会庇佑于你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14.口绽莲花【50/100】 下午时分,在道路旁边的荒地上,是非寨的匪盗们,挖了几个坑,正将自己死去的兄弟们,送入其中掩埋。 这里距离青龙山有几天的路程,要带着这些尸体上路,肯定是不行的。 只能先行埋葬,等以后赶着马车,载着薄皮棺材,再来将尸骨移回是非寨了。 浪僧盘坐在那几处大墓穴前,手中转着佛珠,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 说来也奇怪。 浪僧也屠戮了这是非寨的人。 按道理说,是非寨的人应该恨他。 但在他为这些亡魂做法事的时候,却无人前来打搅他。 就算最恨浪僧的钱拐子和郎木头,也是老老实实的在同伴搀扶下,在浪僧的诵经声中,送别兄弟前往黄泉路。 而浪僧的诵念颇有章法,也确实有一番高僧姿态。 见他如此诚挚的超度亡魂,那些是非寨人,也不好再将仇恨表露出来。 哪怕这些匪徒生前就知道,自己做的事无本买卖,死后很大几率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希望,在自己死后,也能有如浪僧这样的高僧,为他们超度祈福。 若能得知自己死后会去一个好地方,在面对死亡时,大概也会勇敢一些吧。 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折铁少年握着重剑当铁锹,在沉默的帮助那些死者敷土。 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的。 尽管他可以告诉自己,这是一场误会。 但... 事实终究是改变不了的。 他的生父派人来寻他,他却杀了那些接他回家的人,这让折铁和仇不平还未见面,两者之间,就先产生了一丝裂痕。 命运和这少年,开了个恶劣的玩笑。 一卷《地藏菩萨本愿经》被反复诵念三遍,那些是非寨人排成一排,在路边对那些新整出的坟地三跪九叩。 没有香烛纸钱,没有孝子哀乐。 一起厮杀过的兄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人间。 多少凄惨,多少凄凉。 这些匪盗们在送别朋友,又何尝不是给自己提前送别。 是非寨将和南朝开战,外围还有北朝精锐虎视眈眈。 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最后,能不能看到大当家,不平枪带着兄弟们又一次取得胜利。 也许,这些兄弟,也只是早走一步罢了。 “折铁施主,贫僧观你心中有惑。” 在超度结束之后,众人决定在这里休息一夜,好给折铁留出足够的时间思考。 在草草吃过晚饭之后,浪僧借着散步的工夫,很自然的走到了坐在营地之外,茫然的看着头的可对?” 折铁再次点了点头。 这两个道理无懈可击。 “最后呢,咱们不谈佛法,不谈往生,就谈一谈现在最现实的事情。” 浪僧叹了口气,他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说: “你和沈秋少侠关系密切,视他为兄长。 但沈秋少侠被那青阳魔君掠走,贫僧既然来了齐鲁,便肯定会竭力相助。 可是那艾大差乃是天榜高手,天下一流,就算贫僧,那山鬼施主,还有那位花青施主一起搏命,也未必就是他的对手。 万一我等救援不利,沈秋少侠便是危在旦夕。” 浪僧吐了口气,他说: “但若,我等这方,多一个天榜助拳呢?” “嗯?” 折铁的眼睛眨了眨,他看向浪僧。 后者微闭着眼睛,轻声说: “贫僧便从功利的角度说,若那仇不平,真是你的生父,小兄弟,你便能求他助你救援沈秋少侠。 若你能说动他,再加上我等三人,这救援之事,便有八分,乃至九分把握!” 折铁想说些什么,但又沉默下来。 浪僧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拍了拍折铁肩膀,他说: “我佛曾说,我身本不有,憎爱何由生? 我佛又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如何取舍,皆在小兄弟一念之间,但贫僧也相信,不管你做何决定,都没人会怪你。 夜深了,施主,早些休息吧。” 浪僧宣了声佛号,转身就走。 这一番交谈并不出众,也没什么佛家大道理。 就如他本人所说,都是从最简单的道理说起,只是理性分析,最后把选择交给折铁少年。 但浪僧有九分把握,折铁会做出何等决定。 这淳朴少年其实内心已有决断,只是忧思缠身,心中有畏惧罢了。 他所需要的,也只是旁人给他一个理由罢了。 浪僧便给了他理由。 而且一次给了三个! 折铁少年坐在草地上,看着星空,他长出了一口气,心中那些忧思被排解开,浪僧的最后一个理由,很功利。 却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自己还是无法做出选择,但若是为了帮助亲近之人,那么自己便去做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草屑,准备回去休息。 结果刚一回头,就看到花青公子,正悄无声息的靠在一棵树边,满脸都是那老猫一样的笑容。 “那和尚对你说的东西...” 花青低声说: “统统忘掉!” “为何?” 折铁疑惑的问了一句。 花青公子轻笑了一声,他手里扣着折扇,悠哉悠哉的对折铁说: “还记得我说过吗? 我看人很准的,那个和尚心里有鬼,也不是什么得道高僧,他是个骗子,天下第一流的骗子。 我看你这年轻人还不错,便与你多说几句。 折铁,你可知,这天下最厉害的骗子,是如何骗人的?” 面对花青的询问,折铁摇了摇头。 花青公子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在夜里轻摇了两下,他低声说: “这世界上啊,有种人,他们能很快得到大部分人的信任,他们会热心的给你很多建议。 他们也永远不会代替你做决定,而是总把决定权交到你手里。 你以为是你自己做的决定。 但实际上,那不过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局罢了。 我以前,只听师父说过这样的人,今晚,我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居然还是一个六根不净的和尚。 这游历红尘,真的是有意思。” 这位公子笑呵呵的对折铁说: “其实吧,我能理解你此时的纠结。 若我也是个红尘中人,辛辛苦苦的找自己的亲生父亲,结果发现,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完全和自己想象中的父亲背道而驰。 那我也会想劝说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少年,一个人到底是好是坏,不能听别人说。” 花青打了个哈欠,这喜欢多管闲事的公子如猫一样,慵懒的说: “你得自己用眼睛去看。 哪怕所有人都告诉你,他是个坏蛋,该下黄泉,你也要自己亲眼去看看! 就像是所有人都告诉你,这世界上没有神仙。 你也得走到头,自己去看看。” 他眨了眨眼睛,表情狡黠的对折铁打趣说: “没准,你会发现,在十恶不赦的影子之下,他其实真的就是你想象中的父亲呢?” 花青转过身,摆了摆手,待他走出几步之后,折铁突然追上来,他低声对花青说: “比起那位大师,我更愿意信任你,花青大哥,虽然我们刚认识,但,我真的觉得你更可信一些,你能不能...” “不能!” 折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花青打断。 这位老猫一样的仙家子弟用扇子打在折铁额头,他说: “别让别人告诉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自己做决定,自己承担后果。任何事情,你自己心里都得有个数。别老说你才十几岁,做不了决定之类的话,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已经... 唉,算了,不说了,都是陈年往事了。” “好吧。” 折铁揉了揉额头,刚才那一扇子打的好疼。 他跟着花青走了几步,又突然问到: “花青大哥,你姓‘花’吗?这个姓好少见啊。” “我不姓花。” 花青慢条斯理的说: “‘花青’这个名字,是我拜师之后自己起的。 就像是道号或者外号一样。我本来打算叫自己‘沁纸花青’来的,结果被师父训斥,说这种名字太浮夸了。” 他看到折铁还想问问题,便伸手摆了摆,说: “别问我俗家姓名,那种事我早已经忘记了,以后叫我‘花青’就好。”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折铁很认真的问到: “沈秋大哥应该不认识你才对,你完全没必要冒险的。” “谁说我在帮你们?” 花青诧异的看了折铁少年一眼,他说: “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修行。 当然,一开始是想和那山鬼道兄拉近点关系,但后来我觉得,这事挺有意思的。 你看啊,眼前这件事,寻常人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呢,我既然幸运的遇到了,便得好好经历一番。 到时候回了师门,师父若是问我红尘历练,我也好交待一些细节嘛。” “你师父一定是个得道高人。” 折铁嘿嘿一笑,和花青聊天,他一点压力都没有,就像是和沈秋大哥待在一起一样,可以百无禁忌的说话。 他对花青说: “花青大哥的武艺都这么高,你师父一定更厉害了。 呃,这个嘛,我师父不会武功的,就是个普通练气士罢了,只是活的时间长了一点,完全就是糟老头子一个。” 花青歪了歪脑袋,小声对折铁说: “告诉你个秘密哦,折铁少年。 我学的可不是武功...是仙术哦,你若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的。 但前提是,你得让我看看,你这手剑法.. .重剑剑式在江湖中本就少见,我也是见猎心喜呢。” “好啊!” 折铁嘿嘿一笑,便上前几步,在空地上抬起镔铁重剑。 花青眯起眼睛,在黑夜中,他看着折铁舞起重剑,那看似朴实无华的剑招,看的这位仙家公子连连点头。 “蓬莱三灵剑,凌虚、红尘、啸沧海。 沧海剑诀…” 点缀着沁纸花青水墨画的折扇摇曳间,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折铁,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淳朴少年,其实也,勉强算是仙家门徒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15.灵物【51/100】 “啪” 一小锭银子被丢到了河洛客栈的柜台上。 这里是徐州城外,而此时已经是戌时三刻,天都完全黑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柜台后打瞌睡的伙计吓了一跳。 他揉了揉眼睛,便看到眼前站着三个人。 两男一女,都带着斗笠,风尘仆仆的样子。 “两间上房。” 沙哑的声音,从那消瘦男子的斗笠下传出,他说: “要清静些的,再送两顿吃食到房中,有肉最好,不要酒。” “好的,客官。” 伙计收起银子,悄悄打量了一下眼前三人,那个开口的客人背后背着一个宽大的木匣,能看到点缀星月状的刀柄。 而那女客官身形娇小,行走时有些僵硬。 至于最后一人,生的体态宽大,还穿着古怪绿袍,打扮的如唱戏一样,怎么看怎么奇怪。 “看什么看。” 伙计的小动作被魔君轻易感知,他冷哼了一声,说: “再看就抠掉你眼珠子!” 伙计被吓了一跳,急忙低下头。 不多时,便有另一个伙计,将三人引到客栈后院,这里非常清净,只有两间不大的房子,旁边就是蓄养骡马的地方。 沈秋带着机关人秀禾走入一间房子里,将斗笠摘下来,丢到一边,又取下刀匣,活动了一下身体。 这几日是连番赶路,因为秀禾已经制成,艾大差也不坐马车了。 三人换骑快马,日夜兼程,仅用了五天四夜,就从苏州一路疾驰到徐州附近,这里已经临近齐鲁。 按照现在的赶路速度,最多一天半,他们就能进入齐鲁之地中。 魔君其实不想住店浪费时间的,只是他和沈秋: “待到了齐鲁,想跑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秋没有搭话,只是平静的吃完一碗饭,揉了揉肚子。 他起身坐在床边,唤了一声,机关人秀禾便走到他眼前,半跪于地面,沈秋的手放在她额头处。 体内雪霁真气便源源不断的注入秀禾身体中。 机关人呆滞的双眼都变得明亮了一些,她脑髓中的篡命蛊在真气充盈中,也变的活跃了起来。 “魔君说笑了。” 沈秋闭着眼睛,一边维持着真气的平稳注入,一边随口说: “既答应了魔君去寻小铁,我便不会食言的,那牛毛小针入体的感觉可是糟糕的很。” “呵呵” 青阳魔君顿时冷笑了一声。 他才不信沈秋会这么服从,这家伙肯定有别的打算,但他这一路却表现的相当顺从,一点出格的事都没做过。 “魔君,我有一事不明。” 沈秋问到: “这一路上,我虽没问过,但看你却信心满满,似乎只要到了齐鲁,你便有把握一定能寻到小铁。 莫非,你还有什么千里搜魂的墨家秘术不成?” “自然是没有的。” 艾大差用筷子夹起半根腌过的黄瓜,送入嘴里,咬的咔咔作响。 他摇头晃脑的说: “若是真有,老子便第一个用在你这扑街身上了。” “那我便更好奇了。” 沈秋睁开眼睛,他追问道: “齐鲁之地那般大,要找一个人,简直像是大海捞针,魔君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吗?这万一拖得久了,被正派人士察觉到踪迹,再来围捕一次,岂不是麻烦的很?”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本魔君自有办法。” 艾大差拿起手帕,抹了抹嘴,看了沈秋和秀禾一眼,他说: “真气不要注入太多,免得让那篡命蛊胃口变大,以后便麻烦的很,以你的内功修为,注入四分就可以了。” 沈秋点了点头。 他又问到: “魔君与我说一说呗,你要如何避开正派追索,也好让我这没见识的人开开眼。 其实我从入江湖起,便有疑惑。 这天榜中人,虽然大都行踪诡秘,但其他人也有迹可循,唯独魔君你,向来单打独斗,不喜抱团。 却很少被有心人追捕到。 但你也没长千里远顺风耳,寻常人觉察不到也就罢了,像你潜回苏州,那些正派人士,乃至墨家都寻你不得。 咱们这一路走来,也没有被任何人觉察到,就像是提前避开了所有可能的隐患。 这等未仆先知的隐匿之术简直通神了。” 沈秋眨了眨眼睛,他问到: “魔君,你到底是如何避人耳目的?我真的很好奇呢。” “嘿嘿。” 艾大差眼见沈秋盛赞于他,便有些洋洋得意,一度让沈秋以为自己能知道这个秘密。 但只见那魔君在笑完之后,又脸色一冷,他说: “你都说了,这乃是隐匿之术,老子又怎么会主动点破这一层?老子的神智确实有点问题。 但你真当老子蠢笨吗?” 不过还没等沈秋表情变化,这魔君又摩挲着下巴,开口说道: “不过,你若真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也不是什么真正的隐秘之事。只是,你得帮老子做件事。” “何事?” 沈秋问到,艾大差半边脸上露出狞笑,咧开森森白牙,对沈秋说: “杀人!” “老子欲寻一些材料,做点你所说的‘降级版’武卫尝试一二,但那五九老东西,给老子留下的伤势,让老子近期不得大动干戈。” 艾大差拍了拍自己的后腰,他坦然的说: “老子要用心静养,这杀人寻料之事,便由你来做了。” “我不杀好人。” 沈秋说: “若是行了恶事的贼人,那便杀就杀了,只是,魔君放心让我一人行动,也不怕我偷偷溜走? 或者暗中勾结正派,来寻你晦气。” “老子不怕。” 青阳魔君抚摸着手边天狼棍,他说: “来了更好,老子说的不能动武,意思是不能和天榜高手,地榜好手交战,那些小辈前来送好材料,老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行吧。” 沈秋思考片刻,他说: “我应下来就是,反正魔君也不需要什么好料子,我去寻些匪盗土顽,杀了便是。这齐鲁之地别样东西少,这土匪可到处都是。” “随便你。” 艾大差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他对沈秋说: “虽然是降级版,但对材料依然有要求,你可别拿些废材来糊弄老子!数量嘛,7,8个就马马虎虎足够了。 反正也只是练练手。” 说完,魔君将手指放入嘴里,打了个长长的呼哨。 这个呼哨相当奇怪,前半段音调快速上升,到达某个节点后,沈秋竟听不到口哨声了、 真气在艾大差声带中震荡的频率太快,已经超出人耳能听到的频段。 呼哨打完,片刻之后,便有一物飞掠入房间之中,快若闪电,又拢起翅膀,落在艾大差肩膀上。 沈秋定眼看去,便恍然大悟。 那是只鹞鹰,一身羽毛呈亮黑色,双翼宽大,爪子锋锐,在脖颈处有一圈漂亮的蓝灰色羽毛,鹰钩嘴,双眼锐利。 且充满了攻击性。 很漂亮的鸟儿,而且沈秋认识这种鹞鹰。 这不就是墨家精锐弟子,人人都有的凤头鹰嘛。 但艾大差这只凤头鹰,却和沈秋之前见过的五九钜子和墨黑的凤头鹰不太一样。 它个头更大,双爪上还套着精致的铁爪,在烛光下闪着寒光,那一双眼瞳深处,也有隐隐的红斑、 眼中有恶毒之意,那鹰钩嘴更锐利,气势更狂野凶狠。 就好像是异化了一些。 那阴狠恶毒的畜生和艾大差颇为亲昵,在魔君伸出手时,它便激灵的跳到魔君手臂上,还用头蹭了蹭魔君的肩膀。 “老子这‘穿云’异兽可还威武?” 艾大差温柔的伸手抚摸着肩膀上的鹞鹰,他的大小眼盯着沈秋,说: “这便是老子‘未卜先知’的秘密了。 老子驯养‘穿云’十数年,与它心意相通,这灵兽飞的极高极快,眼神也很好,平日里便跟在老子身边。 但凡老子所到之处,方圆百里的动静便根本瞒不过老子。 这江湖大派里,都有诸如此般的手段,但寻常鸟类,又岂是穿云这等凶兽的对手?” 青阳魔君得意洋洋的拍了拍鹞鹰脑袋,一挥手,那凶狠鹞鹰便张开双翼,又飞掠出窗户之外,快若疾影,眨眼便消失不见。 “好了,你这扑街想知道都有了,过几日便好生做事吧。” 艾大差拍了拍双手,他指了指自己的大小眼,对沈秋说: “现在你也知道,为何老子不怕你溜走了。 这穿云兽,便是老子的双眼,除非你能在一息之间穿行百里,否则便逃不出老子的五指山!” 他威吓了一通,便转身要走。 待他走到门口时,沈秋突然说: “那只凤头鹰,是你儿时加入墨门,由五九钜子交予你的吧? 魔君,你也不要欺我见识少,墨门精锐,人人都有一只凤头鹰的事,我还是知道的。 这普天之下,也只有墨门中人,才知晓驯养凤头鹰的方法。 这等灵兽,旁人就算得了,也根本养不活。 魔君,你口口声声说恨极了五九钜子,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但却又把他赠予之物,长留身侧,如此亲昵。 这穿云异兽,也是你心爱之物吧?莫非是,爱屋及乌不成?” “你这黄口小儿懂个屁!” 艾大差回过头,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他满脸横肉的脸上尽是一抹冷漠。 他对沈秋说: “再敢窥探本魔君心事,便掏了你的心肠,让你和这秀禾丫头,做对‘恩爱’的机关夫妻!” “砰” 房门关上。 沈秋耸了耸肩,刚才真是凶险,这艾大差虽然一脸平静,但大小眼中的杀意却是掩饰不住的。 但他也没亏什么。 沈秋伸出手,在眼前秀禾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抹了抹,他对机关人说: “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还真是恶劣,不过这凤头鹰除了送信之外,居然还有这等侦查索敌的用处,我却是没想到。 幸亏之前没偷跑,要不这会腿估计都被打断了。” 秀禾只是用无神的双眼,盯着沈秋,等待着下一个命令,就如真正的工具人一般。 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的久了,也确实有些渗人。 “去吧,停机休息。” 沈秋摆了摆手,秀禾僵硬着站起身,走到房屋一角,竖起双手,闭上眼睛,脑髓中的篡命蛊也降低了活动频率,进入了休眠状态。 沈秋洗了外衣,又把衣服搭在窗户边,抱着刀匣和衣而眠。 第二天一早,他起身收衣服的时候,便发现外衣上多了些东西,他气急败坏的冲进艾大差的房间。 就看到那青阳魔君,正在用肉条喂手臂上的穿云鹞鹰。 像极了前世撸猫的死肥宅一样。 “解释一下!” 沈秋将外衣丢在桌子上,指着衣服上的几团刺鼻的鸟粪,他对艾大差说: “你那只遭瘟的鸟,肯定是故意的,对吧?” “哦?” 魔君慢条斯理的转头,看了看那被糟蹋掉的衣服,他面无表情的说: “你一个大活人,和一只畜生置什么气?不过看到你这扑街如此倒霉,本魔君还真是欣慰的紧...” 这脑子有些神经的家伙绷不住了,便哈哈大笑。 他手臂上那只该死的鹰也像是讥讽一样,歪着脑袋,看着沈秋,发出了几声怪叫,气得沈秋握紧了拳头。 “哈哈哈哈,不装了,不装了,就是老子让穿云做的! 你又要如何?要揍老子吗? 来啊! 老子让你两手两脚,碰到老子就算你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16.魔君守则【52/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6.魔君守则【52/100】“砰” 一声巨响,紧闭的聚义厅大门,便被砸出一个大洞。 熊熊火光顺延着那被砸出的洞,倒影到大厅之中,让点了火盆的房子更明亮了一些。 在那火光映衬之下,一个带着斗笠,穿着夜行衣的娇小身影,步伐僵硬的走入聚义厅里。 在她身后,留下了一串血色脚印。 这个微山湖畔山中匪寨的大当家已经吓得魂不守舍。 他死死的抓着手中大刀,身边聚着一众同样被吓坏的匪徒,看着眼前那个女煞星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过来。 “这位女侠!” 那大当家咬着牙喊到: “你我无冤无仇,今日为何又要破我山寨,杀我兄弟!” 秀禾不回答。 这种冷漠的姿态,让那大当家心中愤恨。 但又有一股无奈。 他们只是微山湖畔大大小小的山寨中很不起眼的一股,都是一群做无本买卖的绿林好汉。 没有什么绝佳的武艺,就靠凶狠暴戾欺压一下周围百姓。 真遇到硬点子,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山寨中还有些财物。” 他看了看身边那些吓坏的匪徒,就知道抵挡无用,便又喊到: “女侠尽可拿去,就当是我等的买命钱。 这山寨已破,我等没了生计,便要下山去当个良善人,女侠有好生之德,放我等一马如何?” 秀禾依然不回答。 她只是个没感情的机关人。 接到的命令是铲平这个只有三十多人的小山寨,在体内发条充能,真气运转还未停止之前。 眼前的人,便是必须要死的。 在三丈之外,她停下脚步。 这一度让那大当家眼中喜悦,以为自己能逃得生天,却又看到秀禾抬起左手。 在锁链声响中,那分开五指的拳头,居然如箭矢一样飞掠出来。 又急又快,这让眼前匪徒都看待了。 那大当家心知不妙。 但还没等抬起刀,秀禾的手指就扣在他肩膀上。 机簧声中,锁链回收,那大当家尖叫一声,便如腾云驾雾一样,被秀禾拉到了脚下。 “砰” 秀禾左脚之下刺出尖锥,左腿抬起,如战锤砸下。 鲜血四溅中,大当家就被刺穿心脏,毙命当场。 剩下的匪徒眼见逃生无望,便喊杀着扑过来。 机关人看都不看他们,手臂上有个黑乎乎的铁盘被射出去,在飞速旋转间,十几道小飞刀次向四面八方,将那剩下的匪徒戳的千疮百孔。 整个聚义厅里血气冲天,秀禾将地面上跳动的小铁盘拿起,扣回手臂凹槽,又将大当家的尸体扛起。 依然是僵硬着步伐,又从之前打出的洞中走了出去。 山寨之外,已经是一片火海。 背着刀匣,带着斗笠的沈秋,正在一地尸体里寻找着,在他脚边,还丢着一具尚且完整的尸体。 看到秀禾过来,在一地尸体里寻找的沈秋,头也不抬的说: “那个大当家勉强符合要求,丢进马车吧,再把这个家伙也丢进去... 三十多个人里,居然只有两个符合条件,这机关武卫啊,想要普及我看是没希望了。” 他吐槽了一句,一片火海中,秀禾依然沉默。 一个时辰之后,沈秋赶着马车到了微山湖的一处小码头,在夜色湖边,正有艘小船停泊在那里。 沈秋走近船里,就看到艾大差正在忙碌着。 他丢下斗笠,说: “又找到三个,算上前几日找到的,已经够十个了,不用再找了吧?” “这些料子太差了。” 艾大差握着切骨刀,头也不回的说: “做出来也是劣等玩意,这等破烂东西,要是被五九老东西看到,怕是要笑掉大牙。” “都说了是‘降级版’嘛。” 沈秋靠在船舱边,拿起手帕,擦拭贪狼刀,随口说道: “就是消耗品罢了,谁又会去关注这些炮灰? 而且就是这样,我都觉得你这武卫制作要求太苛刻了,完全不具备大规模生产的可能,就不能简化下手艺吗?” “嘁。” 青阳魔君不满的哼了一声,他说: “这从墨门建立到现在,千余年了,都是精益求精。 你倒好,只是初涉机关术,便一个劲想着偷工减料,要是在墨门里,你早就被那些老不死的东西打死了。” “你们只是观念陈旧罢了。” 沈秋也哼了一声,他说: “你自己都说了,做一个精致的武卫需要大半年,但做这些劣质傀儡,只需几天的功夫。 等你造出一个合格武卫,我已经弄出几百个傀儡了。 也许我这几百个傀儡还打不过你的武卫,但要是丢到战场上,我就不信了,你一个武卫杀人的速度,能赶上我几百个傀儡?” “这墨家机关术,在我看来,本就是战阵之学,用来攻城掠地再好不过,你们却非要把它当成江湖秘籍。 敝扫自珍,真是走错了路。” 沈秋越说越起劲,他擦完了刀,便对艾大差说: “就如你这等机关术通天的人物,只要你想,便能一人成军。 管他什么江湖大派,魔教七宗,一人杀去,便能屠灭宗门,若是入了世俗,便是国之重器。 什么封侯拜相,荣华富贵,那也只是顷刻之间罢了。” 艾大差听沈秋给自己吹牛逼,也不回答,手头工作却没停下。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架劣质傀儡便制作完成。 论起精致程度,比秀禾机关人简直是一个地,一个天。 这玩意就是掏空血肉,将机关器物,发条弹簧等等装进去,也不留经络血管。 舍了真气,只留骨架,身上也藏有各种机关兵刃,但却不能像秀禾那样自己动。 篡命蛊也是珍贵之物,自然不能用到这些低级傀儡身上。 它们装有发条,能自己蓄力,但却如提线木偶一样,需要他人操纵,沈秋看到艾大差如弹琴一样,挥动五指,那傀儡便站起身来。 脸上都布满了各种缝合痕迹,眼眶里也没有眼睛。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竹管暗器,看上去渗人的很。 这东西,就是留了人体构造。 但实际上,它就是个人形的机关造物。 并不智能,只能按照设定好的方式,一板一眼的攻击。 除了力气大,防御高,不怕刀剑劈砍之外,几乎一无是处。 “噌” 伴随着艾大差真气注入这傀儡中,它的双手双臂上同时弹出数把利刃,看上去倒是有些威武。 “你是用真气化作‘丝线’,来操纵傀儡的吗?” 沈秋看着在艾大差的指挥下,那傀儡做出种种动作,还有骨骼与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他好奇的问到: “这也是墨家的武艺之一?” “并非。” 艾大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粗制滥造的傀儡。 在他这等机关大师眼里,这玩意就像是一团散发着臭味的垃圾,简直臭不可闻。 匠人精神嘛。 自然不能允许自己做出这等粗糙之物。 他随口说道: “只是真气运用的一种技巧,墨家人管它叫‘公输巧手’,据说是墨门第二任钜子公输班参研出的。 不过讲究苦练还有天赋,寻常弟子也能学,只是真气不够,很难学会罢了。” “教教我呗。” 沈秋突然说了一句。 这让艾大差停下了手里动作,他目光诡异的看着沈秋,他说: “你知不知道,偷学他门武艺,在你们这些江湖正道眼里,可是重罪! 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拉倒吧。” 沈秋摆了摆手,他说: “我师父死了快一年多了,你莫不是以为我这身武艺都是自己悟出来的不成? 再说了,什么正邪之分,在我看来也太滑稽了。 学武的,是人,就好似人持剑伤人与行善,都是自己的选择,不去怪持剑的人,反而怪罪剑。 这岂不是脑子坏了?” 他耸了耸肩,自顾自的说: “我是不信,江湖人入了正道便不做坏事,也不信魔教里都是一群狼心狗肺之徒。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好人坏人? 无非都是目的,行事风格不同罢了。 难道你们魔教邪异,就连武艺都能诱惑人心不成?学了便会变成十恶不赦的妖人?我看不至于吧?” “嘿,你这扑街的想法,倒是和其他人有些不同,我张大哥也说过同样的话。” 艾大差摩挲着下巴,一双大小眼盯着沈秋,他说: “但老子不信! 除非,你亲手做给老子看看。” 青阳魔君冷笑了几声,他说: “在你为老子寻材料的时候,老子去了趟附近隐楼,本想采买点东西,却听说了一件趣事。 这微山湖畔,有座藏刀门,只是寻常三流门派罢了,但却自诩正道。 老子听说,那藏刀门门主,两月前为自家儿子取了房小妾,人家本有婚约在身,他便勾结官府,逼死了人家未婚夫婿。 那可怜女子过了门,没几天便悬梁自尽了。 这事附近人都知道,却无人敢管,就因为藏刀门乃是正道宗门,据说和那泰山玉皇宫还有些关系呢。” 艾大差啐了一声,他说: “老子平生最讨厌这种欺世盗名之徒,当了婊子还要立个牌坊。 若不是老子现在不方便出手,今晚便要去灭了那逼死人命的狗贼,屠了那欺世盗名的藏刀门。 不过现在嘛,老子有人使唤。 你的武功马马虎虎,便去取了那藏刀门门主的脑袋回来,老子便信了你,这公输巧手,老子也尽心教你。” 沈秋抬起头,他看着艾大差,那魔君眼神严肃。 他叹了口气,说: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又为何非要逼我做这事? 就当我刚才只是随口吹牛,不行吗?” “不行!” 青阳魔君那满是横肉的脸上,尽是一抹认真,他说: “我张大哥与你想法一致,他便说过,这江湖纷乱,归根到底,便是那正邪之分。张大哥一心想要除了这江湖正邪的区别。 只可惜冯嫂嫂重病去世,让张大哥再无心再管江湖。你既说了这话,我便不能当没听到!” 艾大差此时又化身张莫邪的饭圈迷弟,他一本正经的说: “你说正道有坏人,魔教有好人,这话让老子颇为赞许。 但咱大差也要看看,你沈秋,是个敢说敢做的汉子,还是个只会打嘴炮的乌龟懦夫! 当然,若你不想去,老子也不逼你。 只是张大哥这把贪狼刀,老子便要收回来!” 魔君的语气变冷,他的大小眼中带着三分讥讽,他说: “乌龟懦夫之流,可不配用我张大哥的刀!怎样?沈秋,你可敢去为那枉死女子,主持公道?” “去便去!” 沈秋自被艾大差掠来,心中便有股火压着,此时听闻恶事,便霍然起身。 他对艾大差说: “今后,你不能再叫我‘扑街’!还有那公输巧手,你说教,便要用心教!” 眼看沈秋走出船舱,艾大差随手一掌,打在秀禾肩膀,将这机关人体内真气补足。 他对沈秋说: “穿云会助你潜入藏刀门,秀禾你也带着一起去。 若是你这扑...若是你沈秋死在那里,老子自然会为你收尸的。” 沈秋也不回答,带着秀禾便掠上湖畔,夜色中有低沉鹰戾,指引着沈秋的前路。 待沈秋离开一炷香之后,艾大差走出船舱,在小船之外,在这处小湖湖心中,正有个影影幢幢的人,正站在水面上,如鬼魅一般。 他怀里抱着一只慵懒的狸猫。 “张大哥!” 艾大差飞掠向前,脚尖在湖面上荡起波澜,也如那人一样,稳稳的站在水面上,真气聚于脚底,让自己不落入水中,轻若鸿毛一般。 他颇为尊重的,对那人说: “你若看不惯那藏刀门行事,挥手灭了就是,若是大哥不方便出手,咱大差去一趟,也就柱香功夫,自能让那恶人灭尽满门。 又何须如此麻烦,非要让那沈秋去做这事?” “大差啊。” 抱着狸猫的张莫邪轻笑了一声,他看着月下湖光,轻声说: “我也如你一样,想看看这沈秋到底是敢说敢做,还是,只是个有口无心的无胆鼠辈。” “大哥你又做这等无聊之事。” 艾大差嘿嘿一笑,他搓着手,对张莫邪说: “咱大差,看那沈秋也不过是个江湖小辈,他有何德何能,能让大哥如此看重?” “就凭他是那剑玉之主。” 张莫邪抚摸着怀中狸猫,在软糯的猫叫声中,他对艾大差说: “沈秋这一生,注定不凡,只是现在还未能鱼跃龙门罢了。 我最近,要回一趟昆仑,大差,就麻烦你帮我照看沈秋,莫要让他羽翼未丰,便死掉了。” “知道了,大哥,咱大差做事,你放心便是!” 艾大差拍着胸口,点头答应。 张莫邪点了点头,转身轻飘飘的在湖心飞掠而起,就如风中羽毛,轻飘飘的,一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湖中。 还有他的声音,在艾大差耳中回荡。 “也莫要照顾的太细心,幼虎啸山林,雏鹰展翼飞,都是要厮杀搏命的,保他不死便是。 剩下的,就看他自己在这江湖里的造化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17.不平事【53/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7.不平事【53/100】微山湖畔,午夜之时。 一处小山下,有几处大宅院,修的颇为精美,与齐鲁之地兵荒马乱的现状对比强烈。 那边是藏刀门所在。 艾大差说的不错,这藏刀门名字听起来厉害,实则也不过是这微山湖一代的三流宗门。 影响力甚至出不了这个地区,更别说和江湖大派争锋了。 这样的小门派,在中原各地有很多,江南那边也有一些。 他们的宗主,往往是师承大派,学得一身功夫,便离了山门,自己在某个地方开创基业。 就像是大家族开枝散叶一般。 这样的小宗门,往往都和一些大门派有瓜蔓子亲,可以视为独立的个体,但说它们是大门派的分舵,其实也没毛病。 就如潇湘剑门,在潇湘之地也有十几个小宗门依附,都是剑门的内门弟子在武艺瓶颈,无法突破时下山游历建立的。 对于大门派而言,这样的小宗门存在,对它们没有坏处。 一方面是壮了声势,打出名气。 另一方面也能作为“下属机构”,给门中一些老年弟子,安排个营生去路。 当然,这种自上而下的体系,必然会衍生出如五行门苏州分舵,为赤练魔君准备“孝敬”那样的事情。 小宗门乐于用这种方式加强和大宗门的联系。 大宗门得了好处,自然也不会主动断了这等孝敬。 只是,苦了那些依附于小宗门的平民百姓,就如给官府缴税一样,还要再给这些小宗门寻找献上财物礼品。 不过,他们也算是得了庇护,用金钱换平安,这也不算是糟糕的买卖。手机端一秒記住『→m.\b\iq\u\g\\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尤其是在这天下混乱的时局下,安全这方面的需求,就尤为重要了。 沈秋对这江湖了解的越多,便越觉得,这江湖说白了,也就像是一个个微型王国。 群雄割据,彼此争斗,谈不上什么规则秩序,完全就是混沌态的发展。 弱肉强食,弱者依附强者,不管正派魔教,都是这样的形态。 那些大门派在本地区域,一定程度上代替了官府的作用,百姓信任宗门,胜过信任官府。 但江湖客又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只能按照江湖规矩行事。 这大概也是南朝天下混乱至此的重要原因。 “砰” 藏刀门五里之外,村落之中,村子里最大的宅邸里,有人落入院中,立刻惊动了几名仆役。 他们手握棍棒,就要喊人求助。 那穿着黑衣,带着斗笠,背着刀匣的人却飞纵而来,身形飘忽之间,便点中诸人穴位,让他们软倒在地,无力再战。 “我问,你答!” 沈秋看着眼前三个面露惊恐的仆从,他冷声说: “藏刀门门主,前些日子,是不是逼死了一个弱女子?” “是,是的。” 三个仆役被吓坏了,听到沈秋发问,便急忙七嘴八舌的回答说: “那小莲就在隔壁村子私塾夫子的女儿,生的端庄美丽,这十里八村大伙都知道。 小莲和隔壁村子的郑家书生,是从小的娃娃亲,本来上个月就要完婚的,却被藏刀门掠了去。 她父亲是个方正夫子,自然是不肯违约的,去求了官府,但也没了动静,据说是被关在县衙里。 大伙都说,是陈大侠给官府使了钱的缘故。” 那仆役说到这里,也有些畏惧,他声音小了下来,对沈秋说: “小莲被掠走的第三天,便和陈大侠的独子成了婚,那郑家书生,求告无门,据说是打算去府衙告状。 但当天晚上,就...” “就怎么了?” 沈秋的声音越发冷了下来。 那伙计不敢再说,他身边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仆役则叹了口气,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 “就上吊了。 郑家就那一个儿子,这断了香火,郑家老伯气得吐血,据说现在也疯了。小莲丫头几日后也上了吊,被送回村子,和那郑书生葬在一起了。 真是造孽啊。” “行吧。” 沈秋点了点头,后退一步。 起身掠起,翻过高墙,便消失在了黑夜中,几个仆役也不敢声张。 他们也不笨,这人黑夜而来,又询问藏刀门的恶事,必然是有缘由的。 也许,是路过的江湖大侠,听闻这等惨事,便来给那对苦命鸳鸯,家破人亡的两家人主持公道来了。 沈秋在夜色中提纵奔行,朝着藏刀门的方向掠去。 秀禾就跟在他身后,篡命蛊操纵躯体,让秀禾也能用魅影步法提纵,但动作多少沉重了些。 毕竟这机关人的躯体大部分都是铁器。 尽管艾大差竭力缩减了体重,但这娇小的秀禾丫鬟,现在的体重可是不比彪形大汉轻。 “真是好贼子!” 斗笠之下,沈秋双眼发寒。 他在那村子里不只是问了那三个仆役,还问了其余几人,但得到的回答除了细节不同外,几乎一模一样。 藏刀门那位陈“大侠”,确实是为了自己儿子,结果逼死了人,害的两家家破人亡。 官府不敢管,也不想管。 大概是这位陈大侠手中有些银钱吧。 唉,只是不知道,这些银钱,能不能买回他父子的命? “唰” 沈秋落在藏刀门宅院百丈之外,他抬起手,夜里便有一道黑影掠下,正落在他手臂上。 艾大差这只凤头鹰取名为“穿云”。 它就站在沈秋手臂上,正歪着脑袋,打量着沈秋,爪子不断活动,眼中也有恶意。 大概是在想,该怎么一爪子抓瞎沈秋的眼睛。 这畜生,真是随了艾大差。 都是那等跋扈无情的作风。 “人可在院中?” 沈秋问到。 “嘎” 穿云兽发出一声怪叫,这凤头鹰乃是墨门灵兽,通人性,懂人言,只是不会说话罢了。 “中间那处院子?” 沈秋又问了一句。 “嘎” 又是一声怪叫,和之前的叫声一模一样。 这代表着“确认”。 沈秋确认了那位“陈大侠”的方位,他扭头对身边侍立的秀禾说: “冲去左边宅邸,杀上几人,烧了房子,闹的动静越大越好,然后往湖边方向去。” 被戴上了面具的秀禾也不回答,而是闪身掠向眼前藏刀门的宅邸。 速度极快,在靠近宅邸时,便被守在门口的门人发现。 但还没等他们示警呵斥,秀禾双手中就飞出小刀轮的暗器,将两个门人刺倒在地,接近着,宅院中便有类似爆炸的声音响起。 墨门中人也用火药。 但这个世界大概是有灵气存在过的缘故,火药的威力远低于沈秋老家那边,破坏力也是有生于无。 除非加了料,否则单纯的火药,就只能做引火暗器使用。 秀禾按照沈秋的命令,在院子里丢出几颗爆弹,放了把火,几乎是立刻吸引了藏刀门门人的注意。 她又打倒几人,然后掠出宅院,朝着湖边飞窜。 身后跟着影影幢幢三十多人,骤然遇袭之下,喊杀声震天响,还有打锣走水的声音。 藏刀门就是个三流门派,门内弟子算上仆役,也就六十多人、 这一大半人冲出去追秀禾,门内自然就空虚很多。 前院的喧闹,惊动了已经安歇下来的陈一丑。 这中年汉子,穿着单衣,挎着刀便冲出房门,身后还跟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看样子应该是侍妾。 啧啧。 站在房檐上的沈秋弹了弹舌头。 看那女子的样子,也就是刚刚成年,这陈一丑父子,果然是一脉相承的货色。 陈门主眼见偏院失火,火势还越来越大,便指挥着门人前去灭火,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便看到一道黑影自眼前屋檐飘然而下, 沈秋落入地面,反手抽刀,贪狼刀一声嘶鸣,在轻舞之间,有火光照耀,闪出一抹寒光。 “陈一丑!你逼死良善,害人破家,狼心狗肺,妄称正道!” 沈秋粗着嗓子,厉声喊到: “今日便是你的报应来了!” 陈门主悚然一惊,也是抽刀在手。 他已近中年,武艺一般。 但江湖经验很高。 看沈秋手中那把刀,便知道这刀不是凡物,持刀人自然也不是寻常人。 他便心知祸事了,肯定是有多管闲事的江湖侠客。听说了前月的事情。 他也不急动手,而是先对沈秋抱了抱拳,温声说: “大侠莫急,且听我说。 这事不是如你想的那般,我儿与那女子也算是一见钟情...”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沈秋一声冷笑,复尔持刀向前几步,便又急声说到: “在下不才,乃是玉皇宫外门弟子,师承...” “唰” 刀光在眼前亮起,刀影纷飞之间,甩出五道真假刀影,照亮了陈一丑的眼睛,他也爆喝一声。 手中刀挥起,在眼前错身乱舞,勉强封住了沈秋这随手一刀。 他后退几步,厉声喊道: “我藏刀门身为正道宗门,平日里也庇护一方子民!阁下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噌” 沈秋手腕挥起,刀光掠向身后,偷袭而来的两人在漫天刀影中倒飞出去,鲜血喷涌,眼见是活不成了。 他甩动贪狼刀,在身后大火映衬间,将几滴血液甩在脚下。 斗笠之下,双眼阴寒,他说: “还有什么话,下了地府,给那小莲说去吧,看看她会不会放过你!还有,今日,就算那黄无敌亲自前来,也护不住你!” “砰” 沈秋脚下砖石崩裂,推动他飞掠向前,如鹞鹰扑食。 那陈一丑挥起刀式,脸色狰狞便要反击,两刃交错的瞬间,这藏刀门门主脸色一变。 刀刃上轻飘飘的,根本没有力道。 格挡之下,沈秋就像是风中落叶,被力道推向侧方。 人随刀走,飘忽不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是交手数招,那陈一丑身上就多了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身上单衣也被鲜血覆盖,满脸血污与汗水混杂,就如血人一般。 陈一丑眼中尽是惧色,他眼前那刀... 怪异至极! 就像是秋风带刀,让人根本无处可躲。 眼前这人,刀术分明已入刀随意动之境,真正的刀术大师,绝非他能阻拦。 但对方是要自己吃饭的家伙。 已入绝地,便只能拼死一搏。 “砰” 陈一丑身体里暴起响动,他双眼通红,如蛮牛般冲向沈秋,在靠近之时,手中单刀挥出,像是青龙入海,一刀断命。 刀式又快又恨,这方寸之地,根本躲不开。 但,为何要躲? “砰” 沈秋体内也有响动,手中秋风刀式骤然一变,从轻灵变入厚重,就如血战沙场。 一刀挥出,有死无生! “当啷” 陈一丑整个人倒飞出去,手中单刀被贪狼刀当空斩断,他胸口自腹部也有一刀喷血伤口。 这一刀破骨入体,砍伤内脏,力道极大。 陈门主狼狈的撞在房门上,将那木质房门撞倒在地,整个人也从房中摔入前方地面。 他吼叫着要起身,但沈秋的身影飞掠出来,一脚踩在了他胸口,正踩在伤口之上,疼的陈一丑仰头大叫。 “唰” 冰冷刀锋抵在陈一丑的脖颈上,沈秋低头看着他,说: “真气爆发啊,想要搏命? 可惜我也会... 今日我便教你个你那高门大派的师父,没能教会你道理,陈大侠。 做了坏事,就得受罚!” “噗” 刀刃划过脖颈,陈一丑满是血污的脸上表情呆滞下来。 这一刀砍断了脊椎,让他的脑袋也落入血泊之中。 “啊!” 刺耳的尖叫声自沈秋身侧响起,他提起陈一丑瞪圆双眼的脑袋,回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倒在房门口,正捂着眼睛大喊大叫。 双手间有鲜血涌出。 而在屋檐上,那穿云凶兽,正合拢翅膀,在它的爪刃上,还穿着两个眼球。 “啧啧” 沈秋提刀上前,看着那翻滚不休,惨叫不已的年轻人。 他说: “这事情都是因你而起的,小兄弟,你这管不住自己那活儿,给家人引来大祸。 不过,你强上女人的时候想必应该很爽吧?” 陈一丑的儿子正要回答,刀光便迎面而来。 可惜他没了眼睛。 已是看不到沈秋这一刀,有多精妙了。 自然也看不到,那斗笠之下,沈秋脸上的表情,有多么森寒。 不多时,沈秋走出了背后熊熊燃烧的藏刀门,手里提着两个脑袋,在他眼前,秀禾正在等她。 这机关人的衣服到处都是破口,但身上除了被砍出几道伤痕外,再无伤口。 她的十指垂在身边,正不断向下滴血。 “都杀了?” 沈秋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秀禾僵硬的摇了摇头。 “算了,无所谓了。” 沈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燃烧的宅院,正有些仆役尖叫着逃出来。 之前陈一丑那个侍妾,正鬼鬼祟祟的背着一包东西,被两个俊秀的年轻仆从护着,一起跑出门来。 “事情已了,走吧。” 沈秋不去理会那些人,他提着脑袋,在阴沉鹰戾声中,带着秀禾,走入黑夜之中。 最少这今夜的江湖事,简单的很… 路见不平,拔刀就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18.父子【54/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8.父子【54/100】第二天一早,气色枯槁的刘夫子打开门。 他头上还带着白色的孝带,眼中也再无神光。 他刚失了闺女,家破人亡,在县衙牢狱里也是吃了苦头,明眼人看他那样子,便知道。 这方正了一辈子的刘夫子,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只是,刘夫子刚打开门,便看到自家门前,有两个包袱,那包袱下面,还在渗血,看上去很是骇人。 在那包袱前,还有张压着的纸片,上面被血液浸透大半。 只写着四个歪歪曲曲,如狗爬一样的大字。 “还你公道” 刘夫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扑到地上,颤颤巍巍的将那包裹打开,眼见那陈一丑满是血污的脑袋上。 双眼瞪圆,还有惊恐之色。 另一边的包裹里,是那害了小莲性命,污了小莲清白的小狗贼的脑袋。 双眼被利器划过,已经没了眼球。 这足以吓坏任何一个正常人。 但老夫子不但不怕,反而抓着两个脑袋,也不顾污血染了衣袍,这方正夫子仰天大笑,十足疯癫。 待笑完之后,已是老泪纵横。 他就那么踉踉跄跄的冲出院子,抱着两个人头,也不顾周围人的尖叫指点,一路踉跄着冲到村外,还摔了几跤。 他跪在自己女儿和女婿的坟前,就像是吊唁死者,恭恭敬敬的将那两个脑袋,放在墓碑前方。 这夫子摸着墓碑,脸色温柔的说了几句。 便没有了动静。 许久之后,才有胆大的村民上前查看,发现,刘夫子已经是气血攻心,死在坟前了。 好在,临死之前,总算是亲眼看到大仇得报。 入了黄泉,也是有了公道,再无怨恨。 来世也能再做个善人吧。 距离这村落近五十里之外,微山湖畔,小船边缘,沈秋正在浆洗衣服,将那血迹洗掉。 他从苏州走的匆忙,身上就这一件好衣服了。 船舱里,艾大差睡醒之后,伸了个懒腰,便问道: “首恶可诛?” “陈一丑,陈正父子皆已伏诛!” 沈秋头也不回的回答。 “杀了多少?” “二十有七。” 沈秋随口答了一句,这个结果让魔君很不高兴,他冷着脸说: “那藏刀门有弟子54名,为何不尽数杀了?而且那人头在哪?我却没看到。” “人头归了苦主,还他公道。” 沈秋将洗好的衣服挂在小船乌蓬上,他说: “至于赶尽杀绝,非我所愿,就这样吧。可好?” “哼,妇人之仁!待那玉皇宫寻你报仇时,你便知道麻烦了。” 魔君冷笑了一声,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再纠结,对沈秋摆了摆手,说: “进来吧,我教你。” 沈秋跟着艾大差走入船舱。 在魔君开始教沈秋“公输巧手”前,他突然说: “你这家伙,心性很稳,倒是做杀手的好料子。老子我呢,在隐楼那里听说的正道恶事,可不只是陈一丑这一件。” 艾大差眨了眨大小眼,他对沈秋说: “不如这样,这一路去潍坊,你不如再多还几次‘公道’,多杀些正派恶人,也为我寻几具中庸材料,可好?” “没兴趣,也没时间。” 沈秋盘坐在船舱里,语气随意说: “而且更没那义务。 他人公道,得自己去讨!我帮得了一个,难道还能帮得了天下不成?” “你每杀一个,我便指点你一次。” 青阳魔君摩挲着下巴,说: “这公输巧手,可是有十几种变化,从操纵器物,到操纵多架傀儡,若无人指点,你学起来进展会很慢。” “这主持公道之事,乃是我辈江湖人的道义!” 沈秋面色一正,大声说: “我也不是贪图你的指点,但我昨夜既然说了那话,便要做到,免得你艾大差小瞧了我沈秋。 说吧,下一个杀谁!” “哼,虚伪!” 艾大差冷笑一声,甩手丢给沈秋一个小册子,他说: “这册子上都是如陈一丑一般的跳梁小丑,乃是自隐楼得来,你一个个杀过去,绝无冤枉。 但老子要提醒你一句,沈秋。这些都是‘正道中人’,你杀的多了,麻烦便也多了。 你自己思量吧,本魔君绝不逼你。” 沈秋看着手中册子,上面最少有二十人,这单是齐鲁之地,如那陈一丑一样的混蛋,就有这么多? 他也很明白,艾大差所说的“麻烦”是什么。 这些小宗门背后都有大宗门的影子,杀上一两个无所谓了。 但若全杀了,定然会激怒那些真正的大门派,甚至会被那些掌握着江湖舆论的家伙们打入“魔教妖人”的行列中。 “除了公输巧手之外,你可还愿意教我更多?” 沈秋仰头问道。 艾大差耸了耸肩,他说: “老子的功夫,想教你你也学不会,你天资一般,悟性不够,墨家的功夫都是这个尿性,悟性不够便很难学习。” “这...” 沈秋甩了甩手里的册子,又摩挲了一下手指,做了个全宇宙通用的姿势,他说: “就这么点报酬,我很难帮你办事啊。” “不想做就拉倒!” 艾大差哼了一声,他说: “别以为是老子求你做的,以老子的身份,在魔教七宗随手一挥,便有大把的青年才俊,哭着喊着要为老子办事。 一个个都还是心狠手辣之辈,做事绝不留手尾,你算个俅!” “好吧好吧。” 沈秋不再多言,他收起册子,对艾大差说: “且让我考虑两天吧。” --------------- 这边微山湖上一艘小舟慢悠悠的朝着齐鲁腹地走。 在潍坊和临沂之间的大地上,也有一队人在埋头赶路。 小铁骑在马上,跟着是非寨的两个高级头目,钱拐子和郎木头,朝着青龙山是非寨前进。 山鬼,青青还有来路不明的花青公子跟在他身边。 在队伍后方,是一辆马车,浪僧正在车中诵念经文,十几个精悍的河洛帮拳师护在马车周围。 这行人人数挺多,都骑着马,打着是非寨的旗子。 兵强马壮之下,沿途经过好几个小山寨,也不见有匪人劫道,甚至那些小山寨还会送来酒肉,以示顺从。 这就看出是非寨在这块地区的威名了。 小铁这走了两日,也亲眼看到那些是非寨的好汉们行事颇有章法,不扰民,换干粮还会给银钱,附近的村民们也并不畏惧是非寨的人。 一路行来,有种鱼水相济的感觉。 他这才有些相信,当日那伙劫掠商队的是非寨匪徒,只是汤锅里的老鼠屎。 在靠近青龙山时,便有更大的头目前来迎接。 这里已经是是非寨的核心势力范围,那大头目前来,也只带了几个心腹。 “拐子!怎么回事,去了那么多兄弟,怎么才回来这几个?” 二当家刘俊山,这虬髯大汉骑在一匹枣红马上,腰间插着板斧,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这一行人。 而他的问题,也让钱拐子脸上暗淡。 这个使大刀的瘸腿匪人低声对刘俊山说了几句,而他麾下的那个小头目,更是没好气的对大头目说: “这都是咱们寨子的‘好客人’办的好事! 那些兄弟们没死在和南朝狗贼的战阵上,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真是冤屈!” “你少说几句!” 心思更缜密些的郎木头骑在马上,这瘦高的头目狠狠踹了一脚那小头目,呵斥了几声。 那小头目一脸委屈,却也没什么办法。 而“活阎王”刘俊山知道了事情经过,脸上的表情自然也不好。 这虬髯大汉骑着马,靠近小铁一行人,他的语气极其冷漠,他说: “跟我来吧,大当家在等你。那些兄弟无辜死去的事...这次就算了。” 是非寨二当家冷声说: “但这面子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大哥的,以后若还有这样的事,我刘俊山可定不饶你!” “哦。” 小铁这会心里正五味杂陈呢。 他也不善言谈,自然不会反驳。 只是青青有些不满,对山鬼哥哥抱怨了两句,山鬼则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这种事情的道理,是没办法说的,也是说不清的。 “河洛帮的好汉!” 刘俊山骑在马上,对后方那些打着河洛帮旗帜的拳师们抱拳说: “是非寨近期有些事务要做,就不请各位上山了,一会我是非寨自有谢礼奉上,此番还感谢各位好汉助拳。” “无妨,无妨。” 浪僧从马车里走出,他带着一脸出家人的温和表情,拄着黑色佛棍,对刘俊山竖起手掌,做了佛家礼节。 他说: “河洛帮的人,自然不会贸然踏入是非寨里。 只是,贫僧不算是河洛帮的人,只是有些关系,而且我也是受人之托,护送折铁小兄弟。 贫僧可否跟着小兄弟一行,入是非寨中? 待小兄弟家事安好之后,贫僧定立刻下山。刘大王可否行个方便?” “别叫什么大王之类的,我们是非寨不兴这个。” 刘俊山骑在马上,对浪僧摆了摆手,郎木头在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刘俊山便点了点头,对浪僧说: “大师既然是折铁信任之人,还为我兄弟办了慰灵仪式,便随我等上山吧。” 一行人交代完毕,便在喽啰们的护卫下,坐上船只,过了河道水泽,停在青龙山下的码头上。 然后便要爬山了。 是非寨本部位于青龙山半山腰上,为了方便进出,他们还在过去十几年里修了条路。 路面很是宽大,也不陡峭,能直入半山。 只是在这道路上设了三重关隘,还有类似于城门的土石城墙与厚重大门。 在各个要害之地,也都有头目率着喽啰看守,多备滚木礌石,显然是为可能出现的入侵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那些山寨中人,手持长矛大刀,还有的用斧子,棍棒。 虽然穿的乱七八糟,也不甚威武。 但一个个精气神十足,偶尔喊起口号来,也是声壮如牛。 这么多精锐汉子聚在一起,倒不像是一般的山寨匪帮,却像是一支真正的敢战之军了。 花青公子摇着折扇,就像是来踏青一样,他一边观察着上山之路,一边对身边同样观察的浪僧说: “这是非寨虽是绿林,但行动之间却行军法,一动一静都有章程。 单是看外表气势,都与我在临安见过的龙武军没有差别。但那龙武军,乃是南朝禁军,国主亲卫... 真是难以想象,这混乱之地,居然能聚出这等声势,难怪是非寨能在此处抵挡北朝南朝十几年,还彻底站稳了跟脚。” 浪僧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他也说到: “贫僧游历天下,也见过北朝精锐,确实如公子所说,这是非寨的喽啰,也算天下强兵。 只是数量少些,我在洛阳听闻,这是非寨聚众精锐有5000多人,剩下的万余人,也都只是摇旗呐喊罢了。” “大师说的差了。” 花青公子合起折扇,摇了摇头,他说: “这是非寨毕竟只是绿林势力,又怎么能和南朝北朝这样的家国比军力? 有5000敢战之士已经是了不得了,纵横齐鲁不在话下。” “只是...” 花青走在半山腰的山路,回头看了看远方光景,他说: “我们一路行来,也听说南朝调兵四万,要覆灭是非寨,北部之外,又有北朝精锐在旁窥探,这一战下来,也不知道是非寨还剩几人?” “呵呵,这打仗之事,就不劳公子担心了。” 走在前头的刘俊山冷笑了一声,他说: “诸位还是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下了山之后,别到处乱说就是。聚义厅就在前方,大当家正在等待,诸位随我来吧。” 小铁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刘俊山走入眼前三层小楼。 刚一进入,众人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们向前看去,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色长衫的人,正在水盆中洗手。 在他身侧,站着一个消瘦的,握着白纸扇的文士。 见刘俊山前来,三当家吴世峰便喜悦的对结义哥哥说: “二哥,你怎才来? 大哥刚孤身入南朝军营,取了那赵廉麾下副将的人头,杀伤数百,得胜回来,震动贼兵,逼得赵廉前锋后撤十里!” “啊!” 刘俊山看到旁边喽啰捧着的盒子,里面放着一个人头,他面露喜色,便抱拳对眼前那人说: “大哥威武!” 那高大人影用手帕擦了擦受伤水渍,那一盆水已经被染成红色,他摆了摆手,示意二弟不要再吹捧了。 这等小事,不需多说。 仇不平回过身,在不握长枪的时候,他的气质像极了一个饱学的中年夫子。 在灰白色的头发之下,那双含义复杂的眼睛越过众人,精准的落在了折铁身上。 折铁少年,也呆呆的看着眼前这高大人影。 这位孤身入军阵,取敌将首级易如反掌,纵横万兵之中,肆虐一番,无伤归来的绝世高手... 便是他父亲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19.不欢而散【55/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9.不欢而散【55/100】仇不平这人,很奇特。 第一眼看去,绝对不会把他当做一个天榜高手。 他没有任豪那种随身的气魄,也没有黄无敌那样的莽气,更没有五九钜子的风轻云淡,也没有艾大差的夸张癫狂。 他与桃花老人倒是有些像。 都是那种常态下会泯于众人的人,桃花老人背着落月琴,拄着桃木棍,像极了一个落魄的老琴师。 而这仇不平,身穿黑色儒衫,留着文士髻,也像极了一个开私塾的中年夫子。 他身上一点江湖气都没有。 与这青龙山的天下第一寨,与这绿林中的第一寨,有些格格不入。 就好像是一群喊打喊杀,满口粗话的黑帮人士中,混进去了一个带着黑框眼镜,抱着课本的,沉默的大学教授。 而且那教授,还是这群黑帮人士的绝对首领一样。 很不协调。 但他身上,又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就好像是他站在这里,就如定海神针一样,压得整个是非寨近两万余人,都要按照他当年定下规矩做事。 没人敢反抗,甚至没人敢提出意见。 这不是霸道之气。 眼前这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中年人身上,也没有那股霸道之气,怎么说呢... 更像是一种阴沉,一种死寂,一种让人很不舒服,就像是被蛇缠着脖子却无法反抗的气质。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应该是狼。 像是一头失去过狼群,独行天下。 又在竭力狂战后,重新拥有了更强大狼群的头狼。 像极了你孤身一人,在月下荒野上,见到的那头死寂的孤狼。 它虽没有呲出牙齿,也没有任何敌对之色。 但看到它,你便不敢再轻举妄动,看着那只狼的眼睛,你就知道,只要稍稍不妙,那头狼的利齿,便会在下一刻咬穿你的脖子。 再把你连皮带肉的吃下去,化作它纵横天下的能量。 它统帅着庞大的狼群。 却很少和狼**流。 离群索居,它不需要狼群供奉它,不需要狼群围绕它,甚至不需要狼群理解它,它只需要这群饿狼按照它的意志去行事。 只需要在面对强敌时,它能带着毫无畏惧的狼群搏杀。 不管眼前拦路的是虎是熊,都要在狼群噬咬下化作遍地枯骨。 这真是一个独特的灵魂。 仇不平站在自己的椅子前方,那张椅子并不奢华,也不如其他山寨大当家那样,喜欢用兽皮装饰。 它就是一把普普通通,有些破旧的椅子。 但是非寨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知道,那把椅子只属于一个人。 任何胆敢靠近那椅子的不轨人士,都不需要仇不平吩咐,就会被他身后的是非寨狼群们撕碎开。 “你,留下。” “其余,出去!” 仇不平的手指指了指折铁,又指向门口。 语气简洁。 刘俊山和吴世峰立刻向门外走去,他们已经习惯了大当家这等说话的方式,其他喽啰们也飞快退出去。 青青有些担忧小铁,但在山鬼的护送下,她还是老老实实的离开了聚义厅的木楼。 花青公子和浪僧走的更快。 谁也不想激怒仇不平。 尽管他看起来很和气的样子。 就算是毫无畏惧的山鬼,在与仇不平的目光接触时,也会感觉到发自心底的寒意,而一向喜欢说话聊天的花青公子,此刻也异常沉默。 浪僧更是死死的捏着手中佛珠,这檀木佛珠,随时可以当成暗器打出去。 不同的人。 看到的风景也是不一样的。 在他们这地榜高手眼中,他们能看到仇不平带来的威胁。 他就如一杆挺立天地的长枪,其寒光几欲刺破太阳,容不得任何挑衅,胆敢轻举妄动,能得到的,就会是一枪穿心的下场。 就算是身法最好的花青,也不觉得,自己能躲过那一枪。 “轰隆” 聚义厅木楼的门,被刘俊山缓缓关上。 大厅中光线一暗,但还有光芒自窗户照入,使这里稍显暗淡。 折铁一人站在大厅中,他背着自己的重剑,与疑似父亲的人共处一室。 本该是亲人相见的场面,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该上前,还是该等待? 是主动说话? 还是等他先开口? “你叫什么?” 就在折铁内心无措时,坐在椅子上的仇不平,突然开口了。 这一次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似是有一丝人性回归。 “我被师父捡回去,他便让我跟了他的姓,他说我乃是天地之间上好的镔铁,需要千锤百炼,才能成就绝世利剑。” 折铁老老实实的说: “于是,师父便叫我折铁。至于我原本的名字...” 少年偷看了一眼那坐在椅子上,正盯着他看的仇不平,少年停了停,小声说: “我不知道。” “你没有名字。” 仇不平的语气这一刻变的更轻柔。 他从折铁脸上收回目光,靠在椅子上,说: “我仇家乃世代书香门第,为幼子取名自然不能马虎大意,本想等到你抓周之礼后,再从典籍中寻得一个好名字的...” 这个男人罕见的说了一长串。 他这十几年里,大概都没有如此顺畅的说过这么多话。 自己似乎都有些不太适应。 他停了停,继续说: “你只有小名,你爷爷唤你为‘虎儿’,想让你无病无灾,如幼虎般健康成长,他曾对我说,要叫你‘去疾’。 但我未曾答应。 那时,前朝国灭,我身为琅琊学宫的经史祭酒,跟着少帝去了临安,仇家也搬迁到临安。 在临安蹉跎几年后,赵虎便请我做太子太傅。 我恨那赵虎谋夺江山,得位不正,搞得天下民不聊生,又恰逢当年2月,赵虎疑似被刺杀重病。 朝中一片大乱,我便辞了官,带家人从临安回返潍坊老家。” 仇不平闭着眼睛,对折铁说着过去的事。 声音中,没有太多感情,就像是说着其他人的故事。 折铁并不在意,他在用心听。 “那是...正定9年,那时候,齐鲁之地还不如这般混乱,虽偶有北朝劫掠,但尚且安定。” 仇不平长出了一口气,放在椅子上的双手握起。 他说: “待到家中,你便在三个月后时出生,那是我仇家大事,你是嫡子,家中有了香火传承,乃是大好喜事。 你爷爷,你二叔和婶婶,还有你嫁到商丘的姑姑,也带着一对儿女回家探望。 我现在还记得,那一日,家中张灯结彩,街坊邻居前来祝贺,整个镇子都喜气洋洋。 我在那一日,启程去拜访一位同窗,想要在老家建一座小学宫,也传授一下圣人道德。 呵呵,那时候我还笃信这些。” 仇不平轻笑了一声,他的拳头握紧,有骨节碰撞的清脆声音。 他说: “但天有不祥风云呀,我刚离了家,便听闻有南朝溃兵退入潍坊,心知不妙,急忙回家,但已经晚了。 整个镇子,都被血洗一空,到处都是尸体,那伙贼人还放了火。 火光冲天啊,映红了大半夜色,我就走在那尸山血海中。” “你爷爷倒在正堂,护着你姑姑,他脚边是两个不满十岁的孩童,你叔叔死在屋中,你婶婶护着你母亲和你逃离绝境... 镇子之外三里处,我寻到了她们和贼兵的尸体,但唯独不见你。” 仇不平的声音,这一刻极度沙哑。 不需要去看,便能知晓他内心此时的苦楚。 哪怕已经过去了十几年,那份苦楚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反而像是一坛老酒,在岁月中不断发酵。 那苦楚已经不再是痛苦,它已经化为了一抹悲凉,一抹遗憾。 一个洞。 一个刻在心上,永远不会被填满的洞。 那是个支离破碎的灵魂,又被胡乱缝合在一起,在那躯壳中,换了种更残忍的方式,继续存活。 “我杀了他们。” 仇不平的语气又变得冷漠下来,就如冬日里一阵风,平静的让人心头发寒。 “寻得百鸟朝凤枪的第二个月,我便找到了那群溃兵,他们已经在这青龙山落草为寇,还有些人分散了出去,在整个齐鲁游窜。 从上至下,从长官到小卒,去过镇子的,总共437人... 我儿,在你脚下,就埋着那437人,他们跑得最远的一个,甚至到了云贵,但我还是翻山越岭,找到了他。” “437人,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尽数埋骨于此。” 这几句话,说的折铁心头发寒。 他忍不住低下头去,看到的只是青石铺就的地板,但那地板中仿佛也渗出刺眼血迹。 这三层小木楼,也在这一刻,变得阴风阵阵。 “我儿,你说,为父这算是报仇了吗?” 仇不平睁开了眼睛。 刚才的痛苦,愧疚,绝望,失落,狰狞,愤懑,疯狂似乎都消散开来,他眼中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平静和气的状态里。 他看着折铁的脸,他说: “这就吓坏了?真是脆弱啊,我儿。 你还没听为父这十几年里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呢,要是都说出来,怕是要把我儿吓得夜不能寐呢。” “与为父初见,是不是觉得幻想破灭?是不是觉得自己恨不得没有这个杀人如麻的父亲?” 仇不平的语气变得讥讽起来。 也不知道是在讥讽自己,还是在讥讽折铁。 几息之后,他喟然长叹: “我儿啊,为父做梦都想回去过。 回到那凄惨一日,用我手中枪,阻止悲剧,为父做梦都想都在老家宅子里,和你母亲一起陪着你长大,教你孔孟之道,圣人之学。” “为父做梦都想... 只可惜,为父已经不配了。 为父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仇云舒,为父而今叫仇不平! 断人间是非,仇天下不平。” 仇不平站起身,有些意兴阑珊。 他扶着椅子,往日挺直如枪的脊背,也似乎弯了下来,再无纵横天下的义气,只剩下了满身疲惫。 他挥着手,对折铁说: “还能再看看自己的儿子,我最后的遗憾也已经补全,你的友人们看上去都挺可靠,便随他们去吧。 在山寨住上几晚,便随他们下山去。 我知你寻遍齐鲁,想找到父亲,我儿。” 仇不平低声说: “可惜,你在这是非寨,再也找不到当年那饱读诗书,一身正气的仇云舒。 他已经… 随着你母亲一起死了。” “等等!” 眼看着仇不平要离开厅堂,折铁顾不得内心五味杂陈,他上前一步,握住了仇不平的手臂。 在折铁伸手时,仇不平明显想要闪开,以他的武艺,折铁就算反应再快,也绝对碰不到他。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躲开。 任由那手放在了自己手臂上,他回头看着折铁,不发一言。 只有眼中还有询问。 他又变回了那个对万事都不感兴趣的仇不平,变回了那个冷漠无情的天榜高手。 “我的大哥,虽然不是结义大哥。 但他对我很好,还救过我,在我被通巫教和五行门绑架,要送去给青阳魔君当材料的时候,沈秋大哥救了我。” 折铁咬着牙说: “他现在被青阳魔君掳走,来齐鲁之地寻我,请你...请你帮我们救回他!” “嗯?” 仇不平发出一声鼻音。 在听到折铁说自己被五行门绑架,还要被送去给青阳魔君当材料时,仇不平眼中闪过几缕寒芒、 但转瞬即逝。 他听完了折铁的请求,他说: “既是为你而来,便留在是非寨便是,等那艾大差过来,我自会料理。若你那大哥能活到那时候,他自然得救。” “我...” 折铁还想说什么,却被仇不平出声打断。 “莫要再说了。” 仇不平背负着双手,走向木楼阶梯。 他说: “我是非寨遭遇南朝攻击,北朝又在旁虎视眈眈,正是危急存亡之时。 你虽是我儿,但我还有万余名兄弟。 我会救你,但我也要救他们!我儿,你那大哥一人之命,可抵得上两万性命? 这世间,若真有那么多公道,你我之间,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我意已决,就这样吧。” 仇不平挣脱小铁的手,快步走上阶梯,小铁维持着那伸手的动作,怅然若失。 不多时,他转身走向门外,步伐沉重,充满失意。 而在二楼之上,仇不平挥毫铺墨,在大张宣纸上写下三个名字。 “高兴” “曲邪” “艾大差” 仇不平盯着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名字,他轻声说: “此番之后,若是非寨还在,我便去找你们聊上一聊。” “敢碰我儿… 真是,杂碎一样的东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20.夜有客来【56/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0.夜有客来【56/100】是非寨中,小铁一行被安排在寨子后方休息。 这里是寨中妇孺居住的地方,比起前列,便少了些肃杀之气。 这里又是地势平坦之地,三十多处宅院排成数列,隐隐有某种军阵的样子。 此地居住的,都是是非寨战死的兄弟在老家无人照顾的家眷,便接到寨子中奉养,妇孺其实并不多。 只有数百人。 而且她们中的大部分,都要每日帮助山寨做火头军之类的活计。 仇不平在是非寨行军法,单是青龙山上,就有本部精锐5000多人,在山下方圆二十里内,还有数个军寨布防,大概万余人左右。 这么多男人扎堆在一起,若是生了事便是大麻烦。 因此这寨后妇孺住的地方,和本寨之间有高墙隔开,还有专门的头目每日巡逻。 戒备森严之余,也让临时借住在此处的小铁一行人,感觉到微微压抑。 这和他们想象中的父子相见可不一样。 从一开始入山寨,到此时,双方都有种明显的疏离感,仇不平似乎完全没打算和小铁拉近关系。 小铁和他见面谈话,最后不欢而散的消息,也被其他人所知晓。 大家惋惜之余,又有些遗憾。 尤其是浪僧。 这事情的走向和他预测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仇不平对待亲生儿子都是这种态度,那么指望那不平枪,以后援助诗音侄女,也完全就是妄想了。 这仇不平,竟是如此绝情的男人吗? 浪僧在自己房子里敲着木鱼,转着佛珠,却又眉头紧皱。 禅心完全静不下来,一篇佛经也念得磕磕绊绊,完全找不到感觉。 浪僧索性不再诵经,而是推开房门,跃上屋檐,在一轮皎洁的上弦月照耀下,眺望灯火通明的是非寨。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些重要的东西。 而仇不平的古怪态度,也相当值得玩味。 而就在浪僧思索之时,他突然看到了一行人,正从寨子中走出,朝着己方这边走来。 为首的,赫然是是非寨三当家,鬼书生吴世峰。 “他来这里作甚?” 浪僧转着佛珠,眼中尽是疑惑。 小铁这边,此时正在房子里,抱着自己的重剑独自忧思,刚刚青青和山鬼来安慰了一番,顺便谈了谈关于沈秋的事情。 若是仇不平一直不愿帮忙,那么他们只能另寻他法救援沈秋了。 小铁也下定了决心,明日一早,他再去见见自己那位父亲,再祈求一番,若仇不平还是那般冷漠,他就随山鬼青青下山去。 小铁是有些失望的。 找到了亲生父亲,又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本该是两件快乐的事情,但叠加在一起,却让小铁的内心充满了苦楚。 他能理解仇不平的那种冷漠。 若是他经历了同样的事情,怕也不会比仇不平更好。 但理解归理解,他还是不能接受父亲那种绝情的姿态。 说什么已经不是当年的仇云舒了,开什么玩笑! 自家儿子孤身生活了14年,又辛辛苦苦走遍了整个齐鲁,才寻到生父,他难道连一句安慰之语都说不出吗? 和他相比,自己那位患病身死的师父,倒更像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小铁心中郁结。 他有种想逃离是非寨的感觉,觉得这里相当压抑。 “砰、砰” 敲门声在夜色中响起,小铁愣了一下,便起身上前,打开了门。 在门外站着一个穿黑袍的消瘦男人,手里握着白纸扇,留着山羊胡,脸上笑眯眯的。 “啊,你是...” 小铁看到眼前这人,他知道这是是非寨的大头目,是自己那位父亲的结义兄弟,却不是很清楚他的名字。 “在下吴世峰。” 鬼书生笑眯眯的朝着折铁抱了抱拳,他说: “按照辈分来讲,你该唤我一声‘三叔’。 小铁,我观你和大当家之间有些龃龉,便私下前来劝导一番,免得你们父子之间生了怨气。 你可愿听我一言?” “吴叔叔请进吧。” 小铁的性子醇厚,当下便邀请鬼书生进屋。 后者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打开之后是几样开胃小菜,还有小半壶酒和两个酒盅。 这吴世峰心思灵活,是个场面人,他平日里也负责是非寨与外界势力的接触,自然是八面玲珑的。 他请小铁入座,亲自给小铁斟上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举起酒盅,笑着对小铁说: “今日,大当家与你父子相认,这事虽然隐秘,但对我是非寨而言,依然是大喜之事,来,小铁,与三叔饮上一杯。” 小铁虽然年少,但酒量尚可。 他从小与师父生活在辽东苦寒之地,也会饮酒热身,几杯下来,他和吴世峰倒是显得亲近了一些,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 “小铁啊,我观你眼中无神,大概是心中忧思。” 鬼书生拿起筷子,夹了块腌萝卜,送入嘴里,一边吃,一边点着筷子,对小铁说: “可是在怨恨大当家对你冷言冷语,不甚关心?” “没有。” 小铁摇了摇头。 但14岁的淳朴少年的心思,哪里能瞒得过这精似鬼的吴世峰? 他笑呵呵的抿了口酒,对折铁说: “你这小儿,倒是喜欢把心思藏在心里,和大当家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且听三叔我与你说上一说。 我告诉你啊,小铁,大当家对你冷言冷语,刻意怠慢,不但不是不爱惜你,反而是正因爱煞了你,才做此等绝情之态。” “啊?” 小铁抬起头,一脸诧异,然后便听到吴世峰叹了口气。 轻声说: “你等来我是非寨路上,想必已经看到了,南朝威侯赵廉正统帅四万精兵,于我青龙山三十里外扎营。 在潍坊以北,还有北朝虎将耶律崇的数万骑兵严阵以待。 你等只知我是非寨是天下第一寨,却不知,我等也是其他绿林好汉的眼中钉肉中刺。 此值危机之时,这齐鲁之地大大小小四五十多处山寨,却无一赶来援助。” 吴世峰晃了晃酒杯,他瞥了小铁一眼,说: “我是非寨是恶狼,此时就如被两头凶虎环绕,周围还有豺狗窥视,都等着从是非寨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你也不是外人,小铁,三叔便给你说句掏心窝的话。” 鬼书生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 “此战,就连大当家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他自己武艺通天,要离开便没人挡得住,但却难以护住是非寨两万兄弟。 此时,已真是我是非寨生死存亡的关头。 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你且说说,若你是大当家,在这个要命的当口,有你的亲生血骨前来投奔,你是接? 还是不接?” 小铁的表情变化了一下。 吴世峰又说到: “你若还不明白,三叔就说的更直白一些。 大当家之所以非要在父子相间时,不顾人伦,恶你心肠,坏你期待,将你驱走,不是他不想留你! 而是他不能留! 比起让你留在他身边,膝下承欢,共享天伦。 大当家更希望你活下去,平平安安的活上一辈子,哪怕这是以父子交恶为代价的。” 鬼书生长叹了一怄气,他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对沉默的折铁说: “我等绿林之人,做事是粗暴了些,有时还会好心做坏事。 但你这小儿,一定要记住,绿林中人不一定就是坏人,我等也是男儿好汉,心中也有义气,亦有亲情挂念。 莫不要因为他人多说两句,就觉得自己生父乃是个天道不容之人!” 说到这里,吴世峰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严厉。 他如真正的长辈一样,站起身,背着手。 对小铁说: “我与你父亲相交二十载,还曾一起在临安为官,你父亲,我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内心有一腔正气,却无处施展才华,国破家亡,惨事加身,让大哥心中绝望。 但你睁眼看看,小铁,便是经历了那等惨绝人寰之事,你父亲可曾停下脚步,自怨自艾?” “没有!” 吴世峰带着三分发自心底的骄傲,说: “大哥不但没有因为自家惨事一蹶不振,反而带着我等建下了这是非寨的一番基业。 三叔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自你失踪之后,至今14年,你父亲手中亡魂无数,但每一个都是该死之人! 我是非寨不畏权势,不管正邪道义,也不守那世间规矩烦扰,我等行事就依着道理来!” “你有冤情,老天不管,自有是非寨来管!” 吴世峰哈哈大笑,又饮下一盅酒,他拿起折扇,唰的一下打开,对折铁说: “旁人说我等杀官造反,无恶不作,搅得齐鲁不宁。 笑话!若是没有我是非寨主持道理,这齐鲁之地,又不知要多出多少亡魂,又有多少冤屈惨案无人理会? 我等是绿林之人,却不守绿林规矩。 他们笑话我等一群贼,还做起了官府的事,小铁,你可知那些‘同道中人’,为何对我们冷眼旁观?” 鬼书生回头看着折铁,后者摇了摇头。 吴世峰便朗声说: “便是因为我是非寨行事越正,就越显得他们虚情假意! 什么‘替天行道’,都是蛊惑人心的大空话,匪就是匪!狗改不了吃屎罢了! 狗群中,有条狼犬想要活的像头狼,却被群狗逼迫,让我等也和他们一起吃屎! 你说,世间有没有这等道理?” 吴世峰舒了口气。 他合起折扇,放在手心里点了点,回头又露出笑容,对折铁说: “叔叔刚才说的那些,你就当玩笑听。 小铁,我只是不想让你对你父亲有什么偏见。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我与大哥相交二十载,自是知道,他乃是面冷心热之人,尤其是家中惨剧,让他心中一直留有心结。 哪怕当年的恶人都已经尽数除去,但心结难解。” 鬼书生走上前,对小铁低声说: “你的出现,便是我大哥解开心结的缘法。 三叔我实在不想看到,你们父子就此陌路,便有一计,可使你们父子两人解开包袱,真正相认。 你可愿听?” 小铁抿了抿嘴,他说: “三叔且说便是。” 吴世峰点了点头,在小铁耳边耳语几句,惊得小铁猛地起身。 他惊讶的看向鬼书生,后者一脸微笑,对他点头说: “大哥那人,和你一样,喜欢把事情埋在心里,又在这是非寨中,担忧我等兄弟性命,便把自己之事压到心底。 但大哥对我等的恩惠已经太多了,我等不能如此自私。你依计行事,让大哥解了心结。 你们父子之间,自然再无龃龉。” “可是,吴叔叔!” 小铁反问到: “你刚才也说了,南朝北朝都在准备大战,若没了仇不...若没了我父亲压阵,这是非寨之战,怕是...” “这你就想差了,小铁。” 吴世峰挥手打断了小铁的疑虑,他说: “这是非寨啊,自从数年前起,大大小小的战事,基本都是我和二哥主理,大哥已经隐于幕后数年之久。 他也在有意放权,让我等自行其事。 天榜高手虽然武艺通天,但与战阵之上,除非行今日的刺杀之事,否则威慑却不如武林中那般大。 就算大哥缺席,这青龙山,是非寨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鬼书生把玩着手中折扇,对折铁说: “更何况,若事情能成。 大哥前去解了你与那沈秋的灾厄,再赶回是非寨,也完全赶得上。 只是,小铁,三叔我还有一事相求。” 吴世峰抱拳,对小铁鞠了一躬,小铁急忙伸手扶起自家三叔。 便听到吴世峰说: “此行,若你能劝说大哥随你一起走,弃了这是非寨,不再理这江湖事,做个悠闲富家翁,与儿子共享天伦,那便最好! 大哥这些年,过的实在太苦。” 鬼书生说着话,似是动了情,眼睛也有些湿润,他说: “他本就是重感情之人,这些年没了亲人陪伴,每一日都如修罗地狱一般。 但为了我们这些不中用的兄弟,他不得解脱,还得扛着是非寨大小事务一路前行。 你的到来,兴许是老天给我等的警示。 是时候让大哥活的轻松一些了,我等知晓,他愿意为了我等抛头颅洒热血,但我等也有心肠。 我等义气之人,怎希望看到大哥再因我等而受束缚,终老一生?” 他叹了口气,对小铁说: “这便是个机会。 给大哥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让他顺理成章的从是非寨的烦扰中脱身而去。 自此便江湖相忘,寻得一条逍遥路。” “至于我等...” 鬼书生抹了抹眼睛,轻笑了一声,他说: “一朝横行绿林十四载,生前之荣辱,当世之繁华,我等也已经历尽,死,便死了吧。 这齐鲁之地,若没了是非寨,兴许,也就再无那么多纷争杀戮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21.骑虎难下【57/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1.骑虎难下【57/100】此后三日,一切寻常。 是非寨中也无甚变化,折铁等人也在是非寨中等了三天。 这三天里,折铁去找过仇不平,但依然是不欢而散。 仇不平打定主意要和是非寨众兄弟共存亡。 在将起的战事结束前,他不会离开是非寨一步。 青青对于天榜高手援助之事也已经绝望,正准备收拾包袱,和小铁一起下山。 浪僧那边更是在一日前便下了山,不过还在青龙山下与河洛帮一众拳师等待。 他答应了诗音侄女要援助折铁,虽然没能和仇不平打好关系,让人失望。 但浪僧也不会拉胯掉链子。 让人惊讶的是,那位花青公子本来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但他却没走,反而悠哉悠哉的留在是非寨,每日和青青聊天打趣,倒也是过的逍遥。 第三日下午时分,鬼书生又来到了后寨。 “小铁,你那位大哥有消息了。” 吴世峰开门见山的对小铁说: “昨日,泗水那边的探马传回消息,泗水秘剑门门主被杀,自庄主以下十九高层一夜遇难。 根据那些逃出来的门人说的消息,行凶之人和你描述的沈秋有七分相似。 此等事情,在过去十天里,已经发生了六七次,而且经人辨认,都是一人所为,且被下手的,都是些正派小宗门,都是当地的三流势力。 此事已经在齐鲁西南引发轩然大波。” 鬼书生弹了弹舌头,对一脸诧异的小铁说: “我却未曾想过,你那位沈秋哥哥,竟是个走魔道的... 小铁,听叔叔一句劝,还是勿要和这等人太过亲近,他们这些人,义气起来确实义气,但麻烦缠身,必要时也是绝情的很。 早点断了,免得以后那人多生事端,连累了你。” “不,沈秋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小铁反驳道: “他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汉子,这必然是那青阳魔君逼迫他做的! 也许是使了妖术,大伙不都说,那青阳魔君采生灵精血,做机关傀儡吗?想必也是会点妖术的。” “这...倒也有可能。” 鬼书生捻着山羊须,思索片刻,对折铁说: “总之,这些事且先不论,据我猜测,那沈秋和青阳魔君,此时应该还在泗水附近。 离青龙山也有快三百里的路,这一趟要是去了,便不能回头了。 叔叔问你,你可下定决心?” “嗯。” 小铁拄着重剑,他说: “不管父亲会不会助我,我都要前去!沈秋大哥救了我的命,我便要舍命助他!” “好!” 鬼书生赞叹道: “不愧是大哥的血脉,胸中自有滔天义气,真乃江湖少侠。 今晚酉时三刻,我便为你等打开山门,自有快马粮草准备,你等去了便是。 至于大哥那边,我来说。” 折铁长出了一口气,他面色肃穆的对吴世峰鞠了一躬,他说: “此番,真是感谢三叔了。” “都是自家人,莫要说见外的话。” 鬼书生将小铁搀扶起来,他用心叮嘱到: “我知你等救人心切,但对手乃是天榜中人,在大哥未到之前,你等且不可轻举妄动。 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鬼书生叮嘱一番,便悄然离开,当夜酉时,已经收拾齐备的小铁敲响了山鬼的房门。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山鬼手里还握着一卷书,他用眼神盯着折铁,在问他有何事? “沈秋大哥的行踪找到了。” 小铁直接了当的说: “就在泗水附近,我欲前去援救,山鬼哥哥,要不要...” “嗖” 一声剑鸣,只见山鬼挥手一招,放置在桌子上的承影剑被落入手中,又被他反手插入背后剑鞘。 他收起手中,放入怀中,说: “走!” 片刻之后,一行人马冲出后寨,青青还有些迷糊,骑在马上摇摇晃晃,而花青公子则左右看了看,他疑惑的说: “这是非寨夜里宵禁,我等贸然离开,为何却无人阻拦?” 说是问题,其实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带头的折铁少年身上。 小铁却没有回答,而是抓着马缰,一路冲下山路。 三道山门都留了缝隙,在这一行人离开之后,那山门便缓缓闭合。 小铁回头看去,在最后一道山门的石阶上,有鬼书生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他身边还有个高大的人影。 刘俊山! 这对小铁一直很冷漠的二叔,怎么也... 算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小铁收起心神,在一炷香后,下了青龙山,在水泽码头前,也已经有一艘平板船在等待,众人牵着马上船,又花了一刻钟离开水泽。 前方便有一处小营地,营地外插着河洛帮的旗号。 “恨命大师!我等已寻到沈秋大哥的踪迹。” 小铁对营地中大喊到: “可愿与我等同行?” 营地中正在敲木鱼的浪僧闻言一震,他本能的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但既然已经寻到沈秋踪迹,也不容再浪费时间。 不多时,十几位河洛帮拳师和浪僧,也加入了这一行人的队列之中。 在疾行了约莫四十里路之后,一直沉默的折铁,在浪僧的反复询问下,终于开了口。 他将自己和鬼书生的计划,对其他人说了一遍。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高深策略。 就是让小铁一行人先去寻找沈秋,算是先斩后奏。 然后鬼书生将小铁的事,告知给仇不平,逼这面冷心热的老父亲下定决心,前去援助。 这样一来,小铁这边,会有一个天榜高手帮忙,解救沈秋的行动会顺利很多。 仇不平这边,也能使他放下心中忧思,坦然的接受自己的儿子。 而只要仇不平出来救人,就代表着他之前的绝情姿态,都只是伪装罢了。 这父子之间的伪装挑破之后,两人的龃龉也自然就会消弭。 这计划听上去没什么问题。 但浪僧和花青却在下一刻对视了一眼。 这两个人,一个心思聪慧,号称能看破人心,另一个走遍江湖,心思阴沉。 他两人自然能从这正常的外表之下,看到其中隐含的忧患。 “是非寨或将有大变。” 浪僧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但他并没有说破。 一来,这无凭无据的,也不好指责,毕竟是是非寨内务,旁人不好插手。 二来,这变化不管是好是坏,似乎都对自己和诗音侄女没有坏处。 另一边,在折铁一行离开山寨一个时辰之后,鬼书生和活阎王,主动进了聚义厅,在二楼的书房中,仇不平还尚未休息。 在摇曳的烛火里,这位全身没有一丝绿林气的大当家。 他正捧着一本书,如老学究一样。 只是没有摇头晃脑,诵读这些圣人之学罢了。 二当家和三当家对视了一眼,便上前一步,吴世峰抿了抿嘴,主动开口说: “大哥,小铁刚和他的好友们下了山。” “嗯。” 仇不平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身为天榜高手,这在寂静夜里,那一行人纵马狂奔的动静,还瞒不过他。 看来自己的儿子,果然是被老父亲的绝情弄得心态崩掉。 盘庚几日后,还是带着友人伤心的离开了,仇不平心中微起波澜,但很快便被压制下去。 走了好。 虽然是带着对父亲的怨恨走的。 但最少总能留的一条命,不必和这是非寨玉石俱焚。 可是吴世峰的下一句话,就让仇不平心境大乱。 “小铁让我帮他寻找沈秋,我私下里帮了忙,沈秋在泗水出现,小铁和他的友人,大概是去救他了。” “砰” 仇不平手中的书,被狠狠摔在桌子上。 他站起身,目光严厉的盯着吴世峰,一股寒气在这不大的书房里升腾起来,他说: “老三,我记忆里,你不是如此多管闲事的人!” 吴世峰被杀气冲的有些狼狈。 他身边的刘俊山眼见大哥动了真怒,这虬髯大汉便急忙上前一步,护住三弟,他语气诚恳的对仇不平说: “大哥,你莫要怪三弟多事,这事我也是知道的,而且我也参与了。” “你自然是参与了。” 仇不平的语气越发冰冷,他说: “若没有你的许可,夜里宵禁怎会打开三道山门,放他们离开? 二弟,三弟,你们莫非觉得我这不管事的大当家是碍着你们眼了?非要用如此计谋,把我赶下山去?” 这话一说,便让刘俊山和吴世峰同时色变,他两人半跪于地,鬼书生大声说: “大哥莫要再说此等诛心之言!我等对大哥的忠义,天地共鉴! 只是大哥,你以真心对待我等兄弟,我等也不是那凉薄之人。 这几日里,你与小铁的交互我们都看在眼里,小铁年幼无知,但我等又岂是看不出大哥的心意?” 刘俊山也在一旁帮腔说到: “是啊,大哥。 咱老刘是个粗人,不如三弟能说会道。 但我也能看出,你对小铁明明是拳拳爱护之心,却又因这是非寨之事,要忍痛把亲子逐出山去! 大哥,我和老三追随你二十多年,咱们虽不是亲兄弟,但彼此义气,比亲兄弟还亲。 我等知晓你这二十多年何等痛苦。” 这虬髯大汉说着说着,便眼眶通红,他说: “最初几年里,你还外出寻访小铁踪迹,待到那一年,你外出时,寨子差点被官兵攻破,大伙死伤惨重,拐子还断了腿。 自那之后,你便舍了寻小铁的心思。你护了这是非寨十四年啊! 大哥,现在老天爷怜你,把小铁主动送来,你却又要因为我们这些无能之人,不得与亲子团聚。 这让我等何忍?” “大哥!” 刘俊山跪伏在地,将头贴在地面,他大喊到: “你便去吧! 去救回小铁,再与他父子相认,全了孝道人伦,补了内心遗憾,莫要再因为我等,便错失了这人间幸事啊!” 吴世峰也跪俯下来,与刘俊山一般,他说: “二哥说的是。 大哥,此去泗水三百里路,快马加鞭也不过五日就能回返,大哥莫要担心这是非寨。 我与二哥拼了命去,也会撑过这五日。 待你回返,我等兄弟还要共赴沙场,击退那南朝北朝,让这是非寨的威名,再传扬个十四年!” “大哥,去吧!别枉费了兄弟一番心意,也别让小铁和你抱憾终身! 这是我等唯一能报答大哥庇护之恩的方式了。” 两位兄弟真情实意的劝说。 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让仇不平的表情也变得复杂。 他那双和折铁有几分相似的眼中,流露出种种情绪。 房中烛火忽闪,时明时暗,照的仇不平脸上也是光暗不定,他闭着眼睛,背负起左手。 那些染血的回忆,只要闭上眼睛,便会出现在眼前。 十四年了。 与家人共享天伦,幼子出生,整个镇子张灯结彩。 那些血... 刺眼的血,满地的尸体,自己的父亲,亲人,自己的妻子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那脸上最后的祈求。 在诉说着仇家一门的不平冤屈。 只留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冷漠世间蹒跚前进,却怎么走,都走不出那一日惨事的画地为牢。 折铁... “呼。” 仇不平长出了一口气, 他睁开眼睛,对眼前两位兄弟说: “那这寨中之事,便托付给二弟三弟了。” 刘俊山与吴世峰同时抬起头,两人脸上皆是一抹惊喜。 大哥下定决心了,这世间便再没什么能阻拦他与小铁相认了。 “大哥放心便是!” 刘俊山站起身,狠狠拍了拍宽大的胸口,对仇不平说: “只要咱老刘还在一日,这是非寨就稳若金汤!” 吴世峰也合起扇子,对大哥用力点头。 片刻之后,一匹黑马冲出是非寨。 仇不平带着黑色斗笠,四周有纱布垂下,身上依然是那身儒衫,只是在疾驰的战马马兜边,挂着一把八尺长枪,用灰布包裹。 “待我回来!” 在是非寨前,骑在马上的仇不平回头对身后的刘俊山和吴世峰说: “再与众兄弟一起破阵杀敌!一起算尽这天下...不平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22.义难全【58/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2.义难全【58/100】从青龙山到沂水,有三百里远,骑快马日夜兼程,大概需要两到三日。 若有天榜高手提纵向前,则两日之内必可到达。 只是仇不平此行前去,是要与天榜争锋。 便要保存体力,来回大概需要五天多的时间。 以是非寨中5000精锐,外加山下万余喽啰,数处军寨的防御力度,那南朝军便是再怎么凶狠勇猛,也不可能在五天之内就破开寨子。 这也是仇不平敢于在此时离开山寨,去援助小铁的底气所在。 一日之后,是非寨中。 刘俊山骑着马,在三道山门巡视一周,众头目和战兵们的情绪挺高,并没有因为大战将至就显得忧心无比。 是非寨立寨十四年,破过济南府,打过北朝铁骑,也数次痛宰过南朝军队。 打那些乡间土棍恶霸,更是土鸡瓦狗一般。 他们横行齐鲁,靠的也不是那胸中义气,靠的便是这一支百战精兵。 当然,还有天下至强十二人之一的不平枪大当家在后压阵。 仇不平便是是非寨的主心骨,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只要仇不平还在一天,是非寨就不可能被攻破! 这不仅是是非寨人的想法,也是他们对手的看法。 “都给我好生看顾着!” 刘俊山骑着马,越过最后一道山门,对高大山门两侧的头目喊到: “今晚上可有犒劳,上好的豚肉,白面的馒头随便吃!但要是拉了胯,豚屎都别想吃!” 山门两侧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还有些相熟的头目打趣问到: “二当家,咱们兄弟守山这般苦,搞些个娘们来犒劳一下呗?” “想要娘们,打完仗自去济南潇洒去。 一概花费,由山寨粮台出,只是小心你那活儿被贼兵砍了,到时候就只能送去临安挂挡子,给赵家人当奴才了。” 刘俊山哈哈大笑,满口荤话,一扬马鞭,便在众人的笑声中进了山寨。 寨子的气势不错,人心也还齐整。 这让刘俊山心里微微放心下来,他跳下马,将缰绳丢给一个心腹喽啰,走向聚义厅,打算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刚拿起筷子,便有头目前来汇报。 是个瘸子。 呃,是钱拐子,也是一起厮杀十几年的老兄弟了。 “拐子,吃了没?” 这虬髯大汉在聚义厅偏厅捏着馒头,就着咸菜,一边狼吐虎咽,一边对眼前拄着长刀的钱拐子说: “一起吃点?” “我吃过了,可比二当家吃的好多了,瞧咱肚子都起来了。” 钱拐子嘿嘿一笑,他近日受了伤,吃的那是“病号餐”,顿顿有肉呢。 当然,他也没忘记正事,便对刘俊山说: “二当家,今早有一队二十里外军寨回来的人马,约莫千人,要与山门守备换防,山下众头目也要换防了。 这事是按照之前的规矩做,还是另有安排?” “这些事,你与我三弟说了便是。” 刘俊山吃着东西,头也不抬的说: “咱老刘不懂这些军法方略,以往也都是他管的,你为何与我来说这些事?” “这个嘛。” 钱拐子有些犹豫,但还是直言说到: “本来我也觉得没什么,但今早,郎木头悄悄告诉我,这几日的换防,有些太多太乱了。 他担心是不是三当家弄错了一些事,还是大当家自有安排,便让我来问问。” “啊?” 刘俊山抬起头,嘴边还沾着咸菜帮子,他说: “竟有这事? 我一会去问问三弟,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拐子,你且回去安心休养就是。” 打发走了钱拐子,二当家却越想越不对劲。 他抓起手边两把手斧,插在腰间,寻了个喽啰,去把三当家请来聚义厅。 不多时,摆着白纸扇的吴世峰便镀着四方步,在一众心腹的簇拥下,慢悠悠的走入了厅中。 “你等且去外面等着。” 鬼书生对身后人挥了挥手,他合起纸扇,说: “我与二当家有要事商谈,莫要让人打扰。” 一众喽啰便退了出去,还有人关上了厅门。 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 “老三,我刚才吃饭前,去山下看了看。” 刘俊山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吴世峰说: “防守什么的,都一切安好,但惟独这几日的换防之事,却是有些混乱,莫不是大哥离开山寨,使你心神不宁,弄错了事?” “没错的。” 鬼书生将折扇放在桌上,拿起了手边茶杯,啜饮了一口茶水。 他对刘俊山说: “这山下防御之事我细细思量,却发现有几处漏洞,这才使他们分开防守,二哥不用担心。” “这样吗?” 刘俊山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他还是觉得有些蹊跷。 就在他思索之间,吴世峰突然开口问到: “二哥,这几日,我心中一直在思索一事,左右却是得不到答案,本想问问大哥,却又突然有小铁之事,便耽搁了。 这会闲来无事,便问问二哥,兴许能有个想法。” “哈哈,三弟,你这就说笑了。” 刘俊山被三弟的话逗得前仰后合,这个莽汉揉着肚子,大声说: “咱老刘上阵厮杀,不惧他人,但论起这思虑之事,却是不如你和大哥脑子好用。 你这鬼书生都想不明白的事,我又岂能给你个想法?莫要说笑啦。” “哎呀,兄弟之间聊一聊嘛。” 吴世峰笑眯眯的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对刘俊山说: “大家都说二哥鲁莽,但在我看来,那是大智若愚罢了,若真是没头脑,也没办法随大哥走到现在的。 我当笑话讲,二哥当闲话听就是了。” “那你便说吧。” 刘俊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看着自家三弟。 而鬼书生则站起身来,拿着折扇,左右走了两步,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几息之后,他开口说: “二哥,你从小和大哥一起长大,乃是大哥家中亲随,关系自然非同寻常。 而我呢,我与大哥同在琅琊学宫求学,大哥乃是我学业长辈。 大楚国灭,我和大哥又一起在临安为官,他又是我到最后,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喊到: “二哥!” “我今日所说之事,大哥在五年前阻我们杀那济南府令时就看破了! 他比我们所有人看得都远,他在五年前就想对我们说这些! 他知道这是非寨的传扬故事,在五年前就该落幕了! 他知道,是非寨也许根本就不该出现! 他也知道,是他一手放出了这个搅乱齐鲁的怪物!” 吴世峰瞪大眼睛,咬着牙,站在这是非寨最为神圣的聚义厅中,就如站在修罗地狱一般,用沙哑声音大喊到: “但他不能说!” “他不能说!你可知为何?二哥,为何大哥不能说? 就因他是是非寨的顶梁柱,是咱们的定海神针! 他就是这是非寨的根! 他一旦说了,他一旦倒了,我等溃散就在眼前,两万兄弟,顷刻间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你还不懂吗?二哥!” 吴世峰面色狰狞,大喊到: “大哥,他是在用他的后半辈子...保你我的命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23.天榜之威【59/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3.天榜之威【59/100】是非寨,聚义厅。 厅门紧闭,门外几个头目听到厅中呐喊,就如争吵一般。 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也不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武器。 聚义厅已经被喽啰们围住,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消息很快被其他人知晓,还在养伤的钱拐子感觉到不妙,就要前去看看,却被身边吊着胳膊的郎木头拦住。 那个瘦瘦高高,如竹竿一样的头目,低声在钱拐子耳边说了几句。 钱拐子脸色一变。 但最终还是咬着牙,握着刀,偷偷潜了出去。 在大厅之中,吴世峰和刘俊山对立在大厅两侧,二当家已经是手握板斧,如怒牛一般,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他承认,刚才吴世峰说的那些话,也许是对的。 大哥仇不平近年来的表现,确实与是非寨刚立时的表现截然不同。 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大哥累了,需要休息。 待大哥休息完毕之后,他依然是那个纵横齐鲁,纵横天下的英雄好汉。 但今日,这事却被三弟直白点破。 “二哥,你是要在此地杀了我不成?” 面对手持利斧的刘俊山,吴世峰表现的相当从容,他手里捏着白纸扇,对眼前不发一言的二当家说: “你觉得,我背叛了大哥?” “你没有!” 刘俊山咬着牙说: “你只是糊涂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三弟,我会替你隐瞒一二,待大哥回来,我也会为你求情!实在不行,与你一起赴死也不是不行! 但大哥临走前,把寨子交给了我!” 虬髯大汉抓着手斧,上前一步,他说: “咱老刘不懂这些,我只知道,大哥走时,寨子是什么样,大哥回来时,寨子还得是原样! 一分一毫都不许变! 三弟,你莫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二哥,我只是在与你讲道理罢了。” 吴世峰将手里的白纸扇丢到一边,他那总是眯着的眼睛在这一刻张开来,他对刘俊山说: “我此番施计谋让大哥下山去,让他与小铁父子相认,并没有存坏心思。 但我也对小铁说了,让他劝说大哥,莫要再回这是非寨来! 匪就是匪。 匪求不得天下太平! 我虽不知这齐鲁未来该如何,但我知道,我们若还在,是非寨若还在,这齐鲁之地,再加上咱们大哥,就没有未来可言! 大哥五年前想做,却因我等没能做的事,我今日便替大哥做完!” “哗啦” 在锁链碰撞声中,两根铸鬼头的五指飞爪,串着细碎锁链,从吴世峰的袖子中滑落,点在地面。 这奇门兵刃,乃是鬼书生在齐鲁之地成名的武器。 双方都取了兵刃。 这事,已无法善了。 “你要作甚!” 刘俊山看到吴世峰一脸漠然,仿佛看穿生死的表情,他心知不妙,便逼问道: “三弟!你做了何事!说!” “二哥,我说了那么多,你都没听进去吗?” 鬼书生的表情再度变得冷漠下来。 那张开的眼睛,也重新眯了起来。 他转身飞扣,锋锐的飞爪在空中拉出凄厉的声音,打在身后那仇不平的椅子上,将那古朴的,从无人敢觊觎的大当家椅子,打的粉碎。 在木屑横飞中,他提起飞爪,缠于手臂。 对眼前牙呲目裂的刘俊山说: “二哥,我今日,便要除了大哥身上,那因我等而生的枷锁! 让大哥那般英雄人物再无牵挂,自此之后,便可和小铁一起行走江湖,或者就此隐退! 这是非寨已经耽搁了大哥前半生,我们便不能再耽搁大哥后半辈子! 我也不想看到大哥用他的命,去换我们这些无能之人的命!” 吴世峰看着二哥,他说: “若你觉得我说得有理,便来助我一臂之力!” 刘俊山没有回答。 他只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被撕裂开的椅子碎片。 他看着那木屑横飞的碎片。 他低下头,咬着牙,将那碎片扣在手中。 五指扣紧之间,那碎片在他手心,被一点一点捏成齑粉。 就像是其他的东西。 某种更深层次的。 但真实存在的东西,被他一点一点的捏碎。 “老三,若是旁人对我说这话,我会说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富贵,是狼心狗肺之徒。” 二当家站起身,浑厚的真气在他体内游走开,让这刘俊山的衣袍鼓胀,就像是凭空胀大一圈。 他抓起腰间手斧,用手背擦了擦鼻子。 他看向吴世峰,眼中却再无一丝情义。 他说: “但你,你不是那等贪恋富贵的人! 否则当初也就不会和大哥一起辞官! 但你,今日做错了! 你口口声声为大哥着想,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但老三,我们不能替大哥做决定! 这是非寨,是大哥一手建立,也是大哥让它名扬天下! 这是非寨是毁是留,也只能由大哥一人说了算!” 他抬起手中斧子,指向眼前吴世峰,他的声音冷冽如冰: “你与我...都没那个资格!” “唉。” 鬼书生叹了口气。 他今日敢来,便是确实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也没打算活着离开。 眼见刘俊山也已准备死斗,他便说: “南朝威侯赵廉,已带千人精锐,上了山,此时估计已经占下了山门。 他麾下边军昨夜开拔,傍晚便可至青龙山下。寨中35位头目愿意接受南朝招安,水泽防御已成空谈。 我说了,我要为大哥除掉枷锁!” 吴世峰抓起飞爪,对二哥说: “只有你我都死了,二哥。 大哥才能再无牵挂,才能得脱自由,我两人,只是大哥的累赘罢了! 只有是非寨毁了。 他才能变回曾经那个一身正气的仇云舒...二哥,你我兄弟一场,今日还能共赴黄泉,真乃世峰之幸。” “砰” 一抹火星划过空气,将几只烛台点燃,又在吴世峰随手一摆中,那些烛火飞向四面八方,将这聚义厅墙壁上的书画点燃。 在刺鼻的烟雾与火星升腾中,鬼书生抬起飞爪,活阎王举起双斧。 兄弟两人。 今日。 共赴黄泉! 就在同一时刻,青龙山中,第一道山门已经失守。 第二道山门遭遇猛攻,也即将沦陷。 看守山门的头目发出求援烟火,山下本该赶来支援的喽啰们却毫无动静。 山下也已经响起了厮杀之声,这通往山门路上,更是喊杀声震天。 “侯爷,此处危险,请去安全之地,等候儿郎们拿下这匪人山门!” 在第二道山门之下,一名穿着粗布衣服的南朝都尉,正手持长枪厮杀。 他护着身边一位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但腰杆挺得笔直的老人。 那老头手里拄着一把关公大刀。 刀刃上还有血渍。 他看着眼前千人厮杀,看着自己的精锐,将那些被突袭的匪徒阵型搅乱,他眼中毫无惧色。 甚至有一抹享受。 他叫赵廉,南朝威侯,统管齐鲁之地的数万边军,乃是前任国主赵虎的族叔。 在大楚前朝里,也是位至将军。 赵虎篡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这位一生戎马的族叔封为侯爷,已定军心,其身份之尊贵可见一斑。 按道理说,这等突袭敌军老巢的事,是不该由威侯亲自上阵的。 但他还是来了。 “这十年里,我朝和这是非寨交战七次,输了六次!” 赵廉摸着长长的胡须,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 对于自家侄儿篡夺天下的行为,赵廉不想评价。 但作为曾见识过大楚王朝家国平安时代的老将,他也不愿看到这齐鲁之地混乱如斯。 这便是他来到是非寨的原因。 他便是为铲除这天下绿林第一寨而来! 赵廉上前几步,根本不在乎身边倒毙的尸体,还有眼前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流矢,就好像那些危险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拄着刀,对身边几名护卫他的都尉说: “老夫年事已高,怕是以后也上不得战阵了,这便是老夫此生最后一战。 你等无须担忧老夫,老夫开始打仗的时候,你等这些小儿还在娘胎里呢。” 这老头说着话,手中关刀向前挥动,带起风雷之声。 霸道一刀将眼前丢来的滚木切成四段,周围人都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唯有那威侯赵廉屹立原地,动也不动。 任由那些木屑碎片掠过自己身侧。 “唉。” 这脸上已生出皱纹的老头瞥了周围那些脸颊泛红的军士们一眼,又伸手捶了捶腰,他说:手机端一秒記住『→m.\b\iq\u\g\\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廉颇老矣啊,你等还愣着作甚?带你们来,莫非是让你们留在这陪老夫侃大山不成!” “还不速去杀敌!” 在威侯的呵斥下,周围几名都尉立刻上前,统帅士兵,猛攻山门。 片刻之后,第二道山门便失陷了。 只是第三道山门之上,急忙赶来的钱拐子,正带着几名执法头目,提着几个血淋淋的人头。 在大声疾呼,让慌作一团的头目和战兵都冷静下来。 哪怕山寨中也有火并,但就凭着山门上的守军,凭借着地势之利。 只要不主动投降,下方南朝突袭的战兵也不过近千人,是无力正面攻下山门的。 而郎木头此时也在寨中联合其他头目,要去捉拿叛徒。 那个瘦高如竹竿一样的头目,已经聚拢了好些人,正朝着聚义厅方向杀去,他们人数占优!人心还在大当家这边! 他们还没输! 在大当家回来之前,他们也绝对不会输! ------------------ 距离青龙山三百里之外的泗水。 小铁一行人已经锁定了沈秋和青阳魔君的行踪,他们此时正行走在荒凉的驿道边,显得小心翼翼。 是非寨在本地的探马,刚刚送来消息。 沈秋和艾大差的那架马车,在两个时辰前,离了泗水县城,按照他们行进的道路来看,他们此时应该就在前方百丈之外的村子里休息。 “不能再往前了!” 浪僧挥起佛棍,制止了众人再向前的动作。 他眺望着前方那个废弃村落,他说: “贫僧游历天下时,有幸见过涅槃寺圆悟禅师。 这天榜之人,对于周遭气机的感知与察觉,已经到了非人境界,再往前,恐会被青阳魔君察觉到。” “师兄就在那里!” 青青躲在草丛中,举起右臂,手腕上的天机手环弹出两个精心磨制的小圆镜,能让她看到更远的地方。 当然,这镜子不管是清晰度,还是远望距离,都不能和真正的远望镜相比。 据说墨家确实有那样的千里镜,但却卖的极贵。 青青隐约看到了村落边停着的马车,还有渺渺烟雾升腾,应该是在做饭。 这丫头心里一阵喜悦。 他们找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师兄的踪迹了。 “仇寨主赶来应该还需一点时间,我们且在此等候。” 浪僧对其他人说了几句,背着重剑的小铁回过头,就看到花青公子正仰着头,看着天空,非常出神。 “花青大哥,你在看什么?” 小铁低声问到。 花青抿了抿嘴,他看向浪僧,表情严肃的问到: “恨命大师,我从小在西域长大,对于齐鲁风物不是很了解,这齐鲁之地,也生有凶悍鹰种吗?” “这个,好像没有。” 浪僧想了想,回答到: “贫僧没听说过,齐鲁之地有...” 他话还没说完,便明白了花青的意思。 浪僧猛地抬头,向天空看去,在黄昏的天际最高处,在那云层之间,正有一个黑点在天空巡游。 “不好!” 浪僧大惊失色,喊到: “快退!” 同一时刻,在废弃村落之中,穿着绿袍,和唱戏一样的艾大差左手微微一晃,那黑色的天狼棍便在机簧声中,不断刺出尖锥。 只是眨眼间,这无上十二器便从棍子,变成了长柄狼牙棒。 在他对面,沈秋无奈的站起身。 “也没说让你们来啊...” 他活动着肩膀,低声吐槽了一句,但心中却是温暖至极。 他伸手轻轻拍在背后刀匣上。 真气注入,一声嘶鸣之间,七星摇光破匣而出,又在公输巧手的真气丝线牵引下,很顺滑的落入沈秋手中。 “抱歉,魔君。” 沈秋横跨一步,挡在满脸狞笑的艾大差身前。 他左手提着刀,右手在身前轻轻一划,他说: “我不能让你过去,那些人愿为我搏命而来,我也能为他们从容赴死。” “就你?” 艾大差看着眼前沈秋,大小眼里满是不屑,他说: “折铁少年就在那群人里,对吧? 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沈秋,待老子擒住他,你便可以走了... 那折铁又不是你亲人,和你也无甚亲昵,就当不知道,就当没发生过,多好啊。” 魔君的声音徒然冷了下来: “何必送死呢?” “我也想啊。” 沈秋指了指心口,他长出了一口气,对艾大差说: “可惜,胸膛里这玩意,不许我那么做。 沈某以后可是要登临江湖顶点的,若那时身边无人相伴,该有多寂寞呀。 魔君,你我二人,这段时间相处的还算融洽,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我们没准能成为好友。 但今日... 恕沈某得罪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24.飞廉承影夜潇潇【60/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4.飞廉承影夜潇潇【60/100】“轰” 沂水荒野上,前来救援的众人起身飞掠而退。 但刚离开数丈,便听到一声巨响。 山鬼回头看去,便看到后方那废弃村落中尘土飞扬,凶戾刀气冲天而起,就如秋风带刃,横扫过村落矮墙,将小半个村子都切开来。 那刀气,他见过。 苏州城外,沈秋就是用这样的惊天一刀,击退了张楚。 “嗡” 山鬼的身影停在原地,他挥起左手,轻拍在身边青青的背部,将青青拍向更后方。 正在提纵的小师妹尖叫一声,便飞向浪僧,又被后者接在怀中。 “带她走!” 山鬼丢下一句话,便如疾影般掠向那凄惨的村落。 小铁没有丝毫犹豫,也运起体内铁心决,跟着山鬼冲了过去。 “小丫头就待在安全地方。” 花青公子倒是犹豫了一下,他将手里宝贝的折扇丢给青青,又对浪僧轻笑一声,说: “大师可千万别跑了,咱们这些人去斗青阳,没你可不行。” 说完,这公子也转动身形,宽大的儒衫飘飘之间,就如仙鹤展翅,腾空而起。 他的脚尖在路边野草上轻点一记,其速度便又快了几分。 后发先至,反而还落在了山鬼更前方。 这位仙家公子的提纵术,真乃地榜一绝。 “青青听话,莫来捣乱。” 浪僧将怀里青青交给身边的河洛拳师们,后者立刻护卫着青青急速退去。 小师妹本在挣扎,听到浪僧的话,便安静下来。 她看着浪僧手提佛棍,也冲向那处村落,便合起双手,用这几日从浪僧那些学来的几句佛经,为好友和师兄祈福。 沈秋为了阻止艾大差去抓小铁,一出手便是目前手中至强的手段。 九分舍身决催动七星摇光,再加上已经掌握了些许的匹夫刀意,还有宝刀的破刃刀气。 第一刀便砍出了当日击退张楚的那惊天一刀。 这一刀来势凶猛,就如抽刀断海,气势满溢,刀光斩来,吹的艾大差的鹦鹉绿袍和一头乱发猎猎飞舞。 但青阳魔君却不闪不避。 他冷笑一声,单手挥起天狼棍,这上古墨门奇物急速抖动,正面迎上沈秋的匹夫刀气。 第一次碰撞便被压弯,内部机簧声动,让这奇门武器抖动的更快。 就像是一把高频震动的刀。 在一瞬千击的快速碰撞中,沈秋的刀气就像是个被快速拆解的复杂机关,被艾大差的巧力分解成一块一块。 那些散碎刀意,被朝着四面八方丢飞出去。 刹那间,整个废弃村落便遭了殃。 那些矮墙破屋,被这些飞舞的破碎刀气砍得支离破碎,就如小型地震的拆迁一般。 说起来似乎很慢,但实际上快就在一瞬之间,这凶戾刀气便被破坏掉。 沈秋的搏命一击,伤的了地榜高手。 却对艾大差无可奈何,魔君连一根头发都没被破坏。 在眼前烟尘乱舞中,拖着刀的沈秋冲入艾大差身前三尺,双手扣着七星摇光,一招力劈华山朝着魔君打来。 后者手腕一抖,快速震动的天狼棍便抵在了他和摇光之间。 “砰” 无物不破的摇光遇到了对手。 刀刃砍在黑色天狼棍上,只滑出一溜火花,却没能留下任何痕迹。 这根不仅坚固,而且机关万千的棍子,被砍得弯曲到九十度,那刀锋距离艾大差的脖子,只剩下了几寸之遥。 “合着老子教你公输巧手,那十分巧力里,你连一分都没学会?” 青阳魔君看着眼前沈秋,大小眼里尽是一抹不满。 似乎是对沈秋这个糟糕学生彻底失望了。 “啪” 他一掌打在弯曲的天狼棍上。 真气注入棍中,让天狼棍的震动加剧。 沈秋就感觉自己这一刀,好像是砍在了一个每秒震动数百次的古怪机器上,不但刀上附着的力量被分散。 连带着握刀的手腕也被扯入那种快速震动的频率中。 这种震动如闪电传入身体,搅得体内真气也以同样的频率震动起来。 他脸颊一阵翻红,喉咙有股腥甜气,便立刻撤刀后退。 黑色天狼棍像是弹簧一样从九十度弹起,带出一抹残影,正打在沈秋胸口,护身真气被打散开来,让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摔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沈秋摇了摇头,刚抬起头,便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破旧布鞋。 他抬起头看去,正看到山鬼那带着面具的脸,还有他朝着自己伸出的手,以及那双眼中的温和光芒。 “沙雕,很惨啊。” “呼” 沈秋没兴趣和山鬼斗嘴了。 他握住山鬼的手,被拉着起身,拄着刀站在山鬼身侧,快速调息体内真气。 “沈秋大哥!” 小铁也抓着重剑,如石头落地一样,“砸”在沈秋身侧。 他一脸欣喜的看着完好无损的沈秋,后者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快走快走,你这是自投罗网了!” “哈” 那边艾大差看到小铁,大小眼便亮起锐利精芒。 这少年,生的体魄强健,筋骨神异,小小年纪,便能将那门板重剑舞的如羽毛一般,可见天生神力。 果然是绝世宝材! 这趟齐鲁,走的不怨了! 他大笑一声,手中天狼棍忽的舞起,那黑色机关棍前端便如炮弹一样飞了出来。 机簧声动间,细碎的锁链带着分开的机关爪,快若闪电的扣向折铁少年。 “噌” 山鬼反应够快,手中承影舞起,一剑将那机关爪劈飞出去。 但艾大差只是手腕一抖,那被击飞的机关爪就在空中划过半弧,真气加持下,如觅食毒蛇,以更快的速度,抓向瞪大眼睛的折铁。 这会艾大差根本没动真气内功,完全就是以技法,和眼前这些小辈们玩一玩。 当真就是玩一玩。 “停!” 此时一声轻吟,另一道锁链声也破空而来,一缕几乎看不到具体形态的小东西从侧里飞出,轻巧的正打在艾大差丢来的机关爪上。 两物碰撞间,魔君加持的真气被打散开。 机关爪的速度也慢了些许,在到达小铁肩膀前,被沈秋一记风雷指打退了回去。推荐阅读tv “唰、唰” 两道人影落在沈秋前方。 一人身穿灰色僧衣,手持黑色佛棍。 另一人穿白色儒衫,长衣飘飘,端的好风度,只是手里抓着一条细碎锁链,在锁链下方,正有被塑造的精巧的飞镰垂下。 那小镰刀只有巴掌大,外形像是某种虫儿,似蝉一般,在虫儿双翼的位置,是不断旋转的,如弦月一样的雪白s型刀刃。 又是一件奇门武器。 “道兄。” 花青微微摇晃手腕,对身边持剑而立的山鬼轻声说: “前些日子,见了你太行秘传的剑术,着实不凡,今日,便请道兄观一观我昆仑秘传... 且看好了,我这兵刃,叫‘金蝉子’,我这道术法,名‘飞廉战舞’。” 话音刚落,一股肉眼可见的青色气流,便从花青手中溢出,缠绕在精致的金蝉子飞镰之上。 利刃呼啸中,那精致镰刀,便冲着艾大差飞舞而去。 而花青公子本人,则如真正舞姬一样,前踏几步。 他身形飘飘,宛若仙人起舞,满是轻灵,他手中飞镰就像是活过来一样,在艾大差身边飞来飞去。 魔君本来对于小辈的攻击不屑一顾。 他看得清楚,眼前这三个人,并未突破武艺桎梏,也未褪去凡俗。 距离重返先天更是差得远,根本不值得太过重视。 但那金色飞镰掠来,如疾风乱舞,自己那可以抵挡强弩激射的护身罡气,竟被轻易切开。 这才让魔君来了兴趣。 他反握天狼棍,让那机关长棍在手心旋转起来,就如螺旋桨叶飞舞,复尔一掌拍开掠向脖颈的飞镰,向前疾冲而来。 速度快若闪电。 花青面色微变,舞动的身体旋转一周,锁链声动,小飞镰落入手中,又在二次旋转间,将飞镰再次掷出。 只是这一次,飞镰上再无轻灵。 反而青气缠绕,厚重如山。 “砰” 小飞镰和艾大差手中高速旋转的天狼棍撞在一起,两股真气碰撞间,带起如冲击波一样的气浪,将黄昏下的尘土吹的向四周爆鸣逸散。 魔君的冲锋被停下。 脸色微白的花青伸手扣住飞回的小飞镰,对身边浪僧和山鬼大喊到: “让你两人看,你等居然真就在看? 帮忙啊!” 浪僧手提佛棍,宣了声佛号,朝着尘土中的艾大差冲去,山鬼面具之下,则露出一股笑容,一闪即逝。 这花青偶尔露出的窘迫… 让他倒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噌” 剑声轻鸣,承影挥动,两丈之地转瞬即过,山鬼身侧浮现四个剑影,与他一起,挥剑或刺或砍,罩住艾大差周身。 这边魔君正和浪僧在对博。 这恨命浪僧一手韦陀降魔棍,也是江湖上等武艺。 讲究的就是一个刚猛无铸,每每劈棍打来,便力沉千钧,却又被艾大差机关棍上的巧力震散开。 眼看剑影刺来,魔君后退一步。 左手抬起,断了对百丈之外的十几个机关傀儡的操纵,转而将那公输巧手的真气线,甩在了浪僧身上。 只见他手指轻轻一勾,原本打向他的黑色佛棍,就在如提线木偶的操纵间,正面迎上了山鬼刺来的承影剑。 这一招,让浪僧和山鬼同时色变。 但两人收招已经来不及了。 “唰” 佛棍和承影碰撞,被轻易削掉三分之一,而山鬼周身的剑影,也被浪僧这刚猛一棍尽数打散。 “哈哈哈哈,这才是真正的公输巧手! 天下万物,尽在掌控!” 艾大差狂笑着一脚踹在浪僧手臂,又将天狼棍砸向山鬼,他大笑道: “沈秋扑街,老子还留了一手,没想到吧! 哈哈哈哈” “唰” 但他还没笑完,眼前便有黑剑刺来,山鬼体内真气沸腾间,让他本就快若鬼魅的剑,再快三分。 直朝着艾大差双眼之间刺来。 剑舞无声,那厚重的罡气,根本没阻拦一丝一毫! 承影,专破真气! “砰” 致命一剑无处可躲,艾大差干脆不躲,他左脚猛踩在地面,磅礴真气爆发开,就如一颗炸弹被当场引爆。 恐怖如震荡波一样的气浪,狠狠砸在山鬼身上,将他推出三步之外。 剑招被破,天狼棍也舞起幻影,朝着山鬼迎头打来。 “我来助你!” 小铁爆喝之间,手中重剑脱手而出,在锁链摇摆中,那门板巨剑飞向山鬼,后者在空中踩在重剑之上,身形拔高几寸,躲开了天狼棍猛击。 手中承影再次舍命刺出! 沈秋给的爆衣神功... 九分! “噗” 这一剑快了两倍不止,当真有了一丝飞剑凌厉的错觉,艾大差也躲不开,肩膀处暴起一团血光。 但下一刻,山鬼就被魔君劈空一掌,连人带剑打飞出去。 “厉害!” 艾大差看了一眼肩膀伤口,由衷赞赏了一句。 眼前飞镰再来,又快又急,在空中抖出数道残影,却被魔君伸手轻易扣住。 飞镰被扣在两指之间,艾大差的大小眼里一片冷漠。 他一个天榜高手,竟被小辈刺伤一记,真乃奇耻大辱! 要动真格了。 那边花青想要抽回金蝉子飞镰,却纹丝不动。 “小男娃的舞跳的不错,让本魔君甚是欣赏,这便与你些好玩意…充作舞资打赏吧!” 魔君手指挥动,小飞镰忽的飞回。 一起飞出的,还有他袖口中的几样黑色玩意,那些在半空中解体,又化作几十道各型暗器,如漫天飞星,朝着眼前众人劈头盖脸的打来。 认真起来的艾大差倒提着天狼棍。 也不理会脚下虚弱的山鬼,朝着小铁疾奔而来。 浪僧大吼一声,舍了佛棍,举起双掌,体内韦陀真气鼓荡,如怒目金刚,挡在艾大差前方。 后方花青的手扣在腰间,但他还没出手,便看到沈秋掠向身前。 身影窜动,十指在空中乱舞,如邀月摘星,公输巧手配合风雷指舞出残影,将那些射来的暗器,统统击落,还将几个扣在手中。 “魔君。” 沈秋将手里抓着的暗器丢在脚下,他对艾大差朗声喊道: “我这公输巧手学的如何?没给你丢脸吧?” “砰” 魔君的回应相当简洁,灰头土脸的浪僧被打回本阵,撞在小铁身上,将那高大青年撞退数步。 艾大差提着天狼棍,一步一步走向沈秋众人。 雄厚真气缠绕躯体,带起呼啸狂风,真如魔君降世,仿佛没什么能阻拦他了。 “啪” 艾大差挥手打落沈秋劈来的摇光刀,又挥起五指,如鬼影般扣在沈秋脖颈,将他提到空中。 手中天狼棍斜指向脚下花青,气机牵引下,让花青不敢动作。 敢动… 便死! “学得真好,那又如何?” 艾大差看着沈秋的眼神中,已经尽是寒意。 张大哥只让他保证沈秋不死,从他身上扯掉几个零件,应该也问题吧? 被扼住脖颈的沈秋一脸痛苦,他看着艾大差,在一息之后,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笑容。 垂在身侧的十指扣起,真气线拨动。 公输巧手,掌控万物! 被打落在地的摇光刀就像是被无形之手握住,从背后砍向魔君脖颈。 “砰” 摇光刀被挥下的天狼棍击飞出去,但紧随其后的黑剑承影,却在这一息之间,刺穿魔君血肉。 这把黑不溜秋的剑就是这么霸道! 根本不受任何类型的真气阻碍,就连一身近先天淬炼的肉身,都挡不住它的穿刺。 黑影急闪,从背后刺入,从腹部刺出。 身侧花青手指掠过腰间,一把怪异软剑如毒蛇一样,探向近在咫尺的艾大差,这就像是个信号,让奋死一搏的小铁,和口吐鲜血的浪僧,也以最后气力,合身扑来。 沈秋竟伤了魔君!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四周闪起的刀光剑影之间,无法说话的沈秋,对瞪大了大小眼的艾大差比了个口型。 那句话是... “公输巧手,最后一招,偷天换日,我早学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25.寒芒点星缚苍龙【61/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5.寒芒点星缚苍龙【61/100】在开战之前,青青就跟着河洛拳师们撤退开,天榜与地榜的战斗,是他们不能介入的。 但这行人其实也没撤出去多远,便被另一伙人堵住了去路。 “呀!” 在荒野之中,青青被眼前那十几个从草丛站起的人,吓了一跳。 那伙人动作僵硬,身上皮肤布满了狰狞的缝合线,脸上就如被切开又缝合,最可怕的是。 那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个古怪的竹管。 艾大差的机关人! 它们不知何时,绕到了救援者们后方,此时正摆出种种奇怪的姿势,拦住了这群河洛拳师的去路。 “蹭蹭蹭蹭” 一阵机簧声动,在青青诧异的注视中,那些机关人双手双臂都弹出了各种刀刃。 最夸张的是,其中几个自背后还刺出了如蜘蛛腿一样的机关手臂。 就如凭空多长了四只手,还握着四根锐利长矛一般。 河洛拳师们也不畏惧,各自抽出武器,便和这些拦路的机关人打成一团。 青青也被卷入战斗之中。 但她也不再是一年多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师妹了,依靠轻盈腾挪和手中天机手环,倒也能坚持片刻。 只是这寻常江湖人,哪里知道这些机关人的厉害? 他们的刀剑拳头,根本伤不到这些钢筋铁棍的无脑战士,反而是后者,屡屡用活人根本做不出的动作,给这些拳师们带来惊喜。 “噗” 黑色的毒烟从一个机关人胸口喷出,笼罩战地,那些拳师们不可能在毒烟中战斗,但这些机关人却无所畏惧。 只是几息之间,便有好几个拳师被击倒。 青青也被几个机关人追捕,其中还有一个多长了四只手,如蜘蛛一样怪异机关人。 那家伙根本不用双脚行走,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用身后的四只长枪拄在地面,双手和身体不断向青青射出暗器。 动作又怪又狠。 青青竭力躲闪,用天机手环也伤不到这些傀儡,就在落入险境之时,一道黑影突然从青青身后窜出。 是个人! 不,不对,不是人! 青青看的清楚,那从背后冲出来的人,自手腕处刺出黑色锯齿长刃。 她低下头,在脚下土块草茎纷飞中,便朝着眼前几个机关人冲了上来。 那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青青认识她。 在苏州见过两次。 那不是沈兰妖女的丫鬟吗? 她怎么也在这里? 还变成了机关人? 想归想,但眼看秀禾奋不顾身的帮自己缠住了那几个追来的机关人,青青又回望了一下战场,河洛拳师们打的相当艰难。 她帮不上忙,但最少不能添乱。 这丫头冲上去,拖着两个受伤的拳师,朝着战场之外退去。 待她救出四个人后,突然听到有马蹄阵阵,小师妹抬起头,便看到在这傍晚夜色中,一匹快马正在冲来。 在那马上,是一个带着斗笠的熟悉身影。 “大当家!大当家!” 青青一脸惊喜,跳到路边,对赶来的仇不平挥动双手,大声喊到: “快去救小铁他们,他们就在后面村子里!” “嗯。” 仇不平纵马飞掠过青青身侧,对小师妹应了一声,他抓起马兜上的亮银枪,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纠缠拳师们的机关人。 大当家在马上飞身而起,一个起落便落入战场。 紧接着便有破风声响,几息之间,他的身影便再次飞起,持枪掠向后方村落。 青青瞪大了眼睛,她快速重回傀儡战场,那十几个难缠的傀儡,在不平枪下,已经变成了十几堆碎片废料。 “好厉害!” 小师妹站在一片废墟中,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她错过了苏州大战,并没有真正见过天榜高手那一夜,战力全开,毁天灭地的战场。 在她的小脑瓜子里,几息之间,能做到眼前这样,已经超出她的想象了。 “咦?” 青青扭过头,便看到秀禾呆立在战场边。 沈秋给她的命令,是击退那些被艾大差操纵的傀儡,现在任务完成,她便进入了“停机”状态。 “你会说话吗?” 青青站在秀禾眼前,探着脑袋,一脸好奇的看着秀禾,还打算伸手去摸一摸。 这场仗,对她来说,已经是打完了。 但对其他人而言,苦战还在继续呢。 “噌” 眼见沈秋伤了青阳魔君,花青公子便不再犹豫,他手指抹过腰际,在轻灵剑鸣中,腰间玉带里寒光湛起。 一把如灵蛇般的三尺软剑带起风声,撩向魔君脖颈。 “铛” 那剑刃打在艾大差脖子上,却被从衣领处弹出的黑色扇子一样的小圆盾挡住,也只挡了一下,圆盾便飞散开来。 这青阳魔君与其他天榜中人,不太一样。 他一身神异功夫,六分都在机关术上。 小盾一挡,给了他反应时间。 护身罡气再起,艾大差将手中沈秋如石头一样甩飞出去,便劈手打出一掌,又被花青灵巧躲开。 这仙家公子不但不退,反而借着闪躲蓄力,又一次挥剑前刺。 青色真气灌入软剑,让那如蛇一样剑顷刻绷直。 若迅雷闪电般,刺向艾大差眼睛,剑刃上还缠着青色气流,化作锋锐风刃,搅得艾大差那一头乱发飒飒飞舞。 “啪” 天狼棍飞入手中,在棍上翻出甲叶,就如魔君握住了一面龟型盾牌。 在急速后退间,这绝杀一剑也被堪堪挡住。 青阳魔君挡住这一剑,便回身甩出两颗爆弹,火光四溅中,花青和扑来的小铁浪僧都被打退几步,又被挥起的天狼棍打中胸口。 护身真气被击散同时,也有黑色机关飞来。 机簧声响中,在场的数人,都被那精巧机关扣住身体四肢,再无力反抗,就如被机关蜘蛛的铁网缠住。 “啪” 黑色的天狼棍拄在了花青眼前,艾大差伸手将腹部刺入的承影剑抽出来,疼得他嘴角咧开。 那黑剑又被丢在山鬼身边。 他看着眼前被机关镣铐困住的花青,他摸了摸自己被削断的头发,他说: “方寸剑风,削骨杀生,这是苍岚绝剑。你是昆仑中人?” “是。” 花青挣扎了几下,眼见挣扎不开,便不再用力,他艰难的盘坐在地上,对艾大差说: “你既认得苍岚绝剑,便肯定见过我师父?” “嗯,有过一面之缘。” 青阳魔君摸了摸胡茬,他说: “当年张大哥上昆仑,我有幸与他同行,也见过仙池真人的苍岚绝剑,那刮骨阴森的剑风,险些把张大哥都逼入绝境。 啧啧,你这小娃儿,剑术比你师父差多了!” “且等十年再看。” 花青耸了耸肩,他说: “那时候,若魔君还活着,便让你看看我的苍岚绝剑!” “呵” 艾大差冷笑一声,他提着天狼棍,走向不断挣扎的折铁少年。 他对其他人说: “你们一个个,要么是故人徒弟,要么是仙门中人。 老子也不好动手坏了你们武道,便滚吧,但老子和你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他狠狠踹了一脚沈秋,骂到: “扑街仔,吃碗面反碗底的杂碎!这次算你运气好,下次再遇到,非要拆了你!” 沈秋是被绑的最狠的。 艾大差在他身上捆了三个机关镣铐,几乎把他捆成了一个粽子,连嘴巴都被锁链封住。 沈秋见艾大差走向折铁,他不断的呜呜乱叫。 折铁少年眼中也是有些畏惧,还有愤怒。 “你这神异筋骨,浑然天成,乃是一副绝世好料。” 艾大差看着折铁,就像是欣赏着一件世间最美的艺术品,他双眼放光的说: “待老子将你带回青阳山,好生炮制,最多两年,老子保你纵横天下,无人能敌... 已经失传的天机武卫重新现世的机缘,就在你身上了。” 说着话,他便要伸手去抓折铁。 但那手探出几寸,却不再向前。 青阳魔君的身体停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动作,就好像是时间暂停了一样。 但并不是。 只是有股寒气加身,杀气涌来,让他不敢再动。 不只是艾大差,在场被困住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股森冷杀气。 就好似被扯入一片嗜血沙场,在直面一支开始冲锋的不败铁军一样,沈秋努力的抬起头,向已经彻底毁掉的废弃村落的入口看去。 在那里,傍晚夜色之下,正有个人慢步走来。 他穿着黑色儒衫,头戴黑纱斗笠,手中反握着一把八尺亮银枪,还有枪上红缨在阵阵冷风中摇曳纷飞。 一将动,万兵行。 来者只是一人,却有股军阵林立的肃杀威严。 待他再走几步,那股森冷杀气便成倍涌来,就像是扑面狂风,让沈秋有种窒息的感觉。 天榜! 绝对是天榜! 这股压力,错不了的! 艾大差那边咬着牙,伸手继续向前,想要抓着折铁逃走。 但下一刻,一个冷漠的声音在夜里响起: “再前一寸,汝命休矣!” “仇不平!” 艾大差被气得跳起来,他回身抓住天狼棍,对身后来人大喊到: “我与你无缘无仇! 来这齐鲁也未作奸犯科,更没做什么滔天恶事,你是非寨规矩再大,也管不到老子身上吧? 别多管闲事!” “无关寨中规矩。” 仇不平停在十丈之外,持枪而立,他背负着左手,对艾大差说: “此乃私仇...放开我儿,许你离去!” “你儿子?” 艾大差的大小眼瞪大了,半边面瘫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惊讶。 他第一个看向沈秋,他以为仇不平也是为沈秋来的。 而且张大哥如此看重这沈秋,莫不就是因为,他乃是仇不平的亲子? 不会吧? “不是他。” 盘坐在原地的花青公子憋着笑,摇头晃头的用下巴指了指小铁。 他说: “是他!你嘴里的‘绝世宝材’,魔君莫不会以为我等没有后手,便赶来送死吧?” “啊?” 青阳魔君和沈秋两脸呆滞。 他低头看了看小铁,小铁那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无辜的表情,生而为仇家血裔,也是他无法选择的。 这就坏事了。 艾大差得知仇不平插手的原因,他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平心而论,为了一个好材料,就惹上仇不平这等凶人殊为不智。 但若是失了折铁,再要寻到如此好材料,那可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去了。 自己想要堂堂正正的在机关术上赢了五九老匹夫,就得做出真正的“天机武卫”! 仇不平也不着急,就傲然站在那里,等着艾大差做出决定。 天榜高手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像艾大差这种精于机关术,以奇诡取胜的高手,在一对一的情况下,绝对不是仇不平的对手。 这一点从天榜排名也看得出来。 仇不平是十二天榜第七,而艾大差,是第十二位,天榜里的吊车尾。 青阳魔君很清楚,仇不平如此方正做事,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否则刚才隐匿而来,突然现身刺杀,以艾大差现在的身体情况,是很难挡住的。 仇不平手中的百鸟朝凤枪,可也是十二器之一。 被刺中一下,就够他受了。 “艾兄此番,就当给我个面子,如何?” 眼见艾大差一脸纠结,仇不平再次开口说: “算我仇不平欠你一个人情。” 这是给台阶下了。 按道理说,艾大差应该见好就收。 但这家伙是个神经病啊... “呸!” 艾大差挥起手中天狼棍,他的左手摸向身后,握住一样冰冷之物。 他瞪圆大小眼,对仇不平喊到: “老子需要你给面子? 当年张大哥给足了你面子,请你共谋大事,你却给脸不要脸!这绝世宝材,老子今天要定了! 顺便给张大哥出口气! 你若非要阻拦,咱们好生做过一场便是!” “噌” 一声锐响,亮银枪动,被仇不平双手握住,如短刃般的枪尖抖动之间,又归入一线,直指艾大差。 黑纱斗笠之下,仇不平脸上已尽是寒霜。 “那,便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26.幻痛【62/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6.幻痛【62/100】豪龙胆,傲行沙场破敌狂,起身震天芒。 亮银枪,海角天涯无思量,弹指惊胡狼。 一将动,万兵行。 百鸟朝凤枪,杀气汇聚,兵家至宝,胆气加身,杀伐无双,非乱世不得出,持之勇冠天下。 ---------《无上十二器之百鸟朝凤枪》隐楼著 傍晚夜色,凉风习习,吹起野草浮动。 沈秋眼前是一幅很迷幻的景象,非要诗意点去形容,那边是月沉乱峰西,寥落三四星。 确实有一轮皎月浮在夜空,但他眼中的星点,却不是真的星点。 那是仇不平舞起的枪。 百鸟朝凤枪在他手中快若闪电,根本看不清出手轨迹,只有每次直刺时留下的一抹视觉残留。 那锐利锋芒在空中暂停消散,像极了夜下星点。 开战不过几息之间,艾大差身上那唱戏一样的绿袍,就被戳出了十几个凄惨伤痕,连带着这魔君身上,也多出了好几处皮外伤。 若不是他身法还不错,早就被仇不平一枪穿心了。 这等高手交战,彼此之间真气相当,不能用强大内功欺负人,便只能靠身法技艺决胜负。 而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纯粹的招式精妙和奇诡已经没用了,大家都是武艺登峰造极,什么花招没见过? 若是再花里胡哨,一剑砍死就是了。 天榜之间,比的便是各自对武艺的理解和自己的武道。 青青曾对沈秋说,武艺之路,基础乃是气力、真气和技法,沈秋也曾有疑惑,在这武道基础之上,还有没有更厉害的境界。 答案是有的。 其实在苏州一战中,沈秋便知晓了这个答案。 超脱武艺范畴之后,决定高手胜败的,便是“意”。 剑意,刀意,枪意等等。 这是一种很难描述,但真实存在的境界。 最好的解释,便是眼前这艾大差和仇不平的交战。 两人之间没有用什么真气爆发,护身罡气之内的小手段,就是纯粹缠斗。 艾大差不断的用出各种机关暗器,再以公输巧手操纵暗器,就如编制出一道杀生网。 而仇不平则稳稳站于地面,根本不在乎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呼啸而来的机关暗器,手中百鸟朝凤,枪出如龙。 随手一抬,便有杀气加身。 这便是已经超脱了招式之外,不被一板一眼的招式束缚。 或者说,一举一动就是完美力道挥出。 每一次攻击或防御,都是极好的招式。 沈秋被机关镣铐锁住,无数行动,无法说话。 但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两个绝世高手的交锋,他们也许只是在热身环节,但已经给沈秋带来了一种明悟。 他最近在梦境中困于匹夫刀意。 那是从摇光刀上感悟到的一丝超越招式的知识。 他无法理解这种招式之外的东西,就像是一个明知道藏有宝藏的箱子,却因为没有钥匙,而无法打开。 现在... 钥匙就在眼前。 招式,所有的武学招式都只是基础罢了。 再怎么精妙诡异,那都是基础。 就如沈秋老家,所有孩子都要上学,但有人成了博士,有人去搬砖了,大家的却都是一样的。 能走多远,全看自己。 若是一味追求招式精妙,反而会被困在其中无法自拔。 唯有在招式的基础上,延伸出属于自己的东西,属于自己的感悟。 一千个人眼里,便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那一千个不同的哈姆雷特,便是“意”的真正含义。 他悟了! 但现在,有比领悟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砰” 一支被仇不平从中央切断的飞镖擦着沈秋的脸,刺入地面,还有四处纵横的真气利刃。 把这本就已经一片狼藉的小村子,搅得如地狱一样。 两个天榜高手的气势对博,也许对他们来说只是寻常,但对于其他人而言,只要擦到就是重伤的下场。 若再不想办法离开,沈秋这条命,今日就要交代到这里了。 “过来!” 沈秋全身被捆住,手指只能微微动作,他盯着眼前杀气四起的真气风暴,努力的将公输巧手眼神的真气丝,扣在眼前地面上的摇光刀柄上。 手指不断活动,把那沉重的刀一点一点的勾到身边,又在真气爆发间,让摇光刀飞入空中,朝着他的身体砍了下来。 “当啷” 几声脆响,身上的机关锁链被砍开来,沈秋胸腹也多了一道皮外伤。 七星摇光,这把桀骜的匹夫之刃。 是绝对不会放过折磨沈秋的任何机会的。 “啪” 沈秋双手解脱出来,便抓起摇光,一刀砍在双腿中,又回身一刀,切碎脖颈上的锁链。 他爬起来,冲到其他几人身边,用锋锐的摇光,将那些该死的机关镣铐统统破坏掉。 “走!” 他扛起虚弱的山鬼,后者还死死的抓着承影剑。 “离开这!快!” 沈秋背着山鬼冲出村落,远离了真气风暴交错的氛围,待跑出十几丈后,被小铁背着的浪僧说: “放我下来,我要调息一下真气。” “还不到时候!” 沈秋回头喊到: “你们没见过艾大差的追命爆发时的样子,但我见过... 这点距离远远不够,快退! 最少退到百丈之外!” 沈秋背着山鬼疾行而出,他还不忘运气真气,回头对正在交战的仇不平大喊到: “小铁他爹,小心艾大差狗贼的追命暗器! 千根牛毛小针,无物不破,无视真气,莫要靠近,千万小心!” “沈秋你这狗东西!” 沈秋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了艾大差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追命箭,可是他压箱底的手段。 此番在苏州时才是第一次拿出来用,效果惊人,五九钜子都被重伤,此刻正等着用这玩意阴上仇不平一把呢。 结果却被沈秋当场拆穿。 这追命暗器,五九钜子的评价是,除了手持乾坤坎离的他之外,任何天榜高手,在第一次遇到时,绝对会被重伤。 乃至殒命。 那边正在和艾大差近身交战,一杆银枪压得艾大差喘不过气的仇不平,在听到沈秋示警后,立刻抽身而退,毫不犹豫。 艾大差还想追击,但冲出几步,就见眼前仇不平转身一记回马枪。 寒芒亮起,枪刃舞动。 在魔君眼前带起星点七八,却无一处是虚招,都是实打实的锐枪穿刺,这一手可比什么绝影七杀术带起的虚招强太多了。 百鸟朝凤,一息八连。 艾大差知晓厉害,但疾步后撤,挥起天狼棍,又带出龟壳甲叶,护身罡气如狂风爆发。 但也勉强挡住其中六枪。 “砰” 第七枪击碎罡气,就如重物打在蛋壳上。 第八枪长驱直入,在仇不平平静的注视中,长枪顺滑的刺入魔君左肩,枪杆抖动,真气灌入之间,拉起一条血肉淋漓的伤口。 “噗” 艾大差被这最后一枪撞得合身倒飞,掠出三丈,步伐混乱一丝,却也勉强停住脚步。 待仇不平持枪追来,便看到那青阳魔君转身一抖,手中天狼棍便串上铁丝,在弯曲之间,成了一把黑色战弓。 而艾大差手里,也多了一根青色狼牙箭。 天狼追命! “嗖” 追命箭呼啸而出,仇不平后退一步,手中银枪拨动,带起残影,凝聚真气抖出,将射来的追命箭在十尺距离上拨开。 那被拨飞出去的追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又反身刺来,速度更快几分。 公输巧手!掌控万物! 艾大差的手指挥舞,就如操纵木偶,他的意志仿佛寄生在追命箭上,让那飞舞青芒又灵又巧,绕着仇不平团团围攻。 但每一次靠近,都会在十尺之外被不平枪击退。 百鸟朝凤枪本就是长兵刃,再加上仇不平单手持枪,让那追命箭根本不能近身。 艾大差大小眼中闪过一丝焦急。 他很清楚,以仇不平的武艺和内功。 这追命箭要是不能在他五尺之内炸开,那些牛毛小针就算再厉害,其绝大多数,也会被仇不平用战气和身法挡下来。 五尺! 这是追命在面对天榜高手时最低杀伤力的距离。 当然,若是用来对付地榜中人,随便三四十尺炸开,也足以让对手饱尝万箭穿心之苦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要是对付区区地榜中人,还要用追命的话… 那艾大差丢人可就丢大了。 “艾兄,你这暗器不错。” 仇不平一枪抽飞追命,脚下用力之间,手持银枪,若闪电般冲入艾大差身前七尺之地。 迎面便是追魂一枪,直刺魔君头颅。 “铛” 银枪与黑棍撞在一起,勉强将枪刃拨开,擦着艾大差的脸颊刺过去,在他脸上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一瞬,长枪斜摆,如战锤一样打在魔君脖颈,将他整个人打翻在地。 仇不平看也不看身后追命箭,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尺不到。 除非艾大差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否则这魔君再神经病,也不会在这个距离上引爆追命。 看上去,胜负已分。 “仇兄好手段,咱大差服了!” 艾大差躺在地上,咧嘴笑了笑。 但手指突然向外一挥,本追着仇不平而来的追命箭,忽的转了个弯,朝着已经跑出几十丈之外的沈秋等人飞了过去。 “只是不知,仇兄救不救得了他们?” 艾大差的声音还在风中回荡,眼前已无仇不平的身影,不平枪身若奔马,快若闪电,追着追命箭而去。 他知道艾大差要做什么! 这个杂碎! “哈哈哈,仇兄!这场,我还是赢了!” 艾大差擦了擦嘴边血迹,大小眼盯着追命箭和仇不平的距离,在那箭杆被百鸟朝凤枪拦腰截断的瞬间。 只剩箭头的追命反而再快三分,闪入仇不平眼前。 而在仇不平身后,沈秋等人还在狂奔。 “啪” 艾大差脸上恶意满满的打了个响指。 “砰” 追命外壳开启,露出其中千百牛毛小箭,在月光之下寒光闪闪,又在仇不平四尺之内爆开。 在刺耳尖锐的追魂索命声中,不平枪体内龙虎战气涌动着喷出,那百鸟朝凤枪在他手中飞转起来。 就如螺旋桨一般,被不平枪撑到身前。 “小铁!” 沈秋丢下山鬼提起宽大的摇光挡在身前,他大喊一声,小铁也竖起门板重剑,护在众人身前,花青拖着浪僧翻滚一周,两个人死死趴在地上。 “铛铛铛铛” 如雨打芭蕉的声音在这夜里响起,摇光刀自然不惧小针穿刺,而且大部分细针,都被仇不平用枪术防御拨开了。 小铁的重剑上,此时就像是长了毛一样,近百只小针刺入镔铁之中。 看上去让人头皮发麻。 “父亲!” 小铁大喊一声,声音中尽是悲切。 在众人眼前,仇不平持枪而立,肩膀,腰腹,腿部,都有鲜血渗出,距离太近,暗器太多。 终是没能尽数挡下,依然有牛毛小针入体。 而且受伤太急,让仇不平的反应慢了一丝。 在他眼前,被追命肆虐过的荒野之上,艾大差狂笑着双手握住天狼棍,正朝着仇不平头颅打来。 他的大小眼里,尽是癫狂,尽是求胜的光。 “休想!” 一声暴喝,人影自仇不平身后冲起,九分舍身决之下,摇光凶戾刀气冲天而起,朝着艾大差面门便砍了过去。 “铛” 两刃接触,沈秋口喷鲜血,后退几步,半跪于地。 然而还有黑影掠出,夺命承影直刺而来,面具之下,山鬼眼中已尽是寒光。 “无用!” 魔君侧过身,让这一剑在胸口拉出伤痕,他一脚踹在山鬼腹部,复尔提起天狼,便又朝着仇不平打来。 但... 机会转瞬即逝。 胜负逆转就在此时。 “嗖” 如皎月流星般的光,照亮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仇不平头顶斗笠被激荡的龙虎战气冲飞。 他的文士髻散乱开来,花白长发在风中飞舞。 他傲立原地,单手持枪,身上还有刺眼血迹。 但这一枪… 太快,太狠,太要命。 在如百鸟嘶叫,凤凰长鸣的声音中,一道闪电划过所有人的眼前。 枪刃刺入艾大差肩膀。 魔君瞪圆了眼睛,手中天狼也染上血渍。 这一枪本可以刺穿艾大差脑袋的,但仇不平没有,他这等用枪高手,也绝对不会错失目标。 他就是要刺艾大差的肩膀。 而艾大差似乎也知道,仇不平要做什么。 “不,不要!!!” 魔君凄厉的求饶声在夜里响起。 仇不平手腕轻轻一抖。 “哗啦” 皎月之下,血光冲天,那飞舞的血液,在沈秋眼中显得如此迷离,就如慢动作一样。 他看到一样东西在血光里飞入半空,划过一道轨迹,落在他眼前。 那是一只手。 一整只胳膊。 大概是仇不平出手太快,那沾满血渍的手指,还在神经质的抽搐。 青阳魔君的左臂,就那么被整个从身体上卸了下来。 “你伤我儿,我本该杀你。看在张莫邪面子上,便废你一身机关邪术,以作惩戒。” 仇不平收回长枪,转身走出几步,头也不回的,对眼前跪倒在地,抱着断臂大哭大叫的艾大差说: “滚吧!” “以后,莫要再来齐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27.愧疚【63/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7.愧疚【63/100】看着艾大差凄惨的跪在血泊里,抱着断臂呆若木鸡,沈秋对这个神经病的恨意,也莫名的消减了一些。 这一路行来,他是很清楚艾大差对于机关术的执着的。 每一天,不管条件如何,不管行路多累,艾大差夜里总要研究摆弄一些古怪的机关器物,才能安然入睡。 这已经不是兴趣的范畴了。 这种执着,已经可以称之为热爱,乃至一生的事业,内心的支柱等等。 沈秋甚至觉得,艾大差的神智已乱,却又没有彻底疯掉。 就是因为在他那混乱癫狂的脑海里,有机关术这个定海神针,让艾大差还维持着最基础的理智。 若是真疯了,便无法再研究机关术了。 所以,他没有放任自己坠入疯狂。 现在,青阳魔君被仇不平砍掉左臂,百鸟朝凤枪何其锋利? 是连肉带骨一起砍开的,若是还有前世的条件和器械,没准这条胳膊还能接回去。 但这个时代,显然已经不行了。 换句话说,艾大差就算能再研究机关术,也注定无法再维持天榜高手的身份。 更何况,公输巧手的使用,对手指的灵活性要求太高了。 魔君要走机关术这条路,算是彻底断了。 仇不平这一枪不取人命。 却连带着艾大差所有的精气神和他的疯癫人生,一起斩断。 所谓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走!” 仇不平看也不看其他人,低声说了一句。 便提着百鸟朝凤枪走入黑夜中,小铁背起山鬼大哥,花青扶着浪僧,都跟着仇不平离开。 唯有沈秋停在原地,他看着眼前被打击的已经说不出话的艾大差,他将摇光归入刀匣,蹲下身。 对艾大差说: “魔君,我其实,不恨你,你反而还教了我很多东西。 和你一起讨论那些机关术的奇思妙想,也让我...怎么说呢,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还是那句话,若我们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应该能成为好友。 可惜,造化弄人。” 他站起身,对艾大差说: “魔君还是早些回青阳山吧,好生休养,以后莫要再管江湖事了。” 说完,沈秋便匆匆离开。 他也不敢多待,艾大差被废去左臂,身受重伤,但要杀个把沈秋这样的家伙,还是很容易的。 艾大差却恍若不闻。 他就那么跪倒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眼前那血泊中的手臂,体内真气还在运转,作为天榜高手,艾大差的内功心法也绝对不是凡物。 不到二十息,伤口便被止住了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已经深了。 在寂静无声的荒野上,如雕塑一样的艾大差突然怪笑了一声,抓起眼前断臂,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待他回到那残破村落的废墟中,在一片狼藉里,找到自己的机关木盒,正要开启,却突然回头看向身后夜色。 在那小村落边缘的黑夜轮廓中,正站着一个人。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艾大差咬着牙说: “老子的手臂被废了,已经是个废人了,你这老东西想必很高兴吧?想笑便笑吧!老子这一生,就tm是个笑话!” 那黑暗的人没有出声,更没有嘲笑。 只是挥手抛出一物,正落在艾大差眼前,缓缓展开。 那是一张图。 用墨家秘术标注出人体穴位和经络,以及改造的方式方法。 极其详尽。 “滚!拿着它滚!” 艾大差就像是被刺激到,他一脚将那图踢飞出去,就像是个十足的疯子一样。 “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老东西,来啊,杀了我啊! 你来啊!” 他发疯的大喊大叫。 但夜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在倾听他发狂了。 那个送来图的人,只是一声轻叹,便转身掠入黑夜中。 似乎从来都没存在过。 艾大差发了一炷香的疯,最后就像是力竭一样,跪倒在地面上。 他丢下自己的断臂,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握住那沾满了尘土的机关术图谱。 将它握在手心,握的越来越近,他低着头,闭着眼睛,那大小眼中,有滴滴泪光落下,砸在脚下尘土之中。 他输了。 又一次输了。 那老东西丢来这张图,便是在询问他。 是他的尊严与仇恨重要? 还是能继续研习机关术更重要? 两者只可选其一。 但选了后者,就意味着,青阳魔君十几年来的仇恨与执拗,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他选了否定。 否定了自己过去十几年为仇恨所做的一切。 “啊!!!” 如狼嗥般,撕心裂肺的,充满痛苦,绝望,失落与悲伤的嘶吼声,在这孤寂夜色里传出老远,惊起几只乌鸦。 它们在夜里,呱呱乱叫。 ------------------ 堆满了傀儡碎片的地方,青青正在师兄的陪伴下,用一根木棍,在那些傀儡碎片里拨来拨去。 试图找点好玩的东西。 和师兄分开了快两个月,让青青很想念待在沈秋身边的感觉,沈秋也很想这丫头,就像是哥哥终于找到了妹妹一样。 往日总嫌小青青碎嘴。 但现在那些叽叽喳喳的话,反而让沈秋感觉到一阵心安。 山鬼坐在一旁,一边调息真气,一边看着青青和沈秋打闹,作为大哥的他,也感觉到一阵内心的平静与温暖。 “看什么呢?道兄。” 花青公子摇着折扇走过来。 他的姿态还如之前一样潇洒,只是白色儒衫上布满了血迹和污痕,让他看上去再无潇洒之态。 反而像是从垃圾堆里刚回来的乞丐一样。 而面对他的询问,山鬼也不如之前那么冷漠。 他轻声说: “与我说说仙门之事,我不懂那些。” “好啊。” 花青轻笑了一声,他盘坐在山鬼身边,看向眼前,青青在一堆废料里,找到了一把锯齿刀刃,正拿给沈秋看。 而沈秋则忙着给呆立在原地的机关人秀禾,修补战斗带来的损伤。 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在这片草地的另一边。 仇不平正坐在一处木桩上,大刀金马的挺直腰杆,而浪僧脸色有些苍白,但此时还在帮仇不平,查看那些牛毛小针入体的情况。 周围有几个河洛帮拳师,打着火把,为他照亮。 小铁... 小铁满脸愧疚的站在仇不平身边,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仇寨主,你体内大概有31根牛毛细针。” 浪僧忙碌了一炷香,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指着手中带血的几根细针,对仇不平说: “我已取出其中7枚,但这是因为这些针被你的筋骨挡住,入体不深。 剩下的24枚,都已经进入血肉,需得以特殊的手法,才能无伤取出。” “劳烦大师了。” 仇不平语气平静,似乎受伤的并不是他一样。 而折铁少年则追问道: “恨命大师,这针,你取不出来吗?” “小兄弟啊,我虽会点医道,但这等恶毒手段,却已经超出我的能力了。” 浪僧遗憾的摇了摇头。 他对小铁和仇不平说: “这江湖上,有能力治这种伤的,也无非就三人罢了。 涅槃寺圆悟禅师精通涅槃真气,若能得他相助,便可用真气包裹仇寨主要害,再以佛门真气,将那细针强行逼出体外。 第二人,便是圣火教掌教,桃花尊主阳桃。 他虽然不善医术,但一身阳炎圣火气霸道无比,若能得他相助,便可将体内细针用真气融化掉,再排出体外。” 浪僧舒了口气,说: “这第三人,便是地榜二十三,‘药王鬼医’冯亚夫,他的岐黄之术已入化境,应有青囊妙法,能取出针来。” “这...” 小铁对江湖事不甚了解,但涅槃寺和圣火教的大名,他还是听过的,但这等人物,尤其是随便就能请来的? 仇不平摆了摆手,示意浪僧可以去休息了。 在浪僧离开之后,这位大当家扭头看着折铁,他开口说: “我儿莫慌。 为父与那冯亚夫有些交情,只是药王前些日子去潇湘,为潇湘剑门掌门林菀冬医治奇毒,怕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仇不平这次和折铁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再没有了之前在是非寨的那种绝情冰冷。 这才像是父亲和孩子说话的方式。 想到仇不平为救自己,受了这样的伤,自己这儿子和父亲刚相识,便害的父亲受次大难。 小铁心中一苦,再加上仇不平这温和的语气,便让他眼眶红了。 到底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又经历了江湖险恶,这一番竟是要落下泪来。 他抽了抽鼻子,对仇不平说: “父亲,此番是我做错了。” “错?没错。” 仇不平也是离了是非寨,心里的事情便不那么沉重,他摇了摇头,揉了揉微微发疼的腰部,对折铁说: “我儿为救兄弟,甘愿冒险赴死,以此等武艺,也敢与那凶徒艾大差放对,已经堪称江湖少侠。 这义气之事,又怎么能说是错呢? 但你,做的也不全对。” 大当家叹了口气,他说: “行走江湖,功夫弱些也无妨,但要紧的是有一颗精明点的心,以后为父不在身边。 你再做事,便万万不可如此鲁莽了。” “孩儿知道了。” 小铁低着头。 仇不平又说: “我儿可怨恨当日为父冷言冷语?” “没有!” 小铁抬起头,努力的露出一丝笑容,他对父亲说: “孩儿明白父亲当日为何要故意驱走我,三叔对我说了这些,孩儿便明白父亲用心良苦。 孩儿也知,父亲还要看顾是非寨万余人,责任重大。 父亲是天下最为义气之人,也难做取舍。 孩儿不会让父亲难做的。” 小铁长出了一口气,他后退几步,跪在仇不平身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对父亲说: “今生能得见父亲,了却心结已是幸事,不敢求父亲舍了义气,随孩儿离开齐鲁。 孩儿也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还有沈秋大哥照料,父亲便不用忧心。以后每年父亲生辰,孩儿会来青龙山拜见,已尽孝道。 只是...” 小铁眼眶通红,他说: “只是江湖险恶,父亲也万万要照料好自己。” 仇不平的表情越发柔和。 他看着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幼子。 十四年里那些不能忘却的痛苦,似是在这一刻,被冲散了很多,就仿佛心中那个洞,也被某种东西缓缓填补。 他虚扶起折铁少年,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说: “我儿懂事了,为父很满意。 你一会便随你友人离开齐鲁吧,这是非寨将有战事,为父放心不下,要星夜赶回去坐镇。 还有些时间,来,与为父坐在这。 咱们爷俩说说话。” 仇不平指了指身边,折铁上前盘坐在那里,仇不平的目光落在折铁脸上,他看着那双眼睛,久久不语。 他说: “真像啊,我儿,你这双眼睛,像煞了你母亲。你还不知你母亲身世,也不知我仇家传承,为父便与你说上一说。” 父子两人月下谈心,看上去非常融洽,似乎隔阂消弭。 沈秋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内心也有些感慨。 谁又能知道,憨憨的小铁,居然有这么一个牛逼的父亲。 谁又能想到,纵横天下的仇不平,也还有一个幼子在世? 只是,以后小铁的身份也要瞒一瞒了。 就如青青丫头的身世一样,这要是被其他人知晓了,小铁可就危险了。 这江湖里,从不缺少那些做恶事邪门歪道,跟着艾大差一路行来,沈秋连断了七处表面正派,内则肮脏的小宗门。 对于江湖人心可以险恶到什么程度,已经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师兄,接下来我们去哪?” 青青抱着沈秋的手臂摇来摇去,她问到: “你能教我操纵秀禾吗?好有意思啊。” “很难学的。” 沈秋伸手在青青额头弹了弹,他说: “以后有空教你,接下来嘛,我们送山鬼去太行,然后,回苏州去,离开这么久,也该回家啦。” 一旁浪僧也满脸温和。 倒不是说浪僧也被亲情感动。 只是眼见折铁少年和仇不平认了父子亲,之前被搁置的想法,也能重新提起来了。 得想个办法,让诗音侄女和这折铁少年拉近关系,不如... 定个亲事? 这仇不平的儿子,配河洛帮大小姐,身份倒是完全够了。 而且小铁看上去憨憨的,玩心眼肯定不是自家诗音的对手,以后就算成了婚,也会被拿捏的死死的。 倒也是良人佳配。 浪僧正转着佛珠思索间,一名河洛帮拳师便急匆匆走来。 他手臂上停着一只信鸽,又将卷起的小纸条,递给了浪僧。 浪僧带着笑容,打开一看。 “唰” 浪僧脸上的所有笑容,尽数消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28.十万火急【64/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8.十万火急【64/100】“你说什么?” 仇不平正和小铁说话间,被浪僧打断。 后者对仇不平低声说了一句,这是非寨寨主便猛然起身。 他脸色阴寒,接过浪僧递来的纸条,看了一眼,那纸条便在仇不平手心碎成漫天纸屑。 南朝军队开战了! 是非寨正在被围攻,按照这河洛帮商队传来的消息,在仇不平离开山寨一天之后,那边就开始了战争。 而且是非寨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 疑似是...出了内奸? 仇不平眯起眼睛,他感觉这事情不太对劲。 是非寨是他一手建起来的。 他对自己的老兄弟们绝对有信心,而且寨中亲信,大都和南北两朝有些恩怨,若不是被逼得活不下去,谁会上山当土匪? 说是出了内奸,他绝对不相信! “仇寨主。” 浪僧在一旁转着佛珠,他看着仇不平的表情,他边轻声说: “贫僧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师说了便是。” 仇不平回了一句,浪僧便把自己之前的想法,轻声说了出来。 “贫僧并不是在挑拨仇寨主和你等兄弟之间的关系。 但贫僧想,那鬼书生说是为寨主和小铁的亲情谋划,寨主刚一离开,是非寨里便有大变。” 浪僧摇了摇头,他说: “这很难不让人产生不好的思虑。也许,这寨中混乱,便是由此而生。” 沈秋等人也知道出了事,便围了过来。 在浪僧说完之后,花青公子摇了摇头,他摇晃着手中折扇,对其他人说: “我倒不那么看,我觉得吴世峰和刘俊山,都不是那等卖主求荣的人,虽然接触尚短。 但我认为,这内乱之事,和他们两人应该无关,或者说,其中有我等不了解的内情。” 花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对其他人说: “还记得我说过吗?我看人很准的。” “小铁。” 沈秋想了想,看向折铁少年,他问到: “那吴世峰给你出谋划策时,都对你说了什么? 不要遗漏,都说出来!” 小铁也知不妙。 他便立刻原原本本的,将自己记住的所有对话都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仇不平的脸色已经有了变化。 折铁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低声说: “三叔还让我若有可能,便劝服父亲,不要再回是非寨了。 说是上天给父亲寻得一个理由,自此便从江湖纷扰中解脱出去,寻一条逍遥路。” “老三还对你说了什么?” 仇不平闭上眼睛,他轻声问到: “他可说了,他以后打算如何做?” “这个倒是没有。” 小铁想了想,又说到: “三叔那一夜离开时,就像是突有感慨,对我说他与是非寨横行绿林十四载,生前之荣辱,人间之繁华也都已经历尽,死便死了。 还说,齐鲁若没了是非寨,兴许就没那么多纷争杀戮了。 我当时以为,三叔只是心中感慨...” 众人一片沉默。 除了小铁和青青这样的少年人鲁钝一些,不通人心之外,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人精。 连山鬼也都算精明之人。 他们听到这话,便知道这是非寨中的乱子,大概都是那位三当家吴世峰搞出来的。 “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 花青公子摆着折扇,一脸疑惑的说: “他既然能和仇寨主当年一起辞官,那也不是贪恋权贵之人,又在是非寨过了十四年,肯定也是义气之人。 这说不通啊!他为何非要亲手毁掉是非寨?” “他是为了我。” 仇不平提起亮银枪,走向自己那匹马。 他一边走,一边说: “老三是聪慧之人,又与我相交二十多年。 他大概,是猜出了我的心思吧。 是非寨啊,缘起缘生,我想要断尽天下不平,却又引了更多恩怨,让这齐鲁大地不得安宁。 数年前,我便知晓,靠一个是非寨是不可能让齐鲁安定的。 那时我便想散了是非寨,让兄弟们下山好生过日子去。” 仇不平翻身上马,拉起马缰,对其他人说: “但我不能,我若说了那话,这是非寨怕是早几年就被那些‘同道’火并了。 老三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要借着小铁这事,让我从那江湖苦海中得脱自由。可惜,他做错了! 诸位好汉,照顾好我儿,若日后还能再会,我仇不平定然感谢诸位!” 说完,战马嘶鸣一声,载着仇不平往青龙山的方向奔去,还有那是非寨主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这是我是非寨之事,你们不要插手了!这便带着我儿,离了齐鲁去吧。” 马蹄声渐渐远去。 小铁咬着牙背着剑,就要跟上去,却被沈秋一把拦住。 “大哥,你放开我!” 小铁挣扎着说: “那是我父亲!那是我爹!我不能看着他就这么...” “别傻了。” 沈秋大声喊到: “你靠双腿去追吗?你追上的吗?” 小铁闻言一震,他双眼中尽是欣喜,看着沈秋,后者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转头对浪僧说: “恨命大师,我这傻兄弟要去救他爹,我也不能看着他一个人去送死。你能不能为我等寻几匹好马,越快越好。” “我这就去送信。” 浪僧宣了声佛号,对沈秋说: “此地距离我河洛帮商号并不远,诸位少侠且等待片刻,最多半个时辰,便有良马送来。” 见浪僧转身离去,沈秋回头看着山鬼,他一脸抱歉的说: “兄长,此番又要...” “无妨。” 山鬼倒是双眼平静,他说: “自家人,不说这些。只是,你身边的麻烦事,也太多了些。” 沈秋耸了耸肩。 这话让他怎么接? 他又扭头看着花青,他双手抱拳说: “这位花青公子,这是我等之事,也不敢劳烦,之前已经蒙你助我,我实在是...” “哎呀,果然如兰儿所说。” 花青还是那副老猫一样笑眯眯的脸,他伸手在秀禾机关人脸蛋上摸了摸,扭头对沈秋说: “你果然是个机灵的少侠呢。 明明想要我帮忙,却还要说这么多弯弯绕。我帮了就是,反正也是红尘洗心,要经历世间种种。 这是非寨之事,我也颇有兴趣呢。” 沈秋心里这才微微放心。 那位浪僧看上去像是有心计的人,而且之前也对青青表明了身份,是雷诗音请他来援助青青和小铁的。 必然也是要参与这事中的。 再加上山鬼和这神秘的花青公子,就是三个地榜! 自己也算是人榜前列,还有秀禾机关人,改造之后也能匹敌人榜高手。 小铁虽然武艺差一点,但也有一战之力。 这样算来,自己这方的实力还是挺强的,只是... 沈秋扭头看向青青,后者也看着他,脸上满是小猫即将被遗弃时的可怜表情,这丫头... 居然还学会装可怜了! “算了,这次带你去吧。” 沈秋对青青招了招手,小师妹发出一声欢呼,跳到师兄身边。 “但约法三章,不能乱跑,要听话,不能离开秀禾身边,明白吗?” ---------------- 第二天一早,沈秋等人一夜纵马,越过一处丘陵。 眼神最好的花青拉住马缰,对身边人说: “看前面!” 众人闻言看去,在前方丘陵下,满地的尸体,简直是尸山血海。 随便一数,那人数最少也过了300人! 那些人都还穿着行伍衣甲,遍地都是刀枪,血液的味道冲的人头晕目眩。 在遍地尸体中,还有个穿着盔甲的人。 被长矛刺穿下巴,拄在原地,身边是一匹被打裂脑袋的战马。 从他的盔甲样式来看,这应该是个官。 “是南朝军的衣甲。” 浪僧观察了一下,说: “应该是南朝军专门派了人,在回程路上堵截仇寨主。 我听闻指挥这齐鲁南朝边军的,乃是南朝威侯赵廉,早就听闻他是沙场老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为啥这么说啊?” 青青扭过头,不去看那些惨烈的尸体,她看着浪僧,问了一句。 浪僧是出家人,宣了声佛号,这才解释说: “青青姑娘,你觉得面对一位天榜高手,来再多普通军士,有用吗?” “自然是没用的。” 青青拉着马缰,跟上师兄等人的脚步,他们绕过眼前血气冲天的山坡,她对浪僧说: “就仇寨主那挪移的速度,这些普通军士连他的衣服都碰不到。” “是的。” 浪僧摇了摇头,他说: “你这少年人都知道的事,难道打了一辈子仗的威侯赵廉不知道吗? 他派这些军士过来,就是要用他们的命,拖住仇寨主回返的速度。若不是前线战场焦灼,且有很大的取胜希望。 想来那赵廉就算心再狠,也不会出此下策。” 沈秋接话说: “是非寨,估计危险了。破寨之时,可能就在这两三日中。我等必须加快速度!” 沈秋对身后众人说道: “仇寨主被这些南朝军士以命拖住,速度必然比我们慢一些。 我料想那赵廉肯定不可能只派三百人来,前方必然还有堵截,大家快马加鞭!” “马撑不住的。” 花青摇了摇头,说: “这畜生也不能飞起来啊。” “用真气!” 走在最后的浪僧说: “将真气注入马匹体内,温养血肉,祛除疲惫,能让它们跑的更远,这是蒙古那边的漠北刀客们长途奔袭的做法。 虽然会伤马,但短期很有效,我等都是良马,撑上三天,不成问题。” “那便走!” 沈秋扬起马鞭,一行人速度更快了些。 后方还跟着十几名河洛拳师,倒也威风凛凛。 另一边,距离是非寨还有一百八十里的地方,仇不平眼前,又是一支南朝军队。 大当家眼睛里已经是尽是寒意。 这伙南朝贼子,真是不要命了! 他已经击破两股阻拦的军队,都是三百余人。 而眼前这支,却有近千人,而且还在两侧丘陵上,架起了大队的强弓弩机,封死了这驿道。 在仇不平眼前三十丈外,有个穿着盔甲,戴着头盔,提着宣花大斧的南朝都尉。 他拉着马缰,将大斧提在手中,对眼前仇不平大喊到: “仇寨主,我家侯爷让我替他向你问好。” 仇不平不发一言。 只是握紧了手中百鸟朝凤枪。 若是真杀起来,这一千多人,也就是两柱香的功夫就能击溃,若是下死手,只求杀伤,那时间便更短了。 但仇不平体内还有24根牛毛小针,阻碍着体内龙虎战气运行。 若是强行运功,会让那些针更深入的刺入经络血肉,反而会让他伤势更重。 “我家侯爷向来仰慕仇寨主这样的江湖高人,而且当年仇寨主在临安为官,我南朝国主欲许仇寨主为太子太傅。” 那都尉见仇不平不说话,便喋喋不休的说: “虽然仇寨主当日婉拒,但如今小国主已经继位。 鸣殿下爱好圣人之学,向来仰慕仇寨主的才华文章。 我家侯爷也吩咐了,若是仇寨主能接受我朝善意,定有三公之位为仇寨主预备,这是非寨众人也能免了生死刑罚,归入我朝军中。 齐鲁之地便得安宁。” 这都尉还挺会说话的,他大喊到: “如此之后,齐鲁安定,国泰民安,仇寨主与众兄弟也有好前程,岂不美哉?” 仇不平依然没有回答。 他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自身后传来的马蹄声。 在片刻之后,便有两道身影飞掠而出,一黑一白,如鬼魅一般,杀向丘陵上的弓弩兵阵。 山鬼和花青的提纵术何等神妙,那些箭矢射入空中,根本碰不到他们。 花青公子甚至有心思擦在箭杆上,如空中奔行一般,又甩手丢出飞镰金蝉子,只见锐风呼啸,便有五六个脑袋冲天而起。 在仇不平身后,沈秋和小铁,还有浪僧三人纵马上千,手中各持兵刃,杀向那有些骚乱的南朝队列。 那劝降的都尉见状,拉起马缰,提起大斧便要上前厮杀。 只是... “嗖” 夺命白芒一闪而过,百鸟朝凤枪自他脖子刺入,从后颈传出。 带起一缕血光飘洒。 仇不平的身影,则如幽魂一样,闪到他伸手,随手扣住亮银枪,便和自家儿子一起,杀入眼前混乱的军阵里。 这些南朝人,愚蠢! 他们无法理解,仇不平,到底是为何而战的。 也根本不知道,这是非寨又是从何而来。 劝降? 呵,简直是个笑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29.千钧一发【65/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9.千钧一发【65/100】青龙山半山腰上,是非寨外围,一处临时军营中。 穿着麻布长衫的威侯赵廉,正在视察伤兵营地,在一众伤兵低沉的呻吟中,这位南朝老将面色阴沉。 他统帅精兵一千,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攻下了是非寨前两道山门。 但在最后一道山门遭遇了顽强抵抗,若非后续又有精锐赶来支援,这第三道山门,几乎是不可能拿下来的。 前日凌晨时,那伙贼人主动退守山寨,将第三道山门让了出来。 但他们并未投降,反而紧闭山寨大门,要和南朝军队决一死战。 赵廉指挥大军围住山寨正门,自己亲自领兵,在夜里突袭了一次,突入寨中,但又被死命反攻的匪徒,以不计伤亡的方式赶了出来。 这等凶悍不畏死的对手,赵廉戎马一生倒也不是没见过。 北朝的精锐军也是这般。 尤其是在十几年前的太行大战里,赵廉亲眼见过那伙来自白山黑水的凶蛮之徒,: “父亲莫要担心,孩儿不累!还能继续厮杀。” “好!” 仇不平赞赏了一句,便抓起马缰,翻身上马。 一行人再次突破阻拦,也没有再去拦截那些溃逃的兵卒,越过这处血战沙场,朝着青龙山狂奔而去。 他们的状态算不上好,除了仇不平和身法超人的花青之外,每个人都有些伤势在身。 便如威侯所言,这江湖高手也是凡胎,并非刀枪不入的。 而众人越靠近青龙山,路上便遇到一些被击溃的是非寨人。 他们看到大当家回返,又听到河洛帮众起身大喊仇不平的名字,便也加入了这疾驰的队伍中。 待到将黎明时分,仇不平身后,已经跟上了数百人。 而在水泽之外,赵廉安排的最后一支阻拦队伍也是严阵以待。 “大当家!这些狗贼就交给我等!” 一名骑在马上的头目大喊到: “你且上山去救援兄弟们! 大伙,随我冲啊!” 那头目大吼一声,身后群盗随之响应,数百人马嘶嚎着冲向眼前军阵,又有仇不平和一众高手为先锋。 那军阵在僵持片刻后,便被彻底穿刺开。 “你等跟上!” 仇不平回望了一眼身后厮杀的战阵人群,他咬着牙说了一句,弃了战马,运起战气,掠向眼前水泽之中。 就如燕子抄水,凌波而行,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水泽深处。 沈秋等人没有这等掠水过数百丈水泽的本事,便找了艘船,也是急急跟了上去。 而是非寨门前,那扇坚固的寨门已经是千疮百孔,不仅插满了箭矢,还有临时做的冲车在不断的用圆木轰击寨门。 寨子城墙上也是一片喊杀声,南朝军见破寨就在眼前,便士气大振。 是非寨这边人数少,也是疲惫至极,全靠着一股蛮劲在死撑。 但意志再强,也很难干过现实。 眼看着他们就要顶不住了。 南朝军那边已经传来了阵阵欢呼,威侯赵廉手中关刀满是血污,这老头手臂还插着一根箭。 但头盔之下,那脸上也已经充满了笑容。 是非寨,要破了! “轰” 一声巨响,那吊在冲车下,还在燃烧的大原木撞开了山寨的门,一时间木屑横飞。 “众将士!随我冲!” 赵廉挥起关刀,一马当先,朝着破开的寨门冲去,身后云起响应。 胜利就在眼前! 天下第一寨,覆灭就在眼前! 但就在他们冲出几丈之后,便听到有刺耳爆鸣自天空传来。 威侯愕然抬头,便看到一缕银光自夜中砸下,正砸在那燃烧的冲车上。 “轰” 就如炸弹爆炸一般,庞大坚固的冲车被整个打散开。 燃烧的圆木被打成数段,飞舞着砸在南朝军士的阵营中。 木屑与火光横飞之间,在原本冲车的位置上,在那破碎的寨门之前,在那布满鲜血尸体的大地上,一杆银色长枪已刺入地面。 威侯距离自己想要的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但那从天而降的银色长枪,却又斩断了这已到尽头的胜利路。 “哗” 仇不平的身影落在百鸟朝凤枪边。 他伸手抽出长枪,斜指向眼前寂静无声的南朝军队,就仿佛眼前这数千兵卒就如土鸡瓦狗一般。 他脸上已是寒霜一片。 “是非寨,仇不平。” 大当家盯着赵廉,他冷声说: “前方乃是我家,今日不便待客。请威侯,回头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30.离别【66/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0.离别【66/100】“大当家回来了!” 是非寨中,郎木头和一众头目怔怔的看着破碎的寨门。 他们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甚至准备好了火油木材,打算将南朝人引进来,然后一火焚之。 他们要在寨子里,和这些南朝狗贼同归于尽。 但现在,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回来了。 仇不平一人挡在破碎寨门外,独自面对眼前千军万马,在他身后,是破破烂烂的是非寨,是一群已无力再战的残兵。 他一人护住了山寨。 就如以往一般。 郎木头见到那熟悉的持枪身影,他心中立刻松快了很多。 那股死亡将至的恐惧,似乎一下子不见了踪影,似乎只要有眼前那人在,是非寨就永远不会亡。 这心里一松,郎木头便感觉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左臂上已经满是血痂,伤口甚至都没有包扎过。 如他一样放松下来的头目和兵卒们还有很多,一时间,整个是非寨中便有低沉的痛苦呻吟响起。 “拐子,你快看!大当家回来了!咱们有救了!” “拐子?拐子!” 郎木头对好兄弟呼唤着,却没能得到回应,他回头看去,瘸腿的钱拐子正盘坐在地上,低着头。 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手里还死死的抓着断掉的刀,鲜血在他身下染成一片血泊。 “拐子!” 郎木头扑过去,将钱拐子抱住、 但他的好兄弟已经没了气息,只是在力竭而亡之前,那沾满血污的脸上,还留着一抹笑。 一抹放松的笑。 似乎是在为仇不平又一次救下是非寨而感觉到喜悦。 他是最坚定的。 他一直在说,大当家不会放弃他们,独自离开。 钱拐子说对了,仇不平回来了。 但... “大当家!” 郎木头凄惨的声音如夜枭一样,在这死寂的夜里响起,如泣血悲鸣。 “拐子死了!拐子死了啊!给他报仇啊!” 仇不平手指扣起,发出一声轻响。 眼中泛起一抹悲伤,亦有一抹自责。 在他身后,那些沉默的是非寨伤兵们,踉跄着一个接一个的从破碎的寨门里涌出,他们死寂非常。 一个个手握兵刃,站在仇不平身后。 没人喊叫,没人喝骂。 就如一支从黄泉里爬出来的鬼兵,又一次聚在仇不平的旌旗之下。 一名都尉也许是怕的紧,便在重压下催生出一股悍勇。 他纵马冲向仇不平,身后众人也想追随而去,但没等他冲进仇不平身前二十尺,便有血光乍现。 连人带马被一分为四。 残肢断臂砸在尸山血海上,连带着那一缕尚未发出的战吼,也被封死在喉咙之中。 那些跟着他冲来的兵卒停在原地。 他们不敢上前了。 甚至没人看清仇不平那一枪是怎么刺出来的。 他好像动都没动。 仇不平慢条斯理的,伸手撕开内衬衣物,动作缓慢的将一缕白布缠在额头。 就如披麻戴孝一般。 待他再抬起头时,那眼中寒光,身上杀意,让打了一辈子仗的威侯赵廉都忍不住退了一步。 数千精兵,竟被一人吓得不敢上前。 仇不平抓起亮银枪,向前踏出一步。 他身后那些兵卒们也齐刷刷的向前走出一步,眼前对峙的南朝兵卒不想后退,不想露怯。 但那冲天杀气聚成实体,就如千军万马嘶吼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青龙山上,狂风骤起。 吹的打起的火把猎猎飞舞,就如战鼓鸣动,怒涛翻滚。 在几息之后,仇不平倒提长枪,纵身上前。 “杀!” 一声战吼如怒雷炸响,身后哀兵齐声应诺。 杀声震天,整个山寨之上燃烧的火把,被狂躁的风齐齐压灭。 黑夜降临,再无光点。 黄泉大开,吞魂夺命。 “杀!” ---------------------- 待沈秋等人冲到青龙山第一道山门时,便看到无数溃兵自山上狂奔而下。 南朝军先锋溃败了。 在仇不平统领是非寨哀兵冲阵之时,他们竟连一炷香都没能撑过去。 “噌” 贪狼出鞘,沈秋上前,对身后众人说: “别愣着了。” “上!” 熬过了最深的夜,黎明便很快到来。 沈秋一行人走上半山腰,便看到有是非寨人,正在收拾尸体。 寨门之前,百丈之地里层层叠叠的丢下了几千具尸体,那味道简直如修罗地狱一般。 原本威武的是非寨已近乎毁弃,寨门破碎,在外墙上还有一些火苗在烧。 寨子里也是一片狼藉,那原本在寨中的三层木楼聚义厅,连同周围的建筑物,更是被烧成白地。 幸存下来的兵卒和头目们,正在寨子左侧的一处露天之下埋锅造饭。 每个人脸上都残存着厮杀之后的麻木。 一些人还在偷偷流泪。 更多的人,在寨子后方挖着土,他们要掩埋战死的兄弟,甚至连薄皮棺材都没有,只能用草席卷着,埋入土中。 这似乎就是所有绿林好汉的最终结局。 七分凄凉,二分悲伤,还有一缕死处逢生的喜悦。 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让这凄惨的是非寨中,充满了压抑。 仇不平正在后寨中,那里是是非寨一战里,被保存的最好的地方。 他正在看自己兄弟。 二当家刘俊山就躺在一间厢房中,这原本豪爽的虬髯大汉此时伤势极惨,他丢了条胳膊。 但这不是致命伤。 真正致命的是,被大火焚烧躯体,身上三分之二的皮肤都被烧毁。 这种伤势,在这个时代,无药可救。 他是强撑着一口气,在无尽痛苦中挨到现在的。 与钱拐子一样,刘俊山笃信仇不平会回来,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统帅是非寨破敌斩将。 而他大哥,也没让他失望。 “大当家,南朝退兵了。” 郎木头带着白孝,身上也是打满了绷带,他拖着腿,走入屋子里,对坐在刘俊山床边的大当家低声说: “他们后撤了三十里,据说被大当家刺伤的赵廉老狗,已经命在旦夕。” “嗯。” 仇不平点了点头,脸色平静。 他说: “木头,去召集大伙,下午时分,为战死兄弟摆酒送行。” “是。” 郎木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虽还活着,却不如死去的二当家,他又想起了战死的钱拐子,眼中一酸。 便掩着面退了出去。 他走出院子,正看到沈秋和小铁站在院外,郎木头眼中一暗,他走上前,对小铁说: “大当家在和二当家说话,你们不要去打扰。” “另外,小铁。” 郎木头擦了擦眼睛,这个瘦高瘦高的汉子,对小铁说: “我和拐子之前不喜欢你,因为你让我们兄弟无辜惨死。 但此番你随着大当家浴血厮杀,救我是非寨人,那些兄弟,还有拐子若泉下有知,大概也不会再怪你。 你不错。” 郎木头抬手在小铁肩膀上拍了拍,他语气暗淡的说: “没给大当家和是非寨丢人。” 说完,郎木头怅然而去。 小铁脸色悲伤,他也听闻了钱拐子战死的事,一想到之前的误会,他心中便愧疚更甚。 “别想了。” 沈秋回望了一眼是非寨惨状,他拍了拍小铁的手臂,说: “这都是生死有命的事情,要看开些。走吧,去看看你父亲,还有你那二叔。” “可是,木头叔让我别去打扰。” 小铁有些迟疑。 沈秋则迈开脚步,走上前去,他对小铁说: “你父亲痛失兄弟,是非寨又遭此大难,正是需要你安慰鼓励之时,这是身为亲子的本分。 你现在不去,难道还要你父亲独自哀伤不成?” 小铁听沈秋说得有理,便也跟上前去。 两人走入房中,便看到仇不平正双手贴在刘俊山那凄惨的身上,正在为二当家注入他那古怪战气,试图唤醒他。 沈秋看了那凄惨的烧伤,便摇了摇头。 这样的重度烧伤,在他老家都很难治,二当家离去,估计也就在今日里了。 “他身体受创,太过痛苦,身体本能使他昏迷不醒,这是在保护他。” 沈秋上前一步,轻声说: “仇寨主还是莫要强行唤醒二当家,这会让他精神遭受不可逆的破坏。” “我知二弟心性。” 仇不平没有听劝,而是说到: “我二弟已成这般,他宁愿死了也不愿如此苟活,但他却强撑到现在,这是在等我归来,他还有话要对我说。” “这...” 沈秋迟疑了一下,他的手指动了动,对大当家说: “我有一法,能让二当家痛觉暂失,这也许能让他清醒片刻。 只是,仇寨主,恕我直言,二当家这样的伤势,已经是回天乏术,若是激起回光返照,只怕...” “无妨!” 仇不平收回双手,对沈秋说: “沈少侠去做便是,我二弟若还能知晓,也只会感谢你,而不会怪你。” “好吧。” 沈秋对小铁吩咐了几句,片刻之后,小铁便找来了青青丫头。 后者看到刘俊山的惨状,吓得脸色苍白,却还是乖乖的从怀里取出一卷黑布。 那黑布卷里装满了各种暗器,沈秋从其中抽出七根针,用烛火灼烧,烈酒清洗,洗去毒性后。 便按照记忆中来源于苦陀的那套“鬼影针”,将七根针,快速插入刘俊山七处穴位之中。 他对仇不平点了点头,后者再次输入真气,不多时,刘俊山便呻吟一声,勉强张开了左眼,右眼确实已经被烧坏了。 他一眼看到眼前的仇不平,便激动的要坐起身,却被沈秋急忙按住。 “大哥!” 凄惨的二当家说话虚弱,却努力的抬起手,仇不平立刻握住。 但刘俊山却感觉不到,这是自然的,鬼影针的这秘术不但封住了痛觉,还封闭了五感。 这对人体伤害极大,也是这套鬼影针中的禁术。 “我回来的晚了,二弟,你不要怪我。” 仇不平握着二弟血肉狰狞的手,他温声说: “你强撑到现在,还有何事不平,且与我说吧,大哥必定为你办到!” “老三!” 刘俊山语气虚弱的说: “我撑到大哥归来,便是想和大哥说一说老三的事。” 沈秋暗叹了一声。 这刘俊山果然是性情中人,容不了鬼书生的背叛。 撑到现在,想来是要仇不平为他和是非寨战死者报仇吧。 但下一刻,他却听到刘俊山说的清楚。 “大哥,莫怪三弟。” “嗯?” 沈秋瞪大了眼睛。 这... 这刘俊山是失心疯了吗? 被那吴世峰害成这样,居然还替他说话? “老三做错了事。” 仇不平轻声说: “我自然会料理他,二弟你不用忧心。” “不,大哥,不要怪三弟。” 二当家艰难的咳嗽了一声,他的独眼中尽是一抹哀求,他对仇不平说: “三弟做错之前,与我说了很多话。 现在想来,三弟说的,都有理。 大哥,是我等一直在拖累你,你这等英雄人物,就该纵横天下,自由自在,而不是被困在这个没前程的是非寨里。 咳咳,大哥,三弟说得对。 我们一日是匪,便众生是匪,匪人只能造出杀孽,何谈救人水火? 这是非寨上上下下,唯有三弟真正懂了大哥的忧思,我等却沉浸在替天行道的爽利中。” 刘俊山叹了口气,他说: “我等建了是非寨,本是想让齐鲁安定,本想了结天下冤仇,我等杀得越狠,冤仇却越发多。 齐鲁也越发乱了。 我是个粗人,大哥,我想不到这些,但三弟想到了,再这么下去,是非寨又与我等平日鄙夷的土匪恶霸有和两样? 这绝对不是大哥当时的理想。 是非寨,没了就没了吧,大哥,不要再为我等烦心费力了。 你寻到了小铁,便是老天垂怜你。 万万不可再失了这情义。 老天爷都在让大哥舍了是非寨,去做个清清白白的人,大哥,不要再走下去了,这条绿林路,没有好结果的。” 二当家那恐怖的脸上,努力的露出一丝笑容。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仇不平急忙加重战气输入,这古怪气劲,却激的刘俊山喷出一口污血。 沈秋对仇不平摇了摇头,他将双手贴在刘俊山身上,更中正醇和的雪霁真气打入二当家体内。 让刘俊山发出了一身舒适的呻吟。 但他的生命之火,却已暗淡至极。 “大哥,大哥!你在吗?咱老刘看不到你了。” 刘俊山似乎看不到眼前景象,他有些慌张的用手在空中拨动,仇不平急忙握住他的手,说: “我在这里,二弟,我在呢。” “大哥,此生能与大哥共建这是非寨,闯下天下威名,我刘俊山此生便没有虚度,我又无家人。 身后事没有担忧,只是放心不下大哥。” 刘俊山用最后的力气,扣紧了仇不平的手,他的声音越发艰难。 这一幕看的小铁和青青偷偷抹泪。 在窗外,又有忧伤笛声响起,那是不知何时到来的花青公子,正在吹笛为刘俊山送行。 “离了是非寨吧。 三弟说得对,这里只是束缚大哥的枷锁,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留恋。大哥,跟着小铁离开青龙山吧。 永远别再回来。” 刘俊山嘴中流出血渍,他扣着仇不平的手,独眼中再无神光,他断断续续的说: “莫怪...莫怪三弟...都,都是为了,大哥好...” “饶,饶过他...” 刘俊山手中的力气消散,那手指无力的从仇不平手中滑落。 沈秋长叹一声,收回了手,退回到青青身边,小师妹虽然之前并不喜欢刘俊山的冷漠粗鲁。 但此时却抱着师兄,哭的和泪人一样。 仇不平伸出手,帮刘俊山合上眼睛,他跪在床前,对兄弟叩首送别。 “我儿,跪下!” 仇不平说了一句,眼泪直流的小铁砰的一声跪在地面,便听到仇不平对他说: “三拜九叩。” “为你二叔送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31.哀曲【67/100】 下午时分,冷风阵阵,并无阳光,阴云密布。 是非寨后山上,仇不平站在漫山遍野的新坟前,没有墓碑,没有花束,甚至连祭典用的纸钱香烛都缺乏。 这一战是非寨损伤太重了。 寨中精兵战死一千多人,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还有一千多人随着鬼书生归了南朝。 这一战,彻底将是非寨的精锐军打残了。 至于山下的喽啰们,损失倒是小一些。 那些人虽然也是是非寨人,但只是外围成员,打打顺风仗可以,这次被南朝突袭,虽然最终以是非寨赢了告终。 但从昨夜起,便已经有小股人马弃寨而去了。 这是非寨里,也不都是好汉。 毕竟命只有一条,惜命,并不是错误之事。 仇不平穿着白色孝服,头上戴着白布,郎木头也是一样打扮。 后山上的头目和喽啰们,都是戴着孝,寂静无声,只有低沉的抽泣,在那哀伤的哀乐里夹裹着。 小铁站在父亲身后。 他跟着仇不平,对眼前这新坟叩首,他也参与了这场大祭典,算是被是非寨剩下的人真正接纳了。 沈秋一行人则站在更外围。 他们不是是非寨的人,便不用参与祭典。 许他们观礼,也算是是非寨认可了他们。 而这一时间,也寻不来做法事的“专业人士”,在仇不平亲自拜访之后,浪僧便当仁不让的主持了这场大法事。 好在他也是出家人。 对这套祭奠亡魂的流程,倒是并不陌生。 肃穆哀乐中,浪僧身穿黄色僧衣,又套了件红色袈裟,宝相庄严的坐在一处台子上,敲打木鱼,转着佛珠,诵念地藏经。 声音通过真气加持,在后山之上回荡开来。 他身后还有几个会念经的是非寨人,也跟着一起念,倒是让这场挺寒颤的祭典,变得更肃穆了些。 “小铁找到了生父,仇寨主帮了忙,我们又救下了师兄。” 青青丫头被秀禾架在肩膀上,倒是比沈秋还高了些,她心情也很差,一边看着眼前大法事,一边低声说: “明明是两件很快乐的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个结局呢?” 没人回答这丫头的问题。 这时代的人,对祭典之事看的极重,就连花青这等修仙之人,此时也是一脸肃穆,而山鬼则抱着承影剑,站在众人后方。 他还带着山鬼面具,看不到表情。 但沈秋知道,山鬼肯定心里也在为这些战死者默哀。 否则以他的性格,不感兴趣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前来参与的。 “师兄,你说,这仇寨主和他两个兄弟之间,真的好纠结啊。” 青青骑在秀禾肩膀上,弯下腰,对不理她的沈秋轻声说: “他们明明是真正的义气兄弟,最后却闹得自相残杀,鬼书生和活阎王都说是为了仇寨主好。 但到底谁对谁错啊? 师兄,我昨晚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你帮我想想呗。” “这种事,哪有什么谁对谁错?” 沈秋没开口,站在一边的花青公子却低声说: “吴世峰与南朝勾结,又在寨中卷起内乱,试图毁了是非寨,他应该是坏人。但我想,鬼书生下这个决定的时候,自己肯定也很痛苦。 他在这是非寨里待了4年,自己也是是非寨的一员。 他说要毁掉是非寨时,便已经打定主意不会独活。” 花青叹了口气,他说: “鬼书生对仇寨主是绝对忠诚的。 这一点不需要怀疑,为了让他大哥从痛苦中解脱了去,他可以舍弃自己和其他兄弟的命。 而刘俊山就更不用说了,说他是愚忠都不过分。 但偏偏就是这种粗莽汉子为义气而死,临死前还求大哥宽恕背叛者的事,这等义气,外人看来都惊心动魄。 却也是乱了我一丝道心。” 花青公子苦笑了一声。 他说: “红尘洗心啊。 苏州之事,齐鲁之事,倒真是让我对这本不屑一顾的万丈红尘,起了许多兴趣。这趟是非寨,来错了! 我真不该来的...” “但你来了。” 一直不出声的山鬼突然说: “如锻铁不经捶打,便难炼好刀。” “你这话,到和我师父有几分相似。” 花青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一边摇晃,一边对山鬼说: “你也别好意思说我,你这山中野人,不也想看看这事该如何结束吗? 否则你早该走了。” 山鬼摇了摇头,却再没说话。 直到众人都沉默之后,沈秋才伸出手,拍了拍青青手臂,示意她从秀禾身上下来,他低声说: “这事啊,没有对错。如果非要说错,那错的,就该是仇不平,而不是刘俊山和吴世峰。” “咦,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青诧异的看着沈秋,后者却不再说话。 似乎对这个问题再无兴趣。 在他们眼前,浪僧念了九遍佛经,法事做完,哀乐停下。 自有喽啰为仇不平等人送上一碗浊酒,是非寨主将那碗酒饮了大半,然后将残留的酒,洒在眼前新坟之上。 那里埋得,是刘俊山,还有钱拐子。 “我儿,你且记住。” 仇不平拿着空碗,指着脚下那新坟旁边留出的土地,对身后折铁说: “若以后为父死了,便就要埋在这里! 生为兄弟,死亦是兄弟,下了黄泉,也要陪我兄弟在那地府里逍遥自在。 这人间是非,我终是平不了。 若那地府也是不公,我自然与那阎王好好闹上一闹!” “砰” 他手中酒碗被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是非寨众人! 为我等兄弟,摆酒壮行!” 仇不平高喊一声,声浪传过整个后山,在他身后,那些打着绷带,脸色虚弱的头目们走上前。 如仇不平一般,饮下半碗酒,将剩下的半碗倒入新坟之上。 酒碗破碎的声音连成一片,像极了好汉们饮酒作乐时的狂欢场景。 只是... 新坟凄凉,离人忧伤罢了。 “黄泉路上莫太急。 缓一缓,慢一慢,兄弟同袍就在旁。 饮下这杯义气酒,莫要喝那孟婆汤,来世还远肝胆照,共赴沙场与贼亡。” 一些积年老匪唱起了曲子,并无喜气,只有满腹离殇。 在那不成曲调的嘶吼之间,便有山寨人急匆匆的走到仇不平身边,将一封钉在箭上的信递给了寨主。 披麻戴孝的大当家拆开信看了一眼,拳头便死死握紧。 仇不平匆匆而去,带着孝的小铁,便和沈秋等人回去山寨。 在回去的路上,小铁一直沉默,直到走到后寨时,他突然对沈秋问到: “沈大哥,我想不通,我父亲和是非寨,为何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你能帮我解惑吗?” “这你让我一个外人怎么说啊。” 沈秋无奈的耸了耸肩,他看着一脸纠结的折铁少年,便指了指自己的厢房,说: “但你若真想知道,就听我随口给你说一说。 但我说的也不全对,你且就当个笑话听就是了。 这是非寨之事啊,错在你父亲,他走上这条路,已经走了九十九步,眼见希望在前,却偏偏在最后一步停了下来。 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 另一边,青龙山外三十里处,南朝军大营中。 威侯赵廉正坐在椅子上。 他脸色惨白,胸腹之上缠满了染血绷带,左臂中了箭,已经被拔出,但伤了筋骨,怕是得用心修养了。 但虽然凄惨。 但并没有如传言的那样,重伤濒死。 赵廉的武艺,虽然不如仇不平那么惊人,但也练有护身罡气,还穿着百炼宝甲,虽然被仇不平刺了一枪,但还没到要死的程度。 他是故意放出消息,让是非寨人安安心,也是让南朝军做好撤退的准备。 不过,这撤退,却不是因为惧怕是非寨报复。 是非寨已经被一战打残,不需惧怕。 威侯更担心的,是因为北朝那边的两万精锐,已经朝着青龙山疾驰而来,若南朝再不退,便很容易卷入接下来的战斗里。 “信送出去了吗?” 发须皆白的威侯,用右手把玩着两颗铁球,他对身边亲信问了一句。 后者点了点头,叉手回复道: “已使探马送去了信,也看到是非寨人取了信,这会想必北朝军将至的消息,已经被仇不平知晓了。” “很好!” 赵廉摸着呼吸,眯起眼睛,说: “那耶律宗,想要趁着本候和是非寨拼个两败俱伤,再来摘下桃子,本候便将计就计,使那些北朝蛮子,先和是非寨残兵拼上一拼。 到那时,不管谁胜谁败,本候都可以做那黄雀。 若能得胜,整个齐鲁的二十载混乱局势,也能一战而定!” 亲信自然是不敢对这种事表达自己看法的。 他倒是觉得,自家侯爷这如意算盘打的太好了,只是是非寨和北朝,万一打不起来呢? 或者说,那是非寨已经被打残了,面对如虎似狼的北朝精锐,到底敢不敢再打一场? 威侯倒是很有信心。 尤其是在之前,看到仇不平统帅是非寨残兵击退南朝精锐时,他对这个计策的信心越发足了。 “无上十二器,百鸟朝凤枪。” 赵廉一脸遗憾的拍了拍桌子,他说: “真乃兵家宝器,只可惜,落入了那仇不平手里,我朝若能得那宝兵,驱逐鞑虏,恢复江山,也未尝不可啊。” 感叹完了之后,赵廉起身套了件衣服,便往营寨边缘处走去。 这里是那些投了南朝的是非寨头目和兵卒所在的地方,距离大营有段距离。 赵廉也不理会那些头目,而是直入这处营寨深处,他揭开帐篷,迎面就是一股浓重药草味。 在帐篷中,精赤着上半身的鬼书生吴世峰,正跪在地上,朝着是非寨的方向祭拜。 他身上也是大面积烧伤,一张脸被烧了大半,看上去形似厉鬼一般。 只是被当夜突入山寨的南朝军士救助及时,这才保了一条命。 他此时这样子,倒是与他的绰号有几分相似了。 赵廉笑眯眯的站在帐篷边缘,也不去阻止吴世峰祭拜死去的同袍。 那鬼书生一举一动都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这一点从他抽搐的脸颊就看得出来。 但即便是忍受着烧伤带来的极度痛苦,鬼书生祭拜的动作依然肃穆,颇有股学士之风。 在他身前,摆着几个牌位。 有他二哥刘俊山的,还有兄弟钱拐子的,剩下的几个,便写着是非寨三个字,香烛点燃,纸钱灰烬纷飞。 吴世峰三跪九叩,勉强成礼。 “我听闻你昨日清醒后,欲要服毒自尽?” 威侯把玩着手里的铁球,他说: “是觉得自己亏欠了仇不平?还是觉得自己闹出这事,对不起同袍兄弟?” “你等为何要救我?” 鬼书生盘坐在地上,背对着威侯,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当日约定好,我助你们破寨,但我生生死死,却也不值得侯爷如此上心吧?” “世峰这话就没道理了。” 威侯笑眯眯的走上前,坐在椅子上,对鬼书生说: “老夫观你乃是真正的忠义之士,也知你不会归降我朝。 老夫救你,不是图谋你什么,只是天下已经纷乱至此,不忍见忠义之士就此殒身罢了。 你伤好之后,自行离去便是,老夫绝不阻拦。” 威侯这话说完,鬼书生便冷笑了一声。 如他一般多智的人,怎会相信这等鬼话? 赵廉也不在乎吴世峰的讥讽,他拍了拍膝盖,说: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无所谓。 只是有一事,老夫要告知于你,那北朝大将耶律宗,正带着两万精骑,朝你是非寨去了。 便如我朝一样,北朝也一直觊觎齐鲁之地,而不拔了是非寨,他们永远别想真正占据齐鲁。” 赵廉眯着眼睛,说到这里,便不说了。 眼前鬼书生逼着眼睛,思索片刻,他说: “侯爷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做黄雀了?” “哈哈,果然聪慧。” 赵廉哈哈大笑,甩手丢出一物,正丢在鬼书生脚下,他说: “这虎符能调动我营中三支人马,再算上随你一起来的那些义士,也能组成六千余人... 你也看到,老夫受了伤,不能上阵,接下来这一战该如何打,老夫就交给你。” 威侯转身把玩着手中铁球,头也不回的说: “本候知你忠义,便全你忠义。 何从何去,世峰自己思索便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32.夜谈(上)【68/100】 白日间清理了尸体,埋葬了同袍,黑夜降临时,整个是非寨便安静下来。 除了还在几处山门放哨的头目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找了地方休息,鏖战数日,就算铁打的人,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整个寨子里鼾声四起,倒是少了分萧索,多了分平静。 在后寨中,仇不平却还没休息。 郎木头等一众活下来的高级头目,都被叫到仇不平房子中,这位大当家向他们说了一个很糟的消息。 “北朝两万精骑已经过了潍坊,正往我们这边来。” 仇不平坐在椅子上,对眼前站立的众人说: “最多两日,他们就会抵达沂水,沂南一代。” 这个消息让一众头目尽数默然。 这当然是个坏消息。 北朝贼子找准了机会,趁着南朝和是非寨大战之后的空隙,星夜而来,自然不会是帮助是非寨攻打南朝军队了。 他们就是冲着是非寨来的。 一旦拔了是非寨,这齐鲁西南一代,便尽数落入北朝手中,到时候自滨州,潍坊,临沂连成一条线,便可将齐鲁之地划做两半。 北朝占据的,本来只是黄河以北的地区。 要是这一战被他们打成了,包括济南府在内的,被南朝统治的区域,也会尽数归了北朝。 最少在齐鲁之地,北朝便占了绝对上风。 到时候不管是继续向前,攻击江淮,还是与其他军队联合,入主中原地带都是再无阻碍了。 当然,南朝北朝之间的大局势,并不是是非寨人关心的。 但眼下,北朝汹汹而来,到底是要打一仗,还是暂避其锋,都要有个说法。 “我知兄弟们很累。” 仇不平闭着眼睛,他说: “但这事,还得兄弟们拿个主意。” 这种指定方略之事,以往都是吴世峰来做的,眼下,便只能由大家来做决定了。 “大当家,这等事我等这些大老粗也不懂,你拿主意便是。” 一名吊着胳膊的头目粗声说: “你说该怎么打,我等便怎么打,绝无二话,这会大伙也绝不会拉胯下软蛋的。” 其他人连连认同。 郎木头也觉得,这种事该由仇不平来决定。 大当家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思索了十几息,便睁开眼睛,对其他人说: “打,肯定是要打,但并不是为了赢。 我欲将寨中妇孺,还有受伤严重,无法上阵的兄弟送出是非寨,送到安全地带休养,但不管南朝北朝,都不会许我等如此悠哉。 我欲在沂水一代,布下防线,阻拦北朝精骑。” 仇不平温声说: “我等这些还能打的人,便要为那些撤退的兄弟,护住生死时机。但,我不强求任何兄弟必须跟我一起去。” 大当家的声音变得低沉下来,他说: “这乃是送死之事,我寨中死伤已经够惨重了,能活的一个,便活一个吧。” “大当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郎木头大惊失色,他急忙说道: “兄弟们都愿意随大当家迎敌!若有那贪生怕死之人,大伙必不饶他!” 众头目刚刚经历了一场死战,这会正是心头窝火的时候,便也随着郎木头聒噪起来。 一时间这房子里,都是求战之言。 “砰” 仇不平的手拍在桌子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大当家站起身,他说: “你等不必如此,且听我说。 我早该下定决心,却优柔寡断,才惹来了我是非寨这惨事,这阻拦北朝军士一战,便是我是非寨最后一战! 此战之后,这世间便再无是非寨这个名号。 你等不必多说,我已下定决心。明日一早,便在寨中宣言出来!” 仇不平挥了挥手,他说: “愿随我前去者,必须是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没了牵挂的人。 其余人等,都去护着受伤兄弟,寨中妇孺,准备下山转移,木头,你来统帅他们,至于该去何处。 容我思量一夜,明早便告知你等。” “夜已深了,众兄弟都去休息吧。” “大当家!这...” 郎木头还想说什么,却被仇不平用眼神打断,他语气冰冷的说: “怎么?木头,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你们莫不是都要学我那三弟,打算替我做决定不成?” 这话一说出来,其他还想劝说的头目都闭上了嘴。 众人眼看仇不平已经下定决心。 便知道劝说无用,就都退了下去。 一炷香后,仇不平走出屋子,在眼前院中背负着双手,看着头: “小铁有些话想对你说,只是这孩子嘴巴笨,不会说,便央求我和他一起过来,刚才见寨主和恨命大师在交谈。 我两便没有打扰。” 仇不平没回答,他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沈秋,片刻之后,他对沈秋说: “沈少侠,你也比我儿大不了几岁,为何在你眼中,我儿就要矮你一辈呢?” “呃。” 这个问题问的沈秋一时哑然。 确实,论起年纪,他也不过虚岁十八岁而已,小铁今年虚岁十五,他也就比小铁大三岁罢了。 沈秋干脆岔开话题,他很诚挚的对仇不平说: “仇寨主将我从艾大差手中救出,我还尚未认真感谢过,此番若没有仇寨主援护,我怕是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你不必谢我。” 仇不平摆了摆手,他语气平静的说: “你只是武艺尚浅,感知不足。 那夜我与艾大差相搏,便感到后方有另一股气机...我没有取走艾大差性命,只是斩断他手臂,也正是因此。 有位高手一直在跟着你们,若我所料不差,应该正是那墨家烂好人,钜子五九。” 仇不平对沈秋说: “因此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有事的。” “啊?” 沈秋和小铁同时愕然。 但沈秋联想到五九钜子和艾大差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沈少侠,那一夜里,你所持的那柄刀,是七星摇光吗?” 仇不平想起了一事,便问道,沈秋点了点头,江湖榜更新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那该死的隐楼,把他所有的信息都挂上了江湖榜。 关于七星摇光,他也就不需要隐瞒了。 “我曾在大楚宫廷中,见过那把楚国至宝。” 仇不平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他带着怀念的语气说: “那时,我还是琅琊学宫的经史祭酒,很偶然的机会,我观赏过那把宝刀,我曾以为。 这江湖中,无人能驾驭摇光的凶性。 只是江山果然代有才人出,沈少侠使摇光如臂指使,也定非常人。” 听到仇不平如此盛赞,沈秋有些不好意思,他又不能告诉仇不平,是剑玉在手的缘故,才能使他使用摇光的。 沈秋摆了摆手,说: “仇寨主谬赞了,我也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这个动作,让沈秋手腕上长袍掠起,藏于其中的剑玉在月下闪过一缕光,只是一瞬,却被仇不平一眼看到。 寨主的眼睛眯了一下,但脸上并未有异色。 他顺着沈秋的话说: “将一切都归结于运气,在言语中将自己努力的成分压到最低,这是谦逊之道,但沈少侠也莫要小看自己。 如十二器这般等级的江湖宝兵,其来历大都和这个时代已经绝迹的仙人传承,脱不开关系。” 仇不平语气温和的说: “就如我那百鸟朝凤枪一般,我也是机缘巧合,在一位故人帮助下,得到它的。 但若没有我多年如一日的修行枪术,就算宝刃在手,也无人让我成就天榜。 也只有那些档次不太够的江湖客,才会想着将这样的宝物从他人手里抢过来,据为己有。 真是笑话!” 仇寨主对沈秋说: “且不说他们能不能打得过手持宝兵的人,就算真的抢过来了,又有何用呢? 沈少侠应当知道,所谓宝物天成,都是通灵之物,能自择主人。 若是不得认同,勉强挥舞,也和普通兵刃无甚区别,无非就是坚固一些,锋利一些罢了。 而某些灵气十足的宝兵,甚至会妨碍那些敢于染指的江湖客的性命。” 听到仇不平的说法,沈秋颇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就拿高傲且凶性异常的摇光来说,寻常人强行握持,只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江湖中啊,稍有点名气的人,都自以为自己是人中龙凤,能得宝兵认同,能成一番大事业。 但纵观江湖起起落落二十余年,又有几人真正成就伟业呢?” 说到这里,仇不平便心生感慨,他对沈秋身边的小铁说: “我儿,你既入了江湖,也是再难脱离,为父纵是担忧,却也无可奈何。 只是你此后行走江湖时,定要明白自己是为何走上这条路的。 一定莫要忘记本心。 至于本心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佛道儒三家都有自己的解释,有兴趣就去寻些书来看,为父也不再赘述。” 他对小铁说: “唯有保留本心,时常擦拭,才能让自己在武道一途上走的更远。 为父就是你最好的教训,以后该做艰难决定时,万万不可瞻前顾后,也不可优柔寡断。” “不!父亲,在孩儿心里,你绝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我下午时,曾问过沈大哥,为何是非寨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小铁上前一步,他对自己的父亲说: “沈秋大哥告诉我很多,我虽听不甚懂。 但我觉得沈大哥说的不错,就算父亲你早做决断,该发生的事情一样会发生的。 就算父亲五年前就解散了是非寨,二叔依然会死在江湖仇杀中,二叔的死,并非父亲的过错。 父亲也不该责怪自己。” “嗯?” 仇不平看了一眼小铁,又看向沈秋。 他说: “沈少侠,我也时常思虑是非寨之事,今日听我儿说这话,我倒是想听一听你的高见。” “我哪有什么高见啊。” 沈秋摆了摆手,他说: “我也就是给小铁胡乱分析一下,难入大家之耳,仇寨主当个笑话听就行了。” “沈少侠这就是藏拙了,已到这山穷水尽之地,仇某现在耳顺的很。” 仇不平摸着胡须,他看着沈秋背后刀匣,他说: “说说吧,我很想听一听你的高见,就当你还我恩情了,如何?” 沈秋犹豫了一下,便对仇不平抱了抱拳。 他说: “那仇寨主,就请恕在下无礼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33.夜谈(下)【69/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3.夜谈【69/100】夜色之下,皎月高悬。 院子里,沈秋将自己的想法对仇不平和盘托出。 “这是非寨之事,在沈某看来,寨主错就错在,你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砸碎了齐鲁之地的旧规矩。 但却没能亲手建立出一个你想要的新规矩。 是非寨的两条口号确实响亮,但也只限于山寨内部,没能扩散到整个齐鲁。” 仇不平对此不置可否,他用眼神示意沈秋继续说。 既然已经打开了话匣子,沈秋也不藏着掖着,他直截了当的对仇不平说: “这齐鲁之地的旧规矩坍塌,新规矩却难以出现。 它被困在混沌的夹缝中,南朝羸弱,北朝蛮横,外力不足以改变混沌现状,但这天下诸事,内部运转却让这齐鲁越发错综复杂。 江湖恩怨等等各种压力加持,混乱的局面只能向内不断扭曲,发展。 没有什么良性竞争。 只有不断的比拼谁更狠,谁更没有底线。” 沈秋耸了耸肩,他摊开手,说到: “恶人才能在混乱中活得更好,而善良人只能被欺压,于是好人也变坏了,黑暗的,越发黑暗。 光明的,也被染黑了。” 这番话并没有深入具体事情,沈秋只是在大方向上评论了一番。 因为沈秋觉得,是非寨的问题,不在具体执行层面。 而是决策路线的大方向出了问题。 小铁听的云里雾里,只觉得这话有些道理,自己却又无法理解透彻,但仇不平却听懂了。 是非寨主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他看着沈秋。 他说: “那沈少侠,破局之法又在何处呢?” “仇寨主确实优柔寡断,但沈某所说的优柔寡断,却不在是否解散是非寨上。” 沈秋指了指天空,他对仇不平说: “仇寨主缺乏胆量,没有改天换地的决心和想法。 这自古以来,王朝初定时期总是规矩执行最好的时候。 因为一片白纸,才最好作画。 沈某觉得,是非寨唯一的破局方式,就是当初就该抓住机会,占据齐鲁,分疆裂土。 把那些旧的,碍眼的东西一扫而空! 寨主以齐鲁之地建国,自己做个大皇帝,让二当家,三当家做小皇帝,这是非寨中人人都是开国元勋。 只有扫清了屋子,才好待客啊。” 沈秋看着仇不平的表情,他说: “我其实大概能理解仇寨主的纠结之处。 匪永远是匪,有些事,官府能做,但匪不能做。如果匪一定要做,那就首先把自己变成官府... 这是非寨走到现在这一步,皆是因仇寨主不敢再向前一步。 不敢跨越那君臣之分,不敢坐在那个位置上,结果才断了是非寨唯一的希望。” 说到这里,沈秋耸了耸肩,他总结到: “仇寨主是不愿为也好,是怕担责任也好,是对那位置不屑一顾也好,总之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沈某说的再好,也不过是事后诸葛罢了。” 在沈秋身边的小铁有些害怕,他以为自己父亲听到沈秋大哥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会很生气。 毕竟父亲前半生也是学圣人之学的,所谓天地君亲师,那可不是一句戏言。 但没有。 仇不平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拍着胸口,发出一阵爽朗笑声。 “哈哈哈哈” 他在夜中畅快大笑,就好像是内心所有忧虑,都在这一刻尽数散去了一样。 皎月之下,这位大当家背负着双手,语气畅快的说: “我以为这天下无人懂我,却不知,一个江南来的18岁的黄口小儿,竟能猜出我之忧思。 真乃我之知己也。” 他伸手在小铁肩膀上拍了拍。 他说: “我儿,你这沈秋大哥不是池中凡物。有这等见识,以后必有大作为,把你交给他,为父便放心了。” 说完,他又看向沈秋,他认真的,严肃的说: “沈秋,你说的不错,我仇某确实从未想迈出那一步,老三也曾对我隐晦的建议过,但被我一口拒绝。 我仇某一生不贪图坐拥天下,我的志向不在此。 我的本心也不在此!” 是非寨主长出一口气,他对沈秋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我经历自家惨事,本已生无可恋,之所以残存至今,只是希望这善恶平于在世间。 公道自在人心,眼前能有乾坤朗朗罢了!” “那,若善恶不平,公道不在,乾坤暗淡呢?” 沈秋问到。 仇不平长笑一声,他意味深长的说: “那就要有人站出来,替老天开眼,断尽人间不平,平去天下是非!只是,那个人,肯定不是仇某就是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 仇不平摆了摆手,他对沈秋的答案很满意,但他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了。 他对沈秋说: “沈少侠,我这一路观你使刀,虽然还显生涩,却已然有了一丝刀术大家才有的韵味。 想必你是机缘巧合之下,感悟到了某种长于厮杀的刀意,对吧?” 沈秋点了点头。 这种事不需要隐瞒,也瞒不过一位天榜高手。 “那正好。” 大当家活动了一下手指,对沈秋说: “我过几日,要去沂水阻拦北朝精骑,你与我一通前往,如何?” “父亲,沈秋大哥已经决定和我一起帮你了。” 小铁立刻开口说: “他说这一趟,是要还你恩情的。” “恩情什么的,刚才那番话已经还了。” 仇不平摇了摇头,他解释到: “我只是见沈秋少侠与我儿关系非同一般,便想要借此机会,助你掌控那凶戾刀意罢了。 若真要感激我,以后便好生教教我这鲁莽的儿子。 他若有你五分见识,我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沈秋点了点头。 仇不平前走几步,突然并指为剑,向前空砍一记。 在锐利破空声中,他说: “这武学之道上的‘意’之境,本不是你们这等武艺能接触到的,但既然今夜聊到这个,我便将我的经验说上一说。 何为意呢? 我觉得,便是真髓二字。” 仇不平看着头了几句话,便跟着沈秋一起离开。 沈秋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但想了想,又走到隔壁。 他没有敲门,就那么推门走了进去。 房中垫着两根火烛,在摇曳的光中,山鬼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在用心看。 他没戴面具,也不理会走进房子的沈秋,似乎所有精力,都放在手中书里。 这种认真的姿态,让沈秋自愧不如。 他坐在山鬼对面,对自家大哥说: “别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看书,对眼睛不好。” 山鬼看也不看他,而是翻过了一页书。 这本书是从仇不平那里拿来的,真正的圣人学问,虽然含义晦涩,山鬼有些看不太懂。 不过仇不平乃是一代饱学之士,在每句话后都有自己的注释。 这样有注释的书,是山鬼最喜欢的。 “我方才和仇寨主说了,过几日,要与他一起去阻拦军队,为是非寨的伤兵和妇孺转移赢得时间。” 沈秋看着山鬼,他说: “兄长,你随我一起去呗?” “不去。” 山鬼那双刀眉挑了挑,他看着书,语气平静的说: “要回太行,耽搁太久了。仇不平赠了很多书,也要回去看看。” “你回太行也是猎杀北朝人。” 沈秋说: “这次仇寨主要去杀的,可是北朝真正的精锐,还有个北朝大将呢。” “嗯?” 山鬼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 他看着沈秋,他说: “是北朝人?” “对!” 沈秋点了点头,山鬼毫无犹豫,也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书,对沈秋说: “那便算我一个。” 这态度的突然转变,让沈秋都有些促不及手。 自家这位大哥天性恬淡,除了练习剑术和学习之外,对任何事情都兴趣缺缺。 惟独对这北朝人… 真是“爱”的深沉。 ----------------------- 带小铁和沈秋走后,仇不平依然独自站在月色之下。 他抚摸着自己的胡须,在思考沈秋那一番话,一炷香之后,在夜空之上传来的微微鹰唳声中,他突然回头。 便看到身后屋檐上,在一轮皎月之下,正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艾兄,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仇不平看着屋檐上的人,他说: “你为我儿来到齐鲁,势要取我儿筋骨做你的机关人偶。 我知你心中有心结,我也不想解开你的心结。 但我不会把我儿交给你!” 仇不平纵身而起,落在屋檐上。 他看着眼前躲在那里,不发一言的艾大差。 这青阳魔君还是穿着那身鹦鹉绿袍,打扮的和唱戏的一样,脸上满脸横肉,只是有几道伤痕。 头顶上的散乱头发也被削掉一些,看上去颇为古怪。 但最古怪的,是他的左臂。 那手臂明明已经被仇不平砍下来,但现在,在那衣袖里,却又有一只完好无损的手。 只是在皎月之下,艾大差的左手皮肤上,泛着一丝阴寒的光。 仇不平看着他,艾大差也抬起头,看着仇不平,大小眼里尽是仇恨恶毒的光,但却没有主动动手。 仇寨主背负着双手,他俯下身,语气平静的对艾大差说: “但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这样。我给你换一个人做人偶材料,如何?” “呸!” 青阳魔君啐了口口水,他对仇不平说: “你家儿子,乃是天纵奇才,那等神异筋骨,于老子这样的机关术大师来说,乃是世间难寻! 你这小老儿,又要从何处拿来一个能让老子看上眼的材料?” “用我。” 仇不平指了指自己的心头,对艾大差说: “用我换我儿,我这天榜高手第七,总还能入你的眼吧?” 艾大差的大小眼猛的瞪圆。 他上下审视着仇不平,用右手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之后,他说: “老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仇不平开始练武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岁了,前半生是个酸书生,先天之炁早已流失完毕。 按道理说,你根本不可能成为天榜高手的,但你却打破了这个江湖规矩。” 魔君眯起眼睛,他说: “张大哥曾对我说,你乃是有大奇遇之人。 天生‘七杀’命相,注定天煞孤星,又有龙蛇起陆之兆,只是心思难解,不得超脱。 你老实告诉我,仇不平。 你是不是曾得了大奇遇,洗精伐髓,重唤了先天之炁?” “是。” 仇不平坦然说: “自然是有大奇遇的,这柄百鸟朝凤枪,也是自那奇遇之地寻来。” “好,老子换了!” 魔君一拍膝盖,便应了下来。 他随手拿出一把刀,就要捅进仇不平心口,却被仇不平一把打开。 大当家伸出手指,对艾大差说: “别急,我还想告诉你,我那大奇遇的秘密,我也能如数告知于你,那秘密和仙人相关。 这世上,可只有我和张莫邪两个人知道!你想知道吗?艾兄。” “想知道的话,就先帮我做件事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34.哀兵【70/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4.哀兵【70/100】青龙山下,水泽之上。 一艘一艘的船往复来回,将是非寨中的妇孺和伤兵运到岸边。 瘦瘦高高的郎木头身穿披挂,手握长剑,背后还背着一把断刀,那是钱拐子的兵刃。 他骑在马上,不断的对身边的人叫喊着。 让受伤较轻的同袍护着那些无法作战的妇孺和重伤员,青龙山附近所有的马车都被调集过来。 还有些担忧战事的农人平民,愿意和是非寨的残兵一起走。 这样算来,直到中午时分,在水泽周围,已经聚起了3000多人,待他们出发时,人数估计会更多。 “大当家。” 柱香之后,郎木头骑着马,走入几里外的临时营地中,这会仇不平和一干是非寨死士,正在吃饭。 吃完饭就会开拔前往沂水。 郎木头跳下马,对仇不平说: “受伤的兄弟都送下来了,还留了人在寨子里,待我们走后,便会把寨子烧掉。只是,除了妇孺之外,还有很多百姓随行。 这速度,怕是快不起来。” “到济宁,需要多久?” 仇不平咬着一块馒头,头也不抬的问到。 郎木头估算了一下,低声说: “最少得三天。” “三天嘛...” 仇不平点了点头,他说: “那下午就启程吧,待我们到达沂水,和北朝狗贼战上一场,你等应该也到了济宁。 河洛帮会在那里接应。” 寨主吃完了馒头,抬起头,看了一眼郎木头的表情,他说: “木头,我知你们对并入河洛帮这事,心里有抵触,我也不强求。 我和雷爷已经约定好,他不会强留你等,但若是有兄弟想要一个安安稳稳的生活,你和其他头目,也不能强求他们,你可知道?” “嗯。” 郎木头握着剑柄,他对仇不平说: “我等确实对河洛帮了解不多,但若大当家希望我等以后在河洛帮讨生活,那我等加入便是。 只是,大当家只带不到两千人去沂水,阻拦北朝两万精骑,这委实有些太少了。 我与头目们商议过,我们那边还能再匀出千人,大伙也都愿意跟着大当家上阵杀敌,不如...” “不需要。” 仇不平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这临时营地,他对郎木头说: “有这些兄弟随我去,够了,你等护好寨中其他人便是。” 寨主伸出手,在郎木头肩膀拍了拍,他说: “木头,多年兄弟,现在也只剩你我二人,此去中原,便要要好生活着,以后咱们若是有缘。 那便江湖再见。” 郎木头眼眶通红,他抱起双拳,对仇不平鞠躬告别。 他说: “大哥此去,祝得胜归来,我等兄弟,都在中原等着大哥! 我等生是是非寨人,死也愿追随大哥!” “好!” 仇不平点了点头,小铁为他牵来一匹马,寨主翻身上马,营地中其他人也纷纷上马。 不多时,这支远行孤军便离了青龙山,往沂水而去。 千人同行,卷起漫天烟尘。 心似寒铁,又有催城之志。 在空无一人的营地中,郎木头骑在马上,目送着大当家一行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心中有种莫名悲切,似有预感,也许以后漫漫人生中,便再难见到大哥了。 想及此处,郎木头有种冲动。 要舍下身后一切,跟着大当家前去沂水杀敌,但战马走出几步,却又被扼住马缰。 人生在世,终是不得自由。 他身后,还有另一支孤军等着他去统帅。 他要带着那数千人,穿行齐鲁之地,为他们找到休养生息之家,这一路,并不比大当家的战阵死斗更容易。 狡猾如狐的南朝军,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绿林同道”们,也不会允许他们就这么安然撤离的。 “大哥!” 郎木头骑在马上,对着远方烟尘竭力嘶吼: “江湖再见啊!” 喊完之后,这大头目转过马头,便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看向青龙山,在那半山腰上,已有火光燃起,就如惶惶火炬,亮起光芒,照亮离别前路。 天下第一是非寨... 终究还是散了。 ----------------- 从青龙山,至沂水,要比去沂水更近一些,路程大概在200里左右。 若是纵马疾驰的话,一天一夜便可到达。 这一千六百多人同行,速度就慢一些,尽管人人配马,也是在第二天下午时分,才到达沂水附近。 而提前布置在这处地方的探马,也传回了消息。 北朝精骑前锋两千人,距离沂水,已经不到三十里了,而北朝军阵本部,则在沂水之北百里左右。 昨晚到明日清晨,便是大战将起之时。 仇不平自是非寨立寨以来,大大小小的战斗也经历过数百次,对于齐鲁之地的地势,他也非常了解,便在沂水以北十几里的地方选做战场。 这里正好是两方丘陵接壤之处,就如一个宽大峡谷一般,前后有十几里长,地面平缓。 适合骑兵冲阵,但战场宽度却只能允许百人同行。 除非北朝军分兵绕过这处丘陵,否则他们的人数优势便会被减弱到最低。 只是,这处峡谷几乎无险可守,一旦被北朝军绕后,是非寨人的后方便会一冲即垮。 这是非常冒险的战术。 “是非寨众兄弟!” 在这峡谷战场上,仇不平骑在马上,百鸟朝凤枪被放在马兜中,他拉着马缰,运气真气,声音便在这峡谷中回荡。 “你等随我来时,便知,我等在此死战,是为了给后方同袍们,拖住足够的转移时间。 北朝狗贼两千先锋就在十里之外,我等便要在此地迎敌!” “众兄弟!” 仇不平的声音更冷冽一些,他说: “我是非寨纵横齐鲁十四载,与南朝北朝都有纷争,我等可曾输过?” “没有!” 这些愿意跟着仇不平孤身前来的人,都已抱定死志,是真正的冲阵死士,此时听闻大当家发问,便精神抖擞的高声大喊。 一些积年老匪还大喊着什么战无不胜之类的话。 “此番,你等不到两千人,随我与北朝狗贼两万人死斗,可曾怕了?” 仇不平又问一句。 “不怕!” “怕个鸟。” 一众死士纷纷回答,还有些人挥舞着兵刃豪迈大笑。 似乎只要有仇不平在,他们就敢于面对任何敌人。 这种对大当家盲目的信任与忠诚,让沈秋也有些啧啧称奇。 “那北朝狗贼,在我等强势时,不敢来攻。只待我等遭了难,便耀武扬威的前来,把我等当成可以随意吞下的臭鱼烂虾。 今日,我仇不平便要让这些无胆匪类看看! 哪怕我是非寨残了,也依然是齐鲁虎贲,依然能打的它满地找牙!” 仇不平抓起马兜上的亮银枪,他厉声大喊: “众兄弟!上马!随我迎敌! 让北朝狗贼好生看看,我是非寨众兄弟的绝世风采!” 一众死士被激起心中豪气,大喊大叫着翻身上马,这些精锐都是刚和南朝军打过仗的。 心中战意未消,是非寨差点被攻破的愤怒又在心中翻滚,顷刻间,便组成了一支冲阵骑兵。 人人带甲,尽管那盔甲样式繁多,又从南朝军那里拿来的,也有寨中打造的。 并不统一,看上去混乱不堪。 但随着仇不平纵马上千,这支千人骑兵紧随其后,却又有一股百战之士才有的凶戾杀气。 这些死士人人都有同袍死在之前大战中,此番又是为同伴争取时间而来。 是非寨将亡的预感在每个人心头浮现,纵横齐鲁十四年的故事,也许在这一战之后,就会消亡。 这种悲伤并没有减弱他们的战志。 在这诀别之时,过往的荣耀便显得越发璀璨。 就如火烛照耀,反而让这些死士多了一丝哀兵之志。 那些骑在马上奔腾的死士抿着嘴,用布条将武器缠在手中。 有些人脸色平静,有些人咬牙切齿,还有些人面色狰狞,但却无有一人露出恐惧之色。 心中悲痛逸散而出,千人之志融在一起,就如某种悲壮气场加身。 在这齐声应诺的赴死之中,那些哀怨被尽数转化为心中悍勇。 他们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跟着大当家前来赴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是一群最后的死战狂狼,他们已经抛却一切,只为这最后的结局一战。 就如提枪奔驰的仇不平一般,他们也想为是非寨的最后故事,书写一笔血色残阳的悲壮结局。 好让这个故事,能以更体面的方式落幕。 “我等也走!” 在战阵之后,沈秋也翻身上马,小铁,山鬼,还有花青也翻身上马,他们身后有零零散散数十人,都是是非寨中武艺高强之人。 要分成数队,在战阵之外游弋,就如秃鹫一般,专门在混乱中袭杀北朝指挥者,在后方还留有一支五百人的预备队。 秀禾和青青丫头,却不见了踪影,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 峡谷另一头,远方已有大股烟尘升腾而起。 不多时,北朝先锋军就出现在下午时分的地平线上,他们呈松散阵型,做雁行状,战线拉开极大。 本就是为了先本部大军一步,作为探马和游骑使用的。 眼见前方有千人聚合,气势汹汹的冲阵而来,这北朝先锋一时间似乎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是非寨众人冲入三里时,他们才开始集合军阵。 但三里之地,对于速度已经提起来的狂奔战马而言,几乎是转瞬即至。 在外围游弋的沈秋骑在马上,他看到仇不平举起手中亮银枪,那股感受过一次的战阵杀气便如风暴一样爆发开。 但这杀意却没有冲向对方,反而是如阵阵狂风一般笼罩在身后冲阵的死士们身上,就如人人加持。 整个冲阵军势骤然一变。 杀气便冲天而来。 沈秋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在他眼前,那跟着仇不平冲阵的死士们仿佛结成一个整体,明明是数千人,却如一人一般,将气势聚于一处。 正在前阵锋矢之上! 持枪的仇不平气势在这一刻提升最少十倍,那锋锐杀气,几欲冲霄而起。 天下锐器,锐不可挡! 战阵之中,纵马向前的仇不平眼前视界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万般色彩都在扭曲后退。 他感受到手中亮银枪阵阵嘶鸣。 这老朋友也感应到战阵杀气,终于从沉睡中苏醒。 它也如主人一样,在渴望着浴血搏杀,渴望着破敌斩将! “杀!” 仇不平的怒吼声,在烟尘滚滚中如闷雷响起,声震四野。 他本人挥动手中百鸟朝凤枪,那凶悍杀意绽放开来,当即就有泼天血光闪映而出。 聚集千人杀意于一人身上,仇不平此时的气势已凝成实质。 在他前方,那些北朝精骑胯下战马惊恐嘶鸣,就好似看到战争怪兽怒吼而来。 而挡在仇不平身前的北朝军士,更是感觉杀气狂风扑面而来,压得他们根本喘不过气,心中死战的勇气也被冰冷杀气灌体,打的粉碎。 是非寨死士聚在一起,就如一杆锐利无比的亮银枪,狠狠的撞在眼前北朝兵峰之上。 犹如利刃切肉,毫无滞涩。 在北朝军阵人仰马翻之间,这支赴死哀兵在仇不平的带领下,杀穿敌阵,一贯而出。 北朝先锋第一层军阵数百人,竟连半炷香都没能撑下来。 就被这迎面而来的利器打的溃散开。 仇不平又令身后众人向外散开,驱赶着那些溃兵战马,如冲破堤坝的潮水,一股脑的涌向后方正在重新集结的军阵。 而百鸟朝凤枪嘶鸣之间,如之前一般的杀气聚集,让仇不平气势再到高峰,带着百人冲阵。 便再度破开北朝军阵。 沈秋等人穿行战场,杀死北朝都尉数人,让北朝军混乱更甚。 待到半个时辰之后,黄昏之时,残阳之下,大地上已布满了倒毙的战马和溃兵,血气逸散无边。 引得乌鸦嘎嘎乱叫。 仇不平束手而立,身边插着饱饮鲜血的百鸟朝凤枪,在他眼前,北朝先锋两千,已经兵败如山,溃不成军。 只有数百人逃将出去。 而在他身后,是非寨人一千冲阵,损失只有不到五十。 这等惊天战损比,惊得沈秋目瞪口呆。 这,便是百鸟朝凤枪位列天下十二器的真正力量。 这也是仇不平敢于带着不到两千人,来对抗北朝两万精锐的底气! 只要他不死… 北朝大军,便别想越过沂水一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35.置之死地【71/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5.置之死地【71/100】傍晚时,是非寨人退回峡谷休息,只留了百人打扫战场。 那些北朝精骑的战甲被取下来,分给没有盔甲的兄弟,失散的战马也被找回,留着做明日苦战时的补充。 还有可用的刀枪,也被逐一替换。 受伤者在后方包扎,被留到预备队中,峡谷中点起了几堆篝火,一些性格热烈的,正在口水四溅的吹牛皮,嚷嚷着自己今天杀了几个之类的。 这临战之时,不许饮酒,但场面依旧热烈。 今天下午,那也是一场难的大胜。 只是,真正的苦战,还要在明天才会到来。 沈秋坐在一处小篝火边,山鬼和花青在他身边,小铁被沈秋打发着,去看自己父亲了。 “沈秋,你今日可曾注意到仇寨主手中那百鸟朝凤枪的变化?” 花青一边在火上烤着干粮,一边低声问到: “那把兵刃,与众不同。” “嗯。” 沈秋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篝火,说: “隐楼说百鸟朝凤枪乃是,一将动,万兵行。 我也是今日才知这话的真正含义。” 他想起了隐楼兵器谱上,对百鸟朝凤枪的描述,他初见这亮银枪时,便有疑惑,它似乎并不如其他十二器那般出彩。 但今日一战,沈秋已有明悟。 这百鸟朝凤枪,根本不是用在江湖厮杀上的。 它乃是战阵宝器! 专为军阵厮杀而生,像极了沈秋记忆中那些游戏里的战争宝物,自带激励、奋勇、舍身、不惧种种战略光环。 还有聚拢军团杀气的奇异效果。 这里才是百鸟朝凤枪的舞台... 它也只有在两军交战时,才能绽放出那滔天神采。 “传闻这把兵家宝器,只有在乱世才会现身。 我昆仑中也有几篇记载,这枪的前几任主人,无一不是在神州乱世中大放光彩的人物。” 花青啃着干粮,他回头看着仇不平所在营帐,他轻声说: “这仇寨主,虽是江湖人物,但能被宝兵认可,也是一代豪杰了。” “沈大哥,花大哥,还有山鬼大哥。” 小铁的喊声自篝火后方响起,他对眼前三人说: “快随我来,我父亲要见见你们,说说明日战事安排。” 沈秋站起身,花青和山鬼跟在他身后,花青低声说: “不到两千对两万,双方都是精锐悍勇之士,就算有百鸟朝凤枪在手,也很难赢下来。 仇寨主,估计有其他打算。” “嗯。” 沈秋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而是跟着小铁走入夜色之中。 第二日清晨时分,便有探马来报,北朝大军已经进入沂水,就在峡谷几里外扎营,那北朝大将耶律宗似乎没有分兵的意思。 他要正面击溃是非寨最后的残兵,然后再挟大胜之势,接管这齐鲁西南之地。 仇不平带着是非寨人,已在峡谷尽头,竖起拒马,又以巨石封堵去路,留了三百人在此地防守。 自己带着剩下的一千三百人,在峡谷中段等待北朝军队到来。 而沈秋一行,则先走一步,离了峡谷,正在北朝阵线之外一处小山上等候。 在沈秋眼前,在昨日大战的方位更向前一些,一处巨型营地已经建立起来。 两万人聚集于此,北朝人身穿黑衣黑甲,刀枪如林,又有战马嘶鸣,就如一团黑色浑水,流淌于大地之上。 有种说法是,人其实对于数量并没有真正的概念。 一旦距离人数超过一千,便有种浩浩荡荡的感觉,更别说此处距离了万余人,一眼看去,就若人山人海。 看得人眼睛发晕。 “耶律宗便在营地正中,那等大将,轻易不会离开大营。” 花青嘴里咬着一根草茎,对身边人说: “除非战事不顺,士气大衰,他才会主动上阵,他手里有的是兵卒可以调用...仇寨主真是把自己置于死地了。” “我等既接了仇寨主请求,便在此地等待就是。” 沈秋盘坐在山崖边,他将摇光刀置于膝盖之上,闭目调息。 山鬼抱着承影剑,站在他身后,小铁也拄着重剑,脸色严肃,嘴里嚼着草茎,眼中有抹掩饰不住的战意。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百多人,都是是非寨中武艺高强之人。 “待那北朝大将耶律宗离了大营,才是我等出击之时!” 沈秋抚摸着摇光冰冷的刀身,身上没有一丝外泄的气势,就如鞘中之刀,积蓄锋芒,等待出鞘。 他沉声说: “仇寨主把我等当奇兵起来,便是那明枪之下的暗箭。 我等,才是他压上所有筹码的胜负手,必不能让他失望!” 峡谷之中,骑在马上的仇不平向远方看了一眼,便握住手中亮银枪。 在峡谷另一侧,有战鼓声响起,还有战马奔驰时踩踏大地的震动,从那震动来看,来者最少也在两千以上。 不多时,便有一名手提长枪的北朝校尉统帅大军而来。 除了两千骑兵之外,还有两千步兵,那军队打着北朝旌旗,列阵而来,颇有股悍勇之气。 那校尉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单人上千几丈,运气真气,对眼前严阵以待的是非寨人高喊道: “将军有令,你等是非寨尽破我大军前锋,实乃悍勇之人。 将军一向仰慕天下英雄,若仇寨主倒戈卸甲,以礼来降,我朝必有大大封赏。 也免了你是非寨玉石俱焚之祸,人人可抱性命,人人都有好前程。 若是顽抗到底,我大军过处,便一人不留! 还请寨主三思。” “好啊。” 仇不平骑在马上,朗声大笑,他说: “仇某当过南朝的官,在你北朝,也想求个官做做。 不如你朝国主,禅让于我,我便降了你朝,也免了咱们双方一场大战,救了那耶律宗性命,岂不美哉?” 这话一说出来,仇不平身后一千多人便放声大笑。 那前来劝降的校尉一脸阴沉。 “想用荣华富贵诱我等入网,但我等兄弟所求之物,又岂是你这些辽东野人能懂的!” 仇不平冷声说: “滚回去! 都是大好男儿,便用手中兵刃分个高下吧!” 几息之后,北朝骑兵汹汹而来,两千步兵也跟在身后,朝着眼前喊杀而来,一时间杀声震天。 在他们起步的同时,是非寨人也齐声呐喊,跟着寨主冲将出去。 昨日那一幕又在这峡谷重现。 仇不平手中银枪闪闪,嘶鸣不休,真如白鸟鸣叫,凤凰起舞,杀气加身,千人嘶吼,越是冲阵,胆气越是升腾。 就好像手中刀更有劲,身体里也有用不完的力气。 被千人杀意加身,仇不平身上的气势鼓荡起来,体内真气也爆发而出,让长枪之上束着的红缨散发开来。 在他眼前,那北朝校尉脸色扭曲。 他感觉到了眼前不可抵挡的锐利杀气。 就好似被卷入漫天风暴,风沙吹打之间,狂风压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不但他感觉到了,他身后骑士也感觉到了。 北朝冲锋的两千骑兵,在接阵之前,就好像是撞在了一道无形墙壁上,森冷杀气勾勒出修罗战意。 使战马焦躁不安,全军冲锋的速度徒然减慢。 紧接着,就像是铁毡一样,正面迎来了战锤捶打。 “噗” 那北朝校尉也是悍勇之人,但他刚刚抬起手中长枪,眼前就有白色寒芒一闪而过,大好头颅如西瓜爆开。 那无头尸体与冷着脸的仇不平错身而过。 下一瞬,没有头的尸体,便连人带马,被卷入是非寨的阵地之中,被沉重马蹄踩踏之下。 只是一瞬,便被碾入尘土之中。 从高处看去,仇不平带头冲锋的是非寨死士们,如绝世宝刃,狠狠刺入北朝军阵之中,他们撞上北朝战阵,奔驰穿刺的速度甚至没有丝毫减弱。 就那么一路杀入其中,呐喊声中,骑在马上的死士们左砍右杀,跟着战无不胜的寨主横冲直撞。 只要仇不平不停下,他们便也不会停下。 百鸟朝凤枪气机笼罩之处。 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此消彼长之下,只是一炷香,这北朝骑兵和步兵,便被一路穿凿开来。 眼前峡谷中人仰马翻,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满地血泊,北朝军士还想要衔尾追杀。 但仇不平停在原地,挥起手中八尺长枪,真气灌入兵刃,带起漫天枪影。 就如刀刃卷起的风暴,压得那些步兵只要踏入三十尺内,就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长枪挥动之间,带起的风都被染成凄厉血色。 半刻钟之后,是非寨死士重新在寨主身后组成冲阵队形,仇不平一声怒吼,这支锐利无双的骑兵便再次启动冲锋。 犹如战刀反复切割穿刺,来回冲了四次之后,峡谷中的一簇北朝军士终于抵挡不住,溃散开来。 这峡谷战场又不如平原那么宽大,前边溃散,便让后方还能坚持的士卒也被影响,便如墨汁滴入水中,混乱便飞快的扩散开来。 仇不平眼见时机一到,便让是非寨人散开。 追杀溃兵,如胡同赶猪一般,一千人追着剩下的三千多人衔尾追杀,杀得人头滚滚。 这支战兵溃散,就在眼前了。 北朝大营中,一名全是是血的都尉踉踉跄跄的冲入中军大帐,对北朝大将耶律宗汇报说: “将军,敌兵凶狠,前军抵挡不住,即将溃败,还望将军发兵援助!” “砰!” 身形健壮的耶律宗坐在主位上,这北朝大将筋骨强健,拄着虎头大刀,颇有威风淋漓之感。 他听闻前线战事不妙,但满脸寒霜,一掌打在眼前案几上,大声骂道: “昨日两千,今日四千,就算是六千头猪豚,那是非寨两千人用两天也抓不完!你等真是一群废物!” 那都尉被骂的狗血淋头,却不敢反驳。 耶律宗虽然保留了辽东人的粗暴脾性,但却不是无智之人。 他算是北朝王室宗亲,也是百战之将,他斥退了那都尉,一边让亲信调集军伍,一边对营帐中侍立的五个气息悠长的人说: “诸位执事,那仇不平乃是天下有名的高手,手中又有沙场宝器。 若留着他在战场,我军就算全军压上,也难以突破。 便请诸位随本将上阵,缠住仇不平,待本将破了剩余贼寇,再以军伍压上,围杀仇不平!” 耶律宗身为统兵大将,却对眼前这五人颇为尊敬,可见他们身份不凡。 而面对将军的请求,五人中为首的那个犹豫了一丝,便对耶律宗说: “我等受国师之命入军中,乃是为了保护将军。 若是我等去缠住仇不平,也许能助将军取胜,但万一有如当年武林人士刺杀国主之事,便是我等大大失职了。” “本将也有武艺,还有大军护卫。 诸位执事莫要担忧,眼下这一战事关我朝齐鲁攻略,说严重点,便事关国运,还请诸位执事助我一二。” 耶律宗似是下定了决心,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那五人中的首领,说: “此物乃是本将开拔前,由国师秘密送来,叮嘱只能用于仇不平身上,想必是某种奇异之物。 诸位便拿去,若能杀了仇不平,便是大功一件,本将自会为诸位表功!” 那五人沉默片刻,便应了下来。 他们起身出了营帐,便如飞鸟一样,掠向峡谷战场。 北朝那边对武林人士压制极大,也没有什么江湖榜之类的东西。 但这不代表着北朝就没有武艺高强之人,通巫教乃是北朝国教,教中高手甚多。 就这五名通巫教高手而言,已尽是地榜武艺,五人还有合击之术。 他们也许不是仇不平的对手,但要缠住这天榜高手,使他无暇顾及战场,还是能做到的。 耶律宗带着近四千人出了大营,在军伍护卫中,朝着战场疾驰而去,沈秋等人看到军阵中有耶律宗的将旗飞舞,便也起身握刀,翻身上马。 沈秋拉着马缰冲下小山,在他身边,小铁的呼吸稍显急促。 他回头看了小铁一眼,说: “怕了?” “不怕!” 小铁咬着牙回了一句,他说: “只是我等只有一百多号人,眼前有如此多的兵卒,我只担心,就算我等竭尽全力,也不能刺杀那北朝大将。 若是误了父亲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仇寨主既然敢让自己儿子来冲阵,必然不会让我等以卵击石。” 花青拉着马缰,对小铁说: “他肯定还有后手,我等只需设法刺杀耶律宗便是。” 就在沈秋等人现身刺杀的同时,在北朝大营之中,身穿鹦鹉绿袍,散乱着头发的艾大差哼着一首不成曲调的小曲子。 在存放粮草的营帐之间闪来闪去,就如绿色魅影一般。 他每到一处,便伸手丢下一些特制的机关爆弹,在那机关改造的左手里,抓着狰狞如狼牙棒一版的天狼棍。 棍子之上,布满了血肉残渣。 “嘿嘿,烧点东西,杀点人,便能拿到一具上好材料。” 青阳魔君扔完了爆弹,如苍蝇一样搓了搓手,满脸兴奋之色,他说: “真是一笔好买卖啊。” 大营更远的地方,青青被秀禾抱在怀中,向前急速飞掠。 在机关人身后,浪僧骑在马上,手握黑色佛棍,脸色冷漠。 在恨命大师身后,一支来自河洛帮的黑衣骑士,近两千人正在纵马狂奔。 他们的目标,赫然就是眼前的北军大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36.匹夫【72/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6.匹夫【72/100】“报!” 在北朝大营五里之外,耶律宗统帅的四千军伍正在朝着战场疾行。 一名传令兵骑着马冲到大将身边,沉声说: “我军左侧三里处,有一队是非寨人马正在接近!” “多少人?” 耶律宗提着虎头刀,随口问了一句。 那传令兵回答说: “有百来人。” “哼,区区百来人,也敢袭扰大军?” 北朝大将冷笑一声,他说: “仇不平已经是困兽犹斗,才得出此下策,左右分出三百人,去收拾了他们!脑袋都砍下来,带去给仇不平当个‘见面礼’!” “是!” 传令兵退了下来,不多时,便有三百来人从军阵分出,迎着沈秋一行人扑了过来,而大军行进的速度则没有丝毫减弱。 耶律宗根本不理会这支小股部队。 他只想要仇不平的脑袋! 若这齐鲁之地,有什么所谓的霸者之证的话,那么必然就是是非寨主的项上头颅了。 只要能拿到,便可以代替是非寨,称霸齐鲁。 荒野之上,沈秋提着手中摇光,一马当先,冲向眼前松散而来的三百北朝军伍。 在靠近之时,沈秋纵身而起,在马头上轻点一记,挥出秋风刀,如风中落叶般轻巧的闪入眼前敌阵。 摇光嘶鸣,拉出一道大圆环,当即就有数人连人带马被砍翻在地。 小铁也紧随其后,他借着战马奔驰,将沉重巨剑甩出,又在锁链绷紧之时,将手中重剑如大风车一般舞起。 蛮力加持之下,那黑色重剑只要碰到阻碍,便会狠狠破开。 三百骑兵的阵线被这两个煞星轻松搅乱,花青和山鬼甚至不用出手,身后那些跟随的是非寨高手们便一拥而上。 只是十几息之间,这伙北朝游骑就被只有自己三分之一的对手击溃。 “这样不行!” 山鬼拉着马缰,对再次上马的沈秋说: “我们这点人,连靠近都做不到...弓弩齐射之下,我等便死无全尸了。” “我...” 沈秋刚开口,便听到一声巨响。 所有人回过头去,便看到远方北军大营的方向,暴起冲天火光。 “机会来了!” 沈秋拉紧马缰,提着刀便冲了出去,众人也紧随其后,如飞射箭矢,朝着远方北朝大军扑了过去。 他们看到的,耶律宗自然也看到了。 在那一声震动地面的巨响中,北朝大将愕然回头。 便看到后方五里外天空中有火光乍现,还有黑烟滚滚,这个距离上,肯定是看不到具体情况的。 但那冲天而起的滚滚黑烟,却代表着大营肯定出了事。 “仇不平竟然还有后手?” 耶律宗拉起马缰,四千人的军阵也有些骚乱。 这等动静,根本瞒不过旁人,原本气势汹汹的军阵,也如被扼住脖子的鸡一样,出现了一丝混乱。 按道理说,大营还有万余名精锐,就算被偷袭也能支撑下去。 但要是万一... 万一大营被破,就算前军杀了仇不平,也只能放弃攻略齐鲁西南的雄心壮志,黯然退兵了。 更糟的是,以逸待劳的南朝军队,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想到如此,耶律宗便下了决定。 “前锋一千,去支援战事,剩余人等,随我收兵回营!” 大将对麾下四个校尉下达命令,也不浪费时间,后军变前军,以最快速度朝着大营回返。 五里之路,转瞬便过。 在一里之外,骑在马上的耶律宗便看到,整个大营已经有四分之一起了火,还都是存放粮草之地。 大营中一片混乱,有的士兵在救火,更多的士兵则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也不见有都尉校尉和副将约束他们。 这不正常! 很不正常! 耶律宗心中有不祥之感,却又看到一支千余人的黑衣骑士在混乱的军营中四处砍杀。 还手持火把,一路点燃更多营帐。 为首的,赫然是一个穿着僧衣,舞着佛棍,大砍大杀的和尚! 这万余人乱起来,一时半会根本收拢不齐,耶律宗眼看大营混乱还在加剧,便命令麾下副将,带着千余人进入营地收拢溃兵。 他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 待耶律宗听到近在咫尺的喊杀声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回头看去,一彪人马已经杀入身后军阵,为首的是一个手提重刀的年轻人。 他们人数很少,只有百余人,但却在那年轻人大砍大杀的带领下,如箭矢一样,直朝着自己这方而来。 “他们是要军中刺杀!仇不平,竟然以他自己做...诱饵!” 耶律宗脑海中泛起这个念头,他抓起虎头刀,指向身后,大喊到: “众将士!” “截住匪人!” 这边沈秋见自己一行搏命而来,距离耶律宗所在,只剩不到一里,便飞身而起,合身撞入眼前涌来的兵卒之中。 摇光挥舞,眼前刀枪被尽数斩断,那些手持圆盾的步卒还要持盾防御,但什么样的盾,能挡住十二器这等利刃? “噗” 眼前三人尸首分离,如石头一样飞出去,打翻数人。 沈秋双手握刀,在七星摇光的嘶鸣之中,朝着眼前横斩一刀,真气注入刀刃,五尺刀气破刃而出。 杀得血光冲天,就如开闸猛虎,一步数人,竟无一合之地。 “杀!” 沈秋爆喝一声,在他身后,小铁也抓着门板重剑,铁心决真气暴动之间,合身撞向眼前步卒。 镔铁重剑大开大合,就如战锤横扫,天生蛮力之间,无人可挡。 山鬼和花青则一左一右,飞身而起,在那些步卒头顶飞掠而过,如致命之刃,朝着在混乱中不断后退的耶律宗袭杀而去。 “呵呵” 耶律宗骑在马上,满脸冷笑。 待那些刺杀者靠近之时,他大手一挥,便有数百箭矢射入空中,一波又一波,逼得山鬼和花青不得不落入地面,正被步卒们团团困住。 “南朝武林人士,倒是有股子热血。” 北朝大将冷笑道: “但年纪轻轻,也敢学人杀入军阵?真当这战阵之术,是小儿玩闹吗?” “刀盾上前,钩镰居中,弓弩在后!” 耶律宗抬起左手,坐在神骏战马上,并指为剑,大喊到: “围杀此獠!” 护在大将身边的,都是真正的精锐之师。 在大将命令之下,飞快变阵,四处都是明晃晃的刀,厚重的盾,就如四面高墙,越收越窄,将一行人困在军中。 在刀盾兵身后,还有手持十尺钩镰枪的枪兵。 在刀盾的护卫下,每一次枪兵出手,必有是非寨高手被刺穿或者拉倒。 他们想要用提纵术跃起,便又有箭矢封锁天际。 刚跳起来,便会被扎成刺猬。 护身真气也许能挡住十几只箭,又岂能挡住几百只箭的攒射? 也许天榜高手和地榜前列做得到。 但这些人,显然是做不到的。 “哐” 小铁肩膀中箭,却还奋力砍杀,手中巨剑猛地掷出,将眼前齐步上千的数个刀盾兵打飞出去。 但立刻就有新的兵卒握持盾牌堵上来。 那些北朝精锐喊着口号,齐步上前,煞气扑面,结成一体,便是军阵之威,只知单打独斗的江湖侠客,又岂能抵挡这合击之力? 众人所在被军阵挤压,腾挪空间越来越小,纵使众人拼命砍杀,也像是陷入泥潭。 明明距离耶律宗只有不到三十丈,竟是再无力向前,就如天涯海角一般。 沈秋手中七星摇光却无比沉默。 它任由沈秋将它挥起,砍杀人命,但这把桀骜不驯的刀,却不如以往那般凶戾,刀意隐隐不发。 似乎是在等待。 沈秋已落入绝境,他会如何选择? 是仓皇而逃? 还是舍身向前? 它没有承影那么清雅脱俗,没有却邪那么邪气凛然,也没有太阿那般威严十足,更不如百鸟朝凤,杀伐无双。 它只是一把匹夫之刃。 匹夫之志,有死无生。 匹夫之勇,横行沙场。 匹夫之怒,天下素缟。 不要管什么庙堂国策,不要理什么江湖道义,更别提什么天下安危。 它只需要一个真正的匹夫,用它快意恩仇,用它跋扈横行,用它砍出一条生死大道! 就如苏州一夜。 仇不平那一夜,已经把话说的那么透彻... 沈秋啊沈秋,你可曾能明白? “自然明白。” 沈秋一刀斩断眼前刺来的三道钩镰。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住摇光刀柄,将心中万事抛于脑后,六分舍身决暴起之时,真气吼叫翻滚着注入刀刃之中。 摇光刀刃颤栗,溅起阵阵嘶鸣。 “搏杀敌酋,正在此时!众兄弟,随我来!” 沈秋大喊一声,错步上前,三步之后,手中摇光向前斜斩。 再无犹豫,再无迟疑,生死忧烦… 尽在这一刀之间。 “轰” 绝世凶气,冲天而起,便如猛虎咆哮,这一刀带出凶戾刀意,没有什么招式,没有什么变化。 就是普普通通的随手一刀。 便如秋风飒飒,刀气横空,眼前正面那些高举的重盾,在这萧索寒风吹打之下,就如纸片般撕裂开来。 这一刀落入地面,真气爆裂之间,将眼前众人砸翻在地。 血肉残肢洒的都是,地面裂出十尺刀痕。 所到之处,万物尽断。 沈秋拖着摇光,如鬼魅上前,闪身冲入那一地血泊之间,手中长刀再次挥起,寒刃破空。 利刃嘶鸣,秋风刀与归燕刀时快时慢,变化自由,刀气横飞,尽是血光满溢。 只见一片人仰马翻。 众人跟着沈秋冲出包围,也被那悍勇之气激励,便搏命向前。 “保护将军!” 亲兵们嚎叫着扑上前,又有箭矢横飞,却被花青甩出的飞镰在空中摇曳着尽数击落。 “山鬼大哥!上!” 小铁嚎叫着挥起重剑,拍向山鬼。 后者纵身而起,在小铁的重剑上借力,又被小铁以万钧之力轰飞出去,如离弦之箭越过近二十丈,落入耶律宗身前五丈之内。 承影舞起,山鬼面具之下,是一双无情双眼。 每向前一步,便分出一个剑影。 七步之后,剑影横飞。 山鬼体内真气也暴动起来,一步十人,血气冲霄。 那些阻拦他的兵卒甚至看不清剑影,便尸首分离,这仙家剑术,硬生生被山鬼用出了如修罗邪魔一般的气势。 “噗” 剑影消散之时,山鬼已到耶律宗身前。 手中承影直刺而出,杀气扑面而来,北朝大将被激的寒毛倒竖,用虎头大刀护在身前。 “砰” 那厚重大刀与承影接触瞬间,便爆裂开来。 黑剑继续向前,直入血肉,撕开盔甲,自腹部刺出,血光四溅。 “啊!” 耶律宗预知死期将至,也发了狠,将体内真气爆炸开,硬是一掌逼退山鬼,自己踉跄着向后飞掠而出。 “唰、唰” 两道飞镰金蝉子破空而来,一左一右扣在耶律宗双肩,在战阵之中,全身浴血,再无优雅之意的花青公子咬着牙,双手向后猛地拉动。 就如煌煌飞镰战舞,将那人从天堂拽入地狱。 将这夺命而逃的北朝大将刚刚起身,便被重新拉回地面。 这一招飞廉战舞,名叫日月当空。 “北朝狗贼!” “再吃沈某一刀!” 眼看耶律宗落地,沈秋抡起七星摇光,也不顾周围涌来的士卒与刀枪,将暴躁的真气尽数灌入摇光之中。 以身合刀,又有秋风落叶之意,被摇光刀式带着拔地而起。 刀式若电光火山,在空中带起一阵寒风四溢。 “啪” 沈秋落入地面,脚步一个踉跄,复尔站稳。 他背后插了好几只箭,看上去很是凄惨,而在沈秋身后,被砍成两截的尸体砸落在地,北朝大将眼中尽是愕然。 这王室宗亲,百战之将。 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殒命于这样一个跋扈匹夫之手。 “啪” 又是一声轻响,耶律宗尸体身侧的将旗旗杆,也被一分为二,那猎猎作响的华丽战旗向下摔落,最终砸在一片血污死地之上。tv首发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眼见将旗落地,那些浴血厮杀的是非寨死士便扬起嗓子,用辽东话四处大喊,引得混乱军阵人心摇曳。 沈秋看了一眼手中无比顺服的七星摇光,他伸手在刀身上轻轻一弹,有悦耳之音传来,让沈秋咧开一丝笑容。 “杀!” 一声暴喝,沈秋提刀冲向身前士卒,那姿态,像极了一个鲁莽匹夫。 哈。 管它天下万事熙熙攘攘,管它生前身后荣辱波澜,我自一刀破之! 匹夫嘛,想那么多作甚? 有人挑衅,一刀砍了。 若见不平,拔刀便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37.破阵子【73/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7.破阵子【73/100】就在沈秋等人刺杀大将耶律宗的同时,在峡谷这边,两军还在鏖战。 但是非寨人,却已经没有了之前丰瑞无铸的气势,已被重整旗鼓的北朝军士,压到了峡谷尽头,眼看着就要被具有人数优势的北朝淹没掉。 就如洪水冲来时,那一层薄薄堤坝,随时都有被突破的风险。 仇不平被缠住了。 五名通巫教的高手将仇不平死死缠在峡谷中部,也不求胜利,就以一种乌龟阵的方式,拖住仇不平。 使他无法回援是非寨军阵。 百鸟朝凤枪和军阵的联系,就被这种乌龟阵打破开,尽管只有短短一时,没了仇不平引领,是非寨残兵也是损伤惨重。 但要拦住一名愤怒的天榜高手,又岂是那般容易? 交手不过一炷香,仇不平除了身上遍布寒霜之外,并无明显伤口,而反观通巫教这五人,却已是人人带伤。 “噗” 通巫教人身形狼狈,在数次腾挪之间,才堪堪躲开仇不平随手一枪,腹部却又已经多了一个血洞。 他退后数步,伸手拍在腰腹之间,掌心寒气四溢,便有冰霜封冻伤口。 通巫教的这种带寒气的内功,乃是江湖一绝。 不但可以用来减弱对手的速度和反应,还能用来紧急疗伤,据说那北朝国师一身朔雪玄功已快修到圆满。 以他一人之力,便可在一夜之间冰封一城。 眼前这五人显然距离那个境界还差得远,不过五人联起手,也让这峡谷地面的尸骨血泊被尽数冻结。 阵中寒气森森,已近惶惶冬日,普通人走进来,不需一时三刻便会被冻僵。 不过这阵势看上去凶狠诡异,但对于仇不平而言,却只是小手段罢了。 眼看仇不平复尔冲来,五人立刻结成战阵,三人在前,两人在手,彼此接在一起,共出同源的真气彼此融合,就如一人一般。 前方三人举起双掌,朝着眼前不断打出拳掌,便有森寒气劲如狂风暴雨般袭来,呼啸冰风聚集身前,将合身冲来的仇不平尽数笼罩起来。 “咔、咔” 有冰块凝结的声音在仇不平身体上响起。 “花里胡哨!” 仇寨主冷笑一声,在眼前乱舞气劲中摇摆身体,躲开袭击。 他肩膀摆动之间,体内龙虎战气游走一周,便将身上寒霜尽数打散,在空中又带起爆鸣。 那些寒霜被爆裂真气推入空中,晶莹剔透如落雪一般。 百鸟朝凤枪嘶鸣之中,仇不平身影摇曳似闪电,一息之内便闪入五人身前。 手中银枪舞起,就如寒芒腾龙凌月,又如横波怒海万丈滔,枪似游龙起舞,将眼前五人带入自己枪意之中。 就好像幻觉横身,面对眼前冲锋而来的悍勇军团,这五人也是心神摇曳。 “哐” 巨响之间,五人合击之阵被仇不平一杆银枪轻松破去。 通巫教五人被击飞出去。 但枪影潇潇,夺命枪已刺到一人眼前。 如鸟儿嘶鸣的声音响起,亮银枪于空中摆动,舞出十几个寒芒星点,眼前那人瞪大眼睛。 自知无法抵挡,便提起体内真气,一层深寒冰甲便贴在皮肤之上。 “铛” 一声闷响,好大头颅被枪尖挑动,在空中划过一周,落入冰封大地。 这还没完。 仇不平身体腾挪,飞驰三丈,躲开身后冰凌,回身便是一记夺命回马枪。 寒芒飞闪而逝。 下一瞬,锐利枪芒便刺入第二人双眼之间,护身寒气被轻松击溃,枪芒爆发,被刺穿的头颅就如西瓜一样爆开。 鲜血冰封,无头尸体摇晃片刻,便骤然倒下。 这两具无头尸身上还有一层冰块覆盖,这本是通巫教护身绝学,可以抵挡刀剑劈砍。 但却挡不住仇不平手中长枪。 寒霜四溢的战场上,仇寨主持枪而立,眼中尽是睥睨。 “滚吧,你等习武不易,别枉送性命。” 他看了一眼身后三人,扔下一句话,便转身掠向峡谷后方,那里的是非寨人快要撑不住了。 比起在此杀掉这三个,仇不平更忧心自己兄弟。 剩下三人眼中皆是惊惧。 只是一个破绽,便被仇不平瞬杀两人! 轻松若杀鸡一般。 但问题是,他们也不是鸡啊! 若把他们拿到南朝这边,他们的武艺也足以晋入地榜,却被如此轻易杀死,剩下的三人中,有两人已是心怀惧意。 但剩下一人却不肯就这么退去,他从袖中取出耶律宗给他的小瓶,拔开塞子,便有肉眼可见的寒气升腾。 那人顿时眼中一喜,进而散出一缕凶光。 “竟是这等奇物!” 他将手中小瓶扣紧,对身后两人打了个眼色,他说: “教主下了血本,那仇不平今日必死无疑!我等杀了他,便是大功一件! 快随我来!” 三人飞身而起,但仇不平已经回到岌岌可危的阵线之中。 他一落入己方阵线之间,那股熟悉的,来自百鸟朝凤枪的杀气便再度逸散,各自为战的兵卒又好似被重新聚在一起。 杀气充盈,使他们心中绝望尽数褪去。 尽管只剩下数百残兵,但一个个还是提起刀枪,自同伴尸体边跃出血泊,跟在仇不平身后,就如近死尤斗的蛮牛。 “众兄弟!随我杀!” 仇不平倒提长枪,冲上前去,身后浴血死士嚎叫着追随。 越是绝境,那亮银枪爆发的血杀之气便越是厚重。 将士相随,让仇不平身上气势越发霸烈,他上前疾冲,眼前本占尽上风的北朝军士便仓皇后退。 冰冷杀气扑面而来,冲撞心神,将那股悍勇打的粉碎。 仇不平带着一群伤兵冲阵,给北朝军士的感觉,却像是一支不败铁军在战鼓滔滔中碾压而来。 就好像有无数亡魂,也在随着眼前这支哀兵一起冲阵。 那股绝杀之气,哪里是普通兵卒可以抵挡? 就算有一两个心思坚定的士兵勉强抵住,但身侧同伴都在后退,他们想反击都做不到。 只能由着同伴裹挟他们一起溃散开。 一时间,峡谷之内,几千北朝军士,却被几百残兵打的节节后退。 他们越是退却,百鸟朝凤枪的嘶鸣便越是嘹亮。 更多的战阵杀气被加持在仇不平身后每一个残兵身上,让他们犹如天神附体,甚至不惧伤痛。 就在这是非寨眼看要转败为胜之时,那三个通巫教高手也掠入北朝阵中,手持小瓶的家伙对身后两人喊到: “真气!给我!” 那两人举起手,一左一右贴在眼前人的肩膀上,三人寒冷真气合三为一,都被尽数灌入那人手中的小瓶中。 刹那间,整个峡谷的温度,就好像是瞬间下降了十几度,寒风阵阵,让仇不平猛然抬头。 便看到一只寒气包裹的黑玉小瓶,被抛向自己这边。 在抛出那东西之后,三个人转身飞掠而去,似乎是很恐惧那东西会带来的效果。 “狗贼!” 仇不平怒吼一声,手中亮银枪向上舞起,百人残兵加持的气势,再加上体内龙虎战气涌动之间。 破天寒芒刺入空中,将那黑玉小瓶搅得粉碎。 这还没完! 仇不平手中银枪舞动,就如怒龙出海,在旋转之间,那银枪被他左手掷出,真气包裹,气势加持,便让百鸟朝凤枪如怒龙嘶鸣,刺入眼前军阵。 “轰” 亮银枪正扎在那三人眼前,磅礴气势聚于一点,在百鸟嘶鸣中,如凤凰一般的气劲骤然爆发,就如引爆一颗炸弹。 天榜高手竭力一击的恐怖气劲,将周围十丈之内所有,都卷入其中。 下一瞬,在烟尘血光飞舞中,百鸟朝凤枪刺入之地,已变成了一个方向五丈,向下三丈深的冲击坑。 最少百人支离破碎的尸体遍布在血肉模糊的大坑之内。 那三个通巫教高手,有两个已经尸骨无存,只有最机灵的那个,还躺在大坑之下,但也是四肢尽断,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恐怖一枪,将整个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吓住了。 但更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 被仇不平搅碎的黑玉小瓶中的东西,似乎被那惊天一枪淹没掉,但其实并没有。 在寒风飒飒之间,一些晶莹的光点从天空落下,在阳光照耀下闪耀着很迷幻的光,那些光点落入地面,便凝成一地冰霜。 而它们落在人体之上,便如寒冬落雪,只是顷刻间,便会将一人封冻成冰雕。 被搅碎的光点何其多。 只是眨眼之间,仇不平身后,就有近百人被冰封。 而在他眼前,北朝军士被封冻的更多,更快,那三个疯子,在丢出这东西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那边的军士性命。 仇不平也愕然的站在原地。 他感觉手臂一阵寒冷,低头看去,那些光点竟无视了护身罡气,落在了他身上,仇不平心里一惊。 调动龙虎战气,将手臂上封冻的冰块震散开。 几息之后,夺命光点消散掉。 仇不平回身看去,自己身后还活着的兄弟,只剩下了渺渺数十人,剩下的,都已结成晶莹冰雕。 而在他们眼前,北朝军士也退出十几丈远,但在几名校尉的呵斥下,他们又重新整队。 尽管他们那边封冻的人比这边多得多。 但现在的情况,他们却依然占着无可动摇的人数优势。 仇不平拿起百鸟朝凤枪,短短几息之间,他的左臂已经失去了知觉,就好像经络和血肉都被冻结了一般。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右手扣住百鸟朝凤枪。 他回头看着身后仅剩下的几十名兄弟,他脸上露出一抹颇为遗憾的笑容。 他对身后紧跟着他的一名死士说: “怕吗?” “怕个鸟!” 那死士咧嘴对大当家笑了笑,他用独臂扬起手中破破烂烂的单刀,咬着牙说: “大当家再带我等冲一回吧!咱们是非寨人,横行天下,死也得死的像个好汉不是?” “好!” 仇不平放声大笑,在他身后,仅剩下的几十名死士聚在一起,也是放声狂笑。 在这冰封的尸山血海里,他们跟着仇不平,一步一步走向眼前列阵的北朝军士。 这边只有不到一百人。 那边还有两千多人。 但这一百人每向前走一步,对面握着刀盾的北朝人便后退一步,任由校尉都尉们如何呵斥,却也止不住这种后退。 那些北朝人躲在盾牌之后的双眼中,已经尽是恐惧。 眼前这几十个人,哪里是人! 分明就是人鬼! “是非寨众兄弟!” 仇不平的身体在麻痹,他强撑着龙虎战气,抵御体内不断蔓延的寒气,他扬起手中嘶鸣不休的百鸟朝凤枪。 高喊道: “随我冲啊!” 他迈开脚步,向前冲去,身后死士大笑相随。 数十残兵的杀气不足以引发质变,但却依然让仇不平心中豪气迸溅。 他们向前冲锋。 北朝那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乱了起来。 不只是因为这数十残兵的决死鏖战,还因为大地在震动! 地面在震动! 马蹄声响,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 仇不平根本不理会身后的变化,他只是带着兄弟们冲向敌阵,而在他们身后,在峡谷更后方的地面上,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正在疾驰而来。 为首的,赫然是身穿盔甲,手握战刀的鬼书生吴世峰。 在他身后,从是非寨投入南朝的头目们眼见战场凄凉,眼见是非寨死士只剩下最后这些人,他们眼中便有无休怒火翻滚。 自家兄弟,何时被如此欺凌过? 自家大哥,何时又如此狼狈过? “大当家!莫要慌!” 一名头目拉紧马缰,纵声高喊: “兄弟们来了!” “是非寨兄弟,随老子冲啊!!!杀光北朝狗贼!冲啊!” 骑在马上的吴世峰摇摇晃晃,他本就重伤在身,又在几日里奔行数百里赶来支援,此时已是疲惫至极。 他没有阻拦身边兄弟们的愤怒,而是任由他们带着曲部,冲入峡谷之中。 那些是非寨旧人们在地面震动之间,打马越过这冲阵的数十残兵。 在冰屑横飞之中,如决死的复仇之刃,带着满腔怒火,狠狠撞入那些已经彻底崩溃的北朝军阵之中。 怒火在翻滚,百鸟朝凤枪又一次嘶鸣起来。 但仇不平,却已无力再向前了。 他踉跄着前走几步,身上散发着阴森寒气,小半个身体已被那古怪之物冰封起来。 “啪” 仇不平倒向地面,又被飞爪裹住身体,吴世峰不顾伤势,跳下战马,将仇不平抱在怀中。 他那张烧伤严重,犹如厉鬼的脸上,两只眼睛中尽是悲痛。 “哭个甚?” 仇不平闭着眼睛,在那震天喊杀声中轻声说: “带了多少人来?” “两千骑士,四千战兵。” 吴世峰回了一句。 “好!我三弟就是有本事。” 仇不平轻笑了一声,他说: “去建功立业吧,杀散北军,护我齐鲁平安...” “去,去叫小铁来。” 仇不平强忍着痛苦,对流泪不止的吴世峰说: “我有话,对他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38.陨落【74/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8.陨落【74/100】峡谷之中道路上,被冰封的大坑边缘,正有个四肢尽断的人,如虫子一样,蠕动身体,试图从坑中爬出。 他凄惨极了。 四肢尽断不说,身体上还有个被锋锐气劲戳刺的伤口,但却被冰封起来。 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看得出来,这位通巫教高手想活。 很想活。 他废了好大的劲,才从布满尸体的坑里蠕动着爬出来,结果眼前便出现了一双浸血的黑色布鞋。 那人艰难的抬起头,看到了沈秋那种面无表情的脸。 “救...救我!” 他乞求道。 “好啊。” 沈秋左手摸向身后,握住贪狼刀柄,他说: “这就帮你解脱痛苦。” “噗” 刀光一闪而逝,贪狼刀被重新插回刀鞘。 沈秋用手揉着脖子,转身离开,在他身后,只留下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那是这片峡谷里,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北朝人。 在沈秋眼前,小铁正半跪在地上,双眼通红的看着浪僧和花青试图救回仇不平,青青骑在秀禾肩膀上,也是一脸担忧的看着仇寨主。 山鬼护在仇不平身前,手中握着承影剑,在他对面,是一脸失意的鬼书生吴世峰,还有几个投了南朝的大头目。 山鬼的意思很明显了。 这群叛徒敢靠近,便要死! “情况如何?” 沈秋看都没看那些同样焦躁不安的叛徒们,他走到仇不平身侧,看着这位天榜高手。 他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身上覆盖的寒冰已经扩散到了腰腹之上,双腿和左臂已经被尽数冰封住。 仇寨主的呼吸都变的虚弱而混乱。 “很糟。” 花青蹲在旁边,总是眯起的眼睛里尽是严肃。 他伸手将体内真气尽数注入仇不平体内,又对其他人说: “这东西只有仙家秘传的真气可以暂时压制,但仇寨主不修真气,若是再要运功,只会扩散的更快。 其他人不要贸然接触那冰屑。 我现在也不能确定,它们是不是还会扩散。” “花大哥,这是什么鬼东西?” 小铁急得六神无主,这刚刚厮杀过的少年肩膀上还插着一根箭,他也顾不得自己伤势,只是焦急的看着花青。 后者抿了抿嘴,低声说: “若我没猜错,应该是‘长白寒魄’。 你们不需要知道它的来历,只需要知道,这东西,乃是仙家之物。” “嗯?” 沈秋诧异的问到: “不是说这时代灵气早就逸散了吗?怎么还会有千年前的仙家之物?” “自然是祖上传下来的。” 花青似乎不想在这事情上说太多,他很简略的解释说: “我在师门中看到过记载,这种天性阴寒的灵物,本是辽东关外五仙观的传承秘宝,在千年前就极其宝贵,用于辅助修行。 它乃天生地养之物,能冻结世间万物,乃阴寒至宝,只是用一点便少一点。 我听闻朔雪玄功修行到最深处,需得以这寒魄辅助,才能突破。 灵气逸散了一千年,五仙观手里估计也就只剩下了这最后一点,居然都用在了仇寨主身上。” 花青摇了摇头,他说: “那北朝国师为了齐鲁战事,真是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他也不嫌浪费,竟用这等宝物,去谋害一名天榜高手的性命。” 花青这话说的有点不中听。 不过大家知道他没恶意,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这仙家弟子说的并不多,但沈秋大概理解了。 长白五仙观,是当世还存续的三家修仙宗门之一,北朝国教通巫教的根底,便是五仙观的世俗传承。 现任国师高兴,即是通巫教主,也是五仙观的当代传人。 这事情,在隐楼江湖榜上也有详细说明的。 “那这寒魄,有方法可以解吗?” 沈秋追问道。 这个问题,也是所有人关心的重点,他们这群人,没人希望看到仇不平死在这里,尤其是浪僧。 河洛帮已做了这么多。 要是这不平枪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之前的所作所为,就都打水漂了。 “有!” 花青点了点头,让众人心头一喜。 但接近着,他们就听到花青慢悠悠的说: “西域圣火教,圣火山上,据说有自千年前传下来的一缕光明圣火,若能取来,应该就能驱散仇寨主身上的寒魄。” “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便骑在秀禾肩膀上的青青实在是忍不住,便没好气的对花青公子说: “就算我等能取来那圣火,仇寨主也等不了那么久了。” “你们只是要办法,又没说要一定就能做到的。” 花青站起身,他哀叹了一声,拍了拍小铁肩膀,说: “陪你父亲说说话。节哀顺变吧。” 浪僧也无奈的站起身,宣了声佛号。 他擅长岐黄之术,但也只是能医寻常伤势,这等和仙家之物有关的病症,他实在是回天乏术。 沈秋心头郁结,但也没有办法。 他摸了摸手中剑玉,这东西也是仙家之物,但却没有医治效果。 眼见仇不平悠悠转醒,他便带着双眼通红的青青后退几步,将最后一点时间,留给仇不平和小铁这对坎坷父子。 “我儿,莫要哭,扶为父起来。” 大概也是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仇不平表现的相当平静。 他让小铁抚着他坐起来,将百鸟朝凤枪放在膝盖上。 他看着眼前这峡谷中的尸山血海,那些被封冻起来的是非寨兄弟们,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他对小铁说: “为父啊,本该在十四年前,便随着你母亲去了。只是一直想着,也许我儿还在世间,便苟延残喘了十四年。 为父一开始,还想着去寻你,但后来,因为是非寨之事,却也耽搁下来。” 仇不平轻声说: “你孤苦伶仃十四年,为父却一心扑在是非寨上,让我儿独走江湖,这是为父做的差了。 我儿莫要怪我。” “父亲,我从没怪过你。” 小铁跪在地上,哭泣不休,他说: “在得知父亲消息时,孩儿心中喜悦难耐,本想着以后便能和父亲相依为命,却又遭此大劫,孩儿心里痛苦,恨不得以身代之。” “呵呵” 仇不平笑了笑,结果引发剧烈咳嗽,他喷出一口血,那血中寒气森森,甚至有结晶的小冰棱,看上去触目惊心。 “为父时间不多了。” 仇不平拍了拍手中长枪,百鸟朝凤枪沉默异常,似乎也在为主人即将逝去而默哀。 “我儿带着这个。” 仇寨主从贴身的衣物里,取出一封折起的信,放入折铁少年手中,他拍了拍儿子的手,严肃的叮嘱到: “这信里,是为父此生最大的秘密。但你未到地榜,便不许打开!” “嗯。” 折铁擦了擦眼泪,将信贴身放好。 他看着仇不平,后者对亲子点头微笑,他说: “我儿,为父此生也算是历经波折,世间荣辱都经历过,此番去了,也不枉此生。为父就这么苟延残喘了十四年,其实早就想给自己一个解脱... 就这么死在战场上,倒也不是坏事,我儿。 以后要多读些书,开拓眼界,不可盲信武力,这世间之事,靠你手中一把剑,是平不了的!” 说到这里,仇不平抬起头,看着沈秋,他说: “沈秋,你过来!” “只有你一人,其他人后退十丈!不可窥听!” 仇不平说了一句,周围人便纷纷后退。 就连小铁也被赶出十丈,花青公子待在十丈之外,却又竖起耳朵,结果一道锐利阴狠的气劲,擦着脸颊飞过去。 他扭过头,便看到仇不平正盯着他,手指已经握住了百鸟朝凤枪,眼中尽是一抹森寒。 花青公子便再后退数丈。 他心知,哪怕仇不平现在这样子,要暴起杀死一个地榜中人,还是轻轻松松的,自然不敢再去撩拨虎须了。 “你手中的玉,是张莫邪给你的,对吧?” 沈秋盘坐在仇不平眼前,便听到仇寨主问了这一句。 他点了点头。 “好。” 仇不平舒了口气,气息中都带着森森寒气,就如冬日一般。 他的那张脸都有了寒霜凝结,他看着沈秋。 他说: “我与张莫邪也有过交集,他乃是我的恩人,这杆枪,也是他指引我找到的,但这关系除了我两人之外,便无人知晓。 张莫邪曾与我打赌,却输给了我,便对我透露过些许。 你这玉,有拘魂之能。” 仇不平盯着眼中不安的沈秋,他说: “你莫要担心,这世间除我之外,便无人知晓这事。我欲让你取走我性命,以我之命,助你修行!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沈秋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眼前仇不平,后者坦然的说: “自此之后,你对待我儿,需得如你对待山鬼,青青一样,当成真正兄弟。 你可能做到?” “寨主不必如此。” 沈秋正色回答说: “你层次太高,对我而言如山巅风景,而我此时连半山腰都没爬上去...至于小铁,不需要寨主做到如此。 我也会当他是真正兄弟! 他能为了救我,和艾大差搏命,我便也能为他,直面这世间诸般困难。” “嗯。” 仇不平看着沈秋的眼睛,仿佛能直入人心,他点了点头,对沈秋说: “即便是山巅风景,也能在观赏之间,悟出自己的道理。 张莫邪与我说,这玉对他而言,乃是自身武道最好的磨刀石...我想,有我这块磨刀石在,也能让你手中刀,变得更锐利一些。” 仇不平将手中亮银枪举起,递给沈秋。 他说: “我儿学的乃是剑,我观他剑式颇为神妙,练到极处,不比我这杆枪差,而且我儿的性格,也不适合执掌这百鸟朝凤枪。 为将者,心要狠的下来,却又不能狠毒无情... 这枪,便交由你保管。” 仇不平对沈秋说: “以后若有机缘,便替它再寻一个好主人。” 沈秋看着眼前百鸟朝凤枪,他苦笑了一声,说: “七星摇光,再加上百鸟朝凤,这江湖中人,怕是要如疯了一样寻我了。” “那不更好吗?” 仇不平松开手,百鸟朝凤枪发出一丝如凤凰般的嘶鸣,落入沈秋手中,仇寨主被寒霜覆盖的脸上留下一抹笑容。 他对沈秋说: “来的越多越好,只要你不怕,他们便都是垫脚石,能送你直入青云之上。” 沈秋提着枪,后退几步,对仇不平俯身行礼。 “老三,过来!” 仇不平感觉全身都如同被丢入冰天雪地,冷的他神魂都在颤栗,他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对鬼书生召唤一声。 挡住去路的山鬼犹豫了一下,便让开道路。 那鬼书生脚步踉跄,向前行走几步,便跪倒在地,向前膝行,在仇不平身前,他将头贴在地面,眼中尽是悔恨。 是他把大哥害到现在这样的。 “你做错了事,老三。” 仇不平语气低沉的说: “做错了,就得有惩罚,我便罚你,今后十年中,要替我平去这齐鲁遍地的绿林好汉,还我齐鲁一个朗朗太平! 你是肯定能做到的,我问你,你可愿意去做?” “愿意!” 鬼书生仰起头,那双眼中尽是斑驳泪痕,他大喊到: “皇天为证,我吴世峰今日再次立下誓言。 若五年之内,不得平定齐鲁匪患,便死无葬身之地,死后落入十八层地狱,不得解脱!” 说完,他在地面猛磕三个响头。 后方那些头目们,也纷纷跪倒在地。 “沈秋!” 仇不平点了点头,最后闭上眼睛,他说: “动手吧,给我一个体面。” 沈秋握着手中死寂异常的百鸟朝凤枪,他看了一眼小铁。 后者满脸泪水,却又对他点了点头,他也不希望看到父亲临死前还要遭受这恶毒仙物的折磨。 “今日,江湖散人,路家门徒沈秋...” 沈秋上前一步,手中亮银枪抬起,寒芒直刺仇不平心口,他大声喊到: “为天榜第七,是非寨,仇不平寨主,送行!” “噗” 长枪刺穿心口,冰屑飞溅。 并无鲜血流出。 仇不平大刀金马的坐在原地,任由自己的兵刃刺穿自己躯体,在微痛之中,他眼前似有光芒流转。 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父亲,自己的家人。 他又回到了那一夜张灯结彩的小镇。 所有人都在等他。 弟弟妹妹,还在举杯迎他回家。 他最后看了一眼哭着跪倒在地的小铁,便满足的闭上眼睛,笑着走向自己已经阔别十四年的家人。 这个支离破碎的疲惫灵魂。 终于回家了... “拿酒来!” 吴世峰扣紧拳头,声音嘶哑的对身后头目们大喊到: “为大当家壮行!” 立刻有人送上烈酒,就如是非寨规矩。 鬼书生饮下大半碗,将剩下的酒水恭敬的倒在仇不平脚下,又将手中酒碗摔的粉碎。 他伸出拳头,在胸口狠狠一锤,悲声喊到: “大哥,你与二哥在黄泉路上等等小弟,待五年之后,我必去黄泉寻你等! 到那时,我再向大哥二哥赔罪。 来生愿为你两人做牛马,以清罪孽!” 在这峡谷之中,是非寨人的喊声回荡不休。 他们喊的是... 仇尽天下不平,了断人间是非。 花青公子摇晃着扇子,目送一代豪杰就此陨落,他叹了口气,轻声说: “路有冤魂哭惨事,说与齐鲁豪侠听。 枪如风雷恶惊惧,身若苍龙踏歌行。 十年饮冰血未冷,誓还乾坤是非明。 意破天下不平事,何妨苦战度此生。” 这位仙家弟子合起折扇,朝着远方仇不平抱拳,又微微俯身。 “仇寨主,昆仑仙池传人花青,愿你一路走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39.收债人【75/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9.收债人【75/100】沂水附近的北朝大营已经被攻破。 南朝军六千人,在鬼书生的带领下,一路驱赶着北朝溃兵往齐鲁北部追袭,尽管威侯赵廉一直没有出现。 但那个老于战阵的统帅,早早就给济南府附近驻扎的几千军士下了命令。 在仇不平一战击溃北朝精锐,沈秋等人于军中刺杀大将耶律宗后,这齐鲁之地的战事,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 以往在齐鲁,是北朝攻,南朝守,中间隔着一个两不相帮的是非寨。 现在,是非寨已破,仇不平身死,北朝精锐尽失,尽管在聊城至德州一线,北朝依然有数万精锐布防。 但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今后数年,北朝在齐鲁之地,都要龟缩于黄河以北了。 换句话说,这也算是在经历了十几年的反复拉锯之后,齐鲁之地的混乱,终于以南朝的大占上风宣告结束。 齐鲁在黄河以南的绝大部分领土,都实质上被纳入了南朝疆域中。 不过,这些和仇不平已经再无关系了。 “折铁小兄弟,还请节哀顺变。” 在沂水峡谷之外,浪僧转着佛珠,对带着白孝,眼睛红肿的小铁说: “此去安葬了仇寨主,若无处可去,直来洛阳便是。 我那结义兄弟,河洛帮帮主雷烈与仇寨主神交已久,此番又一起打过北朝狗贼,乃是未曾见过面的至交好友。 你若来河洛帮,我等必以亲人之礼待之。” “嗯。” 小铁痛失父亲,此时正是痛苦之时。 他强打起精神,对浪僧抱了抱拳,他说: “河洛帮在是非寨最危急之时,不吝伸出援手,还帮我父亲击破北朝大营,灭了齐鲁之祸,我心中感激万分。 还请雷帮主照料好那些是非寨的兄弟。” “小兄弟放心便是。” 浪僧沉声说: “我河洛帮虽然不如是非寨天下闻名,但既答应了仇寨主,便不会让寨中兄弟没有结果的。 贫僧还要赶回洛阳,去处理交接事务,此番便不随你们去青龙山了。 这一路上还有南朝探马,你等务必小心。” 说完,浪僧宣了声佛号,对不远处的沈秋等人点头告别,然后翻身上马,带着一队河洛精锐离开。 小铁回到众人身边,就听到花青公子说: “咱们这位恨命大师,还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伶俐人,明明是河洛帮收了是非寨精锐残兵,实力大大加强。 这反过来,却还是是非寨欠了河洛帮人情。” “但他们确实帮了忙。” 沈秋看了看手臂上缠着白布,又看了看身边马车上载着的棺材,他摇了摇头,有些兴趣缺缺的说: “若没有河洛帮那一支千人行伍搅乱北朝大营,我等刺杀耶律宗也不会那么顺利的,咱们也算是承了那位雷爷的情。” 话说到了这里,沈秋一边赶起马车,一边对骑在秀禾肩膀上,左摇右晃的青青问到: “丫头,有件事我要问你。 你当时跟着浪僧去搬救兵,袭击北朝大营时,那把火是你们放的吗?” 青青之前跟着浪僧在北朝大营里闹了一番。 有秀禾保护,她倒是没受伤。 而且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超大规模的大战,此时心中激动还未散去,听到师兄询问,小师妹便晃着脑袋,回答说: “不是啊。” 青青眨着眼睛说: “我和恨命大师,还有河洛帮人到北朝大营时,那里已经起火了,而且火烧得很大,营地里一片混乱。 浪僧大师说,是有人专门刺杀了北军大营里的都尉校尉,才让混乱蔓延到那个地步。 他说,可能是仇寨主还找了别的帮手。” “是吗?” 沈秋和身边的山鬼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股微微担忧。 待这马车走出几里之后,花青公子便向眼前几人道别,这总是笑眯眯,如老猫一样的仙家弟子骑在马上。 握着折扇,双手抱拳,对其他人说: “是非寨事情已了,在下也看到了一代豪杰落幕。 这番红尘洗心,让我受益颇多,心境也有所突破。接下来,便该找个地方结庐修行。 大伙,以后咱们有缘再见吧。” 他笑眯眯的拉起马缰,在青青和小铁不舍的注视中,这身穿白色儒衫的公子摇了摇手。 独自乘着一匹马,走入了齐鲁黄昏之中。 在夕阳照耀下,这仙家弟子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荒野之上。 “花青是个心思机灵之人。” 沈秋目送着花青公子离开,他轻声说: “他想必也是预料到了,咱们这趟回青龙山,必定不是那么顺利的,这家伙是避灾去了,真是狡猾。” “我看不透他。” 和沈秋一起坐在马车前梁上的山鬼抱着剑,闭着眼睛,说: “他似有很多秘密,手段底牌层出不穷,少与他来往为好。” “但他对兄长你,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 沈秋笑着看向山鬼,他说: “我这几日总见你两偷偷说些什么,是仙家之事吗?” “嗯。” 山鬼在沈秋和青青面前,总是非常坦然,他点头说: “是,他告诉我许多关于仙门传承之事,还有太行仙门的种种秘辛,还邀我比剑,说是要看看,太行仙门的剑术,和他昆仑仙池的剑术,哪个更强。” “那结果呢?” 青青好奇的问了一句。 山鬼耸了耸肩,说: “剑术,我略胜一筹。” “但花青,精通的可不只是剑术,所以我才说,那人底牌手段层出不穷,我看不穿。 只是,他应是个不守世间礼法约束之人。” 沈秋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他看了一眼身边骑马而行的小铁,后者沉默异常,沈秋也不好去安慰,毕竟是丧父之痛,只能由小铁自己调节了。 他靠在马车上,手握剑玉,进入梦境之中。 此时的剑玉梦境热闹非凡,堪称人山人海,因为幻影实在太多,甚至出现了重叠在一起的情况。 但有用的幻影,也就那么几个,除了苏州大战时的天地玄黄四卫。 在齐鲁一路行来,杀死的陈一丑等几个正派败类之外,便只有通巫教的那名高手,可以做沈秋磨练武艺的对象。 在人群之后,还有一名持枪而立,神色睥睨的中年人。 仇不平。 沈秋摇了摇头,这个幻影是他目前得到的,档次最高的武道幻影,估计要在剑玉中存在好久了。 他走上前,将那些南北朝军士的幻影,统统丢入梦境边缘。 这一次丢弃的幻影太多了,在最后一个幻影也被梦境吞没之后,沈秋眼前剑玉梦境破碎开。 他被强行推出梦境之外。 但沈秋并不慌,这样的情况,之前也出现过一次。 这是某种“升级”程序,叫“唤醒”也许更合适一点,以他的猜测,待剑玉吞没消化那些幻影之后,梦境中的时间流速应该更慢一些。 这是好事。 沈秋握着微微颤抖的剑玉,他眼中有抹喜悦与欣慰,这意味着,他能用于习武的时间,便被大大拓展。 剑玉被唤醒更深一层,这便是沈秋这趟齐鲁之行最大的收获了。 不对,说起收获,还有一样。 沈秋举起左手,体内真气流淌之间,被束成特殊的真气丝线,在他手指摇晃中,悄无声息的落在身旁青青身上。 “唰” 沈秋手指轻轻一扣,猛地拉伸,在青青惊慌的尖叫声中,她整个人便毫无防备的,被从秀禾肩膀上拉扯下来,被拉到了沈秋和山鬼中间的车辕上。 小师妹吓得脸色煞白。 她刚才那会,还以为闹了鬼,明明根本没人碰她的。 “小师妹,给我和山鬼兄长跳个舞呗?” 沈秋坏笑着弹动五指,在公输巧手的真气丝线牵引下,青青如提线木偶一样摆动起动作。 她便知道,这是坏师兄的手段。 但青青不但不恼,反而喜笑颜开,她一边放松身体,任由师兄操纵她,在马车边缘轻盈的跳来跳去,一边对沈秋说: “师兄!这是什么武功?好好玩啊,你教教我呗?” “你不说我也会教你的。” 沈秋手指摇晃,让青青坐回自己身边,他说: “这趟寻了一套‘鬼影针’,还有这‘公输巧手’。 对你的暗器功夫大有裨益,若能精通这两门武艺,你以后就算独身在江湖行走,我也不怕了。 只是这两门武艺都是易学难精,尤其是公输巧手,乃是墨家秘术。” 沈秋严肃的对青青叮嘱到: “你练习的时候,且不可被他人看到,尤其是墨门中人。” “嗯。” 青青使劲点了点头。 沈秋又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山鬼,他问到: “兄长,你要不要学?” “不。” 山鬼对此毫无兴趣,他说: “学这些花里胡哨,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再说,照影惊鸿剑式里,也有专门的引剑之法,此技与我无用。” “小铁呢?要不要学?” 沈秋又看向小铁,后者也摇了摇头,勉强露出笑容,对沈秋说: “沈大哥不必教我,我所学的沧海剑诀里,也有引剑之法。” “是吗?” 沈秋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山鬼,眼里露出一抹狐疑。 这如使飞剑一般的引剑之法,现在难道烂大街了不成? 此后三日,这一行人便在走走停停中度过,仇不平因长白寒魄入体而死,死后尸体冰封。 自不用担心尸体被破坏,因而时间充裕。 他们在第三日傍晚,才到达青龙山下,又在水泽边停了一晚,第二日一早才寻了条船,带着棺木上山。 之前热闹的是非寨,现在已经是一片冷清。 仇不平在开拔迎敌时,令人烧毁了是非寨,一行人走上山门,入目之处,便是燃烧之后留下的残骸。 原本大寨中,只剩下了一片凄惨的残垣断壁。 南朝军已经接管了青龙山方圆百里之内的区域,那些留下来的民众自此之后,便是南朝顺民。 那威侯治军还算严苛,并未出现乱兵劫掠之事,大概也是为了给这些被是非寨庇护十几年的居民留下一个好印象,免得多生事端。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 沈秋走在这一片废墟中,心中满是感慨,而小铁则扛着父亲的棺木,沉默的绕过这些废墟,朝着后山走去。 仇不平之前对他说了。 若是自己死了,便将自己葬在后山的是非寨大墓园中,与自己的兄弟们葬在一起,小铁的亲人坟茔,也被仇不平移到了此处。 这里,也算是仇家祖坟了。 但一行四人刚入后山,沈秋就一把将青青护在身后,抽出贪狼刀,他身边的山鬼也抓起了承影剑。 在他们眼前,在墓园前方,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身鹦鹉绿袍,乱糟糟的头发绑成古怪小辫,一双大小眼,半边脸瘫着,半边脸上则有一抹怪异笑容。 青阳魔君,艾大差! 这货,看样子已经在这里等了他们很久了。 “你们这扑街,来的太慢,让老子吃了好几天的西北风!” 艾大差倒是不惧眼前四人的严阵以待,他只是如苍蝇一样兴奋的搓着手,看着小铁肩膀上的棺木,他对眼前人大喊到: “怕什么怕?老子这次不是为这折铁少年来的!自然不会与你等动手... 快!把仇不平的棺木给老子! 老子已经等不及啦。” “啪” 艾大差的话音刚落,小铁就将父亲的棺木放在身后,怒气冲冲,双眼泛红的抓起背后重剑,吼叫一声,便朝着一脸愕然的青阳魔君扑了过去。 “你这狗贼!竟要辱我亡父遗体!欺人太甚!” “吃我一剑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40.欲往长白【76/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40.欲往长白【76/100】小铁那一剑最终还是没砍出去。 在他扑出去的时候,就被眼疾手快的沈秋和山鬼一左一右死死按住。 要按住暴怒的小铁,可是个很难的活。 这小子天生神力,筋骨强健,所修的铁心决,又是那种讲求爆发的内功,动若猛虎一般。 沈秋和山鬼动了三分舍身决,这才堪堪将小铁压在原地。 在众人眼前的艾大差,倒是一脸不在乎,他双手叉着腰,大小眼里满是讥笑和不屑一顾。 眼下这情况。 并不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 “哟,小丫头的手环不错啊。” 艾大差不去看三个男人摔跤的场面,而是将目光转向骑在秀禾肩膀上的青青,小师妹心里害怕。 双手已经扣满了暗器,手腕上的天机手环也处于激发状态。 但却一眼就被青阳魔君看穿了跟脚。 他摩挲着胡子拉碴的下巴,对青青说: “那是墨黑给你做的?手艺太糙了...你叫声‘艾叔’听,我便给你换个更好的,如何?” “嘁” 青青撇了撇嘴,说: “坏人的东西,不稀罕!” “唉,瞧你这话说得,老子怎么就成坏人了?” 艾大差哈哈笑着说: “几日前,若不是老子烧了北朝大营,若不是老子杀了那群都尉校尉,你这丫头和那些河洛帮人前去劫营,又岂能如此顺利?” 这魔君扭头看向被压制的暴怒小铁,他哼了一声,抱起双臂,大声说: “你这黄口小儿,且听好了! 你父亲与老子做了个交易,他用他自己,换你小命,还让老子帮他做事,助他击退北朝大军。 他的要求,老子都做到了!老子现在便放你一命。还不快快履行约定,把你老爹的尸体给我!” “休想!” 小铁被沈秋锁住关节,却还如愤怒莽兽一样挣扎不休,他赤红着眼睛,对艾大差厉声喊到: “你要拿走我父遗体,就先杀了我!” “你瞧你瞧,现在的娃儿,还真是不懂事!” 艾大差的语气变冷了一丝,他的右手随手一甩,在机簧声中,黑色的天狼棍破袖而出,被他扣在手中。 眼看着战事将起,沈秋压住小铁,厉声说: “小铁,你若信你沈大哥,这事便由我来说!可否?” “我...我...” 小铁心中苦闷,他看向沈秋,后者眼中尽是一抹劝阻和宽慰。 他也心知,若艾大差要动粗,自己这四人是决计拦不住的。 自己之前鲁莽行事,害的父亲受了伤,此番若再要鲁莽,怕是会给沈大哥,青青还有山鬼大哥惹来灾祸。 眼见小铁沉默,沈秋便站起身,挡在艾大差身前。 他对艾大差抱拳说: “魔君且听我一言。 你与仇寨主定下契约,我等没有理由阻止,你要带走仇寨主遗骸,我等手段不行,也阻不得你。” “大哥!” 小铁挣扎着喊了一声,声音中尽是悲凉。 沈秋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示意他先别着急。 他又回头看着一脸玩味的艾大差,他说: “只是,仇寨主对我等有恩,又是我兄弟生父,况且死者为大,就这么任由你带走仇寨主的遗骸,我等于心不安... 魔君,不如这样,你可以带走遗体,但先别忙着用机关术加以改造,留给我等一些时间。 我等自会去青阳门讨教拜访。” “嘁!” 艾大差冷笑一声,他将手中天狼棍拄在地面,冷声说: “你看老子好骗吗?老子只是神智混乱,不代表着老子是个蠢货。 这仇不平自愿用自己换自己儿子,老子与他说好了,这尸体落入老子手里,老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你等管得着吗?” “魔君!做人要讲讲良心。” 沈秋看着艾大差那阳光下散发着隐隐寒光的左臂,他说: “我与魔君相处许久,虽然魔君一直不说,但我也知晓,魔君败于五九钜子手中,心中还有遗恨。 只是魔君对于天机秘术改造自身,总有些疑虑,或者说...恐惧。 魔君不敢如钜子一样,迈出那一步!” 沈秋说: “虽然仇寨主断了魔君左臂,但也帮魔君做了决定,破了局,魔君此时,不也走上那自我改造之路了吗? 你自然可当我说这话是放屁!” 沈秋哼了一声,他说: “但魔君,仇寨主当日可杀你,却放你一马,还帮你破局,这个情,你得承下来!我相信,你那位张大哥,也没教你变成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吧?” “牙尖嘴利!” 艾大差骂了一句,他对沈秋说: “仇不平老儿放老子一马,老子也放了他儿子,这人情已经带过去了,你们多说无益,快给老子让开! 别惹得老子恼火,连你们一起打包带走!” “那就是没得谈咯?” 沈秋握住手中刀,他压低声音,对艾大差说: “旁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钜子一直跟着你。 我也不知,五九钜子是不是此时就在这青龙山中,但若你逼我等太甚,我也想试上一试,看看钜子会不会帮我等!” 艾大差的大小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寒光。 他生平最讨厌五九钜子,这会沈秋还拿钜子来压他。 这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在又如何?” 艾大差摸向身后,掏出一把追命暗器,在手里上下抛了抛,他对沈秋冷笑说: “咱大差确实不是那老东西的对手,但在老东西杀我之前,我可以杀你们十次...让开!” 沈秋不让。 艾大差的语气依然依旧蛮横,但其中变化已有了一丝。 他便抛出了自己真正的打算,他对艾大差说: “魔君既然可以和仇寨主交易,便说明,魔君需要的,也只是一具能用来做天机武卫的材料罢了。 是小铁,还是仇寨主,其实都没关系。 魔君若可以等一等,我等便拼了命,也会在江湖中再寻一具上好材料,送到青阳门,换仇寨主遗骸。 这样魔君左右不吃亏,也全了自身道义,不过是多等些时日罢了。如何?” 沈秋这话把艾大差气笑了。 魔君哈哈笑了一声,他抓着追命暗器,对沈秋说: “你这黄口小儿,也是随着本魔君学过点机关术皮毛,难道你不知这上好材料有多难寻? 莫不是以为街边大白菜?随手就能捡来一二? 本魔君寻了十几年,这才寻得折铁少年这等好料,仇不平老儿本身是不够格的,只是他有大奇遇,易筋伐髄,让他能入本魔君的眼。 你等又去何处寻?” 看到沈秋苦苦和艾大差周旋,被压在原地的小铁这会也冷静下来,他示意山鬼大哥放开他,便起身走到沈秋身边。 指着自己,对艾大差喊到: “就用我来换!” 小铁咬着牙说: “若到时我等寻不得,你便用我来做那什么机关人,只是在时间到了之前,你不能动我父的遗体! 一根汗毛都不能动!” “好!” 艾大差顿时喜笑颜开。 他收起天狼棍和追命,拍了拍手,如唱戏一般说到: “这可是你这黄口小儿亲口说的,见你要全孝道,本魔君便许你,再给仇不平老儿一个面子,等你们一等。 但这时间可不能拖太久了。” 这货摸了摸下巴,伸出五根手指,在沈秋和折铁两人眼前晃了晃,他说: “五年!” “五年之后,若你们拿不来材料,本魔君便用这折铁少年。老子也不难为你们,绝世好料确实难寻,便许你们用差一等的材料来换。” 艾大差哼了一声,拨开沈秋和小铁,上前将仇不平的棺木用锁链串起,背在身后,对众人说: “一具绝世好料,或者二十具上好材料,五年之内,若能寻得,便许你等带走仇不平。 来,击掌为誓!” 艾大差伸出右手,沈秋上前一步,与他击掌一次,小铁也击了次掌,待艾大差要收回手掌时。 山鬼闪过来,也是击掌一次。 “这交换,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青青丫头挥着手掌,跳过来在艾大差粗大的手掌上拍了拍。 青阳魔君看着眼前这四人,他想起了自己当年遇到张大哥时的样子。 自己与张大哥之间,也是如此义气的。 “哼。” 艾大差哼了一声,转身要走,但却又看到了呆立在一边的秀禾,他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便回头对沈秋说: “这秀禾本要被送去辽东长白,但现在老子要回青阳门,便由你来送她过去,那沈兰小娘皮就在长白等候。 将秀禾,还有机关人的使用保养之法,交予她便行了。就当是你还了老子教你公输巧手的恩情。” “唉,魔君,且等等。” 沈秋喊住了要离开的艾大差,他语气怪异的说: “沈某从魔君那里学公输巧手,可是帮魔君除了好多武林败类的,这之前咱们是说好的,魔君怎能出尔反尔? 魔君要沈某送秀禾千里迢迢去辽东,还不给报酬。 这传出去,魔君的名声,可不太好听啊。” 艾大差呲了呲牙,他对沈秋说: “本魔君要名声作甚!再说,那南通城里的小四夫妇的命,你是不打算要了?” “沈某正要说这事呢!” 沈秋伸出手,对艾大差说: “解药给我,我便送秀禾去辽东。” “哈哈哈哈哈。” 艾大差狂笑数声,背着棺木,起身便走,他讥讽的声音在这墓园传出老远。 “沈秋小儿,饶你奸诈似鬼,竟真的信了老子的谎话! 那小四夫妇手中手环,根本没什么毒药,老子只是加了些春药进去,你此行再去南通,那是那小夫妻已有后代了。 替他们谢谢老子吧。” “这...” 沈秋被艾大差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做法弄得哭笑不得,但他眼睛一转,便对身边青青说了句。 下一瞬,青青清脆的声音也在墓园中响起。 “艾叔,说好给青青的小玩意呢?” “唰” 一样东西自天际掠来,被沈秋用风雷指的手法扣在手里,那是一个如檀木制作的小方盒,有机关扣锁在表面。 “小女娃灵气满满,本魔君喜欢。 下次来青阳山玩啊,别带你那师兄一起,老子见他就烦!” 艾大差已经掠去老远,他的声音隐隐传来,很快就消失不见。 “你的,收好了。” 沈秋将手中方盒反复看了看,确认没有什么古怪东西后,将它递给青青。 后者喜滋滋的收在手里。 沈秋又回头看向小铁,后者朝着艾大差掠走的方向跪于地面,叩了几个头,心里也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好生习武。 五年之后,把父亲遗骸带回来。 “沈大哥,你要去辽东?” 待小铁起身之后,他看了看侍立在一边的秀禾,又看了看沈秋,他对沈秋说: “我与你一起去吧。” 还不等沈秋说话,小铁便解释道: “我自小和师父在辽东生活,自师父故去到现在,也有快两年了,我却一直未曾回去祭拜。 这番正趁着机会与沈大哥同行,去祭拜师父。” “再者...” 小铁看了看手边的镔铁重剑,他抿了抿嘴,说: “既然与那艾大差定下五年之约,我便要锻打躯体,提升武艺,这把剑...太轻!不足以使我气力增长。 我得回去师门,请出师父留下的兵刃。” “嗯,那好吧。” 沈秋也没太多犹豫,便答应下来。 他身边玩着木盒的青青也是跃跃欲试,却被沈秋阻止下来。 “此去关外辽东,不比在中原行走,还有丐帮和河洛帮的照应,那里是北朝腹地,我与小铁都得低调行事。” 沈秋摸着青青的头发,对小师妹说: “你也大了,刚学了两门功夫便要花时间去练习,此行便不带你了。 你与山鬼兄长去太行山也好,或者回去洛阳等我。” “哦。” 青青有些气馁,但师兄说的也有道理。 她此番上了战场,见到了北朝人的蛮勇凶悍,也知道辽东之地,白山黑水乃是通巫教的地盘。 自己跟过去,便又成师兄的拖油瓶了。 “那我回苏州吧。” 青青对沈秋说: “我来寻你走得急,师父的生辰已过,我们两人却还没有去祭拜,这一次我便替师兄去祭拜一番,顺便看看瑶琴姐姐回来没。” “瑶琴...” 沈秋抿了抿嘴,他对青青说: “你也是走过江湖了,青青,师父告诉你,此后不要你瑶琴姐姐走的太近,她身上,有些危险的秘密。” “啊?不会吧?” 青青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沈秋却再没多说,他也不知道更多了,但来自任豪的提醒,却让沈秋不得不防。 “在苏州祭拜过师父,便去洛阳,那里应是安全一些的。” 沈秋和其他三人下山,对青青叮嘱到: “顺便去看看宋叔,我们这一次也是得了丐帮相助,不要让宋叔生分了。” 四人下了山,在附近找了处小客栈,打算休息一晚。 但就在当晚,沈秋正要入睡,便听到窗户响动,一抹黑影又窜入房中。 带他看清来人,便面色古怪的说: “魔君,莫非今夜又要和苏州一样,去而复返,再掠走我一次不成?” “废话少说!” 去而复返的艾大差臭着脸,肩膀上站着他那只凶狠的穿云异兽,但这主人和宠物之间,似乎闹了别扭。 谁也不理谁。 青阳魔君不耐烦的对沈秋说: “随我来就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破阵子 41.暂别齐鲁【77/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41.暂别齐鲁【77/100】沈秋跟着艾大差离开客栈,在夜里飞驰数里,来到了一处小荒山之上。 这艾大差身上不带杀气,还有股苦闷。 大概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沈秋也不多问,既然他没恶意,便跟上就是。 在小荒山山: “再者说了,都是纯洁无瑕的命,不染世间凡尘,更是不沾物欲流毒啊,又岂能毁在老子手里?” 他抬起头,大小眼看着沈秋,说: “老子便把这些蛋交给你,好生看顾。” “凤头鹰正常的蛋,有拳头大小,这些蛋如此小,想来也很难孵化。 但若是真能孵化出来,有老子这畜生的血脉,也能让雏鸟比寻常飞禽更威武些,若是好生看顾。 说不得也是一窝灵兽。” 魔君将大鸟巢递给沈秋,他说: “就当是老子让你送秀禾去辽东的报酬,只是这凤头鹰血脉养育颇为繁杂,老子只说一次,你听好了!” 沈秋眼中有一丝喜意。 初见墨门的凤头鹰时,他就颇为羡慕,还询问墨黑,能不能买上一只。 但那是墨门灵兽,外人又如何能得? 这才熄了心思,现在又有这劣化灵兽送上门来,虽然按照艾大差的说法,这鸟长大,肯定不如凤头鹰。 但也是猛禽,总比江湖常用的信鸽好太多了。 “雏鸟若真能孕育出来,便要喂它特殊蛊虫,使它从小便能生出灵智。 这凤头鹰生长极快,两月之间便能长成大鸟,最多四个月,便能展翅飞行,只是这成长之时,每日都要以精纯真气为它强健筋骨。” 艾大差叮嘱到: “墨门自有一套驯养雏鸟的内功心法,但我也不会。 不过老子试过,用其他真气也可以,只是要精心照看,不能伤了体魄。 它从小与你一起成长,待可以翱翔之时,便会认你为主,不需要如熬鹰一般。 又因真气育养,也会比其他猛禽更霸道凶狠,你若懂得训犬,便可依瓢画葫芦训鹰。” 魔君站起身,对偷偷摸摸的看着他的穿云兽勾了勾手指。 后者发出喜悦鸣叫,落在主人手臂上,又被艾大差狠狠敲了敲脑袋。 那灵兽低眉顺目,也不敢躲闪,很乖巧的用头蹭了蹭艾大差的手臂,权当服软。 “若是你训得好,便也能如我这穿云兽一样,与你心意相通。” 艾大差摆了摆手,对沈秋说: “此事已了,你便滚吧。老子现在看到你就烦!” 沈秋却没走,他摸着怀中鸟巢,对艾大差说: “那幼鸟所食的特殊蛊虫,魔君可能给我一些?你看,这鸟蛋都给了,几只蛊虫罢了,魔君也不会如此吝啬吧?” “呵” 艾大差冷笑一声,理也不理沈秋,转身就要走。 “魔君,我一路给了你那么多想法,也没问你要银钱啊。” 沈秋喊到: “你看我两关系已亲密到可以托付爱宠血脉的地步,便行个方便吧。” “谁与你这扑街关系好?” 艾大差破口大骂道: “少和老子攀交情!” 但话是这么说,他犹豫了一瞬,还是甩手丢给沈秋一个小瓷瓶,说: “每日加些新鲜血肉进去,不要暴晒,也不要见水,这蛊虫每日便能多生出一些,足够饲养雏鸟了。” 说完,他便在鹰唳声中,掠入黑夜,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沈秋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一窝鸟蛋回了客栈,又把剩下三人叫醒,说了这事。 “这可是难得机缘。” 沈秋对三个兄弟姐妹说: “我等不如就等上十天,待雏鸟孵化后,每人分上一只,以后天南海北送信这等事,也不需要麻烦旁人了。” 众人当然没有意见。 就连急着回太行的山鬼,也答应下来。 他也对这等异兽喜欢的紧,更重要的是,若能有只灵兽协助,在太行山里杀起北朝人,也会方便很多。 就这样,十日之后,夜晚时分,终于有雏鸟破壳而出。 沈秋这十日里,除了每日练功之外,便不断用雪霁真气包裹鸟蛋,试图让破壳的雏鸟能更多一些。 但即便如此,最后破壳的雏鸟,也只有六只罢了。 剩下的九枚蛋,都胎死蛋中了。 刚生出的雏鸟眼睛还没睁开,便如小鸡一样发出虚弱叫声,似乎是腹中饥饿,嗷嗷待哺。 沈秋将艾大差给的蛊虫拿出,小心翼翼的用竹子做的镊子拿起几条如蛆虫一般,但通体灰色的蛊虫,喂了几只全身灰色绒毛的雏鸟。 青青在一边看的眼睛发亮,待几只雏鸟吃饱喝足,在鸟巢中休息时,她便对师兄说: “你们三个一人一只,我一个人留三只,要带回洛阳,分给诗音一只,剩下的两只我便自己养。” “行。” 沈秋也不在意,他挑了一只雌鸟,山鬼和小铁也各自挑了一只。 凤头鹰血脉生育艰难。 但只要破壳而出,这雏鸟便要比其他飞禽的雏鸟坚韧的多,只要食物跟上,再加以真气孕育,它们便能生长飞快。 “明日一早,我和小铁便往威海去,在那里乘船去辽东。” 沈秋将雏鸟放在手心,用真气包裹,那小东西发出了舒适的叫声,动了动,便又沉沉睡去。 他对同样动作的山鬼说: “还烦劳兄长,将青青顺路护送到洛阳。” “自家人,本该如此的。” 山鬼回应的,来来回回还是那句话。 第二天一早,在青青不住的挥手中,沈秋和小铁骑着马,与山鬼和青青告别,往威海去,而山鬼和青青要一路向西北,去济南府坐船回洛阳。 这一趟远行,也不知多久之后,才能再见了。 -------------- 济南城中,府令的宅邸里,威侯赵廉正坐在花园中品着茶,刚刚和那济南府令交流了一番,收了那灵巧人送上的礼物。 威侯本就是统军大将,又是王室宗亲,刚刚对北朝作战大胜一场,正是得意之时。 他来济南,府令自然是好好招待的。 但威侯却不怎么愿意搭理这济南府令。 济南府是齐鲁首善之地,距离北朝疆域很近,这些年这座城能安稳如此,也少不了和北朝暗通款曲。 据说这济南府令,前些年还卖过流民给北朝,若是和平时代,这样的行为肯定是要抄家灭族的。 但现在乃是乱世,济南府令没有明着投敌,还保全了一城百姓,威侯也不便多说。 但身为军人,自然是看不起这等人的。 不多时,有个身穿长衫,带着面具的人,来拜见威侯。 赵廉在花园中见了他。 “世峰啊,这次能驱走北朝恶军,还能一战定下齐鲁之事,都赖你全力相助。” 威侯捧着茶碗,笑眯眯的对眼前那人说: “本候欲保举你一个偏将之位,若你不愿再上战场,也可以当个军中官吏,以后也帮着本候,坐镇齐鲁,以防北朝来袭,如何?” “谢侯爷厚爱。” 鬼书生死寂的声音,自面具之下传出。 他对威侯抱拳行礼,动作之间,还能看到双手上被烧伤之后留下的可怕伤痕。 他说: “但世峰生是是非寨人,死也是是非寨鬼,这一生,便不投他处,还往侯爷许我离开,了却残生。” “哎呀,本候当时就说,你若要走,本候绝对不拦。” 威侯并没有生气。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对吴世峰说: “世峰你要走,便走就是,只是本候惋惜你的才华与谋略。 本候还听说,那仇不平死时,要你在十年内平定齐鲁大大小小的匪患,嗯,这倒是安邦定国之言。 只是,世峰,你这离了府邸,身边也没个帮衬,就这么孤身前去剿匪,怕是前途未名,而且也浪费时间。” 威侯摸着白须,对鬼书生说: “我知你忠义,也不劝降于你。 这样吧,我给你一个‘齐鲁剿匪长史’的名号,许你在齐鲁之地招募流亡,也配给你兵刃粮草。 若是军中还有是非寨人,愿随你一起离开,本候也不阻拦。 没了匪患,齐鲁之地也能安定一些,这是于国朝有利之事,本候不会阻拦。只是要剿匪,便要用心去剿。” 赵廉转过身,手里把玩着两枚铁珠,对吴世峰说: “那仇不平也是天下豪杰,本候服他,已下令军中之人,不得骚扰青龙山旧地,那里便划给你了,作为剿匪大帐之处。 本候最后问你一句,这剿匪长史的官职,你可愿接?” 吴世峰站在威侯身后。 看得出来,他非常犹豫,非常纠结。 他知道接下这个官职,就代表着自己在实质上归降了南朝,以后这江湖中人,也会呵斥他一声朝廷走狗,背信弃义之徒。 但他又想到大哥临走前的话... 那是大哥给他最后的任务,是他能为自己罪孽所做的微不足道的偿还,即使如此,又何惜此身? 自己忠义,自己知晓便是。 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 鬼书生长出一口气。 他再次对威侯抱拳俯身,他说: “下官,便接了侯爷恩典,也谢侯爷,全我忠义。” 不多时,穿着一身盔甲的吴世峰走出宅邸,翻身上马,他抬起头,看向头顶朗朗乾坤,面具之下,那双眼中,尽是森冷寒意。 “大哥,二哥...” “待我做完这最后一事,便去追随你们。我等开了这齐鲁十四年匪患滔天,这等遗憾,便由我来替两位哥哥还了吧。” “啪” 马鞭挥下,这黑色战马嘶鸣一声,载着鬼书生绝尘而去。 他心中已无惧生死,只求解脱。 “是非寨众兄弟...” “我等,黄泉再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1.苏州寒日【78/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苏州寒日【78/100】“啪” 脆响之中,沈秋身上覆盖的结片寒霜破碎开来。 那些飞舞的寒气就如落雪潇潇,缠绕在沈秋身侧,又被真气流转带起纷飞,看上去煞是漂亮。 一抹冰花落在摇光刀刃,却凝儿不散,又在沈秋抬起长刀时,飘飘落入地面之上。 这交战之气,寒气森森,犹如雪山之上,冷的让人难以呼吸。 “哐” 七星摇光,刀意迸发,一股悍勇血杀之气扑面而来,再有锐利刀气擦过半空,使沈秋对面那通巫教高手不得不甩手回防。 只见他十指之上布满了冰凝,如带着寒冰制作的手套,又在指尖延伸出锐利冰刺,每每甩动,便有阴寒气劲破指而出。 沈秋合身扑来,也不理会那些阴寒指气打在身上。 越发纯熟的舍身决九分开启,体内雪霁真气暴涨数倍。 压在刀式之上,竟有种劈山破海的气势。 眼见这绝命一刀已经躲无可躲,那身上黑气滚滚的通巫教高手便提起双手,一层厚重的冰甲在真气游走间,遍布于他躯体之上。 他试图用这通巫教绝学,挡住沈秋这必杀一刀。 但... “砰” 摇光自左肩砍入,在冰甲粉碎爆裂之间,又如斩骨刀一般,斜切而下,将这通巫教高手身上的厚重冰甲整个劈碎。 又在他胸前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绝学破开,那通巫教人甩手就是两记寒气森森的阴戾掌法打来,沈秋丢下摇光,身形又快三分,也是用双掌与之肉搏。 便有鬼哭狼嚎的怪异声响,自沈秋这奇诡掌法中散出。 两人对招十记,炉火纯青的摧魂鬼爪,将十记真气打入那高手体内,将他体内真气运行死死锁住。 沈秋也不好过,这搏命对攻中,他身上已是布满了寒霜,就连心窍都感觉森寒刺骨。 “唰” 风雷声动,沈秋变掌为指,一记神出鬼没的风雷指,打在那通巫教高手额头处,最后一丝雪霁真气冲入脑髓,如一记刺刀,将他脑髓彻底坏掉。 而那通巫高手的手掌,也印在了沈秋腹部,将沈秋打飞出去。 他在空中摇摆身体,就像是踏在无形墙壁上,起落之间,便落入地面,又伸手摸了摸嘴边带着寒气的血渍。 在他眼前,那被刺穿脑髓的通巫教高手,已经化作一团舞动的光点。 “终于赢了。” 梦境之中,沈秋长出了一口气。 自那一日和青青山鬼分开之后,这一路到达威海,又租了条船入海往辽东去,每日除了用真气喂养小雏鸟之外,他几乎全部的时间,都用在梦境对练之中。 花了差不多大半个月,总算是摸清了这通巫教高手的武功路数,拼着重伤,将他击杀。 沈秋眼中有一抹欣慰。 北朝没有江湖榜,自然也不知道这通巫教高手功夫到底是什么层次,但在十几天的交手里,沈秋基本能确定,这家伙应该是初入地榜的水平。 击败了他,就意味着沈秋在手持摇光,动用舍身决和全部武艺的情况下,已经可以与地榜吊车尾的几名高手搏杀。 这也意味着,沈秋在匹夫刀意入门之后,终于也从三流菜鸟,攀到了江湖高手的层次。 着实不易。 沈秋走上前,伸手探入那团旋转不休的光点之中。 他又想到,之前在齐鲁战场上,像这通巫教高手这样的,一共是五个,却被仇不平一人连杀四个,只留了最后一个运气好的家伙活命。 仇不平的武艺境界,也由此可见一斑。 更多的武学知识融入沈秋脑海中,熟悉的发胀感觉,让沈秋盘坐在地,调息体内真气,他看了一眼前方梦境中,持枪而立的仇不平。 他心中连一丝前去挑战的想法都没有。 仇不平要杀他,一枪足矣。 “呼,我会击败你的,仇寨主。” 沈秋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眼前持枪而立的仇不平,他说: “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的击败你的。” 下一刻,梦境破碎。 在熟悉的船只摇晃的感觉中,沈秋睁开了眼睛。 他脑海中多了两门武学技艺,很完整,都是通巫教的门派绝学。 一套玄冰指,一套寒池决。 指法是江湖上等武艺,乃是通巫教的看家功夫,虽名叫指法,但却包含拳掌诸般变化。 内功就稍差一点,比不得雪霁心法。 但这寒池决也是大有来头,就如五行门的鱼肠功修到最高境界,便是一身五行真气,这寒池决修到圆满,便可以修行通巫教的另一门奇功。 号称“冰封万里”的朔雪玄功。 据说那北朝国师,天榜高手高兴,便用的是这套奇功。 “查宝师叔,你这套风雷指,越来越跟不上节奏了。” 沈秋两指并拢,在眼前虚点一记,他感慨的说: “以前我以为你已是江湖高手,但现在眼界宽了,却发现,你也不过是江湖三流罢了。而我沈某,如今也早已超越你了。” “嗯,摧魂鬼爪还差点火候,还得继续钻研琢磨,秋风刀倒是已得其中三味,只是少了几招,不得完整。” 沈秋从床铺上站起身,一边走向船舱之外,一边在心里思索着自己目前的武艺进展。 “魅影决已入瓶颈,需得勤加练习,若是可以,还得寻一套其他身法,来借鉴一二。” “接下来,除了每日感悟匹夫刀意之外,便要开始参悟玄冰指法,若是能将摧魂鬼爪,风雷指和玄冰指法融为一体,那可就牛逼大发了。” 他如此这般想着,走出船舱,入眼之处,皆是一片茫茫海域,在视线尽头,依稀能看到一片荒凉海岸。 而小铁,则赤着身,卷着裤腿,正在甲板之上,舞动镔铁重剑,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看上去有些笨重,但实则是感悟剑式,寻得更多变化。 “小铁,我教你的爆衣神功和魅影步法,练得如何?” 沈秋对小铁喊了一声,后者睁开眼睛,对沈秋露出一个憨厚笑容,他说: “沈大哥,那套神功有些怪,行气路线我还没记熟,但魅影步法,已经差不多入门了。” “好,那我们便来切磋一下。” 沈秋脱了外衣,穿着短打扮,上前摆出摧魂鬼爪的招式,他对眼前提起剑的小铁说: “今日不用刀了,用刀便是欺负你,今日我换拳掌。” “行。” 小铁将重剑扛在肩上,阳光之下,他那一身腱子肉上满是汗水,颇有种健美先生的感觉。 他看着沈秋那奇诡的掌法起手式,便对沈秋说: “沈大哥,你到底会多少武功啊? 我见你用刀已入大师行列,这拳掌也是用的有模有样,我还见你用过指法,暗器,和飞斧,你是怎么学会这么多的? 我从小就听师父说,练武得专心,你就不怕贪多嚼不烂吗?” “不怕!” 沈秋嘿嘿一笑,他说: “我有特殊的练武方式,其他人学不来的。废话少说,小铁看招!” “嗖” 鬼哭狼嚎声中,沈秋如鬼影一般闪过三丈,冲入小铁五尺剑围之中,挥掌便打,小铁则后退一步。 手中重剑挡在身前,间不容发之间,挡住这一记鬼爪横撩。 两人你来我往,沈秋身形轻灵,掌法奇诡,就如冤魂缠身,往往自不可能之处打出一掌,逼得小铁手忙脚乱。 但小铁却稳重如石,一手重剑大巧不工,放得严严实实,偶尔辟出一剑,也能将沈秋逼退开来。 这是切磋,自然不用禁招绝学,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半柱香,便停下手来。 他们在甲板之上,将各自饲养的雏鸟带出来晒晒太阳,又喂了几条蛊虫,这十几天的时间,这两只雏鸟就长大了两圈,就和小鸡一般大了。 身上长满了灰色的容貌,再配上大眼睛和小翅膀,看上去异常可爱。 “我本以为,你说你和师父在辽东居住,就在旅顺这边,却不想,你们居然住在棒子国边上...” 沈秋坐在船舷上,看着远方海岸,对身边小铁吐槽了一句。 他说: “按你的说法,再往东去一百里,你和你师父可就是棒子国人士了,咱小铁,没想到还差一点就成外宾了。” “沈大哥,人家不叫棒子。” 小铁用心的抱着自己的雏鸟爱宠,第无数次,对沈秋纠正道: “人家那边叫三韩之地,也是有家国在的。 师父说,那些三韩人祖上,其实也都是中原人士,就连那海外东瀛倭国人,也是秦朝仙人徐福的后裔呢。” “唉,你师父这说法就有偏差了啊。” 沈秋笑着说: “人家可不是呢,你若想听这东亚过往,我便与你说一说。唉,青青不在这里,少了些喧闹,那丫头可是最喜欢听这些奇闻异事的。” 带着腥味的海风吹在两人身上,小铁也叹了口气,说: “也不知道青青和山鬼大哥现在到了哪,这分开十几天,也有些想他们了。” --------------- 山鬼的去处很好猜,定然是路过洛阳,然后直接回了太行山。 但青青,现在在哪呢? 答案是,她也在船上。 她昨日刚离了洛阳,正往苏州去。 她不是一个人走的,浪僧在船上伴着她,顺便护卫她安危。 打着河洛帮旗子的船上,在船舱中,换上了绫罗长裙,又重新扎了丸子头,还用红绸带绑着的青青,正趴在桌子边,和自己的两只小雏鸟玩。 她用手指戳着那两只胖胖的雏鸟,听它们发出软糯叫声,就像是找到了好玩的玩具,脸上也满是笑容。 浪僧则坐在另一边,敲着木鱼,诵念佛经。 “诗音还真是文气,她把自己那只小鸟叫‘去疾’,和给人起名字一样,但鸟儿怎么能有那样的名字啊。” 青青玩够了,把两只小鸟抱在怀里,喂给它们蛊虫吃,还用自己体内的真气,温养这两支小鸟的体魄。 她对浪僧说: “大师,我准备把我的小鸟叫‘紫电’和‘疾风’,是不是要比诗音更合适一点?” “自然是了。” 浪僧被打断诵经,却也不恼。 他满脸笑容的抬起头,对青青说: “贫僧还要感谢青青姑娘,送给贫僧侄女这等灵物呢,我那结义兄弟自打诗音出生,便想为她寻得一些护身灵兽,但这些珍贵之物真的是难以寻觅。” 说到这里,浪僧感慨的说: “贫僧听闻,在数百多年前,世间还残存一丝灵气时,荒山大泽里,也有异兽存续,可惜,现在到这灵气枯竭之时,却是一只也寻不得了。 青青姑娘手中三只异兽,若是拿到江湖上,也必引人争抢,却又对诗音拱手相让,真乃是义气朋友。 诗音寻你做闺中好友,真是没看错眼。” “嘿嘿。” 青青被浪僧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说: “这也是师兄有福气嘛,我也是沾了师兄的光呢。不过大师,你说你要去苏州访友,你在苏州也有好朋友吗?” “有的。” 浪僧转着佛珠说: “我有一位出世好友,乃是江湖异人,唤做‘芥子僧’,他与我相谈佛法,很处的来,一来二去,我等两人变成了至交好友。” “若青青姑娘不急的话,到了苏州,不妨也与我去见见那芥子僧。以后若是在苏州有急事,也可寻他帮助。” “哦,对了。” 浪僧想起一事,便又说道: “你家师兄在苏州大战后,身受重伤,几乎力竭,也是芥子僧用一身佛家真气救回来的。他也算是救了你师兄一命呢。 他乃是江湖高门涅槃寺的俗家弟子,也是有一番缘法的,你这丫头,可莫要因为人家是俗家弟子,就小看了他。” “啊,这样啊。” 青青想了想,便说: “那确实是要去见上一见,师兄远游辽东,便该由我去替他感谢芥子大师呢。” “如此甚好。” 浪僧笑了笑,他看了看青青怀中休息的两只雏鸟,虽说破壳而出才有十几日,却被青青喂得如肉球一样,圆滚滚的。 浪僧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便轻声提醒到: “这小兽颇为通灵,倒是很贪吃。” “但青青还是不要再喂它更多,它们以后是要翱翔天际的,太胖了,可就飞不起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2.禅心破【79/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禅心破【79/100】青青是在苏州大战之前,被沈秋送去洛阳的,在那里待了大半个月。 后来沈秋被掳走,她又去齐鲁转了快一个多月,算上回返的半个月时间。 青青离开苏州至今,也有三个多月了。 她是六月份,夏日刚至时走的。 回来已经是九月快十月了,已经是秋天了。 苏州城外驿道上满是枯黄落叶,一阵风吹来,卷起叶子在空中飞来飞去,看着眼前那些几近光秃秃的枝桠,倒是有种秋日萧瑟的感觉。 青青回苏州,主要是为自己和师兄,给师父路不羁上香祭拜。 路不羁的生辰在八月,早就过了。 他的忌日在六月份,却还远没到呢。 “那须弥禅院本是苏州一名富商的别院,也在城外,距离落月琴台并不远。 在谢完芥子师兄之后,贫僧再让河洛帮兄弟,送你去琴台祭拜你师父。” 一辆宽大的马车里,换了身僧衣,还点了熏香的浪僧,对身边的青青说: “贫僧会在苏州留半个月,若是青青想要和贫僧一起回洛阳的话,到时候来禅院寻我便是。” “嗯。” 青青点了点头,她怀里的疾风和紫电小只小鸟嘎嘎叫着。 它们被青青养出了坏习惯,饿了就叫。 吃饭从不规律,暴饮暴食。 小师妹听了浪僧的劝阻,便下决心要给这两只小胖鸟“减减肥”。 这可是凤头鹰的血裔啊。 要是以后飞不上天,只能在地上扑腾,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不多时,被河洛帮拳师们护卫的马车,就停在了须弥禅院门外。 芥子僧是出家人,受不得仆人服侍,在苏州大战之后,这禅院里就只留了几名做饭的厨子和随芥子僧来苏州的几名沙弥,其余仆从都被遣散了。 偌大庄园,靠这么点人维护修缮肯定是不够的,便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股稍显萧索的气息。 浪僧亲自去叩了门。 片刻之后,禅院的门打开,但却不是沙弥,而是一名穿着灰色僧衣,面容俊秀,留着文士髻,风度不凡的公子哥。 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在手里摆来摆去。 这本该是很潇洒的动作,但配上他那身灰布僧衣,就怎么看怎么奇怪了。 “啊,是你啊。” 张岚见来人又是个和尚,便满脸不耐烦的转身欲走,只是又看到青青从马车上下来,这浪荡公子却又来了兴趣。 他靠在门边,对青青说: “好漂亮的小丫头啊,来,让哥哥给你画张美人出...呃,画张丹青画可好啊?” 青青不认识张岚。 但浪僧认识,而且还知道张岚和沈秋之间的交集,浪僧便宣了声佛号,对嬉皮笑脸的张岚低声说: “这位姑娘,乃是沈秋少侠的师妹,张岚施主还是莫要骚扰了。” “啊!沈秋那不讲义气的夯货的师妹?” 张岚瞪大眼睛,他看着青青,他义愤填膺的说: “本少爷好歹也算是救过你家师兄,结果本少爷遭难的时候,那沈秋忘恩负义,不但不帮本少爷说话,还把本少爷就这么丢在这破院子里! 本少爷被圈禁了三个多月,整日被那芥子僧烦的不行,都快疯了! 你既是他师妹,那沈秋犯的错,便由你来偿...” “张岚!” 七绝门公子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温和的声音,便从这落叶潇潇的院子更深处传来。 “莫要聒噪! 去佛堂默写《楞伽经》三遍...还有,你身边的那几名不愿离去的女施主,我许她们留在禅院。 但莫要让她们再入佛堂,扰人清静!” “嘁!” 刚才还气势汹汹,要找青青麻烦的张岚,在听到这温和声音之后,便如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下来。 他瞪了青青一眼,说: “你师兄若还有点良心,就该早日来救本少爷脱出苦海,阿弥陀...呸!竟被那秃驴影响了,真是罪过罪过。” 张岚拍了拍自己嘴巴,又对青青哼了一声,便踮起脚尖,轻飘飘的轻身而起,稳稳踩在身后树枝上。 一闪之下,便不见了踪影。 跑得比猴子都快。 “哇,好厉害的轻功啊。” 青青学魅影步法,自然识得张岚这一手逍遥游身法的厉害,在她见过的人里,除了仇寨主之外,就属这疯疯癫癫的张岚轻功最好了。 师兄也没对她详细说过苏州大战的经过,她自然不知道沈秋和张岚之间的恩怨了。 那边浪僧已经上前,和赶来迎接他的芥子僧说起了话。 “这禅院,师兄可还住的舒适?” 浪僧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芥子僧依然是之前那副样子,穿着灰布僧袍,手里捏着一串檀木念珠,留着短短的灰白发茬,半边脸温和如佛,半边脸却满是伤痕,骇若厉鬼。 他合起双手,对浪僧说: “自然是住的舒适,只是恨命师弟这花费太多,这处宅院也大的夸张,实在是让我心有不安。” “师兄说的哪里话?” 浪僧搀扶住芥子僧的手臂,他说: “这宅院可不是单为师兄准备的,贫僧上次去拜访涅槃寺诸位大师,圆法禅师想要在江南弘扬佛法,这乃是大好事。 待来年圆法禅师过来苏州,便可借住在这须弥禅院中,也不必再去寻他处。” “若是涅槃寺大德高僧想要久居苏州,那这处院子,自然是正合时宜的。” 浪僧认真的说: “江南之地,乃是富庶安稳,但惟独佛法不兴,多有邪魔外道打着诸多旗号,害众生虚妄。 涅槃寺在临安,虽说距离苏州并不远。 但贫僧也希望看到,我佛慈悲能在江南传播开来。” “说的也是。” 芥子僧也是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浪僧对不远处站着的青青招了招手,他说: “青青,你过来,我为你引荐芥子师兄。” “哦。” 听到浪僧呼唤,小师妹便整了整衣服,走了过来。 待她走近几步,芥子僧看到青青那张元气满满的脸蛋,手中转动的念珠突然慢了一丝。 他看着青青,尤其是青青那双灵气满满的眼睛。 芥子僧的嘴唇动了动,但一瞬便恢复了正常。 这被浪僧察觉到,他急忙问道: “师兄可是身体欠安?” “呃,这几日,偶有心悸。” 芥子僧便揉了揉心口,掩饰了过去。 他与浪僧说了几句话,但注意力,却一直放在青青身上。 青青也看着这位芥子大师。 他半边脸上交错的刀痕,着实让青青吓了一跳。 她忍不住去想,这位看上去很和气的大师,年轻时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才弄成现在这样? 不过既然是来感谢芥子僧对师兄的救命之恩的,青青便很有礼貌的奉上几样佛礼。 都是浪僧为她准备的。 “感谢大师救我师兄,师兄近日远游,无法回来,便由我替他为大师送上谢礼。” 青青做起正事来,还是颇有番礼节的。 她从小长在瑶琴身边,自然也是学会了大家闺秀的做派。 芥子僧笑呵呵的虚扶起青青,他说: “沈秋施主侠义心肠,也是平日里行善事,有福报,青青姑娘不需多礼。这禅院往日也少有客人登门,今日难得有友人前来。” 他转身对浪僧说: “恨命师弟,还有青青姑娘,便随我来,今日备下斋饭,也权当热闹一下。 那张岚公子,身边有几位女眷,做的一手好点心。 青青姑娘想必也会喜欢。” 浪僧本就是来和芥子僧搞好关系的,自然不会拒绝。 青青倒有些迟疑。 她对芥子僧说: “我下午时分,还要去落月琴台一趟,就不在大师这里吃饭了吧?” “嗯?” 正往回走的芥子僧脚步停了停,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与疑惑,他看向青青,说: “青青姑娘,去落月琴台作甚?” 青青便把祭拜师父,以及自己和落月商坊的关系说了一遍。 芥子僧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复尔笑着说: “我初到苏州,便听闻那落月琴台主人,更是弹得一手好琴曲。我偏爱此道,便想着过些日子,去拜访一番。 恰好,这些时日,我在禅院中也待得有些闷了,不如这样,在用完斋饭,休息片刻之后,我便送青青姑娘去琴台,可好?” “恨命师弟,你也可随行,护卫青青姑娘安全。” 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 浪僧也知道,这位芥子僧确实喜好琴曲,瑶琴的琴艺,在整个苏州也是大大有名,这样一想,并无差错。 青青也不觉得有问题。 听到芥子僧夸赞瑶琴姐姐,她反而觉得与有荣焉。 三人到了禅院厅堂中,芥子僧说要和浪僧讨论佛理,自己去取几本经书,便脚步匆匆的回了厢房,甚至还用了轻功赶路, 僧袍飘飘之间,脚尖在花卉之上一闪而过,看的旁边佛堂里抄写经书的张岚瞪大了眼睛。 他在这禅院里被圈禁了三个多月,竟然不知,这做事总是慢慢腾腾的芥子僧,居然还有这样一手好轻功。 看那轻盈又禅意满满的样子,莫不是涅槃寺的佛家身法,一苇渡江? “啪” 芥子僧回到禅房,反身将房门关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存放经书的木箱前,将那些经书拿出,放在手边的桌子上,对待经书的动作,从未如此粗暴。 那张脸上也有肌肉抽搐,让半张布满伤痕的脸扭曲起来,更显几分狰狞。 在箱子最深处,他拿出一卷存放极好的画轴,那画轴被用上好布料制成的袋子装起,显然是芥子僧的心爱之物。 他将画轴在自己眼前缓缓展开。 在那画卷上,赫然是一幅丹青仕女图,笔法细腻,人物栩栩如生。 画的是一位宫装女子,正坐在湖边亭台边,手握一把美人扇,扇子点缀珠玉流苏。 当然,重点不在这仕女图多么精美,画上女士如何风姿优雅,重点在于,那女子的面相,还有眼睛。 竟与青青有数分相似。 “阿箬。” 芥子僧宣了声佛号,伸手抚摸着眼前画卷上的女子,眼中尽是无法释怀的遗憾与痛苦。 片刻之后,芥子僧收起画轴,将其重新放好, 又随手拿起几本经书,体内涅槃真气在双眼处流转一周,便将双眼异状抹去。 他舒了口气,脸上又有了往日的温和笑容,便推开门,再度以那种不紧不慢的姿态,走入禅院之中。 带他回到青青和浪僧所在的亭台处,便听到青青好奇的问到: “芥子大师,恨命大师说你除了佛法精深之外,还擅长琴曲?” “是啊。” 芥子僧对青青莞尔一笑,那张脸笑起来很恐怖,但另外半张脸上的温和,却让青青感觉如沐春风一般。 他说: “我尚未入空门时,也喜好琴曲,入了空门,本想一心向佛。 师父却教我说,修佛与爱好并不冲突,若是弹奏琴曲,能让我心静下来,那便是与修佛有益,这爱好也就保留下来了。” “芥子师兄的琴艺,可是如他的佛法一般高超。” 浪僧笑着说: “青青在洛阳时,便缠着诗音侄女,说是要学琴,但诗音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又如何能教她? 不过青青从小和瑶琴大家一起长大,对于琴曲鉴赏,颇有一番见识。 不如芥子师兄弹上一曲,给青青听一听?” “好啊。” 芥子僧笑了笑,便又去取了古琴,这古琴名叫独幽,乃是古物,也不知这芥子僧是从何处寻来的。 他盘坐在亭台边,也不带指套,便拨动琴弦。 一曲宫音《枯木禅》悠远寂静,颇为轻灵,似有禅意韵律,又暗合万物枯荣,听的浪僧连连点头。 只是,从小就听瑶琴弹琴的青青,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是说芥子大师这琴弹得不好,单论技法而言,芥子大师的琴艺真的已经超凡脱俗。 唯一不足的,或者说微微瑕疵。 便是这琴音中传达出的那一缕发自心底的茫然无措。 青青听瑶琴说过,弹琴时心境要随着琴曲变化,方能弹出琴曲真意,以芥子大师的技法,不可能不懂这一点。 只是,不知是出了何事,导致这芥子僧外表平静,但实则... 禅心已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3.辽东苦寒【80/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3.辽东苦寒【80/100】“铮” 傍晚时,琴台内,一曲终了。 带着面纱的瑶琴双手平放在琴弦之上,看向不远处的芥子僧。 后者闭着眼睛,手握佛珠,却并未拨动,整个人动也不动,就好似还沉浸在刚才那一曲的余韵之中。 芥子僧乃是知琴之人。 自然是能从这一曲中感知到瑶琴的琴艺高超,绝对在他之上。 如此年轻的姑娘,只是弱冠之年,便有如此琴艺,这除了从小苦练之外,必然也是有超绝天赋。 数息之后,芥子僧张开眼睛,手中佛珠也开始转动。 在这临湖的小亭台里,他对瑶琴说: “若我所料不差,姑娘乃是天生琴心,若能继续行于这音律一道,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 “芥子大师谬赞了,大师的琴艺也已经登峰造极,刚才听大师的古禅之音,也让瑶琴颇有领悟。” 瑶琴轻笑了一声,她虽从小不喜见外人,但与这位大师交谈,却有知音之感,自然也不会太过冷漠。 更何况,也是这位大师,护送青青丫头回到琴台的。 这落月琴台在苏州大战里被毁掉大半,墨家巧匠修了三个月,也还没修缮完整,现在只是勉强可住。 至于瑶琴本人,她是上月才从两广回返,离了苏州三个月。 手头挤压的事情实在太多,尽管非常担忧,却也只能匆匆给青青去了封信,也没得到回信。 今日青青回到琴台,本就是意外之喜,眼见青青无碍,瑶琴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了,心情都变得愉悦了很多。 她扭头看向前方湖面小桥上,正打着灯笼看水下锦鲤聚集的青青和浪僧,她轻声说: “此番还要感谢大师送我妹回家,我与她已有三月不见,心中担忧的紧。” “嗯。” 芥子僧转着佛珠,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在亭台四周,宫灯烛火照耀下,芥子僧那半边满是伤痕的脸,颇有些惊悚,他宣了声佛号,低声对瑶琴说: “夜色已晚,贫僧今日叨扰,心中不安,这便离去了。” 说完,他起身和浪僧一起,告辞离开。 青青和瑶琴将两位大师送到琴台门口,这才翻身离去。 “瑶琴姐姐,你去两广还玩的开心吗?” 在回返琴台厢房的路上,青青对瑶琴说着话,瑶琴则挽着青青的肩膀,两人亲密似真正姐妹。 但青青内心还有丝忧虑。 与沈秋分开时,师兄的告诫悬在心头,又是武林盟主亲口说的,这让青青内心也颇为纠结。 打心眼里,她是不相信瑶琴姐姐会和魔道中人有瓜葛的,兴许是琴台中隐藏着其他的魔教中人。 而面对青青的询问,瑶琴则摆着手中美人扇,轻笑着说: “我啊,去两广乃是办事呢,哪有时间游山玩水? 倒是你这丫头,好不乖,当初我离开苏州时,还专门遣人去寻你,让你随我一起去两广呢。 但你却先一步去了洛阳,这苏州发生这么大事情,只留下沈秋一人在此地,让我心里好生担忧。” “咦?” 青青瞪大眼睛,她抬起头看着瑶琴,她说: “你担忧师兄?瑶琴姐姐,你莫不是喜欢上师兄了?” “胡说!” 瑶琴板着脸,在青青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她说: “这是罚你,不许乱说。 只是沈秋也算是亲近之人,心中难免会有些忧愁罢了,既然他平安无事,自然不需再担心,青青,这番回来,便不走了?” “呃,还要走的。” 青青低着头,语气稍带一丝忧伤,她说: “我是回来祭拜师父的,师兄让我替他在师父坟前上柱香,我在苏州留半个月,还是要跟着恨命大师回洛阳去。 我和师兄约好了,要去洛阳等他的。” “是吗?” 瑶琴面纱之下,也抿起嘴,她心中也有丝离愁。 她对青青说: “既然是你师兄说的,那我也不阻拦了,只是这半月间,就在琴台好生待着,也陪陪姐姐。 唉,这身边能说话的人,都是一个接一个的离去了。” 瑶琴将青青送回厢房,自己也回到闺房中。 但刚刚开门,便看到闺房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黑衣人。 那人穿着夜行衣,带着斗笠,黑纱垂下,看不到脸,身形匀称。 在瑶琴走入房中时,便轻轻弹指,两道劲风袭来,将瑶琴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 那黑衣人步法精妙,掠上前来,挥指便点。 而一向端庄大方,手无缚鸡之力的瑶琴,面对眼前来客,竟也在身形摇曳间,与间不容发躲开了那刺来的手指。 就如飘飘残影,挪移之间,便停在了闺房另一侧。 她警惕的看着眼前来人,后者却不再攻上来,而是站在原地,抱着双臂,哑着声音说: “瑶琴姑娘好身法! 你生的国色天香,身如扶柳,虽不通武艺,但这行走之间,提纵术却颇为高明,若老夫所观不差。 应该是那圣火教绝学身法,长河孤烟步?” 瑶琴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恐惧,她强撑着冷静,厉声说: “你这贼偷,话可不能乱说,我苏家世代为商,和武林江湖可没有什么关系,更遑论西域魔教...”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黑衣人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后者压低声音,用耳语般的音调说: “正定五年六月,张莫邪上圣火山,圣火教大乱,两名圣女在混乱中失踪,当年八月,落月琴台主人苏寒,在关中救下一名西域女子。 次年十一月,那女子产下一女,乃苏寒嫡女... 瑶琴姑娘,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黑衣人冷笑一声,他看着眼前面色惨白,身形颤抖的瑶琴。 他说: “姑娘倒是不必担忧,在下不为胁迫你而来,只是希望姑娘不要将自己身上的是非,连累到无辜者身上。” “你所说的,都乃是我苏家绝密,你又从何处知晓?” 瑶琴定下心神,她见眼前来人没有恶意,说话又云里雾里,便追问道: “阁下到底是何人!你说牵连无辜,又是什么意思?” “老夫的意思是...” 那黑衣人话说到一半,脚下突然发动,如鬼魅残影,绕过眼前圆桌,掠到瑶琴身前。 后者还欲躲避,但身法再精妙,也需要真气支撑。 瑶琴不习武艺,仅靠娴熟练习,短时间挪移还做得到,这突发之间,反应就慢了一丝。 结果被那黑衣人用手掌一抽一拉之间,她整个人便被一股呼啸气劲裹挟着,被抓向那黑衣人,又被扼住脖子,整个人都被提到空中。 瑶琴感觉呼吸困难,一股巨力加在她脖颈上。 只要再用力一分,她的脖子就会被拗断开来。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 “老夫的意思是,大楚最后血裔范青青,身份高贵,身世坎坷,不得被你身上那些恩怨缠身。 你若真把她当姐妹,便该主动离她远点! 至于老夫是谁...” “啪” 瑶琴被随手一丢,纤细的身体便倒入椅子之间,她握着脖子咳嗽两声,在抬起头时,便看到那黑衣人手中握着一个圆形徽记。 似是空方金钱一般。 他对瑶琴说: “老夫乃是陶朱山一脉,范家守护。 瑶琴,念你也是个苦命人,老夫便不为难你,但半月之后,青青必须离开琴台。 今后,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那人打开厢房的门,走出几步,便飞身而起,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瑶琴一人坐在椅子上,她脖子还有些许痛苦,娇嫩的肌肤也还留着青色瘀伤,但身体上的痛苦,却比不上心灵中的折磨。 她一直在尽力保护的秘密被点破了。 心中便有惶恐,又有一抹凄凉。 她知道“陶朱山”的来历,那是青青父族的发迹之地,也是大楚国朝的“禁地”。 据说和上古时代的范蠡与西施传说有些关系。 那是她父亲告诉她的隐秘之事,眼下陶朱山的人既然出现,那么青青的安全自然不必担心,只是... 只是自己从今往后,怕就要和青青告别了。 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和自己看着她长大的丫头了。 “青青,还有沈秋...父亲,母亲...你们为何一个一个,都要弃我而去。” 瑶琴坐在椅子上,将身体蜷缩起来,抱成一圈,就如凄惨的猫儿一样。 她将头埋在手臂中,她扣紧手指,连为了弹琴时特意留长的指甲折断也不在乎,她带着一丝哭腔,轻声说: “生而便和圣火教有牵扯,这也不是我能选的呀。 为何...为何要如此折磨我? 青青还有沈秋护着,我却谁都没有。 谁能来帮帮我?” --------------- 沈秋和小铁到了辽东。 但距离小铁的师门所在,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他们在一处叫鹿岛的偏远港口下了船,那行船的大纲头的商路直到这里,哪怕沈秋再加钱,大纲头也不远再往东去了。 他告诉沈秋和小铁,东边这一年多都不太平,说是有些域外野人在打仗,那边的商路已经断了十几个月了。 而就是商路没断的情况下,也没人会冒着辽东将至的寒冬天气,再往东边去,这辽东本就是苦寒之地。 与三韩交界处,更是真正的荒山野岭。 那里产出虽然丰富,但却运不出来,除了粗蛮的野人之外,也没多少人在那里居住,自然没什么发财的机会了。 “这鹿岛,离我师门也只剩下一百多里了,剩下的路,咱们骑马沿着海边走,也不过一两日就到了。” 小铁倒是不在意。 他穿着一身薄薄的皮袄,背着比他人还高的重剑,步伐矫健的下了船,回到辽东这寒冷之地,让小铁如回到家园的野兽一样,精神抖擞。 他在还结着冰的码头边活动了一下身体,对身后穿着脏兮兮的羊毛大氅,裹住全身,背着刀匣的沈秋说: “别与他说了,沈大哥,北朝对商事盘剥极重,他们跑船也不容易呢。” 沈秋哼了一声,不再和无奈的大纲头理论。 只是他给了钱的,现在送不到目的地,自然是大纲头理亏。 在沈秋的迫使下,那操着一口大碴子味辽东话的大纲头,只能自掏腰包,给两人添了三匹马,又搭上了些干粮饮水,这才算是交割干净。 “真冷。” 骑在马上的沈秋,感觉自己现在相当臃肿,腾挪步伐都不如之前灵活,哪怕有雪霁真气源源不断的驱走寒气。 但迎面而来的,混杂着雪花的冷风打在脸上,让脸颊生疼,那些刺骨寒风,又顺着衣物缝隙钻入体内,着实让人舒服不起来。 倒是带着斗笠的秀禾还只穿着贴身的粗布衣服,时时引来旁人侧目。 她无所谓。 她是机关人,不惧严寒的。 沈秋带着秀禾,跟着小铁离了码头,沿着海岸的雪地前进,离了小镇之后,根本就没有路可以走。 别说纵马奔驰了,那雪厚的让这马都得慢慢行走。 “这气候不对劲,就和淮水拐弯去洛阳一样,都不对劲。” 沈秋带着皮质手套,抓着马缰,他左右看去,不远处海水尚未结冰,另一边则是一处稀疏的林子,都挂满了落雪。 他记忆里,东北地区虽然确实冷,但绝对不会冷到这个地步! 这空气温度,最少也在零下十五到二十度左右了,根据小铁的说法,这还没到辽东最冷的时候呢。 “大哥可是受不了了?” 小铁勒住马缰,回头看了一眼沈秋,他笑呵呵的从马兜里取出一个皮子做的酒囊,丢给沈秋,说: “喝口酒吧,暖暖身子。 我儿时跟着师父生活,那时体内还无真气,无法御寒,师父便教我饮酒取暖。 这辽东酒水,比不得江南美酒清冽绵长,但酒性烈,喝下去便如腹中火烧,也不惧寒冷了。” 沈秋也不客气,打开酒囊,灌了一口。 一口冰冷液体顺着喉咙灌入体内,它所流过的地方,真就如烧刀子划过一样,口感很糟,就像是点了烟炮,但效果确实很好。 皮裘里的身子很快暖了起来。 “大哥,师父教过我,这辽东虽是苦难之地,生存艰难,但却于武道大有裨益。 就是这苦难之地,才能练出一身精纯真气来。” 小铁接过沈秋丢来的酒囊,自己也饮下一口,抹了抹嘴,便对沈秋说: “而且还有诀窍,若想要使真气足以御寒,便要让它更快,更烈的游走全身,才能抵住森森寒气。” “就如你那铁心决一般?” 沈秋眯起眼睛,对小铁说: “我之前还疑惑,为何你那铁心决行气时如此爆裂,原来除了加强爆发力量之外,还是为了御寒而生?” “是。” 小铁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一片茫茫雪地,回到了辽东,让他又记起了和师父过去相处的往事,便对沈秋说: “师父对我说,在辽东之地习武,就如身在锻台,要面对此地苦难,便是时时捶打的锻锤。 能抵住,便能除去杂质,强大自我,成就高强武艺,终如绝世宝刃扬刀出鞘。 若抵不住,便只能是三流兵器。 杂质满身,不堪大用。” 沈秋闻言点了点头。 他使体内雪霁真气流淌更快,如舍身决爆发时,但却只是激荡十数个穴位,让真气流速加快有十分之一,使温暖从体内丹田和心窍向外扩散。 他说: “你师父倒是看得透彻。 在这辽东之地,要用真气御寒,便使真气消耗增加。 常年维持这种状态,体内真气便会变得越发绵长,经络筋骨也会更加坚韧,能承受更多的真气奔涌。 若到了中原之地,在与人搏斗,便能发挥出十二分的破坏力。 这里气候苦寒,生存条件苛刻,确实如你师父所说,是个苦修武艺的好地方。” “嘿嘿,大哥就是聪慧。” 小铁笨拙的夸了一句,他说: “我当年可是没有大哥这般反应快,用了好几年,才明白师父的苦心...呃,若我没记错,前面十里,有处渔夫们住的小村落。 可以让我两人歇歇脚。” 他便在前方引路,两人和一个机关人骑着马,在雪中行走艰难,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完了这不到十里路。 但就在两人看到前方一处建在海岸边山坳中的村落时,沈秋的眼神却稍稍变化了一下。 在寒风中有女人悲切的尖叫声传来,眼前海风中,也有隐隐飘荡的火光和烟雾。 “有人在劫掠那村子!” 小铁反手扣住了背后重剑,沈秋也握住了刀匣外的刀柄,他听着风中传开的声音。 那是一种沈秋勉强能听懂一点的古怪语言。 他眯起眼睛,对身边小铁说: “真是奇了,在这里,居然还能遇到倭国人...看来不管什么时候,这些海外之徒,对我神州大地,都是贼心不死呐。 小铁,随我一起,去宰了这群倭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4.倭人作乱【81/100】 靠近丹东的海面,在一处向内凹陷的海岸中,并不大的渔村正在被袭扰掠夺。 一伙不似辽东土著,也不似中原人士的匪徒骑马而来,操着一口谁也听不懂的古怪话,他们对渔村的人喊了几句,没人回答。 又见这村落守备松弛,也没什么像样的武器。 这伙匪徒,便在两名穿着坎肩,带着斗笠,挎着刀的家伙的指挥下,蛮横的冲入村落之中。 抢劫几乎并不存在的财物,拿取新鲜鱼获,又试图掠夺年轻女子。 敢于抵抗的渔夫很快就被杀掉,整个村子乱了起来,还有房屋被点燃,在寒风吹拂下,火焰燃烧起来。 在火光映衬中,这伙匪徒便哈哈大笑。 他们似乎很喜欢这种肆无忌惮的劫掠,很享受这种施暴的感觉。 “啪” 细长的,带着弧度的刀,拍在一名年轻女子脸颊上,持刀的倭人用刀尖将那女子的脸抬起来。 他看到那张惊恐的脸,并不秀气,也不可人。 但是渔村之女,常年劳作,身材倒是不错。 这持刀的匪徒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欲火,他们从三韩之地而来,一路经历苦寒,过的非常辛苦,此番有机会松快一下,也不能错过了。 “起きて!早く!” 他收起手中刀,对那惊恐的女子喊了一声。 但后者根本听不懂。 他便上前一步,狞笑着抓起那女子的长发,拖着她,走向这旁边的一栋被劫掠过的屋子,那女子在地上挣扎,发出惊恐绝望的叫声。 这叫声引得在周围劫掠的匪徒注意,但他们也不上前,就那么抱着手中刀,发出一阵阵古怪大笑,他们笑的非常得意,非常丑陋。 就如一群人间恶鬼一样。 “坂本さ、噛まれないように気をつけてください!はははははは。” 那些挎刀的匪徒中传来一声大笑,似是说了什么怪话,引得众匪人也哈哈大笑,两个骑在马上的首领倒是谨慎。 但他们也不管下属的取乐的行为。 这些无耻浪人本就不好管束,此番又来这苦寒之地。 不给他们点甜头,便会生乱的。 此番夺了些米粮,还有肉类,待明日一早,便要将这些收获带回本阵,想必首领也会满意的。 那夺了女子的倭寇嘎嘎笑着,拖着那女人走向屋子,他想着好事将近,呼吸都有些粗重,下身也: “收拢村民,让他们去处理尸体,这几匹马也留给他们,你带上这家伙,跟我来!” 不多时,在村子里还完好的一间房子的马厩里,一盆冷水迎面泼在那昏死过去的倭人首领脸上,后者打了个激灵,便睁开眼睛。 他想要挣扎,但全身被刺入3根针,让他就如瘫痪一样,根本无力反抗。 在他眼前,沈秋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小铁拄着剑,站在他身后,两人看着眼前这倭人,沈秋眼神平静。 而小铁眼中,则尽是一抹厌恶。 “聞いてみます。答えてください。もっとひどい目にあわさないでください。中原語が話せますか? ” 在小铁略显古怪的注视中,沈秋在脑海里拼了拼音标,不甚流利的说出一连串日语。 眼前那倭人眼中也有一抹古怪。 这中原人,居然会说东瀛语? 而且语法为何如此奇怪? 莫非是当年海路尚未断绝时,驾驭唐船与中原通商的商人,留在中原的后裔? 但想归想,他是不会回答的。 尽管已经失去主家,失去土地,成为了浪人。 但武士的尊严依然留在他心中。 武士失败,应该慷慨赴死才对! “あなたは意志が強いと思いますか?” 沈秋见眼前倭人不说话。 他冷笑了一声,手指轻动,公输巧手的真气丝线落在插入倭人体内的针上,他轻轻一摆。 “啊!” 倭人就如被雷击一般,麻痹的全身都剧烈抽搐。 那种作用于经络上的痛苦,直接击溃心防,就如一万只蚂蚁在血管中噬咬,让他眼睛都要瞪得呲出眼眶,嘴边更有白沫流出。 “最後にもう一度お聞きしたいのですが、中原語は話せますか? ” 沈秋冷声问道。 他似乎笃定眼前这浪人会说中原语。 后者疼的肌肉抽搐,眼见沈秋再次抬起一根手指,他布满血丝的眼中便涌起恐惧,死亡也许只是一瞬间。 但通往死亡的过程,却有很多方式。 很不幸,在这苦寒之处,远离家乡的大地上,天照大神似乎没有庇护他。 “我,会。” 在沈秋的等待中,那浪人虚弱的,沙哑的回了一句。 “很好,这是个好的开始。” 沈秋笑眯眯的收回手指,他看着眼前这虚弱狼狈的倭人,他说: “你来自哪?九州?四国?还是东京都?你又效忠哪个大名?来我辽东作甚?” “我自甲斐来,我的主家,已在战乱中灭亡了。” 那浪人似乎响起了悲伤的事情,他的语气都变的低沉下来。 他对沈秋说: “我现在,已经不是武士了,只是一名无家可归的浪人,跟随大首领渡海到了三韩,想要在这里建立一个山匪与海贼的乐土。 来辽东,只是侦查。” 沈秋眯起眼睛,他看着眼前这浪人,说前半段时,他神色平常,但后半句,却停了停,还主动低下了头。 他便冷笑一声,抬起手指,说: “好胆子!还敢说谎!” “啪” 刺入胸口的针又被拨动,那浪人再次体会到了剜心蚀骨的疼,他发出野兽一样凄厉的嚎叫,在小半柱香之后,他气若游丝的说: “我真不知道,首领带我们越过三韩,在此处搜寻什么,我真不知道!” “好吧。” 沈秋看他的样子,便不再询问这个,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都说海外有神风遮挡海域,片帆不得通行,你等是如何从东瀛到三韩的?” “神风...” 那浪人抿了抿嘴,他看着沈秋,说: “神风自数年前,便开始减弱。 而在前年六七月时,对马海域的风,已经开始消散了,我等,便是在那时,登陆三韩的。” “前年六七月?” 沈秋瞪大了眼睛。 那不正是,他魂魄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日子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5.鼠占虎巢【82/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5.鼠占虎巢【82/100】沈秋来到这片江湖,至今已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从一片陌生懵懂,一路经历大小事情,尤其是在苏州大战和齐鲁之事后,他对于这片江湖也有了很多了解。 但沈秋所关注的,并不只是江湖之事。 自大当日从太行山出来,到了洛阳,看到淮水拐弯在洛阳形成码头后,他便对这个新世界的构成有很大的兴趣。 这个世界很像是他老家那边的某个历史阶段。 但仔细去推演,便会发现,只是外表很像,内核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淮水改道都是小问题。 沈秋在墨家还看到了墨家收藏的中原地图,他发现,很多地方都和自己记忆中不同。 而且还有关于“海外神风”的传说。 沈秋之前坐船从威海到辽东,也和走了十几年海路的大纲头聊起过这个话题。 大纲头告诉他,自大前楚国灭那一年起,在中原之地外海,便有了诡异神风,如幕布一样的海上大风暴终年不息,将通往海外之路彻底封死。 据说在西域通往域外的大沙漠中,也有同样的狂风肆虐。 总之,整个中原神州就像是被封锁起来一样,通往外海的商路尽数被截断。 而东瀛国那边,自打千年前起,就有商人往返于中原之间。 据说还曾派遣过大规模的学士前来中原王朝学习,很是仰慕中原威仪,两国之间的商路持续了几百年,两地都有走这商路的商号。 海域被封锁,便让这些人损失惨重。 而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海外神风据说还是没有一点点散开的痕迹。 但现在,在辽东之地,沈秋却从这个流浪武士嘴里,听到了让人惊讶的消息。 “你说对马海峡的神风已经散开了?” 沈秋质问到。 那武士摇了摇头,他艰难的说: “并不是散开,只是有所减弱,小船依然无法通过,即便是稳固大船,也要在特殊星象的几日中,才能往返两地。” “这样吗?” 沈秋摩挲着下巴,思考了片刻,便又问道: “倭国此时的幕府将军是谁?德川?还是秀吉?” “幕府将军?那是何物?” 浪人诧异的说: “我东瀛只尊天皇陛下,万世一系,尊贵非常,哪有什么幕府将军?德川家我倒是听说过。 但早几十年便已经被织田灭族...” “嗯?” 沈秋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这幕府难道不是东瀛特色吗? 这个时代居然没有幕府? 看来,被改变的不只是中原,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也是大有变化。 沈秋在思索,小铁便又问到: “你等在三韩之地盘亘一年多了,又在那里作甚?” “当然是建立一个留给无处可去者的乐园!” 说到这个话题,那个浪人便用一种狂热的语气说: “我国内大名四处征伐,使整个东瀛都已成战争鬼蜮。 多得是如我一样无处可去的浪人,我家大首领便聚拢我等,要在海外之地,建立一个匪盗流亡的盛世! 那三韩之人羸弱不堪! 占着这白山黑水大好河山,却没有作为! 我等来抢了他们的国土,建立我等自己的国土,难道不行吗? 你等有如此武艺,必然也不是那三韩胆怯之人,也要为三韩人说话不成? 莫非你们也是三韩后裔?” “唉唉唉?你再骂!” 沈秋听到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 他伸手在那浪人脸上打了一记,他说: “说话就说话,别骂人! 我等与那些棒子,毫无关系,你们要杀便去杀,要建国便去建国,与我等无关。只是这辽东之地,可不许你们肆意妄为。” 他对那浪人说: “我最后再问一次,你们来辽东到底是做什么?” 浪人咬着牙,不回答这个问题。 他闭上眼睛,露出一脸死志,沈秋耸了耸肩,也不浪费时间了,起身对小铁说: “把他丢出去,给村民们。就说,让他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哦。” 小铁本就对这些凶残的倭人没什么好感,见大哥发话,便单手提起那浪人,上前几步,走出马厩。 在马厩之外,已经有些人在等待了。 “啪” 那浪人被丢到地上,小铁用辽东话喊到: “他归你等了,生死不论。” 说完,小铁转身回了房子。 那浪人躺在地上,身上还插着鬼影针,根本无法行动。 只能满脸恐惧的,看着周围那几个身上还带伤的渔夫和女子握着粗糙兵器,就那么围了上来。 “啊!” 凄厉的惨叫在这傍晚时寒冷的空气中回荡,就如厉鬼尖啸一般。 在房子里,沈秋盘坐在草席上,在房子中央,点着火塘,在火焰上,还架着一个陶罐,里面煮着鱼肉,蔬菜和米粮的杂烩。 为了回报救命之恩,这些渔夫们把最好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若不是沈秋说了不需要女人,怕是还有女子自荐枕席的。 “明日一早,你对他们说,让他们去小镇里居住,我刚问了本村老人,那些倭寇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沈秋坐在火边,给自己的小雏鸟喂食,用真气为它塑养筋骨。 这小鸟已经开始褪毛了,灰色的绒毛褪去之后,便会有真正的羽毛长出,而雪霁真气最善温养筋骨。 让沈秋的这只鸟,要比小铁那只大了一圈多。 当然,鹰这种猛禽,也确实是雌鸟要比雄鸟更大,更凶狠的。 “嗯。” 小铁点了点头,也盘坐在火焰边,他对沈秋说: “我当时离开辽东时,这里还不是这么乱的。 现在连倭寇都来了,这北朝也是奇怪,辽东是他们起家之地,竟然还许这些倭寇这么肆意行事,都不管管吗?” “他们正忙着攻占中原花花世界呢。” 沈秋冷笑一声,他抽出贪狼刀,拿起一块磨刀石,细细打磨刀刃。 他对小铁说: “这辽东苦寒,哪有中原住着舒服? 再说,这里是边境之地,倭寇也只是小打小闹,北朝估计也不知道这事呢。 我忧心的是,若对马海峡那边的神风都开始减弱,那么其他海域的神风没准也会渐渐消散...江南之地,怕是过些年后,又要重演倭寇祸事了。” “大哥,你似乎对倭人没有好感?” 小铁好奇的问到: “你与他们有仇?” “呃,这个嘛。” 沈秋一时语塞,他便随口说: “仇怨,这一世自然没有的。 我也是初见倭人,只是觉得他们狼子野心,又凶蛮残暴,便颇为不喜了。 那些匪盗在三韩登陆已经一年多了,恐怕此时三韩之地,已成人间鬼蜮。” 他看了一眼小铁,后者也是唉声叹气。 这小伙子,真是心善。 沈秋又想到一件事,他便笑着对小铁说: “这一路走辽东,这边人说话都有口音,你却没有,说的一口腔正字圆的中原话,你从小跟你师父一起长大,少见外人。 所以,你师父,也不是辽东本地人?” “嗯,我师父不是。” 小铁说: “我师父说他乃是泉州人士,后来因一些事情,才久住辽东的。” “但你师父应该武艺高强才对。” 沈秋又问到: “这武艺高强之辈,自然有内功真气时时温养身体,又怎么会突然得了重病,听你之前说,不到一月,便病死了。 莫不是被人下了毒?” “这个,应该是没有毒的。” 小铁叹了口气,他说: “师父只是说,人皆有命数,不可违背,说他得了病,便是命数到了,让我不要太过担忧牵挂。 他叮嘱我要好生学武,别做恶事,便撒手人寰。” 说到这里,小铁的声音有些黯然,他对沈秋说: “我之前和父亲聊天,父亲说他乃是天生七杀命相,一生坎坷,注定是天煞孤星。 我也如我父亲一般,从小便经历流利。 师父也离我而去,身边人好像都会被我影响。 大哥,你说我,是不是也和父亲一样,是注定的天煞孤星?” “我不信这些的。” 沈秋用手帕擦了擦贪狼刀刃,他归刀入鞘,说: “人若有命数,一生若不悔,这世间该多无聊?你也不要乱想,踏踏实实的走人生便是,若有艰难坎坷,一剑斩之。” “夜深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沈秋说了一句,便走到屋子边。 他手握剑玉,进入梦境。 在他眼前,多了个幻影,是那被一刀枭首的倭寇首领,武艺很烂,沈秋不用刀都能轻松干掉。 只是那一手拔刀术颇为神异,让沈秋见猎心喜。 “砰” 眼前倭寇被一指爆头,沈秋伸手探入飞舞光点之中。 他要的那是那拔刀术的武学技艺。 这不是一门成体系的武艺,只是一种用刀的技巧,沈秋觉得可以拿来学一学,用到自己的刀术中。 这种又快又恨,讲求一击制敌的招数,是非常实用的。 沈秋站起身,站定身体,左手握住背后刀匣中的贪狼刀柄,开始反复拔刀练习。 他有足够的时间来练这拔刀术。 在齐鲁之事后,剑玉梦境再次被强化一些,时间流速比外界更慢,现在已经是一比二的流速了。 这一夜四个时辰,在梦中足有十六个小时。 沈秋现在对于剑玉的了解也多了起来,他基本上可以肯定,剑玉的时间流速还能更低。 也许,以后若有机缘,甚至能提升到一比十的程度。 到那个时候,他学的武艺再多再杂,也有足够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把它们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他不是天才。 他深知这一点,既然没有天赋加持,便只能埋头走这辛苦之路了,好在,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公平的,勤能补拙,并非妄言。 而除了时间流速外,沈秋还掌握了其他的一点用法,不过现在用不上。 “只是...” 沈秋手腕摆动,一刀斩出,刀光如匹练横斩前方,又在水平线稳稳停住。 他重新归刀入鞘,再次演练拔刀术。 但这一会,他心中却又有丝想法波澜。 “这对马海峡的神风消减,与我来到这时代的时间这么吻合,莫非,真的是因为剑玉被激活的缘故? 这剑玉里,还有我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卯时三刻,沈秋准时睁开眼睛。 手臂还有点发酸的情况,但那只是幻觉罢了,虽然昨晚练了一夜拔刀术,抽刀次数已经不可计数。 但剑玉梦境赋予的奇特效果,让他依然精神满满。 他起身走出门外,小铁起的更糟,正在村外海滩上,挥舞着手中重剑,迎着海潮不断劈砍。 那少年面色坚韧,精赤着上身,手中大剑舞的极稳,充满了一种力量感。 他赤着脚,站在滑腻的礁石之上,身上被海水打湿,又在体内铁心决的涌动中,将海水蒸干。 一团团白色雾气在小铁周身翻滚,在朝阳初升时,颇有种印象派武士画作的感觉。 眼前波浪翻滚而来,小铁吐气开声,手中黑剑向前猛斩,铁心决也顺势爆发,在海潮扑来之时,便将海水一分为二。 “啪啪啪” 沈秋在身后鼓掌,让小铁回过头。 “真厉害!” 他对小铁竖起大拇指,说: “一身跋扈蛮力,三分天生天养,剩下七分都是每日打熬,合该我家兄弟未来横行武林...走吧。 今日便走完剩下的路,也好给你师父上柱香。” “哦。” 小铁应了一声,将大剑背在身后,用牛皮带子束紧,便套了外衣,和沈秋,秀禾一起骑马而行。 在他们身后,渔村的人也已经准备好迁徙到十里外的镇子上。 他们在村外对三名救助他们的豪侠俯身行礼,目送他们消失在茫茫雪地中,这才离开。 剩下的路上,便没有村落可以休息了,但沈秋适应了北地寒冷,让真气快速运行间,倒也不再畏惧寒风,今日天气也不错,有阳光照耀。 两人行路很是顺利,在当晚黄昏时,便已经能看到小铁师门的那座海边荒山。 但此时还在几里之外,沈秋便看到了荒山上有炊烟升起,他疑惑的回头看向小铁,后者脸上也是一抹惊讶。 这处荒山,以往根本没人过来,小铁和师父在这里住了十几年,都没见过几个人的。 莫非是,有逃难的人逃到这里来了? 这里距离三韩国境只有十几里路,兴许是那些三韩流民? 但又走了几里,到达山下时,小铁的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了。 “这群倭寇狗贼!” 小铁咬着牙说: “竟敢占我师门!此番必不与他们罢休!” “别急!” 沈秋骑在马上,向眼前荒山眺望,他能看到一些成群结队的倭人在山道上行走,身上打扮也比之前的流寇更精良,倒是有种行伍的感觉。 而且数量挺多,怕不是有两百多号人聚集于此。 “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沈秋眯起眼睛,对小铁说: “下马,休息一会,待夜晚之后,我们再去看上一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6.夜鬼【83/100】 “对方人多,虽然杀起来咱们也不怕,但既然他们是要找东西,便不能全部杀了,要留下几人询问一二。 这世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午夜之时,沈秋伸手带上自己的黑纱斗笠,回头看了一眼小铁,他轻声说: “见过你山鬼大哥是怎么杀人的吗?” “嗯。” 小铁点了点头。 山鬼那一步十人的剑法,给小铁着实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那是和他的重剑剑式既然不同的另一种流派。 几乎可以说是两个极端。 “你以往作战,都弄得声势惊人,但今晚不行。”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对小铁说: “今晚我要你随我潜入荒山,尽可能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杀入山已经理解了匹夫刀意,但毕竟时日尚短,还要借助摇光刀,才能发挥出那凶戾刀意的破坏力。 这把绝世凶兵又可凝聚刀气,用来群体厮杀最合适不过了。 沈秋运起舍身决三分,将体内沸腾真气灌入刀身,摇光轻鸣之间,被沈秋拖着冲出藏身地。 眼前一队倭寇抽出刀剑,大喊着扑来,便见沈秋将身后长刀挥起。 “砰” 丈许刀气破刃而出,锐利无比,无形无迹,刀气落下,沈秋眼前两丈中所有的事物都被一分为二,眼前倭寇自然也被斩断躯体。 血光涌起,一股凶戾之意自沈秋刀上爆发,他拖着摇光,点地而起,又借着刀式,落入另一群倭寇群中。 随手一刀,便是凶狠扑面。 有刀意加持,这一手轻盈无比,如风中落叶的秋风刀,也变的越发骇人,飒飒秋风吹过营地,沈秋就如影子一样,顺着刀式在人群中掠来掠去。 每到一处,便有血光腾起,迅捷异常,不在一处停留。 斩下刀刃,便如被刀身带起,掠向另一处去。 倭寇们从四面八方冲来,大喊大叫,牙呲目裂,一个个凶狠如鬼,但却奈何不了动作鬼魅的沈秋。 有绝影七杀术的技法,待沈秋劈出刀刃时,也是影影幢幢。 漫天倒影飞舞之间,那些倭寇死的不明不白。他们手中兵刃接触到摇光,便被直接砍碎,连格挡防御都做不到。 一边倒的屠杀! 待那些倭寇聚在一起时,小铁也从身后杀来。 他确实不懂枪术,便将百鸟朝凤枪当成重剑来用,这杆枪长八尺有余,被小铁以蛮力挥动时,就像是在这少年身侧,带起刀刃旋风。 他如蛮牛般猛冲战场,所到之处,也是一片人仰马翻。 这如何挡得住? 这伙浪人在东瀛混不下来,才来的三韩辽东,本就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他们意义为傲的刀术,在沈秋的宝兵面前不堪一击。 在被杀了三十多人后,剩下的浪人便被吓破胆去,嚎叫着一哄而散,朝着四面八方逃亡而去。 他们还喊着乱七八糟的惊恐声音。 “やみ夜の幽霊!走るぞ!” “悪鬼!” “悪鬼ばかりです!” “啪” 小铁掷出手中长枪,将一个逃跑的家伙钉死在地上,他抹了抹脸上鲜血,将父亲的枪拔出来,回头看着持刀而立的沈秋,他问到: “大哥,他们喊的是什么?” “唔,这个啊。” 沈秋回头看向后方宅院,那里有几人冲了出来,他对小铁随口说: “他们说我们是‘战鬼’,乃是地狱的修罗恶灵,反正不是人吧。” “呸!” 小铁恶声恶气的啐了一口,他说: “这伙倭寇,逃就逃了,还要骂人。” “不,小铁。” 沈秋提着刀,走向宅院前方,严阵以待的几人,他对小铁说: “在他们的文化里,这个词可不是辱骂,他们只是在称赞你的武艺高强。 眼前这几人有点手段,你小心些。” 眼前这从宅院里冲出来的几个人,确实不同寻常。 仅仅从打扮就看得出来。 为首的那个背着两把刀,穿着一身有些旧的黑色羽织战甲,带着如甲虫大鳌般装点的战盔。 脸上还带着造型奇特的红色鬼面,那面具上,画的应该是般若恶鬼,倒是颇为骇人。 手臂有甲叶护臂,战裙之下的双腿也有黑色胫甲。 这应该是他在东瀛时的打扮,看上去挺威武的。 他身边四人则穿着同样的战甲,只是少了些细节修饰,手里握的也不是太刀打刀,而是造型诡异的十字枪。 沈秋看得清楚,这乃是东瀛那边的足轻战甲。 这几个人,身份挺不一般。 “殺します!” 中间那人见沈秋提刀走来,手中太刀向下挥动,身边四人便发出嚎叫,齐身扑来。 沈秋看也不看他们。 身后小铁则提着百鸟朝凤枪,无比的悍勇扑上前来,体内铁心决真气涌动,让这少年身上也有了股血斗杀气。 “唰” 沈秋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舍身决三分爆发,魅影步法施展开,让他如幽鬼一般闪入那持刀武士身前五尺,也不说什么,挥刀便砍。 后者反应也是神速,眼见摇光砍来,他便抬手格挡。 “当啷” 太刀断裂,碎片横飞,那武士的般若面具之下,双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自己这把刀,虽然算不上名刃,但也是有名的刀匠打造,竟然如此轻易就被砍断开,眼前这中原人手中兵刃,有古怪! “啪” 摇光刀擦着那武士胸甲斜斩而下,让黑色羽织战甲切断开来,但却被后者躲开了刀锋。 “嗯?” 沈秋诧异的看着眼前那武士急速后掠的动作,他眯起眼睛,说: “你有真气?这手步法也颇为精巧,已有大家之风,你从何处学的?” “噌” 回答他的是一抹闪电般砍来的太刀。 那武士抽出了自己的第二把刀,一手拔刀术显然已入化境,这一刀快若惊鸿,刀刃摇曳,带起寒光,竟有了几分山鬼挥剑时的感觉。 而且正如沈秋所说,这武士步法精妙,还有真气灌体,让他这一刀若鬼神一斩! 躲不开! 当然,也不用躲。 “啪” 沈秋手指向外抽动,那武士这迎面一刀的刀式,也被带着向外偏移数分,就擦着沈秋肩膀滑落下去。 公输巧手,掌控万物! 一刀斩空,那武士双眼愕然,他立刻就要抽身而退,但迎面而来的,就是鬼哭狼嚎的手掌幻影。 摄魂鬼爪三连击。 三声闷响在这武士胸腹,肩膀处响起。 暴躁真气灌体而入,如针刺卡入经络,再加上舍身决三分带起的蛮力,胸骨破碎两处,心窍被打击到,左臂也被沈秋一掌打的脱臼开,手中刀便握不住。 太刀坠下,插入泥土。 那武士后退几步,试图运起真气,却感觉胸腹一阵剧痛。 紧接着,他便看到沈秋活动五指,之前被打断的那把刀的碎片,就像是被无形之手抬入空中,又在沈秋手掌空拍之间,呼啸着刺过来。 躲无可躲! 攻守逆转。 “噗噗噗” 血光飞起,那武士的手腕,脚腕被碎片刺入,彻底废掉。 “啊!” 他已无力抽出胁差自尽,便只能咬断舌头。 但在牙齿合拢的那一瞬,一道刀光闪来,沈秋手持插入地面的太刀,将刀背精准的抵在武士嘴里,阻止他自尽身亡。 “武士道?杀身成仁?” 沈秋冷声说: “真是垃圾!” “回答我的问题之前,你哪也别想去,包括地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7.仙人?【84/100】 “唰” 血红色的般若鬼面,在沈秋手里转动一周。 又被两根手指扣住,落在他眼前。 沈秋坐在一片狼藉的宅院中,欣赏着手中这鬼面。 这东西制造精巧,原本以为是木质的。 但拿到手中才发现,居然是铁质的,而且相当轻盈,却又非常坚固,沈秋用暗器飞镖划过表面,却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这东西就和山鬼那面具一样,应该并不是出自凡人之手。 想来,这世界一千年前,乃是真有仙人的。 既然中原之地有,那么东瀛那边,应该也有类似的传承,弄出这样的古怪艺术品,倒也并不值得惊讶了。 但能拥有这样的东西,眼前这个武士的身份,确实值得考量了。 “帮我洗一下,用烧开的水烫上一晚。” 沈秋将这红色的般若鬼面丢给小铁,后者接在手里,又看了看眼前被这些该死的倭寇弄得一片狼藉的宅院厅堂。 他眼中满是愧疚与怀念。 这里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呢。 “大哥,不能轻饶他们!” 小铁咬着牙,瞪着沈秋眼前被鬼影针束缚住的武士,他对沈秋说: “若非我们来得及时,这伙倭寇,便要掘开我师父的坟茔。我刚去看过,他们已经开始挖了... 不敬死者,行这等恶事,不能饶恕!” “放心吧。” 沈秋拍了拍小铁肩膀,他看了一眼眼前的武士,他说: “他死定了。 只是死前,我得再问他一些事情,你也在一旁听吧,这也许和你师门有关也说不定。” 小铁点了点头,便去厅堂中找了些柴火,又拿了个罐子,点起篝火,将那般若鬼面丢入罐子里,不住的煮熬。 他知道沈秋有些...怎么说呢? 洁癖吧。 尽管在沈秋看来,那只是正常人该有的卫生习惯。 但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沈秋就显得有些“矫情”了,这一点,青青也没少吐槽过师兄。 “师兄,秀禾姑娘还在山下呢。” 小铁脱了衣服,丢进手边木盆里,打算洗一洗,他突然想起了一事,一边换衣服,一边对沈秋说: “要不我下去把她带上来?” “不用。” 沈秋从袖子里取出一根音叉一样的黑色机关器物,注入真气,又在那音叉上轻弹了一下,在高速震动中,一缕尖锐的声音自山: “栖凤枪术留给我,龙虎百战诀给小铁,这就是你把百鸟朝凤枪留给我的缘由吗?” 百鸟朝凤枪中除了心法之外,还有一套神妙非凡的栖凤枪术,只是沈秋现在专注于刀术和拳掌。 那套枪术就先放一放。 俗话说得好,年刀月棍一辈子枪。 枪术这门武艺,当真是易学难精,极端讲求天赋,眼下也不是好时候。 半个时辰之后,秀禾抵达了山什么,但却看到沈秋面色冷漠的起身,挥手一掌,打在那头发古怪的武士头顶。 打得他脑浆迸裂,倒地身亡。 沈秋捡起地边上掉落的太刀,丢给身后秀禾,这刀不错的,就当是给秀禾升级了一下装备吧。 “大哥,他说了什么?” 小铁问到。 沈秋则回过头,一边擦拭手上鲜血,一边严肃的看着小铁。 他说: “小铁,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那师父到底是什么来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8.巨阙【85/100】 第二天一早,宅院外烈火熊熊,那些倭寇的尸体被堆在一起烧掉了。 在火光之外,沈秋和小铁扛着两把锄头,小铁脸上满是痛苦,他看着眼前燃烧的火堆,对沈秋说: “大哥,真的要这么做?” “必须这么做!” 沈秋拍了拍小铁肩膀,说: “我知你与你师父情同父子。 但越是如此,便越要让你师父死后得享平安,我昨夜已经对你说了这些倭寇背后的人... 他们是不是仙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 沈秋看着眼前燃烧的火堆,轻声对小铁说: “这样的寻找,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 你护得了你师父坟茔一时,护不了一辈子,与其等到那些人凌辱你师父遗体,不如由你亲手给你师父最后解脱。 你自己不也说了,当时你师父死时,也叮嘱你要烧掉他遗体的? 若你当时真那么做了,现在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沈秋舒了口气,转身朝着宅院走去,他说: “别愣着了,快跟上来,完成你师父最后的嘱托。” 小铁迟疑了一下,便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宅院最后方,在这荒山的山崖边,那些倭寇已经倔出了一个大坑,距离小铁掩埋他师父的遗体的地方。 只有三丈不到。 只要他和沈秋晚来一天,他师父的尸体就要被挖出来了。 “你也是迟钝。” 沈秋抓着锄头,一下一下的刨地,一边对身边小铁说: “你师父叫折搬山,你自己想想,负山而行,那不就是一个‘仙’字吗?这样的名字,哪里是一般人能有的? 你难道就没怀疑过你师父的来历吗?” “没有啊。” 小铁也是一脸无辜,这身形高大健壮的少年,一边刨土,一边对沈秋说: “我师父很和气,从小对我很好的,他也从不说自己过去的事情,只是教我一套沧海剑诀,告诉我这套剑式练到深处,便可天下无敌... 我当时只是以为他在吹牛。” “你呀,真的是。” 沈秋吐槽了一句: “说你运气不好吧,你有个修仙的师父。 说你运气好吧,你却又对此一无所知,也许你真的如你父亲一样,天生七杀命相,诸事不顺。 以后有空了,找个看相的卦师给你看看。” 两人说着话,小铁手中的锄头,便撞在了重物之上,两人急忙继续向外挖土,很快就将一副粗糙的棺木抬了起来。 “这棺材,还是我给师父做的。” 小铁拍着那粗糙棺木,闭着眼睛说了一句。 他有些不忍心去做这等开师父棺材的事,便转过身,让沈秋帮他做。 沈秋对眼前这棺材叩了三次首,便起身上前,一掌打在棺木上,将棺材盖打飞出去。 他本已经做好了嗅到恶臭的准备。 毕竟折搬山已经死了快两年了,埋在地下,尸体肯定已经腐烂发臭。 但出乎意料的是,棺材盖被打飞之后,在棺木中,躺着的那具尸体,竟然毫无腐烂的迹象。 “这!” 沈秋瞪大了眼睛。 在棺木中,身材健壮的折搬山穿着一套黑色长袍,还维持着死前的样子,双手叠放在胸口。 有长长的白色胡须,还有一头白色长发。 他闭着眼睛,脸上肌肤栩栩如生,简直就真如睡着了一样。 这老头大概有60多岁。 但全身肌肉夸张,简直就是老年版的折铁少年。 “师父!” 小铁听到动静,也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折搬山不腐的尸体之后,他大喊一声,便跪倒在地。 “小铁,你还敢说你师父是寻常人物?” 沈秋定了定心神,他指着棺材里的折搬山,对折铁少年说: “现在有人说他已经得道成仙,我都信了,死了两年,皮肤没有一丝干瘪,就如活着一般,这等人物... 实在是难以想象。 他的武艺修为,怕是比你父亲还要更高一筹!” 此时,连迟钝的小铁都知道了。 他师父绝非一般习武之人。 “大哥,这可咋整啊?” 小铁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连辽东土话都说了出来。 师父疑似修仙之人的事实,已经无可辩驳了。 那武士说师父曾是“仙人”的一员,他现在也相信了,但那武士又说,仙人已经注意到这里,任何和折搬山有关的人都逃不掉。 这让小铁心头有了一丝迟疑愕然。 这是正常的,任何人对自己不理解之事,都会有丝丝畏惧。 “你问我,我问谁?” 沈秋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他看着眼前的折搬山,脑海中突然冒起一个神奇的想法,这折搬山只看体型,便知道和折铁少年一样,乃是天生神力之人。 这绝对是艾大差眼中的绝世宝材。 要是把折搬山的遗体,送去给艾大差,没准就能换回仇不平的尸体了。 但这念头,只是刚出现,就被沈秋掐灭了。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小铁绝对会和他拼命的。 尽管仇不平乃是小铁的生父,但在这淳朴孩子心中,仇不平和折搬山到底哪个更重要,这个真的不好说。 “唉” 沈秋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触摸了一下折搬山的脖颈,很冰凉,如尸体一般冰冷,这让沈秋心里放下了心。 眼前这位高人,身前武艺再高,他现在也已经死了。 活人都不怕,为何要怕死人呢? “来,搭把手。” 沈秋对小铁勾了勾手指,他说: “与我一起,最后送你师父一程,若你不想他尸体在被那些坏人利用,就该知道,这么做是必须必要的。 心里别有疙瘩。” 小铁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和沈秋一起,将折搬山的遗骸从棺木中取出,用黑布包裹,扛到宅院前方的篝火边,收起木柴,将师父放在其中。 小铁亲自拿着火把,双眼通红,为折搬山点燃了木柴。 说来也奇怪,这尸体两年不腐。 但在接触到火焰时,却开始飞快燃烧,就好像倒了火油一样。 沈秋站在小铁身后,伸手放在小铁肩膀上。 两人默然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位江湖高人的尸体在火焰中焚灭,一炷香之后,小铁找了个皮毛做的口袋,将师父骨灰收起。 倒是没有出现什么舍利子之类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让沈秋也舒了口气。 他摸了摸手中剑玉,眼中有一抹很难形容的怪异神色。 就在刚才,他触摸折搬山遗体的时候,剑玉动了一下,如果他所料不差,此时剑玉梦境中,应该也多了一个折搬山的幻影。 但... 这又是什么原理啊? 又不是他杀的折搬山,为何剑玉还会共鸣? 沈秋百思不得其解。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沈秋等待小铁收拢了折搬山的骨灰,便对他说: “现在已经确定你师父并非寻常人,那关于‘仙人’的说法,也必不是空穴来风,你回来不是要取你师父留下的剑吗?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去取,然后,离开这里!” 沈秋看了一眼身后还在燃烧的篝火,他说: “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烧掉,永远别再回来。” “嗯!” 小铁也知道事情危急,他将师父的骨灰袋挂在腰间,又如沈秋所说,往宅院里点了把火。 在火光燃起的光晕中,他带着沈秋顺着山崖边的裂痕,踩着高起低落的石间台阶,下到山腰处。 这裂痕边缘,还别有洞天。 有个山崖边的山洞,通入山体之内,与地面呈九十度,如果不熟悉这里的地形,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个隐蔽的地方。 “大哥小心点,跟我来!” 小铁先一步越到那山洞边缘,用一身天生神力,将堵着山洞的石头推开一条缝隙,又回身对沈秋喊了一句。 后者在站立处运起魅影步法,身影轻巧的落在山洞边,跟着打起火把的小铁,走入山洞之中。 “这地方是师父在生病之后,临时布置的。” 小铁一边走,一边对沈秋说: “没有什么机关暗道,就用大石阻路,除非是像我和师父那样,天生神力者,根本推不开。 师父将他的剑藏在这里,说我什么时候明晰了自己的武道,便可以回来取用。” “那你现在明晰了吗?” 沈秋背着刀匣,挨着身体,在这山洞中行走,他问了一句。 小铁的脚步停了停,他说: “还没有,但我父亲的事情,让我感慨良多,心中也似有顿悟。” “你可别学你父亲!” 沈秋叮嘱到: “他的武道,旁人学不来的,那种舍去一身血与骨,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太难了。” “我知道的,大哥。” 小铁笑了笑,他说: “我自己再想想吧,只是,大哥,你既然问了我,那我也要问问你,大哥,你找到自己的武道了吗?” “我啊?” 沈秋随口说: “没找到呢,也许有点眉头。 不过我知道自己练武是为了什么,最开始是为了保护,后来觉得有意思,现在嘛,养成习惯了,便想看看自己竭尽全力,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这是好奇,是思索,是探寻,可以说是誓言。 但说是武道,就不太够格了。” “那大哥,你练武的时候,不茫然吗?” 小铁又推开眼前一块巨石,在框框作响的声音中,他问到: “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也不知道自己练武的尽头是何处,师父说,这样练武,是练不出结果的。” 沈秋轻笑了一声,说: “我们要到哪去,比我们从哪来更重要,我虽不辩武道,但我已立志登顶,为何还要迷茫?” “到了!” 十几息之后,眼前的山道豁然开朗,这山道尽头,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面积并不大,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 就一个木质的剑架,在剑架上,摆放着一把通体暗红的重剑。 它光是剑刃,便长达六尺,算上剑柄,足进七尺多长。 剑身平滑,四掌宽。 剑格被做成椭圆形,厚重之间,还有异兽裂齿吞刃的造型,给这剑平添一丝煞气。 剑柄呈赤红色,乃是某种皮毛覆盖于剑柄,不易打滑。 剑镡初则是鱼尾状,鳞片之间束着一个铁环,也有如小铁的重剑那般锁链相连。 黑色的粗大锁链缠绕在暗红色的剑身上。 沈秋上前,仔细打量这把剑。 他发现在这重剑剑脊上,还绘有特殊的图案,非常细致。 大略看去,就好像是一格一格,无甚秘密,但仔细去看,却能发现,那些图案乃是一套剑术,正是折铁少年用的沧海剑诀。 这把剑没有剑刃。 沈秋伸手摸在重剑两侧,只有厚重冰冷的感觉,并无锋锐。 而在剑首处,也是成一个流线型的剑刃汇聚,并不是其他长剑的那种三角形的剑首。 沈秋伸出手,握在剑柄上,不动真气的情况下,他根本拿不起来,用双手都有些勉强,这把剑怕不是有百斤重? “这把剑,有名字吗?” 他回头看着小铁,后者也走上前,用一种饱含感情的动作,抚摸着这把暗红色的宝刃,他对沈秋说: “师父说,这把剑叫‘巨阙’。乃是上古名刃,只是百多年未履世间,使世人遗忘它了。” “这把剑比你用的镔铁重剑要沉好几倍,已超过百斤。” 沈秋看着小铁,他说: “你能使得动吗?” “哐” 一声巨响,在沈秋的注视中,小铁单手将这把巨阙提在手中,复尔又吐气开声,扛在肩膀上。 他对沈秋笑了笑,说: “很勉强能使动,但我若想要尽快提高剑术,就必须克服!” “等等!” 沈秋眯起眼睛,在火把光芒跳跃中,他对小铁说: “就维持这个姿势,别动,这把剑上有小机关...我在艾大差的天狼棍上,见过一模一样的机关,他说是上古墨门的技法。 千万别动!” 他伸出手,在小铁肩膀上扛着的重剑的鱼尾剑镡处。 使劲一扭,那装饰纹丝不动。 沈秋运起六分舍身决,左右摇摆,才将那鱼尾搬动一丝。 “咔” 机簧声响,那剑镡鱼尾快速摆动一下,便有一卷卷起的纸条,自剑柄里掉落出来。 沈秋眼疾手快的将那纸条扣在手中,打开看了一眼。 对小铁说: “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信,至于,那些倭寇口中的仙人...是东海蓬莱的人” 沈秋对一脸疑惑的小铁说: “你自己看吧,你师父的信里说了,他折搬山,乃是蓬莱弟子。” ps: 我犯了个基础错误,很尴尬,我最近才知道,所谓剑镡,并不是护手,而是长剑尾部的圆球形装饰。 长剑护手的学名,是剑格或者剑镗。 前面就不改了,大家知道就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9.警告【86/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9.警告【86/100】荒山之下,三人重新启程。 只是机关人秀禾这一次没有马可以骑了。 她的那匹马,被用来安置小铁的新兵刃。 重剑巨阙的重量太过惊人,如果和小铁一起,那普通马匹是根本无法承受的,只能用单独的一匹马,载着用黑色布袋装起的巨阙。 秀禾跟随在三匹马之后,也不用真气,就那么依靠机关人躯体中蓄力的发条和弹簧快步前进,勉强能跟上速度。 就是上发条的次数更频繁了一些。 小铁心事重重,而沈秋手里,则捏着折搬山留给小铁的那封信。 信本身并不长,但其中蕴藏的信息,却颇是引人玩味,沈秋的目光一直停在那封信上,他几乎是逐一字句的在看它。 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我徒折铁: 为师从未对你说起师门传承,是存了护你安危之意。 本以为这隐秘,能随着为师一起被葬入坟墓,但在突发急症时,为师才意识到,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但蓬莱对为师的追索,却一直都没有停下过。 我徒折铁,为师便将这最后一言,藏于巨阙的机关中。 若能看到此信,也是我徒命数如此,可惜为师当年并未学习相面祈祝之法,不知我徒这命数是好是坏。 我徒需知,这信中所言之事,不可被他人知晓! 其一,为师并非身染病症,乃是所修蓬莱内功的隐患爆发。 自心窍至上下丹田,炁毒已深,无药可救,除非回返蓬莱,向掌门道君告罪,虔心认错,方可活命。 但为师不愿也! 当年为师毁了红尘,拼死带着巨阙逃脱蓬莱,便舍了再回师门的心思,宁愿死在苦寒辽东,也不愿回去,与那等疯癫入骨之人同流合污。 我徒并未修行蓬莱奇功,只学了沧海剑诀,便无性命之忧。 其二,我徒行走江湖之时,切要注意。 万万不可与东海蓬莱再有任何联系,想来那等沽名钓誉,狼子野心,妄念缠身的疯癫之人,欲要维持自己仙门之人的脸面,也不会主动追杀于你。 但巨阙,务必要随身携带,不能被那等疯徒抢回去。 其余时刻,我徒对他们敬而远之便是。 还有最后一事,且听为师叮嘱。 那东海蓬莱每二十年之期,便会开启仙山,邀江湖中人前去论道论武,有幸运者,还能从蓬莱仙山得取仙家功法,实乃为江湖盛事。 但我徒且不可被表象蒙蔽,万万不可入仙山蓬莱。 一旦踏入,便是入了黄泉地府,再无生路可言。 蓬莱之事,事关仙家隐秘,实属太过骇人,我徒得知不详,为师也不愿让我徒儿再染这千年因果。 我徒切记,便是今后有得奇遇,也决计不可修行蓬莱内功。 任何一门,都不可修! 言尽于此,此信阅后焚之! 万丈红尘,江湖路远,愿我徒乘风破浪,沧海长行。” 沈秋又一次看完了心。 内心却如之前一般,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折搬山这封信里并没有说明,所谓的“蓬莱密事”到底是什么。 但这信中却透露出了几个非常关键的点。 第一,东海蓬莱绝对不像现在江湖传言的那般。 乃是东海仙山,藏有长生之法,且乐善好施,乃武林福地。 折搬山将自己的师门形容为“狼子野心”,“疯癫入骨”,“沽名钓誉”,这样的词用在师门身上。 可见小铁的师父,对于自己的同门的厌恶,甚至到达了一种畏惧的地步。 折搬山也亲口说了,自己的死,是因为体内内功失控导致的。 这便说明,东海蓬莱有秘术,可以控制门下弟子,就如西域魔教七绝门的生死契内功一般。 学了死契的武林人士,只能被生契拿捏的死死的。 能有这等恶毒的功夫,便说明那蓬莱仙山,绝非良善之辈。 第二,东海蓬莱的势力强大,并非武林人士可以比拟。 那折搬山一身武艺强横无比,昨夜沈秋在梦境中也与折搬山交过手,其沧海剑式已得精髓,随手舞起的剑气破坏力,不在仇不平之下。 绝对是天榜高手! 但即便是身怀这样的武艺,也要在辽东这边际之地隐居几十年,以此避祸。 便可知那东海蓬莱的底蕴。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折搬山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蓬莱的秘密,只是让小铁尽可能远离蓬莱之人。 以这折搬山对小铁的爱护程度而言,他便是断定了,只要小铁知晓那秘密,便会引来蓬莱人士不死不休的追杀。 这从侧面说明,蓬莱之事,非同小可。 还是“仙家密事”,“千年因果”,说不得一旦揭露,便是一场祸及江湖的大灾难。 这让沈秋不得不有无端猜想、 各种骚想法在脑子里转来转去。 “小铁,你说,你师父这藏着掖着的所谓秘密,到底是何事?” 沈秋抓起马缰,回头对小铁问了一句。 小铁抬起头,脸上尽是无措。 他对沈秋说: “我也不知,大哥,自昨夜起,我心里便乱糟糟的,得知师父并非是重病而亡,而是被人害死,我心中的有愤怒。 但那所谓蓬莱秘密,我却打破脑袋也想不到。 大哥,你说,既然那蓬莱中人,可以使门内弟子内功失控,由此控制门下,他们会不会借此掌控整个江湖武林?” “不,不会。” 听到小铁的猜测,沈秋摇了摇头。 他把玩着手中信纸,对小铁说: “若真是那般简单,蓬莱便早该将门内功法散播的整个江湖都是了,又何必大动干戈的,搞那二十年一次的‘仙山论道’? 我听闻,每次论道,也只是在江湖选择一众高手,还有各路天才豪杰,总数也不过一二十人。” 沈秋猜测着说: “这样的效率,未免太低了,而且还不是每个去蓬莱的江湖人,都得有所获取,你师父也说了,那是仙家密事。 既然和仙家有关,必然就不会太涉及到武林之中的争霸。 他们可能是幕后黑手,但应该没有直接插手。” 小铁点了点头。 他觉得沈大哥说的有道理,但很快,小铁又问到: “但若是如此,那些蓬莱人,又为什么非要开启仙山,这事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了,而且为什么每次开启,都非得是二十年?” “我也不知啊。” 沈秋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对小铁说: “我等了解到的线索还是太少,完全拼不出事情的一鳞半爪,而且如今在江湖走动的蓬莱人士,也只有一个剑君刘卓然罢了。 难道我等还能去满天下寻他不成?” 沈秋摇了摇头,他将信丢给小铁,说: “你师父让你把这封信烧掉,这一次便听他的,这件事就我两得知,且不可告诉他人,免得引来祸患。” “嗯。” 小铁从腰间取出火折子,又拍了拍自己那躲在怀中的雏鸟的小脑袋,然后将手中信纸焚烧干净。 待灰烬于寒风洒落之时,三人的身影已经离开了此处。 这一趟前来祭拜师父,小铁的心不但没有宁静下来,反而增添更多疑惑悲伤。 沈秋见他一路沉默不语,便主动开口说: “打起精神,这些事过去就过去了。 我还记得,你在船上告诉我,你师父对你说,世间千万困难事,便是铁毡与铁锤,你熬的过去,便成绝世名刃,熬不过去,就只能化作三流。 无人逼你,让你此生必须做出一番事业,但我想,以你的性子,也肯定不会想让你师父和你父亲失望。” 沈秋舒了口气,在这严寒之下,他呼出的气息,都结成肉眼可见的白霜。 他对小铁说: “今日下午,便开始教你‘龙虎百战诀’,这也是你父亲的遗愿,让你将这战阵奇功发扬光大。 只是小铁,你可考虑好了?” 沈秋面色严肃的,对身边小铁说: “学了这龙虎百战诀,你的铁心决可就彻底废掉了,十年苦修也是毁于一旦。” “大哥,你莫要说了。” 小铁拍了拍宽大胸口,对沈秋沉声说: “我要学这个! 虽说,这铁心决是师父自己参研,与那蓬莱山并无关系,但在知晓师父遭遇后,我便对这些蓬莱之物再无好感。 这内功真气,不学也罢! 既然我父亲能以龙虎战气纵横天下,我折铁,便也绝不会让我父亲一世英名,毁在我手中!” “嗯,有这个心气就好。” 沈秋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纵马慢行,突然又想起一事,便对小铁说: “你既然已找回父亲,便该换回自家姓氏,那以后我改怎么称呼你?仇铁?仇折铁?” “呃,不需如此。” 小铁伸手抓了抓耳朵,他说: “父亲对我说,折铁这名意喻非凡,本就是个好名字,再说父亲也不希望他和我的关系被江湖中人知晓。 他纵横齐鲁十四年,仇人也不少的。 不过父亲确实在大战前,为我取了本家姓名。” 小铁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他说: “父亲依照我祖父的遗愿,为我起名‘仇去疾’。” “这个名字也不错啊。”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说: “以后我等若有密事联系,不方便用本名的话,便用这个名字吧。” “嗯。” 小铁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一片白雪茫茫的大地,对沈秋说: “大哥,接下来我们要去长白山?” “是。” 沈秋指了指身后跟随的机关人秀禾,他说: “把这姑娘送去给她家小姐,完成艾大差的嘱托,然后,我等便从辽东回返江南,这一趟行程真是事情太多。 待回家之后,真的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了。” ---------------- 数日之后,东海与黄海交接处,正卡在中原神州,三韩之地与东瀛倭国之间的茫茫大海之上,一艘黑帆船只正在航行。 它似乎漫无目的,已经在这片没有任何岛屿,且时常有迷雾蔓生的海域上徘徊了许久,像是在寻找某些东西,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船只上没有太多人。 除了必要的水手舵手之外,便只有在船舱中有几名身穿粗布衣物短打扮,和水手无异的船客。 他们看似中原人士,但彼此之间却用东瀛语交流。 从此处向外眺望,在天气极好的时候,便能看到远方海面之上翻滚的龙卷风,那有城市大小的巨型风柱颇为神异。 它贯通海面与天空,卷起滔天巨浪,犹如风墙水璧,使船只不得通过。 但那极具破坏力的风柱,却常年不散,而且只停留在那一处地方,将通往域外的海路彻底隔断。 那便是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海外神风了。 这片海域在海路断绝之后,却已经彻底废弃,再无人会经过这里,就算是河洛帮走海路的商船船队,也只会沿着近海前进,不会来这里寻死的。 而这艘孤独的黑船,却在此地耐心等待,又过了两日之后,在某天的夜色之中,诡异的浓雾升腾,将整个海域都笼罩起来。 那几个一直待在船舱中的倭人,恭恭敬敬的跪在甲板上,所有水手都被驱赶到舱底。 在浓雾之中,有轻灵的铃铛声传扬而出,就像是美人鱼的歌声一般,在这浓雾黑夜中,颇有种惊悚而又神秘的感觉。 不多时,一艘无人驾驭的,点缀着各种奇异装饰的青色小船,慢悠悠的停在了这黑船旁边。 那几个倭人将手中持有的器物,和信件之类的东西,用绳子放入小船之中,又从小船里起出一个小箱子,然后再次跪倒于甲板之上。 那艘无人小船似乎被无形之手推动,又在铃铛响动中,一点一点的滑入了浓雾之中,说来奇怪,在那小船消失之后,这浓雾也逐渐散开。 待到午夜之时,整个海面便又恢复了空无一物的风景。 一轮沧海明月悬挂于天际,那黑船也沿着神风边缘,向三韩之地返航。 几个倭人在船舱里,小心翼翼的打开黑色盒子,里面放着几本小册子,上面记载着一些神妙内功的行气图,还有一些高明提纵之术。 这几名倭人分了分,每人都得到一册。 这都是“仙人”馈赠的功法,其未能自然是不可小觑的。 他们这些逃出东瀛,在三韩之地试图建国的倭人流亡,想要彻底征服三韩,立下不世功业,便不可少了这些神妙武学。 只是这一次在辽东的事情没办好。 仙人虽然仁慈,不加责罚,但这馈赠却比以往少了些。 但谁又敢抱怨呢? 那毕竟是可以穿越海上神风的仙人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10.东灵君【87/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0.东灵君【87/100】东灵君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在自己静室中清修道法。 自四十多年前,有幸拜入蓬莱仙山后,东灵君的日子过得非常规律,每日清晨时先修吐纳法。 待到午时,起身在府邸之外,练一练凌虚剑术和无量拳掌。 傍晚时回到房中,参悟蓬莱剑典。 四十多年如一日,听上去很枯燥。 但对于一心求道的人而言,这种日子反而是最合适的。 只有清心寡欲,离忧红尘,才能稳固道心,苦修真法。 这蓬莱仙山,也确实非常清静,除了二十年一次的仙山开启时,会聒噪几日外,平日里都没什么大事发生。 整个山中,也不过数百人聚集。 还分散在数个山峰上,其余人都在红尘行走,几个月见不到旁人都是正常的。 不过,这一日,待东灵君刚刚运起凌虚吐纳法,准备继续吐纳真气时,便有人前来拜访。 “东灵剑君,掌门道君唤您去主峰相见,有要事相商。” “嗯?” 东灵君引气之时被打扰,心中不喜。 他皱起眉头,又摸了摸胸前胡须,这掌门道君往日都在结庐苦修剑典秘术,今日为何突然召唤? 难道是自己那弟子在外行走时,惹出什么祸事了? 想到这里,东灵君眼中便闪过一丝担忧。 他对门外道童吩咐了一声,让他等待片刻,便起身换了衣服。 待东灵君走出厢房时,已经是大变样了。 他身穿一身青色道袍,在道袍后方并非点缀阴阳鱼或者八卦图案,而是一些龙飞凤舞的奇异符文。 肩膀处还有如步摇一样的珠花装饰。 看上去有些夸张,但又有一丝神秘的气质加持,在道袍之下,是一身白色素装,胸口悬挂月缺玉环。 在头,它建在主峰之上,有九层高,像极了一座木质高塔。 但这地方和蓬莱山的护山大阵相连,虽是木质,却千年不朽,用世间宝刃,却也难伤分毫。 这主殿,便是蓬莱山最机要之处,整个仙门传承数千年的咒法秘技,仙家长生之术等等,都被存放于此,这里也是掌教道君修行之地。 在那蔓延近百丈的九层大殿的朱红大门之上,有块古意盎然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 “蓬莱仙地” “东灵,你且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自蓬莱大殿中响起,有种缥缈的感觉,东灵君听闻呼唤,便不敢耽搁,起身进入大殿之中。 这大殿内部,装饰倒是颇为朴素,没有什么华丽的点缀,就是个铺满了黑玉的大房子,在正厅最尽头。 是一幅蓬莱群仙图。 上面按照传承时代,自上而下,列出蓬莱仙山历代修行有成的人物,足有十几位之多,但却停止于千年之前的时间点上。 再往后的蓬莱每任道君的牌位,就只能放在群仙图之下的案几上,不得入群仙图中。 这代表着末法时代所有修仙之人的遗憾和无奈,没有了灵气入体,再妙的仙术,也无法施展,便自然不能得脱自由,求取长生仙道了。 而那些之前修行有成的仙人们,也在这残酷时代中一一陨落。 武林中人听起来只是故事罢了,但对于蓬莱山这些最后的仙门传承者而言,这就是人间惨事,犹如地狱绝境一般。 而在群仙图前,正站着一名白须老道。 他的打扮和东灵君很相似,只是身穿玄色道袍,肩膀上的点缀也不是珠花玉石,而是一条黑色飘带。 说来也奇怪,大殿无风,但那轻盈飘带,却一直悬浮在老道身后。 还有老道眉角延伸出的两根白色长眉,如胡须一般,飘在脸颊边,倒是颇为神异。 “掌门道君。” 东灵君对眼前老道打了个稽首,他说: “今日急召我来,莫非是因为我那弟子在外行事不端,惹下了祸事?” “并非如此,东灵,你莫要多想。” 老道给群仙图上了几炷香,便拿起白色拂尘,笑眯眯的转身看着东灵君,这老道面色温和,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他对东灵君说: “你那弟子,刘卓然,乃是道心通明之人,颇有天赋缘法。 若是还在千年之前,必然是修行有成,能踏入通天之路的,只是他生错了时代,如你我一般。” 说到这里,蓬莱道君长叹一声,他甩了甩拂尘,说: “卓然在俗世行走,持凌虚剑斩妖除魔,护道苍生,数年之间,已为我蓬莱除去数个孽障。 他们修我蓬莱功法,却不做善行,便该惩戒,若是还不行善,便要斩去性命,免人间之苦。 今日唤你来,并非因为卓然之事,而是有另一件重要事情。” 老道坐在椅子上,看着东灵君。 他的面色严肃起来,两道白色长眉也跳动了一下,他说: “东灵,你入蓬莱已有四十五载,可还记得入门之时,我与你说过,我蓬莱传承剑术的奇妙?” “自然是记得的。” 东灵君握着拂尘,平声说: “我蓬莱剑术,都来自蓬莱剑典,乃是真正的仙家仙剑衍化的绝世武学,所谓红尘凌虚啸沧海,便是蓬莱剑典分化的三种绝世剑术。 剑式剑意都有不同,但却殊途同归,直指剑术精要,可入返璞归真。” “你记得很好。” 老道笑着点了点头,他捻着白须,说: “蓬莱传承到我辈这一代,凌虚剑术与凌虚剑,由你执掌,现在又把凌虚剑传给颇有天赋的卓然,你这一脉的传承保存有望。 而红尘剑,与我蓬莱清心之道不合,自二十多年前,红尘君和红尘剑毁于意外,其剑式,也被我等封存下来。 既然与我等修行无益,自然也不需关注。 唯一让人扼腕叹息的,便是三灵剑之一的沧海剑式,还有名刃巨阙,竟因我蓬莱出了叛逆之徒,而遗失在混乱之中。” 蓬莱道君眼中尽是一抹惋惜,他说: “那二三十年前之事,是老道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你的师兄,我的师弟,搬山剑君一意孤行,杀了同门,毁了灵剑,带着巨阙与沧海剑式叛出师门,实在是如劫难一般。” 东灵君没有接话。 这事情不是他能参与的,当时那蓬莱内乱时,他只是个十几岁大的孩子,根本不知晓其中内情。 他与折搬山已经有二三十多年不见,但在东灵君心中,搬山师兄是个性情豁达之人,对当时年幼的他,也多有照顾。 实在不像是大奸大恶之辈。 只是在掌门道君眼前,他也不便多说这些。 “东灵,这便是我今日唤你来的缘由。” 蓬莱老道摆了摆拂尘,他对东灵君说: “我前几日,意外得知了搬山师弟的踪迹,他已不幸亡故,我便要你出山一趟,把我师弟的遗骨带回蓬莱安葬。 还有巨阙剑以及沧海剑诀。 那都是蓬莱秘传,务必也要一起带回来。” “是!” 东灵君心中大震。 他素来得知,虽然蓬莱山超脱俗世,但掌门道君手中,自有一套灵通的消息渠道,似乎江湖之上,俗世之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 “还有,东灵。” 老道又叮嘱到: “我那搬山师弟,似乎已有传承弟子,若你能寻到,也要一起带回蓬莱。 当年之事,虽然是搬山师弟有错在先,但他的弟子终是无辜的,既然学了我蓬莱剑术,便是我蓬莱之人。 恰好,下代出挑弟子,也只有刘卓然一人,这不太好。 把那孩子带回来,让卓然也有个师弟陪伴。以及,在搬山师弟的弟子身边,似有个年轻人与他随行。” 蓬莱老道眯起眼睛,他对东灵君说: “那年轻人,手中有一代俗世奇人张莫邪的心爱之物,你我都知,张莫邪二十四年前,在太行山得授仙缘。 只是张莫邪心思鬼蜮,不愿与我蓬莱有过多接触,我等便错过了。 这仙缘之事,于我蓬莱仙路极其重要...东灵,若是可以,把他也带回来,若是实在不行,也不要强求。” “是!” 东灵君微微俯身,便要离开,却被掌门道君唤住。 那老道将一个白玉瓷瓶递给东灵君,他说: “此物可助你寻访巨阙,带着便是。” 东灵君收下白玉瓷瓶,他对老道打了个稽首,便要转身离开,只是走出几步,便又回身问道: “掌门道君,在卓然下山时,你曾嘱托我那弟子,为我蓬莱寻访‘引灵之术’的消息,也不知,卓然出山已有数年,可曾寻到了?” “唉,那引灵之术,即便是在千年前,也是仙家秘传。” 老道君哀叹一声,他说: “我也是随口对卓然一说,本就没抱希望。” “这样吗?” 东灵君点了点头,但他心中有疑惑,今日既然提到了,便又问道: “师兄,你又为何一生都要苦苦寻觅这引灵之术?莫非,这也和我蓬莱传承有关系?” “东灵不必多问。” 老道摇了摇头,他睁开眼睛,对东灵君说: “此乃蓬莱绝密,待你从我手中接过道君印信,成为下一代蓬莱道君时,我自然会告知与你。 便去吧,好生寻找巨阙。 另外,东灵你多年未曾离开山门,对外界风物不甚了解,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些域外向道之人做向导。 我知你剑法精妙通神,但也万万不可小觑俗世武者。 他们修武道,与我等仙道不同。 但三千大道,各有神妙。 务必小心一些,搬山君之事,使我蓬莱传承越发没落,如今求仙之道艰难无比,已是实在是受不起再有折损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11.长白山下见妖女【88/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1.长白山下见妖女【88/100】今日东海之上的天气不算好,有海风吹拂,海面波澜汹涌,偶尔还会卷起浪潮。 就算是三桅大船都要小心行驶。 但在阴云密布之下,海水波澜之中,却有一叶扁舟破开海浪,以飞快的速度向前疾行,在后方的潮水上拉出一道白线。 这小船按道理说,根本不该出现在这茫茫大海上。 它仅能许一人乘坐,坐下都难,通体也不过两丈,简直就像是小儿玩具。 这样的船,别说是海面了。 就算是在小河里都有被河水吞没的可能。 但它却神奇了无视了周围翻滚汹涌的潮水。 当然不是这艘小船有什么神奇之处,而是那正站在船上的人。 东灵君。 他穿着那套夸张而神秘的道袍,背负古剑,手握拂尘,待小船速度慢下来,便将手中拂尘向后轻轻一摆,就像是拍打在无形之物上。 每次拂尘摆动,便有巨力加在小船之上,推着它乘风破浪而行。 周围的海水也被东灵君的凌虚真气稳稳压住,没有一丝浪花打入小船之中,更不会有水渍沾染东灵君的衣袍。 在海风拂面之间,东灵的衣袖和黑色长发飞舞。 旁人看来,这种惊世骇俗的风景,便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但东灵君自己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在蓬莱仙地居住修行了三四十年,除了当初手持凌虚剑下上行走的几年之外,从未履入红尘。 上一次出山,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张莫邪还没得到仙缘呢。 这外界变化,他是一概不知,也不关心的。 但修仙之人,心性极稳,自然也不会被外物所侵。 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飞驰的扁舟之上,闭着眼睛,手握拂尘,体内凌虚真气以飘渺轻盈的方式运转。 但真气虽然缥缈,但总量极端恐怖。 让东灵君体内真气运转过经络,真如煌煌大海一般。 沈秋当初借林菀冬真气,便感觉地榜高手体内真气如沧海一般雄壮绵长,但林菀冬的真气,和这东灵君的真气。 却又完全是两个档次了。 林菀冬地榜第四,一身真气犹如沧海。 而东灵君不入江湖榜,但一身真气,便是真正的沧海怒涛。 他也没有与江湖人物有过交手,自然不知这位修仙之人的实力水准。 但他能教出剑君刘卓然那样的弟子,又曾为凌虚剑主。 其一身剑术,必然也不是凡物。 换句话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东灵君的实力,应该也是稳居天榜,只是不知道,和已经亡故的师兄折搬山相比,孰高孰低。 这一叶扁舟飞驰极快,在当日下午,便已离开蓬莱山有百里之遥。 而在眼前海面上,正有一艘三桅大船在等待。 那船只上打着怪异的旗帜,还有数人: “在我少时,师兄对我多有照顾,我铭记于心。 师兄已故去,我便不能与师兄再谈风月,但师兄放心,你的弟子,我必会带回蓬莱。 如教导我的弟子一样,好生教导于他。 师兄泉下有知,便莫要担忧了。” 在凭吊完故人之后,东灵君便取出了那个白玉瓷瓶,眼前师兄的棺木已被起出,这山上又被焚烧。 师兄的遗体,大概是寻不得了。 那便只能尽快找到巨阙灵剑,还有师兄的弟子,带回蓬莱。 他拔出瓶塞,便见到有只晶莹似雪,如夏蝉一样的古怪虫子,自瓶子中飞出,这奇特之物应该是某种秘法调制的蛊虫。 有雌雄两只,雄虫飞行,雌虫留在瓶中,可以根据雄虫飞行的方向指示前行位置。 就如活体指南针。 小雄虫绕着东灵君飞了一圈,便直下山崖。 东灵君也不畏惧,跟着那蛊虫便跃下山崖,在山壁上几次借力后,便发现了那个藏在山壁上的石洞。 小铁离开时,将巨石推回原位了。 东灵君见有巨石挡路,便摇了摇头,手指轻动,身后古剑一声嘶鸣,飞出剑鞘,落入手中。 只见东灵君手腕微动,便有无痕剑光自眼前亮起,速度太快,甚至留下了交错的残影。 “唰” 长剑归鞘。 眼前巨石布满了裂痕,被东灵君轻轻一推,便散落开来,那白色蛊虫向内飞行,东灵君也跟了进去。 不多时,他便看到了这洞中残留的剑架,但上面已经空无一物了。 蛊虫停在剑架上,发出一声怪异嘶鸣。 东灵君走上前,伸出手,摸了摸那剑架,他说: “巨阙曾被安放于此?那它现在又去了何处?” 蛊虫颇为通灵,嘶鸣一声,又飞向洞外。 柱香之后,山下的倭国骑兵便朝着长白山的方向疾行,在这队骑兵拱卫之中,东灵君骑在马上,他看着瓶中雌虫的触角指向前方。 只要跟着它走,便能准确寻到巨阙和师兄的弟子了。 -------------- 沈秋这边,自然是不知道蓬莱山居然还有这等千里追踪的秘法。 更不知道那被架在马背上的巨阙剑,会成为一个暴露他们行踪的标记。 此时距离荒山之事,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日夜赶路之中,他们也已经向北越过近五百里,到达了长白山麓最南端。 这里要比海边更冷一些。 但这里是北朝起家之地,此处也要比海岸那边繁华多一点,当然,相比苏州那等繁华之地,却也是差的太远了。 沈秋按照前世记忆的地图,觉得他们现在应该是在长白山山麓处的区域,这里也是艾大差给他的“交货地点”。 据说妖女沈兰,便在这里等待着他。 沈秋心中也有疑惑,那妖女在苏州大战之后,解脱自由,有了正派庇护,也不用时时担忧五行门的暗杀和掠夺。 但她不在江南好好待着,跑到这北地辽东来做甚? 当晚时,沈秋和小铁到达了交货地点,那是山腰上一处并不大的村落,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少有外来者。 沈秋刚一询问。 便有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告诉他们,在村子东头的房子里,有一个漂亮的仙女姐姐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 “仙女?” 沈秋拉着马,和小铁一起带着秀禾走向村子东头的宅院,他在心里诽谤到: “妖女还差不多吧。” 村子不大,横穿过来也就十几息的时间,沈秋让小铁在外面看着马,自己带着秀禾走入那普普通通的辽东宅院中。 这院子看得出来,已经废弃很久了。 屋完,便感觉到有个坚硬的东西,抵在她腰间。 她低下头,就看到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正被沈秋握在手中,沈秋面色漠然的说: “沈大家这样的当世奇女子,沈某消受不起。报酬嘛,我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我要你身上的两样东西... 放心吧,你觉得付得起,而且绝对愿意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12.困境【89/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2.困境【89/100】当晚,这小山村东头,几个想要偷窥仙女的年轻人败兴而归。 仙女的院子里住进去了两个男人! 这让这些清纯的年轻人有种梦中情人幻灭的感觉。 当然还有股嫉妒。 那个身材高大,肌肉贲张,一看就不好惹的辽东猛男也就罢了。 美女配英雄这是自古的道理。 但为何那个又消瘦又平凡的男人,也凭什么能住进仙女房中? 这个问题肯定是得不到答案的。 几名边地少年这苦涩的初恋,也自然就这么破碎于这寒冷夜中。 真是人间惨事。 在沈兰的屋子里,情况却并不如那些年轻人想的那么色情旖旎。 小铁,沈秋还有沈兰,三个人坐在炕上,秀禾则侍立在一边,沈兰趴在桌子上,用沈秋给的鹅毛笔,在书写着什么。 沈秋和小铁坐在一起,看着沈兰写东西。 妖女就是妖女,媚骨天成,哪怕是正正经经的写东西,那趴俯的姿态,都有种妩媚之意,平心而论,沈兰确实堪称国色天香。 她的美丽,和瑶琴那种端庄大方,还有林慧音那种英气勃发截然不同。 她更像是女性阴柔的体现,对于异性总有躲不开的诱惑,难怪那曲邪魔头,冒着被正派击杀的风险,也要去苏州一行。 但沈秋却知道,眼前这妖女,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就看她在苏州闹出那场大阵仗,就知道这女人心机缜密,而且下手狠辣。 真敢飞蛾扑火,绝对会被沈兰活生生玩死在手心里。 妖女有一身魔教功夫,江湖榜变更之后,沈兰排在地榜二十位,排名虽然不高,但沈秋有绝对的理由相信,这绝对不是沈兰的全部手段。 “给!” 沈兰写完了两张纸,丢下鹅毛笔,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那身形舒展之间,小铁便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看。 但沈秋却不在意。 他和这妖女算起来,也是有“肌肤之亲”的。 当然,那时候的情况,也绝对谈不上舒适就是了。 沈秋接过妖女递来的纸,他细细查看了几分。 纸上是两套内功心法,是鱼肠功初境圆满之后,再往中层和高层修行的方法,沈秋脑海里装了太多心法文本了。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算是见过很多猪跑。 这心法有没有问题,读上几遍基本就能感觉出来。 “啪” 沈秋将高阶心法拍在桌上,冷笑一声,说: “沈大家好手段,这鱼肠功高境心法,缺了两道行气路线,若是按照这个去练,沈某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还有,高境之后的进阶内功呢?我可是听任叔说过,你五行门的绝密内功,名为五行真气,正是鱼肠功参研而来的。” “嘁” 沈兰撇了撇嘴,拿起纸张,唰唰唰的补上了行气路线的缺失。 她心里也有惊讶。 这沈秋,短短几个月不见,气息便越发晦涩,而且以他的境界,居然能发现自己藏得手段。 看来这家伙这几个月里,必然又是得了一番奇遇。 她一边写,一边柔声说: “鱼肠功可以给你,反正张...那人也教了你,但五行真气的衍化法门,我却不能教。” 她抬起头,用那一双凤眼看着沈秋,脸上有祈求之色,她说: “妾身好不容易躲过曲邪魔头侵害,若是真传出去了五行真气的法门,怕是活不过今年了。 那可是五行门的看家绝技,妾身也只是初学罢了。 沈少侠,莫要再为难妾身了。” 沈秋打量着眼前妖女,后者装的楚楚可怜,还时不时抬起头,偷看沈秋一眼,那姿态,像极了被惊吓到的小兔子。 “别装了。” 沈秋收起两张纸,对沈兰冷声说: “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这套媒术对我没用!” “是吗?” 沈兰用手指捂着嘴,发出窃窃笑声,她意味深长的看向一脸窘迫的小铁的下身,柔声说: “这位小哥倒是好本钱呢。” 沈秋闻言,低头瞥了一眼。 呵,没看出来嘛,这折铁少年确实本钱不错,居然撑起帐篷了。 “出去练剑,静静心神。” 沈秋低声说了一句。 小铁捂着脸,逃也似的跑出屋子。 待小铁离开之后,沈兰的表情便褪去妩媚。 她靠在床边,有些生疏的唤起秀禾,让秀禾帮她捶捶肩膀,她将胡蓉大衣盖在身上,对沈秋说: “沈少侠,五行真气法门不能给你,给了你便是你我的灭: “纵使天赋不够,也还有别的破局之策, 听妾身一言,魅影步法到了瓶颈,少侠不如去寻另一门上好提纵轻功,加以揣摩,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若是少侠经验到了,那瓶颈自然也就能顺利突破了。 只是魅影步法也是五行门绝学,要在江湖里找到这样一门好轻功,怕是并不容易。” 沈秋点了点头,妖女说的也确实是个办法。 天赋不足,领悟不到武学精要,换种武艺,没准练着练着,瓶颈就自然突破了。 “但你还是欠我一样东西。” 沈秋盘坐在烧的很暖的炕上,他对沈兰说: “这次便到这里吧,下次再见时,我再向姑娘索取此物,我和我兄弟就待一夜,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出发。” 他对沈兰抱了抱拳,说: “沈大家,咱们就江湖再见吧。” 说完,沈秋便要下床去,和这妖女待在一起。 总感觉会被她算计,还是离远一点更好。 离她越远越好! “少侠稍等。” 沈兰却出声唤住了沈秋,她挪了个身体,让秀禾帮她捶打双腿,舒服的就如地主婆一样,她靠在墙边,对沈秋说: “少侠是要离开辽东,往江南去?” “嗯。” 沈秋点了点头。 “那便好,我便用一个消息,当做给少侠的第二份报酬吧。” 沈兰弹了弹手指,对沈秋说: “这是可以救命的消息,少侠要不要? 但若我说了,咱们之间,便两清了,互不相欠,如何?” 这话,让沈秋停下往出走的脚步。 他思索了一番,回头看着沈兰,后者瞪大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 “沈大家先说来我听听吧,至于欠不欠什么的,听完再说。” 沈秋回了一句。 妖女捂嘴轻笑了一声,她说: “沈少侠打得一手好算盘,还是如此多疑,这几月之间,物是人非,难得看到一个没有变化的朋友,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沈少侠,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在这个不名一文的小村子里,等待秀禾到来?” 沈秋摇了摇头。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因为此处,这个院子,乃是秀禾诞生之地。” 沈大家叹了口气,伸出手,抚摸着秀禾冰冷的脸颊,她眼中满是怜爱,她说: “秀禾的父母在她出生后,便死了,她如我一样,小时候是以乞儿的方式熬过来的。 后来被五行门在沈阳的分舵发现,便送入云贵,与我结识。 我和秀禾之间关系如姐妹,不只是因为我两心性相合,还因为我两儿时有共同的遭遇。 只是,秀禾现在本该安安静静的生活在这里,不再涉足江湖,以后还会有个不那么英武,但很老实,很爱她的夫婿,还该有个可爱的孩子。 她本该享受这一切的。 我现在享受的这一切,都是本该属于秀禾的,我这条命,是从她那里偷来的。” 说到这里,沈兰的语气低沉了几分,她说: “偷来的东西,总要还。 只是,沈少侠可否知道,秀禾这家乡山村下了山,三四十里外,有座山,乃是长白山脉的分支,唤做‘天目山’?” “嗯,知道。” 沈秋点了点头,那座山在白天时,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 “但少侠肯定不知,这天目山,还有个别称,叫‘五仙山’。” 沈兰笑了笑,她的表情变得严肃下来,她说: “这天目山,便是北朝通巫教的起源之地,也是那隐世宗门五仙观的山门所在!” “嗯?” 沈秋面色古怪,他对沈兰说: “沈大家说笑了,这世上人人皆知,通巫教的祖地,在长白天池处。 每年那北朝国师,都会去长白天池祭拜天地的。” “呵,人人都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沈兰并不气恼,也不反驳。 她只是心平气和的对沈秋说: “若是少侠认为我是在诓骗你,不妨明日就跟着你兄弟离开此处吧。 只是,若是路上不小心,撞到了四处巡游的通巫教高手,被他们害了性命,可别怪妾身没有提前提醒你们。 这几日,正是通巫教在五仙山举行‘五仙祭典’的时候。 这处村落之外,方圆百里之内,到处都是散布的通巫教门人,那北朝国师,天榜高手,通巫教主高兴,此时就在天目山中!” 妖女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她说: “若是少侠不信邪,便去闯一闯,妾身也想看看,少侠手中的七星摇光刀,能不能破开那高兴的一身朔雪奇功呢。” 沈秋沉默片刻,他又问到: “既然如此,那沈大家又为何要留在这里?莫非想要趁机投了通巫教不成?” “你就别管我了。” 沈兰慵懒的摆了摆手,她说: “我又不去那天目山,明日一早,我便要带着我家秀禾,去长白山。我答应过秀禾,在解脱劫难后,便要与她一起同游长白天池。 秀禾为我替了命,这个约定我便必须做到。 与其关心我的目的,少侠还是想想,该怎么躲过通巫教盘查,回返江南去吧。” 沈兰语气慵懒的说: “正派侠客,手持无上利器,又是南朝中人,刚刚和魔教打过一仗,又在人家举行祭典的时候,出现在人家秘地之外。 啧啧,只是想一想,妾身都为少侠担忧的紧呢。” 眼见沈秋不搭话,沈兰也觉得有些无聊。 她风情万种的打了个哈欠,对沈秋说: “这个救命的消息说出来,咱们就两清了。 夜已深了,妾身正要休息,少侠一个大男人,还留在妾身闺房之中,莫不是想要行不轨之事?” 沈秋瞥了妖女一眼,后者居然拉开身上大衣,故意将裙角拉起一点,似乎就是在诱惑沈秋。 沈秋冷笑一声,讥讽说到: “一个未经人事的处子,还敢学人诱惑人心? 沈大家,这种玩笑莫要再开了,在我眼中,你只是东施效颦,青涩的紧,徒惹人笑罢了!” 沈兰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她反唇相讥说: “少侠也不也是纯阳之身?经验不见得比妾身更多吧?” 听到这话,沈秋便露出一抹微妙的笑容,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兰的身体,他说: “随你说吧,沈大家。 我劝你以后还是稳重一些,莫要被你命中良人误会了。 这风尘女子,诱惑万千的扮相,实在是不适合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个清纯妖女吧。 刚才那个消息确实救命,但我还想知道更多一些。 今夜反正我也无心睡眠,久居南方,对于辽东之事也不甚了解,不如沈大家为我讲一讲,这通巫教之事。 咱们秉烛夜谈一番,可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13.东灵剑来【90/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3.东灵剑来【90/100】这江湖上,一开始,是没有魔教这个叫法的。 只是每个门派之间行事风格不同,便出现了最开始的正邪之争。 就如正道长存,邪道门派也总会找到生存的方法。 它们大都存在于边境之地,少有人管束的地方,而魔教真正成立,乃是二十多年前,一代奇人张莫邪横空出世之后的事情了。 张莫邪以西域七绝门为主要根基,联络了五个已经存在并且有实力的非正道门派,组成了魔门六宗。 后来艾大差在广西建立青阳门,魔教便有了七宗。 魔教这个叫法,也是那时兴起的,张莫邪被正派人士送了魔教教主的称号,不但不恼,反而接受了下来。 自那之后,魔教人,便自己也称呼为魔教了。 他们受张莫邪影响太大,并不认为魔教是一种蔑称,不是有句俗话说得好吗? 敌人胆怯的辱骂,便是勇士能得到的,最好的赞扬。 而在这七宗里,有两个门派比较特殊,一个是西域圣火教,一个是关外通巫教。 这两个门派不是纯粹的江湖门派,它们带着信仰的性质。 圣火教就不说了,那种信仰是来自西域之外的域外之地。 而通巫教,就是神州辽东大地上,土生土生的宗教了。 “通巫教乃是北朝国教,他们的信仰,便是辽东之地已经存在上千年的萨满教义,它是是所有萨满教义的集大成者。” 夜晚房间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却毫无情愫可言。 沈兰正躺在秀禾怀中,而秀禾盘坐在炕上,双手捧着沈兰的脖颈。 这个动作对正常人而言很难受。 但机关人却无所谓。 沈兰妖女就像是疲惫的猫儿一样,她半眯着眼睛,对沈秋说: “通巫教的核心之处,也是它的起源,便是关外五仙观。” “我听说过,它也是个隐世的修仙门派。” 沈秋应了一句,沈兰却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别随便插话,打扰她的思路。 这妖女停了停,便又说道: “这期间的发展恩怨挺复杂,我就不细说了,这说起来就没玩了。 少侠只需要知道,现任北朝国师,通巫教主高兴,便是五仙观当代主持。 不过五仙观虽然也是修仙之流,但它比起东海蓬莱,还有昆仑仙池,甚至是已经被灭亡的太行仙门而言,只能算是修仙门派中的小门小户。 我听一位长辈说,五仙观在修仙人眼中,就是个勉强二流的势力,哪怕在最强盛时,它的萨满教义也未进入过中原地区。 这末法时代到来,对于其他修仙门派而言,不吝于灭了说“五仙祭典”。 其实就是个大型的萨满教祭典。 整个辽东的萨满教义派系都聚集在天目山上,祭祀天地。 整个过程要持续十天的时间,还有很多北朝朝廷的达官贵人也是萨满教徒,也会参与其中。 沈秋和小铁来的不巧,今日刚是这祭典开始的第四天。 第二天一早。 天空飘起雪花,在落雪之中,沈兰换了身素白色的绒毛大氅,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还给秀禾也换了身不那么眨眼的皮裘长衣。 她带着秀禾走出院子,对沈秋和小铁说: “你们也不用妄想了,跑是绝对跑不出去的。 辽东萨满教的神汉神婆,此时都聚集在这天目山附近,你们到处乱跑,反而会引来注意。 若你们信我,便在这村子里老老实实的熬过剩下几天,待五仙祭典结束之后,再行悄无声息的离开辽东,才是上策。” 她看了一眼沈秋,说: “当然,若是你们不信我这妖女,那便自由行动就是了。 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嘛。 好了,言尽于此,两位少侠,咱们以后江湖有缘再见吧。” 说完,沈兰妖女转身骑上一头青毛驴子,带上长纱斗笠,在村子里的年轻人依依不舍的注视中。 和秀禾一起离开了这处村子,朝着长白山脉深处的方向走去。 通往那里的路自然无人阻拦,从这长白山麓外围山口出发,越过几道山脊,便能进入长白深处了。 只是距离长白天池还有些远。 听本地猎户说,要在山里走好几天才能到呢。 但沈秋饶是要和沈兰走一路的话,这绕的距离可就太远了。 而且长白深处无人居住,千里莽莽的群山中行走,遇到的危险,不见得就比留在这里更小。 “大哥,咱们怎么办?” 小铁回到院子,见沈秋正在整理马兜,他便问道: “进山?还是...” “我们原路返回。” 沈秋昨夜就已经思索定计,他对小铁说: “回去丹东那边,这一路行来也不见有通巫教人,那边应该无人防守, 咱们去之前的码头碰碰运气,反正不能留在天目山附近,说不准通巫教门人什么时候就查过来了。” “这样也好。” 小铁点了点头,他骑上马,看向头着苏州大战的事,他感慨的说: “也许是经历过生死离别,让她看透了一些事情。 但我总觉得,那沈兰的变化不是什么好事,我对她了解不多,乍一眼看去,似乎安静了一些,但给我的感觉,好似更危险。 深潭之下,孕育激流,谁也猜不到这妖女到底打算做什么,你以后若是遇到这样的女人,一定要离远一点。” 小铁也不懂男女之事,除了青青之外,也没有和其他女孩有过什么深厚的友情。 他权当听大哥讲故事了。 “女人啊,还是笨一点好。” 沈秋纵马前行,他对小铁分享着自己的看法,他说: “太聪明了,就会让你有压迫力,你的一举一动,想法看法都瞒不过她,被智商压制的感觉很糟的。 就像是孙猴子落进了五指山,有千般妙法,也别想再逃脱出来了。” “嗯嗯。” 小铁还是听不太懂,觉得有意思,便继续权当解闷了。 他拿出酒囊,给沈秋递过去,又回头看向身后马匹,那马身上落满了雪,连带着包裹着巨阙剑的口袋上都满是积雪。 小铁便伸出手,拍打了两下,却又突然听到了如蚊虫般嗡鸣的声音。 他感觉有些古怪。 这样寒冷的天气下,哪里还有蚊虫飞动? 他仔细在周身查看,那股嗡鸣不绝于耳。 很快,小铁就发现了,在巨阙的剑布之上,停着一团雪花,他伸手拍去,那“雪花”居然腾空而起。 “大哥,这还有虫子。” 小铁很是诧异,便对沈秋唤了一声。 后者喝了口酒,回头看了一眼,在小铁手边,正有只古怪的白色虫子在绕着巨阙剑飞来飞去。 “这天气,有零下二十度了吧?” 沈秋眯起眼睛,他说: “怎么还会有如此活跃的虫子,个头还这么大,像是夏蝉一样,我是从没来过这里的,你们辽东之地这蝉,这么厉害吗?” 小铁说他不知道,沈秋也没在意。 两人继续向前,待走出半炷香之后,沈秋突然感觉不对劲。 他猛地拉住马缰,回头看去,在一片落雪之中,那白蝉正死死的趴在巨阙剑布上,就好像是给自己寻了个巢穴一般。 “唰” 沈秋手指扬起,公输巧手无形的真气丝线掠出,正裹在那剑布之上,如一张网一样,将那躲闪不及的白蝉死死罩住。 沈秋将它拿回手中,仔细看了看,在看到手中挣扎不休的虫子的特异之后,他抿了抿嘴。 “这不是虫子,寻常虫子怎么能生出六对翅膀,八条腿,还能不畏严寒? 小铁,你带着巨阙后退一里。” 小铁不知道大哥要做什么,但还是骑着马,又带着架着巨阙的马,向后奔驰了一里。 沈秋放开手指,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飞起来的白蝉。 后者转了个圈,飞快的朝着小铁,不,朝着巨阙扑了过去,在雪中快速飞行,最终收拢翅膀,落在了巨阙剑布上。 “它是朝着巨阙来的...” 沈秋和小铁对视了一眼,他手指一翻,一枚黑色细针被抽出来,狠狠一丢,便将那白蝉贯穿。 后者嘶鸣一声,坠入雪地之下,又被沈秋的马蹄踩入泥土之中。 “走!” 沈秋在小铁肩膀上拍了一记,带着后者朝着反方向狂奔而去。 五里之外,正手持瓷瓶,通过瓶中雌虫撞击方向,追赶雄虫的东灵君见到瓶中雌虫不住哀鸣,便双眼眯起。 雄虫死了。 为何会死? 定是找到了巨阙,却又被搬山师兄的弟子发现,这才杀死的。 “就在前方!” 东灵君也不理会周围那些又累又困的倭国武士,他拉起马缰,用真气灌入马身,那在雪中行进。 疲惫的战马顿时精神一振,也不需要东灵君驾驭,嘶吼着就朝前方狂奔而去。 不多时,东灵君跳下战马,在雪中捻起被擦成了肉泥的雄虫,他看着眼前马匹狂奔后,留下的痕迹,大雪还尚未覆盖住马蹄印子。 东灵君再次翻身上马,沿着马蹄印子向前追赶。 半个时辰之后,东灵君面色难看的,看着眼前三匹被绑住缰绳,嘶鸣狂奔的战马。 三根针插在马匹臀部,马匹吃痛之下,便一路狂奔。 但马鞍上,却并没有人! 他被骗了。 “倒是有点小聪明。” 东灵君哼了一声,从马鞍上一跃而起,朝着来时之路飞掠而去,同时将瓷瓶中的雌虫也释放出来。 只要搬山师兄的弟子还拿着巨阙,在这距离上,他就跑不掉的。 只是这一来一回,又耽搁了时间,沈秋和小铁已经跑出七、八里之外,这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山路又难行,东灵君提纵术虽强,但要受到影响。 此时,沈秋背着刀匣,提着百鸟朝凤枪,小铁背着巨阙,两人埋头赶路,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飞掠。 “定是蓬莱的人找来了!” 沈秋对小铁说: “他们有寻得巨阙的手段,我等这样跑是跑不过他们的。” “大哥,难道要丢下师父的巨阙不成?” 小铁心中很是不舍。 但若为了大哥和自己的命,这剑,丢便丢了吧! “不,当然不是。如此宝刃,岂能丢掉?”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那历历在目的天目山,他对小铁说: “我们去那里。 沈兰妖女的话提醒了我,此时通巫教正在进行‘五仙祭典’,若是有个强大神秘的高手,突然出现在天目山下,搅乱了祭天仪式。 想必那通巫教主再怎么宽容,也必不饶他。” 说着话,沈秋回头看了一眼大雪纷飞的身后,他眼中有抹忧虑。 他说: “只是我怕,对手来得太快,还不等我们到达天目山,他便追赶上来。” 他又看向另一边,沿着眼前这条路,就上长白山了。 而眼前这座外峰,看样子怕不是有三千多米高的样子,山峰这一侧平缓,却也布满了积雪,山脊之处则更陡峭一些。 沈秋思索片刻,长出一口气,说: “此处海拔甚高,也许能为我等赢得一点时间、 小铁,随我来,我们先上长白,再绕路过去天目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14.大雪崩【91/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4.大雪崩【91/100】长白外峰之上,大雪飘飞之中,沈秋和小铁沿着陡峭的雪坡一路向斜上方攀爬。 小铁不知道大哥为什么非要挑这种难行之路走,但对于沈秋的信任,让他并无怨言,跟着大哥在山脊奔行。 他尽起体内还不算雄厚的龙虎战气,竭力用已经入门的魅影步法在厚重积雪中赶路。 在行出数里后,小铁似有所感的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在雪坡最下方,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飞了上来。 是的。 他像是在飞。 小铁发誓自己没有看错,和沈秋与他在雪坡上狼狈前行的动作不同,追来那人就算是踏雪无痕一样。 每一次起落,都能略过十数丈远。 仅从那提纵轻灵的动作,便能看出,这绝对是一位高手。 “他追来了,大哥!” 小铁刚出声想要喊,却被沈秋做了个禁声动作,他立刻明白过来,压低声音对沈秋说了一句。 “别管!继续向上。” 沈秋背着刀匣,看也不看身后接近的追兵。 他的身法比小铁好很多,虽然还做不到身后那人飞掠无声的缥缈之态,但苦修魅影步法,在积雪中行进灵巧,速度也非常快。 沈秋一边向前疾走,一边观察着这处特意挑选的陡峭雪峰。 它并不平坦,少有凹凸起落。 但整体是个斜坡,倾斜度在30°以上,而小铁和他一路向上攀爬至此,已经接近外峰三分之二的高度。 “海拔大概2000米左右。” 沈秋向下看了看,此时虽然有鹅毛大雪纷飞。 但正是傍晚之时,天色并不暗淡,向下看一眼,在视线尽头,甚至能隐约看到之前他们和沈兰妖女待过的半山腰山村。 “还是有点低...” 沈秋遗憾的停下脚步。 他回过神,站在雪坡上,向后看去,追来的人已经接近十里之内,按照他的速度,最多小半柱香,就会掠到沈秋身前。 “拿着!” 沈秋将手中百鸟朝凤枪,和怀里吓得嘎嘎乱叫的小雏鸟丢给小铁,反手在刀匣上狠狠一拍。 摇光嗡鸣出鞘,在大雪纷飞中,落入沈秋手中,倒映出一抹致命寒光。 沈秋甩了甩手中刀,头也不回的对身后小铁说: “你继续往前,掠过这斜坡,越靠近山脊越好,听我命令,我让你作甚,你就作甚,懂了吗?” “大哥,你这是要...” 小铁从小在辽东长大,他之前是没心思去想,这会见沈秋停下阻敌,又看了一眼周围山势,便明白了沈秋要做什么。 但他询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秋一把推开。 “快去!” 沈秋压低声音,说: “现在不是讲义气,求赴死的时候,我等两人能不能逃脱,就看你的反应了。小铁,大哥便把身家性命交给你了。” 小铁被沈秋一激,顿时血气上涌,他在胸口狠狠捶了捶,转身就冲了出去。 虽没说话,但那股悍勇之态,却也让沈秋微微放心。 他独自拄着刀,在鹅毛大雪纷飞之间,站在陡峭的雪坡之中。 他带着黑色长纱斗笠,穿着黑色长衫,手握七星摇光,体内真气运转之间,周身落雪被吹得飞起,自有一番冷肃气势。 约莫小半柱香之后,手握拂尘的东灵君潇洒的落在沈秋眼前十丈之处。 他自大雪中一路追来,横行近几十里,身上却不沾一丝雪花。 落在雪坡上,站的极稳,就好似没有重量、 那松软的积雪之上,甚至没有留下脚印。 这仙风道骨的蓬莱人士,在两肩奇特的珠玉装饰摆动间,看着眼前沈秋,准确的说,看着沈秋手中的刀。 “这是...七星摇光?” 东灵君的眼睛眯了眯,他操着一口带有微微两广口音的中原话,对沈秋问到: “你是范蠡血脉,大楚后人?” “并非。” 沈秋平静的声音自斗笠之下传来,在他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多了一个赤色的般若鬼面。 在那古怪的鬼面之下,沈秋的双眼打量着眼前这位气息晦涩的道长,他说: “道长武艺通天,又何必苦苦相逼,折搬山已经死了,我等与蓬莱之间再无瓜葛,你们修道人总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何不放我等一马。” “我本就不为取你两人性命而来。” 东灵君也不着急,更不主动拔剑。 眼前这持刀人,气势挺足。 但还不配让他出剑,他背后那把古剑“观沧海”,虽然不如凌虚剑通灵,但也绝非凡物。 观剑如人,此剑便如东灵君一般。 不持枪凌弱,不倒行逆施,手中宝刃,不染弱者之血。 他只是摆动拂尘,对眼前沈秋心平气和的说: “折搬山乃是我师兄,我颇为敬重,我知我师兄留下一名弟子,还有我蓬莱宝兵巨阙剑,以及你,持仙缘之人。 我此番为你等两人前来,只为带你们往蓬莱走一趟,放下摇光,随我走吧。” 东灵君语气平静,他对沈秋说: “宝兵虽好,但也要持刃者与之相配。 我观你心性与摇光并不相符,纵然竭力模仿,依然少了一股匹夫心狂,横行天下之意。 你并非摇光刀主,也难以与宝兵真正心神相合。 莫要自寻烦恼。” 沈秋心头微震。 这蓬莱之人果然邪乎,不愧是修仙的。 一眼就看破了他与摇光之间别扭的关系,简直就像是个加强版的花青公子,那一双空灵的眼睛,似乎能看破人心。 “道长说的是。” 沈秋周身吹起一缕怪风。 六分舍身决启动的瞬间,便有龙卷一样的气劲绕着沈秋旋转,带起地面积雪,一时间落雪乱舞,就如风暴一样,缠绕在沈秋周身。 他抬起手中摇光,对眼前东灵君说: “沈某确实不是道长的对手。 但那蓬莱之邀,我与我兄弟却受不起。我等俗世之人,在红尘打滚,乐的逍遥,这仙家宝地,不是我这般粗俗之人该去的。 若道长非要相逼,就莫怪沈某以死相博。” 这些话,都是在拖时间,让小铁走得更远,更高一些。 听到沈秋的回答,东灵君皱起了眉头。 他常年修道,并非口舌伶俐之人,又是个恬淡不喜多事的性格,眼见沈秋如此执拗,他便摇了摇头,手中拂尘挥起。 对眼前持刀者说: “那便来吧。” “道长请吃我这匹夫一刀!” 沈秋抬起脚,向前迈出一步,体内本就沸腾的真气再度被推动,六分舍身决推入九分,真气灌入摇光刀身。 在利刃嗡鸣长啸之间,沈秋沉浸在那一缕对匹夫刀意的理解意境之间,就仿佛再次回到齐鲁之地的血杀战场。 一股酷烈凶悍之气,自沈秋身上爆发开来。 七星摇光的绝世凶性也随之爆发,阵阵虎吼声中,十尺刀气破刃而出。 在沈秋随手一挥间,那茫茫凶戾刀气,便如开闸猛虎,扑向眼前东灵君。 这是沈秋目前能斩出的至强一刀。 这一刀的存在,让他不惧于和沈兰那样的妖女接触,地榜中人又如何? 沈秋这匹夫绝杀一刀,就算是地榜中人,也不敢硬接! 刀气破空而来,在空中撕开落雪,撕开寒风,刀气还尚未斩下,东灵君周身三尺之内的积雪,就如被无形手掌劈中,翻滚着卷向四面八方。 虎吼声中,东灵君的长发和宽大衣袖被吹得猎猎作响。 但这蓬莱中人却不懂分毫,依然不出剑,而是迎着眼前凶戾一刀踏出一步,手中拂尘真气灌入,让那柔软长须卷在一起,就如一道白色钢鞭。 在东灵君如挥剑一样的动作中,这精致拂尘正面对上沈秋的至强一刀。 “啪” 如玻璃破碎的声音下一刻,便在雪坡之上震动响起。 凶戾刀气被正面击碎开,就如两股气劲碰撞时带起的冲击波,以圆环的方式朝着四面八方泼洒开。 那些散碎的锐利刀气刺入积雪,就如一连串小型爆炸一样。 东灵君毫发无伤,道长手中拂尘被劈断数根长须,混杂在如风暴般卷起的积雪之中,绕着两人打着旋飞舞着卷向更远处。 “不错,不错。” 东灵君看了一眼受损的拂尘,又看了看眼前拄刀喘息的沈秋,他空灵双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他说: “你这个年纪,能斩出这一刀,已与我那徒儿当年不相伯仲。只是还尚未吃透刀意真髓,这一刀失了点味道,火候还不够。 你的一刀使完了,也接我一招吧。” 这东灵君隔着十丈远,依然未出剑。 轻飘飘的朝着飞掠向后方的沈秋打出一掌,气劲出手,便带起漫卷狂风,天际飘下的雪花,也被这气劲卷着。 如一条摇头摆尾的巨龙般,嚎叫着冲向沈秋。 蓬莱人擅长用剑,但他们不只是会用剑。 蓬莱剑典神妙非常,也有前辈们自剑典中悟出拳掌之术,东灵君用的这一掌,便是无量拳掌之术,名为观千秋。 呃,修仙之人嘛。 起名字总是很文绉绉的。 沈秋急速后掠,但眼前落雪漫卷的气劲却冲的更快,如沧海怒卷的真气裹挟着雪花冲来,蛮横的砸向沈秋。 这完全就是东灵君用外放真气在欺负人。 仗着真气远高于沈秋,便随手一掌想要他擒住。 那些江湖高手,最喜欢这样欺负真气不足的后生了。 但沈秋眼中并没有愤恨或者无奈,相反,在那磅礴真气组成的手掌砸来之前,他用三分舍身决,让自己的身影猛地拔高数尺。 “哐” 气劲打在沈秋身上,将他打入地面,但气劲的主体,却狠狠砸在沈秋周围的雪坡上。 “哐” 沈秋落地时,听到一声巨响,眼看着东灵君飞掠而来,他便高声喊到: “小铁!动手!” 这一声夹杂真气,如春雷炸响。 已到达雪坡边缘,站在更高处的小铁一个激灵,便抓起后背巨阙重剑,鼓荡起体内龙虎战气。 在锁链回荡声中,他吐气开声,身上肌肉绷到极致。 “哐” 巨阙轰然飞出,使得是沧海剑诀的猛击之剑。 那重剑飞过两丈,狠狠砸种雪坡上的巨石。 巨石如爆炸粉碎,带起剧烈的震动,让本就被沈秋和东灵君作战时的真气冲击的厚重积雪,再也无法维持内部稳固。 这茫茫雪坡,厚重积雪之下。 因两次剧烈震动,一些微妙的变化被激发了。 存在于万物之上的力道,分秒之间,都在将厚重积雪向下拉,但雪中也有力量,希望能把自己留在原地。 就如拔河一般,这是万物自然中相当微妙的平衡。 像是天平,只需要在某一头轻轻一按,天平便会倾斜。 现在,两股力量的平衡被打破了。 “哐” 震慑群山的巨响声,在这陡峭斜坡之上炸响,刚掠到沈秋身前的东灵君猛地抬起头。 便看到好像山神突然发动内力震掉了身上白袍,又好像一条白色雪龙腾云驾雾,顺着山势呼啸而下。 蓬起的雪花被巨大的力量震碎成烟雾一样的形态。tv手机端/ 而那些看似坚固的积雪,在自然的力量下,变成了如大河大海一样的流体。 它自第一处雪崩发生时,便开始加速。 只是眨眼之间,大雪崩向下翻滚的速度就达到了极致。 那一幕,既漂亮,又危险,让初次见到雪崩的东灵君,想起了自己见过的大海潮,也是如这般一样。 雄壮恐怖,吞没万物。 “道长自东海而来,想来未曾见过北国风过,今日沈某便请道长欣赏一下,这辽东奇景。” 沈秋将手中摇光狠狠刺入积雪之下的地面,就如攀岩者抓着岩石落点一样。 他回头看着要起身的东灵君,在雪崩框框作响的大笑之间,甩手丢出一条细锁链,试图缠住东灵君。 但后者一挥拂尘,便将锁链击退。 只是... 面对这每秒速度近百米,混杂力量近几十吨的大雪崩,东灵君只是刚刚起身,拔高身形五尺,便被翻滚而来的雪崩卷中。 被覆盖一切的冰雪狂潮推着冲向下方山底。 雪崩,杀不了天榜! 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东灵君想从瞬间就从滚滚大雪崩里冲出来,也绝对不可能! 这个世界,也许千年前有神仙。 但一千年之后的现在,绝对不存在一个可以正面硬憾雪崩的武者。 “哐” 在东灵君被卷入雪崩的同时,沈秋也被迎面而来的寒冷风暴正面吞没。 他手里死死的抓着摇光,这把无上利器没让他失望,它就那么稳稳的挺立在疯狂的雪崩之中,为沈秋提供了一个支撑点。 他体内雪霁心法疯狂运转,让沈秋挺过连续不断的打击。 但... 冷! 非常冷。 恐怖的低温在瞬间席卷了沈秋的躯体,也不知道多了过久,沈秋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永久冻结了一样。 他残存的意识,依稀感觉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将他从积雪冰窟中刨出。 应该是小铁吧? 沈秋眼前一黑,脱力昏迷,下一瞬,精神便在剑玉幻梦中苏醒。 暂时安全了。 直面一位天榜高手,利用地势之利,逃过对方追捕,还阴了东灵君一把。 虽然赢的很不体面,欺负人家海上人未见过雪崩。 但... 赢了,就是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15.天下何处不相逢【92/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5.天下何处不相逢【92/100】昏迷。 这对于江湖人士而言,绝对是最糟糕的一种突发情况。 陷入昏迷,就意味着无法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 就意味着把自己的小命交给了老天爷。 老天爷嘛,爱好独特,总喜欢听悲剧些的戏词。 不过剑玉在手,沈秋理论上是不存在昏迷这情况的。 在他昏迷的瞬间,意识便被送入梦境之中,沉睡的只是躯体,他的意识和精神完好无损,甚至连疲惫都没有。 在梦境中,沈秋活动着还有些冻僵感觉的身体。 他也不浪费时间,立刻盘坐在地面。 并非继续修行雪霁心法,而是在脑海中展开了另一幅内功心法。 寒池决。 这是自齐鲁之地的通巫教高手那里得来的阴寒内功,也是通巫教绝学,沈秋拿到它已经快一个月了。 但却一直没有动手修行。 这门内功挺奇怪的,它在初修阴寒真气时,需要引外界寒气入体,再以寒气混着精纯真气,去冲开位于腰腹和会阴,还有脚底的数个隐**位。 这些穴位是真正的死穴。 就算有雪霁真气护体,沈秋也不敢随意去冲。 但一旦引了寒气入体,冲穴的成功率会大大提高,这些阴寒真气会向麻痹死穴周围经络,然后再慢慢“磨”开它们。 这是个非常有风险的过程,沈秋这一段时间一直在赶路,也没精力去做这件事。 不过现在,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沈秋熬过大雪崩后,刚好被寒气入体。 “此时不修,更待何时啊?” 沈秋在梦境中说了一句,便按照寒池决的行气路线,开始调动真气,准备冲穴。 他入手剑玉也已经一年多了,剑玉“升级”两次,他对这剑玉操纵也有了一些心得。 以前操纵不娴熟,遁入梦境对于外界感知,会变得迟钝。 但现在却已经可以调换自如。 纵使在入梦之时,也能通过躯体感知到外界变化。 不过这种精神和躯体的时刻连接是有风险的。 若不连通躯体,沈秋在梦境里随便怎么作死,哪怕拿刀抹脖子都没事。 但一连精神和躯体重新联通,沈秋就得小心行事。 这种情况下,梦境中受到的伤害,会有一些反馈到躯体上。 平日里无所谓了,但眼下这个情况,要在梦境中装修寒池决,这是内功变化,稍有差池,便是个很糟的下场。 这由不得沈秋乱来,必须小心再小心。 他在梦境中小心运起真气,在外界,他的身体中,雪霁真气便也随之运动起来,与渗入沈秋体内的寒气开始缓慢结合。 雪霁真气的运行线路,开始朝着寒池决那方缓缓变换。 同一时刻,在外界,小铁正扛着全身被风霜冰封的沈秋,背着刀匣巨阙,提着百鸟朝凤枪,朝着天目山的方向一路狂奔。 也幸亏这少年天生神力,筋骨强健,否则他还真的背不动这些东西。 后方的大雪崩已经停止了半个时辰,但那东灵君随时会赶上来,现在就是争分夺秒的时候。 小铁不敢耽搁,加速疾行。 只是在他从另一侧下了长白侧峰,朝着天目山疾行的时候,却突然看到眼前有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山口外,似乎特意在等他。 “秀禾姑娘?” 小铁诧异的瞪大眼睛,秀禾也不理会他。 她是个机关人,又不会说话,也没有表情。 见小铁过来,便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还停了下来,僵硬着脖子,回头看了一眼小铁,似是示意他跟上。 秀禾脑海中的篡命蛊,思维很弱,不可能有如此通灵。 所以这行动,必然是沈兰妖女在背后操纵。 沈秋这会昏迷着。 小铁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还记得沈大哥提醒过他,要离沈兰那样的女人远一点。 但眼下东灵君随时会追上来,此地距离天目山还有三十多里的路程,一路上还有通巫教人盘查。 就这么闷着头跑,结果必然不会太好的。 小铁背着沈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雪崩后的山谷,他深吸了一口气,跟着秀禾冲入路边满是积雪的树林中。 在树林中跟着秀禾疾驰了一刻钟。 小铁便看到了正靠在树边,穿着狐绒大氅的妖女沈兰。 那妖女就站在树下,还伸手去接天空落下的雪花,只看背影,绝对是风姿卓绝。 但她嘴上说着带秀禾去长白天池,却又突然出现在这通往天目山的道路边。 哪怕小铁年轻鲁钝,也知道,这妖女必然在策划什么其他的主意。 “哟,折铁小哥。” 沈兰听到背后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昏迷的,全身挂满冰霜的沈秋之后,她便捂着嘴轻笑一声,她说: “你两人与妾身分别不到一天,就落得如此狼狈,真是天生苦命人。” “你有话便说!” 小铁手里握着百鸟朝凤枪,很不客气的回了一句。 沈兰没有回答,她的目光在小铁手中亮银枪上停了停,又在小铁背后那把威猛巨阙上暂停一分,最后又在沈秋背后刀匣上瞥了瞥。 她说: “折铁小哥,你们两人手中,有两把天下利器,还有两把江湖名刃,就像是一堆行走的宝贝一样,真是太莽撞了。tv手机端/ 这江湖中人,可不是人人都如妾身一样安分守己的。 若是此时有人动了坏心思,那可就太糟了。” 这妖女语气玩味的说了一句,但又很快转开话题。 她说: “再说了,就你这么闷着头跑,不管背后是谁在追你们,你都跑不出去的,妾身猜,两位是要去天目山,打的祸水东引的主意,对吧?” 小铁没回答。 但沉默,也是回答了。 “很好,妾身正好也有事情要去一趟天目山,不如你两人与我同行吧。” 沈兰摆了摆手,秀禾便跟着她走入林子深处。 她也不招呼小铁,只是一边走一边说: “这越靠近天目山,通巫教人的巡查就越是密集。 妾身不才,居于此地的一个多月,运气不错,找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能避开大多数巡查。 折铁小哥,你若是信得过妾身,便跟上。 若是信不过,便自己离去吧。 妾身绝不阻拦。” 小铁感觉自己遇到秀禾之后,便被沈兰牵着鼻子走,他感觉和沈兰同行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就在小铁要拒绝时,他突然感觉到背后有动静。 沈秋的手指,悄无声息的在小铁背后划了几道,写了个字。 “走” 小铁心中一喜。 沈大哥醒了,却没有睁开眼睛。 气息还是如刚才一般微弱,身上挂满了寒霜,真如昏迷一般,想来应是在将计就计。 而有了沈秋的指示,小铁便不再犹豫。 他闷着头,提着枪,大步跟了上去。 沈秋此时,准确来说,并没有苏醒,他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精神还在梦境之中,抓紧时间修行寒池决入门。 但也能通过躯体联系,感知到外界变化。 小铁这人,绝对可靠,而且悍勇无畏。 就是有些优柔寡断,大概是经历不足,还有年纪尚小的缘故。 这事过去之后,得好好给他说一说了。 他如是想到。 便再次将心思转回梦境那边,依托比外界更慢的两倍时间流速,沈秋估计,在自己两人,跟着心思叵测的妖女进入天目山之前。 他应该能将寒池决修到入门。 到那时,体内寒气被汲取,他便能快速恢复战力。 和小铁联手,沈秋并不畏惧孤身的沈兰妖女,而且以自己现在如此自然的伪装,若是妖女真有坏心思,还能再趁机阴她一把! 待小铁和沈兰离开树林,走小路靠近天目山的同时,在长白山侧峰的山脊之下,被大雪崩堆满的山谷之中。 伴随着一声轻灵剑鸣,自积雪最下方,一把明亮如雪,还带着剑穗的古剑刺出雪堆之外,打开一条通道。 紧接着浑厚的真气如龙吟爆发,将深达近二十丈的积雪裂痕整个冲碎开。 不多时,稍显狼狈的东灵君,便从积雪之下一跃而出。 他身上青色道袍已经被积雪打湿,肩膀处的珠玉装饰也有了些破损,除此之外,身上并无伤痕,连发型都没乱。 这场大雪崩只是阻碍了他,并没有伤害到他。 “呼...” 东灵君空灵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他看向眼前雪崩之后,有些光秃秃的陡峭山壁,看着手中冻结的拂尘,带一丝无奈的摇了摇头。 真气灌入拂尘中,将冻结的长须拍打开。 他心中想起离开蓬莱时,掌门道君对他的叮嘱。 “不可小觑天下习武之人。” 东灵君默念了这句话。 他此番确实有些轻敌了,谁料那沈秋,竟然能借天地之力来转败为胜。 “嗡” 东灵君背后古剑“观沧海”轻鸣一声,代表着东灵君心态的变化。 下一次再遇到沈秋,便不可轻敌,就要出剑了。 他从袖子里取出那个白玉瓷瓶,这能追踪巨阙剑的一对蛊虫中,能够长途飞行,追踪千里的雄虫已经死了。 不过雌虫虽然不能飞,却也能追踪巨阙。 前提是,它距离巨阙不能太远,五十里便是极限了。 东灵君往瓶子里看去,那雌虫的触须,正斜斜指向前方,顺着触须的方向,东灵君抬起头,便看到了视界尽头的天目山。 “五仙观秘地...” 东灵君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同为修仙之人,他自然之道天目山中隐藏的仙家秘地。 若是在平日里,东海蓬莱也不会主动挑衅辽东五仙观。 末法时代,修仙中人哪怕不相互扶持,彼此之间也要保持和平,免得争斗起来,再折损宝贵成员。 只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巨阙剑事关蓬莱三灵剑的传承,还有搬山师兄的弟子,以及那持仙缘者,都必须带回蓬莱,已经由不得东灵君再迟疑了。 “事出不详,怕要有番苦战。” 东灵君轻声说了一句,但下一刻,他依然飞身而起,朝着天目山方向飞掠而去。 双方之间,能不打最好,但若是真要打... 他也不怕那通巫教主。 --------------- 当天午夜时,沈兰,秀禾,小铁,已经到达天目山外围。 这妖女果然有几分本事,小铁一路跟着她,几乎完美的绕过了所有通巫教巡查的路线,有惊无险的进入了天目山范围。 但接下来的路就不是那么好走了。 “上山的路就那么几条,眼前这条是守备最少的。” 在一处山石之下,穿着狐绒大氅的妖女看着前方十几丈外,守在山口营地中的十几个持刀的黑衣人,她对身边小铁轻声说: “若是不能击杀他们,一旦被传出消息,咱们就很被动了,小铁兄弟,快点去杀了他们。” “我不去!” 小铁一口回绝说: “我和大哥到这里就够了,剩下的路,你要走,便自己走吧。” “哟,这正派少侠,遇到危险就缩了卵。” 沈兰细声细气的讥讽说: “小铁兄弟,难道还要妾身一个弱女子,去与那些黑衣大汉肉搏不成?” “你是弱女子?” 小铁别过脸,不去看沈兰,他吐槽说: “你若要杀他们,不出五息便能解决吧?沈大家还是别开玩笑了。” “哼,你这小哥,跟着沈秋不学好,净学这些阴阳怪气的东西。” 沈兰妖女抿了抿嘴,她又换了副笑眯眯的表情,就如长白山里的母狐狸一样,她在小铁耳边轻声说: “小铁兄弟,若你不去帮妾身的忙,妾身就只能站起身大喊大叫,闹出一些动静来。 你猜,那追你们的人,距离这里有多远? 依妾身来看,只要妾身大喊一声,也许他很快就会追过来了。 妾身倒是敢赌,反正妾身怎么样都逃得掉。 小铁兄弟敢不敢赌啊?” 这话让小铁恨得牙痒痒。 此时在他背后,沈秋的手指又悄悄动了动,写下一个简单的字。 “上” 小铁佯装愤怒,哼了一声,将沈秋轻轻放在地面上,又对沈兰说: “你照顾我大哥,我去去就回。” 说完,这少年抓起身后巨阙,运起龙虎战气,便朝着眼前十几丈外的北朝人杀了过去。 他父亲因北朝人而死,小铁对于这些北朝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再加上这一段时间,跟着沈秋耳濡目染,天天被沈秋念到该出手时便不能留情。 此时搏杀起来,也倒完全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只是沈秋在梦境中感知到外界变化,也不由的叹了口气。 眼前那些拦路的北朝人,从衣服装饰就能看出来。 这是黑衣卫啊,一年多前,就是他们设伏杀了师父路不羁,也是他们间接促使沈秋魂穿过来的。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沈秋和黑衣卫之间,都有解不开的“缘分”。 他让小铁去杀这些黑衣卫,也不仅仅是为了稳住妖女,他觉得沈兰的行动颇有些怪异。 一方面,他想看看沈兰到底要做什么。 另一方面,小铁杀了黑衣卫,彻底搅浑天目山这一潭水,才好让东灵君追来时,能更好的祸水东引。 “唉,真是孽缘,可惜那位都统大人已经死翘翘,魂飞魄散了。” 梦境之中,沈秋一边聚拢体内寒气,一边低声说: “否则和自家兄弟黄泉团聚,倒也真是一桩美事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16.技高一筹【93/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6.技高一筹【93/100】“砰” 天目山上,通往山完,就听到锁链声动。 她愕然回头,就看到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沈秋,已经从小铁身后直掠而起,袖子里飞出一条细长锁链,顶部带着飞爪。 精巧异常,必然是墨家之物。 “咔擦” 飞爪精准的扣在秀禾腿上,带着沈秋从平台上一跃而起,那边小铁也是心有灵犀一样,甩手丢出巨阙剑镡后方的锁链,被沈秋在空中抓住。 两人这一瞬配合兔起鹘落,完美异常。 这一眨眼的功夫,剩下两人也随着滑翔的秀禾飞离了平台。 在空中滑翔的秀禾,就像是一只风筝一样。 她怀中抱着满脸惊愕的妖女沈兰,下方锁链还带着沈秋和小铁。 “去!” 沈秋在空中爆发真气,舍身决六分爆发,使手臂力量翻了一倍,在甩手之间,小铁整个人如荡秋千一样,被丢向对面悬崖。 他本身,再加上巨阙的重量,实在是太重。 秀禾背后的机关双翼,是承受不住的。 在这一甩之下,小铁就如抓着藤蔓的猿猴,被沈秋施加了一个初始力量,整个人掠向眼前悬崖。 他划过一道抛物线,眼看着就要和悬崖山洞失之交臂。 在即将坠落下去的那一瞬间,小铁吐气开声,用九分爆衣神功,将手中巨阙狠狠砸向眼前山壁。 “哐” 巨阙名刃如钉子一样,在岩石开裂中,钉入山壁,小铁抓着锁链,被吊在悬崖石壁之上,摇摇晃晃,异常危险。 但真正危险的,其实是沈秋。 沈秋此时已经扣着手中锁链,向上飞掠,靠近了被秀禾抱在怀中的沈兰,妖女知道沈秋要做什么,她定然不会让沈秋如意。 但沈秋也不是好惹的,比起当初在烟雨楼被沈兰单方面压制,如今的他,已经有了一拼之力。 在鬼哭狼嚎的声音中,反手就是一记摧魂鬼爪打向沈兰,妖女手中的暗器也朝着沈秋面门丢去,试图将沈秋逼退。 但后者脸上带着那个红色的般若鬼面,根本不闪不避,任由暗器打在面具上,发出金石交击的声音。 他打出的摧魂鬼爪,沈兰根本躲不开! 她被秀禾抱在怀中呢,身法再好,也不可能躲开。 “啪” 那一记鬼爪,正打在沈兰平坦的小腹上,阴冷真气灌入体内,束缚住沈兰真气行走,但被沈兰那奇特的五行真气变化属性。 下一瞬就被冲开。 只是,寒池决附带的低温冻伤,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了。 沈兰妖女感觉全身发冷,动作都有些迟缓,结果被沈秋一把抓住脚腕,她又看到沈秋的手指微动。 公输巧手的真气丝拉扯之间,秀禾的滑翔便开始不稳定,连带着她抱着沈兰的双手也放开来。 “啊!” 妖女发出一声花容失色的惨叫。 她整个身体都坠向下方。 在无处借力的手舞足蹈之间,她似乎要坠下这几百丈的高空,这样掉下去,她有十条命也要死了。 但没有。 她没有掉下去,沈秋抓着沈兰的小腿,另一手扣着锁链,锁链扣在秀禾小腿上,让这三人就像是玩救命游戏一样。 “服了没?” 沈秋在寒风中哈哈大笑,对身下吓得花容失色的妖女大喊到: “沈大家,我问你,服了没?” “去死吧!你这杀千刀的混蛋!” 极有涵养的沈兰,第一次爆了粗口,结果就感觉到沈秋扣着她小腿的手指一松,整个人向下坠下几尺。 她脸色一变,看向沈秋。 结果看到了那红色般若鬼面之下,那双漠然的眼睛,她便知道,沈秋恨她屡次利用,是真敢放手的。 现在不放手,怕只是因为这处地方他们不熟悉,没个向导引路,怕是要被困死在此处。 问题是,沈兰不敢赌。 苏州大战时,她便知道,这沈秋骨子里是有股血勇,若是她赌输了,小命便没了。 但还没给姐妹报仇! 自己怎能死在这里? “服了。” 沈兰妖女在寒风中,倒吊在几百丈的空中,她咬着牙,如蚊子叫一样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沈大家,此处风太大,我耳朵又不好,听不太清。” 沈秋眼看秀禾的滑翔,即将到达悬崖洞窟,便向下说道: “再给你三息时间,一、二...” 沈兰气得牙痒痒,妖女委屈的几乎要哭出来,除了面对曲邪老魔之外,她什么时候被这么欺负过? 但没办法。 沈秋只要放开手指,这无处借力的决定,她便是转瞬就要死的。 下一瞬,自暴自弃的喊声,便在空中喊到: “妾身服了,行了吧!你沈秋技高一筹,妾身服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17.长白仙路【94/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17.长白仙路【94/100】天目山山亮话吧。” 沈秋抽出贪狼刀,他一边打起火把,一边对眼前沈兰说到: “我和我兄弟,与你无冤无仇,我等还把秀禾千里迢迢送到你这里,你却再一次试图利用我兄弟两人。 若不是我提前防范,此番就着了你的道。 你是不是,该给我兄弟两人一个说法?” 小铁那边也沉默的抓起巨阙,龙虎战气激荡开来,将秀禾和沈兰堵在洞中。 这阵势,摆明了沈兰要是不说出一个道道来,内讧便就在眼前。 “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沈兰也毫不示弱。 她反手握着两把鱼肠刺,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她对沈秋说: “我利用你们引开追兵,你们又何尝不是利用我逃脱追捕? 咱们谁也不比谁干净,沈秋,别说这些蠢话,惹我嘲笑你。 你武艺大进,已非泛泛之辈,但我也有把握,在你伤我之前,杀了你兄弟...还是那句话,你敢赌吗?” “大哥,别被妖女吓住!” 小铁大喊到: “我不怕她!让她来!” 沈秋却摇了摇头,他拄着贪狼刀,般若鬼面之下,双眼中的光芒趋于平和。 他想了想,对沈兰说: “行吧,确实是互相利用,这一节揭过去了。 但沈大家,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总该对我兄弟两人分享些消息。 这地方到底是哪? 你又为何非要大动干戈的来这里? 最重要的是,你可有平安离开此地的方法?” 妖女沉默了一下。 她指了指这像是天然溶洞的通道前方,说: “边走边走吧,咱们双方都时间紧迫。” 沈秋对小铁点了点头,后者背起巨阙,跟了上来。 眼前这溶洞最初时,只能许两人一起同过,但越往里面,就越是宽大,当真别有洞天。 而且溶洞中并不黑暗,自洞穴上方,有点点光芒射入地面。 但并非是太阳光,或者宝石之类的,而是一些能在黑暗中发出光芒的苔藓植物,沈秋熄灭火把,见头顶光芒闪闪,而且颇有规律,竟像是一幅奇异星图。 他心中若有所思。 这些苔藓绝对不可能是天然生长的,能长出这种星象形状,定然是有人刻意栽种的。 “这里,乃是五仙观秘地,称之为‘五仙秘境’或者‘长白秘境’也可以。” 就在沈秋思索时,前方引路的妖女也开口说到: “这秘境,乃是五仙观能传承千年最大的依仗,这里不但存放着五仙观自末法时代以来,前辈先祖参研出的所有武学典籍,还有...” 沈兰的话停了停,她加重语气说: “还有传说中的‘长白仙路’,即是真正的修仙法门!” “长白仙路?” 沈秋默念着这个词,他问到: “这里是道统根基?” “是!” 沈兰肯定的说: “我从一些长辈那些得知,五仙观的最初传承,便是在这里诞生的,而那,已经是近一千五百年前的事情了。 说这里是五仙观的道统根基,毫不夸张。” “这里是要命之地。” 小铁开口说: “我等来了这里,那北朝国师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怎么?小铁弟弟怕了?” 沈兰轻笑一声,似是讥讽一样说: “若是怕了,就赶紧退出去吧,也许高兴心情一好,就能放你一命呢。” “我不怕!” 小铁反驳到: “我只是担忧罢了,我和沈大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此番又被你牵连,又惹上一个大麻烦! 你这妖女就是个扫把星,靠近你的人就没什么好下场!” 小铁这话说的没错,沈兰看了一眼身边已变成机关人的秀禾,她抿了抿嘴,放弃了反驳。 小铁说的是对的。 她真的是个扫把星,害死了对她忠诚无比,一心一意的秀禾,她自己都不能否认这一点。 “沈大家还没说,你万里迢迢来这里作甚呢?” 沈秋追问了一句。 这一次,沈兰没有回答,她只是很简略的说: “我自然有我的目的,你们不用多问,跟上就是了。 这秘地溶洞,乃是天生,洞中四通八达,有很多岔路。 若是运气好,还能寻到离开此处的道路。 我也不瞒你们,我此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你们若是想要逃命,便赶紧去吧,别打扰我做事。” “沈大家这话就说的见外了。” 沈秋冷笑一声,他说: “误入秘地,不辨道路,不跟着熟悉道路的人行走,却要自己去闯,这就是真正的取死之道了。 既然沈大家豁出性命,也要来这秘地走一遭... 那么沈某陪着就是了,沈某也想看看,传说中的‘仙路’,到底为何物呢。” 沈兰学着沈秋的样子,耸了耸肩,她说: “不怕死,就跟上吧,我是不在意的。若是黄泉路上,有沈少侠这样的豪杰相伴,妾身也不寂寞呢。” “都说让你正经一点。” 沈秋说: “我对你这样千机百变的女人不感兴趣!别用媚术了。大家正逃命呢,你正经一点!快带路吧!” 一行四人,在这越来越宽大,如蛛网迷宫一样的秘地中行走。 沈兰似乎对这里有些熟悉,但又不像是之前来过的样子,沈秋见她带错了好几次路,便笃定沈兰并未来过这里。 也许是从她那位神秘的“长辈”那里听说过这里的事情。 在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走入了溶洞最深处,这里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了,就像是一个正方形的地宫。 寒气森森,也有肉眼可见的寒霜飞腾。 这地宫中也并无太多奇异之物,最让沈秋感觉惊讶的,是十几个陈列在地宫中,被冰封的栩栩如生的冰雕。 每一个冰雕里,都有一个人。 有男有女,都是面容枯槁的老人,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长袍,都是黑色,但都有一些骨质和石质的装饰,有人握着骨杖,有人握着骨刀。 所有人都朝向一个方向,而且彼此之间错落有致,就像是以某种辈分的方式排列一般。 “这些都是通巫教自一千年前末法时代后,历任教主。” 沈兰看着那些栩栩如生,有些渗人的冰雕,她对沈秋和小铁解释道: “这些教主修行五仙观秘术,死后可以将自我冰封,但他们在被冰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留在这里,只是给后人警醒莫忘祖先罢了。” “还真是奇特的丧葬习俗。” 沈秋摇了摇头,伸手在身边的冰雕上摸了一下。 他手腕上的剑玉颤抖一丝,让沈秋面色微变。 又是这种诡异的颤抖,之前触摸折搬山遗体的时候,也有这样的颤抖。 他看向眼前十几个冰雕,片刻之后,沈秋似是观赏这些尸体一般,在每个冰雕尸体上都轻轻拍了拍。 剑玉之中,应该多了十几个通巫教历代教主的幻影。 “那扇门,是做什么的?” 小铁没有关注这些冰雕,他看向冰雕们面朝的方向,在地宫最前方,是一扇晶莹剔透,犹如万年寒冰般封死的巨型大门。 阴森寒气自那大门上散发出来,小铁向前走了几步,就被森冷的寒气逼退,他身上多了一层晶莹的冰霜。 温度太低了。 “那里,便是‘长白仙路’了,门后就是五仙观真正的仙家传承。” 沈兰倒是不在意,她带着秀禾走向那扇冰封的门,硬顶着寒气充盈,伸手放在那冻结的冰门上。 沈秋刚将手从最后一个冰雕上移开,便见到沈兰手指一翻,一个圆形的东西,便被按在了冰门上。 “咔” 一声脆响,沈兰发出一声轻笑声,回头挑衅似的对沈秋扬了扬下巴,然后带着秀禾闪身窜入裂开一道缝隙的冰门之中。 下一瞬,沈秋掠上前去,手中贪狼丢出,小铁也丢出巨阙,但那冰门裂痕却猛然合拢,将两把兵刃都横着卡在其中。 但露出的一丝缝隙,却不足以让两人穿过。 更糟的是,背后,已有低沉愤怒的喊声响起。 带着辽东口音... 通巫教主,高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18.军国大事【95/100】 天目山发生的事情,将通巫教最重要的祭天仪式搅得一团糟。 整个天目山,乃至山下都乱了起来,但本该出面主持大局的通巫教主,北朝国师,天榜高手高兴,却并未立刻现身。 原因很简单,不是他不关心通巫教之事。 而是如沈兰所说,高兴此时,并不在天目山中。 在沈秋等人冲入长白秘境时,国师大人,还远在五十里之外,在一处偏远的,人迹罕至的猎户屋子中,和一些神秘的客人会谈呢。 说起来,高兴作为通巫教主,又是五仙观的当代主持,本该亲自负责五仙祭典这等大事。 但他却把这件事,交给了心腹的大萨满去处理。 这侧面说明了。 国师大人对于信仰,或许真的有。 但要说非常诚挚,那就不见得了。 他和西域圣火教掌教,桃花老人阳桃,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那阳桃,可是圣火教义的狂信徒。 但高兴这种表现,倒也并不是异常,自古以来,信仰这套东西,越是高层行事,决策中所占的信仰因素就越少。 不是说他们蔑视信仰。 只能说,高层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不能由着性子来。 就比如现在,国师大人和“客人们”所谈的事情,便是真正的军国大事,很难以纯粹信仰去辨别善恶,更别说做决定了。 “大統領に代わって敬意を表します。地位の高い萨満下。 ” 在这隐秘的猎户小屋里,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用面罩罩住大半张脸的倭人,恭敬的俯下身,对坐在火塘边的北朝国师致敬。 高兴,是个地地道道的辽东汉子。 身材高大,体型健硕,生的一张耳目宽大的国字脸,额头也很宽大,留着一头短发,看上去精明强干。 他约莫有三十岁的样子。 但实际上,高兴和曲邪是一辈人,现年已经有四十多岁了,只是修奇特内功,能保容颜长存。 而且即便是坐在燃烧的火塘边,高兴身上还是时刻散发着一股实质性的阴寒之气。 这不是在说国师大人的气质,而是真正的阴寒。 就好像是时刻有股能冻结躯体和心灵的寒风,缠绕在高兴肌肤之上,任何胆敢靠近他的人,都会被无情封冻。 这高大汉子留着胡须,堪称美髯公的胡须样式,因为是密会的缘故,高兴没有穿平日里夸张的衣袍,就只穿着一件黑色长衫。 在他腰间,挂着他的兵刃。 很奇特的兵刃。 一把惨白的骨刀,四尺长,没有任何金属点缀,完全就是用某种巨兽骨骼磨制成的,穿了孔。 在刀镡后方,挂着一个青绿色的铃铛。 这就很符合高兴的身份了。 通巫教教主,辽东地位最高的萨满。 而面对眼前倭人恭敬的问候,高兴只是微微颔首,他眼中并无再多神色,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穿夜行衣的倭人。 这只是个使者罢了,两者身份根本不在同一等级。 “龙马近日来可好?” 国师大人抚摸着自己的胡须,他说: “三韩之地,战事可有进展?” 见国师大人用汉话发问,眼前那倭人也换成流利的汉话回答,他甚至有一丝地道的江南口音,他说: “大统领近些日子身体不错,也是托了国师大人的福,有北朝精兵相助,三韩之地的战事进行的非常顺利。 再有几个月,我等便能攻入平壤,一战定下三韩大势。” “信心这么足吗?” 高兴捻着胡须,语气玩味的说: “你们可莫要小看三韩之地的人,他们虽然是一群软骨头,但也学了些南朝那边的文人风骨,要是逼迫太甚,恐有反复啊。 毕竟,龙马麾下人数实在太少,你们满打满算也就几千人,三韩之地又有多少人呢?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你们了。” 那遮住大半张脸的倭人眼神严肃,他对国师俯身行礼,大声说: “感谢国师提醒,在下必然将国师的叮嘱,转述给我家大统领。” “嗯,这般军国大事,行事还是要稳妥一些。” 高兴满意的点了点头。 国师大人说: “本座知道龙马乃是东瀛豪杰人物,便与他结交,若你们真能定下三韩局势,对我国也是大好之事,后方稳定了,前线才能用心打仗。 只是,本座上次询问龙马的事情,他可有答复?” 高兴说的轻飘飘的,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 但实际上,这件事才是他扔下五仙祭典不管,跑来密会倭人的原因,而那倭人使者也知道轻重。 眼看国师开口询问,他便认真回答到: “我家大统领反复思考了,便让我来答复国师大人,我等愿意全力协助贵教攻击中原。 但现在海外神风还未散去,我等也是有心无力。” “这个不急。” 高兴眯起眼睛,他宽大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对倭人使者摆了摆手,说: “本座这几年夜观天象,又与天地星辰沟通,知晓天地密事,你回去告诉龙马,阻拦倭国和中原之间的神风。 最多五年便会消散! 到那时,龙马在三韩之地大概也建了国,自成一方实力大名,又有我国支援,大可以随意在东瀛之地招募流亡。” 国师大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说: “这些事,本座也不需催促,想必以龙马的智慧,他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本座借了我国之力,援助你等,甚至为此还丢了齐鲁的大好形势。 但本座知道,本座此番的好意,定然会收到十倍以上的报偿。 他日,我国大军攻入南朝腹地时,本座要看到一支倭国大军,渡海而来,在江南之地起兵,配合我国,打垮那虚弱南朝!” 高兴的语气变得越发森寒,身上的阴寒之气,让眼前的倭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对那倭人使者说: “你把本座的话,一字一句的转述给龙马,此后到神风消散之前,你我双方便不要再联系了,免得被南朝探子发现征兆。” 国师大人脸上又露出一抹笑容。 他伸出手,拍了拍那倭人使者的肩膀,在他肩膀上,留下一个冰封的手掌印,他对那使者说: “但明人不做暗事,本座也把丑话说在前头。 若龙马敢和本座玩花活,让我军国大事出了纰漏,那本座自然会前往三韩,与龙马好好聊聊。 本座能在三韩扶植起一个倭国大名,也自然能灭了那大名传承...杀入倭国,弄成人间鬼蜮,也不是什么难事。 本座不希望事情走到那一步,本座也相信,龙马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国师大人还想再说几句。 但他的气息笼罩在周围百丈之内的范围里,他觉察到有两名通巫教萨满,骑着马疾冲而来,便知道应该是出了些事情。 他对那全身打着寒颤,牙齿都在碰撞的倭人使者摆了摆手。 他说: “你去吧,一定要把本座的话带到了。” 倭人使者寒气透体,不敢再留,他朝着高兴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然后咬着牙,忍受着体内严寒,退出屋子。 下一刻,便有两个年轻的萨满冲入房中,颤颤巍巍的跪在国师大人身前。 “说吧,出了什么事?” 高兴大刀金马的坐在火塘边,随口问了一句。 两个年轻萨满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由一个能说会道的,对教主大人,将天目山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嗯?” 高兴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 “你说什么?秘境怎么了? 我刚才可能听差了。 你再说一遍!我五仙秘境,到底怎么了?” 前半句话,还很平和。 后半句话,就已经寒气森森。 伴随着高兴情绪变化,一股仿佛从幽冥地狱而来的阴寒之气充盈房屋,火塘中燃烧的火焰顷刻间熄灭。 那两个年轻萨满,更是如在大雪中滚了一圈。 他们全身上下,都结满了冰霜,眉毛头发更是凝成一片,衣服上有了片片凝结的冰块。 但他们不敢动。 只能再将事情重复了一遍。 “废物!” 高兴骂了一句,走出屋子,起身一个起落,消失在这雪地中。 他所到之处,皆有肉眼可见的雪花自天空飘落,仿佛驾驭着寒冬的风暴,在朝着天目山飞掠而去。 而在那人迹罕至的猎户小屋里,则多了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 那两个赶来报信的年轻萨满。 一个活着。 一个死了。 活着的身中寒毒,寒气充盈躯体,最少得痛苦几个月才能复原。 死了的那个反到没受什么折磨,他是瞬间被冰封的,那冰块厚达数寸,晶莹剔透,那死者脸上的愕然表情栩栩如生。 他死的毫无痛苦。 待高兴回到天目山祭坛时,此处已经被从山下赶来的黑衣卫精锐和通巫教精锐封锁了。 国师大人满脸霜寒的看着眼前祭坛上,被杀死的十几个萨满,这些人也许能力不足,但都是对通巫教忠心耿耿的高层。 要杀死他们,也许不难。 但要短时间团灭他们,可不容易。 高兴蹲下身,看着眼前那双眼瞪圆,躺在地上的老萨满的尸体,在他心口处,有一处微不可见的剑痕,其他萨满身上,都有同样的伤痕。 都是一剑毙命,伤口拿捏的恰到好处,没有浪费一丝力气。 来人是个使剑高手。 高兴站起身,看着对面悬崖上的三十多个真假迷窟,他对身后颤颤巍巍的黑衣卫总指挥使说: “去,调集你手头的所有人,封锁天目山周围所有通道!一只鸟也不许放过去!” “遵命!” 黑衣卫总指挥使立刻叉手应了一声。 待他要离开时,便听到国师随口说道: “五仙祭典来的人马不太多,便把护卫国主和长公主的精锐也抽调一部分,派出去,待本座把那些贼偷驱赶出来,便要你们齐心用命。 那些贼人,格杀勿论!” “遵命。” 这个命令,让黑衣卫总指挥使心头一跳,但他不敢多说,急忙转身离去。 高兴遣散了山顶上的人,待所有人离开之后,他背负着双手,深吸了一口气,调动体内朔雪真气,在寒风阵阵的呼啸中。 国师大人从山顶平台上一跃而起,就如凌空飞渡,也不在半空借力,在狂风推动下,用一次起落,便越过百丈天崭,落在了平台之上。 他快步走入长白秘境的通道中,他抽出腰间惨白骨刀,对通道中大声喊到: “是哪位天榜朋友前来拜访?本座来了。” “阁下,现身一见吧!” 这声音传出老远,在真气加持下,它几乎同时在整个长白秘境中响起。 在尽头地宫之中,沈秋和小铁骤然一惊,这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他们没听过,但从自我称呼就能知道,那是通巫教主来了。 而他还说,有个天榜高手也在洞中? 莫非,东灵君其实也在洞中搜寻? 这可是两个坏消息了! 沈秋咬着牙,看着眼前寒气四溢,冻结万物的巨型冰门,他心中心思急转。 沈兰说,这冰门之后,便是真正的长白仙路... 这东西是五仙观的道统根基,和修仙之人遗留的馈赠相关,这是仙人之物,也不知道沈兰是用什么玩意,才打开这扇门的。 那个妖女必然是有备而来,做好了一切万全准备。 沈秋眯起眼睛,他看向手腕下悬挂的剑玉。 这剑玉,能压制同为仙人制作无上十二器,它似乎也对这些仙门传承之物很感兴趣。 如果眼前这扇诡异的冰门也是仙家之物... 听到身后声音靠近,容不得再犹豫了。 沈秋抓起剑玉,拉着小铁,上前几步,一把将剑玉拍在寒气四溢的冰门之上,那里有个古怪凹槽。 沈兰刚才就是用那凹槽开的门。 这剑玉和凹槽形状不符,自然是无法合拢,但沈秋心一横,扣着剑玉向外旋转半圈。 “咔” 伴随着一声脆响,这巨大冰门上,一道黑色的裂痕,在沈秋和小铁愕然的注视中出现。 就像是玻璃被重击破碎前的慢动作回放。 一缕缕黑色的裂痕,从剑玉接触的地方,朝着巨大冰门四面八方蔓延而出,这一幕看似很久。 实则只有一瞬。 “哐” 存在了不知道多久的万年玄冰制作的冰门,便在沈秋和小铁眼前轰然破碎开。 闪闪光芒在冰门破碎的残骸中映入眼帘。 两人抬头看去... 在他们眼前,是一座冰雪塑造的地下宫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19.引灵祭文【96/100】 “哐” 一声巨响,在长白秘境的最深处响起,就如突兀惊雷,在刹那传遍整个复杂如蛛网一样的山涧隧道。 在这地道中,但凡听到这身巨响的人,无不脸色大变。 刚进入秘境地道的国师大人是又惊又怒。 而已经靠近地宫的东灵君,则是惊讶中有一抹好奇与探究。 正在冰雪宫殿中探索寻觅的沈兰妖女,则是惊讶中带着愕然。 这不对啊! 桐棠夫人明明说过,没有五仙印,那仙人在千年前留下的遗泽,根本不可能打开的。 在这晶莹剔透,完全由冰块组成的宫殿九十九节阶梯上,沈兰回头看去,便看到沈秋和小铁在一片冰屑飞舞中,冲入了这方寒冰地域中。 她抿了抿嘴,也不去阻拦,而是加快了脚步,带着秀禾掠上阶梯,消失在通往宫殿中的道路上。 自己的盘算出了问题,眼下,必须得加快行动了。 “大哥,这里是...” 小铁闷着头,和沈秋冲入眼前破碎的冰门中,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冰中世界。 它藏于被挖空的山体之中,规模并不大,也就是方圆三百丈左右,如一个村落大小,但却处处都被晶莹寒冰覆盖冻结。 肉眼可见的寒气逸散在眼前,那些不规则的冰棱和冰簇,生长在上下左右每一个地方。 还有四处折射的光照射在眼前十丈宽的通道之中。 路面很平坦,有人工处理过的痕迹,一路延伸到这长白秘境,那里是一幢造型别致的宫殿。 七层高的建筑物,如宫殿,又如高塔,还有明显的坍塌痕迹,它在全盛时的规模,必然要比眼前这点宽广出极多。 那建筑物非常精致,有高地起落的亭台楼阁,又被漫天寒气包裹,就像是用最纯净的冰块塑造出的艺术品。 又像极了沈秋老家的冰雕节上,那些大神用手雕出的古怪东西。 这建筑物影影幢幢之间,幽寒死寂,离世出尘,真就如仙家气象。 像极了那月上广寒宫一般。 它就屹立在两人眼前百丈之外,就如尘封于时间中的奇迹,在等待着这个时代的拜访者。 “走!” 沈秋没有如小铁那般犹豫。 尽管在亲眼看到冰塑宫殿时,他也有一丝失神。 但在老家的生活经历,让沈秋见多了这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有才的沙雕网友幻想出的东西,可比这个厉害多了。 他抓着小铁一路向前急掠。 在他们冲上那九十九节寒冰阶梯,进入宫殿内部时,东灵君也冲入了大门敞开的长白秘境中。 他是个修仙之人。 自然要比沈秋,小铁这样的江湖人,更理解眼前这寒冰洞天的奇妙与不凡。 “似是有灵气残存之像?” 东灵君在这森寒之地,深吸了一口气,就如吐纳一般,待空灵双眼睁开时,那眼中尽是一抹惊讶与喜悦。 他摆动拂尘,身影舒展间,就如收拢翅膀的大鹏。 在衣袖摇摆中,脚不落地的掠向前方。 “长白秘境,仙家遗地,果然不凡。” 东灵君落在阶梯上,看着眼前按照天象方位,塑造出的九十九节千年不化的寒冰阶梯,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一边掠上阶梯,一边在心中想到: “此处大概如蓬莱山一般,在千年前留下了护山大阵,锁住了灵气逸散,但千年时光,让此地锁住的灵气只剩下了皮毛,这秘地的守护大阵还被击破。 可惜,这长白山下最后一缕灵气,也要流散掉了,自此之后,这五仙观,便也落入世俗。 但仙人所留之物...” 东灵君越上高台,看着眼前那被推开一丝缝隙的寒冰宫门,还有宫门之上印刻的三个篆体大字。 朔雪宫。 这应该就是这处秘地的名称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探究与期待。 也不知,这五仙观仙家传承,与蓬莱山有和不同? “唰” 东灵君脚下轻点,在发须摇曳中,合身冲入眼前宫殿之中。 片刻之后,通巫教主,北朝国师高兴,也冲入长白秘境里,他全身上下包裹着肉眼可见的阴森寒风,还有似幻象,又似真实的飞雪缠绕。 这辽东大汉双眼中尽是不可抑制的愤怒,他手中惨白骨刀也发出阵阵嘶鸣。 “有预谋的!” 高兴回头看着那破碎成渣滓的万年冰门,他乃是五仙观当代主持,对于自家秘境了若指掌。 他人生前十四年,就是在这秘境中隐修度过的。 这扇万年冰门,就算用天下利器也无法伤到分毫,武林人士根本打不开它,更别提破坏到这种程度!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同道中人。 这一番秘境被破,定然是提前有所预谋! 才能卡在如此准确的时间上,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家同道,策划了这偷入他人秘境的恶劣事情。 “砰” 国师大人回身打出一掌。 冰封万物的朔雪真气从掌心涌出,在萦绕之中,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墙被塑造出来,又将破碎的秘境大门重新封死。 这挡不住秘境灵气逸散,但能勉强缓解一丝。 待高兴再回过身时,他的躯体,脸颊,眉毛与短发之上,都有了冰霜凝结,森森寒气的环绕,让他看上去更不像是江湖人物。 “蓬莱?昆仑?还是已经被灭门的太行仙门?” 高兴身如辽东夺命寒风,手持骨刀,在寒霜缠绕中,掠向秘境宫殿,他双眼中尽是阴冷杀意。 “不管是谁...既然敢来,便葬在这朔雪寒冬之地吧!” 另一边,七层朔雪宫中,沈秋和小铁正在其中狂奔,这宫殿内部营造精巧,还有种种器物,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就如真的宫殿一般。 其中道路也婉转曲折,初次到来,在这亭台楼阁之间,迷路自是当然的。 但冰块做的屋子,有个避不过去的缺点。 它是透明的。 就如镜子一样,尽管有光线折射,但周围景象依然依稀可见。 “妖女在高塔那边!” 沈秋向外看去,在晶莹宫墙之外,他能看到沈兰和秀禾正掠入宫殿后方的七层寒冰高塔中。 “那道士来了!大哥。” 小铁则看向后方。 在剔透的冰墙之后,隔着几十丈远的地方,他看到了掠入朔雪宫的东灵君,便握紧了手中巨阙。 “走!” 沈秋看也不看身后,带着小铁冲入前方通道中,就追着沈兰奔跑。 他笃信,这妖女敢来五仙观秘境,必然知道逃离的方法,她嘴上说着保定必死之心。 但若是此时还信她,那边是大大的失了智了。 “莫跑!” 东灵君悠长的声音,自寒气森森的宫殿后方响起。 他说: “我并不为伤你等性命,只是要你等随我回蓬莱去!这江湖中人人人渴望仙山之路,却少有人能得此机缘...” 东灵君本想劝说沈秋和沈秋。 但没想到,他说出去蓬莱的话后,这两人奔跑的速度反而再次加快,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这让东灵君皱起眉头。 他脚下再快三分,握着拂尘,背着古剑,便追向沈秋两人。 朔雪宫中宫墙林立,道路曲折,这么追着太浪费时间了,东灵君手中捏起剑诀,身后古剑“观沧海”骤然出鞘。 如飞剑一般,顺延着东灵君手指摆动,便刺在眼前拦路冰墙上。 “铛” 一声脆响,锋锐古剑无功而返。 眼前冰墙上连一丝裂痕都没有。 这让东灵君眼中诧异再多三分,这朔雪宫营造时使用的冰块,竟也不是凡物。 这一声响动,让沈秋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东灵君也无法击破冰墙追来时,沈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芒。 “跟上我!” 他对小铁说了一句,然后改变方向,就那么直直冲向眼前墙壁,待靠近时,手中打出一掌,剑玉被扣在手心。 “砰” 剑玉接触之间,刀剑不伤的冰墙被打轻松出一道裂痕,让沈秋和小铁容身蹿了过去。 之后又有冰块不断破裂的声音,在朔雪宫中回荡,就如暴力拆迁,让沈秋和小铁逃离的速度更快。 还有冰墙倒塌,将原本并不相连的宫殿打通在一起。 东灵君紧随其后,他不知道沈秋为什么能破坏这仙家遗址,但此时想来,应该也是他手中仙缘之故。 他脚下不停,追着沈秋和小铁进入宫殿深处,距离那最后的七层高塔也只有三十丈远。 但在掠过一处疑似祭祀宫殿之时,东灵君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那被打破两面墙的宫殿之中,看着眼前拜访的一整套复杂的,带着萨满教风格的祭祀物品。 各种石雕,骨质的祭器,还有盛放液体的罐子。 这些都不重要。 最让人惊讶的是,在这处祭祀宫殿最深处,有数个冰雕,和秘地之外的冰雕一模一样,都封存着栩栩如生的躯体。 但眼前这些冰雕服饰却和外界截然不同。 “这是...” 东灵君睁大了眼睛。 他向前行走几步,动作也变得肃穆了一些。 “这是千年前的五仙观仙路修士们,此处这些松散灵气,便是从他们身上流出的。” 蓬莱之人的见识自然不同。 东灵君一眼就看出了这宫殿的秘密,他复尔再向前行走,在那些冰雕更前方,是一块巨大的,散发着透骨寒气的青玉板。 就如一副画卷一样,在那青玉板上,还有精心刻下的花纹和图影。 那应该是朔雪宫全盛时的图影,那是一处偌大的宫殿群落,应该便是千年前的朔雪宫。 单看玉板上的画卷,这宫殿群落完好时,面积最少是此时长白秘境的十倍以上! 而且看玉板图画的背景,这座仙家之地,最初应该不是被藏在天目山山体里的,它本应该是坐落在长白仙池旁。 东灵君看到画卷下方,还有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千年前的篆体。 他诵读到: “末法劫难,席卷天地,五仙观亦未能幸免。 灵气消亡,便使搬山之法,将我五仙观传承移至祖地,使不被外人侵染。 通天之路断绝,举世入苦海之中,不得解脱。 留引灵祭文一篇,若千万年后,能得灵气复苏之时,我辈传承后裔,便可引动祭文,使先祖残灵能回归世间,再走通天之路。” “啊这!” 东灵君面色大变。 他骤然回头,看向身后那数个被冰封的仙道修士,他们已经死了,这一点毫无疑问。 但从这留字来看,这些冰雕之中,竟还有一丝残灵存在,待到时机合适,便可以用玉板上那片引灵祭文,将这些残灵唤醒。 也就是说,身后这几人,便是将朔雪宫,从仙池‘搬’到天目山的人。 他们应该是末法时代初来时,五仙观最后的几个修仙有成之人了。 这本空无一物的宫殿,在这一刻变得阴森起来,东灵君似乎能从那些冰雕无神的双眼中,感觉到一些千年前的残灵窥视。 这让东灵君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鬼神了,没有灵气,那些奇异之灵便不得生存。 但真的是这样吗? “呼” 东灵君长出了一口气,使自己心神安定下来。 他复尔回头,看向那片数千字的引灵祭文,他要将这篇五仙观的仙家传承牢牢的记下来,带回蓬莱去,说给掌门道君听。 东灵君是个心思聪慧之人。 他反应很快,既然五仙观这等修仙门派中的小门小派,都留下了残灵复苏的后手,那没道理修仙时代的大宗门蓬莱山,就没有这样的准备! 或许昆仑仙池,还有太行仙门,都有同样的后手? 他这一刻想通了很多事情。 难怪历代掌门道君,都在世间苦苦追寻引灵之法,其根源,大概就是这些先祖们留下的后手。 而五仙观走萨满之路,最善和天地鬼神沟通交流,就算是在千年前的灵气时代,论起引灵之法,还有哪家能比五仙观更专业? 这一刻,东灵君心中有种油然而生的使命感,眼下,找到搬山师兄的弟子,拿回巨阙这等事,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他必须把这篇仙家留下的引灵祭文带回蓬莱山! 这可是和宗门传承有关的事务,容不得东灵君再想其他。 这一番来辽东,也许就是命数使然,也许蓬莱山的先祖们,也在冥冥中指引他来到此处。 “无耻贼子!” 就在东灵君竭力记下这篇引灵祭文时,一声暴喝从宫殿外传来。 他心中一惊,骤然回头,长剑出鞘。 便看到一脸阴森的高兴,在寒风夹裹中,走入这祭祀宫殿里。 “入我秘境,偷学我仙家传承!蓬莱狗贼,竟这般无耻!” 高山抬起手中惨白骨刀,双眼森寒之间,国师大人咬着牙说: “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狗贼!今日,就以你之性命,祭典我五仙观先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20.凌虚朔雪【97/100】 “他没追来了。” 小铁站在七层寒冰高塔的入口处,向后看去,身后宫殿中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下来,在影影幢幢之间,也看不到东灵君追来的身影。 他扭头对身上挂满了冰霜的沈秋说: “大哥,我们接下来,要入塔吗?” “入!” 沈秋体内的真气,已从雪霁心法的行气路线,换到了寒池决,不断的从外界吸取冰寒之气,融入体内经络穴位中。 这长白秘境森寒非常,在这里运行寒池决,行功效率是外界的十倍以上。 若不是此时情况危急,沈秋真有种冲动,就在这秘境中待上个十天半月,再用剑玉梦境辅助,寒池决便能轻松大成。 但这就是痴心妄想了。 且不说身后如索命鬼般追赶的东灵君,就说那通巫教主高兴,也不会允许自家秘境中有外来者容身。 “沈兰妖女就在塔里。” 沈秋身上也是寒气包裹,他呼出一口冰冷的气息,伸手将剑玉拍在这精巧而又威严的七层高塔入口处。 在冰块破裂声中,他和小铁便冲入高塔里。 他对小铁说: “如今东灵君在后,还有高兴必然堵截,两个天榜高手,我两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可能冲出这绝地。 唯一逃生之路,便是跟着那妖女。” 沈秋站在高塔中,他抬起头,看着这处如图书馆,又如收藏室一样的塔楼,他对小铁说: “我就不信,那妖女百般谋算至今,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葬身之地。她必然有逃离的方法,找到她!” “嗯!” 小铁狠狠点了点头,便和沈秋踏入这冰塔里。 这冰塔虽然是朔雪宫的一部分,但内部营造,却和朔雪宫内部的精巧截然不同,这里就像是个大库房一样,在第一层的大厅中,有数十个冰柱。 每一个冰柱上,都放着一些东西。 像极了前世博物馆的展架展台,那些东西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女人用的镜子、发簪、绫罗长裙,男人用的酒葫芦、玉瓶,还有些其他散碎玩意。 沈秋甚至还看到了一个破了口的黑瓷大碗,被堂而皇之的放在冰柱上。 “这里的东西好奇怪啊。” 小铁一边找妖女沈兰的踪迹,一边对身边沈秋说: “这秘境里,怎么都放着的是寻常人家用的东西?难道不该放一些武林秘籍,仙家法术之类的吗?” “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 沈秋双眼放光,随手拿起眼前的红色酒葫芦,挂在腰间,又随手抓起几样便于携带的东西,放入胸口口袋里。 他对小铁说: “你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千年前,五仙观仙人住的地方,这里放着的东西,必然也是仙人用过的。 又怎么可能是寻常物件?而且仙术秘籍肯定也有。” 沈秋指着一层深处,几个空下的冰柱,对小铁说: “那里肯定有东西,是被妖女拿走了。 她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些仙家之物,啊,不当妖女,改行当小贼偷了,沈兰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沈秋吐槽了一句。 但他手脚不停,抓起一个青玉发簪,便插入自己头发里,又对愣在那里的小铁说: “还愣着干嘛?快,多拿几样,别拿那些粗苯的! 这些仙家之物,虽然在末法时代没办法再启动,但其必不同于外界之物,每一样拿出去都价值万金。 多拿点,这等好事,可没有下一次了。” “哦。” 小铁应了一声,将巨阙放在一边,他扫了一眼,干脆脱下身上皮裘,将冰柱上的玩意一股脑的装进去衣服里。 又从旁边衣架上,拿起一件黑色的长衫,裹在身上。 不多时,方便拿取的东西,都被这两人一扫而空。 他们脚步不停,又朝着二层去。 但二层却没有东西给他们拿,二层是一个像是停尸间一样的东西,放满了冰雕。 三楼也是如此。 而妖女沈兰,此时已经到五层了。 她身上背着一个大包袱,机关人秀禾则背着一个箱子,里面已经放满了各种东西。 “唰” 沈兰出手如幻影,将在五楼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册子,放在眼前翻了翻。 “唔,朔雪玄功秘册,好东西!” 她将那册子放入贴身怀中,又拿起另一本白色皮质的册子,看了一眼,细长的双眼立刻眯起,有精光乍现。 “化龙指绝篇,就是这个了!” 沈兰笑眯眯的将这本册子贴身放好,她要找剑君报仇,就得修行更好的功夫,这门武艺便是她所求的。 “接下来,便要去拿桐棠夫人要的东西了。” 沈兰舒了口气,带着秀禾再上六楼,这冰塔越往上越狭小,六楼上便只有一个亭台大小的阁子。 而在阁子里,摆放着散发恐怖寒气的白玉案几。 在那案几之上,只有两样东西。 两个小玉瓶。 沈兰并不迟疑,闪身上前,拿住左边玉瓶便退了回来。 但只是接触一瞬,她身上便结满了冰霜冰棱,就像是被丢进寒冰墓穴,又艰难爬出来了一样。 她也不顾身上冻伤,揭开手中玉瓶的盖子,在玉瓶里,趴着一只如小蚕一样的肥嘟嘟的,如玉石般的虫子。 “世间的最后一只寒玉蚕。” 沈兰将小玉瓶放入提前准备的盒子里,精心放好,心里却也有疑惑。 “也不知道桐棠夫人要它,是要做什么神奇蛊虫? 以她的巫蛊造诣,再搭配这五仙观奇物,待这只蛊虫做好,绝对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玩意。” 就在沈兰思索之间,便有锁链声响,她身影在原地摇晃一分,险之又险的躲开了袭来的锁链飞爪。 那飞爪掠向后方,扣在案几上剩下的另一个瓶子上。 待沈秋手腕摇动,飞爪回收,那玉瓶便被他扣在手中。 沈秋手中握着小玉瓶,就感觉直接扣在了一块寒冰上,只是刹那间,手指便被冻得有些失去感知。 他将玉瓶拔开,向里看去,发现里面放着小指头大小的一团奇特冰块。 那冰块就像是有自己生命一样,在生长! 在沈秋拔开盖子的一瞬,拇指大小的冰块,便膨胀了一分,真有种破瓶而出的感觉。 而且那晶莹冰块上闪耀的奇特微光,沈秋非常熟悉。 他见过这样的冰。 在仇不平身上,在齐鲁之地那个被冰封的峡谷里,都是这样可以自己生长的冰! “长白寒魄。” 沈秋和小铁对视了一眼,两人心头浮现出这个名字。 出身昆仑仙池的花青对他们说过,就是这东西害死了仇不平。 这玩意乃是五仙观最珍贵的仙家之物,花青推测用于害死仇不平的寒魄应该是最后一块。 但现在看来,沈秋手中这个小玉瓶里的,才是世间最后一块长白寒魄。 “沈大家,别来无恙啊。” 沈秋将玉瓶塞子盖起,他将那寒冷的玉瓶,放入袖子的暗袋里,他和小铁一左一右,堵住了通往冰塔七层的路。 他对眼前阴沉着脸的沈兰说: “下面有两个天榜高手堵着呢,其中一个是北朝国师高兴,现在咱们四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除非那高兴是你亲爹爹,否则现在就是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你手里,若有逃生之法,就快快说出,免得大家都有收获,却又要一起死在这里,这多尴尬啊?” “你们还真是有本事!” 沈兰咬着牙说了一句。 她是真没想到,沈秋和小铁在没有五仙印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一路跟到这里。 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才暴力破开了秘境的封锁。 但眼下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让开!” 沈兰对沈秋说: “逃生之路在冰塔七层,从那里可离开朔雪宫,你若是再拦着路,大家就只能一起死了。” 沈秋对小铁打了个眼色。 后者让开了通往七层的路,众人踏上阶梯,这冰塔七层空无一物,但却是朔雪宫最高处,从这里能看到这五仙秘境的全貌。 “唰” 秀禾身后的机关双翼再次展开,她抱起沈兰,从近百丈高的塔顶一跃而下,如滑翔的鸟儿一样,朝着地面晃晃悠悠的飞了下去。 和之前一样,沈秋和小铁一左一右抓着秀禾的脚腕。 如果是沈兰一人,秀禾轻轻松松就带着她,背着东西落入朔雪宫之外,她当初要求艾大差为秀禾装上翅膀,就是为了这一趟天目山之行。 不过现在,秀禾身后多了两个人,她滑翔就变得非常困难。 一冲出冰塔,就在重量拉扯下,朝着下方朔雪宫着落下去。 两只机关翅膀承受着极大的压力,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掉。 但有翅膀在,勉强还是维持住了下坠的速度,在临近朔雪宫屋檐时,却又被下方打来的一阵透体寒气正面击中。 “咔” 秀禾的机关双翼彻底冻结破碎开,四个人便在尖叫中滚成一团,摔在朔雪宫前方的阶梯平台上。 “小贼!哪里跑!” 高兴愤怒的吼声自后方宫廷传来,砸在地上的四个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爬起来就朝着秘地之外狂奔。 滚滚寒气如辽东的刮骨寒风,自朔雪宫中奔涌而出。 这秘境之内,一时间落雪飞舞,还有冰块急速冻结的咔咔作响声,在四人身后追赶不休。 那场面很恐怖,整个秘境的寒冷似乎都被北朝国师聚集起来。 这地方,是他的主场。 在这里,他不惧任何人的挑战。 就连同为天榜高手的东灵君,也只能是勉力抵抗,在那滚滚寒潮中,抓着剑冲出朔雪宫。 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仙风道骨。 这蓬莱道长身上青色道袍布满了霜寒,他的头发,胡须连同皮肤上都被冻结,行走飞掠间也有些踉跄。 在胸口,背后,腰腹,还有数道冰封刀伤。 在他身后追赶的高兴,当然也不是完好无损的。 东灵君的凌虚剑式凌厉非常,在国师身上也留下了伤痕,衣袍都被撕扯开,脸上还有剑气刺破的伤口。 但他的样子,要比东灵君好太多了。 朔雪玄功全力激发,让高兴全身上下都结出冰甲,就如穿着一套轻盈剔透的盔甲一般。 他手中惨白骨刀上,也被覆盖了一层锐利冰刃。 待冲出朔雪宫,眼看着四个小贼,还有那偷学仙家秘术的蓬莱狗贼都要逃跑,高兴便冷笑一声,挥起手中冰封骨刀。 隔着十几丈远,国师手中寒刃挥动。 不像是正统刀法,倒像是萨满祭祀天地时跳的舞蹈一般,刀式刚起,便有一股莽荒冻绝的气势充盈秘地。 在高兴一声怒吼之间,七道绝戾刀气破刃而出。 寒血绝疆刀式,冰封万里! “哐” 刀气卷起秘地森寒,在锋锐刀气纵横之间,东灵君和前方四人的脚下,空中,头顶,都有罡风漫卷,这一刀砍向东灵君。 那蓬莱道人身上的衣袍尽数撕裂,又在空中冻结开来。 在他脚下暴起冰屑,就如上百人齐齐打出拳头,诡异刀气在身前爆发,锐利之意激的东灵君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回身看到高兴在寒风漫卷中合身扑来,动作迅捷无声,就如踏雪无痕,手中寒巫刀上,已有血光迸发,就死修罗索命。 “去!” 东灵君捏起剑诀,手中古剑观沧海便如仙家飞剑,脱手而出,长剑在空中嘶鸣摆动,又在蓬莱剑典的秘术催发下,带起数道剑影。 远远看去,就如十几把剑在空中乱舞,被东灵君操纵着,封堵住了高兴扑来的所有轨迹。 “哐哐哐哐” 剑影穿刺之间,每一次碰撞,都会让高兴身上冰甲崩碎一分,带他掠入东灵君五尺剑围时,身上已无冰甲护体。 而古剑观沧海缠绕凌虚剑意,就如电光火石,长龙嘶鸣,在高兴身前划过一圈,呼啸着朝他心口刺去。 这一剑之下,还有东灵君挥起的手掌。 凌虚真气如沧海巨浪爆发,无量掌直印向眼前高兴,之前在雪山上阻拦沈秋的龙形气劲再现。 只是这一次,气势和破坏力,都是之前数倍。 东灵君这是要搏命了。 “破!” 眼前国师却并不慌乱,他手中寒巫刀随身旋转,冰冷刀光就如阳光下冰面反射的寒光。 三道刀弧将袭来古剑击飞,又在站定之时,对着东灵君也打出一掌。 “啪” 两人手掌撞在一起。 凌虚真气与朔雪寒气接触,无量掌对玄冰指,武道绝学的碰撞,只是一瞬,便如炸弹爆炸,恐怖的气浪从两人之间爆开,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这气浪混杂凌虚真气的锋锐无形,又有朔雪寒气冻结万物的气势,气劲所到之处,这长白秘境的通道都开始剧烈摇晃。 沈秋四人头顶的冰块撕裂着砸下来,脚下冰层也破裂开来。 被翻滚气劲从背后击中,两名天榜高手的爆发,将四人都卷入那狂风一样的气劲中。 “啪” 沈秋狼狈的摔在长白秘境的入口处,他身上尽是被划开的伤口和挂满身体的冰霜,其他人的情况也是非常糟糕。 秀禾瘸着腿,扛着脖颈流血的沈兰,一马当先的冲出秘境。 沈秋和小铁互相搀扶着,也要从这绝地中离开。 但在他们身后,拖着冻结左臂,狼狈不堪的东灵君,却又如大鹏般冲出隧道,朝着沈秋和小铁抓过来。 在他身后,国师大人也是吼叫着追来。 “走!” 沈秋一把将小铁推出门外,他从袖口取出一样东西,对小铁说: “跟着妖女,去洞口等我!” “别回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21.寒境生死【98/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1.寒境生死【98/100】“走!” 长白秘境中,沈秋一把将小铁推出门外,又将身上包袱和其他东西丢给小铁。 他字左手衣袍中掏出一物,小铁见沈秋扣住玉瓶,便大喊道: “大哥,不要冲动!” “没办法了。” 沈秋头也不回的说: “快走!跟着妖女去洞口等我,别回头!” 说完,他看着眼前扑来的东灵君,便朝着玉瓶灌入寒池真气,瓶中一声闷响,阴寒之气更甚。 沈秋便将它朝着眼前地面狠狠的砸了下去。 小铁已经掠出数丈远,但这一刻,依然感觉到冰冷彻骨的寒气,自身后爆发开来。 就如大暴雪中,赤身裸体的站在屋外,被雪暴吹打。 一时间,身体连同灵魂都几近要被冻结开。 “砰!” 玉瓶碎裂,长白寒魄连同玉瓶一起,被摔得粉碎。 沈秋也是爆发舍身决,急速后退。 他可是亲眼见过仇不平染上长白寒魄后的惨状,他不想让自己也变成被冰封起来的枯骨。 而寒魄落地时,并不如当日在齐鲁那样被搅碎开,因此落于地面,还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冰。 眼见那冰落在脚下,东灵君眼中闪耀一抹惊恐。 显然,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这东西有多危险! 他也顾不得寒气爆发,便舞起古剑,甩出数道剑光,将眼前寒气击散一丝,复尔掠出寒魄爆发之地。 但跟在东灵君身后的国师大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寒魄接触空气,生长极快。 只是眨眼之间,便将整个入口尽数封堵,那些晶莹剔透的寒冰就像是快速生长的藤蔓植物,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任何被接触到的东西,都会被裹在生长的寒冰之中。 就像是飞雪乱舞。 只是刹那,便将整个地宫上下左右,所有的东西都封入冰里。 高兴还待在长白秘境的通道入口,他看着眼前逃窜的东灵君和小贼偷,大眼中尽是一抹彻骨森寒。 但却停下脚步,不去追,也不挪动身体。 这北朝国师,就像是自杀一样,站在原地,任由寒魄催发的彻骨寒冰,将自己双脚冻结,那些冰霜又沿着双腿和躯体一路向上。 密集的咔咔作响之间,高兴很快就被冻结成如冰雕一样。 “跑吧!竭力跑吧!” 他杀意满满的声音在这秘地之外回荡着,其中有一丝不加掩饰的残忍和快意。 那声音还在回荡。 “寒魄生根,万物冰封,你等逃不出去,你等都会死! 但本座不会! 本座迟迟下不定决心为了自己功业,便使这仙家宝物就此消亡。 但你等却替本座下了决心,真是时也命也! 罢了,命数如此,待本座神功大成,自然会为你等收尸的。 跑吧,跑到天涯海角去躲着吧!” 高兴阴冷的喊声如千万鬼哭般回荡于被快速冻结的山道之中,那通巫教主已经被彻底封死在寒冰之中。 不但是他,还有通往朔雪宫的道路,乃至整个朔雪宫,都被这寒魄催发的寒冰死死冻结。 这些快速生长的冰块,不只是向秘境内部拓展飞驰,还朝着另一个方向疾奔而来,像极了北地寒风漫卷过天地。 它所到之处,只会留下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层。 就像是在个源点引爆的寒霜炸弹,秘境中密密麻麻如蛛网一样的山洞都没能逃开被冻结的命运。 这山洞中,乃是个密闭空间,在寒魄摔碎的时刻,洞中的气温便下降了最少二十度。 而伴随着冰潮蔓延,洞中的温度还在继续下降。 一路狂奔的沈秋竭力使体内真气按寒池决的行气路线奔走,不断的将寒气归入自己体内,但饶是如此,他依然有种被丢入万年冰川中的感觉。 他的身体已经麻痹,但却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去看。 当日,小小一块寒魄,便将齐鲁之地长达十几里的峡谷冰封,这会,本就是在阴寒之地,还又是个密闭空间,沈秋将那一团手心大小的寒魄摔碎。 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这团寒魄最终会封冻成什么样子。 也许,这天目山,在今日之后,怕是也保不住了。 “噌” 一声剑鸣,自身后响起。 沈秋感觉寒气涌来,便使魅影步法,向外挪移数寸,堪堪躲开背后袭来的古剑观沧海。 他左手在背后刀匣上轻轻一拍,七星摇光破匣而出。 沈秋握住刀柄,回身一斩,将在空中旋转一周再度袭来的古剑打退回去。 那长剑嗡鸣之间,被身后东灵君收回手中。 沈秋站在原地,回头看去。 背后森森寒气正在袭来,就如寒冬巨兽,吞没万物,但因高兴汲取的缘故,它奔行的速度比之前慢了些许。 而眼前东灵君更是凄惨至极。 沈秋还记得初见这位道长时,他那仙风道骨的模样。 现在却不是那样了。 高兴之前斩出那一刀,撕开了东灵君的道袍,让他身上破破烂烂,还有封冻刀伤,之前穿越过寒魄寒气时,又被寒气沾染。 他的左臂拖在身侧,整个手臂都被冻结,那些寒霜还在朝着东灵君的躯体侵染。 大约是中了寒毒,他的脸色惨白。 但嘴唇却异常红润,看上去非常诡异。 “道长,你知道那是何物,我也知道。” 沈秋手持七星摇光,一边后退,一边对眼前东灵君说: “你已被寒魄侵染,我知道你们的仙家真气,能压制寒魄。 但我也亲眼见过,另一位天榜高手,是如何在寒魄侵染下,一命呜呼的。 对道长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该是逃离此地,祛除寒毒吗? 真还要冒险一搏,把我和我兄弟带回你那蓬莱山去?” 面对沈秋的质问,东灵君单手持剑,他向前行走几步,呼吸之间,都有肉眼可见的白霜飞舞。 他对沈秋说: “在一见面时,我就对你和那折铁少年说,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只是要带你们回蓬莱。 折铁本就是我师兄折搬山的弟子,他学了我蓬莱武艺,便是我蓬莱之人,这认祖归宗乃是人伦之事! 而你,沈秋,你手握仙缘,被世人觊觎。 你随我回去蓬莱,便有蓬莱庇护!你们又为何非要如此倔强?甚至不惜做出这等鱼死网破之事? 我蓬莱山行事一向温和,莫不是曾害过你们?” 沈秋抿着嘴,他距离山洞出口,还有几十丈远。 他一边后退,一边对眼前东灵君说: “装什么装? 你们蓬莱做的好事,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 那折搬山,你口口声声叫他师兄,难道不是你们害死了他?” “你说什么?” 东灵君眼中闪过震惊与愤怒,他握着古剑,厉声说: “我蓬莱山怎会做出这等恶事?搬山师兄虽然与掌门道君有过龌龊,也叛出山门,但我蓬莱上下,何时害过他性命? 你把话说清楚! 沈秋,若你还要污蔑我蓬莱清誉,我必不与你罢休!” “折搬山留下密信,说自己的死是因为蓬莱内功失控所致。 他指名道姓的说你等蓬莱之人,都是一群狼子野心的修仙疯子,在策划一个可怕的阴谋。” 沈秋不想和东灵君打一场。 天榜高手就算身受重创,也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对付的。 他一边快步向洞口移动,一边喊话拖着时间。 他对东灵君说: “折搬山警告我与小铁,此生万万不可与你蓬莱之人接触,更不可前去蓬莱山。我是不知道他在怕什么。 但能让折搬山那等江湖高人都惧怕如此,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东西。 你让我和小铁随你去蓬莱,我们是不可能去的。 道长还是莫要再费心思了。 不如这样,你放我离开,我也不阻拦你离开,好让你用心压制体内寒毒,免得到时候一命呜呼,如何?” “你把话说清楚!!!” 东灵君此时心头微震。 他不相信沈秋说的这些。 但搬山师兄的突然身死,确实疑点很多。 这还事关蓬莱山清誉,便一定要问个清楚。 眼看沈秋向后飞掠,东灵君便知道他要跑,便挥手掷出长剑,在凌虚剑式的奇妙引剑术之下,古剑观沧海飞掠而去,抖出数道剑影,封死沈秋离开的路。 “铛” 七星摇光在沈秋手中舞出两道刀光,将观沧海带出的剑影劈开,但长刀被古剑打中,被其上附着的锐利真气击退。 沈秋感觉自己这一刀就像是砍在了石头上,手腕剧震间,也被强行停住离开的脚步。 “唰” 东灵君飞掠而来,轻巧的落在地面,右手轻轻一摆,古剑便落入手心。 他持剑对着眼前沈秋,他说: “若你所说的是真的,你和小铁便更要随我回去蓬莱,若蓬莱真做了恶事,我必护你等周全。 但若你说的是假的,便是毁我宗门清誉,我也定不饶你。 放下刀,沈秋! 我虽中了寒魄寒毒,但要擒下你,却并不难。” “呵呵。” 沈秋眼见东灵君复尔拦路,而且这人说话的口气如此果决,便知道再无转圜。 他握紧手中长刀,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种种乱想也被排出脑海,摇光似是感觉到沈秋越发执拗的战意,便也微微嗡鸣。 丢掉幻想,准备死战。 “你们这些修仙之人,果然是不通世事,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就如八岁稚童,牙牙学语! 可笑至极!” 沈秋伸手带上红色般若鬼面。 他调集起体内真气,并不以雪霁心法的路线运转,而是偏向于寒池决,这通巫教的内功运转之间,让沈秋身侧,也带上了丝丝寒气。 似乎与背后吞没而来的冰封大潮融为一体。 他对眼前东灵君说: “你把我等带去蓬莱,若我所说之事是真的,蓬莱真有恶人,真行恶事,你恐怕连自己都护不住! 还何谈护住我和小铁? 别把自己想的太厉害了,东灵道长,再说了,没准,你也是那些恶人之一呢? 没准,就是你亲手害死了你的搬山师兄呢? 人心隔肚皮呢。 我又怎知道,你这道貌岸然的道长胸膛里,跳的是不是一颗黑心?” “噌” 凶戾的匹夫刀意舒展开来,又有寒气加身,沈秋扬起刀,对眼前蓬莱人说: “要擒我,便来吧。 你既不给我活路,我便自己挣命就是!” 什么天榜高手! 什么江湖高人! 对手再厉害又怎么样? 难道他要杀人,就要把脖子伸出去任他杀吗? 蝼蚁尚且惜命,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 江湖中人,莫非连兔子都不如? “唰” 凌虚剑式在沈秋眼前迸发,单臂舞剑的东灵君手腕一抖,便是绝戾剑光扑面而来,这剑式缥缈至极,就如云中飞鸟般灵巧。 完全无法预知下一剑会从何处刺来。 倒是和山鬼那一手剑术的法门颇为相似,这还是东灵君要用真气压制体内寒魄增长。 只用剑术对敌,这也是沈秋敢于在这里和东灵君对抗的底气。 若不用真气压制来欺负人,他也倒还能挺住几分。 但若只是这样,那还不够! “砰” 沈秋的刀挡住了刺来的三团剑光,但在后撤时,被东灵君轻巧的剑撩到脖颈,便有一道血痕浮现。 这一剑要是再偏两寸,被割开的,就是他的喉咙了。 这是个警告! 如东灵君这样的剑术高手,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的。 东灵君手中剑如灵蛇,漫步向前,沈秋抵挡的相当艰难,他将真气灌入刀身,向前猛砍一记,有凶戾刀气破刃而出,将逼来的东灵君再次击退。 后者拖着肩膀,飘然后退,稳稳的落在几丈之外,他手腕转动,古剑长鸣,便有数团剑花扑面而来。 沈秋竖起摇光,用宽大刀身抵住剑刃。 在如暴雨拍打芭蕉叶的声音中,他便听到东灵君说: “我都说了,摇光与你心性不符,强行握持,只会让你困于刀意,无法再精进刀术。 那把贪狼刀,也许能让你撑的更久一点。 你既已经悟了刀意。 又为何非要纠结于摇光?” “噗” 话音落下的一瞬,古剑便如灵巧蛇首,绕过摇光刀刃,刺入沈秋腰腹,鲜血自伤口落下,还未到达地面,就被身后寒气冻结成血珠。 沈秋后退一步,将摇光归入刀鞘,似乎是采纳了东灵君的建议,抽出了背后更轻巧的贪狼刀。 他脚下是一片洁白寒霜,就如冻土一般。 他站在那寒霜之中,使寒池决吸纳寒气,抬起头,对眼前面色微变的东灵君说: “谢道长指点。 但我还是想看看,在这寒魄寒气中,你我谁能撑得更久,道长,这一战,和我用什么刀没关系。 你的敌人也不是我... 要么你赶在寒毒加深,不可逆转前离去。 要么,咱们两就一起死在这!”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看了看腰间冰封的剑伤,他咧开嘴,舍身决带起的血丝,在他眼中甭现开来。 他对眼前东灵君说: “我一个区区人榜,换一个天榜的命,这一波,沈某赚大发了! 道长说,是不是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22.刀剑无用【99/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2.刀剑无用【99/100】山洞之外,小铁背着很多东西,在焦急等待沈秋出来。 但左等右等都没有动静。 在他身边,沈兰已经给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包扎完毕,她脸色苍白,刚才那一下,真的是和阎王擦身而过了。 不过冒险成果斐然。 沈兰摸了摸胸口藏得几本书,又看了看秀禾背后的木箱子,她眼中闪过一丝放松。 她站起身,走到秀禾身边,对小铁说: “别等了,这会还没出来,怕是永远都出不来了。” “闭嘴!妖女!” 小铁双眼赤红,恶狠狠的盯着沈兰,他说: “若不是你反复玩阴谋,我和大哥岂会落到这等地步?若大哥活着还好,若是不幸出事,我这一生誓要取你性命!” “呵” 沈兰毫不在意,她冷笑一声,对折铁说: “就你?太弱了,弟弟。这话若是沈秋说,妾身还惧怕一丝。 那人是个有脑子的,被他盯上会很难受。 但你,小铁弟弟,你不擅长做这个。 也不太懂威胁人。” 妖女捂着不再渗血的脖子,让秀禾将她抱在怀中。 靠近山洞山壁,秀禾的双手双脚前弹出锐利尖刺,一拳打在山壁上,将尖刺刺入山体。 她如人形蜘蛛一样,用这种方式,一手抱着沈兰,剩下一手和两脚并用,朝着百丈山下落去。 “罢了,看在你等也算帮了忙的份上,今日就不计较你疯言疯语。” 沈兰妖女看着站在山洞口的小铁,她说: “你也别等了,快逃命去吧。 再晚一会,山下北朝大军聚集起来,你们可就别想跑掉了。之前沈秋丢下那奇物,寒气如此可怕,他就算没被抓住,也怕已经被冻死了。 不过,说起来” 沈兰皱了皱眉头,她想起之前沈秋偷袭她时,好像用过类似通巫教寒池决那等邪异功夫。 如果沈秋真的能引寒气入体的话,那么待在山洞里,也许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眼看着小铁要冲入山洞,去救沈秋。 沈兰妖女便有些犹豫。 这一波算是把沈秋得罪狠了。 沈兰倒是不怕沈秋报复。 反正她和沈秋之间恩怨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但她还没忘记,沈秋身后可是隐隐有张莫邪的身影的,这想来想去,沈兰觉得事情不能这么办。 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尽管沈秋生还几率很小,但万一惹得张莫邪动怒呢? 还是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的好。 “唰” 一样东西被沈兰丢给小铁。 妖女大喊到: “若他还活着,也必是寒毒加身,命不久矣。 让他学这个,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份重礼送出,算是妾身还了你们人情,再不欠你们。 以后咱们真正两清了!” 喊完之后,秀禾如蜘蛛一样下山的动作徒然加快,趴在山壁上如壁虎游走,在利刃刺穿山体的声音中,她和沈兰飞快的消失在下方的云雾里。 绝戾寒气自天目山体内爆发,结果在天目山之外,引发了浓重云雾。 这几炷香之间,云雾已经浓到不可视人的地步了。 小铁伸手捡起地面上的东西。 那是一本小册子,用某种兽皮制作,看样子像是一本内功心法,在兽皮第一页,有两个篆字。 朔雪。 朔雪玄功! 通巫教绝学,江湖绝等内功,仙家传承功法。 尽收寒气,加持体魄,玄阴返阳,生机迸发。 寒气越深,入门越快。 就如沈兰所说,这确实是一份大礼,一份能让整个江湖都沸腾起来,引动一场腥风血雨的大礼。 小铁舒了口气。 他手中紧紧握着这本救命功法,提着巨阙,了,这一战,刀剑无用! 你最大的敌人,乃是你自己” “啪” 阴寒真气透入东灵君虚弱的体内,就如气针打入,让东灵君体内正在竭力运转,用于压制寒毒的凌虚真气暂缓一瞬。 尽管沈秋打入的鬼爪真气几乎在入体瞬间,就被东灵君真气轻松破开。 但这一瞬的真气微微停滞,却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就如水坝和洪水角力。 水坝溃散一瞬,长白寒魄带起的寒毒,便如开闸洪水,突破压制,在东灵君体内攻城掠地。 只是一眨眼间,东灵君小半个身体都被冰霜凝结。 他喉头一动,脸色发青,便喷出一口满是冰渣的鲜血,整个人都想后踉跄退了数步。 在他眼前,身上插着剑的沈秋也摇晃了一下身体,盘坐在了阴森寒潮之中。 他的双腿和腰腹也开始封冻出寒霜,他仰着头,满是冰渣的脸上,有一抹难以形容的笑容。 他对惊愕的东灵君说: “道长,这一战,沈某侥幸又赢了!” “贼道!死来!” 小铁见大哥被折磨的如此凄惨,心中对于东灵君的憎恨越发磅礴。 这年轻人提起巨阙,趁着东灵君攻守失衡。 一剑砍在东灵君胸口,巨阙无锋,就如战锤砸来,东灵君整个人都被拍飞出去,狼狈的砸在地上。 但天榜武者,体魄强横。 这一剑没能砸断胸骨,也没能给东灵君更多伤害。 他体内真气不稳,寒毒凶狠压迫下,让东灵君却也无力再战,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铁和沈秋,便咬着牙,捂着胸口,转身掠向洞口。 “别追。” 沈秋唤了一声,小铁立刻回身,要伸手将沈秋从那吞没万物的寒潮中拉出来。 这寒魄散发出的寒气吞没的速度已经慢到极致,就好像要停下来。 “别碰我,用锁链。” 沈秋盘坐在冰冷的寒潮中,他对小铁说了一句,后者急忙用巨阙剑的锁链,将沈秋缠起来,又把大哥的贪狼刀提在手中。 他用一种拖拽的方式,将沈秋从漫天寒潮中拖了出来。 “大哥,学这个!快!” 沈秋周身三尺,已有寒气充盈,他的身体也在冻结冰霜,就和刚才的东灵君一模一样。 小铁见状,急忙拿出朔雪玄功的册子,要递给沈秋。 后者闭着眼睛,手握剑玉,遁入梦境,他用枯槁的声音,低声说: “念与我听,镇静心神,莫要念错。” 说完,沈秋眼前一片黑暗。 他的意识在梦境中清醒,便勾连躯体,感知外界,小铁捧着册子,一字一顿的将朔雪玄功的内容念了出来。 沈秋也不浪费时间,盘坐在梦境之间,看了一眼眼前的东灵君幻影,便开始按照小铁的诵念,运转起体内寒气森森的真气。 托了寒魄带来的极端寒气的福,沈秋的寒池决在短短半个时辰中就已经进入大成,他体内纯净寒气不散,身外还有恐怖寒气缠绕。 对旁人而言,这已是两脚踏入鬼门关。 但却又正是入门朔雪玄功的最好时机。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按照朔雪玄功的行气路线,用体内充盈的寒气,冲开周身数处隐秘大穴,用于收拢寒气。 否则苦心修行的雪霁真气,和自己的小命,就要毁于一旦了。 而随着小铁念完一遍朔雪玄功的行气图,沈秋便按照内功秘籍的描述,努力运起体内寒气,他闭着眼睛,将肩膀插得古剑拔出来,丢给小铁。 复尔又放开真气,任由寒气灌体,只是眨眼之间,沈秋便被寒潮吞没,整个人都被冰封起来。 小铁则手握巨阙,将大哥拖到洞口,在笼罩天目山的茫茫浓雾之中,护卫大哥运功。 他身后的冰块厚达数寸,就如即将孕育的鸡蛋一样。 他深信,沈秋大哥将如同新生般,从其中破壳而出,在挫折与苦难的捶打下,变得更强大。 他以人榜之力,击退天榜高手,整整两次! 沈秋大哥永远不会认输的。 他在太行没有认输! 在苏州也没有认输! 在齐鲁绝境,亦没有认输! 在这辽东,更不会认输! 大哥早就说过,他注定要成为这潇潇江湖中,站在顶峰之上,最强大的那个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23.蜕变【100/100】 左道江湖入江湖23.蜕变【100/100】沈秋躯体被冰封。 他就如真正的冰雕一样,五官被封闭,感知不到外界变化,在厚重冰层之内,沈秋的躯体温度,也已经下降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步。 只有心窍还在缓缓调动。 就如寒风中的最后一抹火光,随时可能会熄灭。 但还是在寒风中苦苦坚持,寻求蜕变。 在梦境里,沈秋的意识非常清晰,他盘坐在梦境中,以精神联通被冰封的躯体,在调动体内真气,沿着朔雪玄功的行气路线,在体内构建新的真气小周天循环。 沈秋内视躯体。 他能看到,之前练习雪霁心法时,体内被打通的数百个穴位,就如群星倒影一般,每次有真气流过,便如星点闪耀。 内功真气,行走经络,越过穴位,就如星点连接,组成真气星海。 内功越是精巧,真气越是雄厚,体内的星海就越发璀璨。 待到周身七百二十处穴位尽数被冲破,引真气温养,复尔再不断拓宽人体最重要的两条经络,也是任督二脉。 一个真正的大周天循环,便会形成。 到那时,真气流过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心窍和下丹田也能和上丹田,也就是脑髓相连,不断温养,使周身体魄强健,不似凡人之躯。 待任督二脉足够坚韧后,便可将后天真气重新练为先天之炁,从而回返先天,以先天之炁代后天真气,一举一动,都有神威加持。 再继续修行,便可以到达无漏无垢,返璞归真的大圆满境界。 到那个境界,便已经不再是凡人了。 可惜,天榜十二高手,除了艾大差之外,基本都已经回返先天,但到达无漏无垢,圆满之境的,也不过渺渺数人。 再上一层的返璞归真,神威尽收,更是只有纯阳子一人。 也许张莫邪也到了那个返璞归真的地步,但他已经失踪太久了。 东灵君嘛。 还差一点,比艾大差强一些,但也强的有限。 他应该刚刚回返先天,正在寻摸无漏无垢之境的奥秘,否则这寒魄之毒,便不会将他逼到那个狼狈的程度。 至于仇不平...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仇不平修龙虎战气。 他的武道,和江湖中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回返先天的方式,也自然不能遵循寻常道理。 雪霁心法已经帮沈秋冲开了人体80%的穴位,剩下的20%,都是真正的要害穴位。 每冲开一个,都会给沈秋的武道增添一丝更多可能。 但这些穴位非常危险,若没有对应功法,便只能使真气慢慢温养,再行突破。 速度慢不说,成功率还低,每次冲穴都如走鬼门关一样。 而朔雪玄功之所以为江湖绝等,除了这奇功可以塑造冰封寒气之外,还因为,它的小周天循环,所能冲开的穴位,还要比雪霁心法更多出十几个来。 “嗡” 森寒真气运作之间,沈秋的胸口微微震动一下。 背后一处隐**位被冲开,新的真气循环完成了一大半。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的将体内真气再度调取,朝着剩下数个已经被寒气麻痹的要害穴位鼓荡过去。 真气流淌在之前尚未到过的经络中,就如火车拓宽狭窄道路,使真气温养,而那些隐**位,就像是一道道关隘,需要真气冲开。 这朔雪真气的小周天循环太复杂了。 沈秋必须小心翼翼,而寒气灌体,让他的生命之火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衰减。 这便是修行这奇功的危险之处,入门非常难,不但需要精纯寒气辅助,还需要赶在最后一缕心窍之火被寒气扑灭前,完成小周天循环。 以玄阴返阳,使生机重新迸发。 若是慢上一丝,当真就要变成冰雕了。 在循环完成后,还要将周身寒气聚拢于被开拓出的十几个穴位中,使之形成与下丹田共鸣的寒冰气旋,就像是寒池决的全方位升级版。 不运功,寒气便不泄一丝。 一旦运功,真气流过穴位中的寒冰气旋,转化为寒冰真气,透体而出,将对手彻底冻结。 “还好,在剑玉梦境中,我有双倍的时间可以使用。” 沈秋在梦中调息,不断的收拢寒气,使之停留在之前冲开的数个要害穴位中。 他拍了拍麻木冰冷的胸口,感受着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他轻声说: “按照现在的速度,勉强足够了。只是小铁在作甚?为何,如此颠簸?” 外界,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 小铁用锁链,将沈秋的冰雕背负在身后,他循着之前秀禾带沈兰离开时,在山壁上留下的孔洞,如攀岩一般。 他背着一大包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点一点的从天目山上爬了下来,时而身体踏空一步,便有零零散散的东西坠入下方浓雾中。 若不是小铁天生神力,又常年打熬身体,这样下山的路,他是无论如何也完成不了的。 “啪” 小铁自浓雾中一跃而下,落在天目山脚下的雪坡中,他脚底打滑,一个踉跄,正要摔倒,便用巨阙插入雪地,稳住身体。 但重剑后方的锁链摇晃,让背在身后的沈秋,如石头一样,哐哐当当的沿着雪坡摔了下去。 好在沈秋现在是冻结状态,寒魄衍生的冰块也足够坚固,才没把他摔碎掉。 “大哥啊!” 小铁惨叫一声,急忙抽出巨阙。 从雪坡一跃而下,正落在沈秋身边。 他蹲在地上,仔细的查看了一番,在确认冰雕没有裂痕之后,他才舒了口气。 “咦?” 小铁诧异的看着眼前沈秋的冰雕。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封存大哥躯体的外层冰块,似乎融化了一些,本有三四寸厚的冰层,现在只剩下了一寸多。 “大哥应该是修炼奇功有成吧。” 小铁将冰雕重新背起,他现在背后背了太多东西。 沈秋的刀匣里有两把刀,还有从那贼道人手里缴获的古剑观沧海。 以及父亲留下的百鸟朝凤枪,最后是一大包东西,都是从朔雪宫里摸来的零零碎碎的玩意。 可惜有一小半都掉入了山下浓雾里,也不知最后会便宜了谁。 饶是以小铁强健的体魄,在背上百多斤重的巨阙剑之后,他也感觉到了沉重压力,在雪地行走之时,都有些踉跄。 最糟的是,他饿了。 这一趟下山,浪费了太多体力。 “嘎、嘎” 在小铁胸口,两只雏鸟也探出头,朝着小铁嘎嘎叫,它们也饿了。 “忍耐一下。” 小铁拍了拍胸前两只雏鸟的脑袋,说了一句。 然后趁着夜色浓雾,朝着天目山外围奔跑,他跑出十几丈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天目山。 寒魄在山体中封冻万物,寒气溢出,使这座数百丈高的山周围布满了浓雾,但在午夜月色之下,在那些灰白浓雾中,却还能看到一丝丝冰冷闪光。 那是天目山一侧被彻底冰封后留下的冰层,在反射月光。 掌心大小的寒魄,将这座山封冻了三分之二。 那些寒气还在向外逸散,估计再过些时日,整个天目山,都会被封存在冰层之中。 仙家之物,果然非同寻常。 小铁感叹了一句,便转身背着沈秋,在浓雾中继续向外行走。 不多时,他便听到了浓雾中传来的嘈杂声,他躲在雪堆边,向外看去,这浓雾实在太大,勉强能看到一丈内的景物。 一队黑衣卫,在一名都尉的指挥下,正在这天目山外围巡逻,搜查可疑之人。 今日天目山的惊变,已经让山下乱成一团了,国师入了山,却久久没有出来。 便只能由通巫教中的高层,还有跟随来祭拜天地的朝廷高官代为指挥。 总之,不管山上山下,此刻都是一团乱麻了。 小铁舒了口气。 他握紧了手中巨阙剑,看着眼前那些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黑衣卫们,双眼中也带上了一丝寒意。 这一次辽东之行,再加上之前在齐鲁之地的经历,给年少的小铁上了很多课,让他看到了江湖险恶。 也让他看到了真正的绝: “下次提前出个声,我这剑很难收的。” 说完,他也不理会这对吓坏的姐弟,转身从厨房拿了几快冻得干硬的牛肉,背起沈秋的冰雕,便要离开,但刚刚背起冰雕,就听到一声咔擦声。 就如冰块破碎,吓得小铁急忙放下沈秋,却看到大哥体外的冰块纷纷碎开。 沈秋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大哥,你醒了!” 小铁喜悦的唤了一声,沈秋还有些茫然,他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门口偷偷摸摸的打算逃走的姐弟身上。 他颤颤巍巍,牙齿碰撞的说: “抓住他们,再生团火... 好冷...” ps: 打完收工。 这趟,绝对是我百更这么多次,最累的一次...不仅心累,身体也快拖垮了...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24.姐弟【101/100】--为长歌莫问醉抚琴兄弟加更【1/10】 左道江湖入江湖24.姐弟【101/100】--为长歌莫问醉抚琴兄弟加更【1/10】天目山下,七里之外,宅院之中,主厅内有灯火摇曳。 这里算是长白山麓的分支。 就算是在苦寒的辽东之地,也是非常寒冷的地方。 因而这处山下宅院中,各个房间里在建造时,自然就有地龙火炕之类的建筑物。 这处宅院修的宽阔,内部装饰也很精致奢华,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在主厅里还有个壁炉一样的火塘,此时火塘中正在燃烧着篝火。 沈秋就坐在篝火边,如寻常人一样,伸出双手,浸入眼前火焰的温暖之中。 但效果并不明显。 即便距离燃烧的火焰只有一尺之遥,但沈秋还是很难让自己的身体热起来,甚至于,他坐在火焰边,身上都会散发出死死寒气。 每次呼吸时,从口鼻中都会有森寒之气呼出。 他一边烤火,一边内视躯体,心窍如太阳,丹田两团气旋一冷一暖,如太阴太阳,被点亮的穴位是星海,真气流淌的经络是群星之间的光线蔓延。 这些事物共同组成了璀璨的小星空。 体内星空依然是那片星空,但却多了一丝幽寒之感。 “大哥,吃点东西吧。” 小铁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饭,刚刚煮好的粥饭里,放了很多精致的食材。 腊肠,新鲜的鱼,一些果子,还有红豆黑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沈秋伸手接过饭碗,在小铁诧异的注视中,白色寒气自沈秋手心涌动,待他吃下第三口饭时,这热腾腾的饭就已经变冷了。 “味道不错,谁做的?” 沈秋确也不在乎,呼噜呼噜的吃完了粥饭,他回头看着小铁,后者指了指正站在大厅边缘,抱着自己弟弟,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的那个黑衣姑娘。 “手艺倒是不错。” 沈秋说了一句,将覆盖着冰霜的饭碗,放在一旁,他并没有太多的去关注那对姐弟。 “大哥,你这是...” 小铁看着沈秋身上不断散发出的寒气,他有些担忧的问到: “以后都要这样吗?” “不是的。” 沈秋揉着额头,他将左手手指放在眼前,看着手指上缠绕的森森寒气,它们缠绕在手指之间,就如缥缈烟雾一般。 他微微运起朔雪玄功,那些寒气便凝结成一层冰甲,覆盖在手掌上。 在手指之外,还延伸出不规则的尖锐冰棱,又在朔雪寒气被回收时,重新从固态变回气态。 这奇诡的一幕,让小铁很是好奇,紧接着他便听到沈秋说: “玄功已经入门,接下来便要苦修。 只是我体内寒气太多太盛,还需要一段时间,使它们更精纯一些,复尔能聚拢于穴位经络之中。 你不必担心,小铁,我并无大碍。” “那就好。” 小铁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他坐到桌子边,那里还摆着三碗粥饭,那是他的晚餐。 沈秋见烤火也没办法让身体暖起来,便调整体内真气运行,以雪霁心法的路线行走真气。 体外寒魄寒气虽还在萦绕,但身体总算是暖了一些。 身上那些冰封住的暗伤,也开始被慢慢抚平,那种在冰天雪地里赤身裸体的行走了好久,再跳入温水中的舒适感,让沈秋全身都抖动了片刻。 “嘎、嘎” 如小鸡一样的雏鸟,自小铁脚下蹦蹦跳跳的来到沈秋身边,它似乎并不畏惧沈秋身上的寒气,绕着沈秋转了两圈,便对沈秋仰起头,发出怪叫声。 这是饿了。 沈秋笑了笑,取过蛊虫罐子,给这已近换了一身黑色羽毛的雏鸟喂了食。 他将雏鸟抱在怀中,以温润的雪霁真气为它温养筋骨体魄,那种真气流过躯体的舒适感,让这小鸟又叫了一声。 便将头贴在沈秋胸口,如吃饱了沉沉睡去一般。 沈秋抱着自己的雏鸟,他用手指抚摸着这凤头鹰雏鸟额头上已经长出一些的翎羽,轻声说: “该给你起个名字了,自此之后,便叫你‘惊鸿’吧。” 说着话,他站起身,走向那对坐在大厅角落,低着头,耳语着说话的姐弟眼前。 沈秋看着这对姐弟。 姐姐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弟弟嘛,年纪就更小一点,十四五岁的样子。 这对姐弟也很有意思,弟弟血气方刚,想要保护姐姐,不受两个“贼寇”的伤害,但姐姐却强行将弟弟抱在怀中,不让他冲动鲁莽。 待沈秋走过来时,那弟弟对他怒目而视,很俊秀的脸上颇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此番算是我和我兄弟叨扰了。” 沈秋也不理会那小年轻的挑衅,他对眼前姐弟语气温和的说: “你两不必担心害怕,待我弟吃完东西后,我们便会离开,也不会伤害你们,只是,我需要一件能遮挡身体的衣物。” 他看了看自己的长衫和羊毛大氅,之前和东灵君作战时,这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了,又在冰封之后变得皱巴巴,满是血迹。 让有点洁癖的沈秋有些忍受不了。 “我家还有长辈留下的衣物,愿意赠给大侠。” 那姑娘抬起头,端庄大方的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笑容,她对沈秋说: “我这就为大侠取来。” “嗯。” 沈秋左右看了看,他说: “你这里,有洗漱的地方吗?我需要净一净身体。” “有的。” 那姑娘面色微变了一丝,但看了看弟弟,她还是咬着牙,站起身,对沈秋说: “大侠随我来,只是希望,别伤害我弟弟。” “我都说了,我等不是匪寇。” 沈秋看那姑娘微微害怕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说: “我不需要你服侍,你去取衣物,我自去清洁就是。 小铁,你看着这位小兄弟,别伤害他,但也别让他离开或者疾呼之类的。” 说着话,沈秋伸出手指,若闪电一样点在那不服气的小年轻肩膀上,寒气阵阵,让那年轻人打了个寒颤。 沈秋看着他,轻声说: “想必小兄弟也是懂情理之人,不会做出让你我都难堪的危险事情吧?” 寒气加身,那年轻人脸色煞白。 他看着沈秋的双眼,眼神温和,却又有一丝隐含的煞气,他抿着嘴,看了看一直对他打眼色的姐姐。 最终低下了头。 “好。” 沈秋放下心来,跟着那姑娘走入内厅,绕过一处亭台,在宅院后方的一栋房子里,便见到了一个两尺宽,三尺长的石质浴池,就和小游泳池一样。 “地龙还没烧,水是冷的。” 姑娘站在沈秋身边,有些纠结的说: “若大侠需要,我这就去烧起地龙。” “不必了。” 沈秋摇了摇头,将雏鸟递给那姑娘,便宽衣解带,带着全身寒气,步入眼前的浴池中。 他身后那姑娘长到十八九岁,也是第一次见男人的裸体,脸羞的通红。 急忙抱着嘎嘎乱叫的雏鸟惊鸿离开了浴池,片刻之后,她拿来了一套衣物,放在浴池边。 待她要离开的时候,躺在浴池水中的沈秋,突然开口说道: “你和你弟,也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吧?” 那姑娘停下脚步。 她背着沈秋,抿了抿嘴,说: “大侠说笑了,我与我弟就生在本地,只是比起常人,家中富贵一些罢了。” “一般的富贵人家可置办不起这些。” 沈秋看了看这浴池,虽小,但却营造的颇为精心,在水底还点缀着花瓣和花卉的图样。 浴池之外,还有轻纱幔帐,几个石台上放着精巧的灯烛。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姑娘拿来的衣物上,他说: “只是随手拿来的衣物,便是上好熊皮做的大氅,又缀以黑色貂绒。 姑娘也许不知,我从小生活在江南之地,见多了绫罗绸缎,那套黑色长衫的布料,即便是在江南之地,也是颇为昂贵的。 但姑娘也不必担心,我之前说了,我对你和你弟没有恶意,反而要感谢你们,给我和我兄弟有一个落脚处。 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对了,可能知晓,姑娘芳名?” “我叫刘婉。” 那姑娘回过头,拨了拨额头边的黑发,对沈秋笑了笑,她说: “不知大侠性命?” “我叫沈秋。” 沈秋如实回答了一句,他说: “待我等走后,姑娘和你弟,还要收拾一下家中,也许会有追兵前来追索,不要连累了你两才好。 好了,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刘婉点了点头,快步走出浴室。 沈秋自浴室中站起,他走出浴池,雪霁真气以三分舍身决,在体内崩腾一周,便将体表水渍清干。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浴池,水中已经多了好些碎冰,水温也被寒气浸润到接近零度,让房中气温都变得更低了一些。 “凝而不散,透体寒身。” 沈秋一边穿衣服,一边轻声说: “这到底是什么鬼祟寒气,当真就是修仙手段吗?” 他换好了衣服,看着浴池边燃烧的火烛,便挥了挥衣袖,一股寒气喷薄而出,如寒风潇潇,将屋中五支烛台尽数打灭。 “哈,凛风冲击。” 沈秋怪笑了一声,复尔将那奢华的熊皮大氅套在身上,换了鹿皮靴,又整了整头发。 用那得自朔雪宫的青玉簪子和发箍,将头发扎紧,束成马尾,便走出浴室。 待他回到主厅中,刘婉已经在收拾碗筷了,而让人诧异的是,她弟弟居然和小铁玩的不错。 那小年轻,正在用双手,憋着劲,试图抓起小铁的巨阙剑。 但那年轻人使了全身劲,涨红了脸,也没办法将巨阙抬起一丝。 这惹得小铁轻笑一声,见大哥回来,他便站起身,单手抓着巨阙扛在肩上,沈秋背了刀匣,带上般若鬼面。 又拿起刘婉准备的斗笠,套在头上。 “走了。” 沈秋打开门,回头对刘婉和她弟弟点了点头,便飞身而起,在屋檐上一个轻巧的起落,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小铁则对两姐弟抱了抱拳,道了声抱歉,然后随着沈秋离开了宅院。 待他们都离开之后,左手抚着弟弟肩膀的刘婉,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她责备的看着弟弟。 后者还仰着头,看着沈秋和小铁离开的方向。 男孩眼中尽是一抹向往和期盼。 “你也是胆大,那两人不辩身份,你就敢那么亲近?万一他们是无恶不作的匪盗又该如何?” 刘婉伸手在弟弟额头打了一下。 她弟弟抱着头,夸张的痛呼了一声,惹得刘婉脸上的严肃表情也绷不住了,今晚对这姐弟来说,确实称得上是惊魂之夜了。 “洁男,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 刘婉将弟弟的肩膀扳过来,她认真的对自己弟弟说: “以后行事万万不可如此鲁莽,在父亲离世之后,你也该学会狡猾一些,沉稳一些。” “姐姐,你莫要说了。” 男孩撇了撇嘴,他一脸不忿的说: “若不是那高兴狗贼,使诡计废了你我大哥,又怎会轮到我来继承家业?他分明就是欺我年少,便于控制罢了。” “嘘!” 刘婉见弟弟口无遮拦,急忙伸手捂住弟弟的嘴,她厉声说: “我教过你什么?你都忘了吗?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国师大人护你成年后,自会将权力交予你。 不管你心中如何想,有些话,不能说出来! 你我的身份,说这些话,便是取死之道,大哥的下场,还不足以警醒你吗?” 被姐姐一顿训斥,那男孩也低下头。 他手里把玩着一样东西,说: “我就是不想做这什么劳什子国主罢了,若是可以选,我宁愿像小铁那样,出去闯荡江湖去。 还有,姐姐,我前几日听阿德说,高兴想要把你嫁到蒙古去。他想用你来和蒙古部落缔结盟约,一起攻击南朝。” 提到这事,刘婉的表情也有些暗淡,她摸着弟弟的头,轻声说: “父亲已死,我等又能如何?这也许就是人生吧。 以后若姐姐走了,你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一定要隐忍,再去等待机会。咦?你手里的是什么?哪里来的?” 刘婉眼尖,看到弟弟手中之物,便劈手夺来,发现是一个玉质的扳指,上面有个“仇”字。 “是你偷得?” 刘婉的表情立刻变得严厉起来,那弟弟急忙叫屈道: “不是,不是,是我刚才在厨房门外捡的。应是小铁他两人翻窗户时拉下的,我刚才要还的。 但心里畏惧…” 姐弟说话间,便听到庭院之外有嘈杂声,不多时,便有黑衣卫总指挥使大步走入主厅。 他挎着刀,半跪在这姐弟身前,大声说: “臣下听闻有贼子闯入,救驾来迟,还望国主恕罪!” “起来吧。” 刚才还一脸跳脱的小男孩,这会端坐在椅子上,小脸紧绷,多少有股威严,对那总指挥使冷声说: “孤知道,是国师大人调遣侍卫,前去追捕贼寇,把孤身边的护卫也调过去了,这是军国大事,孤自然不会怪罪。 但尔等如此粗心大意,差点使孤与长公主落入险境,尔等眼中莫非只有国师,无有孤这个国主不成?” “臣下不敢!” 那总指挥使口中说着不敢,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与自责。 这一幕被站在耶律洁男之后的刘婉。 不,耶律婉看到。 长公主摇了摇头,她代替弟弟说: “罢了。 事已至此,指挥使还是先去抓拿贼寇吧,那两人身受重伤,潜入宅邸偷了些食物干粮… 此刻已经往东北方去了。” ps: 接下来是10章是大赏加更,还有补偿兄弟们的福袋损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25.寒刀夺命【102/100】--为长歌莫问醉抚琴加更【2/10】 沈秋和小铁,正在夜色中,往长白山麓西南方向疾驰。 此处已经没有浓雾遮蔽,他们要赶在北朝军队合围之前,离开此地。 他体内两种心法虽不能同时运行,但朔雪玄功的行气路线,要比雪霁心法更复杂,一趟小周天循环,能带来的真气,比以往更多七分。 朔雪玄功这等江湖绝等内功已经入了门。 在上肢,下肢,腰腹,腿部的14处要害穴位中,已经有寒冰气旋形成。 尤其是在下丹田中,除了雪霁心法的温润真气大气旋之外,还有独属于朔雪玄功的大气旋在转动,就像是沈秋身体中的寒冬风暴的源点。 带着阴寒的真气,在体内经络穴位运转,使沈秋在雪地上疾驰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三分。 他寒气加身,时时刻刻被身体收拢,一部分被置于躯体穴位,一部分又被化为精纯真气。 这长白寒魄虽是夺命之物,但若加以朔雪玄功收纳,便可以使真气与寒气来回转换,颇有神异。 不愧是仙家正宗的法门。 “唰” 沈秋的脚步在雪地上轻点一记,复尔再起身,掠出数丈远。 他身上的熊皮大氅猎猎飞舞,脖子上还有奢华貂绒包裹。 再加上黑色斗笠与长纱垂下遮挡,又在月下雪地中如鬼魅飞驰,倒是有了几分北地豪侠的感觉。 “怎么了?” 沈秋见小铁一边奔驰,一边翻来覆去的找东西,便问了一句。 后者苦着脸说: “我的扳指不见了,怕是爬下天目山的时候掉入迷雾里了。” “是重要之物?” 沈秋脚步停了停,他问了一句,小铁叹了口气,说: “算了,那扳指是我整理爹爹遗物事发现的,倒也不差那一个,家传玉佩还在就行。” “小铁,你这丢三落四的毛病真的改改了。 另外,我问你个事。” 沈秋一边疾行,一边问到: “我听闻辽东贵族们,都有汉姓,这辽东国主一族,姓耶律,他们的汉姓,是不是姓刘?” “是。” 小铁埋头跟着大哥疾行,听闻沈秋询问,便回答说: “北朝大贵族有两家,国主一族耶律氏汉姓刘,还有一干重臣贵族,便都姓萧,据说还是大楚王室在百年前赐的姓。” “这样啊。” 般若鬼面之下,沈秋眯起眼睛,他说: “刘婉,其实就是耶律婉,北朝长公主,似乎也叫这个名?莫非... 只是堂堂国主与长公主,今夜这情况下,身边居然没有护卫。 这北朝看似强横,实则内部也是纷纷扰扰,也不比南朝强多少。” “大哥,你久居江南,自然是不知道的。” 小铁跟在沈秋身后,他似乎对沈秋的判断并不诧异,他对沈秋说: “我小时候,跟着师父下山去采买东西,便听人说。 自那北朝国主耶律崇被刺杀重病身亡后,这北朝朝政,就被国师高兴一手把持。 高兴还废了耶律崇的长子,据说流放途中下手暗害,扶持小国主上位,那国主年纪尚小,又怎么和高兴对抗? 民间都说,这朝堂之上,都是只知国师,不知国主的。” “嗯?” 沈秋回头看了小铁一眼,他说: “你知道那姐弟的身份?” “呃,猜到了。” 小铁憨憨一笑,他说: “大哥去洗漱的时候,我与那少年玩耍,他说他叫刘洁,但我久居北地,又怎么不知北朝小国主名为耶律洁男呢?” “仇寨主死在北朝人手中,按理说,你和北朝之间应该有深仇大恨。” 沈秋语气变得玩味一丝,他问到: “刚才只要你下了狠心,便就是刺王杀驾的南朝大英雄了,名扬天下也在顷刻之间。 只是,小铁,你为何要手软心软?” 这个问题,让小铁沉默些许,他抿着嘴,对沈秋说: “我等确实和北朝有深仇大恨,但这又与那对姐弟有何关系? 我父亲死于战阵之上,莫非是耶律洁男和耶律婉持刀杀了他? 那姐弟两人,看似地位高贵,但政令不出燕京宫殿,怕是宫里的人都不怎么尊重他们,就如圈禁羔羊一样。 也是可怜人,与我一样失了父亲,却不如我一般得脱自由,这仇,怪不到他们头上。 再说了,大哥也猜到了他们身份,不也没动手吗?” 听到这话,沈秋点了点头,语气间颇为满意。 他对小铁说: “小弟说得好,这仇,归根结底,在那北朝国师身上,若我两今日真的下手杀了那对姐弟,怕正如了高兴的愿。 又岂能让他如此得意? 我等要好生习武,来日,定要与那高兴,好好算上一账才是。” 两人说话间,前方传来马匹嘶鸣。 沈秋向前看去,一队北朝黑衣卫,正纵马朝着这个方向而来,人数不多,有十几人,应该是黑衣卫布设在周围的巡逻小队。 他回头看了看小铁,他说: “上不上?” 小铁握紧了手中巨阙,他说: “大哥上,我就上!” “滑头。” 沈秋轻笑了一声,也不抽刀,垂下双手,对小铁说: “那便跟上就是。” 说完,沈秋脚下积雪爆开,雪花纷飞之间,被周身寒气裹挟,绕着沈秋躯体旋转不休。 就如漫天飞雪,在那雪影之间,他如幽影般掠向前方。 十几丈的距离眨眼便过。 眼前黑衣卫见有人来袭,便抽刀握剑,也是朝着沈秋冲杀过来。 待两方靠近六尺,沈秋双手挥起,朔雪真气喷发而出,摄人寒气扑面而来,冲的最快的三人身上立刻就布满了一层白色寒霜,他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沈秋越过这三人,手指在空中轻弹,便有玄冰指气自手中飞出,呼啸之间,便有数人被击倒在地。 这玄冰指,也是通巫教武艺,沈秋只是初学,谈不上登堂入室。 但寒气加身,使透体指力也带寒冷气劲,就如被刮骨罡风迎面打中。 指力所到之处,便有冰霜凝结。 他将朔雪寒气外放而出,冷风萧萧,卷起地面积雪,一丈之内,众人森寒透体,离得最近的几人,就像是被冻僵一般。 动作都变得极其扭曲缓慢。 “哗啦” 鬼哭狼嚎的声音,伴随着沈秋手掌拍出,在这寒冷夜色下,勾出一抹诡异邪气。 他双手覆盖冰棱,就如带着手甲,一瞬之间,打出六掌,鬼哭声中被打中的数人,胸口心窍,脖颈要害便被冰棱刺穿。 伤口冰封,竟无一丝血迹溢出。 在沈秋身后,小铁挥舞巨阙也冲入敌阵。 寒气萦绕,使那些冻僵的黑衣卫根本无法反抗,只能被小铁用巨阙收割,龙虎战气嘶吼之间,这些黑衣卫纷纷被砍倒在地。 骑在马上的几人见敌人如此凶狠,便要撤退出去,但沈秋又怎会让他们如愿? 魅影步法提起,沈秋如鬼魅窜上战马,在这几人身上连拍数次,寒气加身中有骨头断裂的声响,就连战马都被寒气包裹,嘶鸣不休。 最机灵的黑衣卫抓出腰间烟火,想要传信围杀。 但烟火下方的拉绳被拉动,却再无烟火窜升入空中。 他定睛看去。 手中烟火上部,竟被寒气冰封。 “想叫人啊?” 黑影一闪,沈秋便出现在那人眼前,他左手冰棱上残留着一抹血渍,对眼前那人笑了笑。 后者后退一步,正欲拔刀。 但刀也拔不出来。 他低头看去,刀刃和刀鞘连接部分,也有冰霜凝结。 “啪” 寒冷的手掌拍在这黑衣卫胸口。 手掌上的冰刺刺入血肉,刺入心窍之中,待沈秋收回手掌时,又带出几滴鲜血。 但尚未落地,便被冻成血滴,就如宝石一般,掉落在雪地之中。 “砰” 重物砸落在地。 那黑衣卫眼睛瞪得大大的,只能看到头: “但大哥,辽东乃是北朝国境,我等逃亡的消息,也许已经被通报各处, 就算我等到了港口,怕也没有那家船行,敢接我等的活。” “这个嘛,你不必担心。” 沈秋眯起眼睛,轻声说: “我自有办法,休息一会吧,今晚会是一场苦战。” “嗯。” 小铁抱着巨阙,靠在一处石头下,闭目养神。 沈秋则握着剑玉,遁入梦境之中,在他眼前,幻影又多了起来,这几日一路行来,死在沈秋手下的通巫教武者已有十几人了。 他们武艺都不错,而且按照沈秋的估算,这最后一波追来的高手里,也许就有武艺晋入地榜之人。 确实将是一场苦战。 但若沈秋赢了,那就代表着,他的武艺,也已入地榜行列。 这趟辽东之行虽然各种惊险,却也确实让沈秋武艺大有提升。 “噌” 梦境之中,贪狼出鞘。 沈秋的手指拂过刀刃,指尖所到之处,贪狼刀便被覆盖一层摄骨寒霜,寒气阵阵,让这把名刃显得越发阴寒。 “既以朔雪寒气推动,又混杂匹夫刀意,那这刀式不能叫秋风刀了。” 沈秋摆动手腕,在寒气缠绕之间,脚步聚起,电光火石般,朝着眼前数名通巫教幻影舍身扑去。 待森寒刀锋舞起之时,他轻声说: “便叫‘吹雪’吧。” 当夜林中,一位身穿灰衣的通巫教高手,带着数人从四方掠来,在林中搜捕踪迹,只是几瞬之间,便有惨叫声自林子另一处边缘响起。 那灰衣高手摆了摆手,身后几人便朝着那方向掠去。 待数人离开,便又有穿大氅,戴斗笠,手持森森寒刀的沈秋自前方树丛飘然落下。 不需吩咐,灰衣高手身后三人便朝着沈秋冲来。 他们运起玄冰指,或舞起风雷棍,三人合一,喊杀而来,气势端的惊人,周围温度也在快速下降。 “啪” 阴森指力被沈秋一刀斩碎,他回身旋转,脚下积雪翻腾。 乱雪飞舞之间,手中贪狼随手一刀,凶戾刀意和寒气纠缠在一起,让这一刀凶性更甚。 持棍打来的通巫教人手中长棍被一分为二,又有寒风吹起,眼前刀影纷飞之中,一颗头颅便冲天而起。 脖颈处伤口冰封,再无鲜血溢出。 这一刀斩出,沈秋看也不看,撤去贪狼,回身就对袭来两人打出两掌,鬼哭狼嚎之间,四只手掌撞在一起,对方的寒池真气涌入沈秋体内。 斗笠之下,面具之中,沈秋冷笑一声,阴寒十足的朔雪真气如剑般反冲而去。 两声轻响,对面两人手臂封冻,满脸惊愕,却只看到沈秋并指为剑,在风雷声中连点两记,快若迅雷。 “啪、啪” 两声重物坠地,那两人额头被冰棱刺穿,整个头颅都被冻结,鲜血在冰中流淌,煞是邪异。 “噌” 一声刀鸣,公输巧手真气牵引,使插在地面的贪狼刀重回沈秋手心。 他向前一步,越过三具尸体,将刀刃抬起,看着眼前那同样使刀的灰衣高手,他说: “江湖散人,路家门徒,沈秋。” “秋风吹雪,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26.黄雀在后【103/100】--为长歌莫问醉抚琴加更【3/10】 通巫教缘起五仙观,在世俗传承多年,乃是北朝国教,自然教众甚多。 但以人数来论,放眼天下,也只有西域圣火教能比拼一下。 而通巫教内部传承的武艺也是种类繁多。 除了朔雪玄功,还有寒血绝疆刀这等教主修行的绝等武艺之外,一二三流武学更是种类繁多。 低级武学便不用提了,单说这通巫教门内高深武学,就有四门。 提纵身法落雪步,如夜风疾驰。 寒气摄人玄冰指,若天降冰霜。 长兵武艺风雷棍,则烈若风雷。 还有沈秋眼前这灰衣高手,所使的怪异刀法,名为血杀鬼刀,乃是通巫教绝学寒血绝疆刀的基础刀法。 刀术凌厉非常,还有奇诡招式,如秋风刀一般,出刀非常快,变招也很多。 但最让沈秋惊讶的是,这邪门刀术,竟还有饮血之法。 “锵” 落雪林地之中,两人错身而过,贪狼刀与那骨刀交错一分,刀刃下压,便在灰衣高手腰腹留下一道冰封刀痕。 沈秋持刀转身,他抹了抹手臂,那里有一处被划开的刀伤。 伤口狰狞惨白,就像是血液都被汲取一般。 而在他身前,那灰衣高手身上已经布满伤痕。 在这场刀术比拼中,他显然落入下风,但他手中骨刀却颇为阴森。 不仅因为骨刀本身是由某种野兽骨骼磨制,邪气三分,更因为在骨刀锯齿刀刃上,还有血光浮动,就如被鲜血浸润一般。 那些血是沈秋的。 在手臂被划伤时,血液便从伤口被汲取出来,而且每次和那持刀人对博时,便有牵引之力,在加剧手臂伤口。 “你通巫教的刀术果真邪异,只是我很好奇。” 沈秋伸手拍在手臂伤口上,将那刀伤整个冰封,这才使伤口周围那些跳动的,几欲破裂的血管安静下来,他看着眼前灰衣持刀人。 他说: “你这血杀鬼刀的路数,和七绝门那把魔刀却邪,还有血海魔功倒是有几分相似...是他们偷学了你们的武艺,还是你们偷学了他们? 魔教宗门之间,也不讲秘术传承,而是互相借鉴吗?看来你等,还真不是讲究人啊。”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那灰衣高手哼了一声,甩了甩手中骨刀,却不回答沈秋的质问。 这种态度大概是默认了,这两种武艺之间,确实有些联系。 “你既学了我教绝学,又自称江湖散人,便可以入我教中,荣华富贵随你挑。” 那人对沈秋说: “又何必为了些不重要的东西,与我教为敌?今夜就算你杀了我又如何?这北地已经被彻底封锁,你们到了海港还寻不到船。 你们已经是插翅难飞了! 不如投降吧,我教教主,对于有才干之人,一向非常喜爱的。” “是吗?” 沈秋拄着贪狼刀,在斗笠轻纱摇摆之间,他周身三尺之内,寒气转动,乱雪纷飞,他说: “什么荣华富贵且先不提,我还有个问题,希望兄台老实回答。 你通巫教有门功夫叫风雷棍,我刚才也看到了,确实颇为爆烈,只是我想问你,你们可有一门功夫叫‘风雷指’?” “有。” 灰衣高手坦然说: “那门指法,乃是我教高手,自风雷棍中参研,交予教众练习所用,偶尔也会赏赐给黑衣卫的人修行武道。 算不得什么上好武艺,更比不得我教绝学玄冰指。 少侠既然都会了玄冰指,还问这个做甚?”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他说: “你们通巫教里,可有一个叫查宝的?” “不知道。” 灰衣高手摇了摇头,有些不耐烦的说: “我教教众何止万人?我又怎么记得每一个人呢,那查宝又是少侠的谁?朋友,还是长辈?” “仇人!” 沈秋抬起贪狼,手指结冰,握在刀刃之上,摆出一个拔刀术的姿态。 在般若鬼面之下,那双眼睛盯着眼前灰衣高手,他说: “我师父便死在风雷指下,四舍五入一下,他也是死在你们通巫教人手中。 我之前还为无故杀了那么多通巫教人有些怜悯。 现在心头却一片畅快。 你这等贼子我杀的还不够多,我师父泉下有知,定会责备我太过疲懒。 热身结束了,动真格吧!” “哗” 贪狼刀划过沈秋手指,在冰甲摩擦间带起锐利嘶鸣,他脚下雪地炸开,如缩地成寸,转瞬便是当头一刀,速度快若闪电。 拔刀术已深得其中三味。 那灰衣高手反应也极快,手中骨刀扬起,精准挡住这一记蛮力攻杀,又在刀刃扬起之时,将沈秋推飞出去。 但见寒气森森,乱雪飞舞,沈秋身似鸿毛,在被推出去的瞬间,刀式转瞬一变。 自极重变为极轻,轻飘飘的刀挥砍而来,就如风中落叶,刀刃之上有森寒之气萦绕不休。 这转换相当自然,毫无一丝艰涩。 轻飘飘的刀刃抖动,十道真假刀影劈头盖面般砍来,逼得灰衣高手将体内寒池决运转到极致。 在挥刀之间,便有森寒刀气乱舞而出,要将沈秋逼退开。 但沈秋不退! 舍身决三分,匹夫刀意,朔雪寒气同时迸发。 就如护身气盾,硬吃刀气乱舞,手中贪狼压迫而下,又有血杀之气,就如沙场勇将。 向前三步,那灰衣高手便后退三步,眼见贪狼刀带着凶戾阴寒之气向脖颈掠来,他便再次也将骨刀挥起。 在奇诡招式之下,血光充盈之间,一记血光刀气破刃而出。 端的凶狠,直朝沈秋扑来。 周围树木林地都在飒飒寒风与真气鼓荡间摇曳不休,整个林地的积雪就如粉尘扬起。 让两人激斗若雪中舞刀,在招招夺命之间,还有一丝别样的韵味。 “哐” 血杀刀气擦着沈秋挪移的身体看向后方,击碎巨石,又将树木拦腰砍断,但机会转瞬即逝。 这一刀未能破敌,就只能再看沈秋手段。 “砰” 轻响声在沈秋经络中暴起,舍身决换到六分,朔雪真气暴动开来,就如暴雪喷薄。 那灰衣高手也修寒池决,能抵御森寒,但在这寒气爆发间,他身体之上却被挂满寒霜冰片。 就连眼睛都花了一分。 不妙! 危险! “噗” 一抹幽寒刀光自眼前亮起,如白龙起舞,电光火石之间,护身罡气便被撕裂,一起撕裂的,还有灰衣高手持刀的左手。 整只手腕飞入身后,带着骨刀插入地面。 手臂断茬冰封,没有鲜血飞舞。 后者眼见亡命之时已到,便也将体内真气尽数爆发,他双眼赤红,没了刀,便竖起右手,以玄冰指气刺向沈秋胸口。 “噗” 手指撞在了坚固冰块上,打的冰块四散开来,气劲入体,让沈秋动作慢了一丝。 但手中寒刀挪移之间再度撩起,又不带一丝烟火气,寒光闪烁间,卸掉了那灰衣高手的右臂。 沈秋撤回贪狼刀,另一手并成指剑。 在眼前通巫教人瞪大眼睛的注视中,风雷声起,搅动漫天乱舞风雪。 那些乱雪就如被风带着,跟着沈秋的手指前冲。 犹如雪中苍龙。 “就以风雷指,取你性命,告慰恩师。” “噗” 那灰衣高手额头崩裂,鲜血喷出,又被寒气覆盖,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便跪倒在地,身体前倾,真就如跪倒一般,将头抵在了沈秋脚下。 失去寒气牵引,沈秋周身飞舞的乱雪飒飒落下,贪狼刀归入刀鞘,他看着脚下尸体,又转身对苏州方向抱拳躬身。 辽东寒月之下,沈秋使体内真气平复,周身再无一丝寒气萦绕。 经过这些时日的苦苦修行,终于算是将体内寒气,都收拢于穴位与丹田之中,在此之后,便要用心苦修,才能使朔雪玄功进展更快。 这江湖绝学,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掌握的。 一炷香之后,全身浴血,走路一瘸一拐的小铁拖着巨阙,从林子另一侧走回沈秋这边。 他脸上都是血污,身上那奇特长衫却不染一丝血液,只是布满了各种寒霜凝结,还有各种伤口。 但那双眼睛却越发明亮,高大的躯体之上,还有一股凶狠暴烈的气势尚未消散。 沈秋坐在那跪倒的尸体边,他看也不看小铁,只是问到: “杀了多少?” “一十七人!” “可有感悟?” “有,龙虎战气增长六分,已有狂战之力。” “好!” 沈秋站起身,对身后小铁说: “我弟果然狂勇,不负仇寨主威名,今夜杀敌已尽,我等上路吧。” “大哥,我等又该去何处?” 小铁翻身上马,取出一块冻得死硬的牛肉一边咬的艰难,一边问到: “刚才与我缠斗的那伙人,说我等根本出不了辽东去,周围所有海港的船只都已经被勒令归港了。” “自然是有办法的。” 沈秋骑在马上,舒了口气,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放在手中。 那是一个小磁针一样的东西,在月光之下,沈秋见那磁针不断摇摆,斜斜指向西南方,小铁也看到了那东西,他瞪大眼睛,对沈秋说: “这,这不是?” “我一直与你说,行走江湖,要留一手。” 沈秋调转马头,朝着磁针指示方向前行,他对小铁叮嘱说: “尤其是和沈兰妖女那样的人有接触的时候,留下反制底牌就尤为重要。你可以不去害人,但一定要在他人害你之前有所防备。” 小铁点了点头。 他又想到一事,对沈秋说: “那大哥,这几日,我们放慢脚步,莫不是因为...” “是!” 沈秋点头说: “通巫教高手确实难缠,但我也是在等她过来。 那妖女狡猾非常,在出了天目山后,竟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等到我等两人突围而出,为她吸引了注意力后,这才尾随我等一路过来。 她显然的打的是黄雀在后的主意。 但此番,她可不是黄雀,她是那只得意的螳螂...便让她再得意吧。” 沈秋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他说: “我们这就去拜访一下沈大家,叙叙旧情。” --------------- 近丹东之地,沈兰夜宿在一家客栈之中。 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托了沈秋和小铁的福,这一路上的通巫教高手都被他们吸引过去了,让沈兰一路畅通无阻。 再有一日,便能到达海港处。 她的行走路线,和沈秋是一致的,离了长白,便往西南走,不靠近沈阳之地,那里是北朝在辽东的统治中心,自然高手云集。 “秀禾,来捶捶腿。” 沈兰躺在客栈床铺上,依然穿着那白色的狐绒大氅,她手里握着一本册子,一边看,一边吩咐了一句。 侍立在房子角落的秀禾僵硬着步伐,走到沈兰身边,为她捶打小腿,而妖女则伸出手,放在秀禾额头,用五行真气喂养秀禾脑中的篡命蛊。 那蛊虫前些日子,还对她不理不睬,但伴随着喂养的时间日渐增多,却也变得温顺起来。 “秀禾啊秀禾,你还和以前一样。” 沈兰伸出手,将秀禾的下巴抬起,她看着那张和记忆中没什么不同的脸,又看了看那双无神死寂的眼睛。 她哀叹了一声,说: “但这躯体中却没了我曾熟悉的那个魂,真叫人忧伤。 这世事无常,但别担心,待我们回了苗疆,我便求桐棠夫人,为你换上更好的篡命蛊。 现在这个不但不忠心...而且,太笨了。” “还有那刘卓然!” 沈兰眼中闪过森寒杀意,她站起身,为秀禾在身后拧紧发条。 这是每天都必须做的工作,还要给秀禾保养躯体,免得出现了生锈之类的情况。妖女看到秀禾腰间挎着的那把倭刀,她说: “这还是沈秋给你装上的,啧啧,那位少侠,还真是命大呢。 居然真的活下来了,还因祸得福,武艺再进,现在怕已经是地榜层次了吧? 想我们初见他时,他还连三流武者都算不上呢。 秀禾,你说,这世界上,真有那种让其他人都望尘莫及的武学天才吗? 这种进展神速,莫非,他真的就是下一个张莫邪? 呵呵,这又怎么可能呢? 罢了罢了,夜深了,来,陪我入睡吧。” 就在沈兰抱着秀禾入睡之时,客栈之外,沈秋下了马,抬起头,看着三十丈外的客栈。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口中呼出一缕寒气,轻声说: “沈大家,别来无恙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27.惊喜【104/100】--为长歌莫问醉抚琴加更【4/10】 “唰” 黑暗之中,沈兰突然睁开眼睛,她的耳朵动了动。 有人过来了。 步伐沉重,上了楼,正朝她房间走来。 “呵” 妖女冷笑了一声,左手轻轻一动,暗红色的鱼肠刺便落入手心。 哪家蠢货竟然想要偷袭她沈兰,真以为五行门走出的地榜高手,是吃素的不成? 只有她暗算别人的份,哪有别人能对她使什么阴谋诡计。 这房子里已经布下了陷阱,只要那人敢进来,他就必然会... “呲呲呲” 古怪的尖锐声音,如口哨一般,自窗外响起。 “噗” 沈兰的想法还没结束,在她身侧,躺在那的秀禾突然睁开眼睛,在胸口处的暗格弹开,一缕刺鼻烟气充盈床榻。 “不好!有毒!” 沈兰当即掠起,如幽影般掠入窗户边,她鼻孔处还残留着一抹古怪幽香,秀禾身体里的毒烟来的太突然,让她也吸入了一点毒烟。 但并不致命。 只是,头有些晕,眼前的场景也变的摇晃起来。 “秀禾,你...” 沈兰看着忠诚的秀禾僵硬着身体,自床榻上起身,双臂垂下,弹出雪白利刃,但却并没有攻过来。 在秀禾眼中,有一抹难以形容的光。 混乱的光。 就在刚才,那窗外怪异的声音,向她下达了一个命令,脑中篡命蛊当即执行,因为那是熟悉的人下达的命令。 但问题是,最近几日,也有沈兰用真气温养它。 它也已经渐渐习惯了沈兰的气息。 机关人不能伤害主人。 问题是,两个主人的命令是冲突的,秀禾脑中的篡命蛊也不是什么高档货色,自然无法分辨该执行哪个。 便迟疑的愣在原地,就像是死机了一样。 “沈秋!你这混蛋!” 沈兰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便见客房大门被巨力一拳砸开,在木屑横飞之中,提着巨阙的小铁已经站在门外。 “唰” 沈兰跃下窗户,落地时一个踉跄。 那股毒烟正在发作,她眼前眩晕,四肢无力,不是对抗的好时候,要先找个地方调息真气,将毒烟化解开。 五行真气的木行,最善解毒化伤。 只要给沈兰一点时间,她便能脱出险... “惊喜!” “唰” 在沈秋的喊声中,一道森寒刀气扑面而来,逼得沈兰在身形挪移间,又被打回了之前原地。 她抬起头,就看到沈秋归刀入鞘,正以幽影般闪来,全身上下寒气四溢,搅得夜下飞雪乱舞。 “啪” 两人对了一掌,沈秋停在原地,沈兰后退三步。 她并不弱于沈秋,只是这会身中毒烟,真气运转都变得酸软无力,身体动作就感觉总是慢了一拍。 体内木行真气飞快奔涌,欲要化解毒素。 但沈秋来势更快。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掠向沈兰,身上黑色大氅摇摆飞舞,斗笠轻纱漫卷,露出了脸上那张红色的般若鬼面。 “啪啪啪” 两人缠斗在一起,也不用武器,就以拳掌交击,鬼哭狼嚎之间,摄魂鬼爪在沈兰腰腹连拍三下,让她体内真气被禁锢运行。 沈兰脚下一软,便被沈秋扣住手腕,在寒光闪耀间,两根针刺入沈兰肩膀,让妖女半边身子都酸麻下来。 “唰唰唰唰” 沈秋动针如闪电,电光火石之间,鬼影针十七道,便刺入沈兰躯体,让她五感丧失,身体麻痹的几欲站立不住。 在身体摇曳之间,又被沈秋抱在怀中。 “沈大家,跑什么嘛。” 沈秋隔着面具,看着咬牙切齿,却无法动作的沈兰,他轻笑着说: “见了朋友,难道不开心吗? 你上次不是说,若我能再破你手段,你便供我驱使来着,莫非,沈大家是要食言不成?” 沈兰阴沉着脸,不说话。 看沈秋的态度,并不要她命。 但妖女也知道,对于女人而言,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比死还要难受的多了。 沈秋将沈兰扛在肩上,就如山寨之主抢了压寨夫人一样,大摇大摆的回到客栈二楼,小铁已经拆了门后的陷阱。 秀禾还站在床边,眼神混乱。 这处客栈的人,都被绑起来,关在厨房里,待沈秋的事情做完之前,他们自然是不能离开的。 “啪” 沈兰被丢在椅子上,她咬着牙,看了看沈秋,又看了看秀禾,她说: “你对秀禾做了什么?你这混蛋!” “秀禾啊。” 沈秋走到秀禾身边,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他扭头对沈兰说: “我之前已经告诉你,想要篡命蛊认主,就得不断用真气喂养,这篡命蛊笨得很,只知道亲近喂养它的人。 问题是,沈大家,你喂了它多久? 我又喂了它多久? 让它暗杀你,肯定做不到的,但命令它放出体内毒烟,还是没什么问题。” 沈秋走到沈兰身前,歪着脑袋,打量着沈兰那咬牙切齿的姿态。 他伸出手指,将沈兰光滑的下巴抬起。 他说: “这艾大差亲手做的毒烟,看样子效果不错,连沈大家这等地榜高手,都躲不过去。 也是难得,能看到如妖狐一样的沈大家露出这种小儿女姿态,真是让人眼界大开。” “你要作甚?” 沈兰装出一副娇弱的样子,就像是被吓到一样,她闭着眼睛,颤抖着脸颊,问到: “沈少侠,莫非要趁机欺辱妾身不成?” “别尝试了。” 沈秋语气冷了下来,他后退一步,对沈兰说: “鬼影针入体,任你内功再怎么厉害,也别想冲开它,除非你一下子变成天榜高手,或者学了古怪武艺,能使穴位转移。 若是做不到,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也别担心什么,我对你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没兴趣!” 这话说得沈兰立刻睁开眼睛。 她一向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她换了种更娇媚的语气,对沈秋说: “是吗?沈少侠真的不趁着机会松泛一下?妾身的好,你真的不想试一试?” 沈秋默不作声。 几息之后,他伸出手,摸向沈兰胸口,这个动作让沈兰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她以为沈秋真的要兽性大发,在这里办了她。 但... 没有。 沈秋用两根手指,探入沈兰衣服之中,取出了她藏在衣物里的那本册子,整个过程里,连沈兰的皮肤都没碰触到。 就像是躲着什么有害之物一样。 这让沈兰又气又笑,她尖叫到: “沈秋!你真不是个男人!” “呵呵,我是不是男人,和你这妖女有什么关系?” 沈秋后退一步,将那册子放在手心打开,发现这是一门极其高明的指法,甚至比玄冰指和摧魂鬼爪,都要高明三分。 “化龙指绝篇。 消融真气,坏人穴位,损人经络,伤筋骨,毁体魄。 看这招式路数,要辅以剧毒之物修行,自己练起来也必然痛苦万分。” 沈秋皱着眉头,看着手中册子。 他对沈兰说: “你为何要学这种邪门功夫?” 沈兰咬着牙,不回答。 在沈秋身后,小铁在沈兰的行礼里翻找,也找到了好几本从朔雪宫带出的秘籍,沈秋翻看了一眼,他对沈兰说: “就算朔雪玄功修行困难,九死一生,你不愿尝试。 这里还有这么多五仙观秘籍,都是正统仙门传承,每一本都不比这化龙指差,沈大家,我就说此番见面,你为何变化如此大。 看来你心有恶鬼欲伤人啊。” “你又不是我老爹老妈,你管我!” 沈兰被问的不耐烦,便舍了那副伪装之态,厉声说道: “沈秋,你棋高一招,我算是落了你暗算之中,要杀要剐随你便。 但你别忘了,你能从天目山活着回来,也是因我给了你朔雪玄功!你心里再怎么恨我,你还是欠我一条命!” “呵” 沈秋冷笑了一声,他说: “若没有你暗算于我,我哪里会险些丢掉一条命?这长白之事乱如麻缠,咱们就不说了,苏州之事呢? 我还没和你好好算算呢!” 沈兰不说话了。 沈秋也不逼迫过甚,他让小铁找来纸笔,将沈兰从朔雪宫带回的秘籍再抄录一份。 他敲着桌子,对沈兰说: “这些武功,也算是你博了命才拿回来的,我也不问你用它们做什么,我也不在乎。 只是有一条,沈兰,我知你行事妥帖。 此番敢来长白冒险,必然就有准备好的后路。 你与我和小铁一起脱出辽东险境,咱们之间的恩怨,就两清了。 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互不纠结,互不怨恨,江湖相忘,如何?” “好啊!” 沈兰也不纠结,她点了点头,对沈秋说: “我在苏州聚拢了一批五行门叛徒,他们此番应在海港之外备着船,你我一起过去,我就把你们送到齐鲁。” 她的声音又变得轻盈一些,如娇嗔般对沈秋说: “现在交易达成,沈少侠,还不来帮妾身拔掉针? 你少年英雄,此番又学了朔雪玄功这等天下绝学,莫非还怕妾身一个弱女子不成?” “怕。” 沈秋坦然的说: “你也不用激我,沈大家,我心里对你可是怕得很,谁知道你脱了困,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咱们离了辽东,我自然会帮你除去鬼影针的。” “那妾身那些秘籍呢!” 沈兰不服气的说: “妾身可是博了命,才拿出那些秘籍的,你沈秋少侠什么都不做,就能白得一份,有这些秘籍在手,你回江南开宗立派都是等闲之事。 这么大一份礼,被妾身送给你了,少侠难道不给些报酬?” 听到沈兰讨价划价,沈秋撇了撇嘴。 他随手拿起一本册子,上面记着名为“寒渊”的剑法,他对沈兰摆了摆手中秘籍,说: “这些仙家传承好虽好,但每一种修行都讲天赋悟性,修行也并非常事,否则那高兴,也不会把它们藏在朔雪宫里不见天日。 说实在话,沈某悟性天赋算不得好,真要去练,几年都入不了门的。 你给我这些,不如我你五行门的那套五行真气更好一些。 但既然,沈大家把这话说出来了,不妨就明说吧,你看上沈某身上什么东西了?” 沈秋丢下书,在桌子上撑起下巴,对沈兰说: “若是能给的,我便给你,也免得你整日惦记,被一个江湖地榜杀手惦记上,沈某真是睡觉都不安稳。” “这可是你说的!” 沈兰眯起那细长凤眼,她对沈秋说: “这一路,我观你和小铁弟弟,都会使一种特殊法门。 在十几息之内,能使体内真气暴涨数倍,就如真气爆发那等绝命手段,但频繁使用,却也没有后遗症。 妾身端是眼馋的紧,便要那种保命搏杀的法门!” 这话让沈秋愕然。 他转头和小铁对视了一眼,后者憋着笑,一本正经的抄写那些五仙观的秘传武艺。 沈秋摩挲着下巴,他看着沈兰,他说: “好嘛,教就教吧,反正也不是我师门武艺,并没有不能教给旁人的说法。 只是法不可轻授,沈大家,要我这套‘爆衣神功’,你还得拿点东西出来。” “爆衣神功?这是什么下流名字。” 沈兰啐了一口。 她一脸妩媚的对沈秋说: “但少侠既然欲壑难填,不若妾身以蒲柳之姿,侍奉少侠...” “得了,你的身子没你想的那么值钱!” 沈秋打断了沈兰的媚术,他直接了当的说: “我全心教你,待你学会之后,也会教我如何突破魅影步法的瓶颈。 别说什么靠天赋之类的话,你五行门里也不见得各个都是天才,但却每个成名杀手都有一身好身法。 这其中,必然是有诀窍法门的。” “你莫要骗我就是。” 沈兰哼了一声,她说: “这就算成交了,还有,沈秋少侠,妾身当真不如你的眼? 三番两次自荐枕席,你都是一脸平静,也不像是在说谎,莫非,你不喜欢妾身这种如水女人? 又见你和小铁弟弟如此亲密,莫非,你有龙阳之好?” 这个问题,让沈秋囧了一下。 他看着沈兰,他说: “抱歉,沈大家,伤了你女性自尊,是我不好,但沈某,怎么说呢,还是喜欢胸大的。” “难道我不够大?” 沈兰不服气的想要挺起胸膛,但鬼影针让她根本无法动作,只能反问了一句。 “也就是c罢了。” 沈秋撑着下巴,欣赏着沈兰修长的身材,他有些提不起精神的说: “还不如林慧音大呢,比起瑶琴,更是差太多了。 好了,沈大家,明日到了船上,我再教你武艺吧。夜深了,我要睡一会。 你自便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28.祈求【105/100】--为长歌莫问醉抚琴加更【5/10】 一日之后,渤海之上。 沈秋站在这艘三桅大船的船舷边,看着越来越远的那处辽东荒凉的海岸,这辽东之行的种种经历,都在他脑海里翻滚回荡。 日子并不长,但却显得惊心动魄。 与东灵君的两番追逐打斗,高兴的堵截,还有那长白寒魄的奇妙,朔雪宫的神秘等等。 如此种种,让沈秋在离开辽东时,心情也异常复杂。 蓬莱,五仙观,再算上山鬼的太行仙门,还有花青背后神秘的昆仑仙池。 这当世四大修仙宗门,现在都和沈秋扯上关系了。 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摩挲着手心剑玉,感觉有种冥冥中的力量,在推着他涉入江湖,又朝着江湖之外行走。 修仙之人,本只是千年前的传说。 但现在,在从长白秘境脱出之后,沈秋却觉得,那些修仙之人虽然式微了,但他们的阴影,似乎从未离开过这片江湖。 就像是隐藏在江湖的泥潭之中,只要寻得机会,便会重新现身,好好的给江湖人士上一课… 教教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带着这种难以诉说的忧思,沈秋站起身,任由海风吹打自己肩膀上长发,却又有铃铛作响的轻灵声音。 自沈秋手中,背后传来。 在贪狼刀的刀柄上,在沈秋手腕上,在他腰间,以及双腿边,都有轻盈的小铃铛悬挂,就像是某种奇特的装饰品。 但这些铃铛样式轻盈,由金银制作,还系着红绳,就像是女孩子们才会用的装饰品。 铃铛的声音摇动,让沈秋一阵心烦。 “那女妖是不是在唬我?” 他看着手腕上的铃铛,如是想到。 “练到快速挪移,身形摆动时,铃铛不发出声音,这魅影步法,才算是大成?真有这样的训练方法吗? 武者虽有提纵之妙,但这样的事情…” “啪” 沈秋绕有所感,骤然回头,伸手稳稳的抓住从背后丢来的东西,又让手腕铃铛叮当作响。 被丢过来的,是一个殷红的苹果。 沈秋抬起头,便看到沈兰妖女换了身黑色长裙,还戴上了面纱,正坐在船舱边缘,她今日的头发也做的非常奇妙。 用了半边小画扇做装饰,在另一侧,还有坠下来的红色珠花。 平心而论,这个妖女,绝对是沈秋在进入这片江湖之后,见过的最有风韵的一个女子。 最重要的是,她很会打扮自己。 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都能穿出不同的,但非常符合衣物本身的气质。 “练的不到家啊,沈少侠。” 沈兰带着面纱,她手里把玩着一把小飞镖,对沈秋说: “你的提纵术,也算是修行有成,能把魅影步法练到瓶颈,肯定每日都有勤加练习。 只是,根子上就错了。 这魅影步法,既然叫魅影,自然讲求轻灵缥缈,犹如鬼魅,你总是用它冲刺搏杀,让好生生的优雅步法,被你用出了蛮横狂徒才有的感觉。 真是糟蹋了这门上等轻功。” “咔擦” 沈秋咬了一口手中苹果,也不担心被下毒之类的。 他看着头: “沈少侠若真想在提纵术上求得突破,不如换一门提纵术,妾身看那通巫教的落雪步,就非常适合少侠呢。 所谓雪落无声,迅若疾风。 这落雪步修到深处,也不见得就比魅影步法差多少,当然,若能寻得更上乘的提纵轻功,那自然更好了。” 沈秋点了点头。 这江湖武艺,确实有种说法,分阴阳男女,有的功夫,就是适合女人练, 比如潇湘剑门的潇湘绝剑,林慧音从小练习,颇为合适。 再比如涅槃寺的佛门功法,就适合男人练,阳刚至极,一举一动都有威猛之力。 现在听沈兰这么一说,他确实有种换一套提纵术的想法。 当然,除了落雪步之外,沈秋目前并无更好的选择了。 他心里暗叹一声,好功夫易得,上品提纵术却难,张岚的逍遥游本是最好选择,那浪荡公子也愿意教,无奈自己就是学不会。 天资悟性啊,大多数时候都可以用努力汗水填补。 但总是会遇到力有未逮的时候。 “只是,这铃铛。” 沈秋抬起手,铃铛作响,他对沈兰说: “若是不学魅影步法,这铃铛也就没用了吧?” “少侠还真是愚钝。” 沈兰讥笑了一声,说: “这铃铛给你,是要你在时时刻刻维持铃铛稳定。 时刻保持提纵状态,不但可以修行轻功提纵,还能让你动作更精准,更轻柔。 这可是五行门内门才有的法门,虽然看上去简单,但若你真练成了,对于其他武艺,也是大有裨益的。” 沈秋耸了耸肩。 他说: “我倒不抗拒这般练习,只是我觉得,五个铃铛都要提纵无声,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未免有些太难了吧?” “你是觉得不可能?” 沈兰眨了眨眼睛,伸手对沈秋说: “铃铛给我。” 沈秋将铃铛解下来,递给沈兰,后者将铃铛绑在双手双脚上,最后一个绑在腰间,她在摇晃不休的甲板上站定,对沈秋说: “沈少侠看好了。” 说完,沈兰就如那一夜在烟雨楼一样,跳起了一曲动作优美,风情万种的舞蹈。 她时而转动身体,时而在甲板上飞跃丈远,又如鸟儿一般用单腿撑起身体。 那些柔韧夸张的动作,让女性之美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曲跳完,沈兰归于原地。 她额头上也有点点汗水,倒不是说舞蹈有多累,而是在舞动之间,还要保证身体五个铃铛不发出声音,这必然是相当困难的。 但沈秋从头看到尾,一曲跳完,确实没有一丝铃铛撞击的声音传来。 这让沈秋对眼前这妖女,着实惊为天人。 这女妖果然有本事,她对于自我平衡性,和身体每一丝肌肉的精细控制,绝对已经到了一种夸张变态的地步了。 “我从小便身体柔韧,在四岁时,被曲邪带回五行门,练到弱冠之年,才堪堪有了这种身法。” 沈兰摘下铃铛,对看着她的沈秋说: “身法提纵,不比武艺内功。 这种技法确实要看天赋,有的人天生适合修行提纵,但妾身也相信,这世界上,是有勤能补拙这种说法的。 沈少侠若信我,就时时刻刻带着五个铃铛就是了。” 沈秋收回铃铛,放在手中把玩。 他看着眼前沈兰,却默不作声,沈兰就那么坦然的接受沈秋的注视,两个人就像是打哑谜一样,直到数息之后,沈秋才开口问到: “沈大家如此殷勤,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你便直说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 面纱之下,妖女抿起嘴,她对沈秋说: “我想请你帮我杀个人! 那一日,我在长白秘境对你说过,若你能再算计我一次,我便任你驱使,那是在开玩笑的。” 妖女轻声说: “但今日不是! 若沈少侠帮妾身杀了那人,妾身便舍下一切,供少侠驱使。 哪怕是妾身这灵气满溢的身子,少侠若想要,也可拿去便是! 那曲邪为了妾身,不惜冒着被杀的风险入苏州...少侠,妾身这清白身子,可比你想象中值钱的多呢。” 沈秋听到这请求,他当即摇了摇头。 他说: “我虽不怎么在意正邪之分,但沈某不是杀手,沈大家,你这是求错了人。 若我所料不差,沈大家是要让沈某帮你杀剑君刘卓然,对吧? 我从艾大差那里听说了剑君和你之间的恩怨,他本要杀你。 但秀禾这无辜丫头,为你替命了,你这一趟不远万里来辽东,冒着风险入长白,还要学那邪气化龙指功夫... 这些都是为了对付刘卓然。” 沈秋停了停,他说: “沈大家乃是地榜高手,又是江湖年青一代杀手界的顶流。 但不认为自己有机会杀死刘卓然,说实话,那剑君如今已经是地榜第一了。 他的第一,还是从曲邪魔君那里抢来的,就算沈某竭力相助又能如何? 咱们两个一起上,依然不是那刘卓然的对手!” 沈秋低声说: “再说了,刘卓然是蓬莱的人,手握凌虚剑行走江湖,安知背后没有蓬莱的影子在? 我就实话说了吧,沈大家,那一日追我和小铁的,也是蓬莱的人。 你也看到了,蓬莱不入江湖,但随手一丢,便是一个天榜高手用来追击。 这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杀了刘卓然又能如何? 蓬莱一旦出手,你照样活不下去。 最后,沈某也不觉得刘卓然那一日去寻你,乃是做错了。” 沈秋后退了两步,他对眼前脸色冷漠的沈兰说: “我知沈大家乃是为了自保,才在苏州引发那么大的波澜。 江湖人死就死了,反正我等走江湖,手上都染血的,没几个死的无辜,但那些无辜百姓却被你牵连。 沈某不是剑君,沈某没有道德癖。 沈某也不会和剑君一样,为了他人枉死而一定要去求得公道。 但剑君所为,在沈某眼中,确实算不上错。 沈某偶尔也会羡慕,如剑君那般活的纯粹,不在意世俗眼光的人呢。” 他说: “沈大家,害死秀禾的,不是剑君。 是你自己。 你要去报仇,那也只是害你自己,又害他人,秀禾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为她这么做。 但沈某不是理中客,不会劝你放下仇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他将铃铛挂在手臂上,很不客气的对沈兰说: “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此番同舟共济,也只是时运使然罢了。 对你所求之事,沈某不会答应的,甚至不会去考虑。 沈大家,另寻他法吧。 还有,能到地榜层次的武者,除了曲邪那等色欲攻心的魔头之外,哪个不是有一番历练的? 你以美色诱使他们为你拼命,怕是想差了。 除非你愿意再去找曲邪魔头,把你好不容易挣来的人生,再统统赔进那个无底洞里去。 沈某还是那句话,沈大家的身子,真没你自己想的那么值钱。” 在这渤海海风之中,沈秋带着当啷作响的铃铛,回到船舱,他回头看着站在甲板上,如木头人一样的沈兰。 他说: “沈大家,我知你心性,你又岂是那以色娱人的女人?莫要再糟蹋自己了。好好动动脑子,这比玩心思有用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29.魔教往事【106/100】--补偿兄弟们的福袋损失【6/10】 沈兰的船行的挺快。 她麾下的五行门叛徒们行事甚是得力,就是手段粗暴了一些。 这艘船是他们抢过来的,虽然也付了钱,但那些船工和大纲头们每日行船时都颤颤巍巍。 就连待人温和的沈秋和小铁,在他们眼中,也成了和五行门一路的魔教狂人。 在离开辽东数日之后,这艘船靠近了齐鲁之地,按照约定,沈秋和小铁会在威海卫下船,走陆路返回江南。 至于沈兰妖女的目的地是哪,沈秋不知道,也没去问。 这一日,小铁在甲板上,已经能看到视线尽头的陆地了,他快步回到船舱中,便看到,沈秋正在和自己那只惊鸿雏鸟游戏。 这只凤头鹰自诞生以来,便一直接受雪霁真气温养筋骨体魄,这正宗道家真气最善温养筋肉。 因此这只雏鸟长得非常快。 它已经有寻常母鸡大小,身上的黑灰色羽毛也是根根细致,搭配脑袋出长出的几根翎羽,还有那已经挺锋利的鹰钩嘴,看上去也有了一丝威武之感。 沈秋将惊鸿鸟丢向身前,又以真气从手心灌出,就如风一样吹打雏鸟。 那只勇敢的鸟嘎嘎叫着,还不是很娴熟的拍打着翅膀,在空中短暂滑翔,试图回到沈秋身边。 却被真气阻碍着,不断的在空中展翅,让自己不至于掉到地面。 这是“飞行训练”了。 小铁有些羡慕沈秋的惊鸿雏鸟,他自己那只“破浪”雏鸟,比惊鸿体型小了一圈,而且还很慵懒,整日躲在小铁怀中。 明明是只鸟,却硬生生有了一股懒猫的气质。 “大哥,陆地就在前方,今天下午大概就能到港口了。” 小铁走上前,对沈秋说了一句。 后者点了点头,收起真气,突然没了风,正在滑翔的惊鸿雏鸟发出一声尖叫,身体摇晃着坠向地面。 但又灵巧的转了个身,无师自通的收拢翅膀,借着惯性,扑入沈秋怀中。 它仰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沈秋,嘎嘎叫了两声,似乎很得意的样子。 “再有几天便能真正飞起来了。” 沈秋摸着怀中凤头鹰的脑袋,他对小铁说: “你那只也得好生驯一驯,整日那么疲怠可不行,我去对沈兰告个别,这一趟离辽东,也算是承了她的情。 小铁,你收拾一下我等的行礼,待靠岸之后,我们便离开。” 说完,他站起身,走向船舱门口。 腰腿部的铃铛伴随着动作轻响几声,让沈秋面露无奈。 他便深吸了口气,集中精神,向前缓慢行走,控制住肌肉和平衡,这样一来,铃铛在摇晃之间,便很少再发出声音。 他来到沈兰的舱室前,在舱室门口,两个五行门女叛徒正守在那里。 这些叛徒们已经无处可去,为了躲避五行门追杀,他们只能跟沈兰一条路走到黑了。 见沈秋前来,这两个叛徒也未阻拦,任由他敲了门,在得到回应后,便走入了舱室中。 沈兰今日换了套火红色的长裙,外套着红色轻纱,一头长发也盘成宫装,身上佩戴着玉环和香囊,看上去变得端庄了许多。 她坐在铜镜前,给自己描眉,也不理会身后沈秋,她说: “少侠是来对妾身告别的吗?” 语气温和,并无冷漠或者怨恨,就好像几天前,沈秋拒绝帮忙的事情并不存在一样。 “叫我沈秋,少侠这个称呼,总感觉是在说我年纪小。” 沈秋站在后方,怀中抱着惊鸿雏鸟,他看着沈兰的背影,说: “此番能离开辽东,还仰仗沈大家援助,待今日下午,我和小铁便要离开了,确实是来向沈大家辞行的。” “你也叫妾身沈兰便是。” 妖女一边细细的给自己描绘眉毛,一边说: “沈大家这个称呼,总感觉你是在嘲讽妾身,那也不过是妾身的很多个身份之一罢了。 在关中,还有人称呼妾身为‘掌柜’呢。” “好吧,沈兰。”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这江湖路远,是非无情,你我虽行路不同,但也算有过交集,还望你能多行善事,长命百岁了。” 这就是江湖离别的客套话了。 说完之后,沈秋便要转身离开,但却被沈兰唤住。 妖女放下眉笔,在铜镜里细细看了看,又拿起涂着胭脂的纸片,在唇边轻轻一抿,便算是涂了淡雅的口红。 她站起身,回看着沈秋,她说: “即是离开,便有最后一事,妾身还要询问一二。沈秋,你当真见过张莫邪吗?在辽东之地,他是不是跟在你身边?” “见过。” 沈秋没回头,他摸着怀中雏鹰的脑袋,说: “但并未跟随,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也想见他一面?” “这个倒不是。” 沈兰很坦然的回答说: “只是有位张莫邪的故人,还在痴心等待他。 若你以后再见到张莫邪,不妨告诉他,桐棠夫人还守身如玉,遵守着当年的约定,只盼他往苗疆一行。” 沈秋的表情变化了一下。 他倒是不急着走了。 而是转过身,坐在椅子上,对沈兰说: “桐棠夫人,便是苗疆巫蛊道的巫女吧?我听艾大差提过她和张莫邪的往事,听说那两人之间是情侣?” “情侣算不上,红颜知己差不多吧。” 沈兰拿起手边美人扇,一边摇晃,一边说: “这也不算是什么隐秘之事,江湖老一辈都知道夫人和张莫邪的往事。 只能说造化弄人,而夫人于妾身和秀禾有大恩,妾身也不忍见夫人孤单一生,若你还能见到张莫邪,便依着妾身的话告诉他便是。” “好。” 沈秋点了点头,说: “若能见到,我一定转告。 另外,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挑开了话头,我边问上一问,若你不方便回答,那不回答就是。” 他看着沈兰,他说: “你当日在长白秘境,打开那万年玄冰的器物,莫不是桐棠夫人给你的?我见你在朔雪宫六层塔上取了一样东西,那也不是为你自己取得吧?” “你倒是反应快得很。” 沈兰轻笑了一声,并无妩媚之感,她摆着扇子,拿起红色轻纱,戴在脸上,对沈秋说: “随我往甲板走一走,待在这狭小舱房中,实在是让人气闷的紧。” “好。” 沈秋起身,跟着沈兰走出舱房,两人一边走向甲板,一边说着桐棠夫人和张莫邪的往事。 妖女对沈秋说: “那五仙印,确实是桐棠夫人给我的,但那也是张莫邪留给她的。 正定七年时,张莫邪孤身入燕京,与高兴切磋一场,在那之后,通巫教便加入了魔教,具体的情况妾身并不是很清楚。 但听夫人描述,应该是张莫邪和高兴之间,达成了一些协议,关于仙门传承和仙路修士的事情。” 听到这里,沈秋皱起眉头,问到: “那张莫邪,莫非也是修仙之人?” “不,我魔教教主虽然出身也和修仙之道有些关系,但他却是正统武者。” 沈兰摇头说到: “但这江湖武道走到最后,又岂能和修仙之术别离开? 莫说张莫邪了,就算是现今的天榜十二,究其根底,都和修仙之术有些关联。 夫人曾对我说,如今这片江湖啊,其实就是另一种修仙之道罢了。 武道和仙道虽然不同,但却殊途共归,只是修仙之术的另一种尝试。” 这说法,让沈秋频频点头。 他对江湖了解越深,便越知道,沈兰这话说的确实不错,就拿这江湖绝等武艺功法来说,那一个不是从修仙宗门流出的? 似是武艺功法越是靠近仙道,便越发神妙,威力也越是强悍。 再想深一层,那忧无命的血海魔功,东灵君的御剑之术,还有朔雪玄功,冰封万里,这等神妙武艺,和修仙之术又有什么差别? 更别提江湖无上十二器,几乎每一件,追根溯源,都能和仙门修士扯上关系。 这片武林,就是在修仙之路崩溃后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总之,在高兴加入魔教之后,张莫邪便数次往辽东,还有几次是与桐棠夫人同行的。” 沈兰说: “妾身对于朔雪宫和秘境的了解,也都来自于夫人描述。 她不止一次随张莫邪去过那里,这五仙印,也是她给予妾身,而作为交换,妾身要为夫人拿回那只寒玉蚕。 那也是这世间最后一只寒玉蚕了。” “寒玉蚕?” 沈秋摩挲着下巴,走上甲板,他对身前沈兰说: “那位桐棠夫人精通巫蛊之术,莫不是要用这天地灵物,做一味神妙蛊虫出来?” “这妾身就不知道了。” 沈兰轻笑着说: “但想来也该如此,以夫人的巫蛊之术而言,在得了这等灵物之后,做出的蛊虫必然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你也莫要小看苗疆巫蛊,桐棠夫人虽然不喜争斗,在张莫邪失踪后,她对于魔教事务和江湖纷争也不甚上心。 但这不意味着夫人的天榜地位就是浪得虚名。” 妖女转过身,她对沈秋说: “妾身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夫人现在排名天榜十一,是低了。若是真的斗起来,夫人绝对可以排到天榜前五。 苗疆巫蛊之术,杀人害命无形之间,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左道之术。 当年魔教教主,还有阳桃尊主,都在夫人手里吃了大亏。 现今武林不管闹得多凶,正邪两派,也无人敢去苗疆挑事,夫人开口庇护妾身与秀禾,让曲邪数年前不敢有动静,这便是明证了。” 沈秋点了点头。 他复尔又问到: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求桐棠夫人,帮你对付那刘卓然呢?想来,若是能求得夫人出手,区区地榜第一,也不过是手到擒来罢了。” “这便是妾身要问你的第二个问题。” 沈兰眯起眼睛,她用美人扇遮住嘴巴,压低声音问到: “夫人也曾警告妾身,不要和东海蓬莱有任何接触,她说,那是张莫邪给她的叮嘱。 剑君刘卓然,是蓬莱持剑传人,夫人肯定不会出手。 沈秋之前也说过,你不想惹上蓬莱,但妾身并不觉得,你是畏惧他们。 你敢和那蓬莱天榜对博,已经说明了这一点,所以,妾身感觉,你是知道一些事情。 和蓬莱有关的事情。对吧?” “我不知道。” 沈秋当即回答说: “只是一位长辈也叮嘱过我与小铁,离东海蓬莱,越远越好。” “这样吗?” 沈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沈秋停了停,又说道: “既然你已得到警告,那还要一意孤行,去刺杀那刘卓然不成?” “这便是妾身的事了。” 沈兰轻声说: “你既然已经拒绝帮忙,便别再插手就是。 另外,沈秋,看在那行气法门的份上,妾身也要警告你一番。 你在齐鲁之地受仇不平庇护,在辽东又远离中原,自然不知道中原变化。 妾身麾下带来了些消息,很多人,正在寻找你。” 她看着沈秋背后的刀匣,她说: “一把无上十二器,被区区人榜持有,很多江湖‘豪杰’都看不下去呢,觉得宝物蒙尘。 你这一番回江南,路上可必然不会平静。 更何况,你那位小铁兄弟,手里还有仇不平留下的百鸟朝凤枪,啧啧。” 妖女弹了弹舌头,似笑非笑的说: “妾身只是想想,都为两位觉得恐惧呢,你等可能护住这两样宝物?” “若是行辽东之前,沈某定然是护不住的。” 沈秋背负着双手,任由惊鸿雏鹰站在肩膀上,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陆地,他说: “但经历苦寒历练之后,沈某于武道又有突破。 要来便来吧,正好让沈某试试鞘中寒刀是否锋锐,还有我那兄弟,也需斗争打磨,锤炼奇功。” 一阵海风吹来,吹的沈秋长发飞舞,站在肩膀上的惊鸿雏鹰的翎羽也被吹动。 它似是感受到天空召唤,便神经质的尖叫一声,猛地张开翅膀,迎着风便离开了沈秋肩膀。 在沈秋和沈兰的注视中,这惊鸿雏鹰在风中艰难的控制双翼。 就如它在沈秋的飞行训练里做的那样。 它被风吹向更高处,从未离开过地面这么高,让这雏鹰眼中也有一丝恐惧。 它在风中尖叫着,而沈秋则扬起手,一道森寒之气冲入空中,托着惊鸿稳住身体。 那雏鹰见主人援助,便信心勃发。 它尝试着绕行天际,身体中猛禽翱翔的本能在一点一点的苏醒。 在沈秋的注视中,自己这只惊鸿异兽最终展翼遨游,拍打翅膀之间,越飞越快,越飞越顺。 它还稚嫩的鹰唳声中,也带上了一番极度喜悦。 高空看去,地广天阔,正是漫天云雾,万里江上,任它遨游。 “江湖之路,染血而归,快意恩仇,就该如此。” 沈秋也哈哈大笑着说出一番话,在风中对沈兰抱拳告别。 接下来,该回家了。 ps: 先把第一个盟主的打赏加更还清了,剩下兄弟的加更,下个月再还,手头存稿确实不太多了~要省着点用了。 接下来是五章福袋损失的补偿,发完,我也要去睡觉了,妈耶,这一趟百更拖了30多个小时,我真要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30.江湖【107/100】--补偿福袋损失加更【7/10】 两日之后,烟台城外,七里驿站。 背着刀匣的沈秋,穿着黑色的熊皮大氅,貂绒盖于脖颈,带着黑纱斗笠,正坐在驿站茶摊上的饮着茶。 此时正是十二月份,寒冬腊月之时,这身打扮倒也不算奇特扎眼。 小铁坐在他对面,正大口大口的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 他体型高大,引人注目,手边又放着很扎眼的巨阙剑,在这驿站小摊上,周围坐的几个人,便频频回头。 小铁注意到了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沈秋,后者并不在意,只是安静饮茶。 小铁便也放下心来,继续大口吃面,在他手边,已经摞了三个大海碗了。 修龙虎战气之后,小铁这胃口,真是越发大了。 不多时,便有阵阵马蹄声自驿站之外传来,骑在马上的是一彪身穿青衣劲装的人马。 他们个个提刀挎剑,来势汹汹。 这小摊上的寻常百姓见状急忙结账离开,但也不离开太远,就聚在驿站之外,看着江湖人物的热闹。 自三月前,是非寨败亡,仇不平身死之后,这齐鲁之地,便越发乱了。 官府在剿匪,匪人在反抗。 一些江湖人物也混杂其中,闹得齐鲁不得安宁。 “唰” 那人马冲到驿站外十几丈,在战马嘶鸣中,为首的一人跳下马来,他带着青色方巾,手握一把大环刀,身形健硕,面目狰狞。 他一扬手,身后众人便散开来,将沈秋和小铁堵死在驿站外。 沈秋依然在饮茶,恍若不闻周围事,这茶也不是什么好茶。 但此刻饮来,却颇有一番滋味。 在他对面,小铁用筷子夹起最后几根面,送入嘴里,又抹了抹嘴,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伸手握住了身边巨阙。 自登上威海卫,往济南这一路行来,这种“招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人榜六十位,烟台劈山门,劈山刀史大敦,特来讨教阁下高招!” 那持刀大汉上前两步,拄着手中大环刀,对背对他的沈秋高喊道: “若是阁下输了,那七星摇光,天下利器,便要留下来,阁下人榜二十七位的名号,也要让与在下!” “呵呵”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放下茶杯,头也不回的说: “你倒是比之前几个伪君子直白的多,开口便要沈某的刀,也不玩客套,但今日沈某却不想动武。 小铁,送史门主离开吧。” “哦。” 小铁应了一声,抓着巨阙起身,前行几步,护在沈秋身后。 他手中那把沉重巨刃,看的史大敦双眼发直。 围观人等更是惊呼出声,这等奇异兵刃,在中原武林还真是少见,看那重量怕不是有百十斤重? 眼前这少年却单手就能提起,必是天生神力。 又想起前几日的传言,说是几个齐鲁之地有名的豪杰前来索取七星摇光,但却被一名剑客砸断胸骨手骨,废去了武艺。 想来,那应该就是眼前这人了。 史大敦眼珠子转了转,他提起大环刀,对小铁厉声说: “你又是何人?江湖榜排名何许?” “折铁!江湖散人。” 小铁抓起巨阙,抵在身前,他说: “想挑战大哥,便先过我这一关!” “呵,区区无名小卒,也配与我劈山刀动武?你这黄口小儿,先回去练上几年再说吧!” 史大敦眼中凶光一闪,提刀便冲向沈秋,他大喊到: “沈秋,莫要怯懦,来与老子打上一场!” “砰” 他未靠近沈秋,便被横扫的巨阙正面打中手中大环刀。 泼天巨力来袭,打的史大敦倒飞出去,在空中转了几圈,才堪堪落地。 他手腕抖动,手中精钢大刀被砍出一个明显裂痕,脚下地面都印出脚印。 眼中尽是惊恐。 眼前这少年,蛮力竟这般巨大? “咦?” 小铁将巨阙拄在地面,看着眼前挡下了这一击的史大敦,他眼中诧异,说到: “竟然挡住了?看来你有几分真本事嘛。倒是比之前几个软脚虾强太多了。” “啊!” 被小铁这一说,史大敦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自己在烟台地区,那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竟被一个黄口小儿说是有几分本事,这让他如何能忍? “是你两人对我一人!是你先不讲江湖道义的!” 史大敦咬着牙,对身后众人一挥手,大喊到: “并肩子上!” 下一瞬,十几人便围攻过来,手中暗器如天女散花一般乱舞,吓得围观人群一哄而散。 逼得小铁横剑格挡,又被史大敦临近偷袭,一时间倒也有些手忙脚乱。 那些暗器飞来不只是打向小铁,还有些是丢向沈秋的。 史大敦排名才六十位,敢来挑战沈秋,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围攻又如何? 只要自己赢了,只要拿到七星摇光,便是赢! 这江湖搏斗,赢了才有排面。 至于赢的方法,倒其实并不重要。 “好一个江湖道义。” 沈秋冷笑一声,侧过身体,左手扬起,公输巧手在空中乱舞,带出一抹残影,那些飞向他的暗器,被一个一个抓在手中,快若疾风一般。 “啪” 一摞飞镖被沈秋丢在桌子上,他说: “莫要留手!打死不论!” “哦。” 小铁再应一声,手中巨阙不再防御。 双手挥剑之间,龙虎战气磅礴展开,三分舍身决爆发之间,让小铁的速度,力量都有提升。 “吃我一剑!” 小铁一声怒吼,上前两步,手中巨剑如分海裂石一般劈开,正在和他搏斗的劈山刀史大敦想要后掠。 但巨阙长达六尺,间隙之间,根本躲不开。 眼前这少年剑式凶狠,就靠这蛮力猛砸,不讲道理,使他一手劈山刀法根本施展不开。 只能咬牙将大环刀前置,运气体内真气,试图挡下这一击。 “当啷” 巨响之间,精钢长刀自中央断裂,巨力轰击下,史大敦手握半截残刀,踉跄后退数步。 双臂抖若筛糠,体内真气更是被巨阙上附着的凶狠战气打的震动不休。 他还未来得及再取兵刃,就看到一道黑影自眼前横拍而来。 “噗” 无锋巨阙拍在史大敦胸口,胸骨断裂声中,这劈山门门主如被踢飞的足球,在地面上翻滚好几周,这才灰头土脸的停下来。 他嘴角尽是血渍,胸前断骨凹凸不平。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到提着剑走来的小铁,劈山门门徒冲上去,想要解救师父。 却被小铁抡起重剑,横扫一周,打飞出去。 而在小铁身后,那一片狼藉的驿站茶摊,攻向沈秋的几人已经没了声息。 他们倒在沈秋身后两丈远的位置上,致死都没能靠近沈秋。 “噗” 一名持刀门人,被打飞过来,正砸在史大敦身侧,他双臂折断,在落地时,便口喷鲜血,昏迷过去。 眼见小铁抬起黑色巨阙,要砸死不讲道义,群起攻之的恶徒,史大敦自知无力抵抗,便大喊道: “留我一命!我输了,我认栽!两位大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小铁的剑停在半空,似是犹豫了一下。 但下一刻,坐在茶摊上的沈秋站起身,丢出几枚铜板,走出茶摊。 他摆了摆袖子,说: “贪图宝刃,追袭而来,不讲道理,使下作手段,这样人物,也能位列江湖人榜?真是笑话。 再说了,你又哪里还有日后可言? 杀了!” “哐” 巨阙砸下,红白之物散落的到处都是,惹得围观者大声惊呼。 史大敦身体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脑袋被整个砸碎开,死状凄惨。 剩下几个还活着的劈山门门徒,更是吓得魂不守舍,转身尖叫着逃开。 沈秋摇了摇头,袖子一挥,掠过桌面,那被用来伤他的飞镖便被衣袖上的寒气拍飞出去。 这些飞镖上有青绿之色,显然是淬了毒的。 熟悉的索命斧手法,再加以公输巧手的微调,十几只飞镖在风雷声中激射而出,快若疾影,将那逃走的几个门人射倒在地。 “今日起,我弟也是人榜六十了。” 沈秋看着持剑走回的折铁,对他笑着说了一句,小铁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他说: “就这样的水平,沽名钓誉罢了。我一个能打他十个!” “是。”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江湖榜上,天榜自然含金量十足,地榜中人都有各自本领,人榜前列三十倒也不容小觑。 但再往后去,就是一些末流人物,吹嘘一番,运气好也能登榜,那隐楼也愿意让他们登榜。 每三月一换,让这江湖榜也有些活力,不是一潭死水。 不过,你莫要因此小看人榜中人,若是遇到人榜前列,也是一场苦战。” 小铁点了点头,两人也不管驿站外的尸体,只是丢了一锭银子给驿站管事,让他给门外人收一收尸,便骑着马扬长而去。 走出百丈之后,沈秋伸手,在嘴里打了个呼哨。 这呼哨声也奇特,前半段声调极高,但后面就听不到了,真气在声带快速震荡,让声音越过人耳极限,传的更远。 “唰” 几息之后,一道黑影自天上飞掠而来,它收拢翅膀,如箭一样落下,精准轻巧的落在沈秋肩上。 惊鸿异兽嘎嘎叫了几声,将头在沈秋脸上蹭了蹭,颇为亲昵。 它鹰钩嘴上还有一丝血渍,显然刚才还捕食了一番。 “真是不讲卫生。” 沈秋拿起手帕,给爱宠擦了擦嘴,又在它脑袋上敲了一记,这才问到: “方圆百里,可还有追兵?” “嘎、嘎” 惊鸿兽叫了两声,代表着还有两支人马在围堵沈秋和小铁。 它年纪尚小,神智也不如艾大差那只穿云那么神异,只能大概明白沈秋的意思。 而穿云兽,是可以精准的锁定敌人特征,为艾大差提前示警的。 “去吧。” 沈秋一扬手,惊鸿鹰便张开双翼,在鹰唳声中冲入高空,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这些臭鱼烂虾,前后围堵,还真是让人烦躁。” 沈秋抓着马缰,对身边小铁说: “还有两场,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吧,大哥歇着就是。” 小铁耸了耸肩,他活动着手腕,感应体内奔腾的龙虎战气,说: “只是希望下一次来的,能更耐打一些。” “哈哈,那你估计就要失望了。” 沈秋长笑一声,纵马奔驰,在斗笠轻纱摇摆之间,他说: “江湖虽大,但高手也就那么多。 虽然有人不登江湖榜,但那些隐世之人也不会突然跳出来吓唬你我的。 且就这般吧,就当锤炼武艺。 待我等到了济南府,大概就能好一些了。” 两人向前奔驰数里,便见到一彪人马正在前方阻路,见沈秋和小铁纵马而来,为首一人手持长枪,便放声大喊到: “人榜五十七位,断魂枪...” “废话少说!” 小铁抓起巨阙,飞身而起,如巨石一样砸向眼前拦路之人, 锁链声中,手中巨阙横飞而起,少年脸上尽是一抹熊熊战意。 “死来!” --------------- 十日之后,济南府中,沈秋牵着马,停在了济南城边缘的一处不起眼的茶楼前。 他对身后稍显疲惫的小铁说: “我进去一趟,与隐楼人说一说,你在外面休息。 若有人聒噪,你就打发了,只是城中不便下狠手,真要动手,废去武艺便是。” “嗯。” 小铁点了点头,随着沈秋进入济南隐楼分号,他坐在隐楼一层的桌子边,而沈秋则对掌柜说了几句,便跟着掌柜上了二楼。 不多时,隐楼门外的街道上,行人便稀疏了起来,正在饮茶的小铁听到急促脚步,便抬起头。 他伸出手,扣住了巨阙剑柄。 他知道,又有人前来挑衅了。 嗯,就按大哥说的,这来人若敢挑衅,废去双手双脚就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31.隐楼一叙【108/100】---补偿福袋损失加更【8/10】 沈秋不是第一次来隐楼了。 在苏州时,他便和宋乞丐去过隐楼一趟,知道隐楼在各处都有分号,在南朝北朝的国都燕京和临安,也各有总号。 这是一套成体系的江湖信息收集的组织,内部也有业务往来和消息共享,算得上是“江湖百晓生”了。 当然,近年来,丐帮似乎也有打算要介入这消息买卖的生意中,隐楼在情报界的地位,也受到了挑战。 但隐楼神秘的上层却很聪明。 他们没有和丐帮对抗,反而选择了合作。 丐帮供应下层情报,隐楼专做高层,两者并不打扰,在一些重要情报上还进行共享,也算是联手赚钱了。 “天子十一号房,少侠请。” 隐楼的伙计,将沈秋引到房间前,还为他推开门,沈秋进入其中,发觉这房屋装饰打扮,和苏州那边几乎一模一样。 都是没有窗户,只是点着几根烛火,影影幢幢间,还隔着一道珠帘。 在房屋另一侧,坐着一个看不清脸的人,看身形,好像还是个女人。 “贵客有何要问?” 那女人开口询问。 声音沙哑苍老,应该已经不再年轻了。 “我此行前来,是来问罪的。” 沈秋盘坐在垫子上,很不客气的问到: “你隐楼制江湖榜,在登榜之前,总会差人询问,为何这一次不经询问于我,就将我登上江湖人榜? 还将摇光刀出世的消息,弄得江湖人尽皆知。 你等可知,你等这不负责任的行为,给沈某引来了多大麻烦?” 他看着珠帘之外的那人,他说: “那些不自量力的臭鱼烂虾就不说了。 前几日,我和我兄弟在潍坊住宿,竟还差点被下了迷药,险些一命呜呼呢。 你等怎么赔我啊?” 沈秋的话说的很不客气。 他当然有愤怒的理由,隐楼这一次做的非常不地道,未经他允许,便在苏州大战后,将沈秋登入人榜。 而面对沈秋的质问,那隐楼老妇人笑呵呵的说到: “少侠夸张了,以少侠此时的武艺,就算中了迷药,也非寻常人物可以近身。少侠在齐鲁与仇不平相交莫逆,五战五胜,救是非寨于危急时刻。 沂水一战,又在万军之中刺杀北朝大将耶律宗。 远行辽东,与通巫教主做过一场,引得五仙祭典大乱,这等手段,岂是常人? 依老身看,这齐鲁之地,如今能拦下少侠的,也不过十指之数罢了。” 沈秋摇了摇头。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他满意。 那老妇人又说到: “再者说,苏州大战后,我隐楼用尽手段,也未能寻得少侠踪迹,不得询问少侠想法。 就只能找了少侠的亲近之人,人榜二十位,惜花公子张岚张少爷。 是他说可以登榜,我等才登入少侠姓名的。” “张岚是我亲近之人?” 沈秋气得笑出了声,他说: “你隐楼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就算要寻亲近之人,苏州瑶琴不是? 丐帮宋掌事不是? 就算潇湘之地的林慧音,也要比那惜花公子靠谱的多! 你等明明就是故意的,也别说什么寻不得我,怕是畏惧疯疯癫癫的艾大差吧?” 老妇人被沈秋一阵抢白,却也不解释什么。 她慢条斯理的说: “少侠说的是,我隐楼只是做些情报买卖,又怎么敢去捋青阳魔君虎须呢? 不过少侠的怒意,老身我也能理解,这样吧,待下次江湖榜重制时,我等便把少侠和摇光的信息,撤去如何?” “你是在逗我笑吗?” 沈秋冷声说: “摇光在我手中的消息,已经传得天下皆知。 不知道有多少觊觎天下利器的有心人,正盯着我的踪迹,你撤去信息又能如何?无非就是掩耳盗铃罢了。” 那老妇人一摊手,很和气,也很无奈的说: “那沈少侠意欲何为?你说出个办法,若我隐楼能做到,我等必然竭力为之。” “好!有诚意就好。” 沈秋双手放在膝盖上,他对眼前老妇人说: “其一,我知最近这些追我等的人,都是从你隐楼和丐帮得的消息,丐帮那边我自会去说。 你隐楼从今往后,不得再向他人出售关于我和我兄弟的行踪信息!” “这个不难。” 老妇人点了点头,说: “隐楼应下就是。” “其二,这些时日,都有谁向你隐楼买了我的行踪消息,把名单给我!” 沈秋说: “还要附上他们的信息,门派位置,宗门情况,是否作恶,是否正派等等。” “这个...” 老妇人有些为难了,她说: “隐楼开门做生意百多年了,可没有这个规矩,少侠,我等是生意人,规矩是万万不能乱的。” “这事难道不是你们挑起来的吗?” 沈秋轻声说: “就许他们买凶害我,不许我寻上门去反击?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再说了,你隐楼开门做生意,既然他们能买我的信息,我为何不能买他们的? 既然你要说规矩,那咱们就按规矩来。 说出个数吧,我给钱就是。” 老妇人一时迟疑。 她实在难以决定,便伸手写下一些东西,放入手边长筒机关中,不多时,一封回信被从另一个长筒里投出来。 老妇人拿在手里,看了看,便松了口气,对沈秋说: “此事可以,少侠在离开时,在柜台拿取信息便是。至于银钱,即是我隐楼不对在先,这次便给少侠打个折。 少侠给白银一百两便可。” 一百两... 这点钱在隐楼什么都买不到,完全就是白菜价了,诚意确实很足。 沈秋脸上这才微微露出满意之色。 “最后,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 沈秋摩挲着下巴,闭着眼睛思索片刻,问到: “你可知蓬莱方位?” “少侠说笑了,那等海外秘地,又是修仙宗门,神秘的紧,我隐楼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老妇人笑呵呵的说了一句,她说: “少侠换个问题吧。” “也是,这确实有些为难你们。” 沈秋点了点头,他又问到: “今三月以来,江湖可有大事发生?” “有。” 老妇人拿起眼前一本册子,翻过几页,说到: “最近三个月里,说最大的江湖事,自然就是天榜高手不平枪陨落。 可谓震动江湖,这乃是近十年以来,天榜之人首次陨落,而齐鲁之地也随之混乱起来。 但这件事,少侠全程都在参与,自然不需要老身多嘴多舌。 老身便为少侠说说其他地方的事情。” 沈秋静心倾听,便听到那老妇人口齿清晰的说: “正邪两派,自苏州大战后,便剑拔弩张。 正派占优,在武林盟主任豪的号召下,江南和中原之地的正派人士云集潇湘两湖,甚至涉足江西,两广。 数次大战后,魔教势力被彻底赶出潇湘之地。 但云贵,苗疆,西域,关中等地,都有魔教势力聚集,大概是在酝酿反击。 不过有任豪大侠亲自坐镇潇湘,又有太岳纯阳子压阵,魔教此次反击,大有盘弓不开箭的征兆。 按照我隐楼猜测,此后数年,正邪格局将维持现状。 但也有冲突危机爆发,一旦魔教孤注一掷,整个江湖乃至天下怕是要从此多事了。” “嗯。”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既然是在潇湘之地作战,那潇湘剑门自然也有参与,潇湘女侠林慧音可有亮眼战绩?” 老妇人又翻了翻册子,点头说: “自然是有的。 那林慧音女侠,得了剑门掌门林菀冬女侠的内功灌,倒是没有什么坏处。 再说起东灵君... 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回去蓬莱了。 带着这种思考,沈秋走下楼梯,在离了那隔音极好的厢房之后,沈秋便听到外界有兵刃碰撞声,还有惨叫声。 他加快脚步,下到一楼,向外看去。 隐楼之外的长街上,小铁正手持巨阙,在和一个手持双刀的男人艰难搏斗,而在小铁身后,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了十几个人。 小铁按照沈秋的吩咐,没取他们性命,只是打断了手脚,废去一身武艺。 而那长街之上,已经再无寻常百姓,只剩一些握着兵刃的齐鲁江湖人士在聒噪不休。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恨极了小铁下手无情。 而那个和小铁对博的男人,是有真本事的。 他穿着蓝色长衫,手中双刀一长一短,步法精妙,就在方寸之间挪移迅捷,让小铁的巨阙重剑跟不上他移动的速度。 而每一次近身,那长短双刀,都会在小铁身上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逼得小铁只能横挥重剑,将那持刀人逼退开。 “你这后生,小小年纪,行事便如此酷烈!” 那人见巨阙来袭,便翻身在重剑上轻点一击,如鹞子翻身,落在战圈之外。 他气息稳定,并不急促,一双丹凤眼盯着眼前拄着重剑,气喘吁吁的小铁。 他厉声说: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剑斩下,斩破的,便是一个个武者的生平!这十几人被你废掉武艺,你让他们以后该如何过活? 为何又要下此狠手?” 小铁并不搭话,全身浴血的他知道眼前是强敌,便鼓起龙虎战气,欲要再次上前。 “噌” 一声刀鸣,便见寒光亮起,贪狼刀自后方而来,插在小铁脚下,入地一尺,刀刃之上寒气森森,贪狼吞月刀镡之上,悬挂着红线铃铛。 小铁见状便后退一步。 在他身后,沈秋漫步走出隐楼,随手一扣,公输巧手牵引之下,躺在他脚边哀嚎的江湖客,便被抓入手心。 “咔擦” 一声轻响,脖颈断裂,性命了断。 长街之上,便如寒风吹拂,一时间,剑拔弩张。 “小铁,退回来... 让大哥来会会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32.地榜二四【109/100】--补偿福袋损失加更【9/10】 隐楼之外长街上,聚了好些江湖人士。 他们大都是专门过来埋伏,等待大战起,好抓住机会捡个漏,尽管人人都知道,以他们的手段,想要抢到七星摇光太难了。 但人人也都有种没由来的自信。 也许自己今日出门走了狗屎运呢? 万一美梦成真,天下利器摇光刀归了自己,那自己便也能闯出一番名声,也不负这男儿梦。 只是真到了搏命关头,敢上的人还是少数。 尤其是在他们看到,小铁手持巨阙,几剑之内就废了一个个挑战者之后,便都纷纷怂了下来。 抢什么宝刀啊? 留着小命看热闹不香吗? 但随着一个又一个挑战者被小铁打断双脚双手,哀嚎着倒在地上,这些旁观者们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大家都是齐鲁之人,那些挑战者们谁没个好友同道?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一时间,长街的气氛,就变得压抑起来。 他们看向小铁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人多势众,又有有心人窃窃私语,说什么大家伙一起上,他又能杀几个之类的话。 再加上有济南府高手出头,这长街之上,便就如积蓄的火山,只需要一个引子,便会爆发出来。 眼看小铁不敌,众人便越是骚动。 但就在骚动即将积蓄的时刻,沈秋走出了隐楼。 众目睽睽之下,他随手一挥,手中沉默的尸体,便砸在了眼前那手持双刀的人脚下。 沈秋再行一步,又一人被抓入手心,又是一声骨节断裂的脆响。 “许他们贪图害我等宝刃,欲害我等性命,却不许我等反击,只是废去手脚,便说我等行事酷烈。” 冰冷的声音在长街上响起,似有似无的寒气如风般吹拂在围观者脸上。 那丝阴寒让他们冷静了一些,便看到沈秋将第二具尸体再次丢向那持刀之人。 他冷声说: “阁下还真是拉得一手好偏架,这些臭鱼烂虾既然敢来,就说明他们已经保定了必死决心,就如阁下一样。 说一千道一万,说的如此方正堂皇,不还是为了这把摇光刀吗?” 沈秋走上前,手指一勾,插在地面的贪狼刀便飞出地面,落入手心。 他看着眼前那持刀人,红色的般若鬼面之下,眼神冰冷。 他说: “既然做了婊.子,就别立牌坊! 阁下手段惊人,我弟不是对手,那就由我来领会阁下高招便是。小铁,回去屋里,那里有本册子,读一读。” 沈秋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又有些骚动的齐鲁江湖客,他的声音越发冷了下来。 “这么多‘豪杰’聚在此地,正好免了我兄弟两人到处去寻,只待一会,咱们便有仇报仇就是!” “大哥小心,这人刀法诡异。” 小铁扛着巨阙,对沈秋说了一句,然后退回隐楼中,从掌柜那里取了两本册子,打开来看,尽是一个个人名信息。 “我不是贪图你的...” 沈秋眼前,那手持长短刀的男人似乎要辩解一句。 但看到沈秋冷漠的双眼,他便知解释无用,他也举起手中长短双刀,摆出一个奇特架势,长刀在上,短刀在下。 他对沈秋说: “我只是见你兄弟下手狠辣,便想要阻止一二罢了。” “我兄弟行事狠辣都是我教的,有什么想说的便冲我来。” 沈秋也抬起贪狼刀,手指在刀刃擦过,便有森森寒气萦绕刀刃,他对眼前那人说: “我等和这些贪婪之辈的恩怨,又与你何干? 轮得到你来强出头? 罢了,多说无益,手下见真章吧。” “唰” 一抹幽寒刀花在沈秋身前亮起,他说: “江湖散人,沈秋,请阁下赐教!” 那人见沈秋不愿谈,便也只能应战,他深吸了一口气说: “地榜二四,游龙阴阳刀,济南杨复,请赐教。” “哟,还是个大高手,难怪敢管这闲事。” 沈秋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下一瞬,在铃铛声大动之间,贪狼刀如缩地成寸,沈秋身影于原地消失,复尔现身时,已掠入杨复身侧。 匹夫刀意凶戾长鸣,浸润刀意的沈秋也不讲刀式路数,随手一刀劈向杨复。 刀光幽寒,去势极快,在旁观者眼中,就如沈秋随手挥出一刀光弧,杨复却应对得法,他侧身让过一步,左手短刀接上迎面刀光,右手长刀上撩。 一长一短,一攻一守,一慢一快,阴阳交汇,变化无穷。 这游龙阴阳刀,也是上等武艺了。 “唰” 长刀斩空,沈秋矮身躲过刀光,身形旋转之间,便有随身刀芒破刃而出,卷起地面尘土,又在寒气四溢中,扑向急退的杨复。 后者长短双刀一正一逆,在后退之间步伐不乱,将袭来的刀芒斩碎开来。 又在退到边缘时,左腿蹬在地面,身体如绷紧弹簧,体内真气运转开来,长短刀向前挥动,边也有两道刀气朝着沈秋掠去。 一道暴烈,一道幽森。 沈秋挥刀斩碎身前刀气,那第二道刀气却又划过圆弧,从身侧袭向沈秋脖颈。 他左手持刀,站在原地,右手抬起,玄冰指覆盖冰凌于手指之上,寒气喷薄之间,那锐利的无形刀气便被徒手捏碎开。 在沈秋脚下,地面之上,已经有一圈寒霜乍起。 雪霁心法的路线换到了朔雪玄功,代表着沈秋认可了眼前这人乃是用刀高手,与他一样的刀术大师,他要用最强武艺对付了。 “这是...通巫教的功法?” 杨复也是见识颇多的人,他看着沈秋身上寒气森森,原本有些无奈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他厉声喊到: “阁下是通巫教的狗贼?” “不是!” 沈秋回了一句,身形复尔再起,身上铃铛响作一团,如魅影扑向杨复。 后者不闪不避,主动迎了上去,一时间两人手中利刃交错数次。 只见刀光闪闪,又闻兵刃撞击,但两人的身影却影影幢幢的看不清楚。 都是身法高超,刀术惊人的对手,地榜交战之间,在他人看来,更是如神仙打架一般。 “杨复大侠必然能取胜!” 人群中有个声音响起: “大侠乃是济南府的绝: “观刀如观人,能将这阴阳双刀用到这种炉火纯青的地步,必然是心思单纯之人,有那等鬼祟心思,也用不好这手繁杂刀术。 七日之内,禁锢自消,就回家去,反省一周吧。” 杨复面色复杂。 按照之前小铁行事的手段,他以为自己今日必死。 但谁料沈秋却放了他一马,他擦了擦嘴角血渍,对沈秋抱了抱拳,他说: “阁下还得回答我一个问题,阁下究竟是不是北朝狗贼?”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秋负手问道。 杨复眼中毫无惧色,他说: “若阁下是北朝狗贼,专为欺压我朝武者而来,在下就算拼死在这里,也不会让阁下走出济南。 但若阁下不是,在下便感谢阁下饶过一命。 此后若有阁下所在之地,在下必然退避三舍,不敢再冒犯。”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让沈秋颇是诧异。 他看了看杨复,他说: “不是。 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沈秋转过身,走向小铁。 周围那些围观者,见杨复都输了,便纷纷收起小心思,打了退堂鼓。 但在他们转身打算悄悄离开时,便听到一声刀鸣,伴随着索命寒风削掉一层砖石。 在碎屑横飞之间,低沉的声音也在长街回荡开来: “杨复可以走,他只是个头大无脑的傻子。 但沈某何时说过,你们这等心思鬼蜮之人也能走?” “小铁,念名字... 一个一个念!”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33.名刃观沧海【110/100】--最后一章,感谢同行【10/10】 济南城,隐楼长街之上,沈秋带着斗笠,斗笠下还有红色般若鬼面,看不清表情。 在他身边,小铁握着名册,念到: “济南福威镖局,镖头魏旭!” 人群一阵骚动,在眼见了沈秋单人独刀击溃了济南府第一高手杨复之后,人人都知,那带着斗笠,穿着大氅的家伙不好惹。 能击败地榜高手的,也只有地榜了。 那不是他们这些三流武者能对付的。 在小铁念到这名字时,当即就有一道黑影飞掠出人群,没命的朝着长街之外奔跑。 沈秋看也不看,高空之上便有鹰唳声,一道黑影略空而来,惊鸿异兽双爪如闪电飞掠。 只听一声惨叫,那凶狠畜生便飞入高空,爪子里扣着一颗被抠出的眼珠子。 沈秋弹了弹手指,一道森寒飞镖脱手而出,掠过人群,刺入那魏旭后心,了结他的痛苦。 既然买了沈秋行踪,必然是图谋不轨。 今日还敢围杀小铁,便是自寻死路。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围观人群眼中,那些没有买凶的人,只是感觉到沈秋行事酷烈,心有戚戚。 但那些心中有鬼的人,眼见自己行踪即将暴露,便有些焦急。 不多时,人群中便有声音大喊道: “齐鲁同袍,这北朝狗贼欺压我等,小觑齐鲁英豪!大家一起上,让他看看我齐鲁之人的风骨!” “他根本没想让我等活着离开,此时不搏命,更待何时!” “上啊!并肩子上啊!” 十几个人影掠出人群,剩下的人中聪明一些的立刻后退,免得被卷进去。 但更多人却是跟着那些人冲了出去。 这长街上有三四十人,饶是那地榜中人再厉害,还能一次把他们全杀了不成? 还有些人的想法更直接,趁乱冲进隐楼! 隐楼中是不许拔刀的,那地榜人再狠又能如何? 他敢杀入隐楼,不需要自己这些人动手,隐楼中人自会出面料理的。 “好胆!” 沈秋冷笑着拍在背后刀匣上,七星摇光破匣而出,被扣在手中。 凶戾刀意冲天而起,清晰的虎吼声在长街回荡,那凶戾刀意就如扑面寒风,拍在那些冲来的江湖人脸上。 打的他们脸颊生疼。 沈秋此时心似铁石。 这些人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用这些狂徒的命来做个鲜血淋漓的警告,让那些臭鱼烂虾再不敢朝着他和小铁出手。 这般行事确实酷烈了一些。 但江湖人物,一个个心比天高,桀骜不驯,不用点手段,还真的压不住他们! 那些地榜天榜,那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滚过一遭,踩着人头上位的? “踏踏踏” 眼看沈秋杀戒将起,在长街两侧,便有战马奔腾的声音响起,地面也在震动。 这突兀之事,让沈秋提起的刀落了下来。 他回头看去,长街两侧,已有数百披甲之士封堵,在他背后,隐楼大门也哐的一声关上。 “尔等凶徒,还不束手就擒!” 一个粗暴的声音在长街尽头响起,小铁回头看去,便瞪大眼睛。 他认得那个骑在马上,穿着盔甲,手握大刀的人,那是是非寨的一个高层头目,跟着鬼书生一起投了南朝的。 “上弓弩!” 眼见那些江湖人四散逃离,那骑在马上的头目冷笑一声,大手一挥。 当即就有箭矢从两侧飞射而来,好几个倒霉蛋只是刚刚飞身而起,就被箭矢穿刺躯体,摔在地上。 那些爬上了屋檐的更倒霉。 大鱼网扑面而来,迎头盖面的罩住,把他们丢下长街。 在数百持刀盾的甲士胁迫下,那些江湖中人即便是想要厮杀,也是有心无力了。 “尔等狂徒,空有一身本领,却不思报国护家,整日游手好闲!” 那骑在马上的都尉抓着大刀,大喊到: “统统与我绑起来,送到军前效力! 这齐鲁匪患不平,便不许尔等得脱自由!” 一时间,江湖人们哀嚎一片。 那些之前被小铁废掉手脚的人,也被甲士们扛起来,他们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到半柱香,整条街上就只剩下了渺渺数人。 沈秋,小铁,还有那个南朝都尉。 最后是站在角落,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的杨复。 那些甲士认得他是济南大户,便没有动他分毫。 那些被掳走的江湖人物大声求救,但杨复也救不了他们。 这又不是和北朝贼子厮杀,济南府理论上还是南朝国土,官府做事,哪里有平民百姓说话的道理。 只是在杨复面色诡异的注视中,那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都尉,此时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童一样,很窘迫的在和小铁与沈秋说着什么。 看他们的姿态,杨复心里便有无端猜想。 莫非,眼前这两人,是南朝达官贵人不成? 能调动这齐鲁剿匪的悍勇之士来卫护,想必也不是一般人了。 只是,杨复这完全是多想了。 “小铁,我知你怨恨我等,弃了大当家投了南朝,但我等也有自己的难处。” 那都尉搓了搓手,对低着头的小铁说: “我等对不起大当家,便要竭力回报,三当家说了,今后只要他还在这齐鲁之地,此地便没有人敢难为你们。” “三叔客气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吧,就不劳三叔费心了。” 小铁冷漠的回了一句。 虽说叫着“三叔”,但实则毫无感激之意。 这一幕让那都尉也是长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离去了。 “看看,小铁。” 待那都尉离开,沈秋伸手拍了拍小铁肩膀,他说: “这匹夫之勇,就是比不过军阵之力,不及一流二流,寻常武者在军阵之前便无还手之力,你说,若是天下太平该有多好。 天下太平了,也就没有这个厮杀纷争的江湖咯,我等又何须以这酷烈之事,卫我等平安?” “大哥说的是,可惜南朝羸弱,北朝蛮横,天下动乱也不知何时能休。” 小铁情绪不高,他扛起巨阙,对沈秋说: “大哥,我等这便坐船回洛阳吗?” “嗯,不,先去一趟天机阁。” 沈秋想了想,对小铁说: “那把东灵君的名剑咱们用不上,留着还是个祸害。 谁知道蓬莱有没有秘法追踪,把它处理掉更好一点。再说,你这巨阙剑,也要配个得力剑匣。 老是这么用皮带背着,不是个事,这一个多月,都磨断七根皮带了。” 两人翻身上马,离开长街。 走出几丈之后,沈秋回过头,看着还呆立原地的杨复。 他出声说: “多出去见识一下吧,江湖之大,绝妙刀法多得是,若养出阴阳刀意,你这游龙刀才算大成。 你既有天赋,又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大好时光,待在这济南府当井底之蛙,被一众臭鱼烂虾追捧,算是个什么事? 别蹉跎人生了,杨兄。 咱们江湖再见吧。” 说完,在铃铛声摇曳中,沈秋和小铁离了长街,往济南府的天机阁去了。 杨复则捡起自己身侧的两把长短刀,他抹了抹自己有些气闷的胸口,沈秋留下的气针还在。 但已经开始消散,按照这个速度,一周怕是就能复原了。 只是被打出的内伤有些麻烦,需要月旬调养,才能逼出体内寒气。 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沈秋说的话并没错,他留在济南府,刀术是不可能突破的。 他已到达瓶颈。 杨复抬起头,看着十二月天空中的寒日,他长叹了一口气,身形落寞的朝着家中行走。 沈秋那吹雪秋风刀,击碎了他内心身为地榜高手的所有荣耀。 让他看清了一个残酷的现实,沈秋才多大,尽管带着面具看不到脸。 但他应该还不及弱冠之年。 杨复以往自诩刀术天才,但现在,方知天外有天。 也许... 也许是时候拜别妻子父母,出去在那以往看不上的纷乱江湖里闯一闯了。 --------------- “大哥,那杨复,看上去不像是坏人。” 小铁摸着脸上的伤口,疼的呲牙咧嘴,他坐在墨家天机阁的包厢中,一边给自己涂金疮药,一边对沈秋说: “他那手阴阳双刀,也确实绝妙非凡,若不是遇到了大哥这样擅长刀术的人,怕是今日还难以击败他。” “他确实是个天才。” 沈秋也颔首说到: “我只是占了匹夫刀意的便宜。 浸润刀意便能感知看破杨复的刀式,若是没有刀意加身,此番怕是要动舍身决九分,才能以力破巧,拿下他了。”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小铁说: “你那刀意也不是偷来的,也是自己苦苦修成的,怎么就成了借外物,占便宜了?若是这便宜这么好占,那人人都是一方高手了。” “嗯,你说的也对。”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伸手解下红色鬼面,放在手边,对小铁说: “只是,我这几日,一直在思索那东灵君所说的话,他说我心性与摇光不符。 仔细想来,确实如此,这刀要的是一个绝世悍勇的莽夫,不惧生死,一刀向前,方能掌控匹夫刀意。 我嘛,我只是一腔血勇,除非搏命,寻常时,便也很难做到一往无前,无惧万物。 如果再强行使自己向匹夫刀意那方靠拢,怕是于心不和,反而会阻碍我的刀术进展。” 沈秋叹了口气,他说: “今后啊,还是要少用摇光,用贪狼磨练刀术,以期养出独属于我自己的刀意,才是武学正道。” 小铁点了点头。 他的境界,距离领悟沧海剑意还有点远。 这个话题他插不上嘴。 两人聊了会天,便有济南天机阁的掌事亲自来包厢拜访,也是个身穿墨衣,带着黑白面具的人。 他看到沈秋,便抱拳行礼,说: “沈少侠,你乃是咱墨家自己人了,与钜子和墨黑师兄都有交集,我也就不客套了,咱们直接说事就是。” “好。” 沈秋点了点头,将观沧海古剑,从手边拿起,放在桌子上,对那墨家掌柜说: “此番前来叨扰,是希望掌柜品鉴一下这把古剑,我知天机阁一向会做武林中人的交易。 便想用这把古剑,交换一些我等需要的东西。” “好说,好说。” 这掌事坐在沈秋对面,拿起桌子上的那把古剑,放在眼前细细品鉴。 这把观沧海长剑外表极其不凡。 它是一把春秋长剑的样式,剑格和剑镡非常古朴大气。 也没有过多修饰,泛着一股青铜光泽,剑柄上用黑色皮革细细包裹,摸上去有种磨砂的质感。 而剑刃有四指宽,三尺八寸长。 比一般长剑宽出些许,也长出一截。 剑脊上有古色古香的篆文,剑刃开刃处一抹雪白剑锋,那掌柜手持长剑,划在坚固的紫檀木上,便见木头应声而断,切口平滑至极。 而剑刃却无一丝划痕留下。 “好剑!当真好剑!” 墨家掌柜连连称赞,他双手将古剑放在桌子上,指着剑脊上的篆文,兴致勃勃的说: “少侠请看,这乃是春秋祭文,现在早已经失传了,是伪造不得的。 这剑名为‘观沧海’,乃是真正的春秋古剑,距今已有千年时光,却保养的如此良好。 即便是在墨家剑池中,也无有这等神兵。 这剑,怕也是仙人所造之物,只是一直隐于江湖,不得扬名罢了。 我要问一问,你准备用它换什么?” 面对掌柜的问题,沈秋想了想,说到: “我不缺兵刃,也不缺武艺,内功也不需要。” 他看了一眼小铁,说: “若是能换的一些珍贵的淬体药物,或者一些改善筋骨,于武道有异的奇物,也未尝不可。” “这样吗?” 掌柜听完,思考了片刻,便认真说到: “沈少侠,说实话,在下不建议你把这剑换出去。 这样的好兵刃,已经能够得上隐楼兵器谱前三十的排名,而且剑身灵气满溢,若得剑术高手持之温养,也是一块十二器的绝好材料。 不仅仅是罕见珍贵,更重要的是,武林中人,怕是很少有人,能拿出与这剑价值相匹配的物件来。” 他摊开双手,一脸惋惜的说: “你又不要武艺功法,这就更难了。 我也不敢为你打包票,只能说发信给各地天机阁分号,看看他们那里,能不能寻到你想要的奇物。 这把剑,我也不敢收。 我这济南分号里,拿不出与这剑价值相当的抵押物。 少侠就先带着,留一个地址与我,有了消息,我便派人通知你。” “好吧。” 沈秋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结果。 他想了想,对掌柜说: “就在苏州或者洛阳天机阁吧,我在那里人头熟一点,有消息便发信给我,黑叔那只凤头鹰,已经认得我了。” 两人在天机阁补充了一些药物。 又给小铁寻了个坚固的,单边打开的精铁剑匣,可以将巨阙放入其中,免得它再磨断更多困束皮带。 做完这一切后,两人在天机阁附近的客栈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坐上了前往洛阳的船。 与此同时,千里之遥外,东海之上,迷雾之中的孤岛上。 大半个身体都已被冰封的东灵君,正被几名全副武装的倭人武士,送入孤岛中心。 在那荒芜的孤岛中心,有九阶平台,成阴阳八卦方位,在平台最中心,放着一尊青铜所铸,古色古香的大鼎。 大鼎上有春秋祭文,上书“蓬莱”二字。 “啪” 东灵君的手拍在大鼎上,他半张脸都被冰封住,只能含糊不清的说: “我乃东灵,速度接我入山…我带回了...” “仙术传承,引灵祭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30个小时之后,说点什么吧 左道江湖入江湖30个小时之后,说点什么吧啊,累瘫了。 虽说百更这活,咱老路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但这一次绝对是最累的一次。 中间出了好几次问题,在此要特别感谢我的责编泥鳅大人,半夜我上传了47章,结果后台卡住,说是到每日上限。 连夜打电话把泥鳅大人吵醒,心里觉得非常不安,打算早起道个歉。 结果码了一夜的字,第二天早上起来,泥鳅大人告诉我,可以继续了。 收拾心情继续上传。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了,在传到94章的时候,又一次跳出提示。 “上传章节达到每日上限...” 靠。 当时真的是整个人都崩溃了。 只能又去麻烦泥鳅大人,这一次我隔着屏幕,都仿佛看到了泥鳅大人满满的无奈。 哈哈哈哈 估计今年这么倒霉的作者就我一个了,泥鳅大人也被我连累的非常惨。 鞠躬感谢! 然后再谢谢我的一帮好基友,芥子,虚佬,愚佬,无剑,小龙神,插头妹妹,桃花,雷爷等等,是的,你们没看错。 都是左道里的大佬级人物,当初写角色的时候,也都证得他们同意了。 还要额外感谢其他几个群里的热心大佬帮忙,比如帮我发单章解释情况的云东流大佬,还有婉君大佬等等。 我自认不是一个喜欢在圈子里玩的写手,本身也是个菜鸟,何等何能让大佬如此上心,实在深感不安,在此拜谢。 最后,最衷心的感谢,我群众的沙雕群友们。 陪我一路熬到晚上三点多,老司机,猫猫,曲哥,还有查宝,关七,艾萨拉等等,非常感谢你们。 这是我熬过的最漫长,最艰难的一次百更。 要是这个上传机制真的不改的话,估计以后百更也就没希望了,总不能每次都拉着泥鳅大人和我一起熬夜吧...手机端一秒記住『→m.\b\iq\u\g\\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兴许下一本书的时候,一切都变好了,也说不定呢。 哈哈哈。 最后说一句本书的成绩。 惨不忍睹啊。 虽说已经料到,转型原创必然有困难,更何况我还是原地转了个7200°的超大回旋,没摔得妈都不认识,已经是老路幸运了。 但五年苦旅的牛皮都吹出来了,接下来就要埋头苦干,努力向前。 管它成绩好坏,莽就完事了。 之前几年一直在疯狂写同人,现在感觉有些跳不出来了,慢慢改吧,从这本书开始。 还是那句话,尽最大可能去写好,接受一切善意的指正。 但是恶语相加大可不必,看的不爽直接右上角点叉,今年大家都这么难,就别再为难彼此了。 最后再强调一下,订阅是本分,打赏是情分,大家酌情来就行了。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 从8月31号早上9点,到现在9月1号下午4点,30个小时,我就睡了不到30分钟,洗了四次澡,喝了三罐红牛,早上起来家里还停水停电,真是一团糟。 上传了110章,还抽空码了几章,结果早上一看,靠,全是废稿,都用不了。 唉,熬夜伤身伤脑,大家且行且珍重吧。 爱你们,下次有空,再来聊他1块钱的闲话... 咱们下次再见~ 我睡觉去了~ 提前说晚安,爱你们。 ---身心俱疲的老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34.蓬莱密事 左道江湖入江湖34.蓬莱密事待东灵君幽幽转醒时,他感觉自己好似做了个离奇的梦。 自己在梦中坠入无边的寒冰地狱,躯体上爬满了厚重寒冷的冰块,就连魂魄似乎都被吸入万年不化的寒冰之中。 血肉被一寸一寸的冻结,就如阎罗的手一寸一寸的扼住脖子。 那种森寒的窒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感知体魄一点一点的死去,就连肺部最后一丝空气,都被寒气推动着挤出气管。 不能呼吸。 无法呼吸。 久违的窒息感,让东灵君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他初到蓬莱时,还是个不懂规律的坏小子,四处乱跑,某一次意外的闯入了蓬莱废弃的区域,差点被浑浊的海水淹死。 那一次,在生命弥留之际,是谁救了他? 那个人影。 那个高大的,模糊的人影,在光中,只能记住一个轮廓。 他还记得。 在自己生命即将消散的那一刻,是那个人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了人间。 啊,对了。 是搬山师兄。 是当时还年轻的搬山师兄,将他从浑浊冰冷的海水里拉了回来。 也是搬山师兄背着他,一路冲到蓬莱仙地,当时师父还在世呢。 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东灵?东灵!” 熟悉的呼唤声,将神游天外的东灵魂的思绪重新唤回。 那种介于梦境和现实之中的幻觉快速消退,几息之间,东灵君感觉自己离体的魂魄又回到了躯体之中。 冷!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就好似寒冬腊月,又赤身裸体的被丢入雪中,只能颤颤巍巍的蜷起身体。 不过他好歹也是天榜高手。 在意识回归的瞬间,体内凌虚真气便开始快速运转,一股缥缈如火焰的暖意在心窍升起,就好似心火被重新点燃。 很快,东灵君就彻底清醒。 映入眼帘的,是蓬莱仙地熟悉的朱红房梁。 在那房梁上以绝妙的技法,绘着周天星辰运转的图录,那是千年前的群星流转,与现今的星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好像他们这一代人,和蓬莱的先祖们,根本就不在同一片星海中一样。 “东灵,好些了没?” 掌门道君苍老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东灵君便挣扎着要起身。 但刚一动作,就有一股麻木的酸痛自四肢百骸中升腾,让这强横的仙道武者呻吟一声,又躺回了床铺上。 他低头看去,自己身上被长白寒魄的寒毒侵染,冻结的躯体已经恢复了正常,但皮肤之上还残留点点冻疮,紫一块青一块,看上去煞是难看。 也很狼狈,与蓬莱一贯讲求的仙风道骨截然不同。 “掌门道君。” 东灵君舒了口气,他在两名道童的搀扶下,靠在了雕花木的床头,又接过一杯参茶,放在手中取暖。 他一边嗅着参茶的芳香,一边对眼前笑眯眯的掌门道君说: “是你救了我?那长白寒毒,被驱散了?” “嗯。” 掌门道君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中拂尘,眉宇边的两缕白色长眉挑了挑,他玄色道袍背后点缀的衣带还是如之前一样,灵巧的在空中飘飞。 他对东灵君说: “东灵啊,你果真是有福缘之人,那寒毒只差一两日,便会渗入你心窍和泥丸宫中,到那时,便是先祖复生,也难以救你了。 不过,它五仙观有秘法,我蓬莱莫非就没有吗?” 掌门道君笑了一声,他指了指佩戴在东灵君腰带上的一枚温润暖玉,对自家师弟说: “这玉啊,乃是先祖传下来的,据说在灵气充盈时,有凝聚灵气的奇效,现在世间再无灵气,它便没了作用。 但用来驱离寒毒,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东灵你被寒毒侵染太甚,想要完全驱离,需要时间,今后五年,这暖玉不得离身,否则被压制,慢慢消散的寒毒还会卷土重来。” 东灵君摸了摸腰间温润的暖玉。 摸上去就和摸着温泉一般,异常舒服。 尽管掌门道君说的轻巧,但东灵君也是蓬莱高层,自然知道,在如今这一千年后的末法时代,先祖留下的灵物已经很稀少了。 完全就是用一件,少一件。 掌门道兄将如此贵重的灵物用于救助他,让东灵君心中煞是不安,此番任务也没能完成哪怕一件,更是让东灵君心中羞愧。 蓬莱道君已经活了一甲子多,自然知晓人心。 见东灵君神态黯然,便知道自家师弟心中有愧,他挥了挥拂尘,说: “明月,清风,你两人且先出去,我要与你们东灵师叔说说话。” 两名乖巧的道童立刻悄无声息的离开大厅,还关上了门。 待他们离开之后,蓬莱道君手指勾了勾,身后三丈之外的檀木椅子,便如被无形之手推动,精准的挪移过来,正落在道君坐下的方位上。tv手机端/ 这一手浑然天成,毫无突兀之感。 随手一个细节,便证明了这位苍老的道君本人,也是个深藏不漏的武道高手。 “说说吧,东灵,你到底在辽东遭遇了什么?” 道君的眼睛眯起,苍老脸上露出一抹严肃,他说: “以你的武艺,老道我不觉得你会如此狼狈而回,定然是生了些怪异之事,让你猝不及防。” 东灵君点了点头。 他对师兄说: “掌门师兄,搬山师兄,已经故去了,尸首也被他弟子烧毁,但并非是出于亵渎。 巨阙剑落在那折铁少年手中,搬山师兄也将沧海剑诀的基础剑式,交给了那孩子。 那少年天生神力,筋骨强健,就如当年的搬山师兄一样,是修行沧海剑诀的不世天才。 我观他使剑,基础极为牢固,便能肯定,最多再有三年,他便能学会真正的沧海剑。” “竟是这样?” 蓬莱老道瞪大眼睛,他微动拂尘,说: “那便务必要把那孩子带回蓬莱,如此璞玉,需得用心教导,莫让他走了搬山师弟的老路才是。” 东灵君盯着师兄的表情。 他心中有些疑问,关于沈秋所说的,折搬山的真正死因。 东灵君本想问的,但却硬生生忍住了。 沈秋说他若知道真相,便也是釜中游鱼,自身难保,东灵君也并不愚笨。 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他便岔开话题,对掌门道君说: “至于我中寒毒之事,是因为我此行,误入了长白秘境,师兄,那五仙观的‘长白仙路’还在呢!” “嗯?” 蓬莱道君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他的眉头挑起,对东灵君说: “你在回到蓬莱时,所说自己寻到了‘引灵祭文’,莫非...” “是的。” 东灵君的嘴唇有些泛青,他喝了口参茶,说: “便是在长白秘境寻到的,是真正的五仙观仙家传承。 师兄你也知道,即便是在仙法全盛的时代,五仙观的引灵祭祀之术,也是仙术一绝。 我知师兄多年来一直在寻访这等奇术,在那五仙观秘境朔雪宫中看到时,便下了决断,将追索巨阙之事先放了放,将那祭文背了下来。” “好!” 蓬莱老道听到这个好消息,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这一刻他身上的宁静气质被打破,就像是一个寻到了宝藏的老头,满脸喜气,绕着椅子走了几圈。 他挥动拂尘,似是下定了决心。 他回头看着东灵君,他说: “东灵,老道我知你心中也有疑惑,为何我蓬莱传承,这近百年来,一直在搜寻引灵术这等旁门左道。 这本该是只有掌门道君才能知道的秘密。 但今日,你既带回了蓬莱最需要之物,我便将这秘密提前告诉你。” 老道抚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他说: “反正,待老道我故去之后,这蓬莱道君的位置,也是你的。” “师兄莫要说这等话!” 东灵君放下茶杯,他认真的说: “师兄道法通天,自然益寿延年,那俗世人瑞,都能活百年,师兄如今才古稀之年,还有最少一甲子可活呢。” “唉,东灵啊,这人生漫漫,时间长短与我等这些修仙之人又有何区别?” 老道悠然长叹一声,他说: “若不得长生,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又有何区别? 我等先祖可是有活过千年的,与他们一比,我等这些末法时代降生的修行者,才是真正的蝼蚁之躯。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撑一撑,且随我来!” 道君对东灵君说了一句。 后者点了点头,运气体内真气,调息片刻,待可以行动,便拄着一根青玉竹杖,跟着老道君,走入蓬莱仙地这高塔深处。 一边走,那老道一边对东灵君说: “我蓬莱每一代,只设一名道君,下有三灵剑君,东灵,搬山还有红尘,如今搬山已失,红尘不在,便只剩下了你与我。 东灵啊,老道便对你说句心里话。 这蓬莱虽大,但我如今信任的,也只有师弟你一人。” 东灵君跟在师兄身后,听到师兄如此说,他便轻声回应道: “师兄这话,莫不可在外多说,除了弟子之外,我等这一辈里,可还有云中子、月君和幽冥三位蓬莱护法呢。” “他们?” 蓬莱老道颇有意味的轻笑了一声。 他挥了挥拂尘,在自己的静室中按照天罡北斗的星象走出三步,便有通往地下的密室,在机簧声中缓缓开启。 老道走入向下眼神的青玉阶梯,他对东灵君说: “他们虽是蓬莱之人,但与你我不同。 向道之心并不坚定,心中充斥杂念,自师父故去,老道我放他们出山去,使他们好生为蓬莱寻觅道法。 结果十多年的时间,他们倒是在那东瀛之地游戏的不亦乐乎,把师门使命忘得一干二净。 又把好好一个倭国,也弄得乌烟瘴气! 还敢逾越的在那些倭人面前,自称为仙人!简直大逆不道!哪里是修仙之人应有的做派?” 掌门道君冷声说: “他们也知自己办砸了事情,不敢回蓬莱。 倒是师弟你,出去一趟,便解决了困扰蓬莱数代的大难题,为我蓬莱千年谋划,赢得一线生机。 师弟,以后你若接过道君印信,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和那叛逆三人划清界限! 把他们逐出门墙,免得为我蓬莱招惹是非。 你可记得?” “嗯。” 东灵君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于差他一辈的三名师弟在外的做法,也确实是颇有不满的。 他只是为人正直些,不喜欢背后嚼人舌根罢了。 “好了,不提他们了。” 蓬莱道君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在两道白色长眉摇摆之间,他带着东灵君走下百节阶梯,到达仙地之下的区域。 东灵君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越过了一处不可见的薄膜一般,在跟着师兄踏入地下幽暗之处时,便有一股清风吹来。 那风颇为奇特,只是吹拂,便让人身体一轻,就好似浸泡在温水之中,非常舒适之间,连体内的真气运转,都自然的快了数分。 这种奇特的体验,让东灵君满脸疑惑。 他问到: “师兄,这…这是灵气!” “确实是纯粹灵气,师弟。” 蓬莱老道面色肃穆,他站在火柱燃烧的边缘,就如一半晋入黑夜,一半还在光明之处。 他对身后东灵君说: “那外界已经彻底消亡逸散的灵气,被我等先祖以秘法存于此处。 还有千年间,我等先辈们不断的加强,才让这处百丈之地,犹如灵气充盈的时代一般。 而你拿回的引灵祭文,便要用在此处!” 老道挥了挥拂尘,对一脸愕然的东灵君说: “你方才说,那五仙观在朔雪宫中,存放着数具先祖仙人的冰封遗骸,以期在未来灵气复苏的时代,唤引先祖归来。 五仙观那等小门小户都在千年前做出如此布置,我蓬莱身为修仙大宗,又岂能没有后手? 这便是蓬莱最大的秘密,师弟。” 蓬莱道君站在这灵气充盈之处,他玄色衣袍无风自动,长须长眉也摇曳不休,真如神仙中人。 他轻声说: “我等蓬莱先祖,便以灵体道胎沉睡世间,只要以引灵秘法,便可使他们复苏过来。” “这...这有何用?” 东灵君的脑子这一刻差点宕机,他下意识的反问到: “就算先祖在这个时代活过来又有何用? 师兄,你莫非忘了,这可是末法时代,先祖即便仙术通神又如何? 没了灵气,仙人也不如绝世武者更厉害啊!” “呵呵” 蓬莱道君轻笑一声,他说: “师弟莫要着急,这便是我接下来要对你说的。 千年之前,末法时代刚刚到来之时,先祖便留下了一道秘法,虽无法让整个天下灵气复苏。 但让我蓬莱山一地,重回修仙时代,还是绰绰有余的。 师弟,静下心,你且听我,慢慢说来。” 眼看蓬莱道君要说出所有秘密,东灵君便抬起手,严肃的对师兄说: “掌门师兄且等等。你先告诉我,先祖们,如今沉睡于何处?” “自然存于有灵之物中。” 蓬莱道君挥动拂尘,他说: “我蓬莱传承三剑,便是先祖道胎存身之处。 凌虚,巨阙,还有意外被毁去的红尘剑,不过莫要担心,师弟,红尘剑中的先祖道胎,如今已被转移到这‘万灵阵’中。 所以师弟,接下来咱们要做的事情,有三件。 其一,便是先以引灵祭文,唤醒阵中先祖。 其二,便要唤回你那弟子刘卓然,让他将凌虚剑,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最后,巨阙剑,也务必要带回蓬莱。 但秘法完成需要时日,而且不能声张,免得被其他宗门听到消息,是有轻重缓解之分,眼下祭文到位,唤醒先祖才是正事。 带回巨阙这事,便可往后放一放就是了。” ps: 推书:蓝白巨佬的书。 这位可是真正的触手怪,一天写六万字的猛人,和他一比,我简直是个菜鸟段位! 《我真不是她徒弟》主角依山尽,拜师第一仙子白子柔,作者正经人,不踩刹车 大家一定要去看这本书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35.剑君之行 在从济南开往洛阳的船上,穿着那件纤尘不染的黑色长衫的小铁,正在尝试放飞自己的“破浪”雏鹰。 这个活并不顺利。 沈秋的惊鸿异兽,早在数十日之前,就已经习惯了翱翔天空,并且喜欢上了那种感觉。 但小铁的破浪,却似乎对天空毫无兴趣。 这只比惊鸿兽稍小一圈的雏鹰,懒洋洋的,用爪子扣着小铁的手,任凭主人怎么甩,它都不愿意飞离主人。 在小铁用力甩动的时候,这家伙甚至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装可怜。 两只眼睛盯着小铁,眼中尽是哀求,嘴里尽是悲鸣。 弄得小铁有些狠不下心了。 这一幕落在沈秋眼里,便让他哈哈大笑。 他靠在船舱门边,看着小铁和自己的疲懒畜生斗智斗勇,一脸趣味。 “青青此时,应该已经在洛阳等我们了。” 沈秋弹了弹手指,说: “真是好久不见那丫头,心里甚是想念呢。” “嘿嘿,我也是啊。” 小铁憨厚的笑了笑,他甩起手,想将手中慵懒的雏鹰丢出去,但那破浪兽只是挥着双翼,还是不愿意放开小铁的手。 沈秋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走上前,一把掐住破浪兽的脖颈,将它甩飞出去。 结果那笨鸟无奈的张开双翼,但初次飞行却掌握不好方法,竟笨拙的摔在甲板上,就像是一只鸡一样,尖叫着扑腾。 结果引来了惊鸿兽嘎嘎乱叫的嘲讽。 那只已经征服了天空的勇敢鸟儿,此时正得意的蹲在沈秋肩膀,和主人一起,看破浪的笑话。 那拍着翅膀,嘎嘎讥讽的样子,像极了说怪话时的沈秋。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 简直绝了。 “去帮帮你兄弟,别让它丢人了。” 沈秋实在看不下去破浪的拙劣表现,他扭头对肩膀上的惊鸿说了一句。 后者怪叫一声,拍打翅膀,带起风声,就如闪电般掠向甲板,双爪扣在破浪的羽毛间。 有力的双翼一次拍打,便抓着破浪飞向高空。 在小铁担忧的注视中,惊鸿兽飞到百丈高,双爪便果断松开。 破浪雏鹰在空中翻滚着坠下,它惊恐的尖叫,如石头一样在空中翻来翻去。 这等高度,若它还不能学会用自己的双翼,绝对会摔入周围滚滚黄河之中。 此时是深冬腊月,水里很冷,若是掉下去,不得解救,就算是血脉奇异的凤头鹰,也会被活活冻死。 在死亡的威胁下,破浪兽只能张开双翼,向正绕着它飞行的惊鸿兽学习如何顺着气流滑翔。 小铁把它养的太好,但凤头鹰终究是凤头鹰。 就算是娇生惯养,在真正进入天空之后,身体里那属于天空的血统,依然很快就被激活。 破浪兽向下坠落了几十丈,最终还是晃晃悠悠的悬停在了空中。 初次飞行的感觉似乎不错,一向慵懒的雏鹰,那懒散的眼中,似乎也有光芒闪耀。 惊鸿兽娴熟的飞掠过破浪眼前,朝着它一甩尾羽,挑衅之意不加掩饰,破浪兽还记恨刚才惊鸿把它扔下来,便也拍起翅膀,追着惊鸿飞了出去。 两只凤头鹰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化作黑点,掠入高空,在下方船板上,都已经听不到它们的嘶鸣了。 “这才对嘛。” 沈秋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回头看着小铁,后者脸上也有种老父亲看到孩子终于成才时的欣慰表情。 “你要好生驯它。” 沈秋活动着手臂,对小铁说: “这凤头鹰乃是上古异种退化后的灵兽,但血脉再怎么奇异,若是不能经历风吹雨打,便也是温室花朵罢了。 你想让它成为真正的天空霸主,就要狠下心。 动物,自然有动物的活法,你只能助它,却不能干涉它,明白吗?” “嗯。” 小铁使劲点了点头。 男孩嘛,都有一个宠物梦。 而凤头鹰这样的宠物,可比什么猫猫狗狗厉害太多了。 小铁从小生活在辽东之地,那里的每一个穿梭在白山黑水之间的好猎人,都有一只属于自己的海东青。 那种猛禽不但是猎人最好的伙伴,还是与猎人一起追猎的战友。 但即便是最好的海东青,却也没有凤头鹰这么威武。 “好了,说完了破浪,该说说你了。” 在甲板之上,沈秋举起双手,摆出摧魂鬼爪的起手式,寒气森森之间,有凹凸不平的冰棱,在沈秋手掌上凝结。 他对小铁说: “我弟,好刀每天不摸一摸,会生锈的。来吧,开始你今日的打磨。” “这次下手轻点,大哥。” 小铁抽搐着嘴巴,无奈的抓起手边巨阙,在摇晃的船板上,他对沈秋说: “昨天打我太狠,我一晚上做梦都是掉进雪坑里,怎么也爬不出来,后半段的梦就不记得了,只是好像被人打了一顿一样,全身酸痛。” “哈哈哈,连做梦都是打架练武,这种态度才对。” 沈秋不以为意,红色绳子悬挂的铃铛,垂在沈秋手腕下方。 在鬼哭狼嚎,寒风阵阵,铃铛乱响之间,朝着小铁攻了过去,他下手毫不留情,在错身而过时,他说: “连做梦的时候,都要不断变强! 小铁,只有这样,你才能成为如你父亲一样的强者...” --------------- 就在小铁被沈秋狠狠折磨的同时,在距离齐鲁近两千里之外,潇湘两湖之地,长沙城外,一处村落之中,一场追逐战刚刚结束。 村民们一片惊恐,村长正在大喊着,让青壮们赶紧把受伤的人,从倒塌的房子里抬出来。 就在刚才,一道剑光破空落下,将两栋房子劈碎开。 还好,这会是大白天,村中有人第一时间发现,若是在黑夜里,那些被埋在废墟中的人,怕是活不成了。 而在忙碌尖叫的人群之外,穿着异族服饰,带着毡帽,披红挂绿的万毒门长老多吉正躺在地上。 躺在一片血泊之中,他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常年修行毒功,又有藏人特有的粗糙红色肌肤,让他脸颊看上去阴森如厉鬼一般。 他用左手撑着身体,就如绝境时的野兽般,发出阵阵嘶吼。 而他的右臂,则落在距离他三丈远的地方。 大概是这一剑砍来太快太急,那把剑又太锋利,导致那断掉的手臂砸在地上,五根染血的手指,还在神经质的抽搐。 而在那手指上,还有尚未消散的黑色烟气。 那是万毒门特有的万毒魔功,能将真气转化为无处不在,效果各异的毒烟,乃是江湖一等一的左道之术。 这位长老,乃是魔教中赫赫有名的前辈。 他和万毒门门主扎西次仁,是师兄弟,关系亲若亲兄弟一般。 此番从雪域高原前来潇湘,是奉了万毒老人扎西次仁的命令,前来援助在此地溃败的魔教教众的。 潇湘之地,正邪双方的正面战斗已经结束了。 双方的交锋,已经转入地下,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万毒门的毒术,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可惜,这长老来的不巧。 刚到潇湘,还没来得及施展一身毒功,便遇到了命中煞星。 “多吉,你在娄底残害生灵三十七人,又在益阳城中,往水井投入剧毒,使一城百姓危在旦夕。 此等行径,天道不容。” 冰冷的声音,自长老多吉身前传来。 他在血泊中仰起头,便看到一个背着剑匣,身穿灰色长衫的瘦高人影,正朝着他慢步走来。 在那人手中,握着一把并无寒光闪耀的古朴长剑,在阳光之下,剑刃上倒映出一缕温和光晕。 看上去人畜无害,就如艺术品一般。 但就在刚才,就是这把剑甩出夺命剑光,在十五丈外,破掉多吉身前毒瘴,还顺带砍下了多吉的手臂。 多吉多年都生活在雪域高原上,并不怎么知晓中原武林之事,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最多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纪。 当年多吉跟着师兄扎西次仁横行天下时,这年轻人还没出生呢! “你是谁!” 多吉用带着强烈口音的中原汉语,大声问到: “为何要偷袭于我,你们汉人不是最讲什么武德道义吗?” “道义,是给人讲的。” 刘卓然感受着手中凌虚剑的嗡鸣,他那双眼中毫无温度,他对眼前万毒门长老说: “对畜生,自然没有什么道义可言。至于我是谁...我只是个追逐公道的无名小卒罢了。” “虚伪!” 多吉自知今日必死。 这藏族汉子也不畏惧,他们信奉佛教教义,尽管与中原佛教不太一样,但转生轮回的道理还是共通的。 多吉知道自己这一生害了很多性命,大概来世也不能再为人。 但他这一生,过得要比雪域高原上的寻常汉子威风一百倍,一千倍! 他已经知足了。 常年修行毒术,也见多了稀奇古怪的死法,对于死亡,多吉也没有太多恐惧。 不过在临死之前,这万毒门长老心中还是有一抹恨意,他朝着刘卓然啐出一口口水,落在地上,嘶嘶作响。 他艰难的盘坐在血泊中,用仅剩的手,指着旁边被一剑劈碎的房子。 他大喊到: “你这汉人,虚伪的和雪狐一样!你说你追求公道,所以袭杀于我,我认了。但那些因你而伤亡的人,又怎么说? 那一剑可不是我劈出来的,是你! 你这汉人,本可以和我正面较量,不会有人因你而死,但你为了偷袭我,不惜害他人性命... 还说什么公道,呸! 要杀便杀!” 多吉忍着痛苦,单手放在胸前,做了个佛家礼节,他说: “只是你这人,和我也没什么区别,我死后不能为人转生,只能落入畜生道中,但你也一样,虚伪的汉人! 你高喊着公道,能瞒得过你自己,却瞒不过漫天佛陀。” “我何须要瞒?” 刘卓然上前一步,手中凌虚剑抬起,他对眼前多吉说: “那一剑,本可以斩出二十三丈,本是朝着你脖颈斩去的,若是那样,两栋屋子里的人定然活不下来。 现在,他们只是轻伤罢了。 至于你,你难道不知,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么多话?” 多吉面色一变。 之前的坦然尽数转化为一抹愤恨。 在两人周围二十丈之内,所有的村民都已经撤出,这让他死后爆发的毒功再无法伤人。 多吉狞笑着双腿伸直,朝着最近的村民掠去。 这等恶人,哪怕是临死之前,都要拉上一些垫背的。 可惜,在他刚起步之时,凌虚剑便从刘卓然手中飞出,就如真正的御剑之术,飞掠三丈之外,绕着多吉旋转一周,一颗大好头颅,便被轻轻砍下。 待那人头落地之时,一股紫色烟气,便从多吉躯体中爆发开来。 那烟气暴烈至极,就如狂风过境,在爆炸的瞬间,便将周围二十尺之内的所有东西都卷入其中。 不管是坚固的砖石,还是黄泥土墙。 不管是黑瓷大缸,还是地上野草,被那紫烟卷中,都如泼了硫酸一样,发出呲呲作响的声音,就如千万条毒蛇聚在一起吐出信子。 那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这便是万毒门的万毒魔典,把人变成怪物的毒术。 如多吉这样的长老一身是毒,就连血液和口水都有剧毒,这两个多月里,潇湘之地的正派侠客们,可是因为这个,吃了大亏。 最少有五十多人,都因万毒门人的死后自爆,而失去了性命,或者断绝了武道。 这是用血,换回的教训。 “唰” 刘卓然身影飘飘,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在二十多丈外轻盈落地,在那孩子崇拜的注视中,面无表情的剑君抬起手中古剑,向前斜斩一记。 锐利剑气如狂风横扫,将那些毒烟吹入更高的天空中,又被风吹散开来。 “大哥哥,你好厉害!” 那小男孩被刘卓然放在地面,他张开双臂,对刘卓然比划到: “你是武林大侠吗?我以后也要成为你这样的侠客!” “别走江湖。” 刘卓然捏起剑诀,凌虚剑嗡鸣一声,归入背后剑匣,他蹲下身,面无表情的,认真的对那小男孩说: “去读书,或者去学门手艺,别走江湖...那不是一条好路。拿着这个!” 剑君将几块银子,放入那小男孩手中。 他看了一眼倒塌的房屋,对小男孩说: “把它们拿去给屋子的主人,再替我对他们说声抱歉。 另外告诉村长,那尸体得留在原地最少三天才能收敛,而且尸体周围二十丈内,三个月内不能住人,也最好不要靠近。” 说完,刘卓然站起身。 他看了一眼瞪大眼睛看着他的小男孩,伸手在男孩额头上轻点了一下,然后转身踏出一步,就如凌虚御空,飘飘而起。 在村口大树上一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这长沙城外的村子中。 “仙人啊!” 一个老头子大喊了一声,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刘卓然刚才御剑杀人,很多人都看到了,他们都认为,这是剑仙之流,但实际上并不是。 尽管,剑君修的确实是仙道之术。 但刘卓然,也只是个凡人武者罢了,只是比其他人活的更纯粹一些,能更自由的追逐内心的道义,江湖规矩也束缚不了他。 他从未想入江湖,但实际上他早已踏入江湖,如其他江湖客一样。 他,也有用剑解决不了的麻烦。 “离家太久了...” 剑君在长沙城外的林中飞掠而过,轻若飞鸟一般,他心中想到: “该回家看看了,却也不知,父母还有师父,是否还安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36.苗疆桐棠 左道江湖入江湖36.苗疆桐棠苗疆,这是一片远离中原的地方。 它并不是个准确的地理名词,在过去几百年里,苗疆所代表的区域一直在变化。 大楚朝鼎盛时,苗疆的区域被压迫到只剩下云贵与潇湘接壤的一处。 那是苗疆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大楚朝对于外族人并不温和,如苗疆和西域这样的地方,一直被压迫。 直到二十多年前,大楚突然国灭,北朝和南朝打起仗打个没完,在远离中原的地方,被压迫了三百多年的苗疆人,终于松了口气。 在苗疆的巫蛊道并入魔教七宗之后,苗疆的土地,更是一口气从潇湘与云贵边缘,鲸吞了整个云贵。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苗疆,就是个真正的国家。 而且面积,并不比中原更小,它甚至还包括了一个传承几百年的小国家。 大理国,本是大楚的附庸,现在,却已经是巫蛊道的附庸了。 不过,统治苗疆的巫女大人,是个念旧的人。 即便现在已经有了大理那样四季如春的地方,但她依然还是住在苗疆最古老的古城中。 凤凰城。 这里便是蛮苗巫蛊道的核心之地,这座据说千年前就存在的边陲古城,就在潇湘之地边缘。 在如今这个正邪大战已经差不多分出胜负的时刻,魔教之所以还能在潇湘之地苟延残喘,都是因为凤凰城对那些游兵残勇打开了大门。 或者说的更直接一点。 统治苗疆的巫女桐棠夫人,看在过去和魔教教主的情分上,在潇湘之地魔教惨败的时刻,帮了他们一把。 这位巫女的在苗疆的威慑力到底有多大? 就连武林盟主任豪,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都不能踏入苗疆一步。tv手机端/ 倒不是说任豪大侠怕了巫女桐棠,只是如今的正邪对峙,正派占优,乃是形势大好。 但若是激怒了桐棠夫人,让一向不参与正邪之争的巫蛊道和各路蛮苗,也加入作战。 那正派这边,估计就要一溃千里了。 毕竟,江湖人士再多,也不可能是近十多万蛮苗蛊师的对手,而桐棠夫人一声令下,在苗疆集结的大军,又何止十万之数? 说什么魔教七宗里最强的是圣火教桃花尊主,或者通巫教主高兴,这都是屁话! 真正懂行的人才知道,魔教七宗里最危险的... 恰恰是最低调,表面最温和的苗疆巫蛊才对! 巫蛊道的存在,已经不是单纯的武林门派的概念了。 他们更像是一个国家,不,一个和中原风俗迥异的文明。 “唉,真是无聊的紧。” 穿着一身苗族服饰的沈兰,坐在一头青毛驴背后,她用红色轻纱遮着脸,身上穿着喜气的红色长裙,又有苗家女子才有的银色坠饰。 那些层层叠叠的银环,还有珍珠点缀的头冠,让她看上去真的像是出身苗疆的女子一般。 她被几名五行门叛徒护卫着,踏入古朴悠然的凤凰城中。 这座古城没有城墙,它也不需要城墙来护卫它,城中很是热闹,在那些苗家楼阁之间,有数个集市刚刚开张。 入耳之处,皆是一片本地土话,倒是并不难听,很有节奏感,就如唱山歌一样。 这里毫无中原那种被战乱波及的混乱,在某些人眼中,这里平和的不可思议,但沈兰并不喜欢这种让人沉醉的和平。 她觉得凤凰城有些平和的过头了。 甚至有种不求上进的慵懒,就和桐棠夫人一样。 明明有通天的武力,却甘心窝在这个她出生的地方,一心一意的等待那个负心人回来。 苗家女子,对感情无比忠贞,这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好事。 但也有些时候,是大大的坏事。 当然,这种话,沈兰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若是在凤凰古城里大声说出来,都不需要桐棠夫人吩咐,那些蛊师们,自然会请她品尝传说中的“万蛊刑罚”。 在这些蛊师眼中,桐棠夫人,那就是万蛊之灵行走世间的代言者。 她也是苗疆有史以来最伟大,最强大,开拓领土最多最大的巫女。 她不是皇帝或者国王。 但在苗疆,就算是大理国的国主见了巫女,也要恭敬下跪的。 若他不愿意跪,那他和他的家族,就永远都不需要跪了。 沈兰骑在毛驴上,任由毛驴载着她,动作僵硬的秀禾在前方牵着毛驴引路,根据沈兰的指示,转过一个又一个街角。 最终停在了一处颇有中原风格的庭院之前。 这里非常幽静,和凤凰城其他地方的喧闹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在庭院前方,有一黑一白两名女蛊师守卫着,她们的眼仁都是灰色的,会让人有本能的不寒而栗。 这些蛊师都是巫女的追随者,巫女的任何命令,都会被无条件的执行。 黑蛊杀生,白蛊断命。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我带回了夫人要的东西。” 沈兰下了毛驴,带着秀禾走到庭院门口,对那两个木头人一样的蛊师说了一句,白衣蛊师转身走入庭院通报,而黑衣蛊师则略带好奇的看着秀禾。 几息之后,她语气沙哑的说: “篡命蛊?” “嗯。” 沈兰点了点头,秀禾脑子里的篡命蛊,肯定瞒不过这些用蛊高手的。 “低劣的蛊,喂给猪豚还差不多。” 那黑衣蛊师不屑的撇了撇嘴。 仔细去看,她其实很年轻,也就刚到二十岁的样子。 “黑潮妹妹,我这便是来求巫女,为我妹妹换个更好的。” 沈兰笑嘻嘻的对那黑衣蛊师说: “对了,小玄鱼在吗?” “嗯,小巫女在的。” 这黑衣蛊师似乎和沈兰很熟,她对沈兰努了努嘴,低声说: “小巫女刚从大理国回来,听说那边的王子向她求亲,惹得她很心烦,便回来了。” “呵,区区小国王子,居然敢觊觎小玄鱼?” 沈兰冷笑了一声,她说: “需不需要我派个人去教训一下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你?” 黑衣蛊师撇了撇嘴,不屑又带着微微八卦,语气兴奋的说: “用不到你那些低劣随从。 巫女大人也很生气,我家黑长老已经带人去了,大理国主之位,怕是要换一个家族了。” “好吧。” 沈兰被小看了,却也没办法。 巫蛊道里,确实人才辈出,区区一个地榜二十,在这苗疆之地,不够看的。 若是不小心惹了不该惹的人,怎么死的怕是都不知道。 就算是她的师父曲邪过来,在这苗疆,也得老老实实的管好下半身,万一被哪个脑子不好用的女蛊师下了情蛊,那可就真完蛋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张莫邪一样,用绝世武艺,硬生生压住情蛊十几年不爆发的。 几息之后,白衣蛊师走出来,对沈兰勾了勾手,说: “来吧,巫女大人刚刚睡醒,正在等你呢。 还有你那机关人,也带上,巫女大人说你办事得力,让我等帮你妹妹换上百年的篡命蛊。” “才百年啊?” 沈兰不满的噘着嘴说: “白川妹妹,能不能换条两百年,或者三百年的?” “你这妖女!真当百年蛊虫是大白菜吗?” 白衣蛊师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她说: “别得寸进尺啊。” 沈兰笑嘻嘻的将秀禾交给那白衣蛊师。 说来也奇怪,这秀禾机关人一向只听沈兰和沈秋的命令,但在白衣蛊师随手召唤之下,竟乖乖的跟着白衣蛊师走向庭院另一侧去了。 沈兰也不担心,她就如回了自己家一样,在庭院里快步前进。 不多时,就来到了后援大厢房中。 她整了整衣服,推开门,便看到眼前洒满花瓣的浴池中,巫女大人正在沐浴。 这是她睡醒时的习惯了。 桐棠夫人,按照年纪来算,今年应该已经有三十多岁了。 但她的肌肤精致如玉,身材纤细的让沈兰都有些嫉妒,偏偏该大的地方还一点都不小,两条纤细长腿也毫无一丝赘肉。 她就那么闭着眼睛,躺在满是奇香花瓣的水中,就那么大大方方的任由沈兰偷瞄她的身体。 说真的,哪怕同为女人,沈兰在看到水中若隐若现的完美躯体时,都有股火,从小腹升腾。 对于美的鉴赏,其实男女都是一样的。 也不知道张莫邪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这么暴殄天物十几年... “小兰儿,看够了吗?” 磁性中略带一丝沙哑的声音,自水上响起,让沈兰悚然一惊,急忙收拢心神,低下头,束着手,不敢再去乱看。 但水中的桐棠夫人却不在意。 那多一分嫌胖,少一分嫌瘦的瓜子脸上,也有一丝笑意挂着,就像是在和贴心的后辈开玩笑一样。 她慵懒的伸出左手,捧起一抹花瓣,她说: “小兰儿,过来,帮你桐棠姑姑看看,我这脸上,是不是多了条皱纹?” 虽是调笑温和的语气,但沈兰不敢耽搁。 她很快走到浴池另一侧,就那么跪坐在边缘,仔细的看着桐棠夫人那一头散在水中的黑色长发,反复看了好几次,沈兰这才说: “嗯,确实看着不如之前柔滑,大概是夫人最近被那些无能的家伙烦到了吧?” “唉,是啊。” 桐棠夫人闭着眼睛,语气无奈的说: “我本不想管的,但哥哥的亲儿子写信求过来,就差叫我小妈了,他用哥哥往日情分来挤兑我,我也没办法。 总不能在小辈面前失了身份。 小兰儿,不如,你替我去除了那张楚...我每次看到他那张和哥哥很像的脸,都很心烦呢。” 沈兰只当是没听到。 要杀张楚,不是不行,也不是做不到。 但桐棠夫人肯定是说着玩的。 夫人虽然看上去离经叛道,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但她却对和张莫邪有关的任何事情,都非常在意。 哦,对了,夫人嘴里的“哥哥”。 便是苗疆女子,对于情郎的称呼。 桐棠夫人根本不掩饰自己对张莫邪的爱慕,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张莫邪对于亡妻冯雨涵用情至深。 “夫人,我带回了这个。” 沈兰从怀里取出小玉瓶,放在桐棠夫人手心中。 夫人感受那股瓶中传来的寒气,这才睁开了眼睛。 怎么说呢。 本就是人间绝美了,这眼睛一睁开,就如画龙点睛一般。 让那静态的美,刹那间便鲜活了起来,她的大眼睛里,犹如有天空倒影一般。 她将那瓶子放在眼前,拔开瓶盖,看了一眼,便满意的说: “不错,寒玉蚕,世间仅剩下的最后一只了。 还是幼虫,没有威能,但一旦长大,便可吐出寒玉丝来,坚韧无比,能吊起千斤巨石。 扎西次仁那老鬼手中的扇子,便是用这寒玉丝织出来的,小兰儿,你此番做的不错,姑姑我很满意呢。” 沈兰笑嘻嘻的应了一句。 她心中也有好奇,此时终于能问出来了。 她看着桐棠夫人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将世间最后一只寒玉蚕夹在手中,便轻声问到: “夫人,你是要用这等世间奇物,做出一味绝世蛊虫,要威慑正邪两道,还是...” “噗” 沈兰的话还没说完。 她就目瞪口呆的看到,在桐棠夫人指尖,那肥嘟嘟的寒玉蚕整个爆开,就如爆浆一般。 寒气四溅中,晶莹如玉的汁水被溅在桐棠夫人手心中。 夫人就如涂抹化妆品一样,双手抹匀之后,将那散发着清寒幽香的汁水,细细涂抹在脸颊的每一处,就连头发都没放过。 待桐棠夫人涂完了“化妆品”,她就如涂了面膜一样,舒舒服服的躺在水里。 大概是觉得水温不够,便随手一甩,一只蚊子大小的红色蛊虫落入水中。 就如滚烫巨石落入水下,转眼间,水面便升起丝丝蒸汽。 桐棠夫人舒舒服服的呻吟了一声,听的沈兰血脉贲张,一时间心头大乱,然后就听到夫人问了一句。 “小兰儿,你方才说什么?姑姑没听清楚呢。” “呃,没什么。” 沈兰抿着嘴,她低下头,说: “夫人要我去辽东取回寒玉蚕,便只是为了保养肌肤吗?” “是啊。” 巫女大人语气温和的说: “这寒玉蚕啊,除了能结丝之外,最大的用处,便是能让女人容颜不老呢。 你看我都有皱纹了,这怎么行? 以后哥哥要是来看我,见我脸上生了皱纹,不再爱我,又该如何?这事关我在哥哥心中的形象,乃是泼天大的事情。 小兰儿,你此番做的非常不错。” 夫人伸出手,抚摸着沈兰精致的下巴,她轻声说: “说吧,你想要什么。姑姑都会满足你的...当然,这具身体是不行的。 这具身体和这颗心... 永远只能属于哥哥一个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37.奇蛊 凤凰城中,巫女别院。 听到桐棠夫人询问所求,沈兰心中便一阵激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也不拐外抹角,便低声对桐棠夫人说: “夫人,我所求的,只为杀死那剑君刘卓然,为秀禾报仇!” 浴池中一片安静。 直到好几息之后,才有一声悠然长叹响起。 “唉” 躺在水池里的桐棠夫人轻叹一声,她说: “又是打打杀杀,你们这些人一天活的累不累啊。 我都与你说过了,小兰儿,我不会去接触蓬莱之人,不管是小卒子,还是背后的人,我都没兴趣。 哥哥说了,不让我去接触他们,我便离他们越远越好。 我劝你也别去染这因果,若那背后有哥哥都要敬而远之的事物,那对你而言,便是灭: “小兰儿,起来吧,为姑姑梳头。” 沈兰立刻起身,拿起象牙梳子,用心的为夫人梳着头发。 夫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寒玉蚕的效果让她非常满意,整张脸都变得紧绷,神采飞扬,就如回到了最美好的豆蔻年华一般。 她伸手放在心口,感受着心脏跳动中,那一丝不协调的响动。 她知道,在万里之外的某个地方,哥哥的心脏中,也有同样的响动。 远隔天涯,却又心神相连。 “既然你已下定决心,姑姑便许了你就是。” 桐棠夫人心情不错,待沈兰为她梳好头后,她打了个哈欠,语气慵懒的说: “去找玄鱼吧。 让她在蛊室里取出‘红尘蛊’,你拿去用就是了,但有一点,小兰儿,我不许你害那刘卓然性命。 废去武艺,加以惩戒,这便足够了。” “夫人!” 沈兰语气诧异,但在她要说话时,就看到桐棠夫人抬起头,看着她。 那双如秋水一样的眼睛,一片平静,却看得她头皮发麻,再不敢有任何违逆,只能点头答应。 “很好。” 夫人站起身,迈起优雅步伐,走向厅堂之外,她头也不回的说: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小兰儿,姑姑对你仁至义尽了,以后再惹上麻烦,别来求我。但若厌了江湖红尘,想要寻个安静家乡。 我这凤凰城,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看着桐棠夫人要离开,一直埋在沈兰心中的问题终于冲出心中。 她问到: “夫人,你为何要对我和秀禾这么好? 我等非亲非故,当初你初见我,便许下承诺会庇护我,我沈兰何德何能,能让夫人如此看重?” 这个问题,让桐棠夫人停下脚步。 她似在思索,片刻之后,夫人回答说: “救一个无路可走的孩子,需要理由吗? 我既有能力在那曲邪的滔天邪念下庇护你,又为何不去做呢? 再说了,那曲邪竟敢用那淫邪眼光看我这只属于哥哥的身体,他还真的是活的不耐烦了。” 夫人的语气阴冷下来。 她说: “且让他活着吧,三年之内,若小兰儿你杀不了他姑姑便舍上一只奇蛊,替你杀了就是!” 说完,夫人走出厢房,在一众蛊师的簇拥下,离了庭院,去凤凰城里闲逛了。 这就是她每日的生活。 她喜欢那些烟火气,喜欢那些自己求而不得的温馨生活,与家人,与爱人在一起过的日子。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宝物。 就算得不到,看看也好。 沈兰则留在厢房中。 她在回味夫人最后的那句话。 作为一名杀手,她已经习惯了事事都用阴谋论去看,去分析,但也许,当初桐棠夫人庇护于她,真的只是一事心善罢了。 她在夫人眼中,并无特殊。 唯一特殊的,大概是她运气比较好。 在被曲邪玷污之前,先一步遇到了桐棠夫人吧。 片刻之后,沈兰抹了抹通红的眼角,走入庭院另一边,结果刚走入院子,就听到一个元气满满的声音大喊到: “谁还不听话!” “呱呱呱呱” 回应那声音的,是一连串的蛙鸣声。 沈兰走上前去,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色曼妙长裙,头: “夫人说,让你从蛊室里,为我取出‘红尘蛊’。” “啊?” 小玄鱼可爱白皙的脸蛋上,顿时闪过一丝惊讶和诧异,她说: “红尘蛊?兰儿姐姐你确定? 那蛊虫可不是随便用的,对付一般人根本用不到它,你可别骗我啊,要是被你拿走了红尘蛊,师父肯定会狠狠责打我的。 我怕疼。” 小巫女瘪着嘴,一脸无辜。 沈兰再三保障,确实是夫人要求给的,这才让小巫女半信半疑的走入庭院后方地下的蛊室中。 片刻之后,小玄鱼捏着一个青色玉盒走了出来。 将那玉盒递给沈兰,她小心的叮嘱到: “别见光,别碰水,这红尘蛊入水即化,不需要饮下,只要接触便会产生效果,但只能维持一百二十息的时间,便会失去作用的。 所以必须抓紧时间哦。” 沈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那玉盒放入贴身怀中。 她又问到: “小玄鱼,你告诉姐姐,这红尘蛊的效果是什么?为什么你刚才说,对付一般人用不到它?” “这个啊。” 小玄鱼仰起头,靠在沈兰怀中,轻嗅着沈兰身上的芳香,她低声说: “因为红尘蛊,是师父制作出来,专门对付修仙之人用的。 这种蛊虫对普通真气毫无作用,但只要遇到仙家轻灵纯粹真气,便会融入体内,在短时间内滋生大量须弥小虫,吞噬仙家真气。 堵塞经络穴位,使之被废去一身内功,形同废人。 普天之下,也只有我师父,万毒老头,还有药王传人能解,但师父和药王肯定不会去解的,万毒老头也不敢得罪师父。 所以,中了这蛊,就相当于永远废掉咯。” “竟是这样?” 沈兰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桐棠夫人依照张莫邪的警告,远离蓬莱之人,但看来,夫人其实暗中也做好了应对那些修仙人士的准备。 红尘蛊。 自云端坠入万丈红尘,打落尘埃,烂泥打滚。 “真是好名字。” 沈兰赞叹了一句,她眯起眼睛,轻声说: “但这样还不够!远远不够!我答应了夫人,不能杀他,但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舒舒服服的活下去 小玄鱼,你能帮姐姐配置一味毒药吗?” 沈兰对怀中小巫女说: “就当是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小巫女的眼珠子转了转,她说: “好啊,但我帮了兰儿姐姐,兰儿姐姐也得帮我。 我在这凤凰城待得好无聊啊,在大理国那边风景好,但也很无聊,我想去中原看看,去江南!” 小巫女挥舞着拳头,喊到: “张岚哥哥就被坏和尚关在那,你之前说过的,我要去把张岚哥哥救出来,找张岚哥哥玩。” “呃,我可不敢带你去。” 沈兰犹豫了一下,她说: “被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算了,不找你配毒了,我去一趟万毒门就是。” 说完,也不等小玄鱼出声,沈兰就如幽灵一样,飘然飞掠,离开了这处庭院,气得小巫女咬牙切齿。 不过很快,这小姑娘就奸诈的笑了起来。 她手指轻轻一弹,一只如苍蝇一样的白色飞虫便自手心飞出,追着沈兰就飞了出去。 “嘿嘿,你不带我走,我还不会自己走吗?” 小巫女叉着腰,得意的说: “待兰儿姐姐离开苗疆时,我便跟在你身后,也去中原大地逛一逛。反正师父也从来都不管我,满脑子都是那个什么张莫邪。 嘁,师父发花痴发了十几年,天天做梦都喊张莫邪的名字,真是脑子都坏掉了。” 玄鱼挥了挥拳头,她咬着牙说: “张岚哥哥是张莫邪的亲生儿子,通过他肯定能找到那个负心汉,我便要替师父出口气。 把他绑回凤凰城,和师父成亲,再洞房。 也算是圆了师父的美梦。” “呱呱呱呱” 池塘里的剧毒蛤蟆又聒噪起来,打断了小巫女的幻想。 她哼了一声,叉着腰,转过身,瞪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蛤蟆,随手抓起手腕上的银环,就呼啸着丢了出去,在水面上溅起一团涟漪。 她大喊到: “谁还不听话! 快给我跳舞!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38.奇毒 五日之后,雪域高原。 准确的说,是川蜀之地和雪域联结的茫茫雪山之上,沈兰在一众阴气森森的毒师带领下,走入了万毒门总坛中。 这个魔教宗门擅长用毒,乃是魔教七宗里地理位置最偏远的一个。 这个宗门也很有意思。 它的大部分成员,都是雪域上的藏人,少有中原人能通过万毒门的试炼,活着加入这宗门之中。 据说万毒门的起源,和百多年前已经灭亡的吐蕃国有些关系。 说是某个远古仙门的分支传承,善于用天地万物制作奇毒,还有秘传的万毒魔典。 那是连张莫邪都啧啧称奇的奇门武艺。 如今万毒门的首领,万毒老人扎西次仁,也曾是张莫邪的手下败将。 在魔教教主尚未失踪之前,这个藏人和其他宗主一样,对张莫邪忠心耿耿。 但在教主失踪之后,万毒门也随波逐流,开始介入魔教分裂。 说实话,万毒门其实是魔教七宗里最安分的一个,他们比巫蛊教还要安分。 因为他们离中原实在是太远了。 比起下雪山去中原武林闹事,万毒门门人,更喜欢沿着高原,去南方的次大陆上,欺负那些只会忍让和祈祷的阿瑜陀耶人。 那里也是域外之地。 但封锁域外的神风,却没有封锁住通往阿瑜陀耶王国的道路。 那片炎热的次大陆,就是万毒门的自留地,当然那里也有佛教传承,但论起武力,那里的和尚和僧兵,可比中原的武僧们好对付多了。 总之,在魔教七宗里,万毒门是个很没有存在感的宗门。 甚至连只有艾大差一人的青阳门,也要比万毒门有名的多。 但是,默默不闻,不代表不重要。 万毒门在魔教体系里非常重要,它是整个魔教和所有江湖妖人最重要的毒物来源,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连武林正道需要用毒时,第一个想起的,也是万毒门。 在用毒这个行当里,万毒门的名声,就和苗疆巫蛊一样闻名,是当之不愧的行业老大。 因为相邻很近的缘故,五行门和万毒门的关系不错,五行门刺客们出门杀人前,总要在万毒门兄弟那里买点毒药用。 而万毒门的兄弟们,都是一群沉迷毒术的家里蹲死宅。 要配置新的,稀奇古怪的毒药,也需要五行门兄弟们出马去搜集材料。 一旦新的毒素参研完毕,便要拿到阿瑜陀耶王国去做“生物实验”。 大家都是藏人,总不能在自家地盘上撒毒吧?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总之,一来二去之间,五行门和万毒门就算是绑在一块了。 而作为曲邪的大弟子,五行门年青一代中最著名的刺客,沈兰对于万毒门也是门清。 完全不需要带路,这又换了一身藏人女子打扮的妖女,便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万毒门总坛的厅堂之中。 果不其然,万毒老人扎西次仁,在这个时间点,就在厅堂中做着毒素配置的试验。 他是用活人做实验的。 看那人的黝黑皮肤,怎么看也不像是中原人,不像是西域人。 嗯,大概是从软弱而又无能的阿瑜陀耶王国掠来的奴隶吧。 沈兰并不关注这些域外人的死活。 她知道,万毒老人是个珍惜时间的人,便也不浪费时间,甩手丢出几本册子,正丢在万毒老人身前的实验台上。 后者根本看不都看沈兰。 只是将那几本册子打开,看了看,便来了兴趣。 “寒毒?” 扎西次仁虽然是正统藏人,但当初跟着张莫邪混,也会说一口流利汉话,更是识得汉族文字。 他看着手中册子,已经有明显皱纹的脸上,便浮现出一抹不屑。 他说: “辽东人用寒毒,真是门外汉,好好的寒毒,被他们用成这个样子,糟蹋了。” 说完,他抬起头,对沈兰说: “你要什么?直说吧,别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沈兰打扮的,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就如藏族女子的一朵花一样,也是想给万毒老人留一个好印象。 但她在扎西次仁灰色的眼中,根本看不到任何情绪的变化。 就好像是对方看着一具会动的红粉骷髅一样。 这家伙... 怎么说呢,是个技术宅。 就和艾大差疯狂痴迷机关术一样,扎西次仁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至高的毒术。 除了用毒杀人外,他对其他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的。 “我要一种毒。” 沈兰便直接说道: “一种可以永久破坏经络穴位,却又不会致人死亡,也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毒,甚至还要中毒者除了变成废物之外,还能长命百岁!” “唔。” 听到沈兰的要求,万毒老人发出一声诡异笑声。 在周围那古怪绿色火柱的映照下,这藏人大毒师消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表情。 他说: “你一定很恨那个人,才要如此古怪的要求,是想让他或者她在痛苦的悔恨,与无能的愤怒夹缝中,如卑微的虫子一样苟且一生。 啊,教主说的没错,女人疯起来,真是可怕。 但,不够!” 万毒老人将那几本从朔雪宫带出来的秘籍随手丢了回来,他根本不在意这几本册子上记载的绝等武艺。 他低下头,继续自己的毒素试验。 他说: “滚吧! 所谓寒毒,我十多年前就已经掌握了,若拿不出东西,就滚,别浪费我的时间!” 沈兰却没有走。 这妖女轻声说: “药王传人出现了。” “嗯?” 万毒老人的动作停了停,他抬起头,盯着沈兰,他说: “在哪?” “中原,齐鲁,潇湘,都有他的踪迹。” 沈兰低声说: “七绝门策划颠覆潇湘剑门,便用产自西域大沙漠的烈毒,在你这里求了一味奇毒,废了天榜第四林菀冬。 他们差一点就成了,很可惜。 但我知道你不关心这个,你只关心自己的毒够不够厉害...很遗憾,万毒老头,你的毒被破了!” 妖女轻笑一声,她说: “你还不知道吧? 小半年前,林菀冬就可以下地行走了,此次潇湘大战,我听说,林菀冬还持剑杀了几个刺杀她的刺客呢。 她身上的毒,就是那药王传人解的! 一篇青囊经,度世间灾厄。尊者,万毒门的老对头,又回到江湖了。” “唰” 一个灰色小罐,被丢给沈兰。 万毒老人在旁边水盆里洗了洗手,那盆水立刻变成了红绿相间的古怪颜色,他抬起头,对沈兰说: “那人姓名!还有方位,特征,说出来!” “那人叫冯亚夫。” 沈兰说: “绰号药王鬼医,地榜十五,当年曲邪刺杀北朝国主耶律崇,却被耶律崇逃得一命,北朝搜罗天下名医给国主救命。 结果那耶律崇,却被冯亚夫一帖药毒死。 这事可是五行门隐秘。冯亚夫现在居于泰山之下,泰安城外,被玉皇宫庇护着,他性情古怪,救人也杀人,全凭想法心情。 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 “无妨,够了。” 扎西次仁的脸上,凝出一抹古怪而纯粹的笑容。 他咧开嘴,从手边拿起一把黑色的,精致的,点缀着玛瑙琉璃和几颗天珠的折扇,这扇子和万毒老人的形象极其不配。 但这看似文气精致的扇子,却是天下十二器之一。 它是毒术至宝。 还有个很好听很文艺的名字,叫“夜尽琉璃”。 万毒尊者把玩着藏匿万毒的扇子,露出森森白牙,笑着说: “没有药王,毒术再精妙又有什么意义? 这世间纷扰,让我厌烦不堪,现在,总算有点乐子了。 你要的毒,我给你。 但你要负责在那人中毒之后,把他丢到药王传人那里,就当是我给那冯亚夫打个招呼,送张战帖,看看他能不能解我下的毒! 我还要用心再制出几味毒,如我万毒门祖祖辈辈一般,与药王传人好好斗上一斗。” -------------- “什么?青青还在苏州?” 洛阳,雷府别院。 沈秋诧异的看着眼前浪僧,他语气古怪的问到: “恨命大师,你不是那般不靠谱的人,我还特意叮嘱过,一定不要让青青留在苏州的,你又为何...?” “阿弥陀佛。” 穿着灰布僧衣的浪僧慢条斯理的对沈秋说: “沈施主请放心,青青姑娘不会有危险。 实际上,她此时留在苏州,比留在洛阳更安全些。贫僧的一位朋友正在照顾她,那人你也见过,便是须弥禅院的芥子僧。” “哦,芥子大师。”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若是他,我便放心了,芥子大师武艺高强,又有佛家善心,只是,青青为何要留在须弥禅院里? 她可不是那等会去听佛经的人。” “因为青青在学琴啊。” 坐在浪僧身边的雷诗音大小姐,抱着自己的凤头鹰,对沈秋说: “芥子大师的琴艺极高,也愿意教青青,她一直很想学琴,便留在苏州了,前几日还写信过来,说自己很好,让我等不必担心。” “学琴...” 沈秋抿了抿嘴,他吐槽说: “她从小和瑶琴一起长大,想要学琴,有的是时间学,瑶琴也很愿意教,只是丫头疲懒罢了。 却又偏偏在这个时候热爱学习了。 好吧,那既然如此,我和小铁便回苏州去一趟吧。” “咦?这么急吗?” 雷诗音抱着肥嘟嘟的爱宠,对沈秋和小铁说: “我父亲大概下午就回来了,不留下一起吃顿饭吗?沈秋哥哥在济南可是大出风头呢,父亲连连赞叹沈秋哥哥少年英雄。 不到弱冠之年,就成地榜高手,真乃江湖奇才。” “吃饭就不必了。” 沈秋往宅院之外走,他一边走,一边说: “我接了青青之后,还要回洛阳,去太行的,到时候再和雷爷好好喝一场酒,顺便感谢他收容是非寨人。 诗音,你替我向你父亲告声罪就是。 另外...” 沈秋看了一眼被雷诗音抱在怀中,喂得肥胖如鸡一样的凤头鹰。 他摇了摇头,打了个呼哨,惊鸿兽从天而降,在雷诗音的惊呼声中,稳稳落在沈秋肩头。 身后小铁也有模有样的打了个呼哨,小一圈的,更慵懒一些的破浪,也自天际落了下来。 和这两只威武凶狠,已经有了一丝天空霸主风范的凤头鹰一比,雷诗音怀中的凤头鹰,简直就像是真正的走地鸡一样。 不但外形臃肿,连精气神,都像极了扑腾的老母鸡。 “诗音啊,凤头鹰不是这么养的。” 沈秋无奈的对雷大小姐说: “青青应该告诉过你饲养方法,但你就这么由着性子养下去,你这只鹰,怕是活不过明年立夏了。 你还给它剪了翅膀,带了铃铛和绳子...你真把它当猫养啊。” “这样好看啊,看着更舒服一些嘛,它之前太凶了,还是无机叔叔帮我用真气塑养它的。 我自己又不会武功,怕它跑了,才给它带了绳子。” 一向聪慧的雷大小姐,这会半是尴尬,半是羞愧的低下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眼前那两只凤头鹰,才是真正的灵兽,雷诗音这只,已经半毁了。 好在,还有挽救的机会。 “浪僧大师,你也不管管吗?” 沈秋有些哭笑不得的看向浪僧,一向靠谱的后者脸上也是一脸尴尬。 他能怎么办? 诗音要这么做,他作为爱煞了诗音的叔叔,也只能由着大小姐脾气来。 “你太溺爱她了,这不是好事啊,大师,这雏鸟被保护的太好,可就真的废了。” 沈秋看着浪僧,一语双关的说了一句。 浪僧合起双手,对沈秋微微点头。 他知道,沈秋这是善意劝说,他便说道: “贫僧会加以驯服的,两位下次再过来,定能看到一只真正的凤头鹰!绝对不会辜负沈施主和青青姑娘的一片好意的。” “嘎、嘎” 在人们说话间,站在主人们肩膀上的惊鸿和破浪,也看到了雷诗音那只“去疾”。 这两只雏鹰眼中有大大的疑惑。 这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为何双方的差别这么大? 它们不断发出怪叫,似乎是在询问那只胖胖的去疾兽。 嗨,兄弟,你这是咋了? 怎么胖成这样? 快放下你嘴里该死的蛊虫! 别tm吃了! 该减肥了! 再吃下去,会死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39.怪梦 洛阳码头上,河洛帮去往霸都的商船即将起航,大纲头吆喝着让水手们最后检查一次。 而在通往甲板的木板旁,小铁和沈秋,也在和洛阳的好友告别。 前来送他们的,是是非寨的旧人们。 原本的大头目郎木头,还有些小头目们,他们都穿着河洛帮的黑色劲装,打扮的和本地拳师没甚两样。 “木头叔,不用送了,到这里就行了。” 穿着黑色长衫的小铁对郎木头抱了抱拳,他说: “我过一段时间还要来洛阳的,到时候再和木头叔还有诸位叔叔一起把酒言欢。” “嗯。” 身材瘦高,如竹竿一样的郎木头点了点头,这位大头目并不是善言谈的人。 他只是伸手拍了拍小铁的肩膀,简短的叮嘱到: “照顾好自己,遇事别冲动,若有时间,替我等回青龙山祭拜一下。” “好。” 小铁应了一声。 郎木头又转头看向穿着大氅,带着斗笠的沈秋,他抱拳行礼,说: “小铁年幼,经验不多,还望沈兄弟多加照看,我等必铭记沈兄弟的恩义。” “他乃是我兄弟。” 沈秋语气温和的回答说: “诸位不必忧心。” 双方拜别,沈秋和小铁上了船,又带了几箱礼物。 不收还不行。 这都是原是非寨的兄弟送的心意。 船只缓缓离岸,他们在甲板上向岸边的其他人挥手告别,随着大纲头的吆喝声,那些送别的人的身影也变得慢慢模糊起来。 “我观河洛帮待我父亲的兄弟们还算不错,这让我心中也安定了些。” 小铁背着宽大剑匣,对沈秋说: “是非寨之事虽已落幕,但木头叔他们在洛阳好生生活,繁衍生息,我父亲若九泉之下有知,想必也会心无牵挂,自在往生的。” “说的是。” 沈秋摸了摸剑玉,他轻声说: “是非寨这些人,敢厮杀,不怕事,也见过世面,战力强横,是非寨没了,他们又无处可去。 此番归了河洛帮,雷爷定然是非常喜悦的。 这一股力量若能好生使用,河洛帮的势力就会极大成长,借着他们与是非寨的名头,在齐鲁之地行商,也会顺利很多。” 他对小铁说: “还有你那位三叔,如今主管齐鲁剿匪事务,权力颇大,手下又有重兵,若雷爷能搭上他的线,这河洛帮在齐鲁也算是发迹了。 再蛰伏一两年,河洛帮也能成为这中原地区的第一流势力了。” 小铁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并不喜欢那位三叔。 尽管父亲临死前原谅了吴世峰,但小铁心中对于那件事自有定论的。 沈秋也不劝说,这种事没法劝。 说到底,在是非寨的问题上,他沈秋也只是个外人罢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 沈秋摆了摆手,他看着小铁腰上挂着的酒囊,他说: “你师父的骨灰,你打算怎么处理?不能就这么一直带在身上吧?” “我打算去趟泉州。” 小铁摸了摸腰间酒囊,他对沈秋说: “若能找到师父的家族最好,若找不到,就把它埋在泉州玉塘山下,师父是那出生的,我想让师父落叶归根。” “行。” 沈秋颔首说: “我记得落月商坊有去两广的商船,待回了苏州,你便启程去,坐船往返大半月就能回来,到时候我等再一起回洛阳。 苏州啊,到底是个是非之地,以后咱们一伙,就久居洛阳吧。” 他拍了拍小铁肩膀,说: “我去休息一会。” 说完,沈秋回到船舱中,手握剑玉遁入梦境。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便抽出贪狼刀,走向仇不平的幻影。 没有什么试探,一出手就是九分舍身决,阵阵森寒漫卷躯体,寒刃出鞘,袭向仇不平躯体。 百鸟朝凤枪也是一声长鸣,随后枪出如龙。 这片梦境快速变化为青龙山是非寨的背景,一轮弦月之下,仇不平抖出寒芒点点,将沈秋的刀式尽数破去。 两人错身而过,沈秋腰腹溅起冰封血光,被枪尖拉出的伤痕深可见骨。 他也不理会,转身就是一记吹雪刀式,森寒刀气破刃而出,但却被手持亮银枪的仇不平闪身躲过。 利刃长鸣之间,栖凤枪术抖落开来。 十多团寒光由近及远,将沈秋突击后退的路线尽数封死,就如被罩入杀生网中,使沈秋无处可躲。 “铛” 一声轻响,百鸟朝凤枪点在沈秋身前两寸。 朔雪玄功秘法凝结的寒冰,就如重甲般护住沈秋躯体,但在眼前亮寒枪刃微抖之中,那护身寒冰就被尽数破开。 冰屑四处飞舞,犹如数百暗器爆发。 但仇不平双手持枪向前,也不理会袭来寒冰,在亮银枪三次抖动之后,沈秋的脑袋便被挑破。 下一瞬,他自梦境重生,伸手摸了摸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伤痛。 刚才那一战,底牌尽出之下,他勉强在仇不平手中撑过了十招。 “进步了。” 沈秋复尔抽出贪狼刃,深吸一口气,又朝着持枪而立的仇不平走去。 朔雪玄功初成,再加上已炉火纯青的雪霁心法,沈秋体内流淌的真气已有三分沧海气象。 刀术,掌法,提纵虽近大成,但都有进入瓶颈的征兆。 在济南轻松击败杨复,证明沈秋的武艺已入地榜行列,但想要更近一步,却又是千难万难。 他此时如自杀一样挑战仇不平,并不是自虐。 这个过程就像是炉火中被不断锻打的铁块。 每一次的交战就是磨练,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赢,但有如此上好的磨刀石,又岂能不善加利用? 若再能从这不断的挑战中,获取一些来自仇不平的武学精要,那边是大好事。 最妙的是,沈秋手中的“绝等磨刀石”,并不只有仇不平一人。 “砰” 沈秋的心窍被亮银枪扎穿,血渍冰封之间,他又在梦境重生,这一次撑过了十二招。 “栖凤枪术凌厉无比,精妙之中又简洁大气,毫无花哨,每一招一式都为克敌制胜而生。 也许我的刀法也该向这个方向侧重学习。” 沈秋一边感悟经验,一边提着刀,冲向仇不平身侧的另一个幻影。 折搬山。 折铁的师父,身穿麻布长袍,身高八尺有余,体魄健硕,筋骨强横,那肌肉老头手持巨阙剑,沉重锁链绑在左臂之上。 沈秋扑来,寒气森森,将折搬山的长须白发吹的向后飞舞。 贪狼寒刃带起十道真假刀影,在进入折搬山身前六尺时,那肌肉老头便爆喝一声,巨阙挥起。 沧海剑诀流转开来。 但和小铁的那三板斧并不相同。 这老头一出手,便是重剑上撩,自下而上,剑风呼啸,有万兵不挡之力蛮横袭来,就如海潮奔涌,不讲一丝道理,粗暴的将沈秋的精妙刀式尽数淹没。 “铛” 轻鸣之间,沈秋护身寒气如纸一样被撕开,手中贪狼刀也打着旋飞了出去。 力量太大了。 一击之下,便让沈秋持刀的手腕有骨裂之感,麻木之中连兵刃都握不住。 在长刀脱手的瞬间,沈秋立刻变刀为掌,鬼哭狼嚎之中,他身形更快三分。 铃铛声就如暴雨拍打树叶,在疾声回荡中,摧魂鬼爪附带玄冰寒气,如厉鬼探爪,在巨阙回扫之前,便在折搬山身上连拍三记。 可惜,都打在了厚重如墙的护身罡气上。 “哐” 沉重巨阙剑式一变,在古拙大气的剑式中,竟多了一丝精巧之感。 剑刃回扫,沈秋急掠而上,在巨阙宽大的剑刃上借力旋转,又躲开了这沉重一剑。 但扫到半路的巨阙又变招一次,剑刃追着沈秋横拍而来。 就如拍打苍蝇,在折搬山体内真气咆哮之中,沈秋被一剑拍在地面,被拍成了一团马赛克。 身上骨头被这一剑拍断了三分之二。 当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于梦中复苏,伸手揉了揉脖子。 “折搬山力量大,剑式凶,被巨阙碰到就是重伤,又有一身钢筋铁骨,不惧拳掌袭击。 但速度相对仇不平而言,较慢。” 沈秋总结道: “那么,就用折搬山磨练身法,用仇不平磨练刀术,至于内功和拳掌...” 他回头看着另一些扎堆而立,穿着辽东萨满长衣的幻影们。 这些幻影是在长白秘境的地宫入口处,在那些冰雕里抽取到的,有十七八个人,都是通巫教自建立以来,到现在的历任教主。 “就用你们来练朔雪玄功、摧魂鬼爪、还有玄冰指。” 沈秋这一次也不用刀。 他摆出双掌上下的动作,在体内真气暴涨,体外铃铛弹跳之中,便朝着眼前一位女性通巫教主袭杀而去。 后者也以玄冰指法应对,同样寒气森森,显然也是修行朔雪玄功的。 只是她的武艺,相比北朝国师高兴,就差了太多。 这很正常,这世界上到底没有那么多天才人物。 沈秋现在的日程安排的非常满。 他接下来要学的东西很多,通巫教的提纵术落雪步,还有玄冰指法的修行,通过不断击破这些通巫教历代教主,来获取朔雪玄功的修行经验。 尽管剑玉梦境与外界时间流速已经达到一比二。 但沈秋还是感觉,时间再一次有些不够用了。 他已经过了武艺可以快速增长的初级阶段,在进入瓶颈期后,接下来的每一点提升,都会变得非常困难,如水滴石穿一般。 想要到达更高境界,他就得付出更多的辛勤。 另一边,小铁的舱室中,他用剑布细细擦拭了巨阙,又将巨阙横置于身前,看着巨阙剑身上铭刻的那些花纹。 那是沧海剑诀的剑式衍化。 并不复杂,但没有师父在旁讲解,小铁也必须得反复观摩,才能悟出沧海剑诀在基础之上,更进一步的提升之道。 就这么一直到晚间时分。 小铁将晚饭送到沈秋舱室中,见大哥还盘坐在床铺上,似是入睡,又似是在修行,他也不便打扰,便退了出去。 如睡之时,小铁将巨阙放在手边,这已成习惯,若是遇到突发事情,第一时间便能抓起剑来反击。 “今晚也许能睡个好觉。” 小铁咕哝了一句,便和衣而眠。 之时在入睡之后,他的梦中似又回到了小时候,在荒山之上,和师父习武的场景中。 但在小铁眼前,手持巨阙挥剑的,再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师父折搬山。 而是一名女子。 身穿素色长裙,带着面纱,皮肤并不白皙,而是很健康的小麦色。 一袭黑发在脑后束起马尾,那长发垂到腰间。 她身形并不健壮,还有几分纤细之感,小臂上的肌肉,也完全没有折铁和折搬山那么夸张。 总体而言,这是个身材修长的神秘女士。 沉重的巨阙在那女子手中,轻若鸿毛一般。 随着那女子一剑一剑的演练沧海剑诀,她身上气势不断积蓄,又在巨阙长鸣中,将手中剑式向外竖斩一记。 “哐” 恐怖巨响之中,巨阙脱手而出,如箭矢飞入云霄,又在流星坠落一般的场景中,刺入荒山之外的大海。 在小铁的注视里,整个海面就如怒潮涌起,在巨阙落入水中的一瞬,竟在海岸上卷起十几米高的巨浪。 小铁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夸张的梦了。 自大从朔雪宫逃离之后,他就经常会做这个梦,每次都感觉很熟悉,就像是无数次做过同样的梦。 但每一次清晨梦醒时,梦中记忆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却偏偏又只记得,自己做过古怪的梦。 这种感觉自达从辽东离开到现在,已经闹得小铁不得安生好久了。 他根本没见过那个手持巨阙舞剑的女人,但那女人明明用的是最正统不过的沧海剑。 她到底是谁啊? 梦境缓缓变化,在云雾缭绕之间,小铁似乎又来到了一处像是仙家之地一样的奇幻之处。 在直抵云霄的山峰之上,在宽大的山涧平台中,小铁拄着巨阙,在他眼前三十丈之外,依然是那个素裙女子。 她手中也握着一把巨阙,如小铁一样,将重剑单手拄在地面。 她伸出手,对小铁勾了勾。 这个轻蔑的动作,意思很明显了。 过来! 让本君看看你的斤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关外雪 40.西域风尘 “唔” 一声轻吟。 盘坐于纤尘不染的白玉地面的张楚睁开了眼睛。 体内似正统道家的浑厚真气,于长河奔流之中,缓缓安静下来,他睁开眼,便看到一抹金光闪耀,亮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那似是一团火在烧。 那确实是一团火。 一团金色的火焰,正在四方玉台的拱卫中,于一个青铜火盆上燃烧着,颇为奇特。 并无灯芯,也无灯油。 盆中盛放着如骨灰一般的物质,便引得金色火焰在安静的烧,它并不散发出灼热,在这三十丈方圆的玉台中,只有一股渗入躯体的温暖。 就如午后骄阳。 但这只是假象,在张楚所在的位置,便是界限,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会感受到这金色火焰的霸道蛮横。 千年圣火,焚尽万物。 这世间,能承受圣火灼烧的,也只有渺渺数人罢了。 相比数个月前,历经挫败的张楚,身上倒是少了三分轻狂,多了几分沉稳,运功之间,动作怡然,倒是又多了几丝高手气度。 他的两只瞳孔颜色不一的眼睛,看着眼前那团跳动的金色火焰,眼中尽是一抹好奇,还有一抹期待与渴求。 这等神物,真乃天下罕见。 若是他七绝门所有,该有多好? “心思不定,妄念横生,可惜了一身天赋根骨,若你以后还是这般跳脱,想要达到你父亲的境界,这一生都不可能了。” 苍老温和的声音,自张楚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斥责。 张楚也不以为意。 他自这纤尘不染的白玉地面站起身来,对身后人抱了抱拳,说: “谢尊主指点,也谢尊主许我在圣火教圣地修养,这等大恩,晚辈张楚没齿难忘。” “这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 拄着桃木手杖的阳桃老人随口回了一句。 这圣火教掌教依然是那身麻布长衫,打扮的和一个街头卖艺的老者差不离,他束起白色长发,就站在张楚身后一步。 他看着眼前燃烧的金色圣火,他语气冷清的说: “如今残肢已复,你也该离开了,老夫就不送你了。” 张楚摸了摸还包裹着绷带的手。 大半年前,在苏州夜战中,被摇光刀斩断的两根手指,竟已经重新生长出来。 只是比原本的手指有些别扭。 这新生肢体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重新握刀。 “照千年圣火,引生机入体,使断肢重复,尊主,贵教的神物奇妙,晚辈算是真正见识了。” 张楚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对阳桃说: “我受尊主大恩,必然要有所回报,我观尊主近年来一直在中原之地寻访些什么,每每却失望而回。 不如桃叔说与我听,若我七绝门能帮上忙,张楚必竭力相助。” “嗯?” 阳桃看了张楚一眼。 这桃花老人左手负于身后,抬起右手,摸了摸垂在胸前的胡须,他看着眼前圣火熊熊。 那金色火焰的倒影,都似乎呈现于眼中。 他想起那苏州一夜里,自己和张莫邪的交谈。 片刻之后,他便说: “老夫欲在中原江南之地,寻两个离家已久的弟子回来,但又碍于一些和故人的约定,无法亲身往去。 你若能帮我把我那弟子带回来,倒也是一桩美事。 张楚,老夫素来知你愿望。 你从小野心勃勃,想要建立与你父亲一般的绝世功业,老夫倒是并不讨厌这样奋发的性子。 你与那高兴和曲邪暗中交集,大概也是想重整魔教声威。” 桃花老人轻声说: “这样吧,若是你能帮老夫达成夙愿,老夫以圣火教势力,助你成事,也并非不行。” 张楚眼中有一抹了然之色,但很快肃起脸庞,他对阳桃说: “桃叔说了那两人身份便是,我定竭力为桃叔寻找谋划。” “那你且听好了。” 阳桃挥了挥袖子,对张楚耳语几句。 后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便欲要告辞而去。 他向外走出几步,又被桃花老人唤住。 后者上下打量着张楚,他说: “老夫与张莫邪相交莫逆,你也算是我的晚辈,这一次你在苏州一战,连连受阻,被挫去傲气,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老夫观你经此一战,武艺武道又有精进,我且问你,张莫邪留下的几门奇功,你悟了多少?” “父亲留下的武艺奇妙,我不敢妄言。” 张楚轻声说: “但苏州一战,见识了天下英豪,确对我有所启发,再有数年,便可一攀天榜之境。” “好。” 阳桃点了点头,他捻须说: “之后突破武道时,若有阻碍,便来圣火山一行,这千年圣火,也可再借于你一次,助你突破。” 这话让张楚眼中亮起一抹欣喜。 这圣火教的圣火奇妙,他已亲身体验,若能再得圣火相助,在遇到武艺瓶颈时,突破也会更加容易。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张楚抿了抿嘴,对阳桃说: “那就感谢桃叔了,这等恩惠,张楚必铭记于心。” 桃花老人只是点了点头,并无多语。 张楚又与他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他还要赶回七绝门去,这几月一直待在圣火山调养伤势,也不知七绝门内部情况如何了。 待张楚离开之后,桃花老人向前行走,越过那无形界限,踏足圣火禁地之中,在他踏入圣火五丈之内时,那温和燃烧的火焰,便爆起开来。 一缕缕金色烈阳般的火花,从火盆中跳起,缠绕在桃花老人身侧。 温度极高,足以融化铁石。 但那些金色火花,却被阳桃气机牵引,缠绕在他身侧流转,又被一朵一朵的送回火盆之中。 金色的火还在烧,阳桃眼中却满是失落凄凉。 眼前这团火焰,不管是温度,还是规模,都要比他儿时所见,少了整整一半。 若是再这么下去,不出二十年,这已经传承千年的光明圣火,便有熄灭的危险。 而这火焰一旦熄灭,已有千年传承的圣火教,怕也会如沙滩沙堡,被外界滔滔袭来的潮水吞没撞碎。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世人多苦,红尘纷扰。” 阳桃站在圣火之前,并不在意那灼热难忍的高温。 他闭着眼睛,将左手置于右臂肩膀处,低声诵念,神态诚挚,就如修行多年的苦禅僧一般,充满了一种清静离尘的气质。 这是个内心有信仰的老人。 不管外界对圣火教的评价如何。 他这一生,都挚信唯有皈依圣火,焚尽心中妄念,才能得脱自由,往去光明世界中。 所以,准确的说,阳桃,并不是个纯粹的江湖人。 “多年不见,桃兄,你怎又在念经啦?”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这圣火山秘地突兀响起,惊得正沉浸于信仰之境的桃花老人猛地睁开眼睛,回身便是凌厉一掌打出。 金色烈火般的真气自手心迸发,熊熊火焰汇聚成手掌形状,带着滔天灼热,轰向声音来处。 整个秘地的温度,这一刻都变得燥热起来。 但在阳桃身后,十丈之外,那个抱着慵懒狸猫,穿着黑色长衫的身影,只是随手一点,阴寒之气也自指尖迸发。 就如一道阴寒狂风汇聚漫卷,在身前三丈之外,迎上了阳桃那一记大光明掌。 指气穿透,如以点破面,将那熊熊火焰汇聚的手掌破开来,阴寒之气与灼热真气抵消开,两股真气精准的相融化解。 不多一分,不少一丝。 “这才数月不见,桃兄就如此恼我不成?” 张莫邪怀抱着狸猫,他笑语盈盈的说: “还枉我从昆仑风尘仆仆归来,第一站就是来拜访桃兄呢,真是让人丧气的紧。” “张莫邪!你这神出鬼没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阳桃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老头拄着桃木杖,对身后张莫邪说: “老夫知你武艺已通天,十几年前便不是你的对手,如今你要欺辱老夫,老夫也无力抵挡。 但这是我圣火教秘地,你却在此戏耍于我。这让老夫如何能忍?” “好了,桃兄,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和一个孩童一样?” 张莫邪倒是不在意。 他抱着猫,身影如闪现一般,掠到阳桃身侧,那光明圣火察觉到再有人来,便欲加袭击。 只是被张莫邪挥手一甩,长袖飘飘之间,如阳桃身上一样的灼热之气迸发。 压得那圣火火焰都小了几分。 “你动作轻点!” 桃花老人一把推开张莫邪,他心疼的看着被压小一丝的圣火,吹胡子瞪眼的说: “这可就只剩下这一点了,若是被你吹灭了,我圣火教就完了!” “它能传承千年,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张莫邪撇了撇嘴。 他坐在一边玉台上,对桃花老人说: “你说你这恬淡性子,好好念你的经就是了,为何非要多管闲事?我可让你帮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了? 你知不知道,你此番助了张楚,便是助长了他心中妄念! 我那儿子志大才疏,偏偏又有野心,被你这么一推,以后便要生出事情来的。 还有,你诱使我儿去帮你寻那圣女,是故意试探我?” “瞧你这话说的。” 桃花老人露出一抹古怪笑容,他说: “老夫看张楚乃是做大事的人,比你当初畏首畏尾的样子可强多了,这魔教要是在他手里再次统一,便能席卷天下呢。” “你就是个念呆经的,你懂个甚!” 张莫邪瞪了桃花老人一眼,他摸着怀中狸猫的脑袋,说: “我当初约束你等,乃是在救你们,你们却不领情,非想着要搅乱天下。罢了罢了,我如今逍遥自在,也不去管这些恼人事情。 只是阳桃,咱们两人也算相交莫逆,当年你多有助我,我也不忍心见你没得一个没下场。 我便告诉你,我本说这天下再有四十年便有大变,此番去昆仑看了看,却发现事情有些变化,也许大变之期会提前... 你忧心圣火传承,我也能理解,毕竟是前人基业,不能毁在你手里。 但若你信我,便不要再和张楚去谋划太多,安心等待就是。” 他看了一眼阳桃,意味深长的说: “但若你不信,非要一意孤行,那我也不拦你。反正这大变将至,就算身死道消了,也不是没有机会共赴未来盛事。 只是,我在苏州与你说的,你可还记得?” 桃花老人听到张莫邪这一番云里雾里的话,他心中深思数分,却不得其法,又听到张莫邪说起另一件事,便心头烦闷。 他板着脸说: “自然是记得。 但张莫邪,圣女侍奉圣火,乃是千年传承,就算老夫不干涉,她们也会被命数推着,如落叶浮萍,回到我圣火山中。” “命数之事,我管不着。” 张莫邪眯起眼睛,他说: “但人力之事,我还可以管上一管,当年那两个小女娃也是可怜,我许她们自由,便不允许你去毁我誓言!” “但老夫已经许了我教五方护法自行其事。” 桃花老人摊开双手,脸色平静中带着一抹狡黠,他说: “我与他们说了圣女之事,我教中护法群情激奋,便要主动去迎回圣女,这是他人自主行事,不算违反老夫与你的约定吧?” “随便你钻空子。” 张莫邪跳下玉台,与鬼魅一样闪身跃出十丈,他说: “你大可派人去送死,反正死的是你的人,我又不心疼。” “就算送死又如何?” 桃花老人脸色平静的说: “这是示威,也是警告。 若能带回圣女自然最好,若是功败垂成,那也是以我教信众之命,告知那些心有鬼祟的人。 老夫已经知晓圣女踪迹,他们要么与我圣火教不死不休,玉石俱焚。 要么,就老老实实的把圣女送回西域。 事关我圣火传承,事关信仰大事,老夫都可坦然赴死,余下信徒又有何惧?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红尘纷扰,世人苦劳。 圣火熊熊,圣火煌煌,焚我残躯,予我光耀。” 桃花老人高声诵念几声,脸色悲苦之余,又有肃穆升起,见张莫邪摇着头要离开,他便问道: “你,当真不管你那两个儿子?” 张莫邪的脚步停了停。 他说: “小岚心怀善念,自有福报。至于小楚...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已在苏州救过他一命,又该怎么去管? 就如我之前所说。 大变将至,就算身死道消,也未尝没有往生福分。人人皆有命数,武艺通天又如何? 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罢了。 桃兄,与其担心别人,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千年圣火,生机续命也不是万能的。 大变在前,你却已命数将尽,实在可惜。 我劝你别再想那么多,桃兄,努力多活几年吧,免得死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岂不痛煞我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1.血魔窟 天山山麓之下,七绝谷中,七绝山庄。 张楚自圣火山归来已有半月,他这几天非常忙碌,往来天山附近的飞鹰传书一日几封。 都是快马加鞭,送往云贵,雪域和燕京等地的。 这几个月里,正邪双方在淮南,潇湘之地的明争暗斗几乎将五行门,万毒门和七绝门都扯了进去。 七绝门在关中、川蜀、云贵一线的分舵都已全线后撤,显然不打算和正派正面搏命。 苗疆巫蛊道巫女桐棠夫人,在张楚数封书信的请求下,顾及自己与张莫邪的旧情,便出面来。 她收拢了那些魔教的残兵败将,也算是了句,似是有讥讽之意。 但熟知杨北寒的人都知道,这家伙说话就是这样的。 天生就有些阴阳怪气。 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便说明这家伙手段了得。 张楚倒也不在意,他坐在书桌后,摆了摆手,说: “北寒叔,你乃追随过我父亲的门中老人,父亲当年就对你信任有加,我也是从小就将你视为长辈看待。 以往我外出做事,总是北寒叔在门中督事,乃是七绝门中我最信任之人。 我还没忘记,我的贪狼刀术,就是北寒叔教的。 你也算是我师父。” “能得门主信任,我自是心里欢喜,但小老儿哪怕自称门主师父。 门主天赋惊人,就算没有我,老门主留下的绝技,门主也是自己就能掌握的。” 杨北寒嘿嘿一笑,就如夜中猴子拉长声音笑一样。 他确实是追随过张莫邪的。 杨北寒从小因相貌不端,被人欺辱,心中奋发要做一番事业,因做事妥帖,又被张莫邪另眼相看,传授他门中秘术。 也是个有天赋,也有运气的。 “北寒叔,我要去燕京一行,但你便不用随我去,我另有重要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张楚的异色瞳孔,看着眼前身材矮小的长老。 他加重语气说: “我知北寒叔,与我那无命弟弟关系亲近,你亦将他视作亲子后辈一般。 如今无命的刀术进展神速,也是时候该去大雪山外的世界,好生看看。 但他心思单纯,一人外出,我不放心,便欲让北寒叔带无命游历江湖,挑战高手,突破刀术。 正好圣火教有事,我欲援助一二。 便请北寒叔带着无命前去帮忙。北寒叔可愿意?” 眼见张楚询问,这五短身材的长老也没什么犹豫,他很光棍的对张楚俯了俯身,说: “那在下就应下了这事,只是门主,恕我直言,那圣火教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此行前去,是要用心援助? 还是要顺势而为?” “顺势而为便是。” 张楚看着杨北寒,他负着双手说: “就算谋事不成也无妨,我还有后手。 北寒叔且在门中稍等,我这就去将无命弟弟从血魔窟中带出来。” 一炷香之后,张楚亲自到了山庄后方。 在这大雪山的山麓之下,有一处七绝门秘地,通往那里的路上,到处都是七绝门精锐在看守。 眼见门主漫步而来,那些精锐纷纷俯身行礼。 张楚也不看他们,便踮起脚步,掠入眼前山涧之中。 进入这天然溶洞时,便有股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浓重又阴霾,让人心神颤栗,难受的紧,就好似误入什么邪魔之地一般。 但张楚却不以为意。 他步入洞穴中,越往里走,便有妖异血光大盛。 在这昏暗山洞尽头,是一个方圆十丈的圆形区域,有些昏暗,不点烛火,但在山洞下方,却有个池子。 里面遍布翻滚的红色液体。 血。 整个向下三丈的池子里,都装满了鲜血。 那些幽暗光晕在这山洞中浮动,就如邪异的波光嶙峋,看的人头皮发麻。 在那血池中央,似骨头般的怪异石台上,正摆放着魔刀却邪。 魔刀被横置在两块血色玉石之上,就如有自己的生命一样,在吞吐着暗红色的光晕,就好似呼吸。 而在玉石台边缘,盘坐着一个身影。 身材消瘦,有些皮包骨头的却邪刀主,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忧无命,正盘坐在那玉台边缘。 五心向天。 似是在修行某种诡异功法。 粘稠的血液漫过他盘起的双腿,红色的真气在他体内游走,就如皮肤之下点了灯一样。 距离苏州大战,已经有八个多月了。 在那一战里,忧无命遭受的各种致命伤,在他消瘦的身上留下了狰狞伤痕,但那些伤势,却已在这邪异血池中温养愈合。 张楚看着血池中盘坐的忧无命。 这个少年人闭着眼睛,脸上有一抹羞涩的微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温暖之事一般。 张楚看着他。 那一绿一黑的瞳孔中,溢满了如看待宝物一样的眼神。 眼前这个少年,确实是一件旷世奇宝。 乃是上天赐予张楚,助他成就大事的上好宝贝。 这少年心中天生无惧。 没有害怕这种情绪,便不会被魔刀却邪映入脑海的血海幻象所侵。 更不会在与魔刀日夜相伴中,被那邪异长刀吓疯掉,或者被刺激的走火入魔。 这少年还天赋异禀,有一颗问刀之心。 他说自己能和宝刀聊天,张楚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但除了自家父亲之外,谁都不服的魔刀却邪,却愿意和这西域少年待在一起,还不反噬他性命。 这说明,忧无命并未说谎。 只是可惜,这少年还年少,潜力未曾开发,也无法彻底掌控父亲留下的魔刀,只能勉强使用,两者之间,还是以魔刀为尊。 就有些浪费天赋了。 但没关系,张楚等得起! 待这璞玉少年长大成人之后,他必然会成为张楚手中最锐利的一把魔刀! 为他张楚的霸业,斩尽天下不从者。 “无命!” 张楚站在血池之上,在那邪异血光的倒映中,他投下的影子似有些扭曲,他背负着双手,对那血池中的少年唤了一句。 后者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在看到张楚时,忧无命的脸上便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他自血池中站起身,用那断断续续的沙哑声音,对张楚说: “张楚哥,你,来看我?” “嗯。” 张楚对忧无命的态度颇为亲昵。 这种亲昵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 这少年天生问刀之心,对外物毫不在意,就如活在自己简单的世界里。 他又从小长在七绝门中,与外界隔绝。 心思非常单纯,也不懂掩饰心中所想。 但凡是心思阴沉的人,都喜欢和这样心思单纯的人待在一起。 而且,张楚从小对自己的亲生弟弟张岚就有些看不上眼。 觉得张岚太过懦弱。 尤其是在张岚负气出走,两兄弟关系破裂之后,张楚就对张岚越发不满意。 而这个孩子,天生无惧,勇气非凡,对张楚言听计从,只要是张楚吩咐的事情,他拼了命也会办到。 这两相比较之下,就让张楚本该对张岚的那份兄弟情义,逐渐转移到了忧无命身上。 两人平日相处之间来看,张楚对忧无命,确实有几分兄弟之感。 “我从圣火山回来,便来看看你。” 他温声对忧无命说: “你的天魔寂灭刀和血海魔功,学的如何?” “都有,进展。” 忧无命就像是被家长检查作业的孩子一样,他伸手拿起手边却邪,对张楚说: “哥哥,看我,舞刀?” “这倒不必。” 张楚伸手阻止到: “我信无命不会骗我。我今日来,是有件事,要托付给无命去做,你可愿意帮我?” “帮!” 忧无命又将魔刀放回原地,他对张楚说: “哥哥,吩咐,我,用心去做。” “嗯,果然是好孩子。” 张楚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对忧无命招了招手,后者运起比之前好了太多的血海魔功,步伐轻盈的越上山洞边缘。 体内魔功运转,将体表血渍尽数收纳。 让原本身上沾着血污的忧无命,也变得干净起来,虽从血池跃出,却无一丝血气冲鼻。 张楚摸了摸这消瘦孩子的脑袋,他说: “我答应了圣火教,要帮他们寻两个人,但我又有另一件重要事情要去做,便让你替我去协助那些圣火教人。 我知你心思单纯,独自外出我不放心,便让北寒叔陪你去。” “好,北寒叔,对我好,愿意去。” 忧无命点了点头,他说: “能带,却邪,一起?” “当然可以。” 张楚笑了笑,他说: “那把刀只有你一人能用,便要物尽其用。 只是这次不可像上次在苏州那般鲁莽,若是有了差池,便听杨北寒的。 顺便帮我送封信,去给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张岚哥?” 忧无命眼中闪过一丝亲近,他拍了拍瘦的皮包骨的胸口,保证到: “一定,送到。” “嗯。” 张楚拍了拍忧无命的肩膀,他温声说: “这天魔灭寂刀法,能不能用的好,全看个人生死感悟。你的天赋没的说,无命,只是经历少了些。 此番若能补上缺失,便是一件大好事。” “嗯。” 忧无命点了点头。 张楚又与他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少年目送大哥离开,便回身跳回血池之中,他伸手抚摸在散发着妖异红芒的却邪刀上,他轻声说: “却邪,我们,又能出去了。 我带你,找沈秋,打一架,比刀法,好不好?” 魔刀非常安静,只是刀刃红芒跳动一丝。 似是回应一般。 忧无命用心去听,便点了点头,对手中魔刀说: “好,答应你。 遇强敌,再用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2.覆亡 正定二十五年一月份,春寒料峭。 关中,临近潼关地区,一行人正在此地山间休整。 这些圣火教人打扮奇特,穿着西域服饰,就如行商一般,有五十多人。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在两名首领的带领下,一众教徒,正跪于地面,朝着西域方向跪拜不休。 残阳映照于这山谷之间,照在那些跪拜的人身上。 他们脸色肃穆,在首领身前,摆着青铜烛台,有豆子般大小的火焰燃烧。 在这群向远方圣火跪拜的教徒周围,在几丈之外,还有一地尸体,零散的战斗声还在继续。 那些尸体,都是关中本地门派,华山派的侠客们。 这些西北汉子,是前来阻拦魔教人的。 只是有些低估了这些圣火教精锐的实力,来了四十多人,却尽数埋骨于这关中平原之上。 说起华山派,曾经也是风光过的。 正定十年之前,这西北门派还是武林一绝。 可惜十几年前,魔教崛起,在张莫邪的统领下,魔教七宗自西域而来,要往中原去,途径第一站就是关中。 华山派为了给正派侠客在洛阳集结争取时间,就在华山之下,与魔教死战一番。 自掌门之下,死伤近千精锐,元气大伤。 那是正定十年的数件江湖惨事之一。 但华山派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若无他们强项阻拦,刚刚成为武林盟主的任豪,在那时候,在洛阳也根本不会有时间,集结起江湖各处的正派侠客们。 那一年,正邪双方在中原之地大战一场,战况最终激烈到逼得纯阳子,都不得不出太岳山,手持宝刀摇光,与张莫邪战成平手后,才堪堪击退魔教。 若无这些西北汉子的搏命牺牲,那时声威正盛的魔教,怕是早已经席卷天下了。 只是人走茶凉之事,在武林江湖也是一样 虽然自正定十年之后,一直有江湖同道扶持,但十几年过去了,华山派还是一蹶不振。 在精英弟子的青黄不接中,便逐渐没落下来。 今日这些死伤者,便是华山派的最后一些弟子了。 他们在掌门带领下本想阻击魔教,重振华山声誉。 但没成想,却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徒儿快走!” 在圣火教人进行每日仪式后方数丈,山林中,一名手持长剑,断了一臂的中年人,对身边跟随的年轻人大喊到: “为师挡住他!你快些走!” “师父不要胡说!” 那年轻满身是血,握剑的手也颤抖不休。 他咬着牙,恶狠狠的看着眼前那身后追来的少年人,说: “今日我要随师父同心杀贼,也不负我华山前辈一腔热血!师父,我不会弃你而去!” 这对师徒,是华山派前来袭杀的人中,最后残留的两人了。 那中年人,便是华山派这一任掌门。 武艺嘛,马马虎虎,地榜水准,在关中江湖上也算是个人物。 但圣火教的精锐实在太凶,又有人数优势,屠戮之间,让这掌门也抵挡不住,在救援弟子时,又被砍断一臂。 而这个时间,正好赶上圣火教徒每日仪式。 势力强横的教徒们,便不再追杀他们,取而代之的,是跟着圣火教人一起行动的另一人,追了过来。 “好!徒儿,我等师徒二人,今日便同生共死!” 华山掌门血气上涌。 他单手持剑,看着周围追来的魔教中人,他徒弟和他站在一起,也是双手握剑,年轻的脸上有一抹对死的惧怕。 但即便如此,却依然站的笔直。 就如那华山孤峰一般。 “铛” 锋锐刀光迎面而来,独臂掌门断了一臂,只得竭尽全力,才用手中剑挡住这夺命一刀。 但下一瞬,眼前刀锋一转。 便有血光亮起。 便有修罗地狱般的幻象迎面而来。 刺鼻的血腥气满溢之间,掌门被幻象侵入心神,刀锋急斩之间,他手中长剑被震的脱手而出,整个人都倒在地上。 年轻的弟子想要救助师父,刚抬起剑,便被血光消散时的天外一刀打在手腕上。 虽是刀背,但也在剧痛之下,长剑脱手飞出。 在师徒眼前,追来的,只有一个人。 穿着黑衣,握着一把普普通通的柳叶长刀。 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 面色清秀,体型消瘦,双眼是蓝色的,脸颊又有一丝西域人的特征,眼睛和脸颊搭配,看上去显出一丝羞涩的姿态。 这还是个孩子! 他出手打落了两人的兵刃。 却没有赶尽杀绝,反而是收刀而立。 那缠绕于消瘦躯体上的血海幻象,也随着柳叶刀归鞘消散开来,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一样。 “为何,不逃?” 忧无命用蓝色的眼睛,看着眼前闭目等死的师徒两人,他疑惑的说: “你等,明知不敌,为何送死?” 独臂掌门被徒弟抱在怀中,他没有回有忧无命的问题,而是看着自家徒儿。 他问到: “徒儿,你我要死了,你怕不怕?” “不怕!” 年轻弟子抹了抹脸上血污,手指还在颤抖。 其实是怕的。 这人间艰难,唯一死尔。 谁又能不怕呢? 但他看着眼前这刀法强横诡异的少年人,又想起自己加入华山派时,听闻的那些先辈事迹。 这十几年里,一直在没落的华山派,就是靠那些口口相传的事迹,凝聚着最后的一丝力量。 他便硬起声,对自家师父说: “师父时常教导我,十几年前,我华山前辈,也是如此抗击魔教,才不负我华山派威名。 今日我学艺不精,死于此地,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师父,我不怕! 只是无力杀贼,心中哀伤。” “看到了吗?” 华山末代掌门哈哈长笑,他看向眼前少年,说: “舍生取义,乃正道所为! 这便是我华山传承! 这便是我西北男儿豪情壮志!你等这些魔教中人又如何能让我等惧怕? 要杀便杀!” “但我等,不是为,华山派来。” 忧无命乃是心思单纯之人。 他心中有很多疑惑。 他收起手中柳叶刀,蹲在那师徒眼前,脸上眼中毫无敌意,他说: “我等,路经此地,没有害人,也没有攻击你,为什么,主动袭来? 就因为,我是魔教,你是正派?” “你...” 眼前这少年的怪问题,让本已经打算闭目等死的师徒,面面相觑。 张楚对忧无命很看重,特意遣他外出行走江湖,以磨练刀法。与圣火教人同行,也只是张楚为了完成和阳桃的约定。 不过出发前,就说的清楚,能帮就帮,帮不了就顺势为之。 保全自身,最为重要。 只是这少年从小就长在七绝门秘地,当初苏州大战是他第一次外出,对外界之事,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他刀法强横,这一次虽带魔刀却邪,却轻易不用,此时就用一把普通长刀,也足以压制眼前受伤两人。 “为何,不说话?” 忧无命的下巴上,有道伤痕。 那是苏州大战时,被沈秋打断后的伤口,但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他看着眼前沉默的落难师徒,又说到: “张楚哥,让我,行走世间,看这纷乱。 他说,天下动乱,源头就在,你们身上。 只有江湖一统,天下一统,这苦难,才能消弭。” “一派胡言!” 华山掌门咬着牙说: “你这少年是被那张楚骗了!江湖一统,天下一统自然是好事,但什么时候魔教也做这些了? 他分明就是诓骗你的!” “唰” 刀光如雪,轻薄利刃正抵在那掌门脖颈上,忧无命似是生气,他说: “不许你,说坏话!” 只是站起身时,他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纠结。 眼前这师徒危局,颇是凄凉,让他想起儿时之事,此时又无却邪干扰思维,心中便生出不忍。 几息之后,他手中柳叶刀轻舞。 那师徒便痛呼两声,有鲜血自他们手腕处崩裂,手筋已被挑破开来。 “以后,不许,习武!” 忧无命收到刀,他认真的对眼前师徒说: “没有武艺,蠢一些,也不会死。 却邪不在,你又弱小,不必杀。走! 别再来,送死挑衅。” 他看了一眼正跪拜圣火的圣火教人,他回头对师徒两人说: “他们,很凶。 要杀你们,我拦不住。” 说完,忧无命便带着刀,转身走向营地那边。 当真是放过了这等死的师徒。 这让两人眼中尽是一抹难以置信。 “师父,他怎么...” 年轻弟子车华捂着左手手腕,脸上有痛苦,但更多的是疑惑。 他将师父扶起,看着离开的忧无命,那少年走着路,还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馒头,吃的香甜。 若不是刚才亲眼看到了他的强横刀法,任谁看去,都会觉得这清瘦少年一脸天真无邪。 “魔教中人行事鬼祟异常,常有是非颠倒之事。” 华山掌门脸色惨白,他捂着断臂,眼中尽是一抹黯然。 他喘了口气,对自家徒弟说; “但今日能逃得性命,已是大幸,徒儿,快去把还活着的师兄弟都带过来,我们这就回华山去。” “那师父你先撑着,我马上回来。” 华山派末代弟子车华走出林子,见那些圣火教徒还在祭拜,那个魔教少年就站在一边,捏着半个馒头一边吃,一边看热闹。 见车华走出林子,他还扭头对车华笑了笑。 那笑容中,竟还带着一丝熟人见面的纯粹。 却看得车华全身寒气大起。 这个少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脑子不好使吗? 但圣火教人下手凶狠,他哪里还有活下来的师兄弟,在尸体中寻找了一番,看着平日里一起习武,一起生活的师兄弟只剩下一地尸首。 他便悲从心来。 眼眶红红的车华冲回林子之中,想要把坏消息告诉给师父,但在一片落叶之中,师父却也已经跪在地上,正身处血泊之中。 腹部插着把剑,剑柄还握在手里。 已然气绝。 “师父啊!” 车华大吼一声,扑过去,但师父却已经去了。 在他身边,还有撕扯下来的布条,上面用血写着几句话。 “车华徒儿: 今日之事,都因为师而起。 若不是为师执意要重振华山威名,你等弟子也不会惨死于此。 师父已无颜再见你,只盼下了黄泉,能求得徒弟们,还有师父祖师们的原谅。 我徒莫要心怀纠结,非要替我等报仇。 那少年说的不错,今日之事,都是我等挑起事端,咎由自取。 却还连累我徒儿被废去武艺,收敛我等尸骨后,便好生生活,莫要再学无能师父,为了江湖虚名,终害人害己。” 字迹散乱。 师父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必然是痛苦万分。 身上痛苦。 心里也苦。 车华跪在师父尸首前,他心中已如死灰一般,除他之外,华山派最后一代精锐弟子,已尽数死于此地。 传承百年的华山派,在这正定二十五年的寒冬腊月时...亡了。 一炷香后,圣火教人的祭拜仪式做完。 为首的两位首领并不理会跪在林中的车华,他两人腰间别着沉重而尖锐的光明杵,对身后教众说: “我等要加快速度,免得这场争斗引起天策军的注意,被他们缠上便是大大不妙。 等过了关中,便要兵分两路。 依照教主所说,分头行事。” 圣火教人很快分成两队,那护法又走上前,对坐在一边马车上,手里捏着馒头的忧无命说: “张楚门主派你等来协助我等,你等也是难得高手,你等选哪一路?” “都要去哪?” 忧无命仰起头,问了一句。 “一路去洛阳,一路去苏州。” 那护法回答了一声,却让忧无命消瘦的脸上有了一丝迟疑。 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伤口。 去苏州,也许能遇到沈秋。 当日他手持却邪,和沈秋大打出手,刀法输了一筹,现在自己学会了天魔灭寂刀,也许能再和沈秋打一架。 看看谁刀法更好。 但洛阳... 忧无命抿着嘴,心中浮现出一个带着温暖笑容的姑娘的身影。 若是去洛阳,也许还能在遇到那漂亮的小娘子。 他心中纠结,无法决断。 正躺在忧无命身后马车里睡大觉的杨北寒,则伸了个懒腰,拨开帘子,对圣火教护法说: “我等去苏州,还要送信呢。” 那护法也不以为意,转身便离开了。 忧无命有些气恼,他回头盯着尖嘴猴腮的杨北寒,他不满的说: “为何?” “你这小傻子!” 杨北寒嘿嘿一笑,他摇晃着手里葫芦,伸手在忧无命脑袋上敲了一下,说: “你分明两地都想去,真以为本座看不出来? 你我先去苏州,送完信,完成门主吩咐的事情,你不是还要和那个什么沈秋比刀法吗? 待事情做完之后,我们再去洛阳转转不就行了? 反正门主也叮嘱了,晚些时候,咱们也还要去中原,与他汇合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3.事起 听到杨北寒所说,忧无命这才想起,张楚哥还嘱托他,给张岚哥送封信呢。 “哦” 忧无命顿时老老实实应了一声。 这少年,不拿却邪刀的时候,确实性格不错。 杨北寒这人,自张莫邪失踪后,就一直在七绝门中坐镇。 是从小看着忧无命长大的,还教过他一些粗浅刀法,这孩子心思单纯,也不会因为杨北寒的长相就鄙夷他。 因而,这两人之间,关系确实很好,外人看去,就如爷孙一般。 “你刚才,为何没杀那个人?” 杨北寒躺在马车里,对忧无命说: “为何要饶他一命?你以为你放过他,他就会感谢你吗?他现在肯定恨不得杀了你。” “…” 忧无命坐在车辕上吃着馒头,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你只是看他可怜罢了。 本座猜,你是看到他们,又想起了你的母亲。 当年本座和门主在碎叶城捡到你时,你和你母亲,与今日那对师徒简直一模一样。 但你想执掌却邪刀,这样可不行。” 杨北寒摇了摇头,他说: “此番啊,我等是协助圣火教做事,所以无所谓了。那人就算有恨,也会加到圣火教头上,我等也没必要替他们擦干净屁股。 但这江湖事,就是这样。 他日,那华山弟子若要杀你,本座可不管。 你小子自己去应付吧。” “嗯。” 忧无命应了一句,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馒头。 一点点撕开,一点一点的送入嘴里。 杨北寒丢了包腌肉出来,但忧无命看也不看,就自顾自的吃着冷馒头,这让北寒长老颇为诧异。 他问到: “你何时喜欢上吃这馒头了? 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习惯的,这冷馒头有什么好吃的?” 忧无命笑了笑,依然并未回答。 杨北寒见他不吭声,便也觉得无趣,不再问了。 这少年并没有将洛阳之事说出来。 这件事他也没告诉张楚哥,甚至没有告诉却邪刀。 人人都该有点,无伤大雅的小秘密的。 他是心思单纯。 但,他并不笨。 ------------------- 几日之后,洛阳,雷府。 雷爷刚刚陪宝贝女儿说完话。 雷诗音大小姐最近几天很忙,她看到沈秋和小铁的凤头鹰如此威武,便下了决心,要把自己养的那只走地鸡重新驯好。 为了帮助宝贝女儿驯养爱宠,雷爷还特意在洛阳城中,请了几位据说是南方来的驯兽师,专门教导女儿。 这些时日,雷爷挺忙的。 齐鲁之地是非寨的残兵需要多加照拂,这些敢战之士只要归心,那河洛帮精锐力量就一下子会暴涨很多。 河洛帮的实力,可是关系到宝贝女儿的未来,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池。 他本就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 在他刻意运作下,以郎木头为首的是非寨人们,对河洛帮感官不错,接下来,便是要把这些悍匪,分入河洛帮各个堂口之中。 借助他们多年经验,好好练一批精锐之士出来。 若能在中原重建一个敢打敢拼的“是非寨”,那雷爷在面对圣火教时,底气也能壮很多。 “老爷,丐帮大龙头来了。” 雷爷正准备吃点东西,好好犒劳一下自己辛勤工作的自己,晚些时候,再去河洛帮总坛看上一看。 结果就看到亲信赵管事匆忙而来,对他耳语了一句。 “张屠狗?” 雷爷皱了皱眉头,他说: “他来做甚?” 赵管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先请进来吧。” 雷爷挥了挥手,让管事将那丐帮大龙头请进来。 说起这丐帮大龙头,张屠狗的经历,是颇有些传奇的。 他不是乞丐出身,本是洛阳世代屠户,家中有些薄财。 无奈老爹是个烂赌鬼,在张屠狗还没成年时,就把家业败的一干二净,逼死了老婆,弄得家破人亡,只剩下了张屠狗孤身一人活着 屠夫生意做不成了,尚年幼的张屠狗也要吃饭。 一狠心,便入了丐帮,结果却得了洛阳丐帮头子的赏识,从此便扶摇直上。 在当上了洛阳丐帮的首领之后,张屠狗又在中原各处结交乞丐,想把丐帮声势闹大。 不过张屠狗真正发迹,还是得了雷爷的援助。 雷爷的河洛帮有钱,在与张屠狗结交之后,便助他成事,一来二去十年时间,丐帮声势越发大了,各处都有乞丐主动来投。 这才算是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丐帮。 丐帮之前是没有总坛的。 但在张屠狗上位之后,他发迹之地洛阳,变成了丐帮总坛。 各地联系松散的丐帮,也被他用各种手段整合起来,全天下的乞丐被渐渐拧成一股绳,学隐楼做起了情报生意之后,现在也越发有模有样了。 而张屠狗,自然也就是有丐帮这个概念以来,声势最大的丐帮帮主了。 若说这世上人人都有天赋的话,那这张屠狗的天赋,怕就是当乞丐了。 而且这人运气不错。 少年时打拼,说是得了贵人赏识,学了些高深武艺,现在也是地榜高手,排名地榜一十七位。 这些年还混了个“正派十大高手”的头衔,真是越发起势了。 尤其是对于一向被人看不起的叫花子而言,这更是极其了不起的成就。 雷爷助他成事,这张屠狗也知恩图报。 在发迹之后,和雷爷成了合作关系。 河洛帮与丐帮一明一暗,将这洛阳城乃至中原地区经营的如铁桶一般。 雷爷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他觉得这张屠狗,乃是义气之人,是可以托付的,便让雷诗音拜了张屠狗做义父,算是给足了张屠狗面子,不把他当外人。 当然,雷诗音的真正身世,张屠狗是不知道的。 “老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待张屠狗拄着莲花棍,穿着满是口袋的破衣服,面色严肃的走入厅堂时,雷爷还是那副热情的样子。 也不顾这张屠狗一身“原生态”乞丐装,便将他迎入桌上。 还吩咐人摆上酒席,要和张屠狗好好喝上一阵。 张屠狗外表是个年近四十的汉子,生的高大,走起路来龙行虎步,像极了屠户样子,那破烂乞丐装穿在他身上,就跟穿了裙子一样。 手里抓着一根青竹棍,看似寻常,但也是从天机阁淘换来的奇物,坚韧无比。 在那棍子上,还挂了个葫芦,就和苏州宋乞丐的打扮,一模一样。 也不好说是他学宋乞丐,还是宋乞丐学他的。 “今日不喝酒了,老雷。” 张屠狗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雷爷说: “你托付我留意的事情,有动静了!” “嗯!” 雷爷表情一变,立刻挥了挥手,让赵管事将周围人驱散开。 待所有人离开之后,张屠狗这才坐在椅子上,双手拄着绑酒葫芦的莲花棍,对雷爷说: “今日一早,关中丐帮那边,便有飞鸽传书来洛阳。老雷,你知不知道,华山派前几日,被灭门了!” “啊?” 雷爷也是吃了一惊,手中水烟袋都抖了抖。 华山派自十几年前那场正邪大战之后,就一直衰落,现在已经是小猫两三只,看似声势还在,却已彻底沦为了江湖二三流势力。 但怎么说,也是有传承的。 那华山掌门,也是正儿八经的地榜高手,虽不入江湖榜,但在关中之地素来有名,怎么会如此轻易被灭了门? 再联合张屠狗刚才所说的“那件事”,雷爷的眼中便闪过一丝凝重,他说: “圣火教做的?” “是!” 张屠狗也是严肃的点了点头,洗得干净的手指,在莲花滚上点来点去。 代表着这丐帮大龙头内心,也是颇不平静。 他说: “自打你老雷数年前,对我说你与圣火教有些恩怨之后,我便一直叮嘱关中西域丐帮,注意圣火教动向,这么些年都没什么动静。 结果这事情一来,就是大事。 大半月前,圣火教有一支人马自西域来,一路也没做什么恶事。 结果那华山派掌门,赌了一把狠得,带着精锐门人前去截击圣火教,似是要效仿十几年前华山派的忠义之举,以此来重振基业。 不料却踢到了铁板。 据我丐帮中人去那处遭遇地所看情况,华山派去了近四十人,却只有一个后生活了下来,双臂还被废掉。 那华山掌门,见自己一念之差,害了门人性命,更是羞愧难当,便自裁当场。 据说现场乃是惨不忍睹。” 张屠狗唏嘘一声,又对面色越发严肃的雷爷说: “这事现在还没传来,但也捂不住多久了。 那些圣火教人现在行踪不明,但按照他们的行进方向来看,很可能是往中原来的。 老雷,咱老张也不知那些魔教人要做甚。 但现在武林正派都在潇湘之地,其他各处很是空虚,万一魔教要以中原做突破点,来和正派武林版扳手腕,这洛阳城便又要多事了。” 雷爷没有言语,他抓住问题重点,复尔问道: “老张,你且说说,那些圣火教人,实力如何?” “这个倒是没有具体消息。” 张屠狗摩挲着手中棍子,对雷爷说: “根据当地丐帮在现场发现的情形来看,圣火教人,至多不到五十,但实力不可小觑。 那华山掌门也是地榜高手,却被人砍断手臂,还挑了手筋。 在现场没找到圣火教人的尸体,只找到了一些零散痕迹。那伙人杀了华山派四五十号人,自己却无人伤亡,必然都是精锐。 而且来人中,必有地榜高手,还很可能不止一位。” 这话一说,雷爷的表情就好看了很多。 他怕的是圣火教倾巢而来,但现在只来了五十多号人,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这张屠狗乃是丐帮大龙头,能混到这个地步,自然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 他之所以眼下慌张,大概也是存了和雷爷一样的考量心思。 这次来的人多人少,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事透露出的信息,圣火教若是真的朝中原来,便是和河洛帮杠上了。 就算这一次击退了来敌。 以后若是不死不休,恐怕河洛帮也难以抵抗。 毕竟不管数量还是质量,河洛帮都无法和那西域魔教豪强相比。 “老雷,你河洛帮乃是中原第一大派,周围人都看着呢,这地界出了事,河洛帮和我丐帮都逃不开。” 张屠狗看了看雷爷的脸色。 他压低声音,说: “而且你也说,你与那圣火教有不死不休的恩怨,你可务必要早做打算。” 雷爷点了点头。 他心中有股沉闷,这准备了这么些年,看来如今便是事到临头,容不得他再犹豫。 雷爷拿起水烟袋,咕嘟咕嘟的抽了一口。 他看着张屠狗,说: “老张,你给我老雷句准话。这次的事都好说,不到一百来人,小打小闹罢了,但若我河洛帮以后和那圣火教死扛到底。 你丐帮要站在哪一边?” “老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张屠狗的脸色一变。 这粗大汉子便站起身,对雷爷说: “在你老雷眼里,我张屠狗就是那怕事之人? 你河洛帮对我丐帮的提携之恩,我没齿难忘,而且我丐帮在江湖虽然上不得台面,也自认行事正派! 这可是江湖正邪之争,我丐帮要是缩了卵子,以后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混? 你且放心!” 张屠狗拍着胸脯,大声说: “我丐帮虽然武艺低微,但耳目众多。 这几日便在中原广撒网,定要给你找出那些藏起来的圣火教人。若是以后,咱与那圣火教要真刀真枪的干,我老张也是不怕的。 诗音闺女称呼我老张一声义父,我便与你老雷一起提刀上阵,绝无二话!” “好!” 雷爷见张屠狗吐露心迹,虽然知道这话只是场面话,听听就行,但仔细分析一下,便知道张屠狗的语气中,倒有几丝真诚。 就如他所说,这可是江湖正邪之争,乃是这片江湖里的“政治正确”。 借他丐帮两个胆子,他也不敢站在魔教那边的。 他们现在做的是情报买卖,最重声誉。 这名声一旦丑了,刚刚有些起色的丐帮,也就彻底完了,除非张屠狗够光棍,敢带着丐帮彻底反水到魔教那边去。 雷爷心下思定,便对张屠狗说: “老张,别喊嘛,咱老雷自是知道你为人义气的。 而且事情还没坏到需要你老张提刀上阵的时候,你且放下心,那圣火教来了,河洛帮自然第一个: “老张,这事我已有算计,就先仰仗丐帮去寻得那些贼子的踪迹,待确认之后,我河洛帮自会料理他们! 还有,我之前与你说的,那办中原武林大会的事,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办!这几日便给你个章程,咱们两个中原帮派好生参详一下。 这一次也办个‘英雄会’,给咱中原人长长脸。” “好,这乃是大好事啊,我这就去准备。” 张屠狗喜欢热闹,便哈哈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停留,转身离开了厅堂。 待张屠狗离开之后,雷爷摩挲着下巴,对身边赵管事说: “老赵,去把我那兄弟请过来,有些事情,要与他详细计划一番了。我河洛帮十年磨一剑,这也眼看就到了试剑之时。 让他圣火教来吧! 想带着我和阿娇的闺女,就得先从老子和浪僧尸体上跨过去!嗯,先跨他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4.须弥禅院两三事 “你这几日怎么一直萎靡不振?” 苏州二十里之外的路上,骑在马上的沈秋歪着脑袋,看着身边哈欠连天的小铁。 他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小铁,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在斗笠黑纱之下,便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他对小铁说: “年轻人,怕是年纪到了,但听大哥一句劝,手艺活要适度啊,玩多了伤身的。” “啊?” 一脸疲惫的小铁听不懂沈秋话中的意思。 他,手里还捏着一把折扇。 这不是惜花公子张岚,又是谁? “啊!沈秋小贼!” 张岚拿着几本佛经落在院子里。 他本来是找空悟和尚辨经的,但一看到沈秋,心头怒火也阻拦不住,唰的一声打开扇子,丢下佛经,就朝着沈秋冲来。 “你这不讲义气的贼子! 自己跑出去逍遥快活,却把本少爷丢在这和尚庙里!你知道本少爷这几个月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啊!沈秋小贼,吃本少爷一掌!” 鬼哭狼嚎之间,张岚的左手扣成手爪,朝着沈秋迎面打来。 逍遥游提纵施展开来,让张岚在鬼影呼啸之间飞掠,带起数个乱舞残影,真真假假看不清楚。 他那英俊的脸上也是肌肉扭曲,眼中泛着苦楚。 显然是还在计较八个月前,沈秋把他一个人丢在禅院的事情。 面对气势汹汹的张岚,沈秋也不在意。 他也没有抽刀,更没有什么应对。 在他身边,空悟和尚一脸正色,见张岚发疯,便起手打出一拳,在呼呼破风声中,空悟的拳头正打在张岚手爪之中。 在一声轻响之间,张岚被打退回去,而空悟和尚的身体只是晃了晃。 这让沈秋眯起眼睛。 张岚这货,武艺不行的。 仗着一身绝等提纵逍遥游,才勉强派到人榜二十位,只是放眼江湖,张岚也算是二流高手的末等,寻常武者根本近不得身。 更别说在逍遥游加持下,打中这家伙。 但这空悟和尚却在张岚带起的数个残影里,精准的打中了张岚,还将他击退几丈,这年轻武僧的武艺,也绝对是人榜前列了。 “啊!铁牛,你我相交莫逆,又为何要帮那沈秋!” 张岚停在原地,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这个浪荡子,又对那挡在沈秋身前的空悟和尚怒目而视。 “张公子请自重!” 空悟和尚一脸严肃,他说: “沈秋少侠,乃是芥子师叔的客人,更何况这禅院里不许动武!还有,请叫小僧空悟,小僧乃是出家人。 那俗世姓名便不要再叫了。” “哎呀,铁牛啊,你不知道那沈秋有多狡猾。” 张岚瞪了沈秋一眼,哼哼唧唧的从地上捡起佛经,他摇摆着扇子,对空悟和尚说: “你别和他一起玩,就你鲁钝的脑子,被他卖了还要给他数钱呢。这家伙晦气的很,快和本少爷来,咱们去我房子里辨经说法,岂不美哉?” “张公子那里,小僧还是不去了。” 空悟和尚婉言拒绝到: “公子房中有女眷,小僧不便打扰。” “张岚,你也不要疯疯癫癫的闹了。” 沈秋也开口说道: “芥子大师把你留在这里,是存了保护之意。 你家七绝门在潇湘闹出的事情还没完呢,若你走出这禅院,没准就要被你那哥哥再绑回西域去。 再说了,你的性子如此跳脱,跟着芥子大师读三年经,稳重一下,岂不美哉?” “你懂个屁!” 张岚哼了一声。 他对沈秋,其实没有啥过不去的怨恨。 毕竟八个月前,是沈秋从张楚手里救了他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和沈秋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但沈秋却不在那些正派面前给他说话,心里有些不爽罢了。 这人和人之间,表达善意的方式很有多种,对于娇傲的张岚而言,和沈秋打打闹闹,也算是交心之举。 “你在齐鲁和辽东倒是闹得好大事。” 张岚唰的一声打开折扇,阴阳怪气的对沈秋说: “北朝祭典被搅乱的消息,都传到苏州来了。你也是到处惹事,谁都敢惹,沈秋啊沈秋,你就不怕那高兴杀过来,在苏州取了你脑袋?” “怕有何用?” 沈秋倒是一脸平静,他取下斗笠,丢给身后小铁,拨了拨脸边的头发,对张岚说: “就如在苏州那一夜一般,不往前便是死,我又能如何?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给你张岚公子道个歉,好吧?带我见青青吧。” “这还差不多。” 见沈秋道了歉,张岚便脸色自得,他捏着佛经,和空悟,沈秋,小铁走出库房,朝着自己那边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说: “这段时间,青青跟着芥子僧学琴艺,又跟着本少爷学丹青画,你那师妹当真是灵气满溢,不仅琴艺大有长进,画起画来也是极有天赋呢。” “那是。” 沈秋笑了一声,与有荣焉的说: “我家青青杂学天赋极高,若是换个出身,必然也是一代才女。” 他们说着话,经过一处花园,便到了张岚的居所。 只是还没靠近,沈秋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刚才空悟和尚说张岚这里有女眷,沈秋以为他说的是青青。 但并不是的。 在张岚的院子里,正有个穿着长裙的如画美人在院中弹琴,旁边还有三个一样美丽的姑娘在和琴作歌。 眼见张岚走入院子,那四个如画美人便欣喜的迎上来,嘘寒问暖一番。 这一幕看的沈秋和小铁目瞪口呆。 他扭头看着闭眼诵经的空悟和尚,他问到: “这佛家清净之地,怎么有这么多女人?芥子大师也不管管吗?就由着张岚这般胡来?” “阿弥陀佛,芥子师叔不是不管,是没办法管。” 空悟和尚也是一脸纠结,他看着张岚身边那几个姑娘,轻声说: “这几位女施主,都是张岚公子的宅中旧人。 在苏州一战中,被魔教掳去,幸的正派人士相救,但救下来之后,她们又无处可去。 这些女施主都是可怜人,家中已经无亲人,平日又不事生产,被养的五指不沾阳春水,若是不管,怕是要流落到烟花柳巷中,受红尘之苦。 她们得知张岚公子在禅院,便赶来此地继续侍奉。” 年轻武僧叹了口气,说: “张岚公子也是多情之人。 他对这些女施主颇为照顾,又去求了芥子师叔,得允这些女子留在他身边。 沈少侠是不知道,五月前,这院子里,足有女施主一十二人,整日喧闹不休,闹得整个禅院都乌烟瘴气。 两位师叔屡次劝说,张岚公子才不得不为她们寻得好人家。 将其中八人陆续嫁了出去,剩下这四名女施主却对张公子情根深种,不愿离开。 好在,这剩下几名女施主倒也不是惹事之人。 每日都乖乖待在院中,偶尔还做些素斋,也能帮禅院清扫,顺便照顾青青姑娘,芥子师叔也就听之任之了。” 沈秋点了点头。 他之前就听沈兰妖女说,张岚这货是个多情种子,见不得女子受苦。 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惜花公子,倒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家伙,看他和那几名女子的亲昵关系,平日里,应该也是用心爱护的。 “只是这佛门清净之地,有女子还是不妥。” 空悟和尚又说: “师叔便让张岚公子雇了工匠,在禅院外修了一处小院子,供她们居住,青青姑娘最近也住在那里。” 说话间,正在屋子里画画的青青,听到声音,便抓着毛笔走了出来。 一眼看到师兄正站在宅院之外,青青便发出一声惊呼,脚尖点地,如风中扶柳,急掠而来。 小师妹尖叫着扑入沈秋怀中,沈秋也张开双臂,将她抱起。 这丫头蹭着师兄胸口,就如小猫儿一样,她喜悦的说: “师兄和小铁终于回来啦! 我好想你们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5.邪祟入体 左道江湖入江湖5.邪祟入体自从齐鲁与青青分别,已有近三个月了。 多日不见,青青似乎也长高了一些,肥嘟嘟的脸也变的消瘦了一些,似乎一下子就变成大姑娘了。 她还是以往那副打扮,穿着青衣长裙,扎着两个发髻,有红色飘带在发髻上飘来飘去,当真就是元气满满的练武丫头。 刚才飞掠而来的动作轻盈自然,证明这丫头这几个月没放下习武,魅影步法已近大成。 “这丹青画的不错。” 在张岚的院子里,沈秋手握一副丹青画正在欣赏。 那是青青画的,水墨画中,是路家镖局的样子,有个背对的老者正负着双手,似是在呵斥院中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练武。 那老者自然就是路不羁了。 沈秋看着这画,脑海中那些记忆也在上浮,他眼中颇有感叹。 而听到师兄赞赏,坐在桌子边的青青也是一脸喜意。 而坐在另一边的张岚,这家伙就不懂风情,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评价道: “这画啊,还是刻意为之,有些匠气,人物倒是鲜活一些,但动作姿态还是僵硬,算不得好丹青。 青青还需勤加练习才是。” “你闭嘴。” 沈秋随口说: “我师妹这画就是好!不要你多费口舌。” “嘁” 张岚撇着嘴,一脸不屑的说: “本少爷又不是对你说的,你这是牛嚼牡丹,不懂风情罢了。” “我也觉得青青画的好。” 站在沈秋身后的小铁凑着头看了看,他对青青说: “青青,你什么时候给我也画一幅,我也想要张师父的画像,以后要随身携带,每月祭奠。” “好啊。” 青青嘿嘿一笑,又对张岚做了个鬼脸。 他们两的关系倒是好一些。 青青不讨厌张岚,张岚也挺喜欢青青的活力满满。 “你身上怎么这般冷?” 张岚坐在沈秋身边,他有些不舒服的活动了一下身体,用眼睛瞥着沈秋,他狐疑的说: “而且这苏杭之地,就算寒冬腊月也不是很冷,你还穿着这熊皮大氅,不嫌热得慌吗?等等!你之前去了辽东,还搅了通巫教祭典来着。 你莫非是学了...” 张岚瞪大眼睛,他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 沈秋并不理他。 每日苦修朔雪玄功,身上寒气虽然被收拢,但体表温度确实降了很多,靠近他时,感觉到阴冷是自然的。 “你是每日贪花好色,出现幻觉了。”tv手机端/ 沈秋将真气行走的路线,专为雪霁心法,身上阴寒消散一些,他看着张岚,他说: “别多想,也别到处胡说,敢传谣言,沈某就割了你的舌头。” 张岚摆着扇子,并没有回应这威胁。 只是他眼中那抹狐疑并未消散,反而越发好奇。 他感觉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我路上还遇到了沈兰。” 沈秋将青青的画卷起,递给小师妹,让她去放入自己的马兜中,待青青离开之后,沈秋回头对张岚说: “你那位好友,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你也许能劝劝她。” “谁跟她是好友?” 张岚哼了一声,抓起扇子,语气冷冽的说: “我张岚可没有那等卖友求荣的朋友!说了恩断义绝,便就是要恩断义绝!” “随你说吧。” 沈秋也不在意,他说: “我只是告诉你这件事,若是那沈兰一意孤行,运气再不好,怕是你以后都见不到她了。她心里对你是有愧疚的。 那妖女,怎么说呢...是个很复杂,也挺苦命的人。” “你不用对本少爷说这些。” 张岚心里气闷,便站起身来,他对沈秋说: “本少爷也不想听。 沈兰过去的事情,本少爷比你清楚的多。 还有,你这少侠,本和沈兰应该是恨之入骨的,现在却又替她说话,莫不是那妖女迷了你的心不成?” 他瞥了一眼沈秋手腕上,刀柄上,还有腰间的挂着的铃铛,他说: “那妖女连五行门修行提纵术的秘法都告诉了你,看来你们之间关系不错啊。 沈少侠,那妖女滋味可好?” “说话就说话。” 沈秋活动了一下脖子,他说: “别在沈某眼前阴阳怪气的,我与她没什么私情,只是恩怨已清,再无瓜葛。” “那你就要小心了。” 张岚起身飞掠,轻巧的落在墙壁上,他回头摆着折扇,做出一副风流潇洒的样子,对沈秋说: “沈兰那女人,和狐狸一样,你对她越是放松警惕,便是她利用你之时,就如她利用本少爷一样。 本少爷要去和美人们共进午餐,你两来不来?” “不去了,一会还要去拜谢芥子大师对青青的照顾。” 沈秋摆了摆手,他说: “张岚,你也不要那么孩子气。 咱们既然是经历过生死的,沈某便把你当友人看,心中不要有什么怨气,好生在这禅院里修身养性,远离江湖纷争。 待三年期满,沈某自会摆酒,为你张岚接风洗尘的。” “呵,这还差不多。” 张岚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他说: “既然如此,那本少爷就勉强也把你当朋友好了。 说起来,你身边也没个人服侍,要不要本少爷赠你两个如画美人?我看你这人还不错,只要你用心对待她们,也算是本少爷给她们寻了个好归宿。” 沈秋眼神古怪的看了张岚一眼。 他说: “算了吧,我对别人用过的东西也没兴趣接盘。” “想什么呢!” 张岚站在墙头,僧衣飘飘,很不满的说: “我那几位美人都是完璧待嫁之身,本少爷可不是你想的那等贪花好色之人...你那是什么眼神! 本少爷可不是不行! 只是,这鬼影魔功未到大成之前,是不能破身的。” 张岚看着沈秋看向他下半身那古怪的眼神,顿时心中升起恼怒,便大叫道: “不要就算了,本少爷还乐的美人相伴呢。” 说完,他一转身,就飞掠出去,在院外花卉上轻点一记,便消失在了禅院之外。 “鬼影魔功哦...” 沈秋眨了眨眼睛,他摸了摸剑玉,心中便有了定计。 那门功法,他见张岚使过,可以分出诡异幻影对敌,与山鬼的照影惊鸿剑分出的剑影颇有相似之处,也是张莫邪留下的七绝奇功之一。 自然是好东西。 这几日便要从张岚留在剑玉的幻影那里取过来。 还要张岚的逍遥游提纵术。 虽说悟性不够,不一定学得会。 但留在手里,随着他武艺增强,总有一日是可以悟透的。 几息之后,青青回到院子中。 “你领我等去拜访一下芥子大师吧。” 沈秋对喜气慢慢的小师妹说: “顺便让大师给小铁看看身体,他这些时日总是失眠多梦,怕不是练武太急出了岔子。” “好啊。” 青青也不拒绝,便在前方带路。 小师妹一边走,一边对身边师兄说: “芥子大师人很好的,说话总是笑眯眯的,很和气,一手琴艺比瑶琴姐姐也不差,只是脸上伤痕颇多。 让人好奇,大师年轻时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 “那是个人隐私了。” 沈秋走在禅院里,看着周围往来的涅槃寺沙弥,他对青青叮嘱到: “若是大师不愿说,你可千万别主动去问,犯了忌讳就不好了。” “我晓得的。” 青青晃了晃脑袋,她对沈秋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对,我家青青长大啦,师父若是能看到,肯定心里也是欢喜呢。” 沈秋笑了一声,他从袖中取出叠起的几张纸,塞进青青手里,小声说: “这是鱼肠功的后两段修行方法,师兄为你讨来了。有人告诉师兄,你筋骨柔韧,身形如燕,最是适合修行这五行门奇功。 我本想教你另一门功夫。 现在想来,你还是继续修鱼肠功更好。还有,魅影步法和绝影七杀练的如何?” “师兄且看!” 听到师兄询问,青青便扬起手。 三枚小针自小师妹手中飞出,在摇曳颤抖之间,分出九道真假幻影,钉入身旁树中,小针入木三分,尾端犹在颤抖不休。 青青嘿嘿一笑,脚下步法使出,便在一闪之间,掠过一丈,复尔回到沈秋身边,张开手,那三枚针正在手心之间。 “青青好俊的步法。” 小铁由衷赞美了一句,沈秋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沈兰妖女果然没说错,青青比他更适合练习魅影步,这一手步法已深得魅影之意,若是再勤加练习几年,怕是就能赶上沈兰那一手鬼神莫测的提纵了。 “还是要好好练。” 沈秋一边走,一边对青青说: “那公输巧手你也学会了,但现在不要花太多心思在上面,要打好基础,待你内功大成后,再去练习它也不迟。 待过一段时间,师兄再为你寻得一套适合你练的轻灵刀术或者剑术,我家青青的武道便会一路畅通了。” “大哥为何不把摧魂鬼爪教给青青?” 小铁轻声问到: “那掌法也走得是轻灵突袭的路子,威力也不错,正适合青青这样的姑娘练呢。”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那个不行。 那门掌法太过阴戾,若是掌控不好,便容易杀伤过甚,于青青心性不合,我不想看到青青以后被叫魔女之类的。 更何况,那也是魔教武艺,这江湖又有正邪之分,我虽无所谓,但被人知晓了总归不太好。” “大哥,我这里还有从朔雪宫抄来的几门仙家武艺呢。” 小铁想了想,对沈秋说: “你我二人驽钝,悟性不足,始终不得其法,但那张岚和沈兰都说,青青灵气满溢,也许她能学会也说不定呢。” “这个倒是。” 沈秋点了点头,他对小铁说: “待回了洛阳再说,此地人多嘴杂,那等烫手秘籍还是别拿出来。” “嗯。” 小铁点了点头。 青青疑惑的看着师兄和小铁,感觉他们就好像是在打哑谜一样,这让小师妹感觉自己有种被排除出圈子之外的感觉。 她心中稍有不满,但随后便释然了。 小铁武艺定有大近,可以随着师兄去行走江湖,自己武艺还是差一些,定然要勤加练习,以后也能和师兄一起走江湖。 到时候做个如林慧音姐姐一样的女侠,岂不快哉?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芥子僧的禅房之中,那半边脸如厉鬼一样的大师,正在和另一位自涅槃寺来的有德高僧圆法和尚,讨论着佛理。 眼见青青和沈秋到来,芥子僧便对师叔告罪一声,那脸色柔和的老和尚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转着佛珠,离开了禅房,将时间留给其他人。 “大师,前次走得急,还未认真感谢大师的救命之恩,此番又承大师照顾我师妹,便是得了大师的恩德。” 沈秋盘坐在禅房中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对芥子大师用心感谢。 后者转着佛珠,一脸笑盈盈的受了这一记礼。 他对沈秋说: “沈少侠走正道,自然有福泽加身,不需如此多礼。 我也喜爱青青丫头颇有悟性,与我颇为合得来,若非这涅槃寺不收女子,我都有心要将青青收入关门弟子了。 不过现在教她琴艺,也算是有了师徒之实。” “那自是感谢大师厚爱。” 沈秋眼里也有一抹喜悦。 青青丫头身世隐秘,沈秋时常会担忧若青青身世被揭开后,要如何面对南朝官府的追索,如今若是有涅槃寺这等靠山,青青也定然会免去很多忧患。 “青青,我昨日教你的琴曲,可曾练熟了?” 芥子僧笑眯眯的看着青青,后者干脆的应了一声,说: “已经练熟了,芥子叔,只是有些关窍还不甚明白,正要来请教芥子叔呢。” “那便去取琴来。” 芥子僧温和的说: “待我和你师兄说会话,便来指导你。” “哦。” 青青起身,对师兄摆了摆手,便笑盈盈的去取自己的琴了,待她离开之后,芥子僧宣了声佛号,对沈秋说: “我听恨命师弟说过一些事,沈少侠此次回来,便是要带青青离开苏州吗?” “是的,大师。” 沈秋坦然的对芥子僧说: “这苏州城颇不安定,我欲带青青去洛阳久居。” “嗯,确实如此。” 芥子僧点了点头,他的脸色严肃了一些,对沈秋说: “我从青青处,知晓她与落月商坊的关系,便一直心中不安。 我涅槃寺也是江湖门派,对于江湖之事也有些了解,那落月商坊,并非清净之地。 此番你带着青青离开苏州,也是极好的决定,像她这样心思单纯的姑娘,还是莫要沾染尘埃才是。 正好,洛阳白马寺,之前便一直邀请涅槃寺僧人,前去讲经说法。 此番圆法师叔已在须弥禅院中,我便得了空,能与你等同行去洛阳一趟。” “能与大师同行,真是福气。” 沈秋也不以为意,芥子僧待人温和,一身佛家功夫也已入化境,是不出世的高手,有他同行,自然能让人心中安定。 “还有件事,要麻烦一下大师。” 沈秋指着身后小铁,对芥子僧说: “我这位兄弟今日来,多发失眠多梦,我唯恐他练武出了岔子,便烦劳大师为他看一看。” “无妨。” 芥子僧转着佛珠,伸出手指,搭在小铁手腕上,片刻之后,这位大师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收回手指,对沈秋和小铁说: “并非是身体隐患,这位施主身体异常健康,就如旭日东升,江花似火,只是...我观小铁施主的面相,似有邪祟入体的征兆。 你最近,是否接触过什么古怪之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6.访客 所谓邪祟入体,在这片江湖里,大多数情况下,指的都是被人用巫蛊或者奇毒暗伤。 这是一般情况下的解释。 但这片江湖,也从不缺少神神鬼鬼的传说,在一些非常罕见的情况下,倒霉的武者,确实会遇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毕竟,千年前,这个世界确实是有仙人的,而一些被密封了千年,从未开启过的奇诡之地里,也会有一些全前人留下的东西。 只是,并非每一件仙人留下的东西,都能被称之为“仙缘”。 禅院中,待芥子僧问出问题之后,小铁和沈秋便对视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 长白秘境,朔雪宫! 但这事,却不能随便说出来。 事关仙门之事,便要谨慎再谨慎。 因此,面对芥子僧的问题,小铁只能含糊的回答到: “一个多月前,确实去过一些奇诡之地。” “是不方便说吗?” 芥子僧也见小铁面色隐晦,便也没有追问。 他想了想,对小铁说: “这邪祟入体,倒也不难治疗,我为你准备几幅安神醒脑的汤药,每日引服。 你又身体健壮如牛,生机迸发,持住心神不动摇,邪祟便不能伤你。只是有一点,若身上还有从奇诡之地带出的东西,一定要尽快焚毁。” 芥子僧轻声叮嘱到: “我涅槃寺,在繁盛时,也曾涉足仙道,祖辈留下的手札中,也有对这些事物的描述。 如今灵气溃散,已是末法时代,诸般邪祟已无力害人,若再遇到此等情况,便一火焚之,当破诸般邪术!” “嗯,感谢芥子大师。” 小铁认真的说: “我省的了。” “还有这本经书,你且带着。” 芥子僧转身从书箱里,取出一本古朴的,递给小铁,他说: “我知你等不信佛法,也不强求。 若今后再有此等情况,便取出经书,诵读几次,使心中安定,则诸邪不侵,也可消弭灾祸,为亲友祈福。” 小铁再次拜谢。 芥子僧点了点头,复尔看向沈秋,他意味深长的说: “小铁施主的病好治,但沈秋施主的病,我却无能为力。 江湖中人,寻得上等功法便喜悦非常,不管不顾的修行。但凡是上等功夫,对于修行者的心性与天赋都有要求,更遑论仙门传承? 沈施主体内寒脉已生,定是有番大奇遇,神妙功法既已入门,我也不得阻拦。 只是修行高深功法,便要维持住心境。 一旦妄念升腾,便是走火入魔之日,好在施主体内还有另一道中正之气相持,与之相抵,正得平衡。 我在此劝说一句,这阴阳相生,平衡极为重要。 在体魄经络可以承受重压之前,万万不可操之过急,施主可省的?” 沈秋面色微变。 他修行朔雪玄功,瞒得住张岚,却瞒不住芥子僧。 后者之前为他治伤时,便知晓了雪霁真气的存在,此时渺渺数语,便说明了沈秋现状,还点明了忧患,让沈秋心下了然。 他对芥子僧双手合十,说: “在下晓得了,感谢大师提醒。” 众人又说了些话,待青青取来琴,在禅房之外演奏一曲。 看小师妹闭着眼睛,双手在琴弦上滑动,带出丝竹之音的样子,像极了老家那些才女。 不,那些女子,又怎么比得上青青灵气天成? 这一曲弹得稍有些磕磕绊绊。 但青青的姿态和手法,已然像极了瑶琴弹琴时的样子,待她奏完之后,芥子僧花了些时间,为青青指点琴曲。 那首颇有禅意的曲子,便弹得越发顺畅起来。 晚间时候,众人用过素斋,便回到自己房中。 沈秋已经对青青说过,要待她去洛阳长住,青青并不抗拒,她的好闺蜜雷诗音就在洛阳呢。 “我有些放心不下瑶琴姐姐。” 青青在房中,对沈秋说: “自我在琴台留了半个月,然后回到禅院之后,就再没见过瑶琴姐姐了,师兄你对我说,琴台里有坏人,我本想提醒她。 但这几次去,瑶琴姐姐都推说事务繁忙,没有见我。”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满脸担忧的对沈秋说: “师兄,你说,瑶琴姐姐会不会是被坏人挟持了?” “应该不会吧。” 沈秋也在收拾东西,他们过几日便要启程离开苏州,听到青青的询问,他说: “落月商坊还在运作,显然不是失了主心骨的样子,瑶琴应该确实是事务繁忙,无法抽空见你,你不要多想。” “我怎么能不多想呢?” 青青坐在椅子上,一边抚摸着自己的琴,一边说: “我从小是和瑶琴姐姐一起长大的,情同姐妹,我总感觉,自那一日分开之后,她就在刻意避着我。 瑶琴姐姐绝对不是坏人,我相信她。 也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者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不想把我牵扯进去。” 青青揉着额头,对师兄说: “要不我们明日,去琴台祭拜师父的时候,顺便再去看看?” “你还是别去为好。” 沈秋说: “似瑶琴那般聪慧的女子,若是真不想让你卷入某些事态中,那你去了,反而不美。明日祭拜师父,我一人去就行了。 你在禅院好生练你的琴艺和丹青画。” “那师兄你帮我去看看瑶琴姐姐呗。” 青青求道: “就看一下,确定她没危险就行了。 咱们这一去洛阳,下次回苏州也到师父祭日了,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毕竟十几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断就断了呢?” “行。” 沈秋点了点头,青青这才放心下来。 青青说的也没错。 她从小和瑶琴一起长大,情分非同寻常。 路不羁这些年也深受苏家照拂,当初青青被抓走时,也是瑶琴居中相助。 于情于理,沈秋都不能就这么视而不见。 青青之前总说沈秋偷偷喜欢过瑶琴,那种情愫当然早就没了。 不过每次见到瑶琴时,沈秋都会有种亲近之意。 大概是这具身体的本能作祟。 去看一看也好。 若是真有问题,就趁这一次彻底断了联系。 这一夜,依然在梦境中修行度过,还击破了张岚的临时幻影三次,得了些零零散散的武学技艺。 想要拼凑出完整的鬼影魔功和逍遥游,还得再行击破数次。 这就和抽卡一样,完全就是靠运气了。 当初他足足击破幻影十七次,才从林慧音那里拿到完整的雪霁心法的,他在这方面的运气,确实不是很好。 第二天一早,沈秋起了个大早,带上了一些香烛纸钱,便独自一人前往落月琴台。 去祭拜路不羁的坟茔。 过了八个月,琴台的修缮总算是结束了,瑶琴在这琴台中,又挖了个人工湖,房屋营造,确实比之前还要更精巧几分。 他入了琴台,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苏家墓园。 “师父啊,青青现在过得很好,我呢,我也算过得不错,也走了江湖,经历了一些事情。” 沈秋跪在墓碑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说: “现在我准备带着青青去洛阳,那边比苏州安全一些,青青又和河洛帮大小姐是至交好友。 就算真出了事,那边也能庇护一二。 你徒弟我,在江湖上也有了几名好友,也见识了真正的高手绝技。 以后我会更用心的练武,按照你的遗愿,长兄为父,护着青青平安长大,再为她寻一门上好亲事,送她嫁入夫家,相夫教子... 呃,算了,到时候招个赘婿吧,你老护了范家血脉一辈子,想必也不想见到大楚血裔断绝。” 沈秋在墓前,在飞舞的纸钱烛火中,对墓碑磕了头。 他又说: “只是,这苏家事务,纷纷扰扰,我得前辈提醒,也不便介入其中。 倒不是说我怕了,只是你徒弟我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实在是无力再去介入其他事情。 今日去见见瑶琴,与她深谈一番。 我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若还能帮,就帮一帮。 若是帮不了,你老若泉下有知,也别怪我和青青冷漠无情。” 一阵风吹来,吹在沈秋身上,吹的黑发舞动。 似乎是路不羁的回应了。 在祭拜完毕后,沈秋站起身,拍了拍尘土,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那坟茔,心中也有几分悲凉。 路不羁死了,还有他和青青每年上坟祭典。 若是他沈秋走江湖一个不慎,出了事,以后便只有青青一人孤苦伶仃的活在世上。 想想都觉得可怕。 “要活下去,活到亲眼看到青青儿女满堂再去死。” 沈秋揉了揉脸颊,暗自下定决心。 他又对墓碑拜了拜,然后转身离去。 在琴台中,沈秋找到了苏管事,想要见见瑶琴,但苏管事却一脸难色,婉言拒绝。 “沈秋,瑶琴姑娘这几日偶感风寒,实在是不便见客,你且先回去吧。” 沈秋心中微动。 以他与瑶琴的关系,就算真的生了病,也不该如此淡漠,使亲近之人去探病才是应有之礼。 苏管事年近花甲,人老成精,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他应该也是被特意吩咐过的。 青青说的果然是真的,瑶琴在故意躲着他们。 沈秋又问了几句。 苏管事脸色有些怪异,沈秋见状也不再多问。 他便告辞,骑马离开了琴台,回去禅院,本打算和青青说一说,今晚做些准备,掠入琴台,去看看瑶琴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他刚回到禅院,。 他难道不是一路惹事过来的吗? 齐鲁,辽东,还有苏州,这一段时间江湖的大事中,哪个没有他的身影在? “大哥,若是你不喜欢那人,咱们就不卖了。” 小铁虽然不知道事情真相。 但自然是站在沈秋这边的。 他对沈秋说: “反正那等好剑,要的人多得是呢,也不差他东方策一个。” “罢了。”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咱们要的东西太罕见,怕也只有那些高门大派拿得出来,那把剑一直放在手里也多少有些烫手,就去过去看看吧。 若是能出手换些好东西,自然最好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7.“纯阳”大侠东方策 天机阁,时常做这等如拍卖行一样的买卖交易,江湖公认非常公正。 墨家人做事,对彼此的信息也挺保密,就算是魔教中人,偶尔也会借助天机阁的商业网,来出手一些烫手的东西。 墨家一向不参与江湖纷争,魔教人来做买卖,也是很放心的。 它和隐楼一样,算是这纷扰江湖,正邪之间的中立组织。 而沈秋和小铁,在天机阁售卖的,正是那把自东灵君手里得来的古剑“观沧海”。 这把剑被墨家掌柜鉴定过。 乃是江湖一流的名刃,甚至有进入无上十二器的资质,若非这把剑来历实在太过纠结,沈秋肯定是不会把它卖出去的。 他现在虽然不使剑,但以后肯定也要学剑术。 只是上次东灵君用奇异蛊虫,千里追踪巨阙剑的行动,给沈秋留下的记忆太过深刻,他和小铁不能再冒险了。 这把难得好剑,留在他们手里便是祸端。 中午时候,沈秋和小铁来到了苏州天机阁,在包厢中等待买主前来,青青本也要跟来看看热闹。 但那丫头被芥子僧留在禅院学琴,芥子僧教琴时很严格,青青须臾之间也是走不开,便不能跟来了。 在包厢里,小铁一边喝着茶,一边偷偷看着沈大哥的表情。 他问到: “大哥,你之前说,你和那东方策没有恩怨,我也知道你面冷心热,不是那等嫉妒之人。 不过那东方策是正派侠客,很多人都交口称赞的。 你为何要对他如何冷漠呢?” “也没什么。” 沈秋捏着茶杯。 他想起那一日苏州事了,在须弥禅院中,东方策和林慧音之间的亲密姿态,心里便有些微微波澜。 他说: “大概是天性不和吧。” “大哥,你这就是骗人了。” 小铁笑了笑,他说: “连我这等鲁钝之人,都看得出,大哥必然是真的不喜欢那东方策。” “小铁!你和张岚接触太多了。” 沈秋喝了口茶,板着脸对小铁说: “也开始变得八卦起来了。 你听话,那张岚不是好人,别和他一起玩,免得被他带坏了,说起来,张岚有没有对你说,要送给你一位美人当老婆?” “有。” 小铁耸了耸肩,他说: “他不但问我了,青青说,他甚至还问了铁牛,问他愿不愿意还俗,好给他身边的四个姑娘找个好归宿来着。 结果闹得铁牛差点和他打起来。 那张岚倒也不是个坏人,大哥,我觉得他很好玩。虽然年纪和大哥一般大,但却不如大哥稳重。 张岚心思跳脱,就和一个长不大的顽童一样。” 沈秋轻笑了一声,说: “这倒确实。 他虽出身魔教,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就是贪花好色,浪荡一些罢了。而且那个家伙,是我见过的江湖人里,天资悟性最高的。 他肯定也继承了他父亲的一些天赋。” 沈秋喝了口茶,对小铁说: “咱们手中的那些秘籍,你和我反复观看,却根本入不了门。 但我观张岚就挺有悟性,也许他能学会。 以他那个悟性,若是他大哥张楚有几分容人之量,就靠他兄弟两人的武艺天赋,那七绝门早就重新崛起了。 我这几日便在想,咱们兄弟行走江湖,算上青青,山鬼几个贴心朋友,人数还是太少。 李义坚他们虽然可信,但武艺差了些。 若能再得几个知心伴当,也抱成团,这行走江湖时胆气也能大一些,遇到事情也有个帮手。 那张岚,与我也是过命的交情,心里倒是并无恶念,值得一交。” 小铁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他想起父亲的是非寨旧事,对那种抛头颅,洒热血的江湖义气也很是向往。 他对沈秋说: “大哥说的是。 那张岚若是真能和我等倾心相交,如大哥和我,如大哥与山鬼与青青一般情深义重,那些朔雪宫的秘籍,倒也算是便宜他了。” “这倒是不急。” 沈秋笑了声,他说: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咱们不急。 那些秘籍,我估计青青和山鬼也能学,左右不会浪费,所以,且行且看吧,有他同行更好。 但咱们这一大家子人现在抱起团,也不差他张岚一个。” “砰” 包厢一声轻响,打断了沈秋和小铁的聊天,紧接着便听到有墨家伙计在门外说: “贵客,买家到了。” “进来吧。” 沈秋说了一句。 房门推开,身穿一身道袍长衫,也带着斗笠遮掩面部的东方策,便提着剑走入包厢之中。 这位七截剑客,纯阳宗弟子,着实是英俊潇洒之人。 就像是灵物天生,使他身高八尺,比沈秋还要微微高一点,身材匀称,行走之间龙行虎步。 那一张脸也是坚毅非常,用剑眉星目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他的长发束成道髻,用个阴阳八卦的玉簪子插着,在进了屋子之后,便摘下斗笠。 他看到沈秋,眼中颇为惊讶。 “沈少侠,原来是你等寻得了好剑。” 尽管沈秋对东方策有点意见,但这位纯阳高徒,在见到苏州故人后,却一脸欣喜。 他很热情的主动拉起沈秋的手,说了好些难得再见之类的话。 这般亲切的动作,让沈秋有些不舒服。 倒不是心中抗拒作祟,人家这么热情,沈秋有气也发不出来,只是这东方策也有些热情的过头了吧? 他两人之间,也只是一面之缘。 哪有这样见了人,就握住手不放的? 而且这江湖中,都是抱拳行礼,少有握手这种礼节呀。 “嗯?这位小兄弟,倒是生的一副好筋骨!” 东方策和面色僵硬的沈秋说了几句话,又看向小铁。 他那双明亮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便又来到小铁身边,伸手放在小铁胸前,在那健硕的肌肉上捏了两下。 这下,小铁也感觉全身不舒服了。 这位东方策大侠,确实是热情的很,一口谈吐也非常得体,尤其是脸上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实在是生不出怨恨。 但为何... 在他靠近之后,自己就是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嗯,筋骨健硕,气力横生,血如丹汞,精气满溢!” 东方策似是捏骨一样,在小铁手臂,肩膀和腰腹又捏了几下,这才收回手指。 正色对小铁说: “小兄弟乃是万中无一的天生神力之人,是一副练武的好材料,要不要在下帮你引荐,入我真武纯阳宗? 以后大家以是兄弟相称,也好生亲近亲近。” “呃,这个,就...我就...” 小铁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他心中有个声音在喊叫着,让他离这热情的东方策越远越好,就好像是小牛犊遇到了猛虎。 似是下一刻,就要被这东方策连皮带骨的吃掉。 他一时语塞,便只能求助似得看向沈秋。 而沈秋此时,心中已经再无对东方策的抵触,脸上反而有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再也不担心东方策和林慧音的关系了。 完全没必要担心嘛。 人家,根本不喜欢女人嘛。 看他和小铁的互动,沈秋要是还不懂,前世那些经历就真的是白瞎了,这位东方策大侠,不愧是“纯阳”之人。 “东方兄,莫要为难吾弟了。” 眼见小铁有些抵挡不住,沈秋便开口说道: “我家兄弟已有师承,只是不便说出罢了。” “这样啊?” 东方策顿时一脸惋惜,他看着青涩的小铁,颇为遗憾的说: “在下还想着,能和小兄弟一起练武,一起挥洒男儿汗水的场景呢,既然小兄弟已有师承,那在下就不便再说。 只是以后若有机会,定要来太岳山。 在下一定尽地主之谊。” “是极,太岳山天下名山,又有纯阳子真人在,我和我兄弟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沈秋带着满脸笑容,将古剑观沧海取出,放在桌上,想要让东方策品鉴一二。 但这会,他又看到了东方策放在手边的佩剑。 那把剑乃是汉剑样式,颇为古朴,带着剑穗,有檀木剑鞘,上面装饰着一些道家图案。 一看就是一把真正好剑。 沈秋便皱起眉头,他说: “东方兄,你这把佩剑,一看就不是凡物,怕是不比我手中这把观沧海差,又为何还要求购这把剑。 莫非,东方兄使得是双剑之法?” “并非。” 东方策握着观沧海的剑柄,放在眼前,又伸手在剑脊上轻轻一弹,放在耳边倾听。 显然是一副用剑高手的行家姿态。 他一边爱不释手的把玩观沧海古剑,一边对沈秋解释到: “沈兄,你我一起在苏州对抗过魔教邪祟,便是同道中人。 在下也不瞒你,在下这把真武玄蛇剑,乃是掌门舞阳真人所赐,确实不比名刃差。 至于这把观沧海古剑,却并非是为在下求购的。 乃是在下的一名至交好友,苦于手中无有好兵刃,结果被魔教中人折辱。” 东方策长出了一口气,解释一番。 他摩挲着无须的下巴,说: “我那好友,与我关系莫逆,乃是真正的心神相交,我又怎能看他失意? 这又快到了他生辰之日,在下便想着寻得一把好剑,送与他,也了了在下心中的拳拳热情。 只是左右寻剑不得,我还去了趟墨城。 墨家剑池中倒有好剑,只是钜子大人不愿割爱,让在下好生失望。” 说到这里,东方策站起身,双手抱拳,对沈秋鞠了一躬。 他认真的说: “此番得遇沈兄,为我雪中送炭,这把观沧海难得好剑,定然能让在下那位至交好友欣喜非常。” “无妨。” 沈秋摆了摆手,他好奇的问到: “东方兄乃是正派大侠,能与兄长相交莫逆的人,肯定也是我正派豪侠,沈某可否得知,这把剑未来的剑主,是...” 东方策眼中有些迟疑。 但联想到那一日苏州大战,沈秋也确实和魔教搏命,乃是真正的正派侠士,他便轻声说: “你也见过他的,沈兄,我那心交好友,便是天榜第二,宁波归藏山庄,陆归藏是也。” “唔,陆大侠!” 沈秋这会心中惊讶,他说: “这好剑配英雄,陆大侠一手沧海明月剑,若是寻不得好剑相配,着实让人扼腕叹息。 这把剑能归了陆大侠,也算是好归宿了。 只是,东方兄,你莫怪我市侩,实在是我和我兄弟出身江湖小门派,对这炼体奇物颇为渴求。” 他对东方策说: “你说你有能让我等满意之物,可否拿来一观?” “在商言商嘛,大家又是一起对抗过魔教的,自然不能让沈兄吃了亏。” 东方策也不以为意,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放在桌子上,对着沈秋和小铁打开,里面整齐的放着八枚黑色丹药。 待盒子打开后,便有清香溢出。 “这是我纯阳宗纯阳子真人,依照仙人法门,亲手炼制的‘归元丸’,用了五年,才出了一炉。 这等奇物,是上次门派大比,在下侥幸获胜后,面见真人,由他赐予的,本来有十丸。 在下用了两枚,只剩下八枚了。” 东方策介绍到: “这归元丸,每月月初吞服一丸,用真气化开,便可使体内经络坚韧数分,若有暗伤也能一并除去,还能使体魄健壮,驱散毒素。 按照个人天赋根骨不同,能服用的数量也不同。 在下从小就受纯阳宗锻体药物养护,因此用了两丸,便已无法再无效果。 若是沈兄和小兄弟,每人四丸,应是足够了,能让你等真气生长最少三分,体魄也能更强健些,还能百病不侵。” 他看了一眼小铁,对沈秋说: “当然,在下也建议,给这小兄弟多用几丸。 他乃天生神力,若能激发全部潜力,假以时日,登上地榜都是等闲,任有奇遇,天榜境界,也并非不可寻觅。” “当真好药丸!” 沈秋将那药丸拿起,放在鼻下轻嗅,体内雪霁真气似乎也被刺激到,运转加快一分。 他便知道,这正是自己和小铁需要的。 沈秋将药丸收起,他对眼前东方策说: “这买卖,是沈某赚了,多谢东方兄割爱成全。” “哪里哪里。” 东方策也很得体的回礼说: “这观沧海古剑,乃是江湖难求的神兵利器,这买卖,是在下赚了才对。”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东方策又听闻沈秋和小铁这几日在须弥禅院停留,便要同行,也去看看芥子大师。 他出身太岳纯阳宗,是真正的正派高门弟子,不到弱冠之年,便在江湖行走,待人接物也有一套。 芥子大师出身临安涅槃寺,虽名声不显,但也是江湖高人。 与他打好关系,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只是一行人离了苏州,正往禅院去时,在鹰唳之间,沈秋的惊鸿兽却从天而降,正站在沈秋肩膀,仰着头,对沈秋急促怪叫几声。 沈秋的表情顿时变化了一下。 他拉起马缰,对小铁说: “琴台有变,快随我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8.圣火来袭 热门推荐: 沈秋之前拜访瑶琴被婉拒,他虽离了琴台。 但他的眼睛却从未移开过。 这惊鸿兽日渐灵异,通晓人性,又在高空飞行,常人难以察觉,沈秋在离开琴台时,便使自家爱宠留在那琴台附近。 就像是插了个眼一样。 他和小铁,还有随行的东方策自苏州城出来,惊鸿兽便飞来报信。 那几身急促怪叫,传达出一个消息。 琴台被包围了,已有战斗。 惊鸿兽到底还是雏鹰,沈秋驯它时日不长,便难以掌握更精巧的传信方式。 若是艾大差那只驯熟的穿云兽在此,便能用不同频率的叫声,告知主人来袭者的人数,甚至是特征。 但这种事也急不得。 人学东西,都需要时间。 更遑论这凤头雏鹰,再通灵性,那也是动物,能做到现在这样,沈秋已经非常满意了。 “惊鸿兽看到有人在围攻琴台,攻势挺猛。” 沈秋一边纵马向琴台飞驰,一边对身边小铁和一脸茫然的东方策说到: “就是一刻钟前的事情。” “沈兄,你这只异兽倒是灵骏非常。” 东方策也跟着沈秋和小铁策马奔驰,这纯阳宗弟子打量着沈秋肩膀上站着的凤头鹰,他俊秀的脸上颇有些羡慕。 太岳纯阳宗也有门派传讯的飞禽,但也只是聪慧些的信鸽,哪里比得上这凤头鹰来的威武? “东方兄,这琴台之事突发,我等要去救援一二。” 沈秋回头看了一眼东方策,他说: “这事和你无关,你不妨先去须弥禅院等候,待这事完了,我再与你把酒言欢,可好?” “沈兄这说的是哪里话?” 东方策将马缰在马脖子上拍打几下,也随着沈秋奔向前方,他脸上倒是没有惧怕或者迟疑之色。 他说: “咱们又不是陌路之人,都走正道,这遇到事情,我又岂能袖手旁观? 落月琴台我也知道,乃是苏州有名的商铺,商誉并不坏,行事也正派。 这样的好人家遭了难,我作为正派中人,既然遇到了,又岂能坐视不管?” “多谢东方兄高义!” 沈秋心中对于东方策的感官又好了几分。 这等急公好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堪称正派楷模,结交之后,便让人讨厌不起来。 在遇事时,有这样的人在旁协助,也确实让人放心的多。 “再去看看,看看那个方位敌人少一些。” 沈秋对肩上惊鸿兽吩咐了一句,一扬手,这神骏雏鹰便展翼飞起,速度极快,掠入空中,他又回头对小铁说: “让你的破浪,前去禅院示警。 琴台与禅院相距不过十几里,我恐那等匪人再去袭扰,让青青告知芥子大师,做好守备。” “嗯。” 小铁的马雄壮一些,是在天机阁特意买来的西域骏马。 普通的马可撑不起小铁和巨阙剑的重量。 这西域骏马马背宽大,小铁从马兜取出便于携带的鹅毛笔,在一张布条上草草写下几句话,便打了个呼哨。 几息之后,个头小一圈的破浪也掠空而来,小铁将布条绑在破浪爪子上,又对它说了须弥禅院,那凤头雏鹰也在奔腾的马背上飞起,朝着另一个方向飞掠过去。 三人纵马疾驰,约莫两刻钟后,便赶到了琴台周围。 此时是黄昏时分,琴台之中一片大乱,竟还有火焰翻滚。 宅邸一角已被引燃开了。 沈秋真的怀疑,当时这琴台修建时,没请人看过风水,这不到一年,就要被毁两次,这地方还真是不宜居住。 在惊鸿兽的指引下,三人从东南角掠入琴台,匪人是从西北角突进来的。 “小铁,你去护住瑶琴。 不要与人缠斗,先护着她退出去。” 沈秋对小铁吩咐了一句,后者背着精铁剑匣,反身便掠向琴台中央,而沈秋则抽出贪狼刀,和东方策急掠向交战之处。 这琴台已经乱成一团,沈秋还看到了一些仆从的尸体。 琴台中的墨家人,正在和入侵的匪人死斗。 “咦?” 跟在沈秋身后的东方策提着自己的真武玄龟剑,在冲过一处散发烟气的废墟时,他看到一具半埋在碎裂石头下的尸体,便诧异的惊呼一声。 “这光明杵...” 他停下脚步,从脚边拿起一把断裂的,如短矛一样的金色奇门兵器,仔细看了看,便对沈秋说: “只有圣火教的人才用管这种奇门兵刃,上面还有圣火徽记...但他们以往都在西域活动,此番来苏州作甚?” “圣火教?” 沈秋的脚步停了停,他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两人复尔向前,便看到在一处开阔地,墨家侠士们,正以一处亭台做据点,用墨家弓弩艰难阻敌。 一帮凶悍匪人身穿古怪衣裳,正在一个好似身缠火焰的高大家伙的带领下,猛冲猛打。 眼看墨家人损失惨重,已经有些抵御不住。 沈秋一扬手中刀,对身边东方策说: “东方兄,上吧!” 另一边,须弥禅院,青青面色焦急,手里抓着一跟布条,飞掠到芥子僧禅房之前。 她上前敲了门,正在做晚课的芥子僧被打扰诵经,眼中本有不愉,但在开门看到青青时,眼中便又浮现出一抹疼爱。 他手里捏着念珠,对青青说: “徒儿,有何事?为何脸色焦急?” 青青跟着芥子僧学琴,是正儿八经行了拜师礼的,芥子僧唤她一声徒儿也是应有之意。 “芥子叔,琴台那边出事了。” 小师妹将手中布条递给芥子僧,后者接过来看了看,那半边狰狞的脸上便闪过一丝低沉之色。 “阿弥陀佛。” 芥子僧宣了声佛号,他对青青说: “徒儿且在禅院静待,空悟他们会护住你,为师这就去琴台看看,徒儿莫要担忧。” “请芥子叔务,必要护住我瑶琴姐姐和师兄。” 眼中满是担忧的青青,对芥子僧说了句。 后者点了点头,在禅房取了禅杖,又将院中空悟等六名涅槃武僧唤来,让他们务必保护好青青和不通武艺的圆法禅师,还对赶来看热闹的张岚叮嘱了几句。 他独自一人离了禅院,运起提纵,朝着琴台掠去。 芥子僧不登江湖榜,但一身武艺也是地榜。 他师父,便是涅槃寺当今主持,天榜高手圆悟和尚。 自然是名师出高徒的。 这佛门内功是出了名的气息悠长,极耐苦战,涅槃寺武艺,也以防守为重,辅以凌厉反击,被江湖戏称“铁腭乌龟”。 但说是这么说,涅槃寺毕竟身为正派五大宗门之一,武艺之精妙自然不是一个铁乌龟能形容的。 芥子僧所用提纵,是涅槃绝学,一苇渡江。 自然是取自达摩祖师传法时,一苇渡江的典故,这佛门轻功运起,身形方正,并不如魅影步法阴柔诡异,也不如逍遥游那般潇洒。 但速度极快。 芥子僧手提禅杖,在驿道林中踩踏树枝,一跃就是数丈远,轻盈无比。 他心中忧思满腹,脸上也是面无表情,全力运作提纵,一刻钟多,便赶到琴台附近,耳目聪灵,还能听到琴台中传出的喊杀之声。 眼见琴台已有火光燃起,芥子僧便叹了口气。 可惜这处宅院,浪费人力物力,才是刚刚修好,这又遭了难了。 那瑶琴,果然是个背负是非的可怜女子。 他抓起沉重禅杖,掠向琴台之内。 只是芥子僧用的禅杖,乃是涅槃寺制式佛兵,并不如浪僧用的佛棍那般简洁。 这佛门兵刃外形奇特,无锋无锯。 打中敌人也不会造成致命伤,暗含佛家慈悲之意。 此杖头部用锡,中部用铁,下部有牙角装饰,在杖头有云纹三环的装饰,还挂着九个大小不一的圆环,取九九归真之意。 看上去有些繁琐,不太实用。 但涅槃寺中,可是有专门以飞环制敌的手段。 这禅杖又沉重,一杖打来便是千钧之力,寻常武林人士不通其法,也只有涅槃寺耐苦战的武僧们才能用好。 芥子僧刚落入琴台,便有圣火教人袭来。 那两人似是在琴台中寻找着什么,刚刚打死几名慌乱的仆人。 在他们身后,还有似被烧死的墨家侠士,眼看一个鬼脸和尚跳入琴台,这两人也不畏惧。 一人握着光明杵,一人带着拳套。 高喊着圣火之名,便朝着芥子僧袭来。 “果真...圣火教...” 芥子僧看到那奇门兵刃,又见到这两人出招时,周身空气都似高温灼烧扭曲,那锋锐光明杵,还有那拳掌之上,都似有火光缠绕,便知来者身份。 这种奇特功法,普天之下,只有圣火教人才会用。 “阿弥陀佛” 芥子僧宣了声佛号,迎着两人上前一步。 手中沉重禅杖挥起,在他手心旋转一周,明明是极其沉重之物,却又轻若鸿毛,将来袭的光明杵打退。 佛家居士又手握佛珠,向前劈手打出一拳。 拳劲刚猛,出手便有河川横流之声,比眼前人打来的光明掌后发先至,一拳打在那灼热手掌中心。 “咔擦” 骨裂声响起,那圣火教人惨叫一声,骨骼拗断,被芥子僧一拳废去手臂。 “砰” 沉重禅杖点在地面,青石地面崩裂开来。 芥子僧单手持杖,左手竖放于身前,脸上无悲无苦,只是那半边脸上交错的刀痕看上去很是狰狞。 “弃了兵刃!” 他警告道: “勿要行凶。” 这本是警告,但那两名圣火教徒却恍若不闻。 就连那被废去一臂的伤者,也是一脸狂热,高喊着什么圣火熊熊,圣火昭昭,便发了疯似得,朝着芥子僧再度袭来。 这让佛家居士摇了摇头。 他后撤一步,手中禅杖斜放于身后,身体下沉,温润平和的佛家真气气势一变。 体内功法自慈悲的菩提涅槃经,转为更具破坏力的苦禅灭寂法。 “降妖除魔,大威天龙。” 芥子僧微闭双眼,轻声诵念一句。 下一刻,禅杖挥起。 涅槃寺绝学,大威天龙杖起手式。 “哐” 地面巨震之下,冲向芥子僧的两人便在碎石横飞之中,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两人在空中狂喷鲜血,就如被巨力砸碎的破烂娃娃。 待他们落入地面,胸骨破碎凸起,手臂折成扭曲状,眼中已无神光。 显然是活不成了。 佛家慈悲,但遇害人邪祟,也有怒目金刚,降妖除魔。 佛陀嘛,也是光会念经的。 芥子僧这随手一杖,也让正躲在暗处窥视的七绝长老杨北寒眼睛眯起。 五短身材的长老,躲在阴影中,蜷缩如鼠。 他看着那恐怖的和尚擦去禅杖上的鲜血,又念了几句佛经,转身掠向琴台深处,这才恢复轻微呼吸。 杨北寒人老成精,见圣火教人很是凶猛,便没有跳出去帮忙。 这会又见了芥子僧这一手纯正佛门功法,心里帮忙的心思,便去了九成九。 五短身材的他,如幽鬼一样从藏身处跳出,朝着琴台边缘飞掠,不多时便找到了正背着刀匣,寻找瑶琴的忧无命。 他站在树上,对随时准备出刀的忧无命说: “走!这事咱爷俩不管了!” “?” 忧无命仰起头,一脸疑惑。 “小小一个落月琴台,突袭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来了三个地榜高手,那狡猾女人也是隐匿的好,左右都是寻不得。 这事,偏偏还不像是提前埋伏。” 杨北寒眼中闪过精光,他摩挲着下巴,对忧无命简短解释到: “只能说这些圣火教人运气太差,筹谋已久,却难以成事,老天爷都不待见他们。” 这狡猾的家伙冷笑了两声,又对忧无命说: “那地榜三人若是袭来,你就靠一把却邪刀无论如何都打不赢,本座今日还没喝酒,也不想出手。 咱们走之前,门主也叮嘱过,这事寻得机会能做便做。 若是做不成,也不需卖死力。 随我走吧,苏州之事,咱们不参与了。 这鬼地方,水深得很! 把那封信送去给没出息的张岚,咱们便启程去洛阳...” 忧无命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也不迟疑,随着杨北寒便跃出高墙。 两人很快消失在了琴台之外的山林之中。 这事,沈秋和东方策,还有芥子僧都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也没心思去阻拦。 因为他们也遇到了麻烦。 这些突袭琴台的圣火教徒里,有个棘手的地榜高手。 还是个炼体的... 沈秋走江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呢。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9.高手沈秋 热门推荐: 琴台乱战之间,沈秋手持贪狼刃,脚下挪动,使身形轻盈,如风中落叶,在那群围攻者前后左右,闪来闪去。 以图打乱贼寇阵型。 但这以往无往不利的秋风刀,这番却遇到了阻碍。 就好似秋风吹在高墙上,每每挥出刀式,便被那些凶悍的圣火教人抵挡住。 再无一丝圆润之意。 这些家伙,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精锐,身上武艺并不弱。 让沈秋再没办法,和以往一样玩无双割草的游戏了。 但这也难不倒他。 临近敌寇,沈秋刀式一变,待眼前圣火教徒以长兵抵住刀刃时,将那轻快的刀刃变为厚重劈砍。 巧力变蛮力,重压劈削之下,刀破灼热气劲,将眼前那人带起鲜血,砍翻在地,又回身一刀,试图偷袭的,也被一刀砍翻。 他回头看东方策那边。 有这七截剑客的协助,岌岌可危的墨家阵线很快安稳下来。 但贼寇之中,那名双手握持光明杵的蛮横大汉,却也不再攻击那些伤亡惨重的墨家人,而是如找到目标一样。 狂乱虎吼中,便窜上来与东方策缠斗在一起。 那七截剑客的剑式精妙轻灵,颇有道家韵味,而那凶蛮大汉手中两把沉重光明杵上则缠绕着诡异火花,身上缠着灼热霸烈之气。 这骤然交战,那邪异内功,便让东方策压力骤增。 打一个人,和打一群人,自然是不同的。 铃铛摇摆之间,沈秋闪身掠入东方策身前,随手一刀劈出,覆盖匹夫刀意,将那蛮横大汉逼退几步。 他回身甩出一记秋风扫叶。 寒气喷涌间,便将扑来的几名圣火教人逼退开。 寒冰烈火,自是相对,朔雪寒气对这些家伙的压制,比对其他对手更强。 “东方兄,助墨家守住此处!” 沈秋对身后持剑的东方策说: “你七截剑式以慢打快,以柔破刚,最善防守反制,待我先缠住这等邪异凶蛮之徒,你清理了那些妖人,再来助我破敌!” 东方策看到沈秋手中刀刃带着寒气,他眼睛眨了眨,心中有疑惑,但知此时不是多问之时。 便反身退了两步,守在墨家伤者前方,防着眼前死战不退的魔教中人。 他朗声问到: “沈兄,那人乃是罕见锻体武者,你一人对他,行不行?” “有何不行?” 沈秋甩了甩手中贪狼刀,一抹寒气在刀刃上逸散开,周身气势也变得阴寒,正与眼前那圣火教大汉的灼热霸烈之气相互抵消。 大家都是地榜中人,恰好还是对立的属性攻击,谁怕谁? 沈秋脚下轻点,身形摇摆之间,铃铛声中,便闪入那大汉身前两丈,一股灼热之气扑面而来,就如煌煌烈日,烤炙大地。 早就听说西域圣火教真气如烈火翻腾,打中对手便是火毒入体。 若有死伤,便是伤口焦灼,犹如烈焰加身一般。 今日一见,果然神妙。 “铛” 贪狼刀若无影斩落,划开那西域教徒繁琐的衣裳,留下冰冷伤痕,沈秋长刃轻摆,抖出几道刀影,要顺势拉开伤口。 但下滑刀刃,却被沉重的光明杵抵住。 这奇门兵器,像极短矛。 中部有握柄,前后两端有六棱尖锥,三尺长,上面还有金色纹路点缀,如火焰花纹一般。 说是兵刃,倒更像是祭祀用的玩意。 这种兵刃,并不是中原自古就有的,据说是千百年前,虽着佛教从阿瑜陀耶那边传入中原的,本是佛家兵刃。 在雪域一些密宗传承中,这种武器象征着所向无敌、无坚不摧。 只是发展来发展去,也不知道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这本该是佛家兵刃,却成了圣火教那边的制式武器。 魔教势大后,甚至成了那些圣火教妖人,在江湖上的身份象征。 “啪” 光明杵向外拨动,贪狼刀被挑开一瞬,又在沈秋手腕微摆之间,如飞虫嗡鸣,重新滑向那凶蛮大汉的脖颈。 武器碰撞,一触即分。 霸烈真气顺延光明杵打出,被沈秋一指玄冰点碎,灼热消散,也让手上覆盖的冰甲融化。 眼前那高大汉子眼中一片冷漠,他将被割开的上衣撤下,随手抛走。 衣物离手瞬间就开始燃烧,火光点点飞舞。 在那一身夸张的腱子肉上,沈秋寒刀划开的伤口直到真皮层。 毫无血液渗出。 他健硕肌肉上布满了各种旧伤,就如被不停锻打的铁块,已铸成真正的铜皮铁骨。 毫无疑问了。 这是极其高明的横练功夫。 那筋肉大汉双手持光明杵,灼热真气在体内游走,让这人周身空气都不正常的扭曲,锐利双杵锋刃之上,如高温聚点。 被那玩意接触到肉身,便是灼烧的血肉窟窿。 沈秋面色肃穆。 他在这人眼前,就如面对一团滔滔烈火。 煞气灼人。 朔雪真气奔涌开来,将灼热霸烈之气冲开。 寒风与高温纠缠,让这大地周围的气旋,都开始呼啸拉扯。 这应是真正意义上,生死对博的第一个地榜高手,济南阴阳刀杨复,是地榜末流,其真实实力应是介于地榜与人榜前列。 半步地榜,这般称呼更合适一点。 不管是气势,压力,还是作战信念,杨复,都远不如眼前这个圣火高手。 “圣火助我!” 那人紧盯着沈秋,低声颂了句经文,便如蛮牛般奔腾刺来。 金刚杵出手,大开大合的招式。 电光火石,十几刺出手,看似胡乱戳刺,但又封堵沈秋躲闪空间,炽烈真气在刃尖燃起,如镜子反光。 每每看去,光明大作,乱人目力。 这一手光明杵法,被这蛮勇大汉,耍出了张飞穿针般的精细凶险。 沈秋长刀在手,脚尖点地,不停后撤。 时刻与那大汉保持丈远距离,周身寒风漫卷,如惊涛拍岸,消磨这大汉锐气。 待退出十步,后者那光明杵向前急刺数分,被沈秋以魅影步法侧身躲过。 圣火高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致命破绽! 沈秋双眼眯起,右手握刀,左手以玄冰指扣住刀刃,做拔刀状。 便见眼前寒刀一闪。 白龙出鞘,如吹雪秋风。 刺骨寒气迎面而来,三分舍身决的推进,让贪狼刀上布满一层冰刃。 十步躲闪,积蓄力道。 只为这反戈一击。 “唰” 沈秋身影急掠,如幽鬼前行,三丈之地,一闪而过。 维持着劈砍动作,手中长刀刃上冰霜尽褪。 刀刃灼热,还有丝丝血气翻腾。 就像是被蒸发的水滴。 他之前并未敌对过有横练功夫的江湖人。 这横练功夫,重锻打肉身,什么金钟罩铁布衫,都讲求极致锻体。 功夫相当难练。 但炼成之后,却效果非凡。 面对这等对手,寻常刀砍剑刺,便就如刮痧一样。 与之对敌,务必要积蓄气力,抓住一丝破绽,一击破敌。 在沈秋身后,圣火大汉转过身,自胸口到腰腹,已被一刀斩出伤痕,有血迹点点溢出,但灼热光明杵护着心窍。 让那破敌一击只差一丝。 却未竟全功。 “铛” 大汉手中光明杵,被贪狼削断大半,刃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音,可惜刀上剩余力道,已不足破开横练之躯。 “可惜。” 沈秋舞了个刀花,心中遗憾。 拔刀术电光火石,快若迅雷,又有凶狠突击之力。 却依然不伤那人心窍,又寻不得横练罩门。 这地榜中人大都是尸山血海里杀过来的,搏杀经验极其丰富,果然每一个都不好对付。 那西域大汉见沈秋一记凶狠拔刀术,也未能打破自己的防御,圆盘脸上便露出一抹轻蔑,他丢掉手中断裂光明杵,活动了一下强健肌肉。 “中原人...弱!” 那西域汉子用腔调古怪的声音说了一句,还故意对沈秋甩了甩小拇指,又握成拳头,在筋肉健壮的胸口上拍了拍。 似是挑衅。 他武艺重于横练功夫,靠着一身千锤百炼的蛮力纵横西域,论起提纵轻功,自然是不如沈秋。 刚才十步后撤,打出十几招都没碰到沈秋。 就如大炮打蚊子。 威力够大,打不到也没用。 他便要用这挑衅,来诱使沈秋继续贴身肉搏,继续蛮干,好给自己制造出破敌机会。 “好啊!” 面对这挑衅,寒风吹拂之中,沈秋轻笑一声。 他将贪狼归鞘,又在背后刀匣轻拍一记,隐约虎吼之间,沉重的七星摇光落入手中。 利器在手,凶戾刀意扑面而来,刺的那大汉皮肤生疼。 眼见沈秋握持摇光,再次做出拔刀术动作。 这一脸轻蔑的大汉铜铃眼中也闪过不安。 “卑鄙!” 那人大吼一声,一手抓着光明杵,如暗器般激射而来,被沈秋闪身躲过。 灼热兵刃砸在假山上,打的假山碎石横飞。 他双掌飞舞,脚下碎石崩飞,如霸烈蛮牛朝着沈秋奔来。 一掌又一掌向前打出,手掌缠绕火焰真气,又急又快,试图压制沈秋,不能让沈秋再拔一次刀了。 刚才那把刀,他的铜皮铁骨挡得住。 但这把刀,挡不住! “呵,西域人...垃圾!” 沈秋将刚才的挑衅原样归还。 这摇光刀刀身这么厚重,怎么可能做出如贪狼一样迅捷凶戾的拔刀术? 他只是吓唬一下这个夯货。 却没想他居然真的上当了。 打一个寻常地榜,不用摇光,沈秋只是吓吓他罢了,他躲闪攻击,收刀还鞘。 既然外部强横,就要转换思路,从从内击破。 眼见沈秋起了刀,这西域汉子眼中也闪过一丝欣喜。这狡猾的中原人脑子怕不是有问题? 没有了那宝刀,就沈秋这豆芽菜体格,都不够他一拳打的。 他信心上涌,便虎吼一声,拳式再猛几分,周身灼热更甚。他要一鼓作气! 以西域人的无双力量,把这个跟兔子一样的豆芽菜打倒在地! 沈秋不使兵刃,走拳掌路数,让他动作再快三分,搭配上魅影步法,铃铛叮当乱响之间,便有好几掌,打在那西域汉子健硕的肌肉上。 拳掌碰撞,那坚固皮肤竟发出如枯木般的声音。 沈秋的力量不是强项,打在西域汉子身上,就如蚊虫叮咬,看似软弱无力,如跳舞一般,但后者不动真气还好... 体内烈火真气刚一运作,一股痛楚便从肝部升腾。 就好似好几根冰冷的针,在疯狂戳刺穴位经络,真气流通不畅,还有剧痛翻腾。 他手掌上燃烧的灼热火焰,也像是供气不足一样,一闪一闪,几近熄灭。 “这鬼爪,滋味可好?” 就在那大汉咬着牙,用真气冲开体内“气针”的一瞬,沈秋阴测测的声音自他身前响起。 他猛地回神,便见眼前沈秋变掌为爪。 在寒气飞舞的鬼哭狼嚎声中,绝影七杀施展而出,两爪在眼前舞起漫天爪影,就好似沈秋凭空长出七八只手。 筋肉大汉将双臂交错,挡在身前。 下一瞬,阴森气息便捶打在他千锤百炼的身躯之上,朔雪玄功塑造阴森寒气,化作十数根气针入体。 就好似在烧红的油锅里,倒入了一瓢冰水,刹那间就是火星四溅。 这西域汉子修灼热真气,被这寒气在体内激荡,承受的痛苦,是寻常人的数倍以上。 他惨叫一声。 防御动作登时变形,又被沈秋挥拳一击,如战锤猛袭,打在肩膀上。 “哐” 高大汉子如高山崩溃,被一拳打的跪倒在地。 屈辱异常。 一身铜皮铁骨,明明还有再战之力。 但寒气气针入体,却将他体内浑厚烈焰真气制得死死,就如无形锁链缠于身上。 一身高明的圣火武艺,十成中再难发挥三成。 “铛” 沈秋自手中翻出黑色鬼影针,要以鬼影针法,制住眼前这筋肉大汉。 但谁知细针扎在这家伙皮肤上,竟发出铁石之声。 针根本就扎不进去,就像是扎在铁块上。 想想也是,贪狼刀这等利器,都只能破开血肉,无法伤到骨骼,更遑论这寻常精铁做的针呢? “唰” 眼看西域大汉还要挣扎,沈秋后退一步,并指为剑,若幻影急掠,点在他胸口檀中穴上,朔雪寒气注入穴位。 以寒气化作气针。 如此再点十几次,以这寒气气针,代替锐针,将这人全身气力被锁死,使他就如瘫痪一般,躺在地上。 全身都失去知觉。 只有头颅和五官还能再动。 沈秋收拢真气,使周身寒气尽消,衣袍也是无风自动,背着刀匣,头发都不乱一丝,在旁人看来,更显手段高超。 若是之前轻取阴阳刀杨复,让沈秋对自己的地榜实力还有所怀疑。 经此圣火教高手一战,他心中怀疑,便尽数消退。 不动摇光,已赢得轻松。 若是动了摇光,再辅以舍身决爆发,怕是五招之内,就能砍掉这莽汉脑袋。 他不用再有什么怀疑。 也不用再有什么疑问。 无数个日夜在幻梦中苦修武艺,如滴水石穿,聚沙成塔,一步一步默默向前行走,无数次搏命厮杀,在江湖行了一遭后,量变,终于引发质变。 以习得朔雪玄功为契机,今日沈秋,已真正脱胎换骨。 刀术,拳掌,提纵,每一项都已有了长足的突破,已从末流突破,如鲤鱼摆尾,逆流而上,终跃龙门。 一年前的江湖散人,老路头那曾昏聩不堪,让人失望的弟子沈秋。 如今,已是,真正的江湖高手了。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10.狂信 热门推荐: “黑暗妖邪!妖邪!” 被沈秋以朔雪寒气,制住穴位的西域汉子躺在地上,对沈秋大喊大叫,一脸狰狞。 好似在他眼中,沈秋已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说起这圣火教教义,讲的乃是善恶二元。 光明与黑暗的永恒斗争。 圣火教人自然是信奉光明一边。 现在他被沈秋弄得知觉尽失,又对败于一个中原少年,感到无法接受,便觉得自己被黑暗邪法侵染。 在他眼中,沈秋自然也就成了所谓的黑暗邪祟。 呃,这里多说一句,魔教七宗之间,也是有矛盾的。 因为天然相性,圣火教与通巫教之间一向互看不顺眼,在崇拜火焰的圣火教人看来,那些自辽东群山而出,耍弄阴寒之气的通巫教人... 自然都是黑暗邪祟了。 当然,圣火教掌教桃花老人,从未正面印证过这一点。 他与高兴都是极有排面的天榜高手,官面上,自然要给对方一个面子的。 沈秋不理会这人大喊大叫。 他听不懂西域话。 便也不理他,回头看去,东方策那边,已是单人独剑,将那二十多个顽强凶狠的圣火教人,打得只剩下最后小猫两三只。 这七截剑客剑式温婉,就如君子慢行,运剑颇有风度。 长衣道袍摇摆之间,一剑一剑看去慢吞吞的。 但总是后发先至,任对手再怎么跳脱奇诡,都要被这慢腾腾一剑刺入要害。 就如太极真意,以慢打快。 这种剑术看似随意,但需求天赋极高。 旁人眼力悟性跟不上,还要强行去学,那只能是照虎画猫,落得一个身死下场。 “唰” 玄蛇剑轻抖,使剑如鞭。 七截剑客一剑拍在圣火教徒手腕上,将锐利灼热的光明杵拍飞出去,又是一剑回扫,剑气刺入那人左腿经络,使其倒在地面。 他上前一步,以脚化锤,锤在妖人心窍,让那还要反击的妖人眼睛一瞪,气血上涌,紧接着便昏死过去。 这家伙唰的一声舞出剑花,看也不看的,将古朴玄蛇剑归入剑鞘。 真气荡起,使他道袍流转,如无风自动。 飞舞的黑发与长袍又缓缓落下。 自有一番风度韵味,着实是大侠之态。 更牛的是,东方策不只是在装逼。 他一人一剑,收拾了二十多个圣火教徒,却未杀一人。 都是生擒! 这难度,可比绞杀难多了。 显然,他也和沈秋打的一个主意,要撬开这些圣火教妖人的嘴,弄清楚这些魔教妖人的来意。 “东方兄,好俊的剑法。” 沈秋见东方策帅气收剑,便抱拳赞扬了一身。 东方策也是妙人。 他见沈秋已将那地榜妖人制住,便也抱拳说到: “沈兄才是深藏不漏,不亏是执掌摇光这天下利器之人,看来待下次江湖榜发布,沈兄便要青云直上,扬名武林了。” “非我所愿也。” 沈秋淡定的摆了摆手,两人相视一笑,又互相吹捧了一番。 实在是不要脸的很。 不多时,小铁提着巨阙,从后方赶来。 这精壮小伙看了一眼东方策,便小心的挪动脚步,站在沈大哥身边,离那总是让人不舒服的东方策远一点。 他身上的黑袍并不染血,这衣服乃是从朔雪宫得来,沈秋猜测是仙人之物,不染污垢,着实神奇。 但小铁手臂,脖颈和脸颊上,都有灼伤痕迹。 显然是刚才,也和圣火教妖人做过一场的。 “瑶琴姑娘已经被芥子大师护送去禅院了,墨家人给黑叔送了消息,有黑叔和大师护着瑶琴姑娘,大哥你便不必担心了。” 小铁对沈秋说了一句。 他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用古怪语言大声喊叫的西域汉子,摸了摸脖颈的伤,又对沈秋说: “大哥,这些西域妖人功夫妖异,打人就像是烙铁一样,热的生疼,就和那些使寒气的通巫教狗贼一样难缠。” “是,一向听说圣火教武艺邪异非常,今日确实是亲眼见到了。” 沈秋也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小铁,说: “杀了几个?” “只有四个。” 小铁看了一眼身后广场,被东方策一人放翻的二十多个妖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但这次是被他们用怪异功夫,打了个措不及手,大哥信我,下次遇到,定然能杀更多!” “我自然是信你的。” 沈秋被小铁这孩子气的说法,弄得愣了一下。 仔细想想,这小铁总和他待在一起,又经历世事沧桑,现在也变得有些老气横秋。 但实际上,这孩子今年也才十五岁。 “好了,收拾一下,把那些妖人都绑起来,再请琴台医者,给墨家兄弟治治伤。” 沈秋在小铁胸口捶了捶,他说: “我等先来问问这些家伙,为何要袭击落月琴台。” “这些家伙似乎不通中原话,倒是有些麻烦。” 东方策提着玄蛇剑,又背着观沧海剑匣,皱着眉头说: “这苏州附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会说西域话的人。” “没关系,咱们有翻译。” 沈秋摆了摆手,他吹了个口哨,惊鸿兽很快掠下天空,沈秋找了张纸,写了几个字,绑在惊鸿爪子上,让它去带给青青。 半个时辰之后,穿着僧衣的张岚,就臭着脸,被空悟武僧“护送”着来到了琴台。 同行的还有空悟的师弟,武僧空见。 这两个涅槃武僧手里提着禅杖,带着铁木佛珠,却是菩萨心肠,见到琴台破损,还有人在收拾尸体,又有墨家人受伤,当下便去帮忙。 而张岚,则被小铁带入一间宽大库房之中。 那些圣火教人,都已经被绑在这里。 沈秋站在为首的西域汉子身边,每隔半柱香,就要以寒气加持这汉子体内的“气针”,免得他挣脱开,闹出事情。 而其他妖人则是身上有伤,便被用牛皮僧捆起,绑在库房之中。 “呀,你们怎么抓了他?” 张岚抓着折扇,走入库房,一眼就看到被制住的西域汉子,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快步上前,绕着那西域汉子转了几圈。 便对沈秋说: “这不是圣火教的五方护法‘蛮象’阿贝德嘛。” “你认得他?” 沈秋看了张岚一眼,问到。 后者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在胸前摇了摇。 可惜这折扇虽然潇洒,但与他身上的灰布僧衣实在不配,看上去古怪极了。 他对沈秋说: “自然是认得的,我小时候跟着父亲去圣火山,还被这阿贝德欺负过,这家伙就是个十足莽汉,根本没脑子那种。 仗着一身横练功夫横行霸道,在西域小国倒是大大有名。” “那你问问他。” 沈秋说: “他们这些圣火教人,为何要来苏州,又为何要攻击落月琴台。” 张岚便开口,对那低着头的圣火教护法叽里呱啦的,用西域话问了一遍,那夯货听到张岚询问,便抬起头。 他对张岚呲了呲牙,又瞪了一眼沈秋,说了几句。 “他说什么?” 沈秋问到。 张岚迟疑了一下,回答说: “呃,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是骂人的话。这夯货说你是黑暗邪祟,必然要遭天火焚灭,以净人间。” 惜花公子见沈秋面色平静,便又说到: “还有,我大概知道你请我过来作甚,但要我说,你们也别白费功夫了。 这些人既然万里迢迢从西域来了苏州,必然都是圣火教的精锐,都是一群狂信徒,你根本别想从他们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与其问他们,还不如去问问那瑶琴姑娘。” 张岚摆了摆扇子,他说: “若我所料不差,这些圣火教人,万里奔袭落月琴台,大概就是为了她来的。” 坐在一边的东方策听到这话,也若有所思。 他一边欣赏着张岚那张英俊的脸,一边摩挲着下巴,说: “张兄的话,倒是让在下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据说上次苏州大战,桃花老人不远万里来苏州,倒也不只是为了和正派做过一场。 我听仁豪大侠无意间透露过,那桃花老人,好像也是来苏州寻人的,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莫非他要寻的,便是这琴台之主? 那位据说琴艺冠绝天下的瑶琴姑娘?” 沈秋没有回答。 他数个月前,他在落月琴台之外,还遇到过一个背着琴盒,拄着桃木棍的老者。 后来也是从艾大差那里才知道,那个老者,应该就是圣火教掌教,桃花老人。 那阳桃对沈秋说过,他听闻瑶琴姑娘琴艺高超,所以特来拜访的。 这件事沈秋没有告诉任何人。 在他心里阳桃的印象,便就固定在了,那个说话很和气的落魄老头子的形象上。 但... 就为了一个琴艺高超的女子,就要出动地榜高手来苏州劫人?还是在这正邪之争,正派占优的情况下? 就算对方是一代魔头,这等行事,也有些太夸张了吧? “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瑶琴我会去问的。但现在,还是先从这些敌人嘴里撬出些情报。” 沈秋摇了摇头,对身边张岚说: “鬼影针你也会吧?” “会,但不熟练。” 张岚将扇子丢给小铁,从沈秋手里接过一套针。 他知道沈秋找他来是要做什么,他也并不怎么抗拒,一边抽出一根细针,一边对小铁和东方策努了努嘴,说: “两位,接下来会有点吵闹,要是你等心善,就先出去。有了消息,自然会通知你们。” 说完,张岚走上前,一针扎入一个昏迷的圣火教精锐腰腹之间, 那人自昏迷中直接惊醒,疼的大声疾呼。 张岚便用西域话厉声问了几句。 后者叫骂几声,惜花公子对女人很温柔,但对男人就没有那等温柔了。 见这阶下囚还敢骂他,便冷笑着再次扎入一针。 痛骂声,变成了凄惨的呜咽。 这套针法,可是七绝门秘传,专门用来拷问消息的, 当年张莫邪尚未发迹时,都忍受过这套针法酷刑的折磨。 小铁虽然在沈秋的教导下,心肠硬了一些,但战场上厮杀和这虐待拷问,却不是一回事,他有些不忍心,便和东方策走出库房。 但几刻之后,小铁便知道自己选错了。 那东方策热情非常,拉着他的手不放,非要和他切磋一下剑法拳掌,还说要以道家真气,为小铁疗伤。 让小铁褪去上衣之类的。 小铁心很慌,就如小鹿乱跳,但最终还是没耐住东方策热情的“帮忙”。 不过,这纯正道家真气,治疗外伤时,还真是挺舒服的。 当然,如果不是这让人心头发毛的东方策大侠为他治疗,那就更好了。 库房里,沈秋看着张岚给那些妖人一个一个施针。 但对方要么大声痛呼,如野兽一般。 要么就死咬牙关,根本不回答。 惨叫声也惊醒了其他妖人,他们苏醒过来,看到同伴正在被拷问,有的放声大骂,有的却低下头,好像认了命一般。 他们开始念起一些西域声音。 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念,然后就如瘟疫一样,很快扩散到整个库房之中,那全身失去力气,无法挣扎的五方护法阿贝德,都开始随着诵念。 正在张岚用鬼影针拷问的那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多岁,他也不顾身体痛苦,加入了那诵念之中。 声音很是凄厉虚弱,仿佛用尽力气凄厉大喊一般。 二十多人。 声音各不相同, 年纪也不相同,但语调却出奇的一致,连每个音节都整齐划一。 这一幕,在这昏暗库房中,便显得有些渗人。 沈秋看着那些被绑起来的圣火教教徒们,他们一个个面色平静,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再不理会人间烦忧。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如此。 哪怕张岚用鬼影正刺入人体最能引发痛苦的穴位,也只是让那声音扭曲了一丝,却并未停止。 那些声音聚在一起,越来越大,就如一股声浪,冲击着他人心神。 慷慨赴死,在任何情况下,总会震慑人心。 饶是沈秋自认心如铁石,这会也感觉有些心头发毛。 他对张岚说: “他们念得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张岚甩了甩手指血渍,他对这事本就不抱什么希望,眼前这一幕似乎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后退一步,有些不舒服的对沈秋说: “圣火教的祈祷经文,用梵语念得,用中原话说,大概就是: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 红尘纷扰,世人苦劳。 圣火熊熊,圣火煌煌, 焚我残躯,予我光耀。” 张岚长出了一口气,他对沈秋说: “我刚才就对你说了,你从这些人嘴里,根本别想问出任何东西。桃花老人敢派他们来,就是笃定了这些狂信徒,不会泄露一丝一毫的消息。 沈秋,你生于中原,长于中原,怕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但我告诉你,西域那边,遍地都是这样的人。 若是桃花老人愿意,他手里便多得是这样为信仰献身的死士。” 惜花公子想要拿起折扇,这才想起扇子刚才给了小铁,他便弹了弹手指,对沈秋说: “你真的莫要因为苏州一战,就小觑了魔教七宗。 我劝你还是赶紧去找瑶琴姑娘,问清楚缘由,这一次你赢了,但下一次,若是桃花老人下定决心,使圣火教剩余高手倾巢而来,你们...” 张岚的话停了停,他看了一眼沈秋,改口说: “咱们,挡不住的。”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11.家书 库房之中,面对张岚的劝说,沈秋默然的点了点头。 他见张岚脸色有异,便回头看去。 那被鬼影针制住的五方护法阿贝德,脸上突然多了一股死灰之气。 沈秋脸色一变,上前查看一番,发现这阿贝德心跳虚弱至极,已然是将死之兆。 “他自断了心脉。” 张岚上前看了看,轻声说: “鬼影针也不是万能的,像是这种不怕死的夯货,自救虽是千难万难,但自我了断还是能做到的。” 那阿贝德脸上还有一股蔑视,一股挑衅。 这莽汉,似是在讥讽沈秋,别想阻碍圣火教。 他用最后力气,还在念着那圣火教祷文,沈秋感觉一阵心烦,便伸出手,覆盖在阿贝德心窍之上。 寒气涌出,透过一身铜皮铁骨,将那微弱的心窍快速冻结起来。 就如将这护法心中,最后一缕火焰扑灭一般。 阿贝德眼中已再无生气,就如灵魂离体,已经去了他所向往,所挚信的光明世界。 但沈秋知道,他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 他的魂,还在剑玉里呢。 沈秋不愿意,他便哪里都别想去。 “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沈秋抬起手掌,寒气四溢之间,对身后张岚说了一句。 “再把小铁叫进来,我有话对他说。” 不多时,小铁回到库房中。 被东方策的道家真气治疗一番,小铁皮肤上的灼伤倒是好了很多。 就是脸色有些怪怪的。 待他走入库房,其中绑着的圣火教人,都已经被了结掉了。 沈秋将刚才的事情,给小铁说了一遍。 这半大小子皱着眉头,对沈秋说: “大哥,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五方护法,定然是圣火教高层!那桃花老人,能派出五名护法之一来到苏州,肯定是要紧大事。” “哈哈哈哈,小铁你是要笑死我。” 在一旁忙碌的张岚听到小铁的话,就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看的小铁一脸茫然。 惜花公子哈哈笑着,为小铁解释到: “你肯定是对江湖事不怎么热衷,不知道其中关节,这才闹了笑话,待本少爷为你解释一下。 这五方护法啊,确实是圣火教中坚精锐,但并不只有五个人。 五方护法只是代称,它指的是圣火教专门蓄养的教中高手,据江湖上流传的消息,圣火教的五方护法人数,应该最少在十五人以上。” “但那些正派的消息早就过时啦。” 张岚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他摇着扇子,一脸自得的说: “早在本少爷离开西域的时候,圣火教的五方护法,就已经有二十二人了。 除了最强的七人常年护卫圣火山总坛外,剩下的十五人,都在西域小国里行走,宣扬圣火教义。 这阿贝德,便是那十五人之一。 这夯货是个狂信疯子,十足十的疯子,他曾屠了西域一座小城,只是因为挚信佛教的城主,不愿意归顺圣火教义。” 这番话,听的沈秋和小铁面面相觑。 确实,沈秋其实也和小铁一样,以为五方护法,指的就是五个人。 他虽然走江湖,但确实对江湖秘闻不上心,更不如青青那般热衷。 这些远在西域的知识点,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二十二个地榜高手?” 小铁看了一眼已经没了生息的阿贝德,他惊呼道: “这圣火教竟如此强横?” “所以说,你这小铁,武艺还行,天赋也不错,但就是眼界太低。” 张岚收起折扇,一脸无奈的说: “别整天说着什么江湖榜之类的,这天下何其大,就一张江湖榜,就能看遍天下英雄?这也未免太小看江湖了吧? 我就问你,小铁,那江湖榜可曾收录我西域,还有苗疆,蒙古的高手? 它可曾告知天下,北朝辽东又有多少豪杰? 更遑论这各个势力之间,都有不出世的高手呢。 小铁,我问你,那芥子大师武艺可高?他可上了江湖榜?” 张岚一番话语如连珠炮,说的小铁哑口无言。 惜花公子好为人师,又有意拉近双方关系,便用扇子在小铁额头打了一记,说: “正派五门,魔教七宗里,像是阿贝德,芥子大师这样的不显名声的高手多得是。 你若真以为这江湖上,只有108人值得称道,那便是脑子坏了,以后绝对会吃大亏的。” 沈秋也点了点头。 这张岚所说道理,一年前,他便从宋乞丐那里听过了。 待张岚说完之后,他伸手拍了拍小铁肩膀,语气温和的说: “张岚说话不好听,但道理是对的。 如你父亲那般英豪,也警告咱们不可小觑天下英雄,我一位长辈对我说,这隐楼所制江湖榜动机不纯,乃是搅乱江湖风云的阳谋。 可惜人人心中有名利,纵使看破却也无可奈何。 小铁,咱们以那天地人三榜,来划分武艺境界倒还成,但万万不可偏信江湖榜。 以此来看江湖,就如管中窥豹,盲人摸象,以后确实是要吃大亏的。 不过现在不说这个,你且看这阿贝德。” 沈秋对小铁说: “我刚用墨家摸骨之法看过,这阿贝德虽然不如你筋骨奇异,但有一身横练功夫,可挡名刃劈砍。 能把横练功夫练到这个境界,这阿贝德也是个天赋异禀的。 那艾大差与我们约定的二十个制器材料,这便是我们寻得的第一个了!” 沈秋说的这事,乃是小铁心中一直关心的事。 听到大哥所说,小铁脸上也有了一丝惊喜,那二十人江湖难寻,却没料到,在苏州居然有所收获。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第三个,这是个好开始。” 沈秋也是笑容满脸,他将自己在隐楼的木腰牌丢给小铁,说: “你这便去一趟隐楼,让他们差人来,把这阿贝德送去青阳山,他们那边应该也有秘术能保存尸体,自不必担心尸身腐烂的问题。 路上小心一些,若有事情,便用破浪与我联系。” “嗯!我这就去。” 小铁兴冲冲的转身走出库房,似是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张岚以针取了二十多人性命,这让他兴致实在不高。 不过这会站在旁边,偷看沈秋和小铁的互动,便也来了兴趣。 像沈秋这般谨慎的人,做这事完全没瞒着他。 这让聪慧的张岚,似乎也品出了一些味道。 “小铁他父亲是谁?你们又为什么要把这尸体送去青阳门?你们还和艾大差那夯货打过交道? 居然没被那个疯子干掉?” 张岚就像是好奇宝宝一样,他打开折扇,捂着嘴,问题一个接一个。 沈秋瞥了他一眼,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他说: “你想知道啊?” 张岚看到那笑容,就觉得全身发毛,他抿了抿嘴,说: “算了,本少爷没兴趣。” 说完,他便摇着扇子,佯做潇洒的往库房之外走,没走出几步,沈秋便慢悠悠的说: “张岚,这些问题的答案,你自己去寻,是寻不到的,你本事再大也寻不到。但若你想知道,你便告诉我。 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我等自然会告诉你。 你,现在还不是我等一伙的。” “本少爷都和自家亲生哥哥决裂了。” 张岚回头,一脸讽刺的说: “你们这些正派侠客,全都是小心眼罢了,谁都防着!你真当本少爷稀罕你们不成?” “谁告诉你,我们一定就是正派人?” 沈秋哼了一声,背负着双手,快步走出了库房,也不理会张岚。 待他走出库房时,便看到东方策正站在一颗被烧焦的树下,似是专程在等他。 “东方兄,此番还要感谢你。” 沈秋上前几步,抱拳说到: “真不愧是正派侠士,赢得偌大名声,一呼百应,沈某当真服气。” “沈兄谬赞了。” 东方策哈哈一笑,他这人倒是挺洒脱的。 他对沈秋说: “这里事了了,我便要离开苏州,去给我好友庆祝生辰。 只是有件事,我需得问问你。” 七截剑客左右看了看,他压低声音,对沈秋说: “沈兄,你那摧魂爪,还有寒池决,魅影步法,这些魔教武学都是自哪学来的?” 沈秋心头微微一震。 这东方策,眼力挺好啊。 只是一战的功夫,就把自己的武学摸了个七七八八,那花青似乎也是这样。 大派弟子,眼力都这么好吗? “东方兄,你问这个,莫不是觉得沈某和魔教有染?” 沈秋反问了一句。 东方策摇了摇头,他说: “我也是参与过苏州大战的,自然知晓一些底细,说你沈秋是魔教中人,我第一个不信。算了,事关个人隐秘,我也不问了。 凡江湖成名的人,又有几个没有奇遇? 只是,沈兄,我这人不是很在意这些,但江湖正派里,可不都是我这样的人。” 东方策意味深长的说: “有的人,把那正邪之分看的比命都重。 而人一旦有了名声,各种各样的声音都会响起,沈兄还是学一些正派功夫,哪怕掩饰一二也好,免得落人把柄都好。 那些人也许不是坏人,但诛心之言,可比明面刀枪可怕多了。” 他抹了抹光滑的下巴,对沈秋拱了拱手,告辞说: “沈兄莫要嫌我多管闲事,只是你与我那慧音妹妹相交莫逆,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可从没见过她对另一个男人如此上心... 我以前对沈兄还有些怀疑,但今日一战,便知沈兄也是人中龙凤。 慧音妹妹果然好眼光。 若沈兄也有想法,便要主动些,兴许以后便也是我潇湘之地的女婿了。” 这话说得露骨了些,让沈秋都有些无语。 但那东方策却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反身便飞掠出去,只是几步之间,便消失在了前方亭台之外。 纯阳大侠这一上午,对小铁上下其手,对张岚也是欣赏颇多。 却唯独对沈秋相敬如宾,正常交往。 啧啧,看来沈秋这寻常长相,果然不是他的菜。 但他所说的,关于林慧音的事,倒是让沈秋心中微起波澜。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沈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库房,苏管事正在指挥仆从,将一具具蒙了白布的尸体搬出去。 见到沈秋回头,那手臂上还缠着渗血绷带的老管事,也是面带感激,对沈秋拱了拱手。 今日,若不是沈秋来援的及时,这落月琴台,怕已成人间鬼蜮了。 只是... “瑶琴...” 沈秋眯起眼睛,他自言自语的说: “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傍晚时分,沈秋,小铁和张岚,还有空悟和空见,五人一起回到了须弥禅院中。 青青正在张岚院子等师兄回来。 张岚的四个美人,还为自家公子做了不错的素斋。 眼见沈秋回家,青青便放下心来。 她坐在沈秋身边,叽叽喳喳的对沈秋说着话,言语里颇多担心,当然还有些抱怨。 “瑶琴姐姐来了禅院,却也不见我!” 青青瘪着嘴,对师兄说: “我去见她,她就隔着门和我说话,让我别去找她了,还说什么想要安静生活之类的,竟是有点恩断义绝的意思。 让我好生伤心。” “这样?” 沈秋也皱起眉头,他思索几息,对青青说: “一会吃了饭,我去见见她,不管她愿不愿意,也不管她心中如何想,有些事情,干系太大,我必须问清楚! 而且青青,你看这苏州当真的是群魔乱舞,不能再待了,我等这几日,便去...” “啪” 沈秋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猛地推开。 正在吃素斋的小铁,也被这动静惊得抬起头,便看到一脸阴沉的张岚走入房中。 他对房中四个美人说: “你们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对我这些朋友说。” 四个美人很顺从的离开房间,还很有眼色的关上了门,待她们都离开之后,沈秋仰起头,拿起桌子上的一串素丸子。 一边吃,一边说: “哟,张少爷这是转了性子,开始主动称呼我等为‘朋友’啦?” “莫要说怪话!” 张岚深吸了一口气,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拿了出来,在那手里,有一封信。 他的手指有点抖,对沈秋说: “祸事了,张楚又来了!” “嗯?” 沈秋的眼光,立刻犀利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12.天魔灭寂 这一日还真是事情繁多。 结识了东方策,和圣火教人打了一架,弄死了个地榜,以前好友还要和自己与青青恩断义绝。 这些麻缠事都没完,这会张岚还跑来说。 张楚又来了! 沈秋的眼神犀利起来,他看着张岚,说: “说清楚!怎么回事?你那哥哥从西域又来了苏州? 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在后方指挥七绝门,和正派在潇湘淮南争斗吗?” “他自己没来。” 张岚上前一步,坐在椅子上,将手里的信丢到桌上。 这惜花公子似是有些怕,自己那已经有些失心疯的哥哥,他指着眼前信,说: “但他派了人来,还送了信给我。” “只是送了信,就把你吓成这样?” 小铁抬起头,一边吃着素斋,一边打量着张岚,他说: “我听大哥说,那张楚不是你亲哥吗?你为何如此惧怕他?” “你不懂,笨孩子。当哪家兄弟,都如你与沈秋一样要好? 吃你的饭,少说话!” 张岚瞪了小铁一眼。 沈秋也开口说: “小铁,你不太清楚实情。若我有个哥哥如张楚那样,我也会和咱张少爷一样忧心的。 但张岚,小铁说的也没错,不过是一封信罢了。 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吗?” “信不是重点。” 张岚长出一口气,他说: “送信的人才是重点,张楚那货,派了忧无命那倒霉孩子来送信的!” “啊?忧无命,这么怪的名字。” 青青眨了眨眼睛,她靠在师兄身边,对张岚说: “那是谁啊?” 小铁也一脸好奇。 但沈秋的表情却严肃下来,他看着那信,没头没尾的问: “他带刀来了?” “嗯,应是带了。” 张岚抿了抿嘴,他说: “要不,现在就去告诉芥子和尚,让他防备一二?万一那倒霉孩子在苏州发疯,这可就是大大祸事了。” “先看信。” 沈秋思索着,手指抚在身边刀匣上,他说: “张楚不可能这么大动干戈,万里迢迢派忧无命来苏州,只为发疯一场的,这其中,定然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嗯。” 张岚想想,觉得确实也是这个道理,便拿起信,拆开来。 而青青则看着自家师兄,和张岚如打哑谜一样说话,她有种被排除在小圈子之外的感觉,便扯了扯师兄袖子,轻声问到: “师兄,那忧无命是谁啊?” 沈秋看了青青一眼,他轻声说: “却邪刀主!” “啊?” 青青顿时瞪大了眼睛。 小师妹最喜欢听江湖密事,自然知道“却邪”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她之前在洛阳,看过新的江湖榜,得知魔刀却邪重新出世,却不知道却邪刀主是谁。 如今听师兄和张岚的说法,那在既张莫邪之后,第二个执掌却邪的。 居然是个半大孩子? 再一想到关于魔刀却邪的传说,青青就感觉心里有些发毛。 沈秋拍了拍她的脑袋,说: “别怕,他是我手下败将,而且还是两次!” “师兄真厉害。” 青青顿时赞美了一句,但复尔又噘着嘴说: “苏州大战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师兄你吞吞吐吐的,说话也说不全,总是说一半藏一半的。” “以后再告诉你。” 沈秋舒了口气,他看向张岚。 后者在看信,脸上的表情转换的非常精彩,也不知道张楚这封信里,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几息之后,张岚放下手中信,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扭头对沈秋说: “我那大哥让我回西域去,他向我保证,不会害我性命,还要让我与他一起重整七绝门,说是要做一件大事,需要我帮助他。” “那你愿意帮他吗?” 沈秋问了一句,张岚摇了摇头,他说: “我从小便知,我与张楚不是一路人,他...他从小霸道,心中好似藏着一头猛虎,又高傲至极。 在苏州那场失败,大概是他人生中最惨痛的失败。 但从信里的意思看,我那大哥可能走出阴影了,而且还在积极的策划其他事情,隔着信,我都能感觉到张楚的兴奋。 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兴奋。” 惜花公子抿了抿嘴,他看着沈秋,说: “我们在苏州打败他,挫了他傲气,但好像也把他心中那头猛虎放出来了... 沈秋,我现在真有点害怕了。 我是真猜不到,我那从小就崇拜父亲威名的哥哥,为了重振张家声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们管不着。” 沈秋看着张岚,他认真的说: “你哥哥是七绝门门主,魔教七柱之一,他那个层次,不管想做什么,我们现在都管不了。 这没凭没据的,我们连给他人示警都做不到。” “但他已经盯上我们了。” 张岚指着那封信,对沈秋说: “他在信中说,让我替他感谢你。 说你那一刀,让他重新看清了这片江湖,也重新看清了自己,他还说,他已经弃了大成的贪狼刀术,转修叶落杀生刀。 那可是我父亲纵横江湖的至高刀法。” 听到这话,沈秋便露出一丝怪异笑容,他看着张岚,说: “他就没威胁我?或者放狠话吓唬我?” “有啊。” 张岚将信递给沈秋,说: “他说,他会解决他和你的恩怨,但不是现在。” 好奇的青青站在师兄身后,一边把玩着头发,从后方看着那信纸,张楚这一手字确实不错,一看就是用心练过的。 不过眼尖的青青,还注意到了张岚丢在桌上的信封。 “师兄,信封上还有字呢!” 她对沈秋说了一句。 后者将信封拿起,在信封封口处,还有一行小字。 却写得歪歪扭扭,如小儿初学一般,比沈秋的字还要烂一些。 “夜半子时,琴台外,小丘上,携却邪,候沈秋,比刀法。只论刀术,不分生死。 -忧无命” “这是挑战书啊,师兄!” 青青语气变的兴奋起来,她对沈秋说: “我只在话本里看到这样的故事。 我家师兄真的是厉害了,现在都有人主动送挑战书了。但人家比斗,都是既论高下,也分生死的。 这忧无命,怎么还反着来? 只论高下,不分生死,他是怕了吗?” 青青这话说出来,沈秋和张岚同时摇了摇头。 沈秋现在还记得自己在苏州大战时,和忧无命的三次战斗,前两次他都赢了,最后一次被林慧音打断。 尽管他赢了两次,但沈秋并不认为那个邪气少年,会是个惧怕他人的人。 那少年不正常。 各种意义上的不正常。 刀术天赋极高,在第一次和沈秋战斗时,他的刀法很差,但第三次作战时,他竟已经从沈秋这里,学会了几分秋风刀式。 而张岚摇头的原因,则是另一个。 “忧无命不会怕的。” 惜花公子轻声说: “他有种缺陷,或者叫天赋,天生无惧,否则也不可能抵挡却邪魔性,成为刀主。” “你对他很熟悉吗?” 沈秋看着张岚,他问到: “你在西域时见过他?” “嗯。” 张岚点了点头,他说: “我父亲是正定十五年失踪的,忧无命是十六年被我哥哥带回七绝门的,那一年他六岁,是张楚在游历西域诸国时,在碎叶城捡到的乞儿。 那时候,张楚一直在想尽方法,让自己能执掌父亲留下的却邪,但那魔刀桀骜不驯,他始终无法降服。 便想了个糟糕透顶的主意。” 张岚的脸色暗淡下来,他停了停,说: “他自己控制不了,但想着寻一个能控制却邪的人,将人与刀都为自己所用。 在我于正定十九年离开西域之前,张楚在西域各地,收拢了差不多三百多人。 那地方很乱,张楚这种行为根本没人管。 他寻的人,有成人,有孩童,都是些有武学天赋的,便将他们送入血魔窟中,试图以此摸清却邪魔性规律。 三百一十七个人,最终只活下来一个。 就是忧无命。 我也是因为发现了那件事,才和张楚大吵一架,彻底决裂,若父亲还在,定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 但说实话,张楚也确实没逼那些人...” 张岚握紧拳头,他说: “他只是说了却邪的威能,画了个大饼,便有的是自视甚高的人往里面跳。 忧无命是个特殊的少年,他心中没有恐惧,便不会被却邪掀起的魔性吞没,也能无惧那魔刀的血海幻象。 我曾听张楚说,忧无命还有颗世间罕见的问刀之心。” “问刀之心?” 沈秋也眯起眼睛,对张岚说: “当日我与那孩子交战时,他的确一直在说,他能和宝刀说话,还说却邪是他的朋友,我当时只是以为他疯了。” “反正,张楚现在派忧无命来送信,肯定就是不怀好意。” 张岚抿了抿嘴,他将那信纸放在桌边烛火上引燃,说: “谁信他的鬼话!” “师兄,那这比斗,你去不去?” 青青有些担忧的看着沈秋,后者想了想,又看向张岚,他说: “忧无命说只论刀术高低,不伤两人性命,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若是那孩子自己说的话,便是绝对可信。” 张岚毫不迟疑的说: “我与忧无命一起生活过,知道那孩子心思单纯,就好像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他不会说谎。 但若是这事背后有张楚主导,那我便建议你别去! 忧无命是不会说谎,心中也没有善恶之念,但他对张楚非常信赖,张楚让他做什么,他绝对会去做的。 若张楚让他借着比刀之名,取你性命。 那忧无命下手时便不会有丝毫迟疑。” “我要去一趟,我对张楚不怎么喜欢,但那孩子...” 沈秋看了张岚一眼,他起身,将刀匣负在身后,说: “我却不恨他,恨不起来,还有些怜悯。 他兴冲冲而来,我又怎能让他败兴而归? 我也很想看看,这大半年的时间,那有问刀之心的少年,他的刀术到底走到哪一步。 我与他之间的第三战,已经拖了九个多月。 今晚就了结了。 况且,这忧无命来的世间,也有些太巧合了,或许他也能告诉我等,这些圣火教人的想法打算。 就算那少年真想杀我,也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大哥,我与你一起去!” 小铁也猛地起身,背起巨阙剑匣,便要跟着沈秋离开。 青青也想一起去,却被张岚拦住。 惜花公子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沈秋和小铁,他对身边青青说: “你师兄敢去赴约,便是对自己刀术有信心。 让小铁随行,是认定小铁能保护好他自己。青青,你有信心在不干扰你师兄的情况下,保护好自己吗?” 青青脸色顿时暗淡了几分。 张岚嘿嘿一笑,他看着窗外,他说: “我小时候,父亲常对我说,武艺低微不是问题,基础孱弱也不是问题,这江湖武道,有一颗追逐强大的心,比什么都重要。 青青,这‘强大’和‘想要变的强大’,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呢。 唉,本公子蹉跎了太多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 看你师兄都从末流变成了好手,我也要奋起直追了。 总不能让我那哥哥一直瞧不起我。 青青啊,我那四个美人,左右送不出去,放在身边也是耗费心力,不如就送给你吧。” “嘁,不要!” 青青和张岚的关系倒是不错的。 小师妹哼了一声,她握紧拳头,说: “你要练武,我也要练呢。 没时间照顾你那些娇滴滴的小姐姐,你就自己留着用吧。” ------------------ 琴台之外,小丘之上,寒月之下。 带着般若鬼面的沈秋,在铃铛响动间,落在忧无命三丈之外。 那少年见沈秋到来,清秀的脸上便闪过一丝笑容,极端纯粹。 他也不寒暄,也不拐外抹角,更不浪费时间。 左手在背后刀匣轻轻一拍。 邪异红光便落入手中,血海魔功涌起,血红幻象升腾起来,似将头顶寒月都染成一轮猩红血月。 “却邪,天魔灭寂。” 忧无命将手中猩红指向沈秋,沙哑声音在小丘上回荡。 沈秋也没浪费时间。 七星摇光月下出鞘,刀脊之上七星倒映,寒气飘飘,冰刃凝结。 “七星摇光,秋风吹雪。” 沈秋也回了一句。 下一瞬,两人同时纵身向前。 寒刃血刃交错而过,在月下,拉出一道寒气血色交映的光弧。 刀光翻涌,寒刃映血。 不伤性命,只论刀术。 邪异血海与飒飒寒秋夜中交融,勾勒出一分肃杀寒意。 小铁来的慢了些。 见小丘上已有血红刀光破空而起,便要登上去,却被黑暗中闪出的一人拦住。 “唉唉唉,小伙子,别上去啊。” 五短身材的杨北寒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捏着一个酒葫芦,对小铁阻拦到: “那两人都是天赋异禀的刀术大师,他们之间比斗,拿得住分寸。 但若有第三人参与,可就不一定了。 咱们啊,在一旁看热闹就行了,本座这里有好酒,还有点花生米,看热闹的时候配这个最好不过了。 你也来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13.一夜问刀 夜晚小丘上,血杀之气涌动开。 将面积不大的小丘,都罩在一片影影幢幢的猩红血光之中。 那妖异之光的源头,自是忧无命手中的魔刀却邪。 这把刀和沈秋初次见时并无两样,还是那般邪气充盈,在挥舞之间,剑格剑镡上的细碎孔洞让风滤过,发出鬼哭之音。 随着忧无命舞刀,那血海幻象,倒是比之前更真实了几分,更可怖了一些。 但有七星摇光的凶煞之气充盈躯体,又使持刀者心神激怒。 这幻象对于沈秋而言,就没有太多效果,只是被血海幻象覆盖战场,让沈秋的腾挪躲闪都慢了一丝。 就好似身在泥潭。 忧无命说自己用的是天魔灭寂刀法。 在沈秋来之前,张岚也为他介绍过这门奇刀刀法。 这刀术,乃是张莫邪在寻得魔刀却邪后,由魔刀魔性参悟而来,就如仇不平在百鸟朝凤枪中,悟得栖凤枪术一般。 宝兵通灵,若人刀合一,便总能给予持刀人很多反馈。 “天魔无相,因而天魔灭寂刀,便走的是化身千万的路数。 持刀人的武艺经验越是丰富,这刀术能延伸的变化就越多。 刀式挥动,就如大网张开,一旦被罩入其中,就如被无数人围攻,便再难解脱。 这被我父亲改良过的刀术,与魔刀却邪本身一般,都是杀性十足,与持刀者缠斗,刀术激发却邪魔性,便会使对手深陷血海,越发孱弱。 而持刀人则越发凶悍,越战越勇。 直至最后,对手心神破灭,被血海幻象所侵,再无力抵抗。 这也是‘灭寂枯荣’之意。 若是忧无命真的已经学会天魔灭寂刀法,你与他相斗,便不可久战。 拖得时间越久,对你越发不利。 一定要尽快破敌。” 张岚临行前的示警告诫,一直在沈秋心头回荡。 因而两人刚一接战,沈秋就运起六分舍身决,使朔雪寒气充盈摇光刀身,又以自身刀术竭力猛攻。 要在短时间内,将眼前却邪击溃。 但眼前忧无命的刀法,比九个月前确有大进。 他似是苦心修行,在原本直来直去的刀术基础上,又多了种种变化,那魔刀摇曳回旋之间,刀式也不断变化。 时而沉重悍勇,时而轻灵无常。 时而一去无回,搏命相斗。 时而身如灵燕,刀随人走。 沈秋持摇光与他相斗,就好像是在和好几个风格不同的刀客相斗,当真就是天魔无相,化身千万。 他甚至看到忧无命用却邪刀,使出了张楚的贪狼刀术。 数道血色刀影如掠食群兽,蜿蜒曲折,自四处而来。 如兽群围猎,限制沈秋的悍勇前突,消磨他的锐气。 但沈秋这九个月,也不是白过的。 眼看忧无命打的是拖延战的策略,沈秋轻笑一声,手中急掠的秋风刀刀式一变,在那寒气森森的刀刃之上,也有一抹血光升起。 与那却邪刀颇为相似。 倒是让操纵贪狼刀气的忧无命愣了一下。 然后他便看到沈秋双手持刀,在三次快速斜斩旋转之间,将贪狼刀气尽数破去,又在铃铛震动中,如幽影掠入自己身前三尺。 摇光舞出数道锐利刀光,让却邪竭力抵挡。 却漏了一丝。 “唰” 秋风带刀,寒刃吞魂。 冰冷刀片,掠过忧无命手臂,留下一道冰封刀伤,却邪魔刀嘶鸣一声,又有血海刀气迎面而来,被沈秋闪身躲开。 那腐蚀刀气轰入身后地面,留下一个两丈破口。 一时间尘土飞扬。 “你,这是,什么刀?” 忧无命后退数步,他将却邪横置身前,警惕的看着眼前沈秋。 摇光刀上的血光越发浑厚,让这天下利器,也多了一丝妖异,在那刀锋兵刃之上,缠绕的血光,是来自刚才那一击。 来自忧无命的血,正被奇特力量,吸附于摇光刀刃之上,凝而不散,竟是与却邪一模一样,也变成了一把嗜血妖刀。 “血杀鬼刀,通巫教秘术。” 沈秋回声说: “和你这却邪魔刀有几分相似。刀法本身一般般,但走的都是汲血妖术,却无有强化己身之力,实在让人遗憾。 不过,小伙子,你这天魔灭寂刀术,不错啊。” “不是。” 忧无命摇了摇头,这清秀少年将却邪抬起,与双眼平视,他认真说: “之前,是我自己,的刀术,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天魔灭寂刀。沈秋,小心了!” “嗡” 一缕血色流光自却邪刀身涌起,如旋风般缠绕在却邪魔刀直刃之上,一圈一圈,旋转迅速,沈秋周身血海幻象骤然一变。 那原本翻滚不休的茫茫血海,在这一瞬似是激荡而起。 血潮涌动,就如风暴来临。 他后撤数步,持刀防御。 见眼前忧无命身影,似是溶于血海翻腾之间,魔刀呼啸之中,便有数个忧无命残像,使不同刀术,自翻腾幻象中急掠而来。 魔刀七转,自有七人同力来攻。 影影幢幢,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亦或是这都是血海幻象编制的幻觉。 七个都是假的。 但那各色刀式却又分明真实无比。 有悍勇的归雁刀式。 轻灵的秋风刀式。 贪狼三相分出阴沉、大气、缥缈三种刀式。 还有西域之地,如弦月一般的新月暗杀刀。 最后是有防守之意的重刀刀式。 七种刀式,端的杀气激荡。 让沈秋寒毛倒竖。 若是不加以抵挡,便会被各色刀术交织间,夺去性命。 这天魔灭寂刀,配合血海幻象,发挥出奇异效果。 忧无命各处学习刀术,融会贯通,能分出七个残像。 若是以后这却邪刀主遨游天下,再有成长,汇天下刀术之所长,怕不是能有十几个,乃是几十个残像一起围攻? “天魔无相,灭寂枯荣,原来是这个意思。” 沈秋了然大悟。 但他也不惧。 沈秋双手持刀,上前一步。 凶戾刀意自摇光升腾,他似又回到那齐鲁之地,战阵之中,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已无可后退。 只有效仿匹夫一怒,劈开眼前拦路万物,方得生还之道。 这一刀,乃是沈秋自己对于匹夫刀意的诠释,他给这匹夫一刀起了名字。 “无生!” 随手一刀,没有招式。 就那么刀随意动,摇光前斩,刀气纵横,一刀覆盖身前270°,将眼前袭来万物都吞没绝勇刀气之间。 匹夫之性,有我无敌。 一刀出鞘,取死无生。 这一刀如白龙潺潺,匹夫刀意混在刀气之上,虎吼嘶鸣,欲要斩裂天穹。 眼前的数个无相刀魔被一击破除,连带着翻滚血海,似都被一刀斩破,化作点点红光消散当场。 但在刀魔消散,血海破碎之时,又有一缕红芒如弦月当空。 真正的忧无命双手持刀。 如猛虎下山,正朝着沈秋当头砍来。 这一刀也是朴实无华,但魔刀之意,少年之心,也尽在这一刀之间。 欲要断去生死。 “早等着你呢!” 沈秋大笑一声,迎着红芒后撤一步,摇光换到左手,右手轻轻一勾,贪狼刀也骤然出鞘,落入手心。 他双刀在手,气势骤然一变。 贪狼防守,摇光出击。 阴阳相生,攻守自成。 这,赫然是济南杨复的看家绝学,阴阳游龙刀。 顶着眼前红芒,守式的贪狼刀跳动数分,终被却邪击飞出去,守式破掉。 但摇光已起,忧无命再无法回刀防御。 一刀已经劈出,便只能看到摇光朝着脖颈而来。 既然躲不开,干脆不躲! 忧无命心下一横,这少年心中无惧,手中动作自然未有迟缓,那却邪刀,也是再度嘶鸣,直朝着沈秋心口而去。 “铛” 魔刀刀刃打在冰甲之上,打的冰屑横飞。 忧无命的身影倒飞出去,在空中旋转两周,最终踉跄着落于地面。 他脖子上有一道伤痕。 但却未被斩断脖颈。 沈秋在最后一刻收了手,用刀背换刀刃,拍在了忧无命脖子处。 “我赢了。” 沈秋将摇光归鞘,揉了揉有些发抖的手腕,又将插在地上的贪狼拔起。 在清脆的铃铛声中,贪狼插回刀匣之中。 在他眼前,忧无命手中魔刀嘶鸣,似有极端不满,还欲继续攻击。 但在极端愤怒中,被少年插回背后刀匣中。 魔刀离手,忧无命的左睛,也从血红变回了淡蓝。 他摸着脖子的伤痕,对沈秋说: “你,为何,不杀我?” “说好不分生死,只论刀术。” 沈秋伸手摘下般若鬼面,他对眼前少年说: “我也不至于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玩这等心思。你刀法凌厉,其中却没有杀意,看来确实是控制住却邪了?” “只是,更进一步。” 忧无命还是那种断断续续的说话节奏,他看着沈秋背后宽大刀匣,说: “却邪,是骄傲的,它虽不说,但我知,它也为,找到对手,高兴呢。是,我输了。” 这少年眼中有一丝挫败。 这次比刀,和之前苏州大战不一样。 再无人干扰,两人对手中利刃的把控也更强,因而这一次,他再寻不得理由,确实输得心服口服。 “你只是经历太少,那天魔灭寂刀的威能,是要靠武学经历来填充的,以后见得越多,刀式威力便也越强。 当真是天下绝等刀术。” 沈秋说: “也许下一次,我便不是你的对手了。” “但那,是张叔的,刀法,不是我的。” 忧无命仰起头,他对沈秋说: “下次,我要用,我的刀法,挑战你。” 这句话,让沈秋对眼前这个,心中只有刀的少年感官再变。 他原本是怜悯忧无命的,怜悯他被张楚控制,但现在,沈秋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少年,不需要他的怜悯。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只有刀,和刀术的世界。 这样的人,有自己的快乐。 完全不需要他人的怜悯。 “那就下次再说。” 沈秋将背后刀匣取下,拄在手中,他对忧无命招了招手,说: “忧无命,我听说你有问刀之心?来,帮我个忙。” “?” 忧无命一脸疑惑,但还是顺从的走上前,竟真的一点防备都没有。 “帮我问问它...” 沈秋从刀匣中取出摇光,握在手中,将铭刻七星之兆的刀刃向前,对忧无命说: “摇光既已为我所用,也与我分享匹夫刀意,却为何,还不愿意,奉我为主?” 忧无命点了点头,并未拒绝。 他伸出手,放在摇光森寒的刀刃上,闭上眼睛,似是在用心倾听。 摇光被沈秋握在手中,也是沉默异常。 这一次,它并未对忧无命的触摸,有激烈的反应。 沈秋看着忧无命抚摸刀刃,脸颊表情似有变化,月晕之下,那孩子看上去,总有些装神弄鬼的意思。 但他并未打扰,这问刀之事。 数息之后,忧无命睁开眼睛,那蓝色双眼眨了眨,将手指收回。 他对沈秋说: “它与我说,它初时,确是,不愿顺从。 只是,外力介入,使它不得,不从。 但你却,误解它,悟出刀意后,它便,与你和解,不再抗拒。 只是,你可以用,却并非是,刀主。” 忧无命抿了抿嘴,说这么多话,似是让他压力很大。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说到: “如却邪,持刀人,要心中,无惧,但也不只,这一个...却邪,我能用,因为,它与我,聊天。” 沈秋抚摸着手中摇光,沉默几息,又说: “是心性缘故吗?有人说,我与摇光心性不合,强行去使,与我与它都不好。” “是。” 忧无命点头,他说: “她说你,被逼无奈,才生血勇,往日里,想事太多,不得洒脱,胸中也少,横行之心,确与她,心性不合。 但,并非,主要。” 问刀少年冥思苦想好一会,这才又说到: “我,不太懂。 但她说,你非它,一兵之主,并不专一,难以,人刀相合,是命中注定。沈秋,你还有,另一把,强大兵刃? 它是否,也不抗拒,你的取用?” 沈秋点了点头。 “那便,是了。” 忧无命摸了摸背后刀匣,他咧开一抹笑容,大概是感觉,自己把摇光的心意说清楚了。 他如释重负的说: “摇光,让我劝你,莫要追逐,刀主名义,只会束缚,你的武道。 如果,你非要,成为刀主,就要,舍弃掉,宝贵东西。它并未直言,是何物,只是说,你自己,心里知道。”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就连替摇光传话的忧无命,都有些茫然。 但沈秋确实知道。 摇光所说,应是他手中剑玉。 有剑玉在,不管是摇光,还是百鸟朝凤枪,对于沈秋的取用都不抗拒。 沈秋甚至有种强烈的怀疑,就算是忧无命那把魔刀却邪,他也能安然取用。 摇光的意思是,剑玉在阻挡沈秋和摇光,达到真正的人刀心合。 若沈秋一定要成为真正的摇光刀主,就不能有剑玉的干扰。 自此之后,也只能专注于,摇光这一把兵刃。 但凡通灵名刃,都有自己的骄傲,高傲的摇光是不屑于,和其他天下利器,一起分享一位主人的。 但剑玉... 这东西,沈秋是没办法放弃的。 他不由喟然长叹。 尽管心中早有察觉,但今日被忧无命点破,心中还是有些惆怅。 有剑玉在手,他可以取用天下宝兵无数。 但却不能,真正拥有其中任何一把。 就像是个绝世大渣男一样。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可以拥有天下所有名刃的清白身子,但却永远无法得到它们的心。 但,这也算有舍有得吧。 “你这问刀之心,倒是奇特的很。沈某今日算是见了这稀奇天赋了。” 沈秋拍了拍摇光刀身,将宝刀放回刀匣,不再纠结于这事。 他摩挲着下巴,对眼前忧无命说: “再帮我问问,另一把名刃吧,我总觉得,那把名刃中,似乎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隐秘。” “小铁,别蹲在那吃花生米了。带上你的巨阙,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14.浮夸演技 小丘边缘。 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的杨北寒,正盘坐在一块石头上。 他和小铁分享着,自己带来的酒和花生米,这家伙看了一眼小丘之上的场景,便撇了撇嘴,扭头对吃花生米,吃的很香的小铁说: “这忧无命啊,心思单纯,门主便让本座看着他,免得他做出一些古怪之事。 但小兄弟你看,本座再怎么用心照顾,他该做傻事还是会做。简直就和当初本座照顾那年幼的张楚张岚两兄弟一样。 熊孩子,烦得很。” “你也是七绝门人?” 小铁背着精铁剑匣,他一边往嘴里丢花生米,一边对杨北寒说: “那你为何刚才不攻击我?也不给这花生米和酒里下毒?” “对付你这毛还没长齐的小孩,还用那些?” 杨北寒讥笑了一声,得意洋洋的对小铁说: “你别看本座生的面相一塌糊涂,本座这一身功夫可不弱,真要打起来,你这鲁莽少年,在本座手里走不过十招,你信不信? 不过嘛,既然那忧无命和沈秋都没互问生死,本座又何必,和你一个少年人打打杀杀的? 这样吃着东西,喝着酒,聊着天,它不美吗?” “你们魔教中人,都是一群怪人。” 小铁吐槽了一句。 他想了想,又对杨北寒说: “你们是跟着那些圣火教人一起来的?” “哟,小兄弟还在套本座的话啊。” 杨北寒哈哈一笑,他拿起酒葫芦,给自己灌了一口,又抹了抹嘴,这才慢悠悠的说: “告诉你也无妨,我等确实和他们一起来的,本来还要帮忙抓那个瑶琴姑娘。 但后来看你们太厉害,本座心里害怕的很,便偷偷跑了。 反正魔教嘛,逃跑也不丢人。 门主又没下死命令,正巧这忧无命两次败于沈秋手中,还想再打第三次,就在苏州多留了几天。” “你们为何要抓瑶琴姑娘?” 小铁又追问道。 杨北寒耸了耸肩,说: “为何要问我,那瑶琴不是被护在禅院里吗?去问她不就行了。 好了,酒也喝了,架也打了,该说的都说了,该走咯。” 五短身材的魔教人跳起来,他将酒葫芦挂在腰间,对小铁说: “你这小伙子,人不错,没有和其他人那样以貌取人的坏毛病,唉。” 他叹了口气,摸了你自己尖嘴猴腮的脸,叹气说: “若是本座当年,也长得和你这小伙子一般,生的天生神力,体格健硕,相貌端庄该有多好。 这茫茫人间啊,大伙说的都是心中良善,胜过皮囊美貌。 但这十个人里,有十个都是以貌取人的货色,当真是虚伪的紧。” “你看上去倒不像个坏人。” 小铁看了一眼,小丘上正在和沈秋谈话的忧无命,他说: “那忧无命也不太像。” “啪” 杨北寒蜷起的手指,如幻影般打在小铁额头,他活动着身体,说: “小小年纪,能看出个甚? 你又不会相面之术,怎知人心善恶,这话说了惹人笑。死在本座手下的正派人士,没有五百,也有三百。 在你们正派人口中,本座可是十恶不赦的七绝魔人呢。” “小铁,过来。” 沈秋突然喊了一句,打断了杨北寒和小铁的聊天,小铁对杨北寒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便上前去。 “把巨阙给忧无命看看。” 沈秋收起摇光,对小铁说了一句,又扭头对忧无命说: “也问问这把剑,看看它是怎么回事。” 忧无命也不在意,他喜欢和这些宝兵聊天,这些宝兵不会骗他,可比和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们聊天,有意思多了。 见小铁将巨阙拿出,忧无命眼中便多了一丝好奇与探寻。 他伸出手指,放在巨阙宽大剑刃上。 但下一瞬,忧无命便脸色一变,如触电般收回手指。 他对沈秋和小铁说: “这把剑,我不问。” “为何?” 沈秋问到。 “没有,为何,就是,不问。” 忧无命后退了数步,他看着小铁手中巨阙,说: “它与我,警告,问了,便要死。” 这话,让沈秋和小铁对视了一眼,看来这折搬山留下的巨阙剑中,果然还有秘密。 兴许,就和东海蓬莱有关。 “你不是心中无惧吗?” 沈秋说了一句,忧无命眨了眨蓝色的眼睛,他疑惑的对沈秋说: “我是不怕,但它已,给了警告,我为何,还要继续?心中无惧,又不是,非要找死。沈秋,你这人,想法真怪。” “无命,该走了。” 杨北寒站在小丘边的石头上,喊了一声。 忧无命也应了一声,背着刀匣就朝着杨北寒那边走去。 他走出几步,又回头,学着江湖人的拱手动作,对沈秋说: “待我刀术,再突破,便还要,挑战你,沈秋,下次,不要拒绝,就如这次,只论刀术,不分生死。 可好?” “若是切磋,自然没问题。” 沈秋对忧无命说: “但若是张楚让你与我生死相搏,便没有下一次了。” “不会的。” 忧无命咧开一个羞涩笑容,他对沈秋说: “张楚哥,说了,他会亲手,解决恩怨,张楚哥,刀术,远胜我,你,小心些。你我之间,切磋就是。” “手下败将罢了,区区张楚,我还不怕他。” 沈秋揉了揉手腕,目送着忧无命和杨北寒消失在小丘林中,他回头对小铁说: “问出来了吗?” “嗯,问出一些。” 小铁拄着巨阙剑,对沈秋说: “那杨北寒很奇怪,他没有隐瞒这些,也不避着我。 他们确实是和圣火教人一起来的,也确实是为了瑶琴姑娘,但具体为什么,他没说。 大哥,那杨北寒,虽然对我和气,但他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面对我父亲时,只是差了些许,他应也是个,不得了的高手呢。” “回去问问张岚就行了。” 沈秋叹了口气,看了看头顶月光,心中有些烦躁。 他说: “这就回吧,既然已经确认了圣火教人的目的,有些事,便要去问问瑶琴了。” 两人又在夜中回返禅院,青青和张岚都在等他们。 小铁询问了杨北寒的事。 张岚说,那杨北寒乃是七绝门长老,当初也是追随过他父亲的,在后来张楚接管七绝门后,杨北寒一直很低调。 但却是七绝门中,真正的深水大鳄,就连张楚,张岚,都是被他和苦陀一手养大的。 而且,这杨北寒性情乖张,不好相与。 “你今夜,幸亏没有调侃他五短身材,尖嘴猴腮。” 张岚对小铁说: “那是北寒叔的禁忌,若有人敢提起,便怒发冲冠,有若魔人,纵使千里追杀,也一定要撕烂那人的嘴,了却性命。 你信我,这事北寒叔干过不止一次了。” “师兄,小铁说你又赢了一次。” 青青丫头却非常高兴,她站在沈秋身边,对师兄说: “能赢过却邪刀主,师兄的武艺当真厉害的很呢。” “这一番赢得已经很吃力了。” 沈秋伸手在青青头发上拍了拍,他说: “那忧无命,乃是真正的刀术天才,寻常刀法一看便会,下一次他再来挑战切磋,师兄压力就很大了。 这事了了之后,便要继续好生演练刀术了。 你快去休息吧,青青。 我一会还要去做点事情。” 把青青劝去睡觉之后,沈秋便在禅院行走,沿着墙壁边缘飞跃而起。 还特意摘了铃铛,躲着人,以魅影步法飞快的前行。 那五行门的铃铛秘法练习的进展并不大,现在哪怕沈秋竭力控制,在腾挪之间,还是会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 那东西和武艺还不一样。 它讲究的是熟能生巧,必须长期练习才能改变自身习惯,使身体移动轻盈,最后到片叶不沾身的程度。 “唰” 沈秋的身影越过禅院后方,这边往日无人居住,有点废弃的景象。 瑶琴此时就暂住在这里。 魅影步法和这几日在苦修的落雪步一起使用,让他速度飞快,在提气飞掠时,稍稍起步,便能掠出三丈多远。 “唰” 沈秋自高墙落下,正落在了瑶琴所住的源自前方。 这里有墨家人守护,在苏州城中天机阁的墨黑,听说琴台遇袭,也在下午时分赶到了禅院护卫。 “黑叔,别听墙角了。” 沈秋朗声说: “我来拜访瑶琴,有些事要问问她,你若有兴趣,便一起来。” “哈哈,你们年轻人午夜相会,我这外人就不打扰了。” 墨黑的声音自院子另一处响起。 很快,周围的墨家人就被撤走一些,不打扰这孤男寡女,深夜相会。 沈秋一跃而起,落在屋檐上,揭开瓦片,向下看去。 便看到了瑶琴正坐在房中,身边无人,也不带面纱,此时似是有些焦心,有些烦躁的样子。 她倒是比沈秋记忆中清瘦了很多。 脸上也是一副郁郁的,我见犹怜的气质。 大概是这些时日,过的也不太好,还有今天琴台遇袭,让她有些失了方寸。 沈秋打定主意,便悄无声息的掠下屋顶,从打开的窗户跃入房之中,他本想和瑶琴密谈一番,问问圣火教的事。 不惊动其他人最好。 但待沈秋进入房里,却愕然发现。 前一瞬还坐在房中的瑶琴,这会已经不见了人影。 “噌” 一声剑鸣,利刃悄无声息的从背后抵在沈秋脖颈处,一起响起的,还有瑶琴稍显抵触的声音: “不是不让你们来吗?沈秋,你为何非要如此固执!” 沈秋站在房中,似是真的被那抵在肩膀的剑刃唬住。 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瑶琴还要再说,便听到一声沙哑轻笑,顿时感觉到森森寒气扑面而来,让持剑动作慢了几分。 紧接着,一股剧痛自手腕冲起,使她放开手中利剑。 她还想用提纵术逃开。 但还没施展,便在天旋地转之间,被沈秋推到了墙边。 后者的手臂压在瑶琴脖颈上,左手扣住她手腕,身体前倾,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寒气流淌间,压得她,根本无法动一根手指。 “咦?” 沈秋看着眼前那张吹弹可破,但满是痛苦的脸。 他此时也心中疑惑。 他说: “你当真不会武功?但那一手精巧腾挪又是怎么回事?” “你!你放开我!” 瑶琴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羞愤。 待沈秋放开她后,她便揉着疼的要断掉,已有淤青的手腕,转过身,冷声说: “我不见青青,便是表明了我的态度。 我不想和你们再有瓜葛。 我感谢你今日援助琴台,但你快走吧,沈秋!夜里偷入女人闺房,你何时变成这等浪荡子了?” “不想再有任何瓜葛?” 沈秋品味着这句话,没有理会瑶琴那些冷意抵触。 他眯起眼睛,看着背对着他的瑶琴,问到: “我知瑶琴你一向不喜江湖之事,对我厌恶也可理解,但为何费要断掉和青青的关系?那丫头对你可是如姐姐一般看的。 她是真把你当成亲人的。 除非沈某眼睛瞎了,看不出你和她之间也是姐妹有情。 你又为何非要如此? 还有那圣火教之事,他们是冲着你来的,瑶琴,你得与我说清楚这些!” “我怕了,行不行?” 瑶琴的语气多了几分冷漠,她说: “青青身世隐秘,我之前存了护她之心。 但那苏州大战,毁掉了我这琴台,我从两广归来,便心生畏惧,不想再因她为我引来更多祸事。 我和你们不同,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良家女子。 要是再惹祸端,我又该如何抵抗? 你快些带着青青走吧,沈秋。 我们今后不要再见面了。 至于圣火教之事,那是我的事情,你们也别参与了,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沈秋脸色古怪。 这瑶琴的演技也太差了吧,不是说女人都是天生演员吗? 那抖动的肩膀,莫不是... 哭了? 来之前,他还疑虑瑶琴是不是真如青青所说,被人胁迫。 现在看来,青青丫头应该是猜对了。 她不见青青,并非是瑶琴心想如此,大概是真有难言之隐。 “当真如此?” 沈秋走到窗户边,他回头问到: “既然如此,沈某便再问你最后一次,瑶琴,你是真要与青青恩断义绝? 你若真是这样想的,我便不再纠缠。 这就带着青青去洛阳,以后再不回苏州,也算是圆了你安静生活的愿望,可好?” 瑶琴那边,听到沈秋这话,便是心如刀割一般。 青青对她有情,她对青青又怎能无情?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这琴台里,当属青青和她心意相通,就这么放弃自家妹妹,以后再不相见,对瑶琴而言,也是剜心之痛。 但联想到几月前,那范家守护对她说的话,心中悲苦,这天地之大,以后也只有她一人苦熬了。 她最终咬了咬嘴唇,强忍着心中痛苦,为青青和沈秋安全着想,便狠下心肠,说: “是!” 这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她说: “便恩断义绝就是...你们,再别来纠缠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15.洞悉 “便恩断义绝就是...你们再别来纠缠我了。” 禅院房中,瑶琴回了一句。 在她身后,沈秋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似是真的生气了,他说: “好。 既然瑶琴小姐嫌我与我师妹带着祸端,我两人也不纠缠了。 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你嫌我师兄妹惹事,但你自己也与那圣火教密事有关,我等又何尝不受你隐瞒之苦? 你确实说的对。 再和你这么纠缠下去,我师兄妹没准哪天就稀里糊涂送了命!瑶琴姑娘便好生歇息吧,沈某这就走了。” 在她身后,沈秋扔下几句冷言冷语,便起身从窗户飞掠而出。 几息之后,瑶琴回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她眼眶红红的,在想到刚才沈秋说的话,不由悲从心来。 自此之后,这世间再无怜爱她之人,天地之大,只剩下她一个人苦苦活着,也不知那命中灾厄何时会来。 这条命,又能苟延残喘,留到几时? 她本就是江南女子,心中惆怅颇多,又有一手好琴艺,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是个地地道道的文艺女青年。 此番又遭了这等事,越想越难受。 便舍了桌上古琴,扑到床铺上,用被子蒙着脸,在孤寂夜色中,怕被黑叔听到,便也不敢发声,就那么低声悲泣。 为自己哭,也为青青哭。 她这一辈子,怕是再也见不到青青丫头了。 “咳咳…别哭了。” 沈秋的声音,突兀的在房中再次响起,让瑶琴心中一惊。 她仰起头,便看到去而复返的沈秋,正坐在闺房中的花凳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又邪异的红色般若鬼面。 这坏家伙的脸上,尽是玩味的笑容。 “说吧,谁逼你的? 还有那圣火教之事,都说出来。 免得你心里难受,再以为我和青青真要弃你而去。 我今日和那圣火教人已经大打出手,他们有高层精锐亡于我手,双方之间,已是结下仇了。 这会再想抽身而退,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沈秋看着眼眶红红的瑶琴,又看了看她的右手手腕,刚才他以为瑶琴会武功,所以反制的时候,下手重了些。 那娇嫩肌肤之上已有大块淤青,对于瑶琴这等闺中女子,想必肯定很疼。 他走上前,伸手握住瑶琴手腕,将雪霁真气注入伤口。 这道家真气,中正醇厚,最善温养伤势。 瑶琴也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劲流入躯体,让她非常舒适。 她斜靠在床边,低着头,心乱如麻。 这沈秋,肯定是刚才就猜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故意诈一诈她。 结果自己漏了馅。 但心中那事,却不能告诉沈秋,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你我现在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说出实情,也是救我一次,让我不至于摸着黑去和那些圣火教人搏命。 瑶琴,你不是不明是非的女子。 你应该知道,那些密事说出来,对你我都好。” 沈秋见瑶琴不说话,便非常头痛。 这又不是敌人。 不能用鬼影针来逼她说出实情。 他只能循循善诱的对瑶琴说: “应是有人逼你断绝和青青的关系,但你不是那等轻易认输的性子,所以我猜,那人应该是你的长辈亲友。 他用情分压迫于你,让你不得不从。对吧? 若我说的对,你便点点头。” “嗯。” 瑶琴抿着嘴,点了点头,对那范家守护,那一日蛮不讲理的要求,她心里也是有股愤怒的。 她如蚊子一样低声说: “不是我家长辈,是青青的长辈。” “嗯?” 沈秋猛地站起身,他厉声说: “大楚王室除了青青之外,还有后人在?” “不,不是的。” 瑶琴解释到: “那人是范家守护,是陶朱山的来人。 这个要说起来很繁琐,其中有很多隐秘之事,我碍于家中传承,不能明白告诉你。 我只说一件事与你听。” 瑶琴抬起头,她抽了抽鼻子,又擦了擦眼睛,轻声对沈秋说: “三百年前,大楚王室自潇湘江南之地起兵,席卷天下,建了江山,那开国君主手握摇光刀,建立不世功业。 民间传说,大楚王室是得了仙人相助。” 瑶琴抿了抿嘴,以耳语般的声音说: “这是真的。 那些所谓仙人,便是陶朱山一脉。 据说是春秋时期范蠡和西施最终隐居之处,而范家,就是范蠡的后裔。但大楚国灭时,也没见他们再出山援助范家。 我父亲,便以为陶朱山已经不再理会俗世之事。这事很少有人知道,我儿时也是当故事听。 但那一晚,我亲眼见到了他。 他说我天生,便和圣火教有麻缠一般脱不开的关系,让青青留在身边,只能害了她,便要我断了和青青的联系。” 沈秋心下了然。 大楚建国的仙人之事,在民间流传很广,他也有所耳闻。 但毕竟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要说出一个子丑寅卯,确实很难。 而按照瑶琴的说法,那个陶朱山一脉,似乎也是仙门中人。 但并不是如蓬莱昆仑那样的正统门派,倒更像是一些仙家散修之类的传承。 “这就说得通了。” 沈秋看着瑶琴的手腕。 这江南温婉美人,如果是水做的。 刚才那一捏,便给她肌肤留了难看淤青,虽有真气化解,但也需要几日才能消散。 他放开瑶琴手腕,沉声说: “圣火教的事呢?那些贼人是为你而来的,我已了解清楚,他们此行便是要把你掳回西域圣火山去。 还因此动用了教中五方护法,来的都是精锐。你来的身份,必定不一般,瑶琴,不要再瞒了,都说出来吧。” 这是直接了当的询问。 就如一把尖刀一样,直插瑶琴心防,让这姑娘眉头紧皱,心中疑虑。 待看到沈秋那双紧盯她的锐利双眼,便让她有些不安的低下了头,似是怕沈秋把她当做扫把星一样的人物。 沈秋又说: “之前,便有几位前辈提醒过我与青青,你这落月琴台,和魔教有些微妙联系。 你明明不通武艺,但却又会如此奇妙的提纵术。 我也算是见过些市面,这提纵术,分明比我现在用的魅影步法还要精妙一些。你之前又对我说过你母亲的事情,说她是域外之人。 我也问过青青,那丫头从小和你一起长大,小时候还见过你父亲苏寒,但直到你母亲去世前,她都从未见过你母亲。” 沈秋站起身,他每说一句,瑶琴的身体就颤抖一分。 “我不认为你是魔教中人,你这柔弱性子,也不可能加入魔教。所以,你身上的诸多是非,应该都来自你母亲?” 瑶琴面色惨白,没有回答,但沈秋已知,自己猜的是正确的。 他又说: “苏州大战之前,你却突然要去两广一行,还欲带走青青,显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想要避祸。 那些聚在苏州的魔教人士里,应该就有与你母亲相熟的人。 我未曾告诉过你和其他人,在苏州大战前,我在琴台之外,遇到过一个背着琴,拄着桃木手杖的老者。” 他紧盯着瑶琴的眼睛,说: “那老者说,他是专为你来的。 后来,我从艾大差那里知道,那老者的身份,其实是圣火教掌教,桃花尊主,阳桃! 你母亲,便是圣火教中人! 而且肯定还地位高贵,才能使阳桃这样的天榜高手,从西域万里迢迢来苏州。 瑶琴你看,我已拼出所有拼图,只差最后一块。” 沈秋说: “你就说了吧,就当是我猜出来的。” 面对沈秋连续逼问,瑶琴沉默许久,这才哑着嗓子说: “确实都与我母亲有关,你猜的大体都对。我母亲,名叫芷月,乃是...乃是圣火教前代圣女。 在张莫邪上圣火山挑战阳桃那一年,圣火教大乱。 我母亲与她妹妹,也就是我姑姑,在教中混乱时,暗中助了张莫邪一次,让他第二次挑战阳桃时,暂时断了掌教和千年圣火的联系,才让张莫邪胜了阳桃。 在那之后,张莫邪许她们离开圣火教。 她们从西域逃走,却在关中失散。 我母亲被我父亲所救,倾心于我父,后来便有了我。” 沈秋心中所有疑惑,顿时都有了解答。 瑶琴母亲的故事听上去也并不复杂,但这却又给沈秋带来了新的疑问。 他想了想,便问到: “我听闻圣火教圣女,专司护卫圣火教的千年圣火,确实是位高权重,张莫邪失踪后,阳桃重整圣火教,要寻回圣女也是自然。 但你母亲已经逝世,那圣火教人,却为何还要追着你不放?” “因为,母亲留给了我一样东西。” 瑶琴苦笑一声,她伸手点燃闺房烛台。 在沈秋的注视中,瑶琴伸出手,将手指置于烛火之中,却无有任何痛苦之色。 那火焰,也是顺着瑶琴的手指缠绕,如温顺小蛇跳跃一般。 似是并不欲伤她。 “圣火教的圣女,不是随便一个女子就能当的。 我母亲离世前,曾告诉我,这圣女一族,乃是千年多前,随着圣火一起诞生的族裔。 她与我那已经失踪多年的姑姑,便是这等血脉传承千年后,仅剩的最后两人。 很不幸,我继承了它。 那圣火教将我族奉为圣女,说是供奉,实则圈禁。 我母亲和姑姑想要逃走也是无奈为之,成为圣女,就意味着将终身奉献于圣火,此后不得再离圣火一步。 直到下一任圣女成年,便要在圣火中焚尽躯体。 以作燃料,使圣火继续传承下去。” 瑶琴语气悲苦,她说: “母亲去世前,与我说。 一千年来,圣火的苦难,始终流淌在我族血裔之中。 我族的每一代人,都要承受那苦难,每一代人,也都要做出自己的选择。 她寻得契机,终于离开圣火山,得脱自由。 品尝人间爱恨痴缠,也不愿让我再重回那般圈禁苦难里。 她与我说,让我藏起来,只要等待数十年,没了圣女护持,千年圣火自然会熄灭。 到那时,圣火教灭亡,我便再无性命之忧。” 瑶琴长出一口气,她仰起头,对沈秋说: “自母亲去世后,我便紧守誓言,躲在琴台之中,只盼那恶火早日熄灭。此番圣火教人万里奔袭,也说明,那火确实快熄了。” “这事你和青青不要参与,我已作出决定,要跟着黑叔前往川蜀墨城,在那等待恶火熄灭。 没了千年圣火,圣火教也会自我崩溃,到那时,我身上枷锁便能解开。” 话说到这里,瑶琴心中又有别离伤意,大眼睛中也变得红彤彤的,她心中确实是爱极了青青。 但眼下这生死离别,也是真没办法。 她伸手挽住沈秋的手,恳求似的说: “沈秋,你一定要照顾好青青,让她莫要为我担心。 我此后在墨城长住,也会为她诵经祈福。 若你和青青,还与我有缘。 那十几年后,我们便还有相见之日。” 沈秋这会,也有些默然。 瑶琴所说,确实有道理。 若那些圣火教人,真的是为迎回圣女,使千年圣火长久燃烧,那瑶琴躲起来,等到圣火熄灭,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那里还是川蜀墨城。 地处险峻隐秘,又有五九钜子那手段高超的老好人护持。 瑶琴想来,应该也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这等如画美人,却要孤身在墨城自我圈禁十几年。 把最好的人生年华,都浪费在那孤寂偏远的隐秘之地中,就如困守孤城,青灯古卷,燃尽年华,孤独半生。 这,着实有些太残酷了。 房中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沈秋想说些什么,但就在开口之时,他看到正在低头擦拭眼睛的瑶琴。 从这角度看去,瑶琴那双端庄眉宇,竟意外,有了几分妩媚天成之意。 好熟悉啊。 自己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如此类似的眉宇。 之前,每次见瑶琴时,那种古怪的既视感,又一次浮上心头,沈秋便冥思苦想。 自己自大进入这时代以来,见过的,让人忘却不掉的女人。 也就那么几个。 林慧音,不是! 沈兰,也不是! 秀禾,不是! 青青,就更不是了。 还有谁? 沈秋揉着额头,思来想去,这也只有洛阳那位大小姐… 等等! 雷诗音! 那个年纪尚小,体态羸弱,心思聪慧,虽然还没长开,但已经有一丝魅惑天成之态的小丫头。 就是她! 似有一道闪电划过沈秋心头。 他突然起身,上前一步,左手探出,抚住瑶琴温润下巴,将她脸颊抬起。 他仔细看那张脸,尤其是眉宇之间。 “别动!” 瑶琴这等大家闺秀,何曾与一个男人如此亲近,她本能的就要挣脱沈秋的手,却被沈秋呵斥了一句,便不敢再动。 沈秋伸出手指,盖在瑶琴的眼睛上。 只留下眉宇与睫毛。 又移动身体,换了多个角度,仔细打量,这一看之下,他便眯起眼睛。 “你方才说,你母亲有个妹妹,你还有个姑姑?” 沈秋后退一步,对满脸通红的瑶琴说: “你见过她吗?” “没有的。” 瑶琴摇了摇头,她说: “我那姑姑自十几年前,在关中和母亲因天策军袭击胡冦马贼,在战乱中失散之后,我母亲便再没见过她。 父亲为了圆满母亲心中所求,还特意使落月商坊在天下各处寻找。 找了数年,却也是没找到任何踪迹。 我自然,也从未见过我那位姑姑。 母亲总说,诗韵姑姑是命数不好,替她受了命中劫难,若有来生,她必会报答诗韵姑姑的。” “你那姑姑叫诗韵?” 沈秋眼中光芒一闪,他问到: “还有其他名字吗?” “姑姑年少时身体不好,便被族中老者,起了个小名,叫阿娇...” 瑶琴回了一句。 “这就对了!” 沈秋后退一步,双掌拍在一起。 他脸上尽是畅快笑容,便对瑶琴说: “你且在禅院安坐,我去趟城中隐楼。 瑶琴,你也莫要急着离开苏州。 你身上这事啊,兴许还有些转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16.范家守护 “你说你这一族,是血脉传承,我是信的。” 在落月琴台,瑶琴的闺房之中,沈秋坐在花凳上,他对眼前坐在床沿边,一脸惊愕的瑶琴说: “只是,可有其他身体特征,能取信他人?” “这个...” 瑶琴第一次与一个男人谈论如此私密之事,再加上沈秋之前稍显逾越的举动,让她低下头。 她摸了摸肩膀,脸颊通红,如蚊子声般,说: “有的,只是在私密之处。” “那便好。” 沈秋点了点头,他思索几息,复尔又问到: “我也听闻一些关于你那姑姑之事,她与你母亲,都是在产子之后快速虚弱,不到数年便英年早逝。 这是某种诅咒吗?” “是因为,她们离圣火太远了。” 瑶琴叹了口气,听到关于姑姑的消息,让她情绪升起一些。 她解释到: “母亲也对父亲说过自己的来历,父亲本已下定决心,不让母亲孕育后代,以免体内精气流失过多。 但母亲还是执意生下了我。 她说她从小就生活在圣火山中,所有人对她都是敬而远之,就如生活在另一个死寂无情的世界中。 将侍奉圣火视为使命。 将最终归于圣火焚尽躯体,视为人生终点。 她从未有和外界人接触的经历,也从未有如父亲一样的人,如此温柔如此真情的对待过她。 我是我父亲与母亲恩爱的缘果。 但也是我汲取母亲精气而生,结果害了她性命,她本可以和父亲相爱到老的。 在母亲逝去之后,父亲忧思过度,两年后便也随我母亲去了。” 她抬起头,看着沈秋,语气悲苦的说: “我是个天降厄运的人,沈秋,留在我身边,关爱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我就如天煞孤星一般。 也许... 也许那范家守护与我说的,便是上天的警醒,让青青离开我,让你离开我,是好事。她和你,都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瑶琴这话,让沈秋想起上一个自称天煞孤星的人。 是非寨寨主仇不平,天生七杀命相,张莫邪为他拼命说是天煞孤星之人。 他冷声说: “你知不知道,上一个说这话的人,整整苦了十四年。 十四年间,物是人非,唯有他本人还活在人间地狱的悲苦记忆里,就如囚笼加身,不得自由。 你也想像他一样?” 沈秋摇晃着手臂,对瑶琴说: “那人的想法与你一模一样,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厄运,牵连到自己儿子,哪怕生子找上门去,还要狠心推开。 他此时已经死了。 但沈某相信,在他死时最大幸事,能是能与亲子相认,有真心兄弟陪伴。 此去黄泉路远。 他心中也无有怨言。 青青要不要离开你,要不要抛弃你,那是她说了算,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把这话给青青说。 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沈秋弹了弹手指,带起锐利破风声,他对瑶琴说: “我将青青当成亲生妹妹,不愿让她心中难受,便会将你的事情告诉与她,让她做出决定。 另外,青青明日必须来一趟! 你不能拒绝! 我得让她看看你身上那传承痕迹,她与疑似你姑姑之女,也是莫逆之交,应该能加以确认。 若事情真如我所料,便如我刚才所说,这事兴许还有转机。” 沈秋退到窗户边,他心中想着河洛帮,雷爷和浪僧,以及雷诗音之间的事情,对瑶琴说: “明日一早,把无关人等都驱出去,给我和青青留着门。” 这话有些怪怪的。 尤其是在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女之间,发生这样的对话,似乎总会和一些群众们喜闻乐见的事情有关。 但现在这个时候,不管是沈秋还是瑶琴,心中都无有旖旎想法。 目送着沈秋推开门,步入黑暗之中,站在窗后的瑶琴有些担忧的双手握紧。 她本以为在自己说出实情之后,一向不喜多事的沈秋,会如他人一般,带着青青立刻远离她这个扫把星。 但现在,她似乎看错了沈秋。 再联想到青青之前偷偷告诉她,沈秋曾暗地里喜欢过她,这就不得不让瑶琴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使她的脸颊又有些羞红。 便急忙将心中那抹想法抛出脑海,深吸了一口气,又坐在椅子上,轻轻拨动琴弦,但在一声琴音响动后,又伸手盖住琴弦震动。 算了,夜已深了。 这会还是不要奏琴,再吵到旁人休息。 另一边,沈秋在夜里离了禅院,往苏州城去。 这夜里城门落锁。 但城墙之高,还拦不住沈秋。 他先去了趟丐帮驻地,苏州城边缘的城隍庙后面,寻到了宋乞丐。 “宋叔,深夜前来,实属无奈,但却有要事要说。” 在城隍庙外,沈秋在巷口,将今日琴台之事,对宋乞丐说了一番。 后者还是那副原生态的乞丐装束,好在苏州乃是江南之地,就算是冬日时也不太冷,宋乞丐套这件破袄子,倒也护的温暖。 他也不是没人接济的。 青青屡次要送他好衣服,这宋乞丐就是不要。 说什么乞丐穿不得好衣服,他是苏州丐帮掌事,要以身作则之类的话。 此时,宋乞丐惊疑不定,捏着散乱胡须,对沈秋说: “这还真是奇了。 这苏州城,自九个月前那场大战之后,便安静的很,尤其是魔教中人,更是死的死,跑的跑,未有见到有新人过来。 今日却突然有圣火教人现身,你来问我,我也没有隐秘消息给你。 但若是和魔教相关的事务,小秋儿你最好还是往隐楼走一趟。” 宋乞丐有些担忧,便用心叮嘱到: “咱们这些叫花子虽然人数多,但层次还是太低,就算真有手段高超的魔教人。欲在苏州做事,乞丐们多半发现不了。 我不知你怎么惹上了圣火教。 但前些时日,华山派被灭门,便是这些西域凶徒做的。 算算时间,苏州这波人,大概就是灭了华山派满门的那波恶徒,你杀了他们,也算是为华山派报了仇。 这乃是真正的侠义之举。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17.血裔 苏州城中,路家小院。 因为以后不打算再做镖局生意,路家镖局的招牌已经在前几日被取了下来。 此时正用布盖着,放在前厅柜台后。 沈秋正坐在一方桌子边,他低着头,透过般若鬼面的眼孔,摩挲着着手中古朴的徽记。 那是一个孔方型,如铜板一样的徽记。 在徽记背面,有个篆体的“范”字。 沈秋鼻中还有股微微的血腥味。 在他脚下的前厅地面上,正横七竖八的倒着好几具尸体。 那些尸体没有血迹,但各个死相狰狞,都是被手指捏碎了喉管,或者直接打裂心窍,无有明显外伤。 高手所为。 这些尸体,虽然身穿这条街上某家商铺的伙计衣服,但各个体型健壮。 在尸体边,还丢着些强弓劲弩,以及渔网之类的东西。 在沈秋身前的桌子上,丢着几个手掌大小的腰牌。 上有阴沉的隶书大字。 在一支摇摆火苗带起的阴影中,看不太清楚。 “才二十五年不到,赵虎那厮随身的虎贲卫,就从天下强军,沦落到现在这个仰人鼻息的地步,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在他对面,穿黑色宽大长衫,带着斗笠,驼着背的神秘人,手里正把玩着几个瓷瓶。 对沈秋说: “这小玩意,乃是万毒门秘制的伏虎香瘴。 品质上等,千金难求,任你是天生神力,还是武艺超人,只要接触到,嗅到,便是头晕目眩,手脚无力的下场。” 那人将手中瓷瓶丢到沈秋身前,他说: “你猜,这几个提不上串的虎贲卫,在你这街上埋伏这么久,是为谁而来?” “这些南朝秘卫,行动倒是快。” 沈秋用公输巧手拨了拨眼前的瓷瓶,见没有危险之后,将它们勾入手中。 他对那范家守护说: “我刚得了提醒,这边就有人要暗杀于我。 这南朝真的是烂到骨头里了,堂堂国主禁军,竟然被北朝人教着做事。 此番还要感谢守护大人出手相助,沈某非常感激。” “老夫不动手,你自己难道就解决不了吗?” 那人摆了摆手,哑着声对沈秋说: “老夫只是表明自己对你没恶意罢了,这几人若不是主动袭击与我,我也不忍坏他们性命。 好了,说正事。” 那不辩年纪,只是感觉有些苍老的人勾动手指,沈秋手中的孔方徽记便震动几分。 他松开手指,那徽记就如被无形力道牵引,重新回到主人手里。 那人摩挲着徽记,轻声说: “我不是范家守护。 这名头,只是用来吓唬瑶琴丫头的。 那丫头从苏寒那里听说了一些范家密事,又不通江湖经验,自是很容易被吓住。但这套把戏,想必对沈少侠就没用了。” 那人看了眼沈秋,加重语气,说: “你这娃儿,年纪不大,但却接触过仙门之人,自然能分辨出仙门吐纳与江湖真气的区别。 但我虽不是范家守护,却也与范家有密切关联。 我认识你师父,也知道范青青的身世。 更知道,你此番要将青青丫头带入一个危险的事态里,我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 “口说无凭,阁下。” 沈秋脸上并无异色,他摊开双手,对眼前人说: “你不拿出证据,我怎能相信,你是和我站在一个阵营,都为了保护青青的? 江湖叵测,人心鬼蜮,沈某可是亲眼见过的。” “唰” 又一样东西被丢过来。 沈秋伸手握住,发现是一个卷在黑布中的画轴。 他将那画轴打开,前厅中烛火阴暗。 但依稀能看到,那画轴上画的是一位宫装仕女。 在看到这精巧的仕女图传神画像的脸颊与眼睛之时,沈秋便动了动手指,心下浮现一分不安。 “这是...青青的母亲?” “是。” 对面那人轻声说: “这是阿箬在世间留下的最后痕迹了。” “阿箬?” 沈秋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人,他说: “青青母亲,确实名叫柳若箬,坟茔还在琴台处,但如此爱称...你是青青的父亲!大楚少帝的独子,大楚朝的末代王子?” “是。” 那人毫无隐瞒,坦然承认。 他又当着沈秋的面,割破手指,将血滴在一个瓷瓶中,递给沈秋。 他说: “拿去与青青的血相融,你自然能信我身份。 若你信了我,便听我一言。 不要把青青再送入和瑶琴有关的危险事中。 过去种种犹如昨日,而我已了却残生,此后只愿青青平安长大,除此之外,世间万事,都可抛弃。” “若这是真的,那瑶琴也是你远房后辈才是。” 沈秋握着瓷瓶,他说: “你就眼看着她坠入火海?” “这不是还有你吗?” 那疑似青青父亲的人哈哈笑了一声,他说: “你与瑶琴丫头倒是相配,堪称郎才女貌,自然有你,救助与我那身世可怜的侄女,我也会暗中助你成事。 但有一点,沈秋。 老夫今晚前来,就是不想看到这圣火教旧事愈演愈烈,若你能让青青远离此事,我便自有天大的好处给你! 反正你也是老路头的弟子,青青的义兄。这天大好处给了自家人,并非旁人,老夫也是愿意的。” “好处?” 沈秋疑惑的看着眼前人。 后者摩挲了一下下巴,他的目光放在沈秋背后刀匣上,他说: “老夫已多年未见七星摇光,可否让我一观那匣中宝刀?” 沈秋拍了拍背后刀匣。 七星摇光便被取出,放于桌子之上。 那人眼见摇光刀现,他发出一声语气复杂的感叹,伸出手,在摇光刀上摸了摸,往日最抗拒他人触碰的摇光。 在那人手指下非常安静。 一如青青丫头碰触这把刀时的场景,这让眼前人的身份似乎又被证明。 只有大楚范家血裔,才能碰触摇光,不被其凶气所伤。 “七星摇光,楚国至宝,范氏象征。” 他说: “镇压国运三百余年,却抵不住乱世终来。 罢了,罢了。 你这宝刃自诞生时起,便与我范家血裔有脱不开的关系,就如宿命纠缠,岁月罔替,多少豪侠英雄为你凝聚刀灵不散。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18.抱团兄弟 热门推荐: 青青丫头的诽谤,就是心里说说。 这些话自然不能说给师兄听的。 青青知道,师兄虽然表面不在意,但其实他也是个敏感之人。 一炷香后,待沈秋和青青走入房间时,便看到脸上带着面纱的瑶琴,有些不安的在房中走来走去。 “瑶琴姐姐!” 青青上前几步,与瑶琴握住双手,她眼中尽是一抹痛惜,而瑶琴有些愧疚,她摸着青青的头发,对丫头说: “青青,你莫要怪姐姐,姐姐不是故意要疏远你,只是...” “我懂得。” 青青止住瑶琴解释,她回头叉着腰,对师兄说: “师兄你出去!我要看看瑶琴姐姐的胎记。” 沈秋撇了撇嘴。 但也知道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便快步走出闺房,青青放下帘子,紧接着,便有脱衣服的声音响起。 在房中,瑶琴只穿着青色抹胸,将外衣褪去。 青青站在她身前,伸出手,抚摸在瑶琴胸前肩膀处,胸口的私密部位,那一团白腻腻之上,仔细的查看那胎记。 只有小拇指大小的一团,赤红色的,挺显眼。 仔细看去,便能看到,那胎记形似一团火焰。 而且并不难看,就像是沈秋老家那边,青春靓丽的姑娘们,给肩膀处纹的小纹身一样,端庄之外,又有种叛逆神秘的美。 “确认了吗?” 沈秋在帘子之外问了一句。 瑶琴急忙穿好衣服,揭起帘子,让沈秋走入房中。 青青对师兄使劲点了点头,大眼睛里多出些许忧虑。 房中三人相顾无言,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沈秋心下思索,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说: “青青,你说,雷爷建河洛帮,如此用心经营洛阳的目的。 是不是和你苏寒伯父,让你瑶琴姐姐从出生便躲在琴台,一步不出院外的目的一致? 雷爷是建了门派。 而苏寒伯父,则刻意交好墨门中人... 都是为了保护血肉至亲。” “很有可能啊。” 青青摇晃着脑袋,对沈秋说: “这样一说,就难怪浪僧大师,愿意冒着得罪南朝北朝的风险,去援助是非寨了。 他们本就想以此加强河洛帮实力。 而且我还听诗音说,雷爷这些年,都在用意交好江湖人物,还让诗音在小时候,拜了丐帮大龙头张屠狗做义父呢。 那张屠狗,可也是正派十大高手呢。” 沈秋舒了口气。 他又想到浪僧和芥子僧的关系,他说: “芥子大师来苏州,浪僧提前备好大宅院,时而前来拜访,送上各色礼物。我之前还以为,他们是因同为佛门中人,才如此亲近的。 现在看来,浪僧刻意交好芥子大师,大概也是防备将来雷诗音,事出不忍。” 这些事情,平日看似无迹可寻。 但如今沈秋和青青知道了雷诗音的身份,便能从这些事情里,察觉到以前未曾发现的蛛丝马迹。 既是知道了缘由,和目的,就如两点一线。 沈秋与青青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便将雷爷和浪僧的盘算,弄了个清清楚楚。 瑶琴在一旁用心倾听。 她大大的眼睛里有些思索,待沈秋和青青说完,她才开口说道: “我与那雷诗音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也许,我可以去一趟洛阳,与那雷爷详谈一番。” “万万不可!” 青青立刻跳起来阻止到: “姐姐你没见过雷爷,但我和师兄见过。 那人看似热情和气,但做事自有一番手段,是真正的老江湖,瑶琴姐姐你斗不过雷爷的。 他该下狠手时,绝不会犹豫半分。 你若此去,被他知道身份,为了保护诗音,他定然会把你绑起来,亲自送去圣火山,以此来为她女儿消灾解难的。 这就是羊入虎口!” 青青此时一脸纠结。 一边是十几年的好姐妹,一边是知心而交的好闺蜜,她实在不知该怎么选。 她揉着额头说: “我和师兄初见诗音,便是诗音被一伙土匪绑架,我们将她送回洛阳,还与雷爷见了一面。 结果我第二次去洛阳时,便听说那绑架诗音的匪伙被屠杀干净。整个伏牛山五百多人,一夜之间死的干干净净。 瑶琴姐姐,你心太善了,又怎是雷爷那等心狠手辣的老刀把子的对手。” “这个青青倒不必担心。” 沈秋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圣火教圣女一生不能婚嫁,要以纯洁之身侍奉千年圣火。但圣女一族也要传承,而且血脉,已传承千年。 所以,这繁育后代的职责,便落在圣女之外的,其他族人身上?” 瑶琴此时,也恢复了那落月商坊掌事姑娘的气度,听闻沈秋询问,她点了点头,对眼前绝对可信的两人说: “确实如沈秋所说。 我那族裔,到我这一代,只剩我与雷诗音两人。 不管我两人谁被选为圣女,剩下的一人也都要肩负起传承子嗣,孕育下代圣女的使命。 若那阳桃若真的下定决心,要迎回圣女。 那我与雷家大小姐,可是一个都跑不掉的。” 瑶琴面纱下的脸有一抹苦涩,她说: “这便是我想与那位雷爷,与我那素昧蒙面的姑父,去详谈此事的底气,只要他也知道圣火教中的密事,你们就不必担心他会出卖我。 我与诗音小姐,虽从未见过,但出生时,就已经是同坐一条船。 若船真的沉了,我与她,都没有好下场的。” “那你就与我一起去洛阳。” 青青跳起来,抓住姐姐的手腕,她说: “若能说动雷爷庇护于你,大不了放弃这苏家产业就是了,只要人还在就行。 至于生计,你不必担心。 我和师兄,以后会养着姐姐你的。你说是吧?师兄?” “说的是。” 沈秋点头说: “既然已有定计,往洛阳一行便是理所应当,不过,隐楼有消息说,这苏州城里,还有圣火教眼线在。 因此,瑶琴若是要和我等一起去洛阳,就得提前布置一二,不能打草惊蛇。” 说到这里,沈秋摸了摸下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他说: “正好,咱们那位张岚公子,就精通此道,请他来协助一下便是。” ------------------- “不去!不干!” 须弥禅院中,一大早,张岚正在读佛经呢,就被沈秋摸进来。 说了请求帮忙的事情,结果被这浪荡公子一口回绝。 他一边摆着纸扇,一边说: “你等这是要本少爷去狸猫换太子,做诱饵呢。 就和那沈兰妖女一样,一个个的,嘴里说的都是情谊,但实际上都是在利用本少爷。本少爷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这次坚决不干!” 张岚哼了一声,他一边抓起茶壶,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口,一边冷笑着对沈秋说: “你要救你的女人,就把本少爷卖掉。 呵呵,某些人昨日还说把我当朋友的,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式?” “瑶琴不是我的女人。” 沈秋坐在桌子边,认真的说: “只是她与我和青青有恩,必须偿还一二。 你且听我说,张岚,我会让小铁留下,一旦事情查实,我自己也会以最快的速度,从洛阳赶回来保护于你。 还能借此事,让你出去快活一段时间,你不是在禅院已经待得厌烦了吗?” “本少爷这每日读经是读的烦了。” 张岚却摇了摇头,顽固的说: “但如你所说,本少爷也知道命比自由重要。 这圣火教的人,都是一群被洗脑的疯子,他们可不好惹,本少爷与那瑶琴非亲非故,为何要舍命帮她? 本少爷惜命,这事莫要再说了。” “这苏州城里就小猫两三只,圣火教地榜护法都死了,你还怕个甚!” 沈秋说了一句。 便见青青风风火火的跑进房子,她坐在师兄身边,表情严肃的对张岚说: “张岚,我去求了芥子大师,说了事情原委,大师说,能救人一命便胜造浮屠,他便许你离禅院几日。 这事又与魔教相关。 若你能助我和师兄救下瑶琴姐姐,还能把那些可能往苏州来的圣火教妖人剿灭,便是为武林正道做出了贡献。” 青青挤着眼睛,对张岚说: “大师说,若事能成,他便修书一封去五龙山庄,与仁豪大侠商议,免了你接下来一年的圈禁。” “才一年?” 张岚唰的一声打开折扇,英俊的脸上尽是不满和牢骚。 他说: “本少爷可是要用命去拼的,说不好就要缺胳膊断腿。 怎么才能免去一年圈禁? 青青,你是个好孩子,你替你张岚哥哥,去和那芥子僧再说一说,若能免去剩下两年,让张岚哥哥得脱自由,那本少爷便应下就是。” “你还真是会讨价还价。” 沈秋讥讽了一声。 他对青青点了点头,丫头对张岚呲了呲牙,便离开房间,再去给芥子大师说这事了。 待青青离开之后,那张岚的眼珠子转了转,他便对沈秋说: “那芥子僧,和气是和气,但却是个榆木脑袋。 本少爷猜青青丫头去说也没什么用,不过这一年就一年吧,能让本少爷少吃点苦头也好。 但沈秋,你还得给我点东西,本少爷便如你所愿,再去帮那瑶琴。” 沈秋瞅着张岚,这家伙真是会演戏。 大概一开始的拒绝就是在坐地起价。 他其实心里并不抗拒这种事。 大概也是这脑子很好用的家伙,吃定了那圣火教,距离苏州万里迢迢,阿贝德那伙人又是刚覆灭。 阳桃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能凭空在苏州,再变出一帮地榜高手。 而凭他一手逍遥游轻功,就算打不过,逃还是没问题的。 “那你要什么?” 沈秋见张岚开了条件,便问了一句。 张岚嘿嘿一笑,合起扇子,放在桌上,正色对沈秋说: “你也知我与我那哥哥算是彻底撕破脸了,我从小与他一起长大,对张楚的性格,我最是了解不过。 他吃了这么大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秋,我要学些护身武艺... 你若给我一门足以护身的功夫,我便帮你救你的女人就是。” 这个请求,让沈秋很是诧异。 他摩挲着下巴,反问到: “你出身七绝门贵公子,又是张莫邪的儿子,难道还缺好功法不成?还有,别随便传闲话,我与瑶琴之间没什么。” 沈秋问到这里,张岚的表情就变得有些暗淡,又有些咬牙切齿。 他低着声,对沈秋说: “我父失踪时,确实在家中留下自己的绝技武学,但都被张楚那厮拿走了。 我要离开家中远游,与他争辩吵闹。 他才如施舍一样,丢了本鬼影魔功和摄魂鬼爪给我。 这逍遥游身法,还是父亲在时教我的。 那鬼影魔功入门极难,我修了几年都没太大进展,而摄魂鬼爪再往上修行便要靠自身悟性。 能不能通晓神爪技艺,都是运气活。” “那你还真是惨,有那么一个霸道无情的哥哥。” 沈秋如安慰,又随口说了句,他问到: “张莫邪都留下了什么功夫?你说给我听听。” 张岚哼了一声,他听出了沈秋的嘲讽,但也不在意,带着一抹怀念说: “我父亲留了三门刀术,贪狼刀,叶落杀生刀,和专配魔刀却邪的天魔灭寂刀,又有拳掌功夫摄魂神爪。 内功是生死契、贪狼心决、通玄道典、血海魔功。 还有我修的鬼影魔功。 身法嘛,就是他自己参悟的逍遥游。 最后是一门绝世剑法,乃是我父亲失踪前一年才参悟而出的,唤做天问剑。” “这么多?” 听到张岚如数家珍的说出这些绝学,沈秋便感叹一声: “真乃一代奇人,旁人修行一两门绝技就感觉吃力,他一人竟修了这么多绝学。” “多?” 张岚嗤笑一声,他拿起扇子,对沈秋点了点,说起自家父亲,这浪荡公子便一脸骄傲,与有荣焉的说: “你还真是没见过世面。 我父亲只是留下这些,我也没说他就只会这些。你以为我父亲的天下第一是随便说说吗? 我就这么告诉你吧,这世间武学,就没有我父亲不会的! 他有种如仙术般的天赋。 任何武学,他只要见过一遍,就能烂熟于心,不管难易,一夜之间便可融会贯通。” 惜花公子说的兴起,还站起身来,说: “阳桃说,我父亲乃是真正的‘神武’之体,也唯有他那样的英雄豪杰,才能威压江湖一十三年!” 张岚眯起眼睛,他打开扇子,一边摇摆,对沈秋说: “你我合力,重伤了我哥哥,张楚心性阴鸩,他必会前来寻仇,你的武艺一日一变,大概是不畏惧的。 但我就不行,我的武艺已入瓶颈,便要寻得几册秘籍,你被我父亲如此看重,定然是有我未发现的过人之处。 你要救瑶琴,不如也救我一救,如何?” “不给你。” 沈秋摇了摇头,拒绝的很干脆。 见张岚要发作,他便伸手打断他,说: “你要的功夫,我这里有。 但那是我与我兄弟博了命才换来的,怎么如此轻易示人? 你也是聪明人,张岚。 我便直说了,你我之间,虽有过命交情,但心思不合,缺少信任,你又浪荡娇傲,也不知是不愿,还是待价而沽。” 他拿起茶杯,饮了口茶,看了眼张岚的脸色,更直白的说: “我等知你虽生在魔教,但并无坏心思。又因苏州之事,大家都是一起拼过命的,便想要信你,想要把你因为知己,想要与你抱团行走江湖。 但你这货,自持身份,一直游离在组织之外,又不主动向我等靠拢,表明心迹。 那我等,又为何要非要热脸贴你的冷屁股?” “这…” 沈秋的话说的很直接,点明了张岚和沈秋一伙目前别扭的处境。 惜花公子捏着扇子,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信任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张少爷。” 沈秋敲了敲桌子,对张岚说: “我等找兄弟朋友的要求很简单,大家要一起共患难。而不是给自己,找个光来享福不办事的二大爷!” “我觉得你这人还不错,小铁和青青也觉得你不错,那今日便认真问你。” “张岚,你可愿放下身段,与我等这些江湖散人,一起做个抱团兄弟?”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19.离江南 禅院房中,沈秋挑明了话头。 张岚见沈秋开诚布公,他也不再拿乔,认真问到: “你这所谓抱团兄弟,便是你,小铁,青青,还有那个山鬼吧?” “嗯。” 沈秋点了点头。 张岚又说: “小铁有天赋根骨,但还需时间成长,现在就你和山鬼可以依靠。 人数虽少,但确实有点江湖密会的意思。 本少爷且问你,加入你们,有何好处?” “好处嘛…不太多。” 沈秋瞥了这公子少爷一眼,他悠悠然的说: “但此后这江湖路,便是兄弟一起走。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有好东西大家分了。 遇到麻烦,大家一起抽刀子上。 苏州一战,你也见了。 我一封书信请求,山鬼便千里来援。 我被艾大差掳走,其他三人也是舍命相救。 你也是走江湖的,张岚,遇到泼天的事情,身边有可以托付的人,乃是人间幸事! 我等之间,更不会出现你与张楚,那种别扭情况。” 沈秋见张岚思索,便又说到: “今日这事,来得突然,也来的巧。 你若真想和我等一起抱团走江湖,那先付出,再求回报,而且沈某觉得,在面对张楚和七绝门的时候,你我总可以相互信任的吧? 这既然有了信任基础,就什么都好说。” 他停了停,对张岚说: “但让你白干活,你肯定心里不乐意。 这样吧,你若信我,便将你那鬼影魔功的修行方法告诉我,我帮你参研一下,看看是不是什么地方修错了。 你能学会逍遥游,定然悟性极高。 这数年又如此用功,怎么会进展缓慢? 你之前也说了,你这功夫,是你大哥丢给你的,你的心就这般大,难道就不怕,他在里面做什么手脚吗?” 张岚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当然也是有这等怀疑的, 否则也不可能在这时,向沈秋求索另一门功法,来换掉自己修行多年的内功。 “怎么?你信不过我?” 沈秋看着张岚的犹豫,他说: “若是信不过就算了。” 说完,他就要起身离开,但却被张岚唤住。 “等等,沈秋,我不是不信你,我两也是过命的交情。” 惜花公子说: “只是这鬼影魔功乃是我父亲留下的,就算张楚动了手脚,以你的武学造诣,能看得出来吗? 就算看出来了,又怎么能把它补回正确呢?” “这就是我的问题了。”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说: “左右不过月旬,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张岚,我帮你习武,你可就要好生办事!你,晓得?” 张岚依然有些不情不愿,他看着自己手中折扇,低头不语。 几息之后,他又看向沈秋,说: “这事过了,咱们便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兄弟?” “我若说是,那就是在诓骗你了。” 沈秋很坦然的说: “但你用心待我等,我等也必不会辜负你一片热忱。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个道理。 你不会不懂吧?” 张岚愣了一下。 这沈秋还真是神奇。 这时候,难道不该说些许愿的话,来蛊惑他卖命吗? 这么直接,倒是少见了。 “好!” 张岚抓着折扇,他看着沈秋,认真的说: “看在你如此盛情邀请的份上,那本少爷就试上一试,我这前半生,都是尔虞我诈过来的,也没个知心朋友。 就如你所言,今日也热血一回,试着与你等做个抱团兄弟。 你莫骗了本少爷就好!” 下午时分,落月琴台,瑶琴闺房中。 张岚一边调配着某种药物,一边不满的对沈秋抱怨到: “那万花灵玉指,属实精妙非凡,难得舞起来飘逸非常,威力也还尚可,深得我心,但是你就给我基础篇! 后面的功法呢? 本少爷既然答应了你帮忙,便会用心帮忙! 你这样提防着我,有意思吗?” “张公子。” 沈秋抱着双臂,靠在一边,看着张岚挑选瑶琴的衣物,他说: “是你自己说的,鬼影魔功心法给我,还要寻个抵押物,免得双方互不信任,我才给你这世间奇妙指法的入门篇。 再说了,和你这样满肚子坏水的货打交道,留个心眼不是应该的吗? 你且放心,沈某既然答应了你,在这事情结束之后,定然会给你完整的功法的。” “哼” 张岚撇着嘴,哼了一声。 他挑来挑去,在床铺上选了件轻纱罗裳,又在沈秋面前宽衣解带,将瑶琴的衣服换上。 坐在铜镜前,将长发披散开。 又看着端坐在一边,如模特一样,面色诡异的瑶琴,便开始手脚麻利的将自己的头发,盘成瑶琴长发的样式。 在张岚手边,放着一个木盒子。 里面就如化妆箱一样,装满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有粉,有膏,还有描眉笔,以及一层轻薄的,如石膏一样的东西。 青青正坐在一边,抱着一个罐子。 用石杵不断的搅动其中液体,那液体散发着一股不算好闻的味道。 “青青,把那东西涂在瑶琴姑娘脸上,要涂得的均匀,莫要多涂,免得伤了肌肤。” 张岚一边对着铜镜整理头发,一边竖起兰花指,妩媚阴柔非常。 看的沈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边瑶琴也是努力的舒展憋不住笑的脸颊,任由青青将那温热的液体状东西,涂在她脸上。 不多时,那层物质便阴干开。 张岚摇曳着步伐,像极了瑶琴走路时的姿态。 身如扶柳,纤腰轻摆,颇有番妩媚之意。 他走上前,双手放在瑶琴脸颊边,轻轻一撕,如面膜一样的物质,便被整个撕下来。 张岚将那薄膜放在眼前看了看,又在火烛上用心温热,待它变得透明时,便将其覆盖在自己脸上。 他对着铜镜涂脂抹粉,还拿起描眉笔在脸上勾画,打着腮红,那动作熟练极了,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待半炷香之后。 张岚舒了口气,他站起身,回身看着身后三人。 那张脸已经和瑶琴的脸有八分相似,若是带上轻纱,完全就是同一个人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20.缚龙绝学 热门推荐: “我这便和芥子大师去洛阳了。” 第二天一早,在须弥禅院门外,芥子僧坐在河洛帮特意派来接送的马车里,青青则在马车之外,对小铁说着话。 她对小铁说: “你落在琴台那边,一定要注意安全。 师兄说了,他快则半月,慢则一月,一定会赶回苏州。 你和那张岚只需要等他回来就是了。 那琴台里,还有墨家高手,以及芥子大师派去的涅槃武僧相助,若是真出了事,小铁你不要一个劲的往前冲。” 青青担忧的对小铁说: “你要护好自己,甚至不用管那张岚。他自己身法高超,总是能逃得掉的。” “放心吧,青青。” 小铁背着宽大剑匣,一脸憨笑的对青青说: “你莫要担心我,我是主动向大哥说要留下来的,我这武艺特殊,必须不断战斗才能有进展。 我巴不得那些魔教妖人过来,好让我大战一番。 还有,青青,若是有事,就用凤头鹰联系。” 小铁打了个古怪呼哨,不多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他肩膀上。 这破浪雏鹰还是和以前一样懒懒散散,但从它鹰钩嘴上沾染的血迹来看,这货刚才大概还在大快朵颐吧。 “嘿嘿,小铁你这破浪兽倒是贪吃的很。” 青青捂着嘴笑了笑。 她自己的两只凤头鹰也可以飞了,这会就盘旋在高处上空。 大概是一母同胞的缘故,这几只凤头鹰关系亲昵,这几日在禅院里打打闹闹,也是熟悉了彼此。 三人的四只鹰,是以沈秋那只最大个头的惊鸿兽做首领的。 沈秋那只雌鹰本就体型比雄鹰大一圈,花了一天时间,打翻了剩下三只凤头鹰,才堪堪压住它们。 “小铁,那我这便走了。” 青青坐上马车,她要随着芥子僧一起离开苏州,去洛阳,后者是要去白马寺讲经,正好和青青同行。 这丫头在芥子僧那里学了琴艺,便算是芥子僧的徒弟了,两人相处也是颇为融洽的。 “你要好好休息。” 青青对小铁挥着手,她说: “你看你的黑眼圈,整日都下不去呢。” 小铁摸着自己的黑眼圈,讪讪笑了一声,待青青和芥子僧的马车离开禅院之后,小铁也牵出一匹健壮的马。 翻身上马,朝着落月琴台的方向赶去。 而在朝着苏州城外的码头前进的马车中,穿着僧衣的芥子僧一边转着念珠,一边听青青在宽大的马车里抚动琴弦。 这丫头一手琴艺虽然还有些青涩,但已经有了大家风范。 “不错,确实用心了。” 待青青弹完一首,芥子僧便睁开眼睛,一脸慈祥的对青青说: “如此用功下去,再多些时日,我徒儿必然城一代琴曲大家。” “嘿嘿,芥子叔谬赞了。” 青青收好琴,对芥子僧说: “都是芥子叔教得好,我从小和瑶琴姐姐一起长大,是知道真正的琴艺修行有多难,我也不是瑶琴姐姐那般天才,也不能闻名天下。 这琴艺啊,只是修身养性,芥子叔你也别气恼我这么说。” 青青盘坐在马车里,一边开始调息运气,一边对芥子僧说: “我以后还是要走江湖的,和师兄一样。” “江湖,有什么好走的。” 芥子僧宣了声佛号,带着几分无奈劝阻到: “我徒儿乃是好人家的好孩子,以后寻个好夫婿,生儿育女,安稳一生才是正理。我也与你师兄谈过。 这也是你师兄的期待呢。” “师兄到处惹事,没人帮他怎么行?” 青青闭着眼睛说: “我得好生努力练武,以后保护师兄,就像师兄保护我一般。” 芥子僧便知劝阻不得了。 他转着佛珠,似是思索,片刻之后,他对青青说: “我徒儿想要学武,强身健体,也非不可。 若徒儿不嫌弃,为师也可以教你一些武艺,想必也不会比你师兄偷偷教你的,这些魔教武艺更差。” “啊?” 青青猛地瞪大眼睛,她看着笑眯眯的芥子僧,她说: “芥子叔,是怎么看出我这功法是魔教武艺的?” “呵呵,你师父我也是在江湖历练过的。” 芥子僧轻笑着说: “你又是初学乍练,怎么会看不出呢? 那魅影步法确实适合女子修行,也无所谓了,只是这鱼肠功啊,杀性太重。” 这位涅槃寺的俗家居士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他伸手揭开眼前佛经,一边观看,一边说: “杀性太重的武艺,会使人心思烦乱,遇事便要暴起伤人,青青徒儿万万不可学这等凶戾功夫。 为师有一门秘传功法,名为‘缚龙功’。若是徒儿想学,为师便教给你。” 青青有些意动。 她伸手戳着脸颊,想了想,说: “但芥子叔,大家不是都说,涅槃寺的武艺不适合女孩子练吗? 听说会练的满身都是肌肉疙瘩呢。” 芥子僧闻言,扭头对青青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 但眼中尽是温和,他说: “这缚龙功,可不是涅槃寺武学。为师也不能在未竟方丈允许的情况下,将涅槃寺绝学教与你的。 这门功夫,乃是为师数年前,游历燕京故地时所得。 它修行方法奇特,一般人想学都学不会,但为师观我徒儿天性纯良,灵气满满,定然是可以学得会的。 只是,徒儿,你要学为师的功夫,就得答应为师一件事。” “芥子叔你说。” 青青兴致勃勃的看着芥子僧。 后者轻叹一声,说: “到了洛阳,你每月抽出十日,来白马寺,为师会教你武艺,还要考教你的琴艺。还有,这一次事关瑶琴女施主之事... 你不得参与! 想必你师兄临走前也对你叮嘱过,你可否答应?” 青青有些纠结。 沈秋在带着瑶琴姐姐先行离开时,特意叮嘱过她,接下来的事情,不允许她再参与。 青青也知道,瑶琴姐姐眼前面对的是圣火教那样的魔教巨擘。 这事情颇为凶险,师兄是为了保护于她,而学琴的师父芥子叔,不让她参与其中,也是为了保护她。 “那好吧。” 青青点了点头,对芥子僧说: “我便不参与就是,但若是出了事,我能带着瑶琴姐姐和诗音,去白马寺请芥子叔庇护一二吗?” “当然可以。” 芥子僧宣了声佛号,他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真出事,我徒儿来寻师父就是了,若师父也抵挡不住,师父还有师父呢。” 芥子僧对青青眨了眨眼睛,他一脸狡黠的说: “为师的师父,可也是天榜高手呢。 好了,来,为师这便传你缚龙功的口诀。 青青需要记住。 这门功法修行时,要侧重冥想己心,维持出尘心境,不为外物所侵,心中观想苍龙,御风而行,遨游天下。” ---------------------- 另一边,落月琴台,瑶琴闺房之外。 在这亭台水榭附近,有两名身穿灰色僧衣的涅槃武僧正在行走巡视。 这两个武僧,乃是应芥子僧的要求,前来保护“瑶琴姑娘”的。 其中一人,便是沈秋之前,在禅院中见过的空悟和尚,就是和张岚关系不错,俗家姓名铁牛的那个。 他虽年轻,刚过弱冠。 但却是涅槃寺年青一代武僧中的佼佼者。 他与芥子僧虽无师徒名分,但在他小时候进入涅槃寺时,并非武僧,而是杂役沙弥,在机缘巧合之下,才从芥子僧那里学会了一身佛门绝技。 因而,铁牛也将芥子僧视为真正的师父。 “空见师弟,你且去休息一会。” 在瑶琴闺房之外,空悟和尚对身边的同伴行了个佛礼,说: “在琴台厨房,叮嘱今日为我两准备些简易素斋就是,今早那一顿素斋,实在是太豪华了,也太浪费了。” “师兄,这苏州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 空见和尚比空悟还要小两岁,正是十八岁的年纪,有些跳脱,还有些馋嘴。 他对空悟小声说: “我之前随圆法师叔去苏州城里讲经,那些富商送上的斋饭,那才叫吃出花来呢。 况且,师兄你让人家习惯了做大菜的厨师,专门为我两做些简易斋饭,这才是给人家添麻烦了。” “嗯,师弟说的倒也是。” 空悟和尚想了想,便也听之任之了。 反正武僧要打熬气力,也不是不能吃荤腥。 只是要注意些罢了。 他差遣空见和尚去休息,自己则继续巡视,走到楼台边,就看到“瑶琴姑娘”正坐在亭台边,握着一根青玉鱼竿在钓鱼。 空悟撇了撇嘴,当即就要转身离开。 但没成想,刚走几步,便有一阵香风袭来。 “哟,铁牛兄弟,这几日不见,就生分了?” 戴着面纱,装作瑶琴的张岚,捏着兰花指,抓着美人扇,遮着嘴轻笑道: “怎么?看兄弟这身打扮,有些惊诧?” “阿弥陀佛。” 空悟和尚急忙后退一步,也不去看女装张岚,他双手合十,说: “施主莫要如此。 你既答应了芥子大师要救助此地主人,又怎可如此粗心大意?这要是被旁人看了去,可不得了了。” “没人看得到的。” 张岚哼了一声,他动作妩媚的抬起手指,说: “这扮女人当真是没意思,一想到还有大半个月,我就心头烦闷...刚好,我近日得了一门上好指法,初学乍练,正是手痒。 不如铁牛与我切磋一二如何?” “施主还是好生行救助之事吧。” 空悟和尚扯了扯嘴角,他看着眼前这打扮的比女人还像女人的张岚,感觉一阵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便急忙告罪说: “小僧想起,今日晚课还尚未预备,这就先去了。” 说完,空悟运起轻功,一闪间离开了这处亭台。 看他慌忙逃离的样子,张岚捂着嘴,讥笑了好几声,他又回到亭台,继续钓鱼。 身边四位扮做侍女的如画美人,又从那清苦的禅院,回到了这琴台华丽之地,自然是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铁牛这边逃出张岚的“魔爪”,便匆匆回到自己居住的厢房,打算多念两遍,把张岚带来的精神污染除掉。 结果刚回到院子,就看到那折铁施主,正在院中舞剑。 那重剑剑式刚猛有力,一招一式当真有男儿风采,阳光下的一身腱子肉,更是如雕塑一般完美。 这等阳刚武艺,暗合涅槃寺的佛门功夫。 铁牛见猎心喜,便上前去,与折铁说了一句,又从房中取出自己用的沉重佛棍,两个肌肉大汉,就那么在院子里,砰砰砰砰的切磋起来。 小铁舞起重剑,沧海剑式流利用出,和眼前这使达摩棍法的涅槃武僧打的起劲,两人都用刚猛武艺,打起来便是硬碰硬,端的异常精彩。 连在房中休息的空见和尚都被惊动。 这师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外,兴致勃勃的看着铁牛师兄和小铁施主切磋武艺,还时不时叫声好。 小铁这会精神相当不错。 他感觉手中巨阙使得越发顺手,对于沧海剑诀的理解,似乎也加深了很多。 变招之间也有了一丝如海潮莫测的感觉。 时不时的一记巧妙变招,便能将空悟和尚逼退数步,体内龙虎战气也咆哮而生,似有突破之兆。 这让小铁越打越喜悦,心中阴霾尽去。 他这些时日,一直被怪梦缠身,偏偏苏醒之后,就记不得梦中记忆,但每日苏醒,就全身酸痛。 就好似夜里梦游,去和老虎打了架一样。 但昨晚,沈秋走后,小铁却罕见的睡了个安稳觉,一夜无梦。 而刚才又补了个午觉,依然是没有怪梦侵袭。 “芥子大师的汤药果然管用。” 小铁一边挥剑格挡佛棍来袭,一边在心中想到: “邪祟尽去,睡觉也踏实多了。 手也不酸了,舞剑也有劲了,一会要再去喝上几大碗! 只是... 那些总是记不住的梦里,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21.挑明身份 左道江湖入江湖21.挑明身份“长河孤烟,气息绵柔,比魅影步法少几分阴柔,比落雪步多几丝大气。 更重心境悠然,起伏迅捷,方寸之间,也有遮影之妙,这步法运起,如孤烟渺渺,鸿雁飘飘,自有股苍凉之气。” 洛阳街上,马车之中,沈秋叹道: “不愧是圣火教千年精妙,这提纵术里还有对敌招数,若是搭配那阳炎真气,挪移之间便是火焰翻腾,能伤人于无形之中,也是不惧群战。” “是,母亲也是这般说的。” 在马车中,瑶琴已经换回了素衣长裙。 还带着沈秋那个黑色斗笠,遮住脸。 他们这会正往雷府去,瑶琴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便与沈秋聊天,化解心中忧烦。 她对沈秋说: “这长河孤烟,乃是圣火教绝学。 自然是要搭配高深内功一同使用,又有种种妙法,那圣火教高手,从不惧多人围攻,便是这轻功之故。 只是我体弱,母亲说若想学武,就得先由千年圣火淬炼躯体。 她不想让我与江湖再有关系,便只教我提纵术用以防身。 而且路叔在时,总说沈秋你天赋太差,但这几日,你学孤烟步,却是快得很。” 瑶琴轻笑一声,她说: “比我儿时学,可是快太多了。” “大概是我对提纵术有特殊天赋吧。” 沈秋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 自家人知自家事,这几日,他除了吃饭上厕所,几乎时时都在演练这孤烟步,梦境更是让他平白多出几天来练习。 再与仇不平,折搬山那种高手对博,在生死之间演练,这孤烟步的进展,自然是迅速的多。 他哪有什么特殊天赋? 无非就是肯下苦功,能耐住性子练习就是了。 “这街上,都是河洛帮拳师,看来,洛阳情况不妙啊。” 沈秋揭开马车窗帘,向外看了看,这雷府前方的一条街上,有近百个河洛帮黑衣拳师在护卫行走。 再加上从丐帮那边得来的消息,沈秋心中已能确定数分。 前几日,他用惊鸿兽,将一封短信送到了雷府之中,此时雷爷,浪僧应该都在。 他并未说出事情真相,只是告诉雷爷有关于圣火教的消息。 如果雷诗音真是另一个圣火教圣女,那这个消息,便足以让雷爷认真起来。 现在看来,确实到摊牌的时刻了。 半柱香之后,马车停在雷府门前,雷爷心腹,那位赵管事,提前就在门口迎接。 见沈秋跳下马车,赵管事便迎了上去。 “老爷和大爷正在家中等候少侠,请随我来。” 沈秋点了点头,又伸手将瑶琴从车中扶出,两人这几日关系亲近了一些,现在事情又紧急,瑶琴便也顾不得这男女大防。 她扶着沈秋的手腕下了马车,又整了整衣服和头发。 赵管事看着这位带着斗笠,穿素裙的姑娘,这肯定不是青青小姐。 瑶琴的个头要比青青更高一些,而且比那丫头的搓衣板身材也要好出太多了。 “这位是?” 赵管事轻声问了一句,沈秋摆了摆手,随口说: “乃我家人,亦是知情者,赵管事前方带路就是。” 赵管事带着两人越过一个大花园,还有个方方正正的演武场,插着河洛帮的旗帜,在演武场之后,便是府中大堂,专门迎接贵客时才会使用。 沈秋和瑶琴进入大堂,便看到雷爷和浪僧一左一右,坐在大堂的正位上。 雷爷还是那副有些不修边幅的打扮,虽然也是穿着上好的锦缎长衫,但那个圆滚滚的肚子,还有手上的水烟袋。 他那张笑眯眯的胖脸,真的让人很难将他,和河洛帮大龙头这个身份挂上钩。 见沈秋到来,正在咕嘟咕嘟抽烟的雷爷便放下烟袋,很热情的起身迎接,一如当初在淮水上相见的样子。 他口称贤侄,迎着沈秋坐在椅子上,又招呼着赵管事赶紧开宴,要为自家贤侄接风洗尘,一副生意人的做派。 沈秋也不阻拦。 酒桌上好谈事,这是古往今来的规矩了,对于雷爷这种心思阴沉的老江湖,直接了当的开口说事,反而不美。 不多时,厅堂中的八仙桌上,便多了些酒菜。 雷爷手持酒壶,为沈秋倒上一杯酒,又看了看沈秋身边除了斗笠的瑶琴,在看到那张脸时,雷爷的眼睛眯了眯,紧接着又笑眯眯的说: “贤侄不为我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国色天香的姑娘?老夫观你两人亲昵非常,这位姑娘莫不是我家贤侄的意中人不成?” 这就是熟人之间打趣的话了。 瑶琴面颊微红,沈秋便端起酒杯,对雷爷和浪僧敬了一杯,这才解释到: “这位姑娘乃是我与青青的家人,也是恩人,青青从小受她照顾,才得以平安长大。 另外,她乃是苏州落月商坊的掌家姑娘,那落月号,便是瑶琴家中私产。” “唔,姑娘来头竟如此大。” 雷爷吃了一惊,他顿时起身,对瑶琴抱拳,说: “我河洛帮在苏州的分舵,也时常发来书信,预想要和落月商坊达成一些商业往来。 此番落月商坊之主在前,是咱老雷目光昏聩,识不得真人,请瑶琴姑娘,恕咱老雷孟浪。” “雷爷不必如此。” 瑶琴轻笑了一声,她说: “我在苏州,也听说河洛帮商路遍布天下,家中管事也建议过与贵帮合作事宜,只是因为种种缘故耽搁了。” 这两人都是大豪商,瑶琴虽然从不参与家中商业宴客。 但主管商坊商业事务,谈话间也自有一番风度。 她与雷爷相谈甚欢。 而沈秋则喝着酒,没有参与到这讨论之中,直到瑶琴摘了斗笠,在看到她那张脸时,雷爷和浪僧的表情才有了几分变化。 雷爷与自家兄弟对视了一眼,便放下酒杯,拿起水烟袋,他的目光在沈秋和瑶琴身上移动片刻,开口问道: “贤侄,你昨日来信,说是有事关圣火教之事,要与咱老雷说说?” “是,雷爷。” 沈秋也放下酒杯,他看着雷爷,轻声说: “雷爷,我和我师妹,多次受你照顾,齐鲁之事,也是多亏雷爷和恨命大师出手相助,才得以保全。 你我之间,自有情分在,我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指了指瑶琴,说: “今日之事,便与瑶琴有关,也与诗音大小姐有关。沈秋想问,雷爷看到瑶琴那熟悉的眉宇,难道心中无有疑惑吗?” 这个问题,让雷爷笑眯眯的表情变得低沉了一些。 他并未回答,而是对门外喊到: “老赵,百丈之内,不许留人!” 门外的赵管事立刻转身离开,不多时,整个厅堂周围百丈之内,便被清空开来,厅堂大门也被关上。 房中光线黯淡了一丝。 雷爷拿起水烟袋,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 他抽着烟,从鼻孔喷出两缕烟气,看着沈秋和瑶琴,他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约七日之前。” 沈秋也坦然回答说: “这事,还是让瑶琴为你说吧,从伦理上来讲,雷爷也算是瑶琴的姑父呢。” “姑父?” 这话一说,雷爷惊得当场站起。 旁边浪僧也是扣紧了手中佛珠,看他的动作,若有不妙,这佛珠还能当暗器甩出来。 厅堂之间,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瑶琴手抖了抖,却被沈秋伸手拍了拍,示意她不必担忧。 她便深吸了一口气,对眼前惊愕的雷爷说: “雷爷,我母亲名叫芷月,乃是圣火教圣女。 她有个亲生妹妹,叫诗韵,也是圣女族人,我听青青丫头说过诗音之事,若我所料不差,诗音便是我姑姑与你的女儿。 但看雷爷的样子,莫非,我那姑姑从未告诉过你,她的身世吗?” “阿娇是说过。” 雷爷和浪僧对视了一眼,他紧盯着瑶琴,说: “但她只是叮嘱我等圣火教之事,让我等务必护住诗音一生,却未曾说过,自己还有个亲生姐姐! 瑶琴姑娘,你说你是阿娇亲人,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要拿出证据来!” “诗音肩膀处,有火焰胎记。” 瑶琴说: “我也有,这是圣女一族的特殊符记,旁人想要伪装也伪装不来。 姑父不知我母亲之事,大约是我姑姑想要保护我母亲,毕竟我母亲的身份,相比姑姑而言,要更敏感的多。” “此事非同小可!” 一直没说话的浪僧站起身,他对瑶琴说: “姑娘且去厅堂内室,自有人服侍,这胎记之事,务必再三确认!” 瑶琴来之前,就猜到有这一出,她也不迟疑,转身便去了内室,不多时有位雷府老嬷嬷被赵管事请来,也走入内室之中。 在厅堂里,只剩下了雷爷,浪僧还有沈秋三人。 雷爷沉默的抽着水烟,胖乎乎的脸上尽是一抹阴沉,他瞥了一眼沈秋,说: “贤侄,你可真是给咱老雷送了个烫手山芋!” 这边浪僧也捏着佛珠,意味深长的说: “沈秋施主,你也是胆大。 既已知我家诗音之事,还敢大大方方的登门,就不怕我和雷烈,把那瑶琴和你绑起来,送去圣火山,为我家诗音避祸吗?” “不怕。” 沈秋喝了口酒,轻声说: “只要雷爷和恨命大师还未失智,便不会如这般做的。而对于两位的智慧,沈某向来很有信心。” 眼下三人之间的气氛,却实在算不上融洽。 “诗音在世上还有亲人,这乃是大好事,雷爷对亡妻感怀至深,自然也要爱乌及屋才是。” 沈秋放下酒杯,对雷爷和浪僧说: “更何况,那圣火教贼人已经蠢蠢欲动。 我相信以雷爷的手段,自然已经知道,七日之前,我在苏州与那些贼人已经做过一场。 幸的纯阳大侠东方策相助,格杀了一名圣火教地榜护法,但这并非是圣火教来人的全部,剩下那些人,应该还在洛阳。 雷爷,恨命大师,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沈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这事,咱们是可以合作的。 你们要护住诗音,再护住一个瑶琴,想必也不难。” “你倒是说的轻松!” 浪僧还是那副出家人的平静表情,他转动佛珠,对沈秋说: “雷烈苦心经营多年,把这洛阳经营的如铁桶一般。 贫僧游历天下,尽力结交豪侠,即便如此,却也不敢口出狂言,一定能挡住圣火教来袭。 诗音之事本就危险,这瑶琴要是再参与进来,我等和那圣火教便是不死不休了。” “大师这话说的差了。”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难道瑶琴不来,两位就要想方设法和圣火教绥靖不成? 瑶琴对我说过圣火教隐秘,想必雷爷自己也是清楚的,不管有没有瑶琴,一旦类诗音大小姐身份暴露,那桃花老人也必不会善罢甘休。 再说,我等过来也不只带了麻烦来。” 沈秋拿出五龙山庄的玉佩,递给雷爷,后者接在手中,反复看了看,眼中便有一抹意外的喜意,他将手中玉佩递给浪僧。 后者拿在手里,也是面色微变。 沈秋看了眼沉默的浪僧,他说: “我也不瞒二位,我师父,和武林盟主任豪大侠,有些过往之交。 这玉佩,本是任叔留给我和青青的退路,如今瑶琴之事,让两位受累,我便把这玉佩让出去。 若是事出不详,我等抵挡不住圣火教贼人,这便是我家青青,你家诗音和瑶琴的最后退路。 青青手持玉佩,去往金陵,便可护的身边人无碍。 沈某想来,这武林盟主的庇护,也不比涅槃寺差多少,两位说,是吧?” 浪僧没有回答。 他和雷爷进行着眼神交流,几息之后,雷爷放下烟袋,笑呵呵的说: “贤侄果然深藏不漏,竟还有通天的关系。 既然贤侄话都说到这里了,老夫再不接着,就显得有些太过无情。 你说的不错,瑶琴若真是阿娇亲人,便也是我雷烈的亲人。 我会如护住诗音一般,护住贤侄的心上人。” “雷爷这话就说错了。”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我与瑶琴并无私情,之前也说了,是因瑶琴从小照料青青,又与我和青青有大恩,在下这才跳入这潭浑水里的。” “那可真是奇了。” 雷爷咧开一个古怪的笑容,他说: “你看,贤侄,咱老雷要和那圣火教拼个你死我活,是因为诗音乃是我的宝贝闺女。 这父亲为儿女拼死之事,乃是人间伦常,不出奇。 但你和瑶琴,若真如你所说,毫无私情在内,你一个有大好前途的少侠,又何必要使自己落入这危机事态里? 可别说什么报恩。 咱老雷年轻时也走过江湖的。 自是知晓这江湖上确实有一诺千金,以身报恩的正派侠客。 但我观贤侄行事,不可太像是那般死心肠,死心眼的人。 你若说你心里对我这瑶琴侄女一点想法都没有,那咱老雷这双招子,挖出来丢了便是。” 雷爷身边的浪僧也微微颔首。 这和尚宣了声佛号,对沈秋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世间男欢女爱,也不是什么羞耻之事,沈施主,莫非是拉不下脸来?” “大师,你一个和尚,这种男欢女爱的事,就别发表意见了。” 沈秋被挤兑的有些尴尬,他怼了一句浪僧,惹得雷爷哈哈大笑。 他和浪僧之间的别扭关系,自然是巴不得见浪僧丢脸的。 笑完之后,雷爷抽了口水烟,摩挲着手中玉佩。 他说: “这玩意来的好,但却如那涅槃寺芥子僧一样,乃是最后手段,只有我等落败之时,才能让诗音走这些路。 我老雷也不忍心把自己女儿送到他人那里,仰人鼻息。 这事啊,还得好生谋划一二。 你与瑶琴来的正好,我和浪僧,正为一事烦恼。 你等来了,这事,自然就迎刃而解了。你与圣火教人打了一场,我等这些时日,也没闲着,只是事情出了点纰漏,有点麻烦。 而接下来,雷某,就要看你沈秋大侠,手中这刀,利不利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22.争执 雷府厅堂,雷爷看着沈秋,说: “既然话都挑明了,你也已经介入此事,我就真不拿你当外人了,沈秋。 我在洛阳经营十几年,把这洛阳城弄得如铁桶一般,若是圣火教来袭,只要桃花老人不亲自出手,老雷我都自信,能护住我宝贝闺女。 此番又在齐鲁之地,得了是非寨的交情,招了些齐鲁悍勇之辈,让我河洛帮战力大大加强。 但我心中亦有不安。” 雷爷眯着眼睛说: “这江湖正邪对立,此番乃是正派占优,但接下来的事情还不好说。 我听闻那西域之地近来不太安稳,而且魔教七宗彼此之间也有些情分在。 万一他们真的倾巢而来,如正定十年那般,齐聚洛阳,咱老雷和浪僧就算浑身是铁,也打不出几根钉来。 你所说的苏州遇袭之事,我确实了解。 那些圣火教贼人,在关中灭了华山派,便分了兵。 一队去了苏州,一队来到中原洛阳,但他们却突然消失了。” “消失?” 沈秋坐直身体,皱着眉头反问到: “是匿下来了?河洛帮这地头蛇,也寻不得?” “我等已和他们做过一场。” 雷爷摇了摇头,浪僧则低声解释到: “算算时间,还在你苏州事发之前,那些圣火教人已经被我等一网打尽,除了为首的那个五方护法。 那货很是狡猾,见势不妙便逃将出去。 还有其他北边来的魔教人,在接应于他。 他逃走之后,便没了消息,就像是失踪一样,但前几日,雷府周围有人窥视,被我惊走。” 雷爷抽了口水烟,也是气闷。 他说: “一个擅长身法的地榜高手要隐藏下来,还有他人相助,这要找就很难了。丐帮这几日几乎搜遍洛阳附近,却也没有发现。 这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前日防贼的道理! 再拖下去,要是圣火教再来援助,事情便不美了,咱老雷有心做个局,把那人引出来。 但思来想去,也是下不定决心,不忍用我闺女去做饵。” 说到这里,雷爷便停下话头,看了眼沈秋。 后者表情古怪,他说: “雷爷的意思,是要用瑶琴做饵咯?她可把你叫姑父呢,雷爷。 这有些太过了吧?” “除了那隐藏贼寇,对诗音和瑶琴都有好处。” 雷爷说: “又有我兄弟在侧,还有你沈秋少侠加以保护,事情顺利的话,瑶琴自然会安然无恙。” “雷爷!你这话,是把沈某当江湖雏儿不成?” 沈秋心中有股怒气。 他也不藏着掖着,厉声说: “你河洛帮帮众千人,又有丐帮相助,浪僧与你,皆是地榜武艺,那丐帮张屠狗也是地榜高手。 你等三个人在洛阳城外设了陷阱,一夜激斗,还让那五方护法逃走。 我不信这是你等手段不行。 但能在三个地榜围杀下,救走那五方护法,来人手段可想而知! 就这样,你还对我说没有风险? 你真的以为我沈秋眼睛是瞎的,耳朵是聋的,任你耍弄不成?” 沈秋的怒火来的有道理。 几日前,在霸都,他就从丐帮那些知道了些蛛丝马迹,河洛帮伏击圣火教来人的事情,沈秋也知道一些。 雷爷弄出的阵仗很大,本可以全歼圣火教人的。 但后来又有人闯入伏击,救走了五方护法。 这是个很关键的信息点。 雷爷却轻描淡写的隐瞒了下来。 “若是真由你所说,瑶琴去做了那饵,怕是要埋骨在这洛阳城中。雷爷,我敬你是长辈,齐鲁之事你也多有援助。 但你若这般行事,那就很不地道了。” 被沈秋这么当面戳破心思,雷爷的表情也有几分尴尬,这沈秋果然心思聪慧,而且看样子,还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一眼就看破了他的心思。 “莫要争吵。” 浪僧见场面尴尬,便在一旁当起了和事佬。 他伸出双手,对两人说: “雷烈喜欢耍小心思,这是他年轻时就有的坏毛病,沈秋不必介怀。但他说的也不错,放任那人四处活动。 对诗音,对瑶琴都不好。 你等既然来了洛阳,就肯定是想要解决这问题,设个局,引出隐藏之人也是应有之意。 我也不瞒你,沈秋,那日救走五方护法的人,很杂乱。 有北朝黑衣卫高手,有通巫教人,还有七绝门人,似是魔教联合。 他们有意在潇湘之地外,在这中原,再开一片正邪相斗的战场,这事让我与雷烈颇为心忧。 就算你和瑶琴不来,我等也会采取措施的。 你们愿意相助,那再好不过。若是不愿,我等也不勉强。大家一起经历过许多事情,别伤了和气。” 雷爷也舒了口气,他放下水烟袋,换了种语重心长的口气,对沈秋说: “你也别恼我,沈秋。 这俗话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可不是随便说的。你看,这次来的不过几十人罢了,就算有高手,也不过用心就能手料理。 但这一次那阳桃之所以轻描淡写,怕就是给我等一个警告。 魔教中人行事一向狂悖,那阳桃是用这种方式在警告我等。 此番若是不从,下次便是圣火教倾巢而来。既给了警告,我等就也要给出回应! 就好似野狗凶狠狂吠,只有给它几棍子,见了血,才能使它夹着尾巴,安静下来。” 河洛帮大龙头,拍了拍手边椅子的扶手,脸上露出一抹狞笑,他说: “阳桃指望这样就能敲山震虎,吓住咱老雷,便要让他好生看看,天榜高手又如何?老子就算舍了这条命,也是要与他斗到底! 想带走我雷烈的宝贝女儿,没那么容易!” 三人夹枪带棒的说话之间,那老嬷嬷走出内室,对雷爷耳语了几句。 雷爷的表情变得相当复杂。 有抹忧虑,也有一抹欣喜。 欣喜的是,自己挚爱的女人还有亲人在世,诗音也有亲人在,就算自己不幸去了,诗音也不会孤独一人留在世间。 忧愁的是,瑶琴的身份确认。 这洛阳城里一下子有两个圣火教圣女遗族在,自此之后,那些圣火教的人怕是要疯了一样,侵袭来此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23.美人醉酒 热门推荐: “砰、砰” 沈秋正在梦中练刀,便听到门外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轻响。 “进来吧。” 他说了一句,身后房门打开,带着面纱的瑶琴走入房中,还有一个侍女提着食盒,将盒子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我来与你说会话,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瑶琴坐在桌子边,她手里握着一把美人扇,应该是雷诗音送的,装饰的非常漂亮,有桃花盛开的织绘图案。 “你也太客气了。” 沈秋不以为意,他坐在桌边,看瑶琴打开食盒。 里面是几样精致小菜,还有一壶酒。 “雷爷那边不好对付吧?” 沈秋拿起筷子,夹了块素食送入嘴里,他看着瑶琴眉宇之间的疲惫之色,他说: “他虽答应我,不让你行险,但以他的性子,怕是又要闹出些幺蛾子。” “倒也不是。” 瑶琴摆着扇子,轻声说: “姨夫那人好计较,既像是个好商贾,又有江湖人的草莽霸道之气,和他打交道确实不容易,但也不算难缠。 我理解姨夫,若我手下有偌大河洛帮,几千号习武之人的生计要管,我也会如他一样锱铢必较的。 再说,这都是姨夫为了保全诗音所做的准备。 他对诗音的疼爱,当真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父亲对我的疼爱,还是有些羡慕呢。” “你倒是好心情,还给他说话。” 沈秋哼了一声,便听到瑶琴说: “姨夫昨日对我说,他预借落月商坊财货一用,来把那已开始筹备的中原武林大会办的风风光光。 借此吸纳人手,加强河洛帮实力。” “他竟如此贪婪!还谋你苏家产业?” 沈秋闻言,便知道雷爷想法,他皱起眉头,放下筷子,说: “雷爷那人,老江湖了。我早料到他胃口很大,但没想到,他对待自家人,都如此不讲究。 行事这般恶劣,这洛阳不待也罢!瑶琴,明日你就随我回去苏州吧。” 他心中对雷爷印象更差几分。 “你莫要气恼,沈秋。” 瑶琴长叹了一口气,她放下扇子,捏起酒壶,给沈秋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杯。 她说: “姨夫怕你心中想差,便让我来说一说,他并不欲夺我落月商坊,只是想让商坊归入河洛帮体系中,也算是在苏州打开场面。 我也与他谈过,也能理解姨夫心中忧虑。 他表面上信心满满,但实则心中也有恐惧,他对诗音当真爱护,所做一切也都是为了保住姑姑血脉。 这父女之情,是做不得假的。 我已决定相助于他,若是真能成,我自己的安全也有分保障。” 瑶琴轻轻抿了口酒,呛得咳嗽一声,惹得沈秋轻笑,在那笑声中,她对沈秋说: “这其中,也有我几分想法。 青青的事,已经让你压力巨大,你愿真心助我,还解了苏州之围,我心中已是感激非常,我不能总连累你与青青。 自己的事情,也还是要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你与青青对我有情义,难道我就能心安理得的把你们也拖进这危险之中吗? 若姨夫的谋划能成,我就也有个保全自身的去处。你与青青走江湖时,便也不必再为我担心。 这事,我心中已有定计,你不必劝我了。” 沈秋听罢,有些默然,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瑶琴的想法条理清晰,肯定也是用心思考过的,比起弃了家业,跟着沈秋和青青去浪迹天涯,孤身面对圣火教的追袭,这个打算确实好太多了。 “我以后啊,就长住洛阳了。” 瑶琴轻笑了一声,她端起酒杯,对沈秋说: “以后就和青青,还有诗音居于此处,有姨夫照顾,青青那边又有范家守护护着,想必你心中也会轻松很多。” “还是得准备条后路,与墨家的联系也不能就这么断了。” 沈秋也饮下一杯酒,对瑶琴说: “若未来事情真的有变,我便送你去墨城,虽失了自由,但总比丢了命强。” “嗯?” 瑶琴疑惑的看着沈秋,她说: “不是有那玉佩?” “任叔啊...我倒不是说任叔靠不住。” 沈秋放下酒杯,轻叹一声,他说: “任叔是武林盟主,也是心怀江湖天下的。 你看他在潇湘与魔教相持,一待就是数月。他要思虑的事情太多,也如钜子一样,不能由着心思行事。 若五龙山庄没有他坐镇,怕也是挡不住桃花老人的。 再说,任叔对青青关爱有加,是因我师父的缘故。 但我与他之间,确实算不上关系深刻。 你和诗音与他之间更是没有任何关联,我与他接触过,知道他嫉恶如仇,对正邪之分看得很重。 你和诗音乃是魔教后裔,他愿不愿护你们... 都是个未知数呢。 这想来想去,还是五九钜子靠谱一些,那个老好人,既然答应了你父亲,便绝对用心护住你。” 沈秋弹指散出一缕寒气,让瑶琴杯中寒气四溢。 后者好奇的看了看,便举起手,将这冰凉的酒一饮而尽。 美酒入喉,让人长出一口气。 瑶琴放下酒杯,脸颊升起两团红晕,见沈秋情绪有些低落,她便温声说: “我常以为,你和青青从小失了父母,孤苦伶仃便是惨事,但看看我,沈秋,我虽生在高门大户,从小锦衣玉食。 但也确是家人离去,孤独生活。大家,都是命苦之人呢。 你可知,当时那范家守护,要我断掉和青青的关系,我那时心中孤苦,便躲在房中一人哭泣。” 说到这里,瑶琴笑了笑,因为饮了酒而两颊微红,就如桃花盛开,让沈秋眼中也多了丝欣赏。 对美的欣赏。 他有些理解,为何张岚要那么关爱这些如画美人了。 这些天成秀丽之人,一举一动,当真有种对女性之美的温柔诠释。 “我当时以为,我真要和青青丫头一生告别了,我想起我父亲,母亲,路叔,那些爱我之人,一个一个都离我而去,现在又要失去青青。 就好似我这一生注定了要孤苦伶仃一般。” 瑶琴往酒杯中再倒一杯,放在眼前,她的眼中多了丝温柔与心安,她说: “但谁知,你们没有离开。 重见你与青青时,我心中是欢喜的。” 这姑娘将酒杯放在唇边,将杯中酒饮下,她捂着嘴唇咳嗽了几声,脸颊上的红晕更甚。 她对沈秋说: “为我出谋划策,因我遭遇而忧伤,我心中很是感动,你们大概不会像我父母那样,突然就丢下我一人。 你还带我来洛阳,见我妹妹,与诗音和姨夫相认,让我在这世间又多了两位亲人。沈秋,我之前从未感觉,你是能给人如此温暖与安心的一个人。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你总是木讷,见了人连话都说不清楚,是个十足的笨小子。” 瑶琴的动作也有些慵懒起来,眼神迷离之中,又有一丝如猫儿一样的光。 见她还要再喝,沈秋便伸出手,压住酒壶。 “别再喝了,你已不胜酒力。” “好吧。你不许我喝,那便不喝了。” 瑶琴很温顺的放下酒壶,她叹了口气,说: “我寻到了亲人,又找到了人间挚友,这乃是我父母离世后,我最欢乐的几日,再无商事烦劳,再无他人打扰。 不如索性就将那苏家产业,尽数交给姨夫,从此受他庇护,也免得我劳神费力,自此之后便能逍遥度日。 沈秋,你说这样好不好啊?” “不好。” 沈秋起身,说: “人活一世,哪有逍遥? 要不千年前的人,也不会那么热衷于修仙修道,求取大自由,大自在。但仙人,都做不到真正逍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就更不用说了。 人人都有快乐,人人都有悲苦,这才是人生滋味,酸甜苦辣,都要尝一尝,才不枉在人间走了一遭。 好了,今日你喝多了酒,我便送你回去。” 沈秋伸出手,想要将瑶琴搀扶起来。 后者拿起扇子,摇摇晃晃的起身,这大家闺秀,还真是酒量很差,几口酒就喝成这样了。 沈秋将瑶琴搀扶起来,走到门边,瑶琴脚下一个踉跄,便倒入沈秋怀中。 这… 就是故意的了。 沈秋反应的很快,当即就要把瑶琴推开,但却感觉瑶琴伸出双手,环在他腰间,还有略带酒气的声音,自胸前响起。 她仰着头,醉眼迷离的看着沈秋的眼睛,吐出芬芳酒气,那温热吹在沈秋脸颊上,胸前沉甸甸的,压在沈秋胸口。 让这沈少侠的心跳,一时间也有些急促几分。 “你真想救我吗?沈秋。” “当然。” 沈秋说: “但你先放开,瑶琴,你喝醉了。现在你说的,做的一切,都是醉意影响,我对这个很熟悉,别说话了,我送你回房。” “我没醉,清醒的很呢。” 瑶琴醉眼朦胧的看着沈秋,她脸颊滚烫,内心大概是抱了自出生以来最大的勇气。 她对沈秋说: “在来洛阳的船上,我就想说了,你若真想救我,根本不用这么麻烦。沈秋,我们其实根本不需要找我姨夫求助。 我有个最简单的办法… 今夜我两同房,明日我便随你回苏州,过上几日,我两人成亲,宣告天下。 圣火教圣女必须是完璧之身。 只要今晚你我私定终身。 只要姨夫再趁机寻个上好佳婿,把诗音也嫁出去,就算阳桃来了,他心中再恨,也只能放过我两,苦等下一代圣女出生。” 这... 这实在不像是瑶琴这样端庄温婉的女子能说出的话。 “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瑶琴见沈秋并不回答,她便站直身体,如美人蛇一样缠在沈秋身上,伸出手,抚摸着沈秋脖颈。 她轻声说: “我母亲对我说,若以后真有不忍之事,便如此去做。只是一定要找一个如我父亲一样的好男儿,才能以身相许。 沈秋,过去的你我是看不上的,那时的你并无男儿应有的担当。但现在的你... 青青还偷偷告诉我,你之前偷偷喜欢过我。 沈秋,你还喜欢我吗?” 瑶琴露出一抹小儿女的姿态,她面如桃花,认真的看着沈秋的双眼。 似乎要从那眼神看到内心。 她分明能从沈秋眼中看到一丝别样的火焰。 下身似乎也有了反应。 瑶琴心中一叹,就这样吧。 她也并不讨厌沈秋。 就这样吧。 但沈秋却深吸了一口气,身上寒气散发,将眼中欲火扑灭,让怀中瑶琴也清醒了几分。 他扶住瑶琴手臂,对这姑娘说: “还没到那一步呢,现在还不到绝望之时。再说了,瑶琴,你以此法躲了灾厄,你的女儿又要怎么办? 沈某堂堂八尺男儿,这等趁人之危捡尸体的事,我不愿做,也不屑去做。你饮多了酒,就先休息吧。” 说完,他将瑶琴拦腰抱起,打开房门,抱着她起身飞掠,去往瑶琴的厢房。 瑶琴将头埋在沈秋怀中,她脸上如火烧一般滚烫。 心中却不知为何。 松了口气。 一路无言,待到厢房之中,沈秋将瑶琴放在床铺上,起身便要离开,却被瑶琴唤住。 她用美人扇遮着发烫的脸,对沈秋说: “我这蒲柳之姿,当真入不了你法眼吗?沈秋。” “怎么会?” 沈秋转过头,笑眯眯的说: “瑶琴姑娘国色天香,灵气天成,乃是一等一的美人,沈某又怎会看不上眼? 只是,沈某似在梦中,也做过此等荒唐事,那种肌肤之欢,我已厌倦了,若要寻妻子,定然是要与我心意相通,相敬如宾的那种。 我不觉得,你我感情,能在几日之内升温到私定终身的地步。 你只是迫于压力罢了。 若今晚沈某当真行了虎狼之事,才是断了你我之间可能有的情愫,以后怕是要如陌路一般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瑶琴说: “你且放下心吧,沈某说了会助你,便一定会助你到底,若是真到了危机之时...那时再说吧。” “你就不怕我找别的男人?” 瑶琴醉意上涌,她故意说: “若是我看上他人了呢?” 沈秋向外走,脚步未停,他语气平常的说: “若真有那人,真敢趁人之危,行不轨之事,沈某便先杀了他。沈某平生,最看不惯那种管不住下半身的邋遢男人! 甚至不需要沈秋出手,青青便会料理那等无耻之人。 瑶琴,你保重身体,莫要乱想,只当今晚之事未曾发生,我也不会到处乱说,这与你清白有关,不可大意。 听到了吗?” 瑶琴抿着嘴,最终点了点头。 沈秋自房门飞掠而出,又挥出气劲,使房门紧闭。 瑶琴捂着发烫的脸颊,躺在床铺上。 她今晚是怎么了? 怎么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这还是那个从小端庄的她吗? “哎呀,羞死了。” 瑶琴大叫一声,拉起被子,盖上脸。 不多时,便沉沉睡去,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安定之色。 似是得了沈秋保证,心中便压力尽去。 在瑶琴厢房屋檐之上,沈秋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个酒葫芦,月光照下,沈秋的身影显得非常孤单。 他心中有两个身影闪来闪去,让人心烦意乱,又不能抽刀断情丝,实在是颇为忧伤。 本该今晚,距离情欲天堂,也只有一步之遥,在这个时代,居然也能遇到如此好女子投怀送抱。 但,怎么说呢。 “算是求个心安吧。” 他仰头灌下一口酒,又看了看下身。 他撇了撇嘴,说: “你精神个什么,睡觉去!” ps: 啊,原来是姨夫,不是姑夫...弄错了呀...低级失误,低级失误,正在改,感谢读者兄弟提醒。chaptere 手机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24.邀朋唤友 第二日凌晨时,雷府宅邸中。 沈秋正在梦中,演练一套刀法。 在他眼前,与他对攻的,赫然就是胖胖雷爷。 后者手持一把单刀,与沈秋战成一团。 两人的刀法极其相似,都是快若秋风,轻若扫叶,施展开来,又有秋意飒飒。 都是秋风刀。 但雷爷手中的兵刃,显然不如沈秋手中的摇光锐利,在对拼二十招后,那单刀被贪狼刃一刀斩断。 失了兵器,全身挂满了寒霜的雷爷幻影,还是灵活的后退数步,又使出一套行力刚柔并济的上等拳法。 义气拳。 河洛帮的看家功夫。 但没了趁手兵器,再加上朔雪玄功卷起寒潮,待沈秋上前几步,运起九分舍身决,拼着重伤,又一次将雷爷幻影斩断当场。 雷爷的功夫,很厉害。 他虽和浪僧一样不入江湖榜。 但单论一手秋风刀术,与沈秋也是伯仲之间,绝对是地榜高手无疑。 沈秋拄着刀,让内息平稳下来,看着眼前散落的光点。 又到“抽宝箱”的时刻了。 他搓了搓手,又朝着手中呼出一口气,然后默念着什么,伸手探入光点之中,下一刻,便有雷爷的武学经验流入脑海。:: 沈秋这一次帮了瑶琴,积攒了一些人品,他运气不错。 在那些武学技艺中,便有秋风刀法缺失的几招之一。 但却仍未补全这套精妙刀术,看来明日还得再和雷爷亲近一下,弄出个临时幻影再搏斗一番。 残缺的秋风刀法若能补齐,他的刀术便能再近一分。 这上等武艺,越是高深,便越不能见残缺,没了辅助刀法时使用的行气套路,便让秋风刀舞起时的飒飒秋风里,总是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 之前还不觉得,但随着沈秋武艺提升,浸润秋风刀越发深刻时,那种残缺不全,却阻止他将这套刀术演练到大成。 “还有套‘龙雀刀气’,也是门上等刀法,也不知雷爷是哪里学来的?” 杀死雷爷幻影后,沈秋归刀入鞘,又盘坐在原地,开始参研张岚之前给他的鬼影魔功的功法。 这套内功 确实有问题! 沈秋在梦中参研数次,发现按照这套功法的描述去练,体内生出的一丝黑色的鬼影真气,根本聚不成大江大河之兆。 更别提化河成海之境。 而且稍有剧烈行气,便会散开来。 他脑海中装着太多精妙内功,以他的经验来看,当初张楚丢给张岚这套功法,应该是被刻意去掉了一段。 行气路线并不完整。 但这坑又埋得很精巧。 按照现在的功法,依然能完成完整小周天循环,只是若强行去练,结果就是徒费时间,事倍功半。 张岚练不出门道,也只会觉得是自己悟性不够,领悟不了父亲留下的神奇功法。 这还是好的。 那张楚最少没有胡编乱改,篡改行气路线。 否则张岚练这么多年,早就走火入魔而死了。 “应是行气中后段,缺了几个重要穴位的真气联通,缺失的部分并不多,否则这小周天循环就不可能完成。 补全难度不低,但应该问题不大。” 沈秋在梦中摩挲着下巴,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行气中段,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变行气路线,尝试着将缺失的部分补齐。 “噗” 一口鲜血破腹喷出,沈秋体内真气行错,寒气和真气便同时暴动开来。 他也不擦嘴,就那么抓起手边刀,一刀抹了脖子。 下一瞬,沈秋重生,又开始尝试新的行气路线。 这就是他对张岚许诺的底气。 他可以在梦中一遍一遍的试,直到试出正确的行气路线为止。 这是好事。 能和张岚那边能加深关系,沈秋行走江湖,越发感觉可靠朋友的宝贵,那张岚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 但他本性不坏。 也能记得和沈秋的过命交情,值得一交。 其次,自己也能得到又一套张莫邪留下的神妙功法,在朔雪玄功进入瓶颈后,他也可以再去学这套效果神异的鬼影奇功。 只是现在手头选择太多,以后武道该怎么搭配,确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在这片江湖里,沈秋的这般守着宝库,却还挑挑拣拣的烦恼,是其他江湖人无论如何都遇不到的。 这,大概也算是幸福的烦恼吧。 一日之后,凌晨之时,沈秋第九次击破雷爷幻影后,总算是补全了秋风刀缺失的几招,刀法已经完整。 而且这一次运气不错,那套新的龙雀刀气,也是不出七次,便拿齐了武学经验。 他自窗户跃出,落在屋檐,眼见凌晨时有第一缕眼光自黑夜中亮起,就如火球跃出地表,又有千万光芒逸散天际。 紫气东来,人间气象,让沈秋也是心生豪气。 他长出一口气,在几个起落中,身形飘飘间,往雷府厅堂而去。 “你们打算,怎么引那些藏匿的魔教人士出来?” 沈秋入了厅堂,没见到雷爷,却见了浪僧。 他也不隐瞒,就那么开门见山的问到: “那些人都是狡诈之辈,又有北朝黑衣卫相助,这些时日洛阳城的变化,怕是瞒不过他们的。” “确实。” 浪僧叹了口气,他转着佛珠说: “我等也没有一个好办法,如今也只有加紧寻找踪迹,再严防死守,也许能消磨锐气,待他们藏不住时,便以雷霆手段加以打击。” “等着他们跳进来?” 沈秋摇了摇头: “怕是没那么容易的。我这里倒有个法子,也许能破局,但需要你河洛帮全力协助!” 浪僧看着他,眼中尽是询问。 “我和瑶琴一路隐匿而来,苏州那边有圣火教的眼线,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的一位擅长易容换形的友人,一直在琴台以瑶琴之形伪装。” 沈秋说: “这个消息,还未曾暴露。” “好!” 浪僧眼中闪过一缕精光,他立刻明白沈秋的意思了。 他说: “贫僧这就去放出消息。” “莫急。” 沈秋扬起手,打断了浪僧的动作,他说: “我前几日已经送出信,告知了他我的打算,也还动了我的关系,邀一些好友前来助拳。今日就应有回信传来。 但若我那友人不愿冒险,我也不会强迫于他。” “你这又是何苦?” 浪僧脸上闪过一丝可惜,他说: “贫僧观你沈秋,也不是那等食古不化之人,此番我河洛帮竭力相助,必然会护住你那友人,不让他有性命之忧。 你这谋事不密,多做便是徒惹祸端。” “你让人为你赴险卖命!” 沈秋冷声说: “却连知情权都不给人家? 我不知雷爷与大师,平日是怎么做事的,但在我沈某这里,可没这个规矩。” 浪僧见沈秋脸色冷漠,便知雷爷前几日的行径,还是在沈秋心中留了个疙瘩,但这种事关个人亲友的事情,讲不出个真正道理。 他不再多言,只是问到: “你那友人,可信吗?” 沈秋抿了抿嘴,说: “可信!” 待离开厅堂,天空便有鹰唳声。 沈秋仰起头,就看到三四日不见的惊鸿兽,正追着另一只威武的凤头鹰,自天空掠下。 这惊鸿兽,整日欺负其他几头凤头鹰不如它个头大,跋扈管了,沈秋也不怎么管。 但今日,它却遇到了对手。 那被它追逐的凤头鹰,不但个头比惊鸿更大一圈,而且飞行速度更快。 在空中更灵敏,就像是逗惊鸿玩一样,那只陌生的鹰不但飞飞停停,还在空中快速翻滚,用爪子狠狠在惊鸿腹部抓了一记。 鹰羽乱飞之间,两只凶狠的猛禽缠斗着,落在沈秋眼前的河洛帮旗杆上。 “回来!” 沈秋呵斥了一句。 正歪着头嘎嘎乱叫,脖子上翎羽倒竖的惊鸿兽,见主人呵斥,便仰起头,对那站在旗杆上,慢条斯理的用鹰钩嘴梳着羽毛的鸟叫了一声。 它还算乖巧,在扑腾之间,落回了沈秋肩膀上。 这货的左腿有点颤抖,应该是被那只陌生的凤头鹰抓伤了。 以往总是它欺负别人,今天却被狠狠欺负了一次。 惊鸿眼中尽是敌意。 沈秋却没有敌意。 他走上前,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只陌生的凤头鹰,却被后者快若闪电的啄了一记, 当然没啄到。 那凶狠的姿态,让沈秋颇为满意。 这只鹰,是山鬼的。 看来山鬼把它驯的极好,又在太行山中放养,让它凶性非常。 这同样是只雌鹰。 体型要比惊鸿兽这雌鹰更大一点,就像是个凶悍的大姐姐一般。 “公孙愚让你送信来,是吧?” 沈秋收回手,对那盯着他的凤头鹰说了一句。 后者听到公孙愚这个名字,便仰起头,叫了一声,张开双臂,从旗杆上起身,悬停在沈秋身前。 在它左爪上,有个小木筒。 里面放着束起的信。 沈秋用公输巧手,将那信抽离出去,又对眼前的这只鹰挥了挥手。 后者看了惊鸿兽一眼,发出一声怪叫,似是挑衅,然后张开宽大翅膀,飞掠一圈,冲入天际。 惊鸿兽也想冲出去再战一番。 但主人没发话,它也不敢有动作。 “去吧。” 沈秋身上后从惊鸿兽爪子上取下另一封信,说了声。 惊鸿嘎嘎叫了一声,张开双臂,扑向天空,起飞时的推力,让沈秋身体都摇晃了一下。 这畜生,长得真快,力气也变大了很多。 估计都能轻松用双爪提起小牛犊了。 这几只凤头鹰长得倒是颇为相似,真不愧是一母同胎,也只有体型和姿态,以及一点细节处,有微弱差别。 沈秋回到自己房中,才打开那卷起的信。 山鬼的字是越来越好看了,还透露出一股清秀,应该是临摹青青的蝇头小楷来练字,才写成这样的。 “吾弟: 你所嘱托之事,为兄已经知晓,这便自太行南麓出,对这伏击,在外围加以援助。另,洛阳若有不妙之事,便知会一声。 为兄必星夜而来,将青青与那瑶琴带入太行,勿要担忧。” 看完了山鬼来信,沈秋算是放下心来。 山鬼才是他最信任的人。 这次决定来洛阳长住,也是因为此地距离太行很近,就算自己以后有事出行,也不必担心丫头和瑶琴的安全。 看完了山鬼的信,接下来就该看苏州那边的来信了。 “只要度过眼下这事,除了圣火教近在眼前的隐患,便能多有一些时间。” 沈秋一边打开信,一边盘算到: “雷爷打算过几月搞一个中原武林大会,若真的给他办成了,那河洛帮的实力还会再次膨胀,一跃成为江湖大派。 到那时,就算其他魔教势力还要有所动作,怕也要掂量几分。” 想到如此,沈秋的忧虑便散去一些。 他看了张岚的信,那惜花公子的回答倒是没出意料。 他并不抗拒这等赴险之事,大概是因为沈秋让惊鸿兽带回去的东西,给了张岚很大信心。 “嗡” 沈秋的手指轻轻一摆,便有散碎残影自挪移的手臂散出,沈秋前踏一步,身体颤抖之间,便有一个惟妙惟肖的幻影一闪而逝。 就像是眼花了一样。 这被补全的鬼影魔功,已然入门了。 “张岚啊张岚。” 沈秋在房中取出贪狼刀,拿出手帕,取了剑油,轻轻擦拭,他看着那似有磨砂手感的刀刃,他轻声说: “只有利刃在前,咱们才可知,能否托付彼此。 你我之间,能否做同路人。 就看这一次了。” 与此同时,宁波城外,一处临海庄园,在后山亭台中。 穿着白色道袍长衫,带着斗笠的东方策,将手中茶杯放下。 这俊秀大侠向窗外看了看,今日日头不错,碧海蓝天之下,依稀能看到海外舟山岛的轮廓。 他对眼前这风景,倒是颇为满意。 而在他身边,另一位打扮的文气十足的青衣公子,双手中,正捧着一把古拙长剑,上下打量。 那双冷清眼中,尽是喜爱。 “这剑如何?陆兄。” 东方策回头看着知心好友,他语气温柔的问到: “可还趁手?” “不止趁手,简直深合我心。” 那青衣公子将手中剑小心放回剑鞘,他抬起头,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对东方策一躬到底。 他说: “东方兄在我生辰之日,为我送上如此厚礼,我高兴的紧,却是说不出更多感谢之语了。能结识东方兄,真乃我陆归藏人生一大幸事。” “哎呀,陆兄为何如此客气。” 东方策急忙伸出手,将陆归藏扶起。 他牵着这位天榜第二的手,这相貌俊秀的两人,就坐在亭台中,轻声说着话。 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但过了一会,就有归藏山庄的仆人,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后山亭台,说这封信,是苏州丐帮送来的,自洛阳来,落款是给东方策的。 “咦?” 东方策诧异的接过信,他并不记得自己在洛阳有什么至交好友。 不过打开信封,一看之下,东方策倒是了然。 “是沈秋。” 他对陆归藏说: “说是苏州圣火教的事还有尾巴,请我护送一名友人前往洛阳,哦,对了,陆兄,这把‘观沧海’,就是沈秋兄弟割爱相赠的。 咱们可是大大的捡了便宜呢。” “这样?” 陆归藏抚摸着手边这把心爱的佩剑,他想了想,对东方策说: “那,不如我与东方兄同去,也好还了沈秋兄弟这份善缘,顺便也与东方兄在中原之地把臂同游一番,以慰我二人兄弟情深。 若真遇到了那些魔教中人,便用他们,试剑一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25.撒饵 几日之后,苏州,落月琴台,背着巨阙的小铁,正在瑶琴闺房中,双手抱肩,一脸古怪的看着眼前的张岚。 “你这是女装上瘾了?” 小铁吐槽了一句。 而张岚今日穿的,也确实比较夸张。 他穿着一件非常繁琐的宫装长裙,里里外外有四层多。 这种衣服,算是这个时代的“礼服”,就算是瑶琴,也只有在祭祖之日才会穿的。 谁家姑娘脑子有问题,在家中还要穿上这等繁琐正装? 但张岚却毫不在意。 他正坐在铜镜前,在一个美人的服饰下,给自己脸上描眉化妆。 那种怡然自得的姿态,让淳朴的小铁实在是怀疑,这张岚是不是有些失心疯了? 还是说,他本就有这等古怪爱好? 看他和对那些美人如此热爱,每晚都有美人侍寝,却又如柳下惠一样不动心思的姿态,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啊。 “别用那种眼神看本少爷。” 张岚一边用心描眉,一边用酷似瑶琴的声线随口说: “本少爷这也是苦中作乐。 这琴台虽好,但也太无聊了些,你那大哥倒是乐的逍遥,若是再没个动静,本少爷还不如回去禅院念经得了。” “放心吧,你的苦差事快到头了。” 小铁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怎么说?” 张岚手中的眉笔旋转了一圈,他回头看着小铁。 后者指了指门外,对张岚说: “河洛帮分舵的舵主已经在琴台外等候了,给你准备了华丽的轿子,听说还有楼船,苏管事也专门拨了瑶琴的侍女随行。 好不热闹呢,他们让我来请你‘上路’。” 小铁挤眉弄眼的说: “不过你别怕。 我和铁牛,还有空见都会陪着你的,大哥还专门请了高手沿途护送,待我等把那些家伙引出来,你便可以得脱自由。 另外,青青也来了信,让我转告你,在苏州事了后,随我去洛阳。 芥子大师见白马寺僧人佛法高深,便要多留些时日,以参悟佛理,因此你的圈禁地,也改到白马寺了。” “那和尚还真是会折腾本少爷!” 张岚骂了一句。 这女子姿态,骂起人来,倒是有一份别样风情。 小铁看了一眼张岚,他小声说: “你这张岚,这一次倒是胆大,竟然主动接下了这事,这可是玩命啊,一个弄不好,你人可就没了。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一下子转了性子?以前不是很惜命吗?” “是,惜命啊。” 张岚又拿起眉笔,一边给自己描眉,一边说: “但惜命,也不能一味躲着,该下定决心,便不能迟疑。 那沈秋说想要我和你等做个抱团兄弟,这一次便让他看看。我张岚平日虽不着调,但该搏命的时候,也不是那等怯懦之人。” 说着话,他坐在椅子上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在小铁诧异的注视中,一个和张岚一模一样的幻影,被真气剥离。 在椅子边闪烁一下,便就如肥皂泡一样,转瞬即逝。 但小铁看得清楚。 “这便是,你那鬼影魔功?你堪破玄关了?” “是,昨夜已过四重玄关。” 张岚如瑶琴一般,拿起手边美人扇,又带上轻纱遮面。 他摆着扇子,说: “你那大哥,真是有点本事。 我这魔功补全之后,真气行走快了十倍不止,还有那本指法册子,基础篇我已融会贯通,下面的功法,也该给我了吧?” “呐,给你。” 小铁从背后剑匣中取出万花灵玉指的完整册子,丢给了张岚,后者接在手中,翻看了一遍。 “我当日就与大哥开玩笑说,若你张岚真能和我兄弟数人同心同德,这些武林秘册便是便宜了你。” 小铁笑了笑,他说: “当日我一语成谶,该是你的,果然就跑不了。” 惜花公子则抿了抿嘴,他看着手中纸张,放在手里拍了拍,说: “这等指法,确实是上等武艺,仙气满满,行功飘逸而又潇洒,本少爷喜欢的紧。 只是这一趟去,也不知要迎敌何许,听沈秋的意思,洛阳那边怕是还有其他魔教中人参与。 你就不怕,这沈秋谋事不密,让我等稀里糊涂的送了命?” “为何要怕?” 小铁哼了一声,信心满满的说: “大哥既有定计,必然是已经安排妥当,我等效死力便是了。” “你倒是毫无保留的信他。” 张岚“风情万种”的瞥了一眼小铁,他说: “万一,我是说,若万一出事呢?你就没个后备计划?” “我和大哥连天榜都战过!” 小铁握紧拳头,他说: “现在这个,小场面罢了。大哥说没问题,那就必然没问题!” “我真怀疑,沈秋是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张岚嗤笑一声,但也不再出言询问,他看着手中册子,想了想,说: “你和你大哥,遵守承诺,又是义气之人,颇为重信。你们这几个朋友,我张岚交了!” “我等也当你是友人,只是你以后别再耍小心思就行。” 小铁摆了摆手,两人聊了几句,又说了说一些关键布置,小铁便告辞离开。 当天下午时分,在河洛帮的精锐拳师护送下,一辆装饰精致华美的马车,便从琴台出发,在苏管事亲自带人护送下,往苏州码头去了。 这车队没有走苏州城,而是走了一条太湖边的小路,一路低调的很。 在码头上,也有河洛帮的船只等候,有艘三层楼船乃是为“瑶琴”姑娘准备的,在前后还有四只河洛帮的商船护卫。 防守严密,规格极高。 待船只启航,便有丝竹之音自楼船上传扬出来,在长江上的风吹之间,依稀也能看到楼船中人影来回。 但一路从苏州到霸都的路,都平静的很。 想象中的截杀并未出现。 莫非,是那圣火教高手,放弃了不成? ------------- “苏州瑶琴正往洛阳来,是在那一日洛阳城外大战之后,河洛帮主动上门邀请的。 那船队被严密守护,如已经过了霸都。 再有两日,便会到达洛阳。” 中原地区,晋城附近,北朝驻军营地之中,一名黑衣卫,正在偏僻帐篷里,对眼前数人分享着消息。 从他身上黑袍的花纹,还有脸上面具纹路来看,这人乃是黑衣卫的高层,或许就是山西附近统管黑衣卫的指挥使大人。 在他眼前,偌大的帐篷里,做了零零散散七八个人。 有气质阴鸩的圣火教五方护法,还有五行门打扮的江湖刺客,两名有藏人特征的毒师,以及身上散发着寒气的通巫教高手。 最后是五短身材,尖嘴猴腮,正捏着酒葫芦,有些微醺的杨北寒,以及他身边站着的忧无命。 好家伙,这是魔教七宗基本到全了。 “这是个陷阱,雷烈老儿舍不得自家女儿当饵,便千里迢迢的找了苏州瑶琴,来引诱我等出去。” 在那黑衣卫指挥使说完之后,通巫教的高手冷笑一声。 他用带着辽东口音的话,对其他人说: “咱们老兄,可不能上当。” “黑川老兄说得好,这陷阱自然是陷阱,但那雷烈就是吃准了,某些死心眼的人是不会放弃的。” 整个身体都缩在椅子里的杨北寒眯着眼睛,喝了口酒。 他瞥了一眼不发一言的圣火教五方护法,说: “诸位都和本座一样,乃是各家宗主派来协助埃米尔老兄的,所以这做决定的事,还轮不到你我说话。 要我说,咱们用心做事就行了。” 杨北寒的话,引得帐篷里的众人脸色各异,但也是纷纷将目光放在了圣火教五方护法埃米尔身上。 这家伙和阿贝德同为五方护法,实力自不用多说。 他能从河洛帮和丐帮的绞杀里逃出来,虽然是北朝这边安排了接应,但也说明这是个心思缜密的狡猾之辈。 不像阿贝德那样,是个只会猛打猛冲的夯货。 这个西域人,感觉到了他人的注视,却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双细长的眼睛眯起,思索数息后,便抬起头,对黑衣卫本地指挥使说: “可能确认?船上,真是瑶琴圣女?” “能!” 那指挥使手扶刀柄,稍显低沉的声音自面具下传来,他说: “我朝密谍在苏州码头亲眼见到瑶琴上船,在楼船水手中,也有我黑衣卫眼线,反复确认过数次。 相貌,姿态,还有一手不俗琴艺。确是瑶琴无疑! 船上眼线也刺探过对方情报,目前的说法是,瑶琴被圣火教袭击后,深感苏州不安,唯恐圣火教再度发难,便借了丐帮手段。 与洛阳雷烈私下通信,这才达成协议。” 黑衣卫指挥使停了停,说: “瑶琴以落月商坊归于河洛帮为代价,换取河洛帮庇护,这事也做不得假。 前几日,已有河洛帮苏州分舵的掌柜,入了南通、镇江和常熟落月商号。我麾下探子,也去丐帮查放过。 前些时日,洛阳苏州丐帮之间,来信确实频繁。” 五方护法闻言,点了点头,再度陷入沉默。 杨北寒的眼珠子转了转,他说: “这事看上去合理,听上去也合理,细细想来也是合理,但本座就是觉得不靠谱!指挥使大人,那瑶琴身边,可有他人陪同?” “有!” 指挥使想了想,说: “有涅槃寺武僧两人,墨家数人,还有一名持重剑的高大少年与一个背刀匣的刀客,都是我朝通缉的重犯。” “折铁与沈秋?” 杨北寒放下葫芦,摩挲着下巴,小眼睛里尽是一抹思索。 那两人的特征确实很明显。 “若是那瑶琴到了洛阳,再被河洛帮以乌龟阵护在洛阳,任咱们这些人手段再强,都没办法去掳人了。” 五行门人,一个把玩着红色短刺,带着黑色面巾的中年人开口说: “那雷烈老儿要护着他女儿,自是不敢离洛阳,恨命浪僧手段厉害,但也只有一人,丐帮张屠狗狡猾如兔,见势不妙,是不会效死力的。 我魔教五宗联起手,在场六个地榜,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就算真是陷阱,强掳不成,咱们全身而退总是没问题的。 如今正派高手多集中在潇湘,老夫就不信了,那雷烈再是神通广大,还能在这数日之间,凭空变出五六个高手不成? 埃米尔老兄,该下决断了!” 圣火教五方护法想了想,觉得这五行门长老赤云老头,说的也有些道理。 洛阳这边,河洛帮死死守在洛阳,又有丐帮眼线,失了先机。 强掠雷诗音已是基本做不到了,唯一的突破口就在瑶琴那边,教中圣火已经孱弱了很多,若是再不能迎回圣女,数年之间,圣火教怕有颠覆之危。 “那就去!” 五方护法狠狠拍了拍大腿,又站起身,不太娴熟的对帐篷中的周围人拱了拱手,他说: “此番,还要仰仗众位同道相助,若能迎回圣女,我教必有报答。” “好说,好说。” 杨北寒嘿嘿笑着回了一句,又说了几句场面话。 待他们商议好行动计划后,杨北寒拉着忧无命走出帐篷,面授机缘。 他说: “这事,悬得很。无命,你手段差点,却邪又太扎眼,就别跟着去了。” 杨北寒摸了摸胡须,他对身边少年说: “不过,你可以去洛阳转转。 若是雷烈真的孤注一掷,离了洛阳,你便去把那雷诗音掳出来,也算是卖给圣火教一个人情。 只是,你要记住,尝试就可。 若是不行,便抽身而退,莫要纠缠。” 忧无命点了点头,背着刀匣便往休息的营帐去,尖嘴猴腮的杨北寒站在帐篷外,往洛阳方向看了一眼,便捏着几根鼠须,发出古怪笑声。 这河洛之事,挺有意思。 “张楚娃儿眼光倒是不错,这中原大地,大有可为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26.河洛渡口夜如血 热门推荐: 两日之后,洛阳近郊,河洛渡口。 这里距离洛阳码头,只剩下不到三十里,行船就是须臾便至,船队在小渡口停了片刻,河洛帮派了人在小渡口迎接,防卫力量又多了几成。 此时是黄昏时分,太阳已经落山,若再无阻碍,那么在夜晚到来时,这支船队就能平安到达洛阳。 码头之外,芦苇荡里,杨北寒叼着根草茎,站在一块石头上,往渡口方向眺望。 这五短身材,不修边幅的长老,今日除了腰间葫芦之外,背后还多了把刀。 也不是什么好刀,大概就是在出发前,从军营里随手拿来的。 “他们也在等。” 杨北寒眯着眼睛,轻声说: “陷阱无疑了。若是还有点脑子,这会就该抽身而退...何必冒险呢?” “唰” 一道人影自繁盛的芦苇中窜了过来,在身影摇摆间,正落在杨北寒身侧。 七绝长老看也不看,随手向后打出一掌,鬼哭狼嚎的声音被压到最低,但掌风凶戾,让身后来人躲无可躲。 “砰” 两人对了一掌。 摧魂鬼爪的力道就像是拍在一面土墙上,不得寸进。 后方来人退了几步,也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顺便将体内真气转为水行,将杨北寒打入的真气封锁吞没掉。 “北寒兄好手段。” 那人轻声赞叹道: “这鬼爪比数年前再凶戾几分,力道凝实,又如风儿缥缈,让人躲无可躲,怕是已寻到一丝神爪的路数了吧?” “瞧你这说话的,那摧魂神爪普天之下,也只有老门主一人会,我杨北寒何德何能,敢于老门主并列?” 杨北寒讥笑一声,他说: “反倒是你,这五行真气倒是用的纯熟了许多。 看来那曲邪在苏州受辱之后,明了心智,不再藏着掖着,把这五行真气的法门,给你等这些五行长老们都开放了?” “北寒兄看的通透。” 身后五行门长老上前一步,站在杨北寒身边。 他个头高大,这杨北寒得站在石头上,才能稍稍比他高出一些。 “门主在苏州受辱,也不全是坏事。” 带着黑色面巾的五行门长老低声说: “我那师弟,这些年沉溺阴阳邪术,搞得宗门乌烟瘴气,尽是一群谄媚之徒,这一番打击,倒是让他警醒了些。 江湖日下的五行门,这数月之间,也有了丝中兴气度。这是好事。” “哦,原来如此。” 杨北寒拉长声音,语气玩味的说: “怪不得你们这些,已经淡出江湖的家伙,又重新以五行门名义做事了,看来果真中兴有望。 只是本座有一事不明。” 他盯着身边五行长老,说: “赤云兄,咱们是老交情了,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何非要撺掇那埃米尔来行险? 你可不是那等鲁莽之人,还说什么六个地榜,天下何处不可去的昏话,真是惹得本座差点笑出来。” “老夫就不能是真的那么想吗?” 赤云长老哼了一声,他说: “咱们若能齐心协力,就算雷烈真的布下陷阱,也拿捏不得我等,对那埃米尔说的话,确实有几分是真心的。 北寒兄,莫要乱猜。” 杨北寒的眼珠子转了转,他说: “五行门徒,果然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你是吃定了那埃米尔,今日要葬身于此,打算拿他做个文章? 赤云兄,你给本座透个底,你们五行门到底要做甚?” “我们要做的...” 赤云长老看着杨北寒,他说: “便是你们想做的。 曲邪门主和张楚门主密谈数次,两人之间想必已有谋划,如今他们都去了燕京,想来,这事应该和北朝大势有些关联。 但想要成事,光有我五行和你七绝又怎么行? 圣火教势大,没了张莫邪教主,便无人能压制,此番若是他们真的成事了,以后想要再行钳制,便是千难万难。 这次就让他们好好吃个亏,知晓这天下事,仅靠他们一家,做不成的! 他们有求于我等,这以后的事情才好继续做。” “佩服,佩服。” 杨北寒拱了拱手,他说: “但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赤云兄,那圣火教教徒几十万,又有二十多个五方护法,这一次才来了两人。 若是阳桃下决心,将麾下高手都派出来,这事没有我等,他们也能做成。” “笑话!” 赤云长老冷笑一声,他说: “他阳桃敢把所有护法都派来?莫非是要把西域基业拱手让给你七绝门,偌大地盘是不想要了? 他此番派了两人,不是什么试探,也不是什么警告!桃花尊主只能派两人过来,再抽掉更多,西域那边就要生乱了。 北寒兄,你说话也不要藏着掖着。 大家都是本地狐狸,你给老夫唱什么聊斋? 若你真心相助圣火教成事,现在那埃米尔和两个万毒门夯货已经摸过去了,为何不见你上前帮忙? 还不是老夫一样,打的是坐山观虎斗的主意。” “你这话说的,本座就不爱听!” 杨北寒唰的一声抽出背后长刀,在眼前挥了挥,他说: “什么叫坐山观虎斗? 本座只是在运筹帷幄,等着前方信号罢了,你瞧通巫教黑川那厮,不也躲在后面,等前方消息吗? 大家都是一路货色,谁也别笑话谁! 那些正派欺辱鄙夷我等,也不是没道理的,咱们之间,勾心斗角确实太多了,凡事都想着他人先上,自己在后面捞好处... 这怎能行?” “砰” 杨北寒这抱怨吐槽的话音刚落,前方渡口便腾起一团火焰,还有尖叫声和嘈杂的喊声响起,其中混杂很多惨叫。 黄昏之下,一团黑色烟气滚滚升起。 “万毒门的伏虎香瘴,那三个夯货动手了!” 杨北寒眯起眼睛,看了身边赤云,后者手中也多了两把红色短刺。 “上吧,北寒兄。” 赤云长老轻笑一声,身影如鬼魅般冲出芦苇荡,朝着一片混乱的渡口杀去,他说: “摸鱼也要摸得像个样子,别落人把柄。” 这话自是不用他多说。 杨北寒那老狐狸怎么可能不懂这个? 他也是单手持刀,随着赤云冲出芦苇荡,这大片芦苇荡里,藏着的可不只是他两人,在两人身后,还有近百个本地黑衣卫,也随着两人冲杀出来。 在渡口另一边,小码头后方,也是寒气升腾,通巫教十三高手之一的黑川,也带着通巫教人自埋伏地掩杀过来。 一时间,整个渡口乱成一团。 在楼船和其他四艘船上,黄昏光晕中,升腾的黑烟聚而不散,就如沉重气体,弥漫在船只甲板。 这些烟是万毒门的毒瘴。 名为伏虎香,精心配制,但凡吸入,便在数息之内手脚酸软,无力再战。 圣火教五方护法埃米尔,手持两把光明杵,在万毒门地榜高手的跟随下,一路冲入楼船中,他的战术很直接。 不欲和河洛帮人缠斗,也怕有埋伏。 便要以最快的速度,掠走瑶琴,在其他人的协助下,突围而出。 很顺利! 相当顺利。 楼船上的河洛帮众已经被毒瘴废的七七八八,仅剩下的一些人,根本不需要埃米尔动手。 那两个万毒门高手只是随手挥起,便有五颜六色的毒物飞出。 什么蝎子毒蛇,蜈蚣甲虫。 只要被碰到,就是翻身倒地,抽搐不休。 他三人就如致命尖刀,几息之间便冲入楼船: “你这沈秋,心肠最是坏了。” “哈哈哈” 沈秋大笑两声,看着对岸热闹,他说: “走,我等兄弟,今夜正是高兴之时,便趁着这大好夜色,再去多杀几个,就当为我兄弟摆酒接风。 以敌寇之血,洗去一身风尘!”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27.试剑淮水明月寒 方才埃米尔掠走“瑶琴”,给了万毒门两名高手示警。 那两人反应也快。 在听到示警后,便丢出更多毒物,万毒魔典运起,让黑灰毒气充盈舱室,逼退小铁和墨黑,便在毒雾中飞身而起,要掠出楼船之外。 今晚突袭的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在这里死磕了。 “噌” 但就在他们飞身而起的瞬间,轻丽剑鸣声中,青衣侠士自楼船后方漫步而来,挥手挥出一剑。 剑气飞舞,将眼前楼船三层顶棚破开,就如被切开的光滑金石、 在重物坠地声中,刚刚起身的万毒高手,又被这一剑,压回了顶棚破碎的楼船上。 那青衣剑客看似行走缓慢,但每一步之间都能略过丈远。 只是眨眼间,他便来到了楼船顶部。黑灰色的毒瘴缠于他身侧,但却被无形剑气挡在体外,不得寸进。 那人背着右手,左手持剑,身形俊秀飘逸,黑色长发束成文士髻,又有两缕黑发垂在肩膀上。 而他手中长剑古拙大气。 水龙吟心法鼓荡真气缠绕于剑刃之上,压得整艘楼船四周河水都有颠簸起伏,腰间挂着一块古朴玉石,上书两个隶书大字。 “归藏” 来人,赫然是江湖地榜第二,正派十大高手之一,宁波归藏山庄庄主,沧海明月,陆归藏是也! “唰” 待陆归藏落在楼船顶部时,又有白衣人自下方掠上来。 在船只摇晃中,稳稳落在一片狼藉,被毒物腐蚀的舱中。 他也是一副白衣飘飘的悠然姿态,落地之时步伐轻盈,手中真武玄蛇剑轻摆。 道家真气破刃而出,将脚下缠绕的三条毒蛇迅捷斩断。 “小铁兄弟莫慌,你东方大哥来帮你了。” 他轻笑了一声,语气中尽是潇洒。 但小铁却猛地打了个寒颤,挪动一步,躲在了墨黑身后。 地榜第十,东方策。 这对真正意义上的“好基友”,一前一后,堵死了两个万毒门高手逃走的所有路线。 小铁在离开苏州前,对张岚说,沈秋请了高手沿途护卫。 那高手,便是这两人了。 本来沈秋只想找对魔教嫉恶如仇的东方策帮忙,但没成想陆归藏也跟了过来,这就是个大大的惊喜了。 不过对于两名万毒门高手而言,这又是大大的绝境。 “咱们去下面。” 墨黑后退几步,撤出眼前战圈,他拍了拍小铁肩膀,苏州墨家掌柜说: “有这两人在,上面便没我们事了,下去驱逐魔教人才是正理。” 小铁跟着墨黑跳下楼船,在他身后,陆归藏和东方策,已经和两个万毒高手缠斗在一起,剑气纵横间,那楼船三层眨眼之间就被破坏殆尽。 “黑叔,你一直不说你的武艺,但大哥说你是深藏不漏,你莫非也是地榜高手?” 小铁问了一句。 墨黑轻盈的落在码头岸边,对小铁说: “傻小子,我又不登江湖榜。为了虚名,争来争去有什么意思?但如果你好奇的紧,黑叔便告诉你...” “咔” 机簧声中,墨黑双手手环激发,在组合间变作一把轻巧手弩,将一个迎面扑来的北朝黑衣卫射倒在地。 他将手中轻弩丢给小铁,又抓起无锋墨剑,头也不回的对身后说: “师尊传了我些墨家秘术,此番就算没有陆归藏和东方策,黑叔也能护你等周全。莫要多说了,快快作战!” “哦” 小铁应了一声,一手抓着巨阙,一手抓着轻弩,便朝着眼前混乱的战场冲去。 墨黑跟在他身后,这墨家高徒一言不发。 他没告诉小铁,在离开苏州时,他便不是苏州天机阁的掌柜了。 护送张岚一行来洛阳,只是顺路。 墨黑接下来要游历天下,真正走入江湖。 这是五九钜子的要求。 也是墨黑心中所想。 他已知晓了自己师尊和艾大差之间的恩怨,也知道,那青阳魔君,是自己素昧蒙面的师兄。 钜子说,墨黑与艾大差之间,迟早都有一战。 这是武艺之争,也是机关术之争。 更是理念之争。 “师父,我不会输的,墨家正统不会输的。” 墨黑挥起墨剑,一记堂堂正正的剑术舞起,将周身四个围攻的黑衣卫拍倒在地,黑白面具之下,这黑衣墨侠心中尽是心思流转。 “艾师兄,且等我一等。过些时日,必会入青阳,以此墨剑,向你讨教一二。” 越发阴沉的黑夜中,河洛帮的传信烟火飞入空中爆开,提前布置在周围的河洛帮和丐帮人便在四周围堵压来。 带队的黑衣卫指挥使见势不妙,便打了声呼哨,带着剩下人撤出小码头。 河洛帮人自然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木头兄弟,那些匪徒交予你了,格杀勿论!” 手持单刀的雷爷对码头外的一彪人马喊了一声,那队人马,为首的赫然是瘦瘦高高的郎木头,他也不应声,便带着麾下人马冲杀过去。 去的路线时机极其巧妙,正好堵住黑衣卫撤离的路线。 “还有你!” 雷爷将手中秋叶刀举起,总是笑眯眯的脸上此时尽是刻骨杀意,他对眼前通巫教高手黑川说: “今夜你等既然来了,那就一个也别想跑!” “哈,中原之地谁不知道,雷爷本尊不善武艺,我朝早就猜测这不过是伪装罢了,今日一见,雷爷果然深藏不漏。” 黑川看了看被刀刃划开的袖子,他双手上结满寒气冰霜,也是厉声说到: “雷爷手段高超,在下见识了,今夜就到这里吧,咱们改日再叙。” 说完,通巫教高手便弹起手指,寒气森森,玄冰指气迎面而来,被动作极快的雷爷舞刀劈开。 这圆滚滚的河洛帮大龙头有和身型不符的灵活,眼看黑川要跑,他心中恨极这些敢打他宝贝女儿主意的恶棍,便提着刀追了上去。 另一边,血气冲鼻的小码头之外,落月商坊的楼船已经是破破烂烂,各种颜色的毒烟毒物到处都是。 把这好好的船,弄得如修罗地狱一般。 到处都是蛇虫乱爬,那些被伏虎香瘴弄得无力抵抗的河洛帮众,也因此损伤了一些。 但又被人数众多,武艺低微,但头脑灵活的丐帮帮众拖下了船,少了些伤亡。 而在楼船之上,陆归藏一人独斗两名万毒门毒师,剑出如龙,青衣飘飞,剑式凌厉又如海潮翻滚,以一人之力,打的两个毒师连连后退。 东方策则站在一边,持剑为好友掠阵。 他站在这满是毒物的船舱中,道家真气流转周身,让毒物不敢靠近,他以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陆归藏与那两人缠斗。 眼中异彩连连。 只是数月不见,陆兄的剑法便再近一层,真不愧是剑道天才一样的人物。 如今陆兄手中又多了江湖名刃,最后一块短板也被补齐,或许再过一段时间,陆兄便能成就天下地榜第一的名号。 把那冷傲的剑君刘卓然挤下来。 东方策生在潇湘,是太岳山纯阳宗弟子,之前也在潇湘和剑君并肩作战,只是剑君那个性子太冷漠,做事又不遵循江湖礼法。 让东方策有些抵触。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东方策多次热情相交,但每每都会被剑君拒之门外,久而久之,也让东方策心生不满。 “噗” 一名万毒门高手躲闪不及,被陆归藏一剑刺入胸前,只差几寸就会被刺穿心窍,他袖中掠出一抹白光。 如闪电抓向陆归藏,被后者一剑斩断。 血腥气扑鼻,那被斩断之物,竟是一只寸长小貂。 如老鼠般大小,周身白毛,异常神异。 这一耽搁的工夫,那被刺伤的高手便掠出战阵,他拿出瓷瓶,欲要治疗胸前伤势,却被东方策一剑刺来,将瓷瓶打落。 另一人眼见兄弟遇袭,便反身朝着东方策打出一拳。 “砰” 黑色毒气爆发开来,将眼前遇到的所有事物都卷入其中,腐蚀的嘶嘶作响。 “万毒拳...厉害。” 东方策看着被腐蚀的袖子。 他脸上尽是凝重,这毒,护身罡气都挡不住。 眼前这两人武艺奇诡,又全身藏满奇毒,棘手的很,他提起玄蛇剑,对陆归藏说: “陆兄,与我一起,速战速战!” “东方,退开!” 眼见两名毒师又要围攻东方策,陆归藏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生怕好友被伤害到。 他手中古剑竖于身前,剑式一变,原本沧海月明剑的悠远绵长,换为堂堂大气。 就如霞光初生,漫卷而来。 竟是另一种剑法。 听到陆归藏示警,东方策毫无犹豫,一剑逼退眼前毒师,便起身后掠数丈,便见陆归藏上前一步,手中古剑划出。 陆家秘传水龙吟心法真气喷涌,在剑刃上震荡不休。 寒月照下,在急速摇摆的剑身上拉出夺目寒光。 似是只有一剑。 但那一剑里,又有十几道,乃至几十道同时亮起的剑光,两名万毒高手周身的毒瘴被这一剑破开。 各种毒物但凡被剑光卷中,都被一分为二。 “唰” 陆归藏收剑后撤。 眼前光华尽去,待剑光消散,那万毒高手周身都已被剑锋摧毁,之前被他刺穿胸口的万毒高手,胸前已经多了数道剑痕。 那藏人的粗糙脸上,还残存着一抹惊愕。 但心窍在一息间被搅碎,让他再无力逞凶。 另一人的状态也是极差。 万物魔典的护身毒瘴已被尽数斩碎,他也全身是血,屹立当场,见同伴倒在地上,皮肤下似有千只蚂蚁来来去去,游走不休。 便知不妙。 万毒门人,都修万毒魔典,这册奇术,能使人变成真正的至邪毒物,在身死之后,体内挤压的剧毒便会爆炸开来,给敌人最后一击。 拉着对手一起下黄泉。 这便是为什么江湖人很少与万毒门人,真正不死不休,这些毒人们,不管实力强弱,都有一手强制五五开的能力。 万毒魔人见同伴尸体即将爆开,便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要拼死突围,身上各种剧毒之物不要钱一样的洒出来。 他双眼赤红,完全就是搏命姿态。 但陆归藏闪身拦在这魔人身前,手中古剑观沧海扬起,急掠身前,锐利剑气破刃而出,将楼船三层地板打裂开来。 又在木屑横飞间,人剑合一,掠上前去。 长剑如蜻蜓点水,在那魔人周身毒雾中轻点一记,带起几滴毒血,便回归鞘中。 “走!” 东方策飞身而来,一手挽起陆归藏腰肢,两人自楼船上飞掠而来。 “哐、哐” 身后两声巨响,如闷雷一般,剧毒血肉洒的到处都是,还有紫色诡异毒烟,在爆发中将整个楼船包裹起来,腐蚀万物。 只是短短几息,那楼船就从中央断裂。 就如风化百年一样,在枯朽断裂的声音中,化作废料,沉入黑夜下的河水中。 毒物何其酷烈,不多时,河面上就飘满了各种被毒死的鱼虾。 “万毒门人,果然凶戾。” 在码头上,陆归藏拿出手帕,细心的擦拭观沧海长剑上的血污,他严肃的对身边东方策说: “以后我等再遇到,便要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陆兄说的是。” 东方策也是面色凝重,他说: “潇湘之地便有万毒门人活动,便不如今日这两人凶悍,他两人应是万毒门真正精锐,一身毒功,怕也已够得上地榜行列。 陆兄今日一人斩杀两名妖邪,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你最后的那手剑法,似乎并非家传的沧海明月剑?” “东方,你知我心意,这杀人之事,有何好宣扬的?” 陆归藏摇了摇头,他将观沧海归入鞘中,轻声说: “只愿这江湖再无争斗才好。不过,东方果然好眼力。 那剑法,乃是我在苏州与张楚一战后,结庐闭关,悟出的残剑式,如今还未完整,还需打磨。” “只是感悟出的残剑剑式,都已是当真堂堂正正,正合陆兄心性。” 东方策伸手在陆归藏肩膀上拍了拍,他赞叹一句,说: “我观那一剑如霞光初升,煌煌大气,又如大河奔涌,破尽万物,不如,就叫它‘落霞秋水’如何?” “哈哈,东方当真好才情。” 陆归藏点了点头。 对好友的这个命名相当满意了。 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丝毫不顾周围还有魔教与河洛帮人厮杀,那温暖闲适的男儿友情,却是比混杂欲望的异性之爱,更多了几分纯粹感人。 只是两人正在交谈间,便听到后方码头传来一阵古怪刀鸣,似兽群吼叫,陆归藏脸色一变,持剑便飞身而起。 “这个声音,是贪狼刀式,莫非那张楚也来了? 快随我来,东方,前去援助。若是张楚真在,今晚,就以这观沧海古剑,再向他讨教一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28.摸鱼高手 热门推荐: 几十丈之外,码头边缘,五短身材的杨北寒挥起手中柳叶刀,一道道贪狼刀气如群兽掠食,将眼前逼来的浪僧,和丐帮张屠狗困在原地。 这贪狼刀式,颇为奇妙,它即可远攻,又可近战。 在这中等距离上,只要杨北寒刀式不乱,眼前两人除非抱定必死之心,否则在刀气兽群围追堵截之下,就决计冲不过来。 而杨北寒和赤云背靠背,被一群河洛帮众围在中间,不断用箭矢攻击。 但这等手段,对这两个地榜高手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那些箭矢飞来,便被赤云用掌风打开。 落下几支,也完全洞穿不开两人厚重的护身罡气。 “喂,赤云,万毒门的两个夯货死了,埃米尔好像也死了。” 杨北寒挥刀丢出一缕刀气,他说: “咱们,退?” “黑川呢?” 赤云左手一挥,十几道飞镖暗器自袖口飞出,将身后河洛帮众打翻在地,他呼吸悠长,眼中也无慌乱,被百多人围堵,在他看来似是在家中后院游走一般。 他随口问了一句。 “那厮早跑了!” 杨北寒不满的说: “跑的比辽东傻狍子都快。” “啧啧,通巫教人,当真好义气啊。” 赤云长老,也是冷笑一声,说: “那就走吧,分头走。他们敢追来,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北寒兄,可别死了啊,你若是死在这样一群人手里,张莫邪也会笑话你无能的。” “屁话!快滚!” 杨北寒转身一脚踹在赤云屁股上,五行门长老被一脚踹的飞出去。 他在空中稳住身形,也不纠缠,越过围堵,便消失在夜空中。 杨北寒也是朝着另一个方向飞掠出去,浪僧试图阻拦,但迎面就是三刀怪异至极的贪狼刀气旋转而来,撕裂僧袍,也让浪僧砸来的佛棍慢了一丝。 那杨北寒嘿嘿笑着,动作灵活的在黑色佛棍上借力一次,如猴子一样窜了出去。 佛棍随后擦着他带出的残影砸下,在地面轰出一个凹陷坑,尘土飞舞之间,却已不见了杨北寒的身影。 “分头追!” 浪僧身边,张屠狗抓着竹棍,喊了一声,便朝着杨北寒的方向追去。 浪僧舒了口气,他换了个方向,追向五行门赤云长老。 这一次浪僧的运气倒是不错。 刚掠出数丈,就见到那赤云被迎面赶来的陆归藏,和东方策缠在了原地。 眼见三人围杀将成,赤云眼中凶光一闪,体内五行真气尽数化作爆裂火行,身形如黑影一闪,间隙中掠入东方策身前,手中短刺直刺七截剑客胸口。 “铛” 玄蛇剑挡住一刺,但第二刺来的更快,逼得东方策侧身躲闪。 这一躲,赤云便如闪电般窜向后方,动作快到带起了鬼魅残影。 “追!” 陆归藏挥出一道剑气,被赤云丢出短刺抵住,速度慢了一分,浪僧和东方策也是一左一右,追了上去。 另一边,前去追杨北寒的丐帮大龙头,张屠狗也追上了目标。 在河洛码头百丈之外,杨北寒背着刀,正站在一处林子边缘。 他看着持棍而来,穿着破烂衣服的张屠狗,身上倒是全无杀气。 张屠狗也没有上前抢攻,他就站在数丈之外。 “好久不见了,屠狗兄。” 杨北寒嘿嘿一笑,在黑夜中,他对沉默的张屠狗说: “门主的信,你应该也收到了,本座今日过来,除了陪这些人耍乐之外,便是这件事了,你可想好了?” “嗯。” 张屠狗左右看了看,将手中青竹棍扛在肩上,这个中原汉子,对眼前魔教长老说: “想好了。 咱老张虽不算是正派人,偷鸡摸狗的勾当也做过,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乃是正邪之争,江湖大事,容不得我念旧情。 北寒长老,且回去告诉张楚,老张感谢他盛情邀请。 但这事,我老张不能做! 若是我真入了魔教,不但要被人戳脊梁骨,而且这天下江湖,也再没有我丐帮容身之处了。” “嘁。” 杨北寒冷笑一声,他说: “老张啊,你怕是忘了,你这身功夫,是谁赏给你的吧? 若是惹得本座怒起,把这陈年旧事传扬出去,本座看你,还能坐得稳这大龙头之位?” 面对杨北寒的威胁,张屠狗沉默片刻,便朗声说: “张莫邪是张莫邪,张楚是张楚。 老张我念着张莫邪的大恩,但不意味着咱就要给张楚卖命。再说了,张莫邪乃是一代奇人,他丢进江湖的那本心法,多少人在学? 北寒长老想要说,便去说。 咱老张,也不过是比那些学江湖心法的人,更幸运一些,得了张莫邪传授更多武功罢了。 更何况,当年张莫邪传我武功,也说得清楚,可不是让我带着丐帮,帮你魔教做事的! 我那恩人,想的是天下大同,再无灾祸,而你们,你们想的只是借天下大势,为自己牟利罢了! 老张虽是乞丐叫花子出身,但也有自己的想法。” 这话说得硬气。 也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阴冷几分,眼见杨北寒的手指摸向刀柄,张屠狗也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青竹棍扣紧。 这杨北寒,也是当年张莫邪执掌魔教时的心腹,自己这一身功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对手。 这剑拔弩张之间,谁料杨北寒却突然哈哈一笑,摸向刀柄的手,却握住了腰间酒葫芦。 他打开塞子,往嘴里灌了酒,对张屠狗说: “你不错,老门主没看错你。今日之事就罢了,本座可没心情,在这里和你打一架。” 杨北寒瞥了一眼放松下来的张屠狗,他冷笑一声,说: “你混了这么些年,好歹也混了个正派十大高手的名号,虽然只是末流,但你可真的莫要把自己,真当成那些死心眼的正派侠客了。 老门主让你统帅天下乞丐,是让你们这些叫花子别到处惹是生非! 可不是让你带着那些苦命人,往黄泉路上去的。 刚才那话,是你自己说的。 你说你还谨记老门主对你的教诲,那他日这天下大势若有变化,本座就要看看,你张屠狗,到底能不能依着本心做决定。 滚吧,看到你们这些遍布天下,毫无廉耻的叫花子,本座就烦。” 张屠狗被杨北寒骂了几句,但也不回声辩驳。 他嘿嘿一笑,如真正的叫花子一样,有些没皮没脸的,朝着杨北寒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了。 杨北寒目送着张屠狗离开。 他喝到嘴里的酒,也有些没了味道。 老门主张莫邪游历天下,这片江湖如今的局势里,但凡有点名头的人,几乎都能和张莫邪扯上点关系。 可以说,眼前这片江湖,是老门主一手推出来的。 杨北寒追随张莫邪整整十三年,待到张莫邪失踪后,他也却无法理解,那位一代奇人,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不过,他虽理解不了张莫邪,但他可以看破张楚。 这七绝门主雄心勃勃,也算是继承了老门主的心愿想法,虽然行事手段有些破格,但按照现在的局势走下去,没准张楚真能做出点事业来。 “老门主啊...” 杨北寒一脸唏嘘的说: “你自己走了,乐的清静,却把我这苦命人丢在这红尘江湖中,你说你走了,也不给我留个信,你说... 现在这情况,咱杨北寒,到底该帮谁啊?” “罢了,回去睡觉去!” 七绝长老气闷,喝了口酒,便起身飞掠向洛阳方向,只是柱香之后,他却又停下了脚步,躲在一处树木上方,向外打量。 在眼前,正有人在厮杀呢。 “咦?” 杨北寒捏了捏自己下颚上的鼠须,他小眼睛里竟是好奇。 “张岚娃儿,他怎么也在这?” -------------- “啊” 全身是血的黑衣卫指挥使手握雁翎刀,似鬼一般朝着张岚砍杀而来。 他刚亲眼看到,这个穿着单衣,手握折扇的家伙,。 古怪武艺,屠杀了随自己冲出重围的十几个兄弟,这下,指挥使手下精锐便算是彻底报销了。 他心中怒极,手中长刀便越发凶狠,归燕刀法大开大合,看的一旁的沈秋连连点头。 这位指挥使的归燕刀法,当真是使得好。 可惜,这刀术失了精巧,全靠勇力,对付小铁那样的武者还能撑上几招,对上张岚这样走灵巧路子的武者,就有些大大不妙了。 “啪” 一刀砍下,被张岚侧身躲过,这公子步伐奇诡,身形如不倒翁一样摇晃一周,手中折扇扬起,带着鬼影真气。 如蜻蜓点水,拍在那指挥使手腕上。 这一拍,便让指挥使手臂发麻,刀式走形。 他欲反身挥刀,却又看到张岚身形一闪,有个模模糊糊的幻影自另一侧出现,也是挥着拳掌,打在指挥使侧身。 幻影一触即散。 但这一瞬,却给张岚带来了了足够的反应时间。 “唰” 他左手并成兰花指,翘起的指头上,缠绕锐利真气,手指轻点,切金断玉,就如蝴蝶在花丛飞舞。 只是轻轻一触,那指挥使胸前便爆开一个血洞。 张岚摆着扇子,身形潇洒的后退几步,他看着倒在地上,满脸凶狠的指挥使大人,边回头对观战的沈秋说: “本公子这万花灵玉指,使得可还好?” “差得远了。” 沈秋左手张开,公输巧手轻轻一勾,一把带血的刀便飞入手中,他握着刀,走向挣扎痛苦的黑衣卫指挥使,一边对张岚说: “蝶舞花丛,轻盈婉转。灵玉相生,指尖幻灭。 这万花灵玉指,乃是上等飘逸功夫,讲究无形无影,片叶杀生,就如花间幻梦。你再看看你用的,这么多血,这么大的窟窿! 你到底是惜花公子?还是惜花屠夫?” 张岚被沈秋一顿说的有些气馁。 这五仙观传承指法神妙,乃是真正的仙家武学,他还需要多加打磨才行。 沈秋走到指挥使身边,他看着眼前那北朝黑衣人,他说: “沈某和你们黑衣卫,还真是有缘的很。 辽东那边,杀了三个指挥使,算上你,就是第四个。 但我师父乃是死在你们手中,黑衣卫一日还在,沈某杀戮便一日不停。” “噗” 长刀落下,指挥使头颅翻转几圈。 沈秋耍了个刀花,挥去刀刃鲜血,转身似是要对张岚说些什么,但下一瞬,他转过身来,手中长刀便如闪电般,被抛飞出去。 真气爆鸣间,这刀又急又快,如箭矢一样,掠向杨北寒的藏身地。 “铛” 七绝长老会出一掌,打在眼前长刀刀脊上,将那精铁长刀打的寸寸断裂,但眼前断刃飞舞,又似被无形之手聚拢,飞舞着朝他再次刺下。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缕寒气刀光。 “来得好啊。” 杨北寒哈哈一笑,从藏身的树枝上一跃而起,眨眼便与沈秋对攻三记,身上长衣被刀刃划开几分。 沈秋也被打落地面,正落在赶来的张岚身边。 “莫打了!” 张岚跳到两人之间,伸手张开,阻止两人继续大家,他看向落在地面的杨北寒,装傻说到: “咦?北寒叔,你怎么也在这洛阳?你不是一向坐镇七绝门的吗?” “本座天生劳碌命嘛。” 杨北寒哈哈一笑,他对沈秋眨了眨眼睛,说: “你这娃儿,凶得很。 前些日子,咱们才在苏州见过的,这就翻脸不认人了?若不是本座运气好,刚才可就被你砍掉脑袋了。” “北寒长老说笑了。” 沈秋收回贪狼刀,摸了摸下肋处,那里还有股阴寒真气在盘踞。 它被打入体内的方式,就是标准的摧魂鬼爪。 但这股真气却有些古怪,它凝而不散,也不阻碍真气流通,似是潜伏下来,等待命令再行暴动一番。 他看着杨北寒,一边打散体内真气团,一边说: “那不是摧魂鬼爪吧?莫非,北寒长老已经进入神爪之境了?” “唉,小娃儿,话可不能乱说啊。” 杨北寒抓着葫芦,对沈秋说: “本座才不会什么摧魂神爪,那等神奇功夫,只有老门主才会的。” “北寒叔,是张楚让你来抓我的?” 张岚抓着折扇,躲在沈秋身后,这怂包探出头,对杨北寒说: “你想抓我,就得先过沈秋这一关,我虽然武艺低微,但我两人联手,怕是北寒叔也要吃苦头。 不如就此罢了吧?” “你这...” 见张岚这么怂,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杨北寒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骂到: “你这张岚,真是疲懒家伙,真该把你抓回去,让你在血魔窟里好好练武,练不好就不许出来! 免得你给老门主四处丢人!” “嘿,张楚是不丢人了,但他害了多少性命?” 张岚反驳到: “北寒叔,你是父亲心腹,却就这么听之任之,让张楚坠入魔道!若我父亲看到,定是要惩罚于你的!” 这话说得杨北寒有些沉默。 他似是有些意兴阑珊,将酒葫芦挂在腰间,他摆了摆手,说: “随便吧,那张楚好歹还继承了老门主的心愿,你张岚就一天到晚就知道风花雪月。 咱们是魔教人,做事随心是没错,但你从小到大,却是一点担当都没有。 老门主还在时,能护的你,现在你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你恼我助你哥哥,但那张楚心怀大志,还肯用心做事,比你好太多了。 本座除了助他成事外,又能如何?若是你张岚稍微出息一点... 事情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29.隐形守护者 热门推荐: 杨北寒狠狠的瞪着张岚,脸上全是长辈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张岚一脸羞愧,却又无话可说。 他这没出息的样子,让杨北寒实在气恼。 七绝长老甩了甩手,说: “你呀,好自为之吧。 你哥哥最近忙,没时间管你,但你最好用心习武,免得到时候张楚找上门,你又落得一个没下场的结果。 当然,看在老门主的份上,本座总会护你一条性命的。” 说完,尖嘴猴腮的长老便一跃而起,落入后方林中,他站在树枝上,回头对沈秋说: “还有你,沈秋! 这次的事,若不是机缘巧合,那圣火教护法也不会那么轻易死在你手里。这次咱们就当玩玩,下一次再见面,你这正派少侠,可就要小心点了。” “在下等着就是,真想看看你魔教手段!” 沈秋回了一句,张岚也扯着嗓子大喊到: “北寒叔,你还没告诉我,张楚到底要做什么呢!” “耐心等吧。” 杨北寒的声音自黑夜中渺渺传来。 “你等很快就会知道了。” 几息之后,沈秋和张岚往河洛码头回返,他们骑在夺来的马上,沈秋见张岚心情低落,便问道: “这杨北寒,之前我见他,以为只是个寻常人物,但现在看来,他身上,还有隐情?” “是。” 张岚甩着手中扇子,说: “在苏州,没与你说太多。 北寒叔乃是父亲心腹之人,当年父亲一统魔教后,七绝门事务,都是北寒叔统管的。 他在魔教中也算是赫赫有名,但在父亲失踪后,便不理会江湖事务,这十年里也算是被江湖人遗忘了些。 我儿时,母亲体弱,父亲为母亲寻医问药。 那段时间,我和张楚,都是北寒叔和苦陀一手看大的。现在苦陀死在我手里,北寒叔大概心里也是生气的吧。 但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方才还看到五行门的赤云长老的身影,那可是赤练魔君曲邪的师兄辈人物! 十年前就已经不问江湖事了。 北寒叔,赤云这种淡了江湖的前辈高手,都被重新请出,怕是魔教中将有大变。” 沈秋抿了抿嘴,他看着眼前越发深沉的夜色,他说: “魔教这是在潇湘大败后,准备反攻了?” “极有可能。” 张岚点了点头,他说: “或许中原之地,将有乱起。” “刚才只是短暂交手,看不出深浅,我问你,杨北寒真实武艺如何?” 沈秋摸了摸下肋,又问了一句。 张岚说: “很厉害! 基本上是魔教中最厉害的那一波。 但他们活跃的时候,还没有江湖榜这玩意,北寒叔也近十年不动武,所以我也不能给你个很清晰的定位。 但以我的感觉来看,若是搏命的话,他和曾经的地榜第一,赤练魔君曲邪应该五五开。” 张岚眯起眼睛说: “刚才你也看到了,北寒叔的那一手摧魂爪,很可能已经到神爪境界,这世上现在也只有他和我父亲,会使那般功夫。 这入了神爪境界,打入对方体内的真气就能被操纵几分,又能长久存在。 只有他需要真气爆发的时候,打入体内的气团,才会爆发开的。 可谓神乎其神,出其不意。 你只要与他近身肉搏,那你就已经输了。 他还会贪狼刀术,是我父亲传授的,张楚的贪狼刀术,也是北寒叔教的,他也想教我,可惜,我年少时,不喜欢刀法,就没学。” “半步天榜?” 沈秋突然说了一句。 张岚愣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说: “你这个说法有点意思,但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样。 对了,刚才我见一个圆滚滚的胖子,追着一个通巫教高手往那边跑了。我们要不要去支援一二?” “支援倒不用。” 沈秋看着张岚指出的方位,他摇了摇头,说: “那通巫教人慌不择路,跑错了方向,不必担心,他已死定了。走吧,我们过去看看,待事情落幕,咱们便去寻小铁,回洛阳去。” 张岚说的胖子和通巫教高手,说的就是雷爷和黑川。 这两人一追一逃,又都有凶悍武艺,他们很快就离了渡口,往洛阳西北方去,追逃之间,还有短暂交手。 雷爷一手凶戾的秋风刀法,破了黑川的玄冰指。 但他自己身上也被遍布凌冽的寒霜之气。 寒气加身,让雷爷真气运行和腾挪提纵都慢了一分,这长途追袭时,便有些落了下风。 “呸” 雷爷停在一处石头上,见眼前那黑川又拉远了距离,他伸手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也不知是在骂谁。 “咱老雷当年也是一夜奔袭一百里的好汉,气都不带喘的。” 雷爷的呼吸有些粗重,拍着肚子骂到: “如今却是养尊处优,也快变成废物了,这若是抓不到那贼子,回去定要被浪僧笑话。 哎呀呀,气煞我也!” 雷爷咆哮一声,运气真气,抓起一块石头,朝着已经眼前十几丈的黑川砸去,灌注真气让飞石呼啸,砸向对手。 却被黑川回身一指点碎开。 那黑川,乃是通巫教中十三高手之一,是北朝国师真正的心腹之人,脑子灵活,而且和宽厚长相相对的。 是一颗狡猾的心。 他回头看了一眼勉力追赶的雷爷,心中便有一抹放松。 今夜这事,变化早在众人意料之中。 大家来时,就知道这是个陷阱,但却都存了试探之意,想要看看河洛帮的底气和实力。 这一看之下,却让人大惊失色。 自己这边有差不多六个地榜,已经是江湖中罕见势力,但对方却一口气拿出了六个地榜来做埋伏。 雷烈,浪僧,张屠狗,这都是己方知晓的。 沈秋,陆归藏,东方策这三人的出现,就属于意外,还有那个最开始挡住了两个万物魔人的墨家人。 虽然只是随手出击,没有大打出手。 但能拦住两个万毒高手,想必武艺最少也是接近地榜了。 这雷烈和河洛帮,在南朝武林,排面这么大的吗? 看来以前,还真是小看了这个江湖帮派。 此番回去,也要让黑衣卫和教中人,用心收集河洛帮的消息了。 黑川心里如是想着,脚下提纵却不停,一手落雪步寂静无声,就如风中吹雪,身形轻盈。 这门诞生于白山黑水中的提纵术,最是善长途奔袭。 “嗷!” 只是他再次掠出几丈远,将自己和雷爷的距离拉开到三十丈差不多的时候,便听到一声凶戾鹰唳,自黑夜天空响起。 紧接着,便有黑影自天空掠下,一头扁毛畜生拍打翅膀,用爪子抓向自己眼睛。 “啪” 黑川劈手打出一掌,寒气森森,将那凶狠畜生逼退开,但脚下却停了下来。 在他眼前,一颗枯树之下,正有个带着鬼面的黑衣人,抱着一黑不溜秋的剑鞘,靠在树边,还有一匹老马被绑在旁边。 似是正在等他。 见那偷袭的凤头鹰拍着翅膀,带着寒霜,落在那人肩膀上,黑川便心知不妙。 这雷烈! 竟阴鸩至斯,还在此处设了埋伏? 山鬼伸手度出一缕真气,帮自己的爱宠化去身上寒霜,见爱宠翅膀掉了几根鹰羽,面具下的双眼便多出一缕寒光。 他上前一步,肩膀上凤头鹰飞起,掠入高空。 山鬼伸手握住承影剑柄,自剑鞘中抽出,这把黑不溜秋的铁片子剑,在黑夜中当真无影无影,挥起剑刃根本看不到一丝剑影。 他长剑前指,看着眼前摆出拳掌姿态的黑川,他哑声说: “北朝人?” 黑川不答话。 后背雷烈正在大喊着急速追来,那喊声中多了一丝喜悦与浓重杀意,黑川便知不能缠斗,务必要以极端力量,击溃眼前这人。 他心下思定,体内已大成的寒池决运起,寒气森森间,便有数道凌厉的玄冰指气刺来。 寒气四溢,月轮当空,让黑川身上都升腾渺渺气息。 落雪步抬起,就如暴雪吹打,寂静无声中,黑川便扣住十指,掠入山鬼身前五尺,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无形承影剑随风动,在山鬼抬剑之时,便有数个剑影一起行动,黑川眼前只有山鬼一人,在下一瞬却多了其他四个身形。 五把承影从五个方向刺来。 没有什么花哨的剑招,就是刺! 最简单,最直接的刺! 但搭配上照影惊鸿剑式,这世间最简单的刺,便成为了最锋锐的夺命之物。 “噗” 几团血光在寒月下飞起,黑川脸色剧变。 他的护体寒气明明可以挡住这种程度的刺击的,为何? 为何就好像真气根本不在。 那黑剑刺来的轨迹也是奇妙,自己就好似毫无感知。 他打出的玄冰指距离山鬼躯体还有几寸,飞出的指气打灭了几个剑影,却没能伤到山鬼分毫。 但在山鬼眼前,黑川胸腹之上,却已多了五个伤口。 鲜血自伤口喷出,便被寒气冻结,如血珠般零零洒洒,黑川全身剧痛,寒池决麻痹伤口。 但依然有刺痛袭来,他怒吼着想要变招,用寒气聚成寒冰,护住自己体魄。 但... “吃老雷一刀!” “噗” 几道霸烈又灵巧的龙雀刀气也打着旋,从后方袭来,正打在黑川身上,打的冰屑横飞,黑川的身体猛遭踪迹,便被砸飞出去。 “唰” 眼前山鬼的第二剑也在同时挥出。 如秋风拂面,寒冰既已凝结,那坚固冰块,足以抵挡兵刃劈砍,给黑川留出搏命时机,但这一次不行。 他的脑袋和脖颈被划开。 切口平滑,那些凝结的冰块也如冰面一般,断裂的骨茬和血肉,都看的清清楚楚。 “噌” 承影归鞘。 长刀落下。 黑川冰封的脑袋在地面上跳动几下。 正砸在雷爷脚下。 雷爷有些惊疑不定看的眼前,那两剑干死了一名地榜的山鬼。 虽说刚才这一记秒杀,自己也帮了忙,龙雀刀气背后袭击也确实凶狠。 但出手杀人的,依然是杀鬼。 沈秋的计划又没给他细说,尽管浪僧对他说过山鬼的奇异,但他还不能确定,眼前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看他杀黑川的手段,若是这山鬼起了杀意,自己这手秋风刀再加上龙雀刀气,真不一定能胜过他。 眼前这人,杀地榜如宰鸡杀羊,莫不是...路过此地的天榜剑客? 这其实是雷爷多想了。 山鬼杀黑川如此轻松,一来是因为黑川不知道承影剑的厉害,他试图用护身罡气抵挡一二。 但承影专破真气,那护身罡气再雄厚,在承影剑下,也比纸都不如。 二来,山鬼的照影惊鸿剑式,本就是仙家秘传,现在日渐浸润剑术和心决,让山鬼对剑影的操纵更细致,才能一击重伤黑川。 换句话说,这两剑秒杀,更多的是借承影神妙。 若是黑川手中多一把不错的刀,再会点刀术,结果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但若是如此,山鬼这几个月在剑术上的进步,也着实让人感觉头皮发麻,这照影惊鸿剑式,配上承影剑,足以成就山鬼未来的武道。 那是一条,刺客之路。 山鬼也不理会雷爷的狐疑。 他杀了人,便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洛阳城而去,阴森的鹰唳声在黑夜中响起,让捡起黑川脑袋的雷爷也是目送山鬼离去。 杀北朝人而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真正重要的是,沈秋和青青还在白马寺等他一起吃宵夜呢。 此时,洛阳城中,白马寺。 这乃是千年古刹了,虽不如临安涅槃寺那般精通武艺,但论起佛法精妙,这白马寺在天下都是一等一的。 雷诗音正坐在寺院禅房中,这聪慧的姑娘正在和芥子僧论着佛理,瑶琴在一旁抚弄琴弦,有丝竹之音回荡。 而青青丫头则在白马寺外围,正趴在墙头上,一脸期待的看着墙外夜色,四名涅槃武僧就守在四周,防备任何险情。 她下午见了山鬼哥哥,这会正等着山鬼和沈秋回来洛阳,好一起吃顿宵夜呢。 “咦?” 青青在墙头上左右乱看,这丫头眼神挺好,借着白马寺周围的灯火,意外发现了一个在对面街上溜达的熟悉人影。 “小哑巴!嗨,小哑巴,你怎么又来洛阳了?” 她坐在墙头,对街道另一边背着刀匣的忧无命摆着手,后者似是被惊动,仰起头,便看到盘坐在墙头的青青。 那张清秀的脸上,顿时也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他快步走到白马寺墙壁下,仰头看着青青,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纯粹笑容,也不说话,就从背后包袱里,拿出个馒头,撕开一半给了青青。 他能感受到,十几丈外,就有几个悠长的气息,也不敢惊动他们,便比划着,轻声说: “送给你,吃,好吃,嘘,小声,说话。” “咦?” 青青瞪大眼睛,捏着手里馒头,她看着忧无命,压低声音说: “你会说话啊,原来不是哑巴。” “嘿嘿” 忧无命笑了笑,自己先吃了口馒头,青青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看着手中馒头,发现这是带馅的。 又闻了闻,还有股桂花香味。 “你自己做的吗?” 青青问了一句,忧无命使劲点了点头。 她有些犹豫,该不该吃这馒头,但又看到忧无命眼神,那蓝色的眼神中的一抹纯粹期待让她有些动容。 再加上,刚才忧无命也当着她的面,吃了半个,这馒头应该是无毒的。 她便将手中馒头放入嘴里。 “嗯,好吃。” 一抹香甜在青青嘴里散开,让她咧开嘴,对忧无命笑了笑。 后者见青青吃了馒头,脸上笑容便更甚,他左右看了看,低声说: “你,怎么,在这里?” “我等人啊。” 青青坐在墙头,摇晃着双腿,说: “还要陪着我朋友,有坏人要害她们。” “是,雷诗音,吗?” 忧无命听到“坏人”这词,眼神有些暗淡,他问了一句,青青立刻警惕起来。 “你怎么知道?你...你是谁啊?小哑巴。” “我,我,不是,坏人。” 忧无命急忙摆着手,他听到周围有脚步声,便急忙后退,又对青青说: “不会,害你朋友,我会,赶走,他们。 下次,再送馒头,给你吃。” 说完,忧无命便后退几步,对青青挥了挥手,如飞鸟一样起身,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白马寺外的巷子中。 青青捏着大半个桂花馒头,看的目瞪口呆。 她记忆中那个在洛阳街边,饿的快死的,有双蓝色眼睛的小哑巴乞丐,居然还是个武林高手? 这手提纵轻功,虽然比她差一点,但也很厉害呢。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30.无忧 “青青,你刚才与谁说话呢?” 听到动静的涅槃武僧过来问了一句,青青与他们已经很熟了,在苏州的那些时日,都是这些武僧在护卫禅院安全。 小师妹盘坐在墙头,回头对那手持禅杖的武僧笑了笑,她一边吃着馒头,一边说: “没有谁啦,是街边相熟的人,我在洛阳也有朋友的。” “行,你自己小心点,别往寺外去。” 那武僧点了点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今晚河洛帮将瑶琴和雷诗音都安置在白马寺,虽然有芥子僧这样的武林高手护卫,但他们这些护卫依然很是警惕。 魔教那方出动了高手,之前天空中飞舞的传信烟火他们也看到了。 在洛阳城外,正邪双方正在对博,这洛阳城中,也是一片紧张。 丐帮和河洛帮都派了人,就在白马寺附近巡查不休。 至于本地官府 唉,不说也罢。 在白马寺不远处的暗巷中,忧无命躲在墙后,打量着青青那边,他看到青青对墙后人说着话。 但等了几息,也不见有武僧出来追捕。 青青帮他瞒下了踪迹,这让忧无命心中有股暖意升起。 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却邪刀主如此想到,他转身回到巷子里,前行数步,便对巷子后方的一众等待命令的七绝门人说: “此地,有高手,埋伏,速退!” 巷子里的门人们也不含糊,他们都是精锐,观今夜白马寺的防备齐备,就知道这趁乱劫营的活做不了的。 现在忧无命又带回了情报,他们也乐于顺水推舟。 再说了,忧无命堵在那里,明显是不让他们行动。 这会谁也没胆量惹这魔刀之主,杨北寒之前吩咐过,若事不成,便也不必拼命冒险。 几息之后,这些潜入洛阳城的七绝门人,便从提前找好的路线,的退了出去。 但忧无命却没走。 他回到了洛阳码头附近的一处宅子里,解下却邪刀,黑灯瞎火的便去了厨房,稍显笨拙的揉面,做的相当认真,就如练刀一般。 不多时,便有一屉桂花馒头放上了灶台。 说好要送馒头给青青的,在离开洛阳之前,便要履行了这个承诺。 除了张楚,张岚,还有北寒叔外,他又多了一个朋友。 呃,和他比过刀的沈秋,应该勉强也算吧。 在忧无命做馒头的同时,沈秋和张岚顺利回到了洛阳城中。 今晚事态严重,城门口守卫的,尽是河洛帮的精锐,眼见沈秋回来,他们便让开半开的城门,让沈秋和张岚入城。 码头那边战事已经落幕,再有一会,其他人便也会回来了。 白马寺的厢房中,青青已经备好了宵夜等待师兄回来了。 因为是在佛堂,所以用的素斋,山鬼已经坐在席上,还带着面具,慢条斯理的吃着一碗面,还时不时和青青说几句话。 白马寺的素斋,乃是洛阳一绝,山鬼吃的非常满意。 但哪怕握着筷子,承影剑依然抱在怀中,随时都能出鞘对敌,血溅七尺。 他的那只凶狠的雌鹰,就立在窗沿上,眼前摆着碗,里面都是美味的蛊虫,也算是犒劳一二。 青青的两只凤头鹰站在一边,低眉顺目的,非常乖巧。 它们连惊鸿兽都打不过,更别提挑衅山鬼这只更凶狠的鹰了。 “嗷” 怪叫声中,惊鸿兽也自黑夜里落下来,就落在窗台另一边。 它盯着山鬼的鹰,拍打着翅膀,挑衅之意满满,那只雌鹰叼了只蛊虫,回头瞪了惊鸿一眼,便张开翅膀,飞入黑夜。 惊鸿也紧随其后。 这是又去打架了。 而见两位大佬飞走,青青的两只凤头鹰便赶紧挪动爪子,去抢吃碗里的蛊虫。 “师兄回来啦!” 青青见到惊鸿,便知沈秋已经回城,不多时,沈秋和张岚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山鬼抬起头,对沈秋点了点,又看了一眼张岚,后者缩了缩脑袋。 他还没忘记这位神秘高手,在苏州大战里的英姿呢。 这种手段凶狠,感情淡漠的人,除非是已经得了信任,否则还是别惹为妙。 “过来坐。” 沈秋坐在青青身边,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对张岚说: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他又对山鬼说: “我与小铁都信他,今夜也是一起作战过,特意带他来见见兄长。” “嗯。” 山鬼点了点头,也不理会张岚,拿着筷子接了个酥软的点心,放在青青碗中,三人聊了一会,小铁也来了房中。 他是一人来的,将巨阙放在桌边,也不和其他人客气,拿起筷子就大吃起来。 今晚恶战了一番,正是肚子空空之时。 “黑叔走了。” 小铁吃着东西,对沈秋和青青说: “他说,他要去游历天下,便不来和你们告辞,但以后定有相见之日。” 听到这个消息,青青有些郁郁寡欢,小师妹和其他年轻人一样,不喜欢这突然的离别。 但沈秋却点了点头,说: “墨黑乃是钜子徒弟,他与艾大差之间天然有争执,此番行走天下,怕也是要寻得机关术突破的。 武艺上,黑叔不太可能一下子超过艾大差,就只能在机关术上决胜负了。” “是。” 小铁放下筷子,说: “黑叔虽然没明说,但我也是能感觉到一些。” “你们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坐在小铁身边的张岚狐疑的看着沈秋和小铁,他说: “艾大差的身世过往,那是只有他和父亲才知道的事,但父亲从未说过,你等怎么知道的?” “我们知道的事情可多啦。” 青青丫头盘坐在椅子上,得意的哼了一声,她对张岚说: “你才是个新人,别多问,吃你的东西吧。” “今晚不说这些。” 沈秋也放下筷子,对张岚说: “你若想知道,明日便让小铁告诉你。 你现在也算是咱们一伙,虽然今日之事,芥子大师已同意免去你一年圈禁,但还有一年。 你便好生待在白马寺,练练武艺,养下心境,待你得脱自由,我等必会给你摆酒庆祝的。” “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张岚不满的吐槽说: “你们也不帮我说说话。 尤其是你,青青,那芥子僧把你当亲传徒弟,你若肯帮张岚哥哥说话,芥子僧也是必然会网开一面的。” “人情,不是这么用的。” 沈秋摇了摇头,说: “你待在这里,也不是坏事。 有芥子僧和涅槃寺护持,就算张楚对你有什么想法,他也很难得手。你不是也说了,魔教中可能会有大变吗?” “行吧,行吧。” 张岚耸了耸肩,说: “那便听你们一回,不过,我那四名美人,可还在苏州呢,我欲把她们接到洛阳。” 说到这里,张岚哀叹一声。 “本少爷把她们养的太好了,手不能挑,肩不能提,若是就此放手不管,怕是要沦落到烟花柳巷去。 我也有心给她们寻个好归宿。 但她们与本少爷这等天下奇男子待得久了,眼界也高了,寻常人物也入不得眼,每每挑三拣四,真是让人头疼的紧。” “哪有你这么自夸自卖的?” 小铁眼神古怪的看着张岚,他说: “那几名姐姐,也不是你说的这么不堪的,她们只是无处可去罢了。” “是,所以,眼下刚好青青和雷家大小姐有莫逆关系,以后就让她们跟在青青身边,住在雷府里,本少爷也就放手不管了。” 张岚又对青青拱了拱手,小师妹看了一眼师兄,便点头应了下来。 这丫头又看了山鬼一眼,她嬉笑着说: “山鬼哥哥在山中清苦,又无人照顾,不如带两个美人回去,暖暖床也好啊。” “不要。” 山鬼轻声说: “外物缠心,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不说既然说起这茬了,山鬼心中也有疑问,他看向沈秋,说: “我方才听青青讲苏州之事,心中便有疑惑,我弟不是倾心于那潇湘侠女,怎么又移情别恋。 与这苏州瑶琴又有些了亲近关系?” “哎呀,你别听青青乱说,小丫头片子懂个甚!” 沈秋狠狠瞪了青青一眼,对山鬼解释到: “是欣赏,两者都是欣赏,也不是说就要定下终身。兄长你一个孤独十几年的单身狗,就别替我瞎考虑了。” “嘿嘿,你这沈秋,其他事也就罢了,但这情感之事,偏偏优柔寡断的紧。” 张岚摆着扇子,凑热闹说: “什么潇湘女侠,苏州仕女,既然心中喜欢,那就一并娶了就是,大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很嘛。” “对,张岚说得对。” 小铁也在一边频频点头,他说: “大哥乃是世间好男儿,有几个红颜知己也是再恰当不过了。” “哦?是吗?” 沈秋冷笑一声,扭头看着张岚,他说: “你把这话去给你老爹说说,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张岚立刻闭嘴了。 张莫邪对亡妻冯雨涵的情深义重,天下皆知,若是按张岚的话说,那他父亲就不该拒绝桐棠巫女的热烈追求了。 众人就这么一说一闹,直到凌晨时分,青青熬不住,便去睡觉了。 天将亮时,山鬼也要告辞,沈秋三人便送他到寺院门口离去,却刚好又遇到东方策和陆归藏联袂而来。 这两人,是来拜访芥子僧的。 两伙人见了面,沈秋便上前寒暄了几句。 “沈兄此番又除了一名圣火教五方护法,两个护法都亡于沈兄之手,这圣火教怕是要记恨上你了。” 陆归藏在外人前,有些不善言谈,便由东方策交际。 这纯阳大侠手握玄蛇剑,对沈秋说: “以后沈兄走江湖,若是靠近甘肃西域,便要小心一些了。圣火教在那边势力很大。” “谢东方兄提醒。” 沈秋拱了拱手,他看着东方策和陆归藏之间那稍显亲昵的关系,心中更是了然一些,他说: “芥子大师此时就在白马寺中,可能是在备早课了,若是两位要去拜访,便要稍等一会,不如去我房中坐坐。 咱们一起经历过事情,也算是江湖好友,便该亲近亲近。” 他看着陆归藏提在手里的观沧海剑,又说到: “再说这观沧海,还有几分隐秘来历,要与两位说一说。” “这” 东方策与陆归藏对视了一眼,便点了点头,随着沈秋三人回去了厢房。 沈秋隐去了东灵君的蓬莱人身份,将辽东之事说了一番,告知陆归藏,这把古剑虽是堂堂正正的战利品。 但也可能会被人用秘法寻到。 若是要保下剑,便要提前做些准备。 “无妨。” 陆归藏倒是脸色不变,他对沈秋说: “那等暗害师兄,还要谋夺师兄遗物,强掠师兄弟子的恶贼,便是来了,我也不惧他。 既然那人也是剑法高绝之辈,到时,便与他论剑一番。 我心中并无介怀,沈兄不必担心。” 几人在房中相谈甚欢,东方策是见过世面的,聊起江湖密事也是头头是道,听的一众人频频颔首。 他们摆着龙门阵,偶尔互相吹捧几句,喝了好几壶茶,待到芥子僧与白马寺僧众做完每日早课,便起身告辞,去拜访芥子僧。 东方策说,他与至交好友,要离了洛阳,去北地名山大川游玩一番,大概会赶在几个月后的英雄会开幕前回来。 沈秋三人则是一夜没睡,这会便去休息了。 他坐在房中,手握剑玉,遁入梦境,见眼前两个圣火教五方护法赫然在列,便也不浪费时间。 他也不抽刀,舞起寒气森森的摄魂鬼爪,便朝着那高大蛮横的阿贝德打去。 这护法的一身横练功夫,沈秋虽然用不到。 但若是给小铁练,那必然是事半功倍的效果,还有长河孤烟步法,瑶琴那边传授的很用心。 但限于瑶琴没有系统的武学经验,沈秋还有些地方没弄懂。 另一个护法埃米尔,刚好擅长长河孤烟身法,正要向他“讨教”一番,也算是意外之喜。 午后时分,青青丫头伸着懒腰,自厢房中走出,洗漱完毕后,便看到有个小沙弥提着一个食盒匆匆而来。 说是门外有人自称青青好友,特意送来礼物。 青青诧异的将那食盒拿回房中,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十个馒头,都是刚做好不久,散发着熟悉的桂花香味。 “嘿,是小乞丐送来的。” 青青拿起一个,放入嘴里咬了一口。 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甜甜口味的东西,这香甜扑鼻也让她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待拿了馒头,准备拿去给师兄,小铁还有张岚,诗音,瑶琴和芥子叔尝尝时,青青又发现,食盒下方还有封信。 信不长,字迹也写的歪歪扭扭。 那小乞丐在信中说,他乃是自西域来的,奉家中长辈的意思,行走江湖,游历天下。 上次在洛阳受伤也是意外。 他感谢青青当日赠食之恩,以后若还有机会,便再送些好吃的过来,只是师门隐秘,请青青帮他隐瞒一二。 最后,他说他叫“无忧”。 “怪名字。” 青青嘟了嘟嘴,便提着食盒出了门。 那小乞丐身份隐秘,但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得青青送给他食物的恩情,还特意跑来洛阳还愿,想来应该也不是坏人。 狼心狗肺的坏人,又哪里会记得,他人给予的恩情呢? 待青青分完了馒头,便拿着最后两个,来到师兄房中,她推开门,就看到师兄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封请帖。 师兄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古怪,似是遇了什么见鬼之事。 见青青进来,沈秋将请帖放在桌上,对小师妹说: “李义坚那货昨日刚回了洛阳,这会正请我们去李府赴宴呢。” “那去呗。” 青青将馒头递给师兄,沈秋接在手里,咬了一口,面色古怪的说: “赴宴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名义有些怪,李义坚说,是定亲之礼,信里还说,他已有后代了。 呃,这馒头味道不错,哪来的?” “朋友送的。” 青青随口回了一句,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的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件事上。 她问到: “李义坚有孩子了?他和谁生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31.坠红尘 李义坚这人,并不复杂。 他自幼好武,静不下心,满脑子的江湖侠义,身边除了一起长大的婢女含香之外,又没有其他女人。 又自持侠义,家教也不错,自然不会去做那等偷鸡摸狗之事。 所以,在来李府的路上,沈秋和青青就把事情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小铁在一旁听的热闹,大概也听明白了。 大哥和青青猜测,李义坚肯定是取用了婢女含香,然后两人珠胎暗结。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待他们三人到李府的时候,这豪商之家正挂红披彩,府内一片喜气洋洋,张罗着给自家少爷办定亲礼。 不过因为含香姑娘出身卑贱些,但不能大操大办,听管家的意思,也不是正妻,只是先娶个妾室。 这让沈秋不由的撇了撇嘴。 人家姑娘清白身子都给了李义坚那夯货,还为他怀了孩子,这么大牺牲,就换来个妾室之位。 这封建礼教,当真害人。 不过青青和小铁倒是不以为意,青青还为含香这一番境遇感到高兴呢。 这个时代,以含香的出身,能在李府这样的豪商之家做个妾室,那绝对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将来就算李义坚有了正妻,含香与他自小相处,感情深厚,又母凭子贵,也必然是一生无忧。 而且,若是真能给李家生出个大胖小子,继承李家体统,以李老爷和老夫人那敦厚性子,含香自妾室转成正妻,也不是不可能。 “哎呀,贤侄来得巧。” 李老爷这会也喜滋滋的,抓这个紫砂小茶壶,在院中转来转去,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看上去好像都凭空年轻了几岁。 这会笑的合不拢嘴。 见沈秋来了,便将他和青青,小铁请入正堂。 显然是自家人才有的待遇。 李老爷乃是八面玲珑之人,之前又入了河洛帮的商业体系里,见识自是多了些,他知道,青青和雷诗音这些时日都住在一起。 还听闻雷爷对沈秋另眼相看,便猜自家傻儿子这江湖兄长,以后必不是池中之物,便有心再刻意交好。 又本就是家中喜事,这股子高兴也不是装出来的。 他与沈秋相谈片刻,便将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 “我那傻儿,决意去潇湘之地襄助正道,我怎么也劝不下来,只能由他去了,只是担心他生活起居,便让含香去照顾于他。” 李老爷坐在红木椅子上,一边捻着胡须,一边喜滋滋的说: “没成想,这一去便有了好事,如今含香已身怀我李家血裔,这家族传承算是保住了,让我心中老怀甚慰。 以后我儿若是能安定下来,自然最好,但若还向要去闯江湖,便由他去,只是还往贤侄多加照拂。” 李老爷这话一说,沈秋心里便明的和镜一样了。 这分明就是李老爷和老夫人安排的嘛。 想来那含香跟着李义坚去潇湘前,便被家中叮嘱吩咐了,她又对李义坚情根深种,心中也不抗拒。 这一来二去,便成了好事。 只是这种未婚先孕的事,在这个时代真的算是离经叛道。 李老爷和老夫人为了自家传承,竟连这种歪门邪道都用了。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和李老爷聊了几句,沈秋又带着青青和小铁去见李义坚,那夯货正在院中练刀,见了沈秋和小铁,也半是欣喜,半是尴尬。 青青去房中和含香说话,沈秋四下打量,便低声对李义坚说: “是含香主动引诱于你?” “是。” 李义坚很尴尬。 他摸着蓄了胡须的下巴,对沈秋小声说: “是在长沙城中,我当时刚和太岳山道长们,击退了一队魔教恶贼,正是疲惫之时,含香便要为我揉捏筋骨,去去乏。 只是那一夜也不只是怎么回事,心中妄念不断,含香也是,竟主动迎合,让我也有些” “好了,这等私密之事,不用对我说。” 沈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拍了拍李义坚肩膀,他憋着笑说: “这种事,少有一次便中标的。 你嘴上说着不满,但肯定也是食髓知味,攻伐过多,这才闹出人命的,年轻人嘛,我能理解。 只是练武这事,不能亏了精气,以后要克制一番。” 这话让李义坚尴尬更甚,但也不好反驳。 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待在长沙那几日里,他真的是初尝禁果之妙,便夜夜笙歌 “小虎和易胜呢?” 沈秋见李义坚脸颊通红,很是尴尬,便主动换了话题,他说: “你等三人亲似兄弟,这你怎么一个人回了洛阳?他们还在潇湘?” “这倒不是。” 李义坚放下刀,对沈秋说: “含香有了身孕,我便不能在潇湘久待,赶忙护着含香回了中原,小虎和小胜本要一起回来的。 不过路上小虎说想去两广一行,寻得一些意形拳谱,小胜也想去见世面,又不放心小虎一人上路,便与他一起去了。” “这样啊。” 沈秋也不再多问,他看了一眼身后披红挂彩的小楼,对李义坚叮嘱到: “我知你家乃是士绅,规矩多,含香身份卑贱些,也只能是你的妾室。但你可万万不能学那些土豪劣绅的做派,把人家好姑娘当玩物一般对待。 她自小对你情根深种,与你心意相通,又有持家之道,愿意和你一起冒险去潇湘,乃是真正良配。 若是你敢始乱终弃,就算他人饶你,我也定会教训你,打断腿都是轻的。” “沈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李义坚愤愤不平的拍着胸口说: “咱李义坚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我本是执意要把含香娶做正妻的,只是爹娘不愿意,含香又劝说于我,不要因她,就与家中起了争执,这才有今日之事的。 若是我以后对含香不好,不必大家惩戒,自有老天收我。” “好!” 沈秋对李义坚竖了竖大拇指,他随手拿起手边练习用的木刀,活动了一下筋骨,对李义坚说: “前些时日,咱们离别时,便说这次见面要考效你武艺。 你在潇湘历练一番,想必那伏龙刀式也是有所领悟,今日便来切磋一下。” “大哥你就别欺负我了。” 李义坚手里捏着木刀,笑嘻嘻的对沈秋说: “我在潇湘都听说了,大哥在济南轻取阴阳刀杨复,如今已是真正的地榜高手,今天一早,河洛帮里都在传呢。 大哥昨夜伏杀了魔教地榜,自身无虞,向来武功已入化境,当称大侠。 我这三脚猫功夫,又岂是大哥的对手? 不如让我和小铁兄弟切磋一番。” “哈,你要和小铁打?” 沈秋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小铁,他随手一丢,将木刀丢回刀架,笑呵呵的对李义坚说: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别后悔。” “小铁,你和义坚切磋一场。你看他压不住欲念,坏好女子清白,使人未婚先孕,实乃恶行,今日,便好生教训一下这采花恶贼。 下手轻点,别真打断腿,过几日大婚,他还要抛头露面见人呢。” 沈秋看着小铁在活动筋骨,又说到: “你明日也就要往泉州去,安葬师父遗骸,此乃人伦大事,我也不阻拦你。今日,你便与我和义坚好好喝一场酒。 也沾沾义坚喜气,为你摆酒践行。”—— 洛阳事了,待击退了魔教匪人几日后,雷爷便使人大肆宣传,河洛帮一战击杀魔教地榜高手四人,挫败魔教阴谋。 事实如此,并非胡吹大气,多人见得,有人证有物证,再有丐帮宣传攻势全开,倒是给河洛帮大大的长了脸。 趁着这股热闹,雷爷,浪僧和张屠狗,也开始张罗起中原武林大会的事宜,有丐帮相助,那英雄会的请帖,很快就发的全天下到处都是。 河洛帮的体量和威名,还是小了点。 他们想要承办的英雄会,也是蹭了真正的江湖武林大会的名头,那武林大会十年办一次。 上一次是在正定二十年,下一次要办,还在四五年之后。 雷爷便是钻了这个空子。 他还把请帖发到了金陵五龙山庄,和其他四个正派一流大宗门,看看能不能请来江湖绝,便是灵气满溢,乃绝世璞玉,是修仙的好料子。 他也亲眼见过仙家景象,哪怕灵气消亡已经一千年了,求仙问道之路早就被斩断。 在这时代,修的再好,也无法得脱凡尘。 但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 做不做,是另一回事了。 相比世间繁华,刘卓然其实更愿意留在蓬莱山中,寻得自己的心中清静,不被外物所侵,不被外界迷惑。 他想走在自己的修行路上,终生不染痴缠怨恨,自此一往无前。 只是执掌灵剑,按照蓬莱规矩,便要下山历练红尘十数年。 就如昆仑仙池的花青,要红尘洗心一般,但凡仙家门派,都有这么个规矩。 就如佛家所说。 你想放下,总得先拿起吧,最少得亲眼见过吧? “朝游北海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入岳阳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 刘卓然轻声诵念了一句。 据说是千年前修行有成的前辈留下的诗句,那诗中缥缈豪气,实在是让人心生向往。 可惜 “生错了时代啊。” 剑君叹了一声,便合起窗户,不让外界声音传入房中。 他拍了拍手边凌虚剑匣,欲要精心参研蓬莱剑典,以期剑术再得突破。 只是刚盘坐在床榻上,便有店家小儿送来精美食物,还送了热水以用餐前,净手洁面。 “刘大侠,这是城外海沙帮送来的仪程。” 那小二弓着腰,将一盆清水放在木架上,还送了毛巾上来,满脸谄媚笑容,对刘卓然说: “他们知刘大侠不喜吵闹,但不敢来叨扰,只是送上美食,说是结个缘法。这些都是海中鲜物,刘大侠趁热吃吧。” 说完,那小二便退了出去。 刘卓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泉州海沙帮他知道,乃是本地的二流帮派,与河洛帮性质差不多,做些生意,也有点粗浅功夫。 但不管声势,还是武力,都比雄踞洛阳,把控中原的河洛帮差远了。 只是人家好意,剑君也不好拒绝。 再说,今日自清晨起,也确实水米未进,腹中饥饿了些。 这已不是灵气满溢的时代,风餐露宿,多年辟谷,那已经是传说之事了,每日习武,也要有营养供给。 就连他师父东灵君那个境界,每日也是要吃喝一些的。 不过剑君很警惕,入了江湖也不是一年两年,这江湖中的各种邪门歪道,他也是知道,而且还屡屡经历过。 多得是小人,想踩着他的脑袋上位,正面敌不过,各种阴谋诡计便层出不穷。 剑君自腰间取下一根玉石做的针,在桌上各样菜式上查看一番,没有毒,他去水盆净了手。 洗手前,还用辨识毒素的针,在水中也检测一番。 一切无异之后,这才坐在桌边,拿起竹筷。 只是吃得七分饱,便停了筷子。 美食虽好,也是诱惑。 半柱香后,还是刚才那小二进来收拾碗筷,他看着盘坐在床榻上,闭目修养的剑君。 他说: “刘大侠,这菜味道可好?可吃饱了?” “嗯?” 刘卓然疑惑的睁开眼睛。 轻轻握住身边剑匣,看着那一脸谄媚笑容的小二,他昨日的话,可不是这么多的。 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妙了。 小二站直身体,伸手在脸上轻轻一抹,黑发落下时,便露出了沈兰那张吹弹可破的娇媚脸庞。 她看着刘卓然,眼中尽是一抹冷意。 黑色真气自手指溢出,在手掌翻滚,最后缠于指尖,邪异非常,在那黑气缭绕摆动间,沈兰冷声说: “既然已经吃饱了,那就请剑君上路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32.打落尘埃 热门推荐: “噗” 客栈之中,一道人影自三楼坠下。 撞得精致栏杆粉碎开来。 又在木屑横飞中,坠在下方院子天井之中。 闹得这么大动静,四周却没有人出来查看,早在两人动手之时,便有五行门叛徒门,将这客栈快速清空开。 刘卓然落在地上,踉踉跄跄,只是依着平日提纵术,才堪堪站稳身体。 只是这地榜第一,现在的脸颊已是惨白。 白的如纸一般。 他体内空空,一身缥缈的蓬莱真气,十不存一,经络中痛痒难忍,身体反应,也正在变的麻木。 就好似体内生了太多虫子,正沿着经络穴位,不断的吞噬真气。 还堵塞经络,让真气无法再生。 被暗算了。 但这毒,竟连蓬莱灵物,都无法检测出来。 “唰” 身穿小二衣服的沈兰,在三楼破损栏杆处轻轻一踩,如捕食鹞鹰,飞掠向下方,身形于空中颤抖之间,便有十数道真假幻影,追袭而来。 这妖女也不用擅长的鱼肠刺,就用双手十指。 锐利真气在指尖流转,旋转之间还有呼啸之声,那本来精致如玉一般的纤细手指,在运功之时,竟漆黑如墨。 恶风袭来,剑君手握凌虚古剑,靠着精妙剑术,堪堪挡开眼前黑指。 但没了真气,让他原本快若闪电的挪移,躲闪慢了太多,又无蓬莱仙家内功运气,那些可以自动伤人的真气,也无法调用。 这一来二去,此消彼长,几息之间,脸色惨白的剑君,便又被沈兰打中一掌。 他后退数步,胸口无有血迹。 但隔着轻纱单衣,也能看到,被打中的地方已有古怪淤青,血肉旋转诡异,伤口灰白,似是血肉都被毁去。 并非疼痛难忍。 但却如跗骨之毒,让各处伤势麻木更甚。 “别看了!” 眼前诸多幻影聚于一处,沈兰双手捏起兰花指。 手指漆黑如墨,又有猛毒气息自掌风传出,带着一股奇特的霸烈之气,让人畏惧三分。 “这化龙指,是妾身专为剑君练的。” 沈兰低着头,双手垂于两侧,低声说: “舍了我一身琴艺,才换来这等凶戾指法,不会杀人害命,却毁你经络穴位,再加上你体内,正在生效的红尘蛊。 刘大侠,你这地榜第一,世外之人,自今日之后,便要成废人了!” 眼见沈兰如此大方,说出武艺蛊虫,刘卓然便心知,这妖女今日是吃定了他。 但他心中亦有疑惑。 拄着凌虚剑,剑刃向前,提起三分,他说: “何必如此? 那蛊虫连我蓬莱秘法,都检测不出,应也是世间难寻奇物。 刘某中了蛊虫,你已是胜券在握。 你心中必是恨我极致,一刀杀了我就是,见你手腕发青,已是毒素扩散之兆。又何必要修这等邪门武艺? 甚至不惜毁了自己?” “你以为我不想杀吗?” 妖女仰起头,眼中尽是冷意,她咬着牙说: “在你刺死秀禾那一日,我心中便立下誓言,必要杀你这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但有长辈命令,让我不得不从... 若不能杀你,便要你也从那云端坠入这时间最低贱处! 我听闻你们这等人,最重道心。 今日便破你道心,让你这一生,都要为我秀禾赎罪! 让你这世外之人,也尝一尝红尘苦楚! 你这修仙之人,使你坠入泥坑打几个滚,怕是比杀了你,都要难受吧?” 红尘蛊在剑君体内飞快增殖,只是柱香不到,他体内大半经络都被这吞吃真气的蛊虫塞得满满当当。 但这蛊虫却是不伤性命,让刘卓然虚弱时,依然有反击之力。 他捏着剑诀,手握凌虚剑,见沈兰再次舍身袭来,便有凌虚剑术施展开。 不用真气,就用剑招。 一招一式都带缥缈出尘之意,剑刃流转,便如天际白云苍狗。 云卷云舒,剑式做防御,将每一击袭来的化龙指都封堵住。 但眼前沈兰每一击,都会让他后退一步。 沈兰体内五行真气化作火行,爆裂无比,动作迅捷,方寸之间,隐有引爆之声,再有舍身决六分,使体内真气鼓荡咆哮。 这一刻的沈大家,不像是个名满江湖的刺客,却如狂战的战阵之士一般。 她将持剑防御的剑君逼到墙角,也不去破开那凌虚剑式,就以邪气非常的化龙指对攻,欲要毁他根骨。 待剑君背靠墙壁,打算殊死一搏时,沈兰却又突然收招。 在一声冷笑间,她后掠数丈,如蝴蝶一般,停在院中井口,连指法都收敛住,就如看热闹一样。 不好! 妖女,是故意的! “剑君剑术精妙,小女子自认不敌,便请另一位朋友,来与剑君切磋一番。” 剑君体内再无真气流转,便让他感知不如之前敏锐,但已入地榜,躯体也在常年温养下异于常人,耳目聪灵。 他能听到墙后有动静。 咔咔作响,就如某种精密机关正在蓄力启动。 “哐” 听到沈兰所说,刘卓然便使出蓬莱提纵,要跃出险地,但与沈兰缠斗已久,无有真气加持,让他也有些疲惫,动作便慢了几丝。 身后墙壁爆炸开,就如被攻城锤砸中。 在砖石四溅中,穿着黑色长裙,带着斗笠的矮个子女人冲上前来,一把扣住剑君腰腹,将他整个人都抱入怀中。 “噌” 剑君反应极快,手中凌虚剑化作一缕光霞,刺入身后来人,直刺穿腰腹,只听到零件破碎乱飞,还有弹簧发条破裂开来。 但却无丁点鲜血,更无法阻止那人舍命扑来。 秀禾! 这机关人在苗疆,被白蛊师换了百年篡命蛊。 虽不能复活,但更聪明,更有神智的篡命蛊,让秀禾这机关人也能做出更多复杂的指令。 就如现在。 她动作僵硬的将剑君从背后抱住,也不杀伤,就如锁扣扣死在剑君背后,自肩部,手腕,胸口,都有机簧声响。 灰色烟尘自秀禾体内喷涌而出,将她与剑君两个人包裹其中,就好像一颗烟雾弹笼罩当场,却只困于两人三尺之内,不向外扩散。 灰色烟尘来得快,去的更快。 只有短短一瞬,便被风吹散开,又化入风中,再无丝毫痕迹。 秀禾也放开了怀中剑君。 “啪” 凌虚剑砸落在地,剑刃依旧醇和锐利,映出霞光。 但其上还映出了,刘卓然那扭曲,痛苦的脸。 剑君欲要拿剑。 但刚走出一步,便瘫软下来。 灰烟,是毒。 奇毒入体,口鼻之中便有一股浓烈芳香,但却使他全身力气尽去,在这毒的刺激下,体内红尘蛊活动更加剧烈。 麻木之感,也自体内再升腾七分。 就好似冰天雪地中,全身都被冻僵一般,敏锐的五感正在丧失,常年修仙家真气养护的躯体,也在褪去神异。 似从栋梁,又被退回了朽木之境。 “万毒老头亲手配的毒,桐棠夫人亲自养的蛊,还有这五仙观传承仙术,三者弃下,毁你根基。” 沈兰将头着什么“心未乱”之类的话。 掌柜的赶忙差人将刘大侠送入附近医馆。 吵吵闹闹,好久才安静下来。 在客栈之外,三十丈远的地方,东灵君平静的看着这一幕,他手里摩挲着那块蓬莱玉佩,眼中也有一番不舍与迟疑。 最终,这世外之人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断了师徒情分,却也让你躲过离魂之苦,丧命之忧。 卓然,当初带你回蓬莱,是师父做错了。 莫怪师父。 仙路,仙路...呵呵,损天下以利己,乱人间,造无常,我这一生,修的是什么仙呐! 搬山师兄,你也是因此,才暴起反叛,亡命天涯的吗? 我欲学你,我却…却道心已乱,无力再搏。 罢了。 最后尘缘,也已了去,此生此身,受蓬莱大恩,便以命还之。”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33.月君赴死 热门推荐: 沈兰废了刘卓然,并未在泉州久待。 当天下午,她便离了泉州码头,做快船一路沿着海岸前行,在七日之后,到达广西北海。 再从北海出发,往云南大理国去。 从那里便是回到了巫蛊苗疆。 这一路还算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广西之地,因为有青阳门在此,也属于魔教的势力范围,而且天高皇帝远,正派侠客们管不到这边。 自二十多年前,甚至更久之前,这边就是魔教势力占优。 本地也有正派宗门,但却被压的很惨。 不过,这边的正邪之争,却不如中原江湖那么酷烈。 艾大差虽然疯疯癫癫的,但一心扑在机关术上,也不在广西惹事,因此双方并不是不死不休。 虽然偶尔也有冲突,但大体是民生粗安,正邪双方算是凑合着过日子。 “唉,秀禾,你说这人生当真无聊。” 在前往大理国的路上,换上了苗疆服饰的沈兰,骑在高头大马上,月光照下,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行路之声。 妖女对跟随自己的秀禾机关人说: “没给你报仇之前,这心里每日都是愤恨,恨不得把那刘卓然剜心拆骨,那时活的很实在,有事去做,每日谋划,也浑身是劲。 现在,咱们报了仇,刘卓然也废掉了,有夫人庇护,曲邪也不敢再来窥视于我,明明是有安生日子过了。 但你说,我这心里,为何却又空落落的。” 沈兰骑在马上,一脸慵懒,又带着几丝茫然。 她说: “就好像你我当初刚离了云贵,面对这天下之大,却不知该往何处去。明明眼前有无数个选择,无数个活法。 但我却倦了,懒得选了。 就如风中浮萍,落入水中,随波逐流也罢,好想找个小院子,每日和小玄鱼打打闹闹,就这么过一辈子,了却残生算了。 你说好不好?” 秀禾不回答。 她无法回答,她脑中篡命蛊虽然被换了一条百年蛊虫,颇通人性,但到底是蛊虫,听不懂沈兰的哀怨忧思。 她是个相当好的倾听者。 却不是个可以排解烦忧的人。 “唉,你的身子骨被刘卓然那一剑坏了些,怕是好好修补一番。” 沈兰看到秀禾长裙上的伤口,还有她别扭的走路方式,便皱起眉头,说: “要不,咱们绕路去青阳山一趟?正好离得也不远。” 反正心中无聊,便去青阳门逛一逛。 说起来,这魔教七宗,就属这个青阳门神秘异常。 除了几家宗主之外,好像再无人去过那里。 艾大差平日也不欢迎访客,整日宅在宗门中,搞他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玩意。 沈兰要换路去青阳门,其他那些五行门叛徒们自然没有什么怨言。 他们跟着沈兰判出五行门,便只能跟在这大师姐身后,免得再被五行门杀手们拿走性命。 只有同行,才真正知道同行的厉害。 不过他们刚刚走出小半个时辰,却遇到了拦路人。 在通往青阳山的路上,在一块大岩石之上,正有个打扮夸张的家伙,站在那里,似是专门在此处等待沈兰一行。 那人穿着素色道袍,在两肩之上有繁琐的月牙坠饰垂下,还带着一个古怪面具,绘刻着一轮皎月徽记。 双手摊开,宽大的袖子垂下。 夜风吹来,将长袖衣裙吹起,还有黑发摇摆在风中,白色丝带缠于双臂,也在风中舞动,他身后,就是一轮明月照耀。 这场面,让那神秘人,有了一丝出尘之感,就好似月下谪仙,飘飘而来。 这种气质,与刘卓然有几分相似,不会错的。 来者,乃是蓬莱之人。 沈兰眯起眼睛,握着马缰的十指之上,也有如墨真气流转,让她胯下骏马,都有些焦躁不安。 “沈兰,五行门弃徒,九日前在泉州废去我蓬莱弟子,当真大胆!” 那人也不理会沈兰的警惕,他悠扬的声音,自面具之下传来。 “仙长这话就说的不对了。” 沈兰骑在马上,她温声说: “只许你蓬莱仙人欺辱我俗世之人,却不许我等红尘中人稍作反击不成?” “伶牙俐齿!” 石头上的蓬莱人轻笑一声,似是并不恼怒,他说: “本君前来此地,也不是和你这小女娃多费口舌的。 刘卓然已被东灵师兄逐出门墙,便与我蓬莱再无关系。那等废物,输给一个俗世武者,也确实不配再回蓬莱。 本君甚至乐见其成,只是你这女娃,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凌虚剑,还来!” 沈兰舒了口气,对秀禾勾了勾手,当即就有凌虚剑匣被递入手中。 她抚摸着手中古朴剑匣,对眼前那人说: “还未请教仙长大名?还有,若妾身还了剑,这事情就算揭过去了吗?” 那人依然是一副冷清语气。 他说: “本君乃是蓬莱执法,道号月君,多不在中原走动,你等不知晓也是自然。 但你说还了剑,便是事情揭过去,怕也有些想得太好了。 因你之故,我蓬莱损一弟子,这传承不能断绝,便要再寻上好良玉加以填补。 本座观你也是灵气满溢的女子,武艺倒也马马虎虎。 这样吧,还了剑,随本座前去蓬莱,做个持剑童子,便饶过你与你身后的人,如何?” 这个要求说的很自然。 就好像是真的算是网开一面,开恩了一样。 但落在沈兰耳中,却让人非常不舒服。 这种姿态,还不像是刘卓然那种虽然出尘,但还能与人平等对话的姿态,完完全全就是云端之上,俯视众生的姿态。 让人心中生厌。 还以为这是千年前的灵气时代,修仙者对俗世武者,就是完全碾压吗? “仙长怜爱,小女子本该相从,但无奈我在这俗世过的挺好,也不想去修那劳什子仙。” 沈兰语气徒然一变,她带着三分讥讽的说: “仙长大概久不履这神州大地,对于江湖之事也不甚了解,这处地界,已是青阳山外围。那青阳魔君,可不喜欢旁人随意窥探。” “那又如何?” 月君的语气也冷了几分,他说: “本座来了,他又要如何? 你这小女娃,莫要吓唬本座,本座纵横东瀛十年,这些时日刚刚回返神州,想来,这江湖上,也不会又出了一个邪里邪气的张莫邪吧?” “这倒是没有。” 沈兰耸了耸肩,说: “但你的话,可都被艾大差听去了,莫非仙长觉察不到,那青阳魔君,就在你身后十几丈远的地方吗?” “本座敢让他跟来,那就自然不怕!” 月君语气,已冷漠至极。 在长袖摇摆间,一把赤红倭刀滑出袖口,被月君反手握住,在寒光出鞘之时,艾大差自后方丢来的密密麻麻的暗器,便被这月下一刀轻松斩开。 距离数丈,就似有无形刀气勃发,在月下舞出一轮光晕。 被斩破的暗器如雨一样零散坠落。 艾大差眼见早被发现,干脆也不藏了。 这穿着鹦鹉绿袍,生的一双大小眼的家伙,蛊母之名来命名,这身法,自然就是苗疆的不传之秘了。 但桐棠夫人身为巫蛊道巫女,武艺只是外门,真正的绝技,乃是一手巫蛊之术。 只见,她落在巨石之上,就如祭拜神灵般,俯身鞠躬。 一瞬间,缠绕在月君周身的近千蛊虫就如狂暴一般,攻势再猛数倍,阴森虫鸣,布满月下,就如群虫掠食,吞没万物。 那振翅撕咬的怪声,让旁观沈兰和那一众五行门叛徒,都是不寒而栗。 “啊” 月君躯体生疼,便知晓形势危急,将体内真气化作锐利刀气,破体而出,将缠绕周身的虫群击退。 又抓起长刀,再无出尘之气,而是呐喊着,朝着夫人急掠而去。 这凶戾一刀鼓足气势,锋锐刀式还未使出,便将周身二十丈内,万物卷入其中。 接下来,定是石破天惊的一击。 月晕刀气缠于赤红倭刀之上,还未出刀,那刀气便冲霄而起,几乎将天空寒月,都要一分为二。 但夫人却不躲闪,甚至没有做出抵抗。 在那月君冲来之时,桐棠夫人轻轻抬起手,然后猛地下压。 “啪” 正在飞掠的月君,就好似被关掉身体开关。 四肢僵硬间,以狼狈狗吃屎的姿态,迎面砸在夫人脚下,一身锐利刀气轰在地面,砸出一个三丈宽的大坑。 一时间,泥土纷飞。 “以我一枚大黑天邪蛊,去你这废物一命。” 桐棠夫人抬起脚,踩在月君头颅上,将他脸压入尘土。 她冷声说: “也好让那蓬莱道人知晓,再欲犯我苗疆,也给我稍稍用点心,派个能打的过来。让你这等废物前来挑衅... 这是瞧谁不起呢?”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34.五行门杀手.新差事 月君高傲,在东瀛国土上,也靠着一手仙家武艺,被尊称为‘神’。 他此刻被压入泥土中,头上还踩着一只香气淋漓的脚。 心中羞愤自然不言而喻。 他神智很清醒,但偏偏无力控制四肢,就如灵魂被锁在囚笼中。 只能眼睁睁的看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如奴仆一般跪在夫人脚下。 身体控制权,在刚才几招之间,已被那无形无影的大黑天邪蛊夺走了。 “归你了。” 桐棠夫人对艾大差摆了摆手,语气随意的说: “用心做个机关人。 我知你和小兰儿有个约定,这人便替了小兰儿,以后不许再骚扰她! 若是被我发现你还敢聒噪,便断了你的腿!” “唉,好,咱大差一个唾沫一个钉,大姐放心便是。” 艾大差很狗腿的上前一步,把那身体僵硬的月君扛在身上。 他身形一闪之间,便离开此处。 其实,刚才真要打起来,以艾大差的手段,收拾一个一瓶不满,半瓶晃荡,又在鸡群里过久了,自视甚高的月君还是没问题的。 但若是动了追命,这上好材料,就要真被毁掉了。 还是大姐手段高超,让材料保存的极其完整,他在青阳门里,守着仇不平的遗骸,却无法制器,心中早已耐不住手痒了。 这一次,便要用这蓬莱月君,好好练练手才行。 “沈秋那扑街仔,倒是守信的很。” 在往青阳门去的山路上,艾大差自言自语的说: “前些日子,还送来一具勉强入眼的上等材料,嗯...若是真能凑齐二十人,倒也确实是一桩美事。” 至于大姐出手护了沈兰... 那就罢了吧。 反正这月君修仙家真气,体魄温养倒也不错,自己没做亏本买卖。 大姐不愧是自己人! 有好处就想着自家人,真和豪爽的张大哥是绝配,可惜大哥心中有心结,难以接受大姐心意。 真是可惜咯。 艾大差一阵唏嘘,离了大姐,这大黑天邪蛊的夺魂锁魄的效果,便弱了一些,那月君开始挣扎。 他嘿嘿一笑,一巴掌拍在月君脖子上,他说: “别急,月君大人。 接下来,咱大差还要和你好生‘亲近亲近’呢。” 另一边,青阳山下,沈兰见夫人朝她走来,便有些畏惧。 桐棠夫人虽面色平静。 但刚才一出手,便是奇蛊杀人。 显然是心中愤怒,此番身边又没有黑白蛊师相随,这一次肯定是为了重要的事情,独自离开凤凰城的。 而这大黑天邪蛊,她也听小玄鱼说过。 乃是苗疆七奇蛊之一,又是篡命蛊的更上级蛊虫。 杀人害命,无形无影,一旦中招,便要被夺魂锁魄,成活死人一般,效果极其霸道,就连天榜中招,也是难脱厄运。 普天之下,只有巫女才懂饲育之法。 若不是心中气急,夫人肯定不会用这等奇蛊,去对付一个半步天榜的家伙。 “姑姑问你,玄鱼儿,是不是跟着你去泉州了?” 桐棠夫人冷声问了一句。 沈兰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怒气不是朝着自己来的。 那还好点。 她摇了摇头,温声说: “没有,我是知晓夫人对玄鱼的爱护,又怎么敢带她离开凤凰城?夫人,玄鱼这是...偷跑了?” “唉。” 桐棠夫人哀叹一声,说: “在你离开苗疆之后,那丫头便留了封信,说是要去助你成事,偷跑了出去,我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派人去找。 生怕我那无知徒儿被有心人捉了,反来要挟于我。 结果,我这刚出苗疆,那任豪便来信询问我欲做何事。” “唉” 夫人再次哀叹一声,说: “都说武艺高强,就能保全自身,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但你看看,小兰儿,姑姑这一身武艺勉强也算高手了,一举一动,却又引得那武林江湖关切非常。 任豪知我与哥哥的关系,自是不敢阻拦,但用心防备之下,我却也不能随便行事。 小兰儿,你知道我那徒儿去了哪吗?” 桐棠夫人盯着沈兰。 后者抿嘴想了想,低声说: “玄鱼问过我关于张岚之事,现在想来,她应该是跑去苏州找张岚了。” “张岚?哥哥那个没出息的儿子?” 夫人眼睛一眯,便气不打一处来,她说: “我是痴恋哥哥一生,我的徒儿,却又青睐那没出息的张岚。我们师徒两,这一辈子,怕都要毁在他张家人手里。 小兰儿,我问你,你此番去,可报了仇?” “嗯。” 沈兰点了点头。 “心中郁结可曾消散?” 夫人又问到。 沈兰又点了点头。 “是不是感觉一下子没了方向,不知该去做何事?” 桐棠夫人伸手在沈兰脸颊上摸了摸,又问了一句。 沈兰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好生过日子,非要打打杀杀。” 夫人轻叹了一声。 她是随张莫邪走过江湖的,像这江湖复仇之事,她也见过太多。 但复仇完了,可有谁能如话本所说,尽得心中安静? 这大仇得报,得偿所愿之后,最大的问题就是,绝大部分时候,复仇的结果,多半让人失望... 一开始,复仇的畅快感很棒。 但紧接着,满足感飞快流失,甚至快乐维持不到一天,最终,空虚! 吞噬一切的空虚,茫然,便迎面而来。 “你为了报仇,把自己锻打成了一把毒剑,但这会,仇恨散去,却已无人持剑,心中剑刃也不知该刺向何处。 每段仇恨都有终点,局外人,局内人,都想看到终点。 但越过终点后,你还得继续。 你这如花儿一样刚绽放的人生,也还得继续。姑姑就再帮你一次。” 夫人随口说了句,纤纤玉指轻轻一翻。 正扣在沈兰下巴上,香气扑鼻,但紧接着,便感觉全身麻痹,有只如小蚕般的蛊虫自鼻孔掠入,顺延着沈兰脸颊,脖颈。 一路向下。 最终入了心窍,蛰伏下来。 “啪” 剧痛传来,沈兰捂着心口,痛呼一声,似是被叮咬数次。 但紧接着,她就感觉心头一变。 那些烦扰思绪,似是被无形之手一把推开。 刚才还妄念多生的心头,这会却一片平静,就如月下寒潭,不带一丝涟漪,就好似这红尘纷扰,都已离她而去。 心头一静,沈兰便感觉已经蔓延到双臂的化龙指毒素,又被重新压回了双手之中。 “你既已报了仇,这化龙指邪功,便不要再练了。” 桐棠夫人看着沈兰,温声说: “有‘清心蛊’压着,邪功毒素便不会扩散,只是,这味清心蛊压你妄念,让心境如古井无波,对外界事物再难反应。 这本是襄助蛊师修行,以及惩罚用的手段,中了清心蛊,若是心头再有波澜,大喜大悲之下,便会有剜心刮骨之痛。 你以后要注意点。” “谢夫人救命。” 沈兰当即诚心道谢,只是这清心蛊入心窍,压得她心中死寂,让她说话间,都变得四平八稳起来。 就好似一瞬间,就换了个人一样,再无一丝妩媚,妖艳之感。 “好。” 苗疆巫女后退一步,她对眼前沉稳下来的沈兰说: “你既已了却红尘之事,便是自由身了,姑姑倚老卖老,要你入我巫蛊道,做个在外行走的护法,你可愿意?” “愿意。” 沈兰俯下身,对桐棠夫人说: “夫人大恩,我本就无以为报,此番报了仇,心结已解,此后便由夫人驱使。还有,桐棠姑姑年轻的很。 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绝色美人,不要总说自己老嘛。” “哈,还是小兰儿会说话。” 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 “我就喜欢听你奉承我,好了,你既已是我巫蛊道护法,眼下便有一事,让你去做。 去苏州,找到玄鱼。 再警告那没出息的张岚,离我徒儿远一点!” “嗯。” 沈兰刚才就猜到,桐棠夫人是要她去找到偷跑的玄鱼了,她又问到: “那找到之后,要不要把玄鱼带回苗疆?” “这个...” 桐棠巫女有些迟疑,她想了想,说: “玄鱼蛊术天赋一流,但却如我年轻时一般,性子太急,耐不下心,这一番出走,大概也是想要去出去转一转,见见世面。 就如当年我随着哥哥离开苗疆,环游天下一般。 她也长大了,总是困在凤凰城不好,便许她外出逛一逛。 这样吧,三年之期。” 夫人对眼前沈兰说: “三年之后,带玄鱼回来,让她收收心,也开始学着要有个巫女的样子。” “嗯?” 沈兰猛地抬起头,她看着一脸平静的桐棠夫人,她说: “夫人,姑姑,你正值壮年,苗疆十几万蛊师都以你为首,你若是突然让玄鱼接任巫女…怕是要闹出祸事来。 更何况,玄鱼年纪太小了,她压不住苗疆阵脚。” “我是注定要随哥哥而去的,若不是苗疆事务缠身,我早就丢掉这些担子,去找哥哥了。” 夫人倒是一脸无所谓,她轻声说: “哥哥狠心,多年不来寻我,我又不是没长腿,还不能去找他吗? 至于玄鱼接任之时,杀人的事自然不用她去做,有人会帮忙的,苗疆之地,谁敢跳出来,谁便死。 再说了,我不是给小玄鱼,留了可靠的人吗?” 她看着眼前沈兰,说: “白木和黑潮两个丫头,都是黑白蛊师权贵之家的嫡女。她们和她们的家族,对我忠心耿耿,有她们在,苗疆翻不了天。 还有你... 小兰儿,你以前可是做杀人买卖的,姑姑若是要你帮玄鱼杀几个人,你能下得了手?” “能!” 沈兰面无表情,毫无犹豫。 “好,这才是姑姑的好兰儿。” 桐棠夫人轻笑一声,随手一丢,那黑蛇一样的黑剑蛊,便被丢到沈兰手中,巫女大人起身飞掠,转眼就消失在沈兰眼前。 “这剑蛊,是昨日刚育出来的,你拿去防身用吧。 姑姑离开凤凰城已有数日,再不回去,这江湖十二天榜,怕都要心中生疑,我也不想搅得江湖大乱。 替我护好玄鱼。 我在凤凰城等着你们两。” 夫人的声音在夜色中消散开来。 沈兰看着手上缠绕的黑剑蛊,这玩意乃是奇特蛊虫,看着像蛇,但其实是十万大山中的灵异之物。 一身鳞片坚固非常,注入真气便能形成奇异兵刃。 最奇特的是,黑剑蛊的坚固性,是可以随着真气注入不断提升的。 在巫女手中,这黑剑蛊,怕是天下利器都斩不断,在沈兰手里就弱一些,但也堪比江湖名刃。 而且,这玩意带剧毒。 在接战中被剑蛊咬伤,不及时救治,就要一命呜呼,乃是十足的巫蛊道风格的奇兵,充满了苗疆特色。 神秘,诡异,凶狠,漂亮,而且杀人无形。 “走吧。” 沈兰将黑剑蛊缠在手腕,旁边五行门叛徒,又把那月君掉落的赤红倭刀寻了出来,双手递给沈兰。 妖女拿在手里把玩一番,把那锐利兵刃丢给秀禾。 她伸手摸了摸秀禾冰冷的脸颊,说: “先给你换点零件,让你更能打一些。 夫人给了咱们任务,既然无事可做,便随着夫人指示走,以后啊,咱们两个,就要跟着小玄鱼混了。” “还有你等,先去苏州吧,我随后去和你们汇合!” 沈兰对后方的一众五行门叛徒吩咐了一句,众人立刻起身散开。 这些人刚才看到了桐棠巫女对沈兰的亲近。 这可是天榜高手,统帅苗疆几十万苗人,就如一国女王,在知晓沈兰未来前途光明之后,这些叛徒们做事的心力也多了很多。 大师姐未来前途既然光明无比。 那他们… 也会有光明的未来! 有付出便能有回报,付出更多,得到更多,他们这些江湖人所求,不就是这样一个公平的世界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35.落魄 热门推荐: 泉州城中。 张小虎和易胜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两人刚从广东那边过来,正准备在泉州找艘船,前往苏杭地区,再从那里出发回洛阳。 这漫漫旅程,坐船可比行路方便的多,也舒适的多。 “这趟没白来。” 易胜抱着自己那把毒剑,对身边张小虎说: “这两广之地,果然到处都是意形拳馆,虽说有料的少一点,但我等运气不错,还是遇到了真有本事的。” “确实。” 张小虎紧了紧手中三宝拳套,心中也是满意。 他说: “自番禺学了蛇形拳,又在佛山那边得了猴拳,这样大略算来,我已有五路意形拳法。 若是能融会贯通,拳术自有一番大进步。 那佛山武师还教了我这意形拳的五行拳理,虽然只是浅尝辄止,但确确实实大有收获。” “此番回了洛阳,也要让义坚哥哥好生看看我等的进步。” 易胜哈哈一笑,便和张小虎往客栈中走去。 只是刚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嘈杂。 易胜回头看去,街上正有十几个身穿黑衣短打扮的莽汉,自街对面而来,就围在一处酒铺外。 他们用本地话大喊大叫,周围行人尽是恐惧,唯恐躲闪不及。 就如净街虎一样。 复尔又恶声恶气的聚在一起,似是在胁迫街边酒铺里,一个正喝酒的落魄汉子。 “本地海沙帮的人。” 张小虎看了一眼那些人衣服上的刺绣,见易胜要上前,便伸手拉住他,说: “二流帮派,听说还做些海盗买卖。别多事,小胜,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此处与他们起了冲突,还是我等吃亏。” “不是我多事,小虎,你且看那醉汉!” 易胜握住剑柄,压低声音,对张小虎说: “你看他,像不像我们在长沙见到的剑君?” “刘卓然?” 张小虎满脸惊诧。 那剑君乃是江湖公认地榜第一。 一身剑术称之通神都不为过,在长沙城中,他们两人可是见过刘卓然以飞剑之法,一人独战万毒门七人的。 而且还赢得干脆利落。 这等云端的人物,怎么可能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用心看去,那些海沙帮的人遮住视线,但依稀确实能看到那一身麻布长衫,确实是刘卓然的打扮。 而且身形也很像。 只是往日的文士髻,如今被打散开来,看上去落魄至极。 “他虽和我等不识,但大家好歹都在潇湘打过魔教,既然一起打过仗,那就是同袍!我等虽然只是江湖三流,又岂能看他如此受辱?” 张小虎握紧拳头。 三宝拳套内部机关咔咔作响,有尖刺自手指上弹出,他对易胜说: “走,去帮忙! 你那把剑别用,用剑鞘打,驱散那群海沙帮人就行了,这城里闹出人命,怕是不好脱身。” “唉,别急!” 易胜一把拉住要上前的张小虎,他从腰包里取出黑色面巾,丢给张小虎,说: “别被人认出来,就如你刚才说的,惹上本地帮派,咱们要吃亏的。” 张小虎扎起面巾,遮住大半张脸。 对易胜比划了一下大拇指,便冲步上前,手握重拳,一击打出,便将拉扯着醉醺醺的刘卓然头发的恶汉打飞好几步远。 那边易胜也是持剑而来,但不出毒剑,就用剑鞘。 一手易家快剑舞动如风,打的海沙帮人散落开来。 张小虎扛起刘卓然,喊了一声,两人便跃入城中暗巷,身后一群人追着喊打喊杀。 “帮主说了!务必抓住那厮!” 海沙帮的人一边追,还有人一边喊叫: “定要拷问出仙山所在!发烟火,聚起人马,别让刘卓然跑了!” “砰” 红色烟火冲上天际,就如一团花朵绽放,正背着沉重剑匣,在城中寻访师父故人的小铁猛地抬头,就看到那烟火在空中炸开的样子。 海沙帮在泉州都只算二流势力,自然不会如七绝门那般定制传信烟火形状。 就是最普通,随处都能买到的烟火。 小铁咧开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腰间悬挂的酒囊,里面装着折搬山的骨灰。 他说: “师父啊,你们这泉州真有意思,大白天的,放烟火作甚? 菊花绽放一样,还挺好看的。” 他此时正在泉州城中,一处百年茶楼门口,也没再去注意头: “你这娃儿倒是晓事的紧,这是人伦大事,容不得马虎,这样,老夫差个伙计带你去那折家庄。” 小铁连声感谢。 不多时,便有个本地伙计赶着马车,载着小铁,往泉州城外去了。 玉塘山距离泉州城有段距离,那伙计又说一口本地话,小铁听不甚清楚,便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他当日在李义坚家里喝过喜酒之后,便拜别了大哥和青青,往泉州来,坐河洛帮的商船,一路倒也平静顺利。 十几日的功夫便到了泉州。 在他离开前,沈秋给了他一套锻体功法,名为‘圣火铸体篇’,功法神异,小铁练起来也是进展神速。 沈秋没隐瞒小铁,这套锻体术,是从那圣火教五方护法阿贝德那里得来的。 小铁也不在乎这些。 他天生骨骼奇异,生的一身蛮力,这种江湖上乘的横练功夫天生就适合他。 只是这几日遇到了一些不甚理解的瓶颈,需要找大哥询问一番。 他在马车里盘算着,给师父落叶归根之后,就尽快赶回洛阳去。 这马车刚出了泉州城,行驶在宽大道路上,没走出多远,小铁便听到一阵嘈杂,前方赶车的伙计也停了下来。 他用本地话对小铁喊了几句,声音中带着一丝惧怕。 小铁听不甚清楚,只能听到什么“海沙”,“劫人”之类的话。 他还以为是遇到了拦路土匪,便跳下马车,这泉州城商业繁华,地方安靖,但出了城,却也少不了打家劫舍的“好汉”。 小铁下了车,这才发现,并非是土匪拦路。 而是一帮江湖客,正在城外围堵几个外路人,那伙人气势汹汹,人数还挺多,快三十多人。 手握刀枪鱼叉之类的玩意,将三个人堵在路边一处破茶摊上,却又不敢上前。 小铁身材高大,比寻常人高出许多,又筋肉坚实,如肉墩子一样,他走出马车,便让那瘦小的伙计心中安定。 他躲在身后,伸手拉了拉小铁的衣袖,意思是别去掺和。 “咦?” 小铁眨了眨眼睛。 那使拳的人,拳术和身形都有些熟悉。 “前方可是小虎兄弟?” 小铁喊了一声,正在挥拳猛打海沙帮杂碎的张小虎听到喊声,便回头看去,眼见小铁站在十几丈外马车边。 张小虎立刻心生喜意。 当初在潇湘之地,他们两人也是并肩作战过的,张小虎对这个身材高大的悍勇少年记忆深刻,那是沈大哥的伴当。 这倒是巧了。 “小铁,快上前帮忙!这些城中下九流欺负人!” 张小虎应了一声。 其实以他和易胜,在潇湘之地和魔教对博磨练出的武艺,要打退这些海沙帮人并不难。 主要是护着刘卓然,就有些顾此失彼。 而眼见前方却是张小虎,小铁也不犹豫,他跟着沈秋走了那么多路,被沈秋言传身教一番。 这行走江湖,分辨出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乃是第一要务。 张小虎是李义坚的结义兄弟,李义坚又是自己一伙的好友,而这海沙帮在泉州名声并不是很好。 帮谁助谁,一目了然。 小铁也不动巨阙,握着双拳就如蛮牛般冲上来。 体内龙虎战气激荡之间,如砂钵大的拳头一拳砸出,便将一个躲闪不及的刀客打飞出去几丈远,砸在人群中,打翻了好几个咋咋呼呼的家伙。 小铁是不学拳的。 但他天生神力,每日又和沈秋切磋武艺,沈秋精通拳掌,这每日磨炼下来,让小铁使起拳来,也是虎虎生风,有模有样。 他如猛虎出栏,从背后冲入人群中,挥拳乱打,搅得海沙帮一众人惊叫着退散开。 而张小虎和易胜也是趁机突袭,短短十几息,一众海沙帮人就被打的丢盔弃甲,夺命而逃。 地面上还躺着十几个被打断骨头的家伙。 哼哼唧唧,让人心烦。 “我听李义坚说,你两人是来两广寻拳谱的,这怎么又惹上海沙帮的人了?” 小铁将那些海沙帮人一手一个丢出茶铺,又问了一句。 易胜也在帮忙往茶铺之外丢出人,他努了努嘴,对小铁说: “还不是为了那个家伙。” “谁?” 小铁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那醉汉正趴在桌上,似是昏睡,又好似忍着痛疼,全身都在颤抖。 他披头散发,身上麻布长衫沾满了酒渍,还有股酒臭味,看上去,很是落魄。 “那是谁?” 小铁没参与过苏州大战,自然没见过刘卓然,他看着张小虎,问了一句。 后者说: “刘卓然,剑君,江湖地榜第一。 与我等在潇湘之地打过魔教人,我见他被海沙帮欺辱,便强出头,算是给小铁兄弟也惹了麻烦。” 小铁心下微震,剑君之名,他还是听过的,那是蓬莱弟子。 师父的信里,专门叮嘱过,要离蓬莱人越远越好。 但这刘卓然,怎么一下子落魄成这样? “不麻烦,一群地痞杂碎罢了。” 小铁思索一瞬,便摆了摆手,他请两人坐上马车,又把不发一言的刘卓然也放入马车里,继续朝着折家庄走。 他好奇问道: “那剑君既是地榜第一,又怎么沦落到被海沙帮这样的三流势力欺辱?” “我等也不知道。” 张小虎盘坐在车辕上,一脸无奈的对小铁说: “我等问过他,他什么都不说,小胜给他看过,应是中了毒,毒素已经入了五脏六腑,一声武艺已经尽数废掉了。 连那把名满江湖的凌虚剑,都不见了踪影。” “这么惨?” 小铁瞅了一眼躺在马车里的刘卓然,他心下戚戚,又问到: “他就没个至交好友什么的?江湖中人都知道他名头,这落魄了,也没个人资助一二?” “你是不熟悉他。” 易胜抱着毒剑,撇着嘴,对小铁说: “我等在潇湘之地,可是亲眼见过这剑君行事的。 他不守江湖礼法,既杀魔教,也杀正派。 只要是做了恶事,被他知道,便要上门去寻个公道。 我是专门读过隐楼对剑君的描述的,他入江湖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正派,可不比魔教少。 就是靠着一身武艺强横,才没人敢来寻仇。但这般做事,又是冷漠高傲的性子,一向独来独往,哪能有什么真心朋友?” “这么说来,这刘卓然行事还算公道?” 小铁听到易胜所说,便想到自家父亲,追求平尽天下不平事的仇不平。 “公道自是公道,我心下其实也是佩服的。” 易胜耸了耸肩,对小铁说: “但剑君待人冷漠疏离,我等在长沙城见过,就连一干江湖前辈,也不是很待见他。 在潇湘之地,他向来一路独行,除非是事情紧急,否则甚少和他人联手。还有人传言这剑君是仙家人,看不起俗世武者,傲慢的很。 不过我倒不这么看,这剑君,纯粹就是懒得搭理咱们俗世人罢了。 傲气确实有。 但说他看不起人,就有些过了,我和小虎都亲眼见过,他对那些死伤无辜,可是用心的很。” 小铁点了点头。 尽管这刘卓然是蓬莱弟子,应该敬而远之,但此时,他对这刘卓然所作所为,倒是心生一丝好感。 和自家父亲,还有大哥行事,倒有些相似。 不问正邪,只看善恶。 小铁又问到: “那你等要怎么处理他?带他回洛阳?” “现在还没个打算。” 易胜看了一眼张小虎,后者揉着手腕说: “但既然要帮,就帮到底。 若是本地寻不得他家人,便要带他回去洛阳,义坚哥哥一身义气,不忍见江湖好汉落魄,定然也会收留于他的。” “不,不去!” 易胜话刚说完,看似醉醺醺的刘卓然便睁开眼睛,语气虚弱,但却执拗。 他抓着车厢就要下车,说: “把我放下,就丢在泉州城里,你等莫要多管闲事。” “你是发疯了!” 易胜压住挣扎的刘卓然,厉声说: “那海沙帮正在寻你,你又没了武艺,若是就这么丢下,你怕是连命都没了。” “把我丢下!” 刘卓然披头散发,但成了废人,确实抵不住眼前三人阻拦, 无奈之下,他只能哑声解释说: “三位大义我心领了,但我还有家人在。 若是寻不得我,他们便要去寻我家人,你等帮我,我心下感激,但若是因我之故,再连累了家人受苦,这就...这就...” 他话音凄凉,语气也是悲凉。 让在旁三人心有戚戚。 这地榜第一横行江湖,何其威风? 但现在遭了难,为了护住家人安危,竟要以自身做饵。 他这几日在泉州城饮酒狂醉,抛头露面,怕也是实在被逼到没办法,才能出此下策。 只要他还在泉州城,那些对他有想法的江湖人,便会先去寻他,刘家人也能多出些时间防备一二。 “我再问你几句。” 小铁却不让刘卓然下车,他冷声说: “待我等问清楚了,你再离开也不迟。”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36.见不平 “剑君,你就真没个朋友?” 张小虎见小铁拦着,不知小铁要问何事,但这会,看到刘卓然落魄至此,他也忍不住问到: “若无人援助,你即便护得了一时,那些人抓了你,问你密事,你若不愿说,你家人还不是要遭难? 更何况,你不是蓬莱弟子吗?你师门中人呢?” “我,我已不是蓬莱弟子了。” 刘卓然用手捂着脸,语气死寂,悲声说: “师父说我染了红尘流毒,道心已乱,便将我逐出师门了。” “啊这...” 旁边三人都是年轻人,听闻刘卓然的悲惨遭遇,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 这还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易胜抱着剑,愤愤不平的说: “那蓬莱人,号称修仙,当真是没一点人心,亲传弟子说丢就丢,还不如我等江湖门派讲点义气!” 但小铁心中却安稳了一丝。 这刘卓然不再是蓬莱人。 若他没说谎的话,便是可以帮上一帮。 父亲一生执着,路见不平,遇到是非,便要提枪上前,管上一管。 如今他折铁也遇到这世间不平之事,难道就要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行事还算公道的刘卓然,家破人亡不成? 他心中思定,便问到: “那海沙帮要抓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以前横行天下,是惹到他们了?” “并没有,他们只是想从我这里,求取仙山秘地所在。” 刘卓然大概也是想到了某些事情,便笑了一声。 笑声中颇多讥讽,说: “以往我回到泉州,那海沙帮定是第一个送上义程拜帖,如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 在得知我遭难后,他们又换了副脸庞,从那恭恭敬敬,变得凶神恶煞。 想要把我绑回他门中,拷问一番。 前倨后恭,却又凶相毕露,当真是变得一手好脸色。” 他靠在马车里,看着眼前三人。 以往之时,这些江湖客,他是不喜相交,也不在意,更不会主动搭话。 但眼下,他已成废人,又有家族忧虑,容不得他再迟疑分毫。 “三位...大侠,你们之前所说,确实让我心中有感。” 刘卓然低着头,语气萧索的说: “刘某有一事相求。” “剑君且说。” 张小虎讲义气,既然决定帮,就要帮到底。 “若我能做到,我便用心相助,只是两位兄弟,不必勉强。” 他对小铁和易胜说: “强出头的是我,这事便由我来了结,两位兄弟不要沾染更深。” “小虎你这是不把我当兄弟了。” 易胜哼了一声,不满的说: “咱们与义坚哥哥太湖结拜,说了要同生共死,那岂是开玩笑的?这水里火里,我易胜也要随你闯一闯。” 小铁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刘卓然。 落魄剑君,想是心中悲苦,这求人之事要开口,当真是千难万难。 尤其是对于他这种平日独来独往的高傲人,真是比要命还要再苦一些。 “我刘家也曾是南海的武学世家,只是我入了蓬莱,刘家要避嫌,便从世家供奉的南海剑派脱了出来。 但双方关系未断,如今南海剑派掌门,也是我远方族叔。 若是我刘家回去投靠,他们看在往日情分,也不会拒绝。 只是从泉州往南海笔架山去,需要些时日,我唯恐泉州门派追索我家人,便请三位代为护持一二。” 刘卓然握紧拳头,他加重声音说: “我刘卓然如今孑然一身,也无礼物酬谢可以馈赠,若是...” “你不必说了。” 易胜开口打断,他说: “我记父亲说过,这虎落平阳,乃是人间最惨之事。 我等也不想再看你被折辱,这事,我等帮了就是,但去南海路途遥远,你又是一大家子人,显眼的很。 若是就这么去了,路上必生祸端。” 这脑子灵活的家伙说了一句,看着身边两人,小铁摸了摸手边巨阙剑柄,他说: “小胜说的是!这出发之前,必得先行霹雳手段,镇住那些狂吠野狗,方才容易行事。” “小铁兄弟,你...” 张小虎眨了眨眼睛,看向小铁,后者活动手指,沉声说: “这事就如我与大哥在齐鲁行事一般,得杀鸡儆猴,打落泉州出头鸟,才能镇住人心。 待我寻得师父祖地,安葬了师父遗骨,咱们三人,就去那海沙帮转一转,看看那伙恶徒,到底意欲何为。” “那若他们不听‘劝’呢?” 易胜看了眼小铁,低声问到。 小铁睁开眼睛,看了眼落魄至极的刘卓然,眼中有杀气流转,沉声说: “那便,铲了这等不平事!” -------------------- “折搬山?没听说过。” 玉塘山下,折家庄中,这是一处百人聚落,村中气氛平和,邻里相敬,还有小孩子赤着脚跑来跑去,看上去平静的很。 小铁寻了村中里正询问,但那抓着烟袋子,看上去怕有七十多的老头子,却连连摇头。 “咱们这折家庄,自搬到这里来,便没有个叫折搬山的。这般怪名字,谁家会起?” 那老头抽了口烟,睁开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小铁,他说: “后生,你怕是寻错了地方。” “没错的。” 小铁摸着腰间酒囊,他有些焦急,便又说道: “我师父就是出生在玉塘山下,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他本名或许不叫折搬山,但肯定姓折。 老丈你再想想。” 那老头子抽着烟,又看了看折铁,半晌之后,他才有些不确定的问到: “你师父,莫不是和你一样,生的膀大腰圆,小小年纪,便有一身神力?” “是!确实是!” 小铁说: “师父说他也是天生神力之人,就如我一般。 七八岁时,就堪比成人体魄,还说小时候玩耍时,坏了村中磨坊,被族老责打一番。” “啊,那就是了。” 老丈放下手中烟袋,站起身,走了几步,他老眼中尽有一抹欣喜,他说: “哪里是什么折搬山?分明就是我二狗兄弟嘛!” “啊?” 小铁被这颇有乡土气息的名字,弄得有些呆滞,紧接着,便听到那老丈说: “我自小和二狗弟弟一起长大的,二狗弟弟家中凄惨,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是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 他与我亲近,儿时便帮我家收割庄稼,做些农活,我娘还许他说,待他长大,便把我妹子许配给他。 弄坏磨盘,是他七岁时,与村中欺辱我家的一帮恶霸厮打。 举起磨盘,断了那七人恶霸的腿,差点坏人性命,才被族老斥责。” 说到这里,老丈的语气低落下来,他说: “只是二狗长到八九岁,便有外人来村中,说是二狗有仙缘,带他离开了。 这一去,就是六十多年,二狗兄弟走前,还对我说,将来学了本事,便要回来,风风光光的娶我妹子。” 说到此处,老丈浑浊眼中,已是通红。 他抹了抹眼睛,抬起头,看着折铁,问到: “我问你,后生,你师父可求得仙路?可闯出一番名头?” “这...” 折铁被这话问的有些默然。 他摸着腰间师父的骨灰,咬着牙说: “师父自是求得仙缘,乃是真的仙家中人,一身武艺横行天下,只是不理尘世,一心向道,这才天下不闻。” “真的?” 老长狐疑的看着折铁,后者想了想,将背后巨阙取出,砰的一声拄在地上,震得地面都晃了晃。 他对眼前老丈说: “这剑,便是我师父留下的,老丈可试一试,若非武艺通天,岂能耍起这沉重之物?” 老人上前一步,伸手抓了抓巨阙。 果然,如百斤巨石,纹丝不动。 老者心中便信了三分,又喊来自家两个儿子,两个健壮汉子使出吃奶力气,也只是堪堪将巨阙抬起。 抬起都难,更别说挥动重剑对敌了。 而小铁则单手握住剑柄,轻飘飘的就将巨阙舞起,复尔归鞘。 这一幕让周围围观的乡民大声赞叹,也让那老丈心中再无疑虑,看来自己当年的二狗兄弟,当真是成了一番大事。 这让他心中感怀欣慰,多年心中疙瘩算是解开来。 “后生,老头我听说,咱泉州最近些年,出了个什么剑君,听说也是江湖高手,有名的很。 这村子里来的行商货郎,也会说起那刘大侠的事,端的威风。” 老丈抽了口烟,他轻声问到: “我二狗兄弟,武艺可比得上那剑君?” 小铁往村外马车看了看,他粗着嗓子,给自己师父吹牛说: “那剑君确实是地榜第一,年青一代的绝: “便由你为搬山兄弟扶灵戴孝,送你师父认祖归宗,落叶归根。” 小铁自然无法拒绝。 而村子之外,张小虎,易胜看着整个村子的折家人,都跟在里正身后,又有小铁披麻戴孝,抱着骨灰罐走入祠堂。 他们也是感慨万分。 他们并不知道,小铁的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是知道小铁万里迢迢,送师父骨灰归乡。 “小铁兄弟,也是情深义重之人。” 张小虎感叹道: “沈大哥身边,都是这等义气汉子,真是让人羡慕万分。” “我等也算是沈大哥的伴当。” 易胜抱着剑,看着眼前祠堂祭祖。 心中响起亡父,便也有一丝低沉,他盘算着,这趟回去,便要去苏州,好好祭拜一番父亲亡魂。 他说: “虽然咱们武艺不太行,但沈大哥若有差遣,我等也必效死相助的。” “小胜说的是。” 张小虎点了点头,他说: “只是,小铁这师父的名字倒有些奇特,搬山,搬山,这不就是‘仙人’的意思吗? 莫非,小铁也是仙门传人?” “啊这…不会吧?” 易胜看了一眼身后马车,眼神古怪的说: “你我见过剑君使剑,那仙家剑术飘逸出尘,这小铁兄弟的重剑却完全是另一种路数,就是挥剑猛砸。 威猛,确实威猛,但说是仙家,就不太可能了吧?” “也是哦。” 张小虎点了点头,觉得易胜说的有道理。 两人说者无心,但马车中休息的刘卓然却听者有意。 “折搬山?” 刘卓然浑浊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疑虑。 他并不知道他师父那一辈人的恩怨,但他知道,蓬莱仙山,自掌门道君之下,有灵剑三君,还有三名宗门执法行走。 这些称谓,都是古时传下来的,不容更改。 就比如他师父入了蓬莱,便舍了俗家姓名,唤做东灵君,执掌凌虚剑,乃是灵剑三君之一。 而另两名灵剑君,听说是年轻时出了事故,双双亡故。 除了凌虚之外的另外两把灵剑,也是一毁一遗。 那两名灵剑君的名号,便唤做“红尘君”和“搬山君”。 “这小铁的师父,莫非就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37.了是非 折家庄外,刘卓然心中疑虑。 他很怀疑,这初次见面的折铁,很可能就是蓬莱上代搬山君的亲传弟子。 师父从未对他说过他们那一辈的事,刘卓然也从未问过。 但若这番思索有理,那小铁,就是他从未见过面的同门师弟了。 只是,如今他已离了蓬莱,而小铁却也从未入过蓬莱。 真是世事无常。 而且,此时也实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刘家人以往在泉州住的隐秘,又有自己护持,生活无虞,但现在,自己落了难,为保家人,甚至不敢回家探望。 幸的眼前三人相助,是再不敢行险,多问多说。 万一犯了忌讳,可就真坏事了。 有求于人,自己手中无剑,也使不得剑了,又怎么还能潇洒,自在的起来? 这以往跪舔亲近的,现在要害他。 以往毫无关联的,却路见不平,援助与他。 自被沈兰废掉武艺之后,短短十几日中的人事沉浮,着实让不染人间烟火的刘卓然体验了一番。 什么叫人心无常,江湖叵测。 此时,在这痛苦,悲凉与落寞中,他靠在马车里,听着折家庄里,吹吹打打的声音,闭着眼睛,在心中反思自己往日所为。 那沈兰说他是个伪君子,口口声声说求得公道。 但实际上也只是口号喊得响。 行走人间,却不如人间,如云端仙人,便是援助,都带着几分出尘的傲慢。 这话说的对吗? 刘卓然想来想去,想不出个结果。 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多重打击,让他迷茫非常,真的很难再静下心来。 东灵君说他道心已乱。 现在看来,确实是乱了。 但真掉落红尘之中,这道心什么的,到现在这个地步,难道还要比家人亲人性命更重要吗? 当晚,小铁一行人谢绝了折家庄人的盛情款待,在给师父上了柱香后,便回到泉州城。 他们是外路人,想要成事,便得抓紧对方没反应过来的时间,若是拖得久了,事情只会越来越麻烦。 张小虎护着刘卓然去寻刘家人。 而小铁和易胜,则往海沙帮总坛去。 这本地二流门派的驻地,是在一处城外码头中,帮众也多是码头力工,还有些做水上买卖的“好汉”。 他们人数众多,占着一处码头,靠往来商船抽水过日子,偶尔会在城外水域,做几票欺辱外路人的海盗买卖。 海沙帮在泉州城也算一方势力,没什么人敢去招惹。 但也就是仗着人多罢了。 这等欺行霸市的黑道帮派,武艺高深的,真没几个。 小铁背着巨阙,易胜提着毒龙,两人跃起提纵,很轻松的就穿过海沙帮的码头,来到码头深处的一处宅院之中。 这些地方土霸大概是悠闲日子过得太久,每日防御一点都不上心,看上去有巡逻的帮众,但都是虚应故事。 竟就那么由着小铁和易胜,轻轻松松摸到了大本营里。 小铁和易胜落在宅院中,易胜前去别处探查,小铁就躲在后窗下,借着黑暗藏身。 正欲打探一番,却听到屋中有人说话。 “你们是怎么做的事!” 伴随着甩杯子的破碎声,一个粗哑声音大骂道: “竟让那刘卓然跑了? 他又不是以往那地榜第一,咱们兄弟惹不起,他现在只是个无能废物!前些日子,那勾人的妖女还与我说,让我抓住机会。 老子起初不太信,以为刘卓然只是装疯卖傻,现在却是信了。 但你等却办砸了事!” “帮主,莫要动气。” 另一个有几分狡诈,几分阴损的声音劝说道: “儿郎们也不是不用心,只是半路杀出三个难缠的外路人,怕是那刘卓然在江湖上的朋友赶来援助了。 这事要是被捅出去,这香饽饽可就容不得咱们海沙帮独吞。 那刘卓然被废掉武艺的事,现在还被瞒着呢。” “是啊,帮主,咱们得想个办法。” 之前那求饶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引来另一个摔东西的声音,想来是帮主因无能下属,愤怒至极。 “有何办法?你给老子说说,还有何办法?这人都跑了!” 帮主又骂了一句,便听到那阴险的声音,又开腔说: “呵呵,他刘卓然有人帮助,能跑,他刘家人莫非都是江湖高手不成? 帮主你莫要着急,这些时日,我以差人在泉州附近,再三寻找,已是找到那刘家人隐藏之地。 这便使儿郎们去寻,绑来几个,再杀掉几个,把人头给那刘卓然送去。 我就不信,他剑君当真就是心如铁石? 到时候,咱们人质在手,任那几个援助刘卓然的江湖客手段再强,又能如何?” 那人阴笑两声,说: “到那时,捏圆捏扁,还不是任帮主说了算? 别说什么蓬莱仙山的位置,就算是让刘卓然交出蓬莱仙家武艺,他也是乖乖双手奉上的。” “嗯,这倒是不错,我兄弟果然有两下子!” 那帮主哈哈大笑,显然是心中欣喜异常,房中有倒酒碰杯的声音,小铁已是心中怒起,抓住了背后巨阙剑柄。 他又听到屋中有声音响起: “蓬莱仙山,若能寻得,便是一番缘法。 他刘卓然有仙缘,得遇仙人传授功法,年纪轻轻便成江湖高手,咱哥俩要是缘分到了,也能在这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头! 啊,那仙家武艺,我真是想要亲眼见见啊。 这样,你也别等明天了,今晚就带人去,把那刘家人掳过来,若有敢反抗的,杀上几个就是。 这泉州城里,不过几条人命罢了,我看他谁敢拦我等兄弟!” 帮主带着几分酒气,意得志满,下了命令。 谁料狗头军师还没走出房门,便听到一声巨响。 这宅子后墙,竟被重物劈砍开来,在砖石横飞之中,提着巨阙的小铁走入房间里。 用黑布蒙着半张脸的小铁,看着眼前这谋划恶事的海沙帮帮主,还有那个瘦猴一样的狗头军师。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扛着巨阙。 一剑打断了那帮主手中抓起的钢鞭,打的帮主吐血倒地。 “砰” 巨阙砸在地面,砸的砖石横飞,又有低沉声音,在这血光迸溅,四起烟尘中回荡。 “无胆匪类,恶行伤人,江湖事祸不及妻儿的道理,你们怕是不太懂!你们方才说,不是想见见蓬莱仙家武艺吗? 今夜,就让尔等这些黑心鼠辈开开眼!” 码头另一处,易胜正在夜中打探。 这年轻人与李义坚和张小虎结义,又随着他们在江湖历练,家传剑法已在不断的战斗中悟得娴熟,一手快剑,已近大成。 一身提纵术也是自潇湘之地学来,不算高明,但夜里行走,也是如无声猫儿一般。 他趴在一处屋檐上,揭开砖瓦,正往下看去,却看到几个赤条条的大汉,正在屋子里,和一些风尘女子喝酒玩乐。 几个耐不住的,已经在旁边行起了苟且之事。 “哟,真会玩。” 易胜撇了撇嘴。 这本该防守码头的海沙帮众,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别说河洛帮比了,就连李家药铺请的那些武师伙计都不如。 难怪这海沙帮人数众多,却也不成气候。 就这样的素质,给他们机会,他们也绝对发展不起来。 “哐” 一声巨响突然在夜中响起。 看下方活春宫正看的热闹的易胜,猛地回头,便看到后方宅院中,有喊杀声大作,还有人影被重物砸飞到空中。 他便知道,那边小铁动手了。 “嘿嘿,小铁兄弟倒是性子暴烈。” 易胜笑了两声,手中毒剑出鞘,拨开屋檐砖瓦,落入房中,那些海沙帮众这会真嗨的起劲,一个个赤条条的。 别说反抗了,手中连兵器都没有。 结果被突袭的易胜一剑一个,刺死当场。 他带着面巾,在那惊慌失措的红尘女子丰满胸前狠抓一把,然后哈哈大笑着闯出门去。 手中毒龙挥起,几点黑色剑光在身前闪耀,便将门口两人也刺倒在地。 这易家快剑,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快! 招招夺命,对手弱一些,便连反击都很难做到,再配上易胜手中毒剑,被刺伤就是个身死下场。 他这边一路向前,搅得本就惊慌的帮众聚不起来。 后方那边,小铁的战法却也异常简单,这高大少年用巨阙剑后的锁链,死死扼着那海沙帮帮主的脖子,就如拖着惨叫死狗。 他也不用什么剑招剑式,遇到人就是一剑砸过去。 百多斤的剑,配上一身跋扈神力,当真就是无人可挡,霸道睥睨。 这江湖上,肯定有人能挡住小铁的重剑砸击。 但也肯定不会在这夜色下,在这海沙帮里。 那帮主被锁链扣住脖子,本也是个彪形大汉,但此时就如小鸡子一样,双手双脚都被打断,拖在地上。 所到之处,只留下一条凄惨血痕。 再配上那越发孱弱的呼救,当真渗人的紧。 小铁拖着那哀嚎不休的帮主,自这码头深处一路杀出,也不用提纵,就那么一步一步走来。 任谁冲上去,就是一剑拍倒。 这些海沙帮众也是惜命的,眼见帮主都被整的如此凄惨,又见到小铁身后,尽是一群断了手臂,或者断了腿的人在哀嚎。 他们心中也有恐惧。 打到最后,小铁和易胜汇合。 在海沙帮码头上,一些人打着火把赶来增援,但两人就站在那几十人身前,火光照耀下,海沙帮帮主已经喊不出来了。 他被一路拖行,身上又有重伤,已只剩下了小半条命。 “砰” 黑黝黝的巨阙砸在地上,砸的尘土飞扬。 小铁左手一扬,那帮主便被扔在身前,大概是碰到了伤口,痛得他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连声求饶。 但脸上蒙着黑布的小铁,看也不看,手中巨阙如重锤抬起,轰然砸落。 “砰” 如西瓜爆开的声音,在这嘈杂的码头夜色中如此渗人,让场面一时间死寂下来。 无头的尸体就在火光中,红的白的洒的到处都是。 “若再敢扰袭他人,这就是尔等的下场!” 小铁粗着嗓子说了一句。 当着几十人的面,他将巨阙抓起,归入背后精铁剑匣,带着易胜向前走动,那些人似是被吓傻了。 面对眼前两个煞星,竟是动也不敢动。 “还挡着路,这是要留我兄弟两人,喝茶不成?” 易胜抓着鲜血滴落的剑,对眼前海沙帮众冷声说了一句。 一众人唰的一声就退到两侧。 任由小铁和易胜,就那么大摇大摆的离开,平日热闹的码头里,只剩下了一片哀嚎声,还有倒在黑夜里的尸体。 血气冲天,犹如森罗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哪怕小铁并未说缘由。 但海沙帮今夜高层尽被屠杀,帮主更是被公开处刑,泉州城中其他心中还有奢望的鼠辈们,自然知晓这海沙帮为何而灭。 换句话说就是 懂的都懂。 杀鸡儆猴,要的便是这般效果。 两人离了码头,便趁着夜色,往泉州城外去,他们和张小虎约好,要在那里会合,连夜送刘家人离开泉州。 不过小虎那边,也是遇到了一些波澜。 但不是什么坏事。 他护着刘家人离了泉州城郊的庄子,刘卓然这些时日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给家里去了信,说了打算。 因而张小虎带他回来的时候,刘家人已经做好了举家搬迁,回南海祖地的准备。 刘家人人数不多,又遣散了一些家仆,零零总总,算上稚童老人,也就三十多号人,分乘准备好的几辆大马车。 组成车队,趁着夜色,往南海方向去。 只是走出几里路后,在一处林子之外,骑在马上的张小虎突然举起手,让身后车队停下。 在他眼前,月下道路上,正站着一个人。 身穿士长衫,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身形匀称,似是在专门等待。 张小虎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他看了一眼林子,那里应该刚发生过一场屠杀,之前有人,欲在这里埋伏? “阁下是谁?” 张小虎骑在马上问到。 那人在月下夜风中,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朗声回答说: “在下乃是剑君故人,听闻惨事,特来相助一二。刘卓然,还不现身相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38.别人间 热门推荐: 隔着十几丈,声音清晰入耳,传得老远,让马车中也是一阵骚动,张小虎更是握紧拳头,警惕的运起体内奔雷劲真气。 眼前这人,不好惹。 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以往行事冷漠的剑君,在江湖中,居然还真的有故人? 而在马车中,正在安抚父母的刘卓然听到那声音,便抬起头来,他此时已换上干净衣服,头发也重新扎起,束成马尾垂在身后。 他欲外出一见,却被老泪横流的母亲死死握住手腕。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刘家老夫人,是真的担心自己宝贝儿子今晚遇了不幸。 哪怕刘卓然常年在蓬莱修行,久不归家,与家中亲人生分的很。 但养育之恩,却是无论如何也抹不掉的。 “母亲放心。” 刘卓然深吸了一口气,他握住母亲双手,轻声说: “那确实是一位...故人,并不是坏人。” 见一向淡漠的儿子,如此温和说话,刘家老夫人的泪水又淌了下来。 待刘卓然离开马车后,老夫人抽了抽鼻子,对身边丈夫,也就是刘卓然生父说: “我儿此番遭了难,却也不像是坏事,看他现在样子,我儿确实比之前那冷漠姿态,倒是更像个大活人了。” 刘父没有回答。 他年轻时,也在南海剑派是管事身份,是见过世面的。 这会手里握着一把剑,一边安抚老妻,往马车外眺望,一边捻着胡须说: “确实如此,唉,早年间,让那蓬莱人带走卓然,那时你我为我儿前程高兴,但现在看来,真不是好事。 唉,我刘家遭难,所幸家人安全,若是卓然就此能安稳度日,倒也真不求其他多想了。” 车队之外,刘卓然下了车。 他身中奇毒,体内又有红尘蛊作祟,让他虚弱非常,若老人一般,只能拄着手杖前行。 在张小虎的护卫下,他走到那公子身前,又看了看月下林中,那里还有些尸体遍布。 再看那些尸体的衣着,应该也是泉州本地的帮派人士,还有些城狐社鼠一类的下九流,浪荡子。 “谢花青兄出手相助。” 刘卓然被张小虎搀扶着,拱手对眼前公子行礼。 那公子,赫然就是当初离了齐鲁,便不知所踪的昆仑仙池传人花青。 “我早就与你说过,你那蓬莱师门里,就没有好人。” 花青看着以往风姿卓绝的剑君,今日还得靠手杖行走,心中也是戚戚。 他合起折扇,带着质问,对刘卓然说: “你我与苏州初次相遇时,你还说我心怀叵测,说我昆仑仙池对你蓬莱有妒忌之意,现在呢? 现在可曾明白了?” 刘卓然默然不语。 尽管被逐出师门,但对师父东灵君的感情还在,哪怕师徒两人,都是淡漠之人,但此时,要他说蓬莱没好人。 这话他实在是说不出来。 花青见刘卓然不回答,他呵呵笑了两声,换了话题说到: “刘兄遭了难,倒是比以往接地气了些,现在还懂得谢人了,真是难得。” 花青压低声音,说: “你蓬莱有秘密,我不知你知不知道,但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现在让你说,你也肯定不愿说的。 我来此,是为护你家人,让你再无后顾之忧。 我只问你,你身上的毒,能解吗?” “能。” 刘卓然苦笑一声,说: “那人苦心谋划,废了我武艺,却也给了我解救之法,齐鲁之地,有药王传人,可解奇毒。” “那就去!” 花青扬了扬手中扇子,对刘卓然说: “你家人,我自会护送到南海去,你和这位兄弟去齐鲁寻医问药,待事情完毕后,我再去找你。 只是那时,你便要对我知无不言! 你可愿意?” 刘卓然没有立刻回答。 他思索片刻,又看了看花青,他说: “花青兄,你老实告诉我,昆仑仙池派你下山游历,是不是就为了刺探蓬莱消息?” “不是。” 花青一口否认,他说: “只是我心中有疑问罢了,年少时,曾听一位长辈说过蓬莱密事,大家都是仙门弟子,我便有心探查一二。 若是真和仙路相关,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两人正说话间,便听到后方有奔马声,花青向后看去,便看到易胜骑在马上,而小铁背着剑匣,紧随其后。 须臾之间,寻不得好马。 普通马匹,也承载不起小铁加巨阙的重量,他便只能奔跑提纵跟随。 好在小铁身负巨力,又从沈秋那里学会善于长途奔行的落雪步,倒也不比奔马更慢些。 “哟,这不是小铁吗?” 花青眼见熟人,便招了招手,那边小铁也看到了花青,他也是面露喜色,加快脚步,几个起落,如巨石落地,正砸在花青身侧。 这等落下,源自仙家传承的落雪步再无幽寒离世之感,硬生生被小铁用出了一股霸烈之气。 “花大哥,咱们好久没见了,你怎么来了泉州?” “我这些时日,都在两广游历嘛,这是恰巧遇到了剑君遭难的事。不过小铁,你们谋事不密,破了个海沙帮还不够。 这泉州城的城狐社鼠,可都盯着他呢。” 花青摆着扇子,笑眯眯的对小铁说了句。 他总是眯起的眼睛,这会睁开一些,在小铁背后的巨阙剑柄上扫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刘卓然。 后者便对他打了个眼色。 意思是,现在别问,我也不清楚。 “既然都是熟人,那我也就不多废话了。” 花青拿过主导权,对小铁说: “你护着剑君去齐鲁寻医,那边你人头熟,还有你那三叔看护,找个人也容易。剩下这两位兄弟,随我护着刘家人去南海。 听说那笔架山风景优美,南海剑派又有传承剑术,还有江湖好提纵,此番便要去欣赏一二。 你等可愿意?” 小铁是愿意的。 他信任花青。 而张小虎和易胜就有些犹豫,他们又不认识花青,不晓得这是哪个。 只知道眼前这人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花大哥可是昆仑仙池的嫡传弟子,也是正儿八经的仙门中人。” 小铁便为两人介绍到: “他与我和大哥,在齐鲁一起厮杀过,乃是热心之人,而且手段高超,是真正的地榜高手,又行的江湖道义,小虎和小胜不必有所疑虑。” “那,那便同去?” 张小虎觉得帮人要帮到底。 反正义坚大哥那边,含香嫂嫂也只是刚有身孕,他们就算在南海多停留一些时日,也误不了侄子或者侄女出生的日子。 反正来都来了两广,趁着这机会,往南海一行,再多见些市面,倒也不错。 “都听你的,我没意见。” 易胜更是了无牵挂,而且难得眼前这地榜高手,仙门弟子看上去很是和气,一起行路,说不得还会有一番缘法。 他也并不反对。 “那刘兄,你怎么说?” 花青唰的一声打开扇子,他看着刘卓然。 后者沉默片刻,便点了点头。 “好,那就记住我两约定。 他日,再去寻你,问那蓬莱密事,另外,这一路上,也别再耍你那蓬莱传人的高傲冷淡性子。 要和和气气的,与小铁兄弟好生亲近一二。 他侠肝义胆,乃是热血之人,绝对值得交往一番。” ------------------------ 就在此时,泉州城外,码头上。 虽然不是同一个时间。 但确实是同一个码头。 在靠近海水的码头边缘,在阵阵海潮声中,一个穿着苗人服饰的黑衣老人,抽着旱烟,肩膀上背着一个木盒。 全然不理会身后海沙帮的喧闹,还有那咸湿空气中的血腥味。 他是来送东西的。 而货主,就在眼前。 “啪” 木盒被扔向前方,又在黑暗中伸出手,将那木盒握在手里。 “巫女说了。” 老头拿着烟杆,随手晃了晃,又加入新的烟丝,点燃之后,美美的抽了一口,这才用带着严重口音的汉话,对黑暗中的人说: “这次就算了,下次若还敢派人进苗疆,巫女便要带着黑白蛊师,去你蓬莱转一转。” “月君,死了?” 黑暗中,有略带萧索的声音传来。 他向前走出几步,半个身体暴露在码头的火光中,依稀能看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有梳理的整整齐齐的道髻,与披散在肩膀上的白发。 只是数日不见,这东灵君,便如苍老了十几岁一般。 面对他的询问,那苗疆老蛊师呵呵笑了一声,黝黑脸上,尽是一抹玩味。 他说: “仙长为何如此惊讶?他敢进苗疆,不就已经抱了必死决心了吗?死了,不也正常吗?” “青阳山脉,何时成了苗疆之地?” 东灵君哑着声音说: “桐棠巫女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仙长这话说得不中听。” 那蛊师吐出烟圈,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说: “巫女从未说过自己天下无敌,这全天下都知道,天下无敌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人已经失踪十年了。 至于青阳山… 巫女说那里是苗疆之地,那里便自然就是! 若有不服,可以去找巫女当面说清楚嘛。我凤凰城连城门都没有,天下谁人都来去自如的,仙长有疑问,不妨自己去问。” 东灵君手中抓着木盒,木盒里放着凌虚剑,真要动手,眼前这黑衣老蛊师挺不过五招。 但那蛊师苍老的脸上毫无畏惧。 他知道,今夜只要东灵君敢动手,他人头落地时,便是巫蛊道与蓬莱开战之时! 摆明了,就是仗着人多,手段狠。 就是欺负你,你怎么着吧! “张莫邪,不可能永远护住她,也不可能永远护住你等。” 东灵君将木盒挂在肩膀处,他翻身走入黑暗,扔下了一句意味非常的话。 “不管他失踪十多年,暗地里想对我蓬莱做什么,都得快点了。天地大变,可就在眼前。至于月君之事,下次再说。” 东灵君带着凌虚剑跳入水中,不多时,一艘舢板悄无声息的往外海去了。 岸上的老蛊师表情怪怪的。 他总觉得,东灵君最后说的话,好像话中有话的样子。 回去之后,还要转述给巫女,也许巫女能明白其中含义。 而东灵君站在舢板上,背着凌虚剑,他手中扣着个瓷瓶,有虫子在撞着瓶壁,就如辽东之时一般。 他当初,还以为这蛊虫,追踪的是巨阙剑本身。 但现在却知道,这虫子,追的是巨阙剑里的,另一些,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巨阙剑,就在泉州附近。 但东灵君,却根本没有前去拿去收回的意思。 他摸了摸肩膀上的凌虚剑,眼中多了几丝黯淡。 看来张莫邪,并没有对桐棠巫女透露太过蓬莱密事的真相,否则这凌虚剑,根本就不可能被还回来。 说实话,他自己,也根本不想见这把剑被还回来。 但… 东灵君抓着拂尘,闭着眼睛,轻声说: “罢了,就这样吧。 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灵剑已然回返,自己的命数,也就再不可更改,蓬莱之事,谋算千年,他乃是蓬莱弟子,受蓬莱之恩,已是脱身不得。 此行,好歹免了徒儿一番磨难。 也算是,自己在这万里人间,悠悠虚度几十年后,做的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了。 离别之时,还救下一人。 也算行善事。 也算,不枉此生。 夜下滚滚海潮之上,东灵君稳稳的站在小舢板上,任由真气推着自己,往更黑暗的海域去。 舢板在海浪中划出一缕白浪,而东灵君看着身后繁华泉州,万家灯火。 这世俗红尘,竟也可以如此这般的美丽,不比那蓬莱仙山风物更差。 而他这一声,却从未关注过这些。 东灵君一时看的有些痴了,可惜,再无多余时光,能给他重活一次。 舢板掠入海上黑暗之中,东灵君突然伸出手,在融身黑暗的那一刻,他似是想要抓住某些东西。 但却抓了个空,只能挥起手,对身后那万家灯火轻轻摇了摇。 再见了... 永别了... 万里人间,万丈红尘。 卓然,你这一生,定要活的精彩些,看遍这世间风光,再寻个好女子,体验人间情爱。 你要替为师,多活一份...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39.药王 泉州城外,骑在马上的花青,招呼一声,车队便重新上路。 刘卓然在夜色路边,拜别父母,就如当年被蓬莱人带走时那样,他一向古井无波的心中,此时却多是波澜。 这些时日的事情,这些时日的遭遇,反反复复,如潮水冲刷心肠,让刘卓然心中苦恨交加。 他有多久没有和爹娘说过话了? 又有多久没在家中长住。 眼前父母倒是比他记忆中苍老了许多。 人是会老的。 那是躲不开的命数。 听师父说,这求仙之路最初时,就是前辈先贤,苦求长生之法才衍化而来,但这千百年中,可真有人得了长生? 若是无有,那这求仙之路,岂不是水中月,镜中花? 自己离家这么久了,父母年事已高,又还能再活多久? 自己这遭了难,想着多陪父母,自己又能还有多少时间来孝敬二老? 想到如此,一股之前人生从未想过的事情,便涌入心头,使刘卓然心中五味杂陈, 在心情激荡下,情难自已,便丢掉手中手杖。 在刘老夫人和刘老爷,以及其他人一众人惊愕的注视中,刘卓然跪倒在地,对父母磕了三个头。 他哑声说: “以往孩儿不懂事,只顾着修仙问道,却是冷落了爹娘。 今日又因孩儿,给家人惹来祸事,使爹娘不得颐养天年,又要回去祖地,寄人篱下。 若孩儿身上奇毒可解,此番便了了江湖恩怨,陪在父母身边。 还望爹娘照顾好身体,待孩儿回家,再与家人好生过日子,那时再用心孝敬父母,补偿孩儿往日种种疏离。” “我的儿啊。” 刘老夫人见刘卓然感情流露,便不得自已,痛呼一声,抱着刘卓然哭泣不休,手在儿子脸上轻轻抚摸,心中老怀甚慰。 自家儿子,总算是脱了那仙道魔怔。 当真像个人了。 刘父虽不说话,但也是双眼通红,拍着儿子肩膀,又从马车里取出一把长剑,交给儿子,他叮嘱到: “这不是好剑,与你那凌虚剑,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这剑,是你祖父传给我的,我今日便把它留给我儿。 走江湖,和我儿之前行仙路可是大不相同,我儿要多看多学,莫不要仗着性子,再和人起了冲突。 我儿也不必说,是你连累了家人。 这事乃是为父当年想差了,一心求慕蓬莱仙山,却把我儿送入那悲情绝地中。 这既落了凡尘,便落了吧。 世间早就无仙,我儿断了妄念,此后,便好生做个红尘打滚的人。” 剑君抱着父亲给的剑,他心中悲苦,却说不出话来。 蓬莱十数年,仙家景象,与眼前这父慈子孝,家人温馨纠缠不休,当真就如一场幻梦一般。 如今梦碎,便只得一片白茫茫。 种种迷思,犹如昨日,只是,他的前路,又在何处? --------------- 路嘛。 自然就在脚下咯。 泉州一别,坐着船一路北上,约莫大半月后,小铁便和刘卓然重回齐鲁。 两人之间,关系似是还不错的样子。 但依着小铁本心,他其实是不愿意和刘卓然太亲近的。 这家伙身上蓬莱仙山的痕迹太重,哪怕被逐出师门,说话行动依然残留着仙门中人特有的出尘之气。 小铁心中还是有疑虑的。 刘卓然也感觉到了小铁礼貌外表下的疏离,他也是聪慧之人,否则也不可能被眼界很高的蓬莱人一眼相中。 他每每与小铁交谈,便会避开蓬莱之事。 只是两人一起过了大半月,他已数次看到小铁背后重剑巨阙,虽还是不能确定,但他对这把剑的来历,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不过眼下还有比询问小铁更重要的事要做。 解毒。 “咳、咳” 往泰安去的马车上,小铁听到车中传来艰难咳嗽声,拉起车帘,就看到盘坐在车里的刘卓然脸色蜡黄,正捂着嘴,有一抹鲜红自手中溢出。 “你又强行运功。” 小铁不满的丢过去一条手帕,他说: “你急个甚! 那药王传人就在泰安附近,我等已经寻到他了,让他给你解了毒,再去练功不好吗?你这是连命都不要了?” “我,我只是想寻些自保之力。” 刘卓然被小铁一顿呵斥,他也没有反驳,而是擦了擦嘴角鲜血,对小铁露出一个虚弱笑容。 他说: “我被废去武艺之事,已经传的满天下皆知,这自达到了齐鲁,光是前三日,就有七波人马来寻我。 我总不能每每都让你出面料理吧?” “我都不嫌烦,你怕什么。” 小铁撇了撇嘴。 他往马车外看了一眼,这马车周围,跟着一彪人马,五十多人,各个身穿盔甲,腰跨弓弩,手握长枪,乃是南朝制式军装。 不用多说,这就是他那位“三叔”派来护卫他的。 鬼书生吴世峰这几个月在齐鲁之地剿匪,已经连破了十一处大小山寨,闹得齐鲁绿林一日三惊。 又因为剿匪得利,让总督齐鲁战事的威侯赵廉非常满意,便拨了更多军马给他使用调遣。 吴世峰是有手段的,有官府支持,便将眼线便洒的齐鲁到处都是。 小铁到齐鲁的第二天,就有一队精卒骑兵赶来护卫。 为首的也是当年是非寨的高层头目。 他们对仇不平心中有愧,便越发对小铁用心,前几天敢来袭扰的江湖客,都不需要小铁动手,便被这些精悍骑兵来回冲散,格杀当场。 没死的都被绑起来,丢在附近县衙,等着剿匪大军前来接收,编入军中效力。 寻常江湖人,也许武艺尚可。 但不到一定水准,面对军士集群围剿,也很难反抗,但是若遇到真正的江湖大鳄出手,这点军士就不够看了。 不过这几日还算好点,周围并没有武艺高强的人窥视,随着一行人越发靠近泰安城,往来袭扰的江湖客,也少了很多。 这里是泰山脚下。 而泰山上,有道门正宗,武林大派玉皇宫。 寻常匪人,哪里敢在这里作乱行凶? 若是惹得山上一众道爷不爽,下山来降妖除魔,等闲江湖人,可都讨不了好。 这玉皇宫,和那江河日下的潇湘剑门可不一样。 虽然同为正派五大宗门,但玉皇宫是有天榜高手坐镇的,宫中还有天下利器,威道太阿剑。 真的惹出麻烦来,饶你是什么地榜高手,江湖魔君,当真就是来多少,死多少的下场。 正因如此,在这齐鲁之地,泰山附近就是难得的平静之处,外界纷扰也干扰不到此处,当真就是一片乱世桃源。 玉皇宫本身,也是来头极大。 早在大楚建立之前,这泰山就是以往帝王封禅之处,玉皇宫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 在大楚时代,这里便是天下闻名之所。 大楚王室与太行仙门交好,但也不敢怠慢玉皇宫道长,传承三百年中,据说楚国王室,还封了几位老道士做国师。 而赵虎篡位之后那几年,为了表示自己“得国正统”,还专门来玉皇宫拜访数次,欲要封玉皇宫主,紫薇道长做南朝国师。 但都被婉拒了。 想来,紫薇道人,怕也是看不上赵虎那等篡位之人的。 当国主当到这个憋屈份上,赵虎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他纵使不服,也得陪着笑脸咽下去。 江湖武者,哪怕是地榜,也有被围杀耗死的可能。 但只要武艺进入先天之境,手里再有把合手的天下利器,那就不是寻常兵卒可以堆死的。 而一旦逼得天榜高手,舍了尊严,开始暗杀伏击,哪怕对于国主而言,这普天之下,又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总之,小铁一行靠近泰安,就算是安全下来了。 然后,就要找到那个药王传人,为刘卓然解毒。 而这药王传人,和小铁还有几分渊源。 当日仇不平击退艾大差,却被追命箭所伤。 浪僧就说过,那伤势普天之下,只有三个人能救治。 其中一个,就是药王传人。 而仇不平久居齐鲁,与药王传人乃是好友,只是当时这药王传人被潇湘剑门请去,给掌门林菀冬解毒,便没赶上是非寨之事。 药王传人,叫冯亚夫。 医术高明,据说能治天下各种奇症,乃是真正的医家圣手,本该名扬江湖的,但现在却不怎么被人提起,就是因为这家伙有个很坏的毛病。 他瞧不得那等欺世盗名之徒。 这天下江湖,若有人敢称名医,被冯亚夫知道,便会隐匿前去,给那些自称名医之人暗中下毒。 要看那名医能不能解了毒,救治自己。 若是真有几分本事,哪怕不能解毒,冯亚夫也会出手救治,再斥责一番。 若是一点本事都没有,还要自称名医,那就毒死算了。 这种事,他年轻时,就已经做了不下数百次,死在他手中的糊涂医者也有近百人,也曾惹出过很多祸端。 只是年老了,才收敛了一些。 而且冯亚夫可不只会治病救人,他也有一手高明的防身武艺。 再加上善于用各种毒物,一来二去,也被隐楼列为地榜中人,但排名就和济南阴阳游龙刀杨复一样,是吊车尾的二十三位。 药王传人,还做过真正的大事。 当年北朝国主耶律崇,在太行大战中,被魔教赤练魔君暗杀重伤,北朝军士强掳天下名医,为国主续命。 冯亚夫就是其中之一。 他先使药,让耶律崇伤势转好,却又暗中下死手,将这北朝国主直接治死,惹得高兴暴怒,亲自出手追杀,结果又在仇不平的亲自接应下,逃出燕京。 时至今日,这冯亚夫还在被北朝通缉,悬红已经高达数万两白银,还有封爵等等,但这位江湖奇人,却还是活的好好的。 以前被仇不平护着,无人敢害。 仇不平身死,是非寨破,他又来到泰山脚下,被玉皇宫护着,还是无人敢害。 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啪、啪、啪” 泰安城外,药王庄外,小铁上前敲了门,不多时,就有一名童子开了门,小铁很礼貌的对那童子抱拳说: “烦请通报一声,就说仇不平故人来访,特请冯叔叔,为人解毒。” “在这等着。” 小药童生的瘦弱,两只眼睛大大的,搭配上瘦小的身体,就和猫儿一样。 这药童很是羡慕的看了一眼小铁的好身板,便让他在门口等着,又过了一会,便请他和刘卓然进入庄园。 在庄园繁茂的葡萄藤下,冯亚夫正坐在藤椅上,悠哉悠哉的喝着酒。 他看上去年纪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须,穿着黑色儒袍,不甚英俊,但也不算难看,精神矍铄。 手里把玩着一块玉环。 待小铁走近,这冯亚夫便睁开眼睛。 一双眼睛极其清澄,丝毫不见衰老之态。 他上下打量着小铁,说: “你便是仇云舒的儿子?这么多时日了,为何不来见见老夫?莫不是觉得老夫不配当你长辈?” 这话一出,小铁顿时了然。 江湖都知道仇不平大名,但能说出仇云舒这个名字,就证明眼前这冯亚夫,是知道小铁父亲当年旧事的。 小铁急忙告罪。 他说: “我不是不想来拜见冯叔,只是诸事缠身,前些日子刚从辽东回返,又往泉州去,安葬师父遗骸,还请冯叔恕我无礼。” “哈哈哈,只是诈一诈你,你这傻小子。果然如吴世峰所说,有个憨直性子。” 冯亚夫哈哈大笑,他朝小铁挤了挤眼睛,便从藤椅上站起,将手中玉环丢在桌上,对小铁说: “老夫和你父亲可是真正至交,我两人,早在琅琊学宫就相识了。 他当时是学宫祭酒,老夫嘛,是学宫医官。 大楚国灭,我等两人都被迁去临安为官。 老夫当年性子倔,不肯去临安与那赵虎纠缠,当下就偷跑了,跑到湘西之地躲了几年,又得了奇遇。 后来便听说你父亲出了事。 老夫再往齐鲁来,却已是物是人非。” 冯亚夫哀叹了一声,他说: “你父亲大半生孤苦流离,在去之前,还好遇到了自家亲子,又护住齐鲁,也算是得了善终。 小铁,以后若是无处可去,便来寻老夫。 老夫未能救下你父亲一命,心中悲痛异常,你若有事,老夫必然会竭力相助。” 小铁应了一声。 他父亲虽已离去,但留下的恩泽却还在。 冯亚夫这一番抚慰,又让小铁心中温暖,如寻得可靠长辈,他与冯亚夫又说了几句,便对这药王传人说: “今日我特意过来拜访,便是受人所托,带剑君过来,看看冯叔能不能为他解毒。” “他与你有何关系?” 冯亚夫摸着胡须,看了一眼坐在一边耐心等待的刘卓然,他轻声说: “若是关系不深,便由他去。 这人身上不止中了毒,我那药童儿,还告诉我,他身上有奇蛊后遗,怕是和苗疆巫女也有些关系,老夫劝你,别牵扯太深。” “他与我...确实有点关系。” 小铁抿着嘴,他轻声说: “但这不是主要,我路上问过剑君,他说那害他之人,在离去前,主动告知他,这毒普天之下,只有你能解。 冯叔,我便想,这事没准,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我就把他带来,若是真有不详,冯叔也好早做准备。” “只有我能解?” 冯亚夫眯起眼睛,他思虑片刻,说: “嗯,老夫大概知道了,把他带进药室,待我好好看看。” ps: 定时发布设错了。。。sorry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40.隔空交手 “这毒,应是万毒门配的,确实是冲着老夫来的,大概只是试试老夫斤两。” 庄园药室中,冯亚夫检查了一番刘卓然的伤,很快便有了确信的答案。 他一边在水盆中净手,一边对身边小铁说: “早在当年老夫得奇遇,获取那‘青囊经’时,便知道我与万毒门之间,迟早都有一战。却不是武艺之争,而是要在毒术和医术上分个高下。 这药王和万毒之间的恩怨,掰掰扯扯已经千年多了。 就像是命数一样,真是任你怎么躲,都躲不开。” 他就像是吐槽抱怨,对小铁絮絮叨叨的说: “华佗死于牢狱,皇甫谧亡于张鳌坡,孙思邈被逼隐居终南,这件件事情,都是那双方恩怨交叠。 虽是各有胜负。 但一代一代却始终解不开这麻缠。 老夫当日被请去给林菀冬解毒,便知道,老夫这一世和万毒的纠缠,在林菀冬恢复行走时,就已经结上了。 你瞧,这万毒老人还是出手了,一出手就废掉一个地榜第一,来给老夫挑衅。” 小铁听着这药王一脉和万毒门的纠缠,其中还有历史有名的人物,便是一阵心惊,他看着刘卓然,问到: “冯叔,这毒,可能解?” “解是能解。” 冯亚夫在手边捻起一根针,在烈酒中轻轻一点,又在烛火上焚烧片刻,他对刘卓然说: “但解了也无用。” “这是为何?” 刘卓然虚弱的问了一句。 药王传人哼了一声,他伸手在剑君胸口大穴之下轻点一记,便见刘卓然面色痛苦,一股不正常的红晕冲上脸颊。 “这便是原因。” 冯亚夫说: “你身上不只有奇毒,还有奇蛊,身上穴位经络,也被人以阴狠功夫废掉多处,便是解了毒,又能如何? 别再抱什么重新练武的幻想了! 老夫这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不管你之前如何威风,现在根骨已废,筋骨已乱,已经是个废人了。” 刘卓然脸上多了一丝死寂,他来之前就猜到这个结果了。 以沈兰对他的恨意,就算不能杀了他,也肯定不会让他好过的,心中也有几丝幻想,但现在被冯亚夫一口断定,就如命中审判一般。 “再者说,这解了毒,还会扰乱到你体内已经安静下来的蛊虫。” 药王又说到: “老夫也不瞒你等,老夫当年在湘西得到奇遇,便是托了桐棠夫人的福气,老夫爱妻虽不在身边,但也是巫蛊道中人。 那时寻得青囊经,得了巫蛊道极大的协助,那时起,老夫便有誓言。 凡是巫蛊道所到之处,老夫退避三舍,终生不与夫人为敌。 你身上这蛊虫,乃是世间奇蛊。 不伤寻常人性命,却专害你这等仙门中人。” 冯亚夫摸着胡须,说: “这等奇蛊,想必世间除了桐棠巫女外,再无人可以饲育。你既身中奇蛊,想来也是恶了夫人,才遭此劫难的。 若不是我这侄儿带你来,你今日便休想踏进老夫的门! 但来都来了,老夫乃是医者,也没有把病人推出门的说法,我便为你诊治,只是刘卓然,你自己要先下了决心。” 药王说话很不客气,他直截了当的说: “先除蛊虫,再解奇毒。 这蛊虫以你体内真气为生,只要真气还在,蛊虫便不断繁育,堵塞经络,若是想除了蛊虫,你就得先自己废掉一身内功。 待你散功,丹田再无一丝真气,几日之间,蛊虫没了食粮,便自己就会死去。 那时,再来说解毒之事。” 小铁在一旁听着冯叔所说,便开口说: “这主动散去内功,会使丹田受损的。” “是。” 冯亚夫捋着胡须,手里把玩着长针,说: “自你散功之后,丹田受损,此后便不能再学内功了。 就算他日你躯体复原,也是只有剑术,没有真气,这就是断了你的武道。想来,夫人让那害你之人,用这奇蛊对付你,存的也是这个心思。 无论你作何选择,在夫人拿出这奇蛊时,你刘卓然以后的路,就已经被彻底斩断了,这也算是夫人仁善,饶了你一条性命。 否则用其他夺命奇蛊,你有十条命也死了,根本撑不到来老夫这里。” 冯亚夫拿起手中长针,在刘卓然胸口刺入一阵,他说: “先为你用针,压制住奇毒蔓延。 但该如何抉择,便是你的事情,老夫不参与,若是你不想散功,那因誓言之故,老夫也不会救你。” 刘卓然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皱着眉头思索,也不说话。 小铁站在一旁,打量着冯叔和刘卓然,心说,丹田废去,其实也不是不能习武, 就如他所用的龙虎战气,与真气极其相似。 但哪怕是丹田受损,依然能练的。 只是,这事事关父亲隐秘,小铁肯定不会说出来。 而当日大哥教他龙虎战气时,也曾说过,这世间既然有龙虎百战诀这等奇功,想来,肯定还有其他类似的,不靠真气修行的功法。 “但是冯叔,若是再拖下去,这毒,怕是要害他性命了。” 小铁说: “这几日,刘卓然一直在呕血呢。” “傻小子,谁告诉你呕血一定是坏事?” 冯亚夫哈哈笑了一声,慈眉善目的回头对小铁说: “这毒啊,乃是万毒亲手配的,自然是奇异非常。 老夫刚才已经看过,这毒只是废去刘卓然体内经络,让他形同废人,但却不伤他性命根本。 他呕出的血,乃是被那阴狠功夫,在体内打出的淤血罢了。 这毒不但不害他性命,反而固本培元,让他祛除暗伤疾病,若是放任不管,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反而能让这剑君长命百岁呢。” “啊?” 小铁一脸愕然: “还有这等毒?若是不害人性命,那还能叫毒吗?” “这就是你们这些小年轻,见识短。” 冯亚夫背着双手,看着死寂的刘卓然,他轻声说: “这世间啊,有很多事情,要比死更难得多。 小铁,你想,刘卓然乃是地榜第一,将来是有可能登入天榜的,乃是真正的人中龙凤,云端一样的人儿。 现在骤然遭此大难,从云端被打落尘埃,在烂泥里打滚。 这天上地下的差别,在他这等高傲人心中,怕是要比杀了他还要痛苦。万毒配的这毒,要的便是让刘卓然痛苦一生。 让他在失落和绝望里苟延馋喘。 让他每一日都如活在人间地狱,若是心性弱些,熬不住苦楚,自裁都有可能。 想来,那使毒害他的人,定是对他憎恨入骨。” 冯亚夫摇着头,对小铁说: “这便是江湖人间最可怕的毒,这就是人心。 小铁,你今日算是亲眼看到了,人心毒时,能恶到何等程度,老夫虽能解毒,却解不了人心。 以后行走江湖,务必小心。 被人用毒害了都是小事,只要你有一口气,冯叔便能救你。 但要是被恶人惦记上,使阴谋伎俩害之,这刘卓然今日,便是你的明日了。” 小铁点了点头。 往日大哥也对他说人心鬼蜮,但他见识的浅些,今日这刘卓然,就是个活生生的惨烈例子。 “嗷” 药室之外,突有鹰唳声响,小铁侧耳听了听,眼中便有一抹喜悦,他对冯亚夫说: “冯叔,是我大哥来了,我这就去接他,你在此稍等一下。” “嗯,去吧。” 冯亚夫摆了摆手,说: “老夫要为剑君疗伤,你等在花园等我就好,问荆会招待你两的。” “哦。” 小铁应了一声,他转身走出药室,但走出一步,却又回转过来,他小声问到: “冯叔,我看那药童与你很亲近,他是你家亲人?” “什么眼神!” 冯亚夫冷哼一声,不满的对小铁说: “那是老夫的孙女!” “啊?” 小铁愣了一下,他说: “竟是个女童,怪不得生的那么瘦弱,冯叔,那你儿子儿媳呢?没与你一起住吗?” “他们都在苗疆。” 冯亚夫摆了摆手,有些尴尬的说: “我与你婶婶有些矛盾,便独自带着孙女在齐鲁居住,我儿子儿媳都是苗人蛊师,自然要居住在苗疆了。 好了,这事别多问了,说多了便让老夫心烦。 忙你的去吧。” 小铁见冯叔脸色有异,便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了药室。 他之前和父亲闲聊时,依稀好想听父亲说过,自己这位冯叔,听说是苗疆蛊师大族的上门女婿来着。 他和那位自己未见过面的婶婶之间的矛盾,大概也是因此而生吧。 啧啧,这个时代的赘婿之苦,天下罕见哟。 当年冯叔肯定也是被逼的急了,否则这大好男儿,怎么能上门去当了赘婿呢?自己以后可千万别遇到这等破事。 见小铁离了药室,冯亚夫看向刘卓然的脸色便冷了三分,他说: “刚才我侄儿在旁,有些话我不好意思当他面说。 现在,我便告诉你,剑君,你既要我诊治,便要按着我的规矩来。 老夫这‘药王鬼医’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冯亚夫拿起手边小瓶,晃了晃,其中有液体滚动的声音,他对睁开眼睛的刘卓然说: “老夫对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仙门中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便先来两味毒,你若是能撑过去,便为你解毒,如何?” 刘卓然刚才还在疑惑呢。 他虽不履江湖,但江湖密事知道的并不少。 传闻中药王鬼医性情乖张,乃是不正不邪的左道之人,寻常百姓求上门,都会给予诊治,甚至不收诊金。 但若是江湖人求来,治不治,都可都在他一念之间。 有的江湖客,病是治好了,但也留下了其他问题,就好似这冯亚夫,就是在专门折磨江湖人一样。 这等邪人,今日表现居然如此正常。 难道是传言出错了? 而现在一看,果然是只有叫错的名,没有起错的外号,方才是看在小铁面上,冯亚夫才给他好脸色的。 刘卓然心下苦笑一声。 果然,还是躲不掉的。 但他已下了决心,便盘坐起来,对冯亚夫说: “鬼医施毒便是,在下若是熬不过去,也是命该如此。” “好!有胆量。” 冯亚夫眯起眼睛,将小瓶拔开,一股青绿之气冲出瓷瓶,药室中更是恶臭扑鼻,闻到就欲呕吐。 “万毒拿这寒毒与烈度交融的毒素,来考验老夫,当真是小瞧了我。若是用医术治好你,那便是老夫输了。 今日,便用毒术来救人。 这以毒攻毒,看看我两谁的毒术更高明些。 老夫先用这‘腐毒散’,压住你体内寒毒,待你散功之后,再用一味毒,便能除去烈毒,还能让你固化的筋骨再重新活泛开。 忍住了。 接下来会有点疼。” ----------------- “你这小丫头,打扮倒是奇特。” 药王庄园门口,穿着大氅,带着斗笠的沈秋,抱着肩膀,看着眼前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的药童问荆。 他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巴巴,但脸上颇有股凶劲的小孩。 看这孩子,大概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但很瘦弱,似是营养不良一样。 “明明是个丫头,为何要装作男孩打扮?” 沈秋调笑的问了一句。 小男孩,小女孩虽然很多时候分辨不清,但骨骼是不会说谎的。 眼前这孩子虽然穿着男孩衣服,但盆骨确实要比同龄男孩宽大一些。 虽然第二性征尚未发育,但这么大的男孩,应该也有一些喉结了,眼前这孩子白皙脖子上却毫无喉结征兆。 这是个女孩无疑。 只是生的有几分男相,如假小子一样,仔细看去,那瘦瘦的脸上还有一丝英武之气。 “你是药王的亲人吗?” 沈秋又问了一句。 结果就看到眼前那孩子也不回答,就瞪大眼睛看着他。 而小问荆这边,也是一脸诧异。 往日有人上门,都会把她误当成小男孩。 爷爷也不专门解释,还让她换上男孩衣服。也不留长头发,虽然这个是为了更好的处理药物,但还是让小问荆心里有些疙瘩的。 眼前这个古怪的人,竟然一口就说出了她的性别。 这让她如何不惊讶呢? “这都三月快四月份了,你穿那熊皮大衣,不热吗?” 小问荆来了兴趣,便坐在门口台阶上,看着沈秋,用清脆的声音问了一句。 沈秋耸了耸肩,开玩笑说: “不热,而且还有点冷呢。” “那你肯定是患了寒热病,或者是在打摆子。” 小问荆仰起头,语气凿凿的说: “赶紧去看医生,再拖下去,是要命的。” “大哥!” 就在沈秋和小问荆“对峙”的时候,小铁大步从庄园中走出,对沈秋招了招手,他还顺手在小药童的头上摸了摸。 也不理撇了撇嘴的小问荆,对沈秋说: “大哥怎么来的这么快?我前几日才给洛阳去了信的。” “我不是专门过来的。” 沈秋舒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远方的泰山,他说: “我还是来给玉皇宫送请帖,只是知晓你在这,就刚好顺路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沈秋压低声音,问到: “那刘卓然...可知道你的底细了?” “没有,大哥放心。” 小铁摇了摇头,信心十足的说: “我一路都瞒着,而且瞒得很好。” 沈秋有些无语的看着信心满满的小铁,以及他背后那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清楚的巨阙剑。 他叹了口气,无奈的说: “算了,我去探探他的底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41.拜见真人 “你就是我那侄儿总挂在嘴边的沈秋,沈大侠?” 药王庄里,冯亚夫坐在葡萄藤下,眯着眼睛,打量着沈秋,他说: “就是你,把林菀冬救了出来?” “不敢在冯叔面前称大侠,至于林掌门那次,只是运气好罢了。” 沈秋谦虚的回答说: “那时,我与小铁都只是初入江湖,不晓得魔教凶险,也幸的那七绝门长沙分舵没有高手坐镇。 初生牛犊不怕虎,若是现在再让我去救,我怕是要犹豫几分了。” “话是这么说。” 冯亚夫点了点头,他说: “但以低微武艺,还敢行这等冒险之事,足见林菀冬对你的评价并无过错。 那潇湘掌门说你有颗任侠之心,待老夫为她解了毒后,她还说,要寻个机会,报答于你。” “不敢当。” 沈秋哈哈笑了一声,冯亚夫请他落座,又笑眯眯的说: “林菀冬那人,年轻时,性格就有些拧巴。 老夫与她也是旧识,她主动说要感谢某个人,这还是第一次呢,我听小铁说,你这次来泰山,是要给玉皇宫送请帖?” “是的。” 沈秋回答: “洛阳河洛帮要办中原武林大会,雷烈说我与玉皇宫有旧,便请我来给紫薇道长送请帖。但我觉得这事很难成。” “为何?” 药王问到。 沈秋也是坦然,他半带无奈,半带讥讽的说: “它河洛帮,还没那个面子,能请动天榜高手。”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盛情相邀,就算不出席,也多半会给点面子,派弟子参加。但玉皇宫在江湖超然,又都是方外之人。 这趟做说客,我本就没抱什么希望。” 沈秋的话有几分道理,玉皇宫乃是道门一脉,虽武力超绝,但行事低调,比起在江湖,这个门派在俗世的影响力显然更大。 “这就是你想差了。” 药王鬼医却有不同看法,他眯着眼睛,捻着胡须,对沈秋说: “你们这些年轻人,是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的。 那雷烈有信心差你来泰山,看重的可不是你在苏州和紫薇道长的那点微末场面。他的底气,是你援助林菀冬掌门,救下她的那一份情义。” 说到这里,冯亚夫像是憋着笑一样,轻声对沈秋和小铁说: “这是江湖密事,如今少有人提起,你们自是不知,那紫薇道人年轻时,和林菀冬之间,有些过往。 你此番去玉皇宫,哪怕玉皇宫主看不上河洛帮那点场面,但看在你对林菀冬的救命之恩的份上,他也不会让你太过难堪的。” “原来如此。” 沈秋恍然大悟,耿直的小铁却皱起了眉头。 他是真不知道这一点。 “这便是用我大哥的人情,给他雷烈谋好处了。” 小铁不满的说了一句: “当真奸诈。” “小铁啊,你也不必太过焦心,这江湖啊,就是这样的,你们一伙人,此后要长住洛阳的。 卖点人情给河洛帮打好关系,倒也不是坏事。” 冯亚夫摇了摇头,对小铁说: “莫要计较太多,这人情,本就是要用来换东西的,送张请帖罢了,又不会损人情太多,不如顺水推舟,全他雷烈算计就是。 洛阳那边越稳,对你等以后发展越好。” 沈秋也不太在乎这些。 反正本来也没打算从林菀冬那里再得些好处。 想的再阴暗一点,林菀冬的大弟子林琅,毕竟死在沈秋手里,那也是多年的养育之恩呢,林菀冬不记恨他,已经是很好的局面了。 “我下午便出发去泰山。” 沈秋对药王拱了拱手,他低声说: “只是离开前还有一事,要请冯叔援助一二,我知冯叔医术通天,能不能使那剑君意识松散一刻,我欲向他询问点东西。” 沈秋看了一眼小铁,对冯亚夫说: “此时和小铁师门传承有关,容不得我等马虎。” “这有何难?” 鬼医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他说: “不过既入了我这庄子,就是病人,便要护他一护的。你两人可以问,但不能害他性命。” “不会坏了冯叔规矩的。” 沈秋保证说: “只是问几个问题。” “你两人随我来。” 冯亚夫起身走向药室,沈秋和小铁跟在身后,见鬼医进去片刻,有走出来,他对沈秋说: “一炷香,抓紧时间。” 沈秋点了点头,往房中走,却被冯亚夫用两指搭在手腕上,似是诊脉,但只接触一瞬,手指便放开来。 沈秋诧异的看着药王。 后者却不理他,而是带着神秘笑容,慢悠悠的离开了。 沈秋抿了抿嘴,以江湖盛传的鬼医手段,他体内的朔雪真气,怕是瞒不过这位冯叔的。 两人走近药室,便看到刘卓然正五心向天,盘坐在一块石台上,精赤着上身,在胸口和头: “你也听刘卓然说了,蓬莱并无仙人,大家都是肩膀: “有两个江湖高手保护,爷爷说他也放心的。” 小铁倒是无所谓带上问荆,他父亲和冯亚夫是莫逆之交,他和小问荆,自然也有几分天然情分。 不过驾着马车的沈秋,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他一边赶着马车往泰山去,一边回头看着问荆,他说: “丫头,你刚说,这药是给紫薇道长的?那天榜高手,莫非有隐疾不成?” “呃,这个不能说。” 小问荆知道自己失言多嘴,便又恢复了凶巴巴的样子,她对沈秋哼了一声,抱起包袱,躲在小铁身后。 “你是个坏人!” 她对沈秋喊到: “别问那么多。” “嘁,小丫头片子,还多疑的不行。” 沈秋哈哈一笑,他扭头看着小问荆,轻声说: “紫薇道长是精神分裂...呃,散魂症,对吧?” “咦?” 问荆瞪大了眼睛,这瘦弱女孩虽有些女生男相,但大眼睛瞪开的时候,却像是瘦弱的小猫儿一样,多了丝女生的娇弱。 她瞪着沈秋,手指都在颤抖,她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但知道他是散魂症。” 沈秋扬起马鞭,让拉车的马行走更快,他靠在车辕上,慢悠悠的说: “我还知道,他主人格叫黄无惨,乃是紫薇道长,而另一个人格叫黄无敌,自称是泰山莽夫... 好啦,不逗你了,我在苏州和他见过两面。 黄无惨和黄无敌,我都是接触过的,所以才知道这等隐秘,小丫头不必担心,不是你说漏嘴的。” 小问荆这才放下心来,脸上也多了丝笑容,便缠着小铁,问他是从小吃什么,才长的如此高高壮壮的。 这丫头,对自己的瘦弱还真是有怨念。 三人一行从泰安出发,第二天一早便到了泰山脚下,这巍巍泰山,乃是五岳之一,自古以来就是名胜之地,一大清早,就有很多人在石阶攀爬。 而玉皇宫在玉皇了一句,送上拜帖,不多时,便有人来迎他们进入玉皇宫中。 但来的,除了仙风道骨的冲和道长外,还有个穿着道袍的小童子。 “问荆,你好久没来了,快随我来,你想要的木剑,我已为你做好了,还绑了剑穗呢。” 在苏州见过一次的云霁小道长和问荆颇为亲昵。 两个孩子手牵手跑入宫中,倒也无人阻拦。 拿着拂尘的冲和道长一脸慈祥的目送两个孩子离开,这才对沈秋和小铁说: “沈少侠,多月不见,你倒是沉稳了些,在江湖上也闯出了名头,确实是少年英雄,风采依旧。 快随老道来,宫主正在等你这位苏州小友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42.无惨的爱情故事 玉皇宫在俗世的影响力很强。 这处道家圣地,自几百年前,就一直被俗世王朝尊崇,几百年中偶尔的战乱也未曾波及这处道宫。 而百年营造下来,让玉皇宫的建筑群,几乎独占整个玉皇: “老道我已多年未见宫主对某位江湖后辈如此看重,当日还有疑惑,但现在看来,宫主的眼光果然独到。 沈秋小友一年之内,便武艺大进。 前些时日,在洛阳和苏州斩杀前来进犯的圣火教五方护法,当真是为正派大大扬名,也免了那些魔教人荼毒两地生灵,真乃侠义之举。” “冲和道长谬赞了。” 沈秋拱手说: “若说是庇护天下生灵,紫薇道长与一众正派大侠,在苏州迎击魔教魔君,护的苏州一城,十数万民众安生,这才是大大的功德。 晚辈这点小动作,在紫薇道长和冲和道长眼前,又怎么拿得出手呢。” 他这话倒也不是谦虚。 不管是出于对真正高手的尊重,还是江湖名位,他现在都远远无法和紫薇道长这等前辈相提并论。 真要因为几句夸赞就洋洋得意。 在这些高门大派眼中,确实是落了下乘。 人家名震天下几百年,什么样的英雄人物,什么样的大世面没见过,双方的地位,根本就不在一个等量级上。 还是谦逊些好。 “好,不骄不躁,心态安稳,这样才能走得长久。” 冲和老道满意的赞了一声,他握着拂尘,一脸担忧的说: “若是我门派中年轻弟子,都如沈秋小友一般,那才是邀天之幸,唉,那苏州潇湘之事,让如今这江湖云动。 也让一干小辈耐不住苦修,个个都是热血勃发,想要维护正道,打击魔教,成就自己侠名,扬门派威名。 却也不想想,如今这好局势,也是正派蛰伏十三年,一朝反攻才换来的。” “大门派通病,潇湘剑门的弟子也是这样。眼界很高,武艺也不错,但就是对江湖有种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沈秋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这话只能在心里说,是不能说出来的。 他劝慰道: “道长也不必忧心,刚才我一路走来,见贵派弟子各个英气逼人,百人一起,在场中习武,气势惊人。 各个武艺基础都打的极其牢靠,乃是未来江湖的中坚。 再说了,热血勃发,总比一潭死水好得多,年轻人嘛,都是这样,只要稍加打磨,经历些事情,便成栋梁之才。” 这话说得,让冲和老道看沈秋的眼神怪怪的。 这沈秋明明也不过十八九岁,还未及弱冠,说话却老气横秋的很,总是下意识就把自己摆在和谈话者同级的位置上。 但仔细想想,沈秋,也确实有这等傲视同辈的资格。 这等年纪,这等武艺,不管放在哪个门派里,都会被当成精英培养,即便是在玉皇宫中,在年轻一辈里,想要挑一个能和沈秋相对的弟子,那也是极难了。 想到这里,冲和老道不由的又心生忧虑。 天下道门两处圣地,泰山玉皇宫和潇湘太岳纯阳宗,两者虽然都为道门正宗,同气连枝,但彼此暗中较劲,还是少不了的。 太岳山有纯阳子,玉皇宫有紫薇道长,高层武力平分秋色。 玉皇宫还有威道太阿剑,便是稍胜一筹。 但那太岳山,还有东方策这样的,可堪大任,又已经闯出名头的年轻俊秀,而玉皇宫年轻一辈,却拿不出一个出挑的弟子。 冲和道长这一辈还好。 但若等到这辈人故去之后,玉皇宫便是有衰落之危。 这位冲和道长啊,是个忧天忧地的性子,心中思索颇多,说他杞人忧天有点太过,但心中事情太多,也是忧烦压力。 武艺卡在瓶颈几十年,始终无法超脱登入天榜,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了。 沈秋见冲和道长一脸忧思,也不知是那句话没说对。 但已经到了偏殿入口,冲和老道便告辞离去,沈秋和小铁踏入偏殿中,就看到紫薇道人,正坐在蒲团上,观赏一本道书。 他乃是玉皇宫宫主,一派之主,穿着打扮比冲和老道还要夸张一些。 那身道袍像极了沈秋记忆中的天师袍,绣满了阴阳八卦,各种道门符咒,看上去颇有种独特气势。 紫薇道长头: “你两人这些时日,在江湖也是闯出了些名头,称得上少年英雄,贫道便问问你们,这玉皇宫,你们观如何?” “富丽堂皇,肃穆大气,不愧是正派高门。” 小铁说出心里话。 紫薇道长却摇了摇头,这不是他想听的。 他看向沈秋。 后者想到刚才冲和老道的忧虑,便说道: “玉皇宫弟子人数众多,又有道门传承,基础牢固,都是良才,但却不太行走江湖,言语动作便有些不太接地气。 本事足够,却未曾真走入江湖,以后若是正邪开战,怕是要吃点苦头。”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黄无惨,他说: “晚辈倒是觉得,这次中原武林大会,就是个上好契机。 紫薇道长是江湖泰斗,自然不会轻易离开玉皇了,贫道要替她感谢你。” 小冬? 这么亲昵? 沈秋眨了眨眼睛。 果然,冯亚夫没说错,这黄无惨和林菀冬之间,有些旧事,但仔细想想,那两人年纪差的不多,又都是正派十大高手。 再以紫薇道人的俊秀优雅,以林菀冬掌门的出挑长相,这两人在上一辈的时代里有些关系,倒也不是那么让人惊讶的。 两人的身份地位也很相配,真能成事,倒也堪称良配。 只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林慧音都不知道自己师父和紫薇道长的旧事,那这两人,应该就是因为一些原因,最后没能走到一起。 挺可惜的。 沈秋和小铁的表情变化,自然瞒不过紫薇道人。 他有些意兴阑珊,大概是想到了陈年旧事,便开口说: “你等也不必多想,都是些过往之事了,贫道虽是玉皇宫主,但并不是生在齐鲁,贫道从小是与小冬一起长大的。 后来她被潇湘剑门选中,贫道则阴差阳错,来了玉皇宫习武。 自此一别,就是十年光景。 后来,张莫邪屠了剑门高层,潇湘剑门几乎一夜崩塌,小冬那性子执拗,便手持潇湘回音剑前去刺杀张莫邪。 但她当时只是个内门弟子,又怎是张莫邪的对手?” 紫薇道长长叹一声,他闭着眼睛说: “贫道在习武一途上,有些天赋。 当时已经是师父确立的下任掌门,忧心小冬,便偷取了太阿剑,前去营救,却还是惨败在张莫邪手中。 小冬是安然无恙的救回来了,却也经历惨事,心性大变。 她说要重建剑门,不得再想私情,自那之后,我两人便再未见过。” 黄无惨说的轻描淡写,但沈秋脑海里已经脑补出了几十万字的言情小说情节,当年的事情,必然不会像紫薇道人说的这般简单的。 林慧音也说她师父一生未嫁。 若说林菀冬心中真断了旧情,那就是骗人了。 只是,林菀冬的雪霁心法,又是张莫邪教的。 所以,林菀冬,黄无惨和张莫邪三个人之间,莫非还是让人心生八卦的三角恋? 不会吧。 天下第一,还有一名天榜,一名地榜前列,江湖高手谈个恋爱,都这么刺激的吗? “你心窍快了几分,已是心思混乱,心神摇曳,莫不是在想什么失礼之事?” 温和的声音响起,如鼓点一样,正打在沈秋心神上,他脑海中精彩的胡思乱想,被黄无惨一声点破,便急忙收拢心神,口称不敢。 “算了,不计较了。” 黄无惨摆了摆手,对两人说: “你等在我玉皇宫休息一夜,明日便下山去,玉皇宫要为中原武林大会做准备,明日起,便要开始门派小比,择优选良。 若是你两有兴趣,不妨也多留几日,当个看客,甚至参与其中,也都可以。 我门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冲和师兄的弟子萧灵素也是长于武道,再有一年半载,也能入地榜之中。 你等与他切磋一番,也许能让他武道更顺畅。” 这邀请,沈秋和小铁,肯定是不能答应的。 小铁的剑术乃是蓬莱秘传,寻常人看不出,但肯定瞒不过黄无惨。 而沈秋就更糟了,一身武艺,大都是魔教武学。 就算黄无惨不在乎,其他玉皇宫弟子肯定也不会这么想的。 唉,这江湖正邪之争,就是这么让人无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离江南 43.翘家丫头 “你们这玉皇宫可真大。” 当日傍晚时分,沈秋和小铁在云霁小道长的带领下,走马观花一般,将整个玉皇宫都转了一圈。 就如旅行一般,还有个口齿伶俐的小导游。 这云霁小道长,是黄无惨的徒儿。 据说有问道之心。 反正这些什么问道之心,天生琴心,天生剑胆之类的,都是玄之又玄。 沈秋也不知道那黄无惨,是怎么从这个十岁的,有些跳脱的小孩身上,看到问道之心的,就如他看不出忧无命的问刀之心一样。 反正,道长说是就是吧。 他是天榜中人,说的话,谁又敢反驳呢? “那是当然。” 听到小铁感慨,云霁小道长一挺胸,很是得意的说: “我玉皇宫可是天下道门正宗,威风的很呢。” 沈秋走在后面,看着云霁小道士和小铁叽叽喳喳的,说着玉皇宫过去的一些传说,他关注的点,却很奇特。 这云霁小道长生的眉清目秀,小小年纪就能看出,这孩子长大后定然是个俊秀儒雅之人,而他行走时,却总是抓着瘦瘦小小的小问荆的手臂。 对其他人凶巴巴的小问荆,到云霁这边,便表现的非常顺从柔和。 两个小孩之间,倒是有种两小无猜的感觉了。 “冯亚夫啊冯亚夫,你真的是” 沈秋心中想到: “这问荆才多大,就准备给她定下亲事不成?虽说玉皇宫道士不禁嫁娶婚姻,但这也太过了吧。” 当然,事情真相未必就如沈秋想的这般阴暗。 但从问荆丫头和云霁小道士的亲昵来看,两人这相处时日肯定也不短了。 说那药王鬼医没有这份心思,沈秋是绝对不信的。 不过若问荆丫头,以后真能和云霁成双成对,以云霁长大后,在玉皇宫中的身份地位,这倒真也不是坏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嘛。 “师父说,沈大哥和铁大哥,今夜就住在这里。” 云霁小道长指着一处幽静,远离玉皇宫主殿的小院子,对沈秋和小铁说: “这里清静,不会被打扰,但两位大哥晚上也不要到处走动,被执法师兄们当成小贼偷可就不好了。” “那问荆呢?” 沈秋故意问道: “问荆不与我等一起住吗?” “问荆和我住。” 云霁小道长说: “她往日来玉皇宫都是和我住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哦原来这样啊。” 沈秋故意拉长声音,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结果就看到一直低着头的小问荆仰起头,对沈秋呲了呲两只小虎牙。 云霁傻乎乎的,不懂沈秋话里意思。 但问荆听懂了。 她有些英气的脸颊微红。 果然,女孩就是早熟。 “坏人!” 问荆对沈秋比了个口型,然后气呼呼的抓着云霁的手,离开了这处偏院。 “你那冯叔,还真有心计。” 沈秋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对小铁说了一句,小铁这夯货也不是听不懂,他也看到两个孩子如此亲昵,心中有所思考。 但冯叔毕竟是前辈,有些话,沈秋能说,他说不得。 便只是笑呵呵的应了一句,两人分开两间厢房,小铁抓着巨阙安然入睡,沈秋却握着剑玉,再入梦中。 练武之事,必须持之以恒,容不得丝毫松懈。 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用心对待。 而夜色正浓,沈秋正在被折搬山暴揍时,千里之外的苏州城郊,也有件事正在发生。 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捏着哨棒,打着破灯笼,正朝着城外寒山的一间山神庙走去。 寒山之上有座寒山寺,香火鼎盛,寻常时日总有香客进香,寒山寺的和尚又大都和气,积年累月,这里便多出了一些游手好闲的家伙聚集。 他们的成分很杂。 有因为做恶事,被苏州丐帮赶出来的恶乞丐,也有一些家道中落的破落子弟,还有些做黑活的家伙。 甚至是人贩子。 这些货,乃是真正的下九流,连江湖底层人都算不上。 平日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寻常吃不上饭就去寒山寺混点斋饭吃。 苏州城他们是不敢去的。 宋乞丐管理本地丐帮还是挺有一手,官府和苏州几大商会那边也特意吩咐过,但凡这些不做好事的下九流,敢进城胡闹,便要乱棍打出去。 他们便只能聚在城外一些地方,偶尔还会瞅准机会,做点无本买卖。 总之,这间破破烂烂的山神庙,便是他们的“总坛”了。 一群游手好闲的家伙点着灯烛,整夜整夜的饮酒赌博,喝的是最烂的酒,赌起来却是大方的很。 一上头,连命都敢押上去。 “那什么禅院,还有多远啊?这都走了好一会了。” 距离山神庙还有几十丈远的地方,一个好听的声音自黑夜里传出,那是个穿着白袍的丫头。 看样子十五六岁的样子。 看得出来,这丫头是用心装扮过的,将身上原本扎眼的各种银饰和配饰都换了下来,还特意换了套中原人士的外袍。 但却穿的有些古怪。 行走间,能看到袍子中的白色裙子,那分明不是中原人士的打扮。 这爱美的小丫头,还给齐刘海的头发上带着一: “张岚哥哥不在这!” “谁说的?” 一个满脸淫笑,脚步虚浮,穿着打满补丁的长袍,但却还扎着歪歪扭扭的发髻的家伙,怪着声调说: “咱可就不是你这小娘子的张岚哥哥吗?来啊,小娘子,这长夜漫漫,切让好哥哥帮你除了衣服,咱们好生快活快活。 哥哥的好,你受过一次便晓得了。 保准你再不想那劳什子张岚。” 他双眼中似是有火在烧,舔着嘴唇,便朝着白衣丫头伸出双手,直朝她胸前抓去,周围一群没救的货,还发出古怪笑声。 他们知道,今晚有福了。 这等绝色丫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 最先出手的家伙满脸怪笑,眼中一片茫然,似是已经看到自己快活似神仙的桃色场面,看到了眼前这小娘子,在自己身下承欢的样子。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就如被寒冰缓缓冻结,又如化身倾塌的朽木。 “砰” 他的手距离小玄鱼还有几尺远,整个人便带着怪笑砸在了地上,这把周围几个人吓了一跳。 一个胆大的伸出手,去推了推那浪荡子,却发现,后者已经气绝身亡。 只是临死之时,脸上都还带着那一抹淫笑。 似是在极乐中去了地府黄泉。 “呱” 一声响亮的蛙鸣,在这山神庙里突兀响起,庙中烛火似乎都被风吹拂,在那一瞬扭曲几丝。 跳动的火光照在那看似无邪的白衣丫头身上,映的她那张国色天香的小脸上,似是都带着几分邪异笑容。 丫头还是之前那个丫头。 也没有在众人惊恐愕然的注视中,变身成什么狐仙鬼怪,只是在她两侧肩膀上,却多了两只手心大小的蟾蜍。 一金一绿。 虽是蟾蜍模样,却没有丝毫恶心的感觉。 反而在烛火下反射出古怪光晕,看上去就像是玉石做的宝蟾装饰品一样。 但两只蟾蜍不断的鼓荡脖子,发出呱呱叫声,两双大眼睛,更是如玛瑙一样盯着山神庙中的其他人。 “啊” 小玄鱼有些无聊的,有些慵懒的打了个哈欠。 动作中多少有几分桐棠夫人的影子。 她似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玩某个游戏已经玩腻了,大眼睛里尽是一抹厌恶。 “红花,蓝月。” 玄鱼左手轻轻一挥,又有一红一蓝两只小蟾蜍自袖口飞出,正落在那佛像之下的香案上。 这一幕让庙中其他人都感觉事情不妙。 但还未等这些下九流做出反应,小玄鱼就挥了挥手指。 她随口说: “杀一半,留一半。” “呱” 两只蟾蜍同时发出一声蛙鸣,便有红色蓝色两股烟气,自两只蟾蜍嘴中喷出,烟气古怪,喷出瞬间,就如有风吹打,顷刻间遍布半个山神庙。 被毒烟卷中的下九流连惨叫都喊不出来。 一个个捂着喉咙,满脸痛苦,身体扭曲颤栗着倒在地上。 更恐怖的是,那些尸体坠地后几息之间,便如被化尸水淋上,嘶嘶作响之中,一股恐怖的气味,便在山神庙里回荡开来。 但,并不难闻。 刺鼻的血腥气被毒烟冲散,甚至戴上了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噗通” 最先骗玄鱼的两个闲汉立刻跪倒在地,这仿佛是个开关,剩下的一半人,立刻跪了一地。 每个人的身体都在颤抖。 显然,这是惹上了夺命煞星,就眼前丫头这手段,怕不是请来了一个魔教妖女? 果然,老祖宗的话有道理。 夜路不能走啊。 “姑奶奶,饶了我等吧。” 那闲汉将头杵在地上,已经吓得魂不舍守,他大叫道: “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孩童啊,别要我的命,求姑奶奶开恩啊。” “我要你的烂命作甚?” 小玄鱼步伐轻盈的跳到旁边的三角破桌子上,坐在边缘,翘起腿,一招手,红蓝蟾蜍便调回手中。 她伸手在两只如玉石玩物一样漂亮的蟾蜍额头上轻点,又脆生生的说: “我要张岚哥哥,是你两人说,你等能寻到张岚哥哥的。师父说,做人不能说谎,说谎不好。 所以呢,本姑娘给你们三天时间,若是寻不得张岚哥哥,你等的烂命也就不用要了。 你等已中了毒,三日不得解药,便会全身溃烂,痛苦而死。 当年我第一次见那惨状时,都吓了一跳呢,不过看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小玄鱼捏着鼻子,一脸厌恶的对眼前跪倒一地的下九流说: “本姑娘这几天就住这了。” “去,把这庙里的尸水收拾一下看着怪恶心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1.又逢他年虫鸣夏 正定二十五年六月。 距离去泰山送信,已过去了快三四个月,沈秋和青青也从洛阳回返苏州。 并无他事。 只是师父的忌日到了,他们便必须回来一次。 今年的夏天,似是来的格外的早,这六月时节本该多雨,但洛阳那边就不说了,就连这苏州江南之地,都似乎比往年更炎热的多。 落月琴台中,在那些精心栽种的树木之间,已隐有虫鸣之声。 “师兄,咱们趟呢。” 青青的声音,在落月琴台边缘,通往苏家墓园的路上响起,她说: “师父的忌日之后两个月,便是他的生辰,到时还得来上香的。” “是,隔得也太近了些。” 沈秋温和的声音随即响起,多少带着一丝无奈。 他说: “这两个月里,便是出不了远门,来回洛阳和苏州,也是麻烦。我看啊,不如索性把师父的坟茔,迁到洛阳去算了。 那老头若泉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咱们兄妹两人这么来回跑的。” “师兄你这话就不对了。” 青青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满,她说: “这人生之事,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师父在苏州过了大半辈子,若是泉下有知,他肯定也希望葬在这熟悉故里的。 你看小铁,以后还不是每年都要千里迢迢的去泉州折家庄,给他师父敬香嘛。 小铁都没说累,咱们两人也不该说。” 说话之间,兄妹两人的身影,自修缮的极好的青石台阶上出现。 又长高一些的青青穿着碎花长裙,如瑶琴一般带着面纱,又提着篮子,而沈秋身穿黑色袍子,外罩着黑色轻纱长衣,背着刀匣。 他倒是没怎么变,只是鼻下唇上蓄起了胡须,看上去老成了很多。 沈秋的胡须,倒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常留的八字须,他有点络腮胡,在下巴上也有些短短胡茬,绕嘴一圈,修缮的极为得体。 虽然青青总说古怪,但师兄的胡须这样一留,倒是多了几分气质,多了几丝男人味。 “但师父也不是出生在苏州的呀。” 沈秋有些无奈,他看着步伐轻灵的青青,说: “若我没记错,师父是出生在关中的,地道的关中汉子,真要落叶归根,也得归到长安咸阳那边去。 你这说法不对啊,青青。 怕不是因为你出生在苏州,从小又在这里长大,所以不想让师父离开吧?” 青青哼了一声。 长大的丫头瞪师兄一眼,她说: “你既然知道,你还问,反正我就是不许,哪怕以后咱们每年都到苏州住两个月都成。” “行,行,都听我家青青的。” 沈秋笑了笑,不再与师妹争辩。 越是靠近路不羁坟茔,两人的情绪就越是低沉,待来到那大槐树下,阴凉处的墓碑时,沈秋便长叹了一口气。 算算时间,他来到这里,也已经两年了。 在眼前那上好的黑色墓碑上,还有当年刻下的字,沈秋的名字,便和青青列在一起,在那墓碑左下方,标注了是路不羁的弟子。 “时常有人打扫,看来就算瑶琴不在苏州,苏管事也是很好的维持着这里。” 沈秋看着整洁干净的墓地,他说: “苏管事真是对苏家忠心耿耿,乃是极为可靠之人。” “是啊。” 青青跪在地上,将竹篮中的香火纸钱拿出,又拿出几根蜡烛,在墓碑前点燃,还有一小罐精心保存的茶叶,那是路不羁生前最爱之物。 她一边忙碌,一边对站在一边的沈秋说: “瑶琴姐姐,可是苏管事一手带大的,我也差不多是呢。 师父一生未娶,哪里懂得照顾婴孩?他虽对我疼爱,但捡到我时,我尚在襁褓之中,便只能交由苏管事和苏婶婶照看。 苏管事也算是苏家人呢,虽然关系有点远,但也是瑶琴姐姐的远方叔叔,沾亲带故,又是世代为苏家医护,自然可靠。 他一双儿女,现在也在落月商坊做事,听说前两月,刚刚升任了常熟号的管事呢。” “那一会也要去拜访一下苏管事。” 沈秋撩开长袍,跪于墓碑之前,他说: “瑶琴不能回苏州,便由我等代她去询问体恤一番。青青,你就没什么话,给师父说吗?” 他问了一句。 青青迟疑了一下,在磕头前,便合拢双手,闭着眼睛,轻声对眼前坟茔说: “师父,我和师兄这两年过的都好,你莫要挂念。 我们现在搬去了洛阳,我在那里也有了至交好友,还寻了另一位师父,但只是学习琴艺,你不要多想。 在青青心里,真正的师父永远只有你一个。 若是你看到我和师兄过的好,便不要再有牵挂,我想以师父生平的功业,定然能往生到一个好人家。 下一世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度过一生,再无烦恼之事忧烦。” 待青青说完之后,沈秋也拱着手,对眼前墓碑轻声说: “师父,青青说的话,您老都听到了,你最是疼爱她,现在见她过的平静安全,便不要再挂念。 你这不成器的徒儿我,现在也算是练武有成,虽然不甚喜欢那江湖榜,但也是榜上有名,我还记得,当初你督促我习武,我总是偷奸耍滑。 现在不会了。 我在北地辽东,摸清了查宝的来路,也知道真正害死你的罪魁祸首。 师父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他们好过!” 说到这里,沈秋的语气冷漠一分,但复尔又变得温和。 他朝着墓碑三跪九叩,在起身之后,又拱手弯腰,说到: “我也知师父心意,咱家青青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已到了嫁娶之年,我会用心留意,若有良配,便会为青青主持婚事,定让青青一生幸福无忧。” “哎呀,师兄!” 这话说得青青脸颊泛红,她羞的在沈秋肩膀上打了一下,她噘着嘴说: “你之前不是告诉我,要活的如大树一般,不依靠男人吗?现在怎么又说起这茬,就和雷爷一样讨厌!” 青青这话,倒不是在诽谤雷爷。 她今年十五岁,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确实已经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一般都是先定亲,待十六岁后,再寻好日子成婚。 雷爷似是想要拉拢沈秋兄妹,又或者纯粹是女儿奴的性格,见不得好闺女没有良配。 自两个月前起,雷爷便开始偷偷摸摸的为青青寻找夫婿。 整个洛阳的青年才俊也是纷至沓来,大家都知道,河洛帮大龙头有个义女,而且平日对义女关爱有加,如真正女儿一般。 一些有心人,便想要谋算一二。 青青这傻丫头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连续几天被雷爷以各种名义宴请,结果席上都是一些翩翩佳公子,要么是富商之子,要么就是远近闻名的才学书生。 后来在雷诗音的提醒下,青青才回过味来,差点当场掀了雷爷的桌子。 这事当时闹得挺大,让沈秋差点和雷爷在厅堂里打起来,青青还把这事告诉了山鬼,结果惹得山鬼夜来洛阳。 若不是沈秋和小铁阻拦一二,雷爷的狗头估计当晚就不保了。 两个哥哥生气自然是有道理的。 自家好妹妹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他雷烈做决定了? “我是说过,好女子要活的如大树一般,但也没说过,不能成婚啊?” 沈秋站在墓碑前,对抱着双臂生气的青青说: “师父那般疼爱你,怎么可能允许你孤独一生?” “这话另说。” 青青哼了一声,她眼珠子转了转,便又说到: “再说了,师兄长我三岁,如今将至弱冠,都还没成婚,我便更不着急了。师兄啊,雷爷都替瑶琴姐姐向你提了好几次亲了。 你却每次都推脱,你真的不喜欢瑶琴姐姐吗? 你看,咱家和苏家亲近,若是真能成好事,那便是亲上加亲了。” “胡说什么?” 沈秋伸出手指,蜷起来,打向青青额头。 但丫头嘿嘿一笑,运起身法,便如轻灵鬼魅一般,转瞬绕着沈秋跨过半圈,落在他身边另一侧,那兔起鹘落之间,隐有残影闪烁。 显然是魅影步法已有大成之像。 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练的,这几个月武艺进展非凡,沈秋很怀疑是芥子僧暗中指点了青青功夫,毕竟这丫头每个月都有十天,要在白马寺那边度过。 但总是抓不到证据。 再说,芥子僧对青青一片爱护,并不比师父少,两人也有师徒名分,就算人家真教了,沈秋也不好去说。 但青青闪得快,沈秋的手指落下更快。 那手指在空中飞快转向,似是未卜先知,在青青闪烁落定之时,脸上还带着笑容,便被师兄那带着寒气的手指打在额头。 脑门一片冰凉,激的青青从原地跳了起来。 “你又用刀意欺负人!” 青青捂着额头大叫到: “有刀意了不起啊?” “对,就是了不起,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沈秋哈哈笑了一声。 这几个月里,青青武艺进展神速,但沈秋也不是原地踏步的。 在从忧无命的问刀之行那里,知晓摇光心意后,他便不再强求成为摇光刀主。 结果这执拗的心结一解开,匹夫刀意的浸润程度居然又快了几分。 如今这刀意收发自如,沈秋也体会到了当日仇不平对他所说的“武意”妙用,刀意挥发间,如一张无形之网,沈秋便是站在网中的蜘蛛。 周身外人的动作便可以被感知到。 尤其是在用刀之时,对手怎么出招,自己又该怎么防御,在刀意展开笼罩后,都有似心领神会之感。 这缕刀意拿去对付高手,还有点力有未逮,但用来欺负青青,却是绰绰有余了。 “别乱说我和瑶琴之事。” 沈秋带着青青,在稍显温热的风中离开墓园,他走在阶梯上,对青青叮嘱说: “这几月,我两人关系虽有进展,也确实亲近了一些,但还没到那个程度,的,他有一次说漏嘴了,说是你们在辽东时,你亲口说过的。你喜欢胸大的! 瑶琴姐姐比林慧音大多了。” “你是要气死我不成!” 沈秋气的手指都在发抖。 这丫头,小小年纪不学好,满口荤话,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但这呵斥的话,却也说不出口来。 几息之后,他只能长叹一声,对抱着头,瞥着眼看他的青青说: “我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我有我的想法,雷爷替瑶琴求亲,是为了使她躲开圣火教之事,但这强迫之下,我担忧以后不美。 这感情之事,不能强求,我也不是讨厌瑶琴,她那般端庄大方的女子,我也是欣赏的很,只是… 确实还没到那一步呢。 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了,我就有个事情要问问你,青青。” 沈秋眯起眼睛,摩挲着手指,他打量着青青,说: “一直和你书信来往的那个‘笔友’,到底是谁? 每个周都要送一盒馒头给你,变着法的讨你欢心,师兄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青青不说话,沈秋追问。 问的急了,丫头便跳起来逃跑,沈秋在后面运起提纵术追赶。 一阵夏风吹来,吹动两人身后墓碑上的树叶。 沙沙作响。 就好似路不羁正站在那树荫之下,笑眯眯的背着手,看着两名弟子打闹嬉戏,白发老头,一脸慈祥。 又是一年虫鸣夏,嘉儿嘉女奉新茶。 言尽好事不诉苦,笑过黄泉往新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2.宋乞丐的忧烦 热门推荐: 虽然和青青闹了点小小矛盾,但在中午吃饭时,两人又和好如初。 他们这顿饭,是在落月琴台吃的。 还是已到花甲之年的苏管事亲手下厨做的,乃是家宴,专为招待从洛阳回来的沈秋和青青,而且席间还有个人作陪。 让沈秋颇是怀念。 “小四,如今已是大掌柜了?看来真的出息了。” 落月琴台外,沈秋站在自己的马旁,在身后有个熟人好友正一脸笑容的送他。 赫然是小四。 常熟商号的那个伙计,呃,现在已经是苏州落月商坊总部的一名管事了。 “哪里敢称大掌柜啊,沈大侠你莫要取笑我。” 小四推脱着,却是一脸喜色。 他对沈秋说: “只是苏管事的儿子: “是闹了邪祟,而且还不是一家一户,很多家都遭了殃,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家娘子有了身孕,我是不敢去招惹那些东西的。 沈大侠虽然武艺高强,但这邪祟之事,神异非常,大伙传的神乎其神,还是避开为好。” 沈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但可惜,小四给了提醒,他却不打算绕过去,也没办法绕过去。 城隍庙那边,是必须去一趟的。 苏州丐帮分舵就在那里,宋乞丐也在那里,那是师父故友,又对沈秋多有援助,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离了琴台,沈秋和青青顺路去了趟须弥禅院,拜访了一下留在苏州讲经说法的圆法和尚。 那个一脸慈祥的老和尚,乃是芥子僧的师叔。 芥子僧也托青青,带了几本拓印的经书给他,结果一问之下,沈秋愕然发现,圆法和尚,竟然也知道苏州闹邪祟之事。 “那丐帮掌事,还求到老和尚这里,求我为他那片坊市做场安魂法事。” 圆法和尚一脸无奈的苦笑一声,他宣了声佛号,说: “但我涅槃寺,是向来不做法事的。老和尚有心帮忙,却也无能为力。” “那以大师的见识来看,那邪祟...当真是不干净的东西吗?” 沈秋又问了一句。 之前在苏州,小铁心神不宁时,请芥子僧诊治,芥子僧便对他说过,这江湖上,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 但这个时代已经非常非常罕见了。 “老和尚我只修佛法,不修武艺神通,自是看不透那等手段。” 圆法和尚闭上眼睛,一边转动佛珠,一边对沈秋说: “但老和尚活得久,见得多一些,这事啊,不是天灾,应是人祸。沈施主来的也巧,不如去那城隍庙走上一糟,安定人心也好。 只是那闹邪祟之人,却也没伤人命,坏的也都是些平日里不修善果的施主。” 老和尚轻笑一声,说: “若是沈施主捉住了装神弄鬼之人,也勿要伤性命,以如今这等手段来看,这背后之人,怕也是个有背景的。 沈施主因果缠身,已是命数坎坷,便不要再多造杀孽,遇事手下留情,才能避祸消灾。” 沈秋点了点头。 圆法老和尚是个真正的佛家人,自然会劝人向善,沈秋也不在意,他有他的路走,人生之路,是劝不得的。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间惨剧了。 他和青青留下经书,便又离了禅院,在下午时分往苏州城去。 路上他给青青说了这事,小师妹倒也不怕,反而兴致勃勃,她和沈秋在一起待了两年,受沈秋影响,觉得这世界上是根本没有什么怪力乱神,妖魔鬼怪的。 又听圆法和尚说,这是人祸而非天灾,便有些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嘿嘿,师兄,我助你抓贼。” 青青骑在马上,对沈秋说: “我的功夫也很好了,也能帮上忙了。” “行吧。” 沈秋这一次并未拒绝,但还是叮嘱到: “遇事以保全为先,不要强出头,这些我都不用教你了,从艾大差那里得来的东西,还有天机手环,都带着没?” “带着呢。” 青青扬了扬手,手腕上两只天机手环如女儿家装饰一般,在她腰间还有个细长的黑木盒,乃是在齐鲁之地,被艾大差赠送的。 这玩意可不得了。 机关一旦触发,便是一把小型弩机,别看只能单手握持,但艾大差那充满侵略性的机关术概念,却在这小弩机上展现无疑。 这玩意可以连发十二次,射出黑针,速度飞快,极难防御。 而且其力道之大,足以保证六丈之内可以穿透木门,完全就是这个时代的自动手枪,若是再配上艾大差在追命箭上,用的那种可以破除真气的特殊细针的话... 这东西,便完全可以阴死一个没有防备的地榜高手。 不多时,两人进了苏州城,直往城隍庙去,到了那边,却发现,那里正在做一场盛大法事。 宋乞丐也不知道从那里请来了几个道士。 他们穿的花里胡哨,看似庄重,实则花哨,手握拂尘,摆出几个蒙着黄布的香案,又设了牌位,上了香,唢呐乐器吹吹打打,声势倒是热闹。 但没有多少人旁观。 就连周围路过城隍庙的路人,都是加快脚步,几个女子还护住孩子的眼睛,不让他们往这边看。 就仿佛这城隍庙,当真是闹了恶鬼一样。 沈秋骑在马上,看向那法事现场,眉头紧皱,他是去过玉皇宫的,见过真正的道门高人,那玉皇宫门派小比开始前,也有祭天法事。 他和小铁还作为宾客观礼。 见过真货,在面对假货时,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几个道士看似庄重得体,但连七星禹步都走的一塌糊涂,步罡踏斗都完成不了。 摆起拂尘更是歪门邪道,花里胡哨。 这宋叔,莫非是失了魂,好歹也是江湖走过的,在苏州城也是有手面的,怎么就找来这些歪瓜裂枣充场面? 青青倒是在马上仰起头,看热闹看的欢喜。 在那法事周围,有苏州丐帮的成员站立,大都是一脸肃穆,但也有几个面色恐惧,似是真的被吓到了。 沈秋很快就找到了宋乞丐。 他并没有出席外面的“法事”,而是在城隍庙里修养。 只是短短几个月不见,这宋乞丐就如凭空老了好几岁一样,面容憔悴不说,眼睛都变得浑浊了些。 他躺在屋子的床榻上,一脸有气无力,见沈秋和青青走进来,他想起身迎接,但却有心无力,刚起身,便倒在床上。 “宋叔,你这是,生了病?” 沈秋急忙上前,扶住宋乞丐,伸手搭在他手腕上。 他虽不是什么杏林高手,但老家那边也是学过一些望闻问切的,加上现在真气温养躯体,让耳目聪灵,五感敏锐。 这一摸之下,沈秋便眯起了眼睛。 脉象时弱时强,毫无规律,心跳也是紊乱,怪不得宋乞丐如此虚弱。 他虽武艺不行,但好歹也是习武之人。 “不是生了病。” 宋乞丐靠在床头,哀叹一声,他对一脸担忧的青青笑了笑,说: “是中了邪祟。” 沈秋抬起头,用眼神问询,宋乞丐便有些尴尬,他说出了事情原委。 “约莫三个月前吧,这苏州城外,发生了件惨事,被赶出城去的下九流们,聚在寒山之下山神庙中,也无人关注他们。 但某一日,他们却突然被灭了门。” 宋乞丐喝了口水,低声说: “那伙下九流不干好事,是人憎狗烦的货色,死了也就死了,当时我并未关注,只是过了几日,城中便有怪事。 就离城隍庙两条街外,那蒋员外突然就中邪了。 每天白日很正常,就如老叫花子我一般。但一到午夜,便会做出奇怪之事,就如梦游一般,旁人怎么也叫不醒。” 这丐帮掌事哀叹一声,他说: “小秋儿,还有青青,你们也知道,我这丐帮平日里要处理这等事的,若是那蒋员外惹上什么高人,我等还要出面说合。 我以为那只是偶尔之事,便差人去看了看,却未发现什么疑虑。 但接下来,一月之内,这中邪之事便接二连三的发生,搅得整个苏州不得安宁,我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失控了。” 宋乞丐喘了口气,他说: “我亲自去问了那些事主,发现中邪的,都是一些平日里不怎么做好事的货色,而且是富户居多,便又循着线索,找到了一些苦主。 结果,他们与我说,是他们求了‘凤凰姑奶奶’,也是那姑奶奶出手帮他们惩戒恶人。 又说姑奶奶乃是神灵降世,若有冤屈,前去拜见,奉上美食美味,便可大仇得报。 就这三月之间,青紗坊那边便多了个小庙,香火鼎盛的很,里面敬的就是这神秘的‘姑奶奶’。” “宋叔,我不信你不知道这是人祸。” 沈秋听着窗外的唢呐声响,他狐疑的说: “就没请人去查看?还为何要摆这法事,请几个假道士吹吹打打,这有何用?” “自然是请了。” 宋乞丐咳嗽了两声,虚弱的说: “易家镖局,嘉兴太和门,无锡拳庄,这苏州附近的门派都请了,但无用啊,管你来多少,去了那青紗坊小庙,便没了消息。 过几日重现,要么就是被扒光衣服,吊在街上,要么就是中了邪,惶惶不可终日。 一来二去,这事也无人敢管。 老叫花子实在看不过去,便上门也是祈求那姑奶奶,她既然不愿杀人,那稍加惩戒也就行了,又为何要折磨那些人这么久? 虽说他们做错了事,但杀人也不过头点。 就这两月里,已有七八家大户算是妻离子散,破家破产,让我这苏州丐帮反而人丁兴旺了些。” 宋乞丐哀叹一声,说: “老乞丐我本事不行,连人都没见到,便被送出那小庙,回来之后,便也是中了邪。只是她对我手下留情。 说是体恤老人,倒没让我受那夜里狂乱之苦。” “她?” 沈秋问到: “是个姑娘?” “是。” 宋乞丐看了看青青,说: “就和青青差不多大,我只看到个影子。 至于门外那几个假道士,我也是无奈啊,这法事要做,要安定人心,否则受苦的还是寻常百姓家。 可是,这事情传出去了,就连做法事的人都寻不到,便只能找了个几个城狐社鼠假扮一下,反正都是过过场的。” 沈秋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放在宋乞丐胸口,说: “宋叔,忍着点。” 说完,寒气自掌心溢出,飞快的渗入宋乞丐躯体经络中,游走全身,让老乞丐盘坐在床铺上就像是打摆子一样。 短短几瞬,他身上就盖满了寒霜,白色寒气森森飞舞,宋乞丐冻得嘴唇都青了,这般折腾十几息后,宋乞丐突然脸色泛红,张开嘴,一口血喷了出来。 鲜血在空中被沈秋伸手一捞,寒气充盈,使其变成血珠,被沈秋扣在手中。 朔雪寒气骤然收拢,又换做温润的雪霁真气,在宋乞丐体内走了几圈,帮他驱散寒气,宋乞丐脸上还有冰霜。 但精神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 他诧异的看着沈秋手心,青青也凑过来,只看了一眼,丫头便惊叫一声。 “虫子!” 沈秋将那血珠放在眼前,在那冻结的血珠中,满是白色的小虫,如小米粒大小,被冻结之后,便不再活动了。 “不,是蛊虫。那位‘凤凰姑奶奶’,怕是苗疆来的。 这事情,麻烦。”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3.无法无天小玄鱼 蛊虫。 提到这个词,江湖人们的第一反应,便是苗疆。 这神秘危险的玩意属于苗疆特产,除了那云贵地界外,天下其他地方,几乎没人会使,当然苗疆那边另一个特产,便是毒。 自古以来,蛊毒不分家,练好了蛊术,自然也有一身上好毒术。 但毒这个玩意... 目前已经基本被万毒门垄断了。 虽说苗疆毒师也挺厉害,但到底还是不够纯粹,竞争不过万毒门那些专一的毒师们,因此蛊虫,变成了苗疆人的身份标签。 沈秋对于蛊虫,并不陌生。 他第一次接触这东西,是从艾大差那里知道的,让秀禾“起死回生”的篡命蛊,还有喂给惊鸿兽的食蛊,都是出自苗疆蛊师之手。 第二次接触,便是在泰安药王庄。 他看到被奇蛊废掉的地榜第一刘卓然,那实力强横,足以纵横天下的一代英才,就因为一记奇蛊,被彻底断了仙道武道,就此坠入凡尘。 这东西给沈秋留下的印象很深刻,让他对于那些神秘的蛊师们,抱有一种强烈的警惕心。 尽管他情况比较特殊,属于江湖中少有的,不畏惧蛊师的习武者。 “这蛊虫,其实就是被诱发各种变异的虫子。” 夜里,沈秋带着青青,往青紗坊的小庙慢步前行。 大概是因为最近闹邪祟的缘故,让这苏州夜色分外安静,就连花街柳巷那些寻欢作乐的浪荡人们,在求欢之事,都变得安静许多。 生怕触怒了那神秘可怕的“凤凰姑奶奶”。 沈秋走在路上,背着刀匣,对身边一脸警惕的青青说: “既然是虫子,便有自己习性,除了一些罕见奇蛊之外,大多数蛊虫虽然比普通虫类更坚韧,但依然会怕热怕寒。 这是生物本能,它们避免不了。” “那就是说,师兄你学朔雪玄功,便并不畏惧蛊虫咯?” 青青问了一句。 沈秋点了点头,他抬起手,看着手指中缠绕逸散的寒气,对青青说: “一旦寒气外放,普通蛊虫确实无法近身。 这魔教之中,通巫教和圣火教,能和巫蛊道分庭抗之的底气就在这里。 不管是寒池决,朔雪玄功,还是那烈火真气,阳炎圣火功,练到炉火纯青时,便能依靠特异真气,抵住大部分蛊虫袭击。 但这不是全部。” 沈秋严肃的说: “我从冯叔那里听说过,他老婆也是一名苗疆蛊师,听说还出自巫蛊道大族,自然知道一些隐秘。 他对我和小铁说,这苗疆巫蛊,除了寻常蛊虫外,还有奇蛊。 奇蛊都是一些罕见的,难以饲育,但有种种奇妙的蛊虫,寒气和灼热,对于奇蛊的压制很小,有些蛊虫甚至可以免疫火焰或者寒霜。 若是遇到能拿出那等奇蛊的蛊师,便要小心应对,一个不甚,便可能全盘皆输。” 青青听的真切。 虽然不住点头,但心中却又有自己的想法。 她偷偷翻了翻手掌,一股无形气流缠绕在青青五指上,但转瞬便又消散开。 “师兄说,朔雪玄功能让蛊虫无法近身,按照他的说法,芥子叔教我的缚龙功能形成流风气盾,蛊虫碰到就会被弹开,也无法靠近我才是。 但芥子叔却不让我告诉其他人这门功夫。” 她没瞒过沈秋什么事情,但芥子僧那边传她神妙的缚龙功也是立过誓言的,她有心在师兄面前露一手,但又唯恐被敏锐的师兄发现端倪。 小师妹心中便纠结的很。 “你一会就在外围,若是那女子要跑,你便拦下她。” 沈秋看了看头: “时候到了,操练起来!” 说着话,她扬起袖子,几个小东西跳出来,趴在这姑娘身边,就如伴奏一样,呱呱呱的乱叫,声音响亮,还挺有节奏感。 而那几只蟾蜍这一开口,沈秋就面色大变。 倒不是说看到了危险之事,而是眼前那场面实在是... 让人憋不住笑。 那些聚在小庙前的几十号人,随着蛤蟆叫声,整齐划一的开始跳起舞来,跳的还不是中原那种平和的,慢悠悠,软绵绵的舞蹈。 而是颇具外族风格,热情洋气的舞。 这种蛮苗舞,若是沈兰那样的妖女跳起来,自然是赏心悦目,但眼前这些,都是些大腹便便的苏州富户,一个个养尊处优,不做好事。 看这些胖子们跳舞,实在不是什么好享受。 而且这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看那些被蛊虫操纵的家伙们,整齐划一的动作,显然是已经“操练”过很多次了,那些富户们苦不堪言。 一个个在地面旋转,跳跃,闭着眼睛... 身上肥肉甩来甩去,脸上也有汗水滴下。 但中了蛊虫,根本反抗不得。 只要没到身体极限,就得一直跳下去。 明亮月光之下,一群人动作僵硬的,在一处破庙前跳来跳去,还有蛤蟆叫声伴奏,在蛤蟆拱卫中,又有个素衣姑娘盘坐在那里,欣赏这古怪舞姿。 这场面... 更像是邪教现场了。 “你们这些大坏蛋,平日里不做好事,本姑奶奶就那个什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哦,本姑奶奶就替天行道!” 玄鱼盘坐在屋檐上,得意洋洋的打开食盒。 里面放着一只精心烤制的烧鸡,香味让玄鱼咽了咽口水。 这是求她的香客们献上的“孝敬”,大家都知道凤凰姑奶奶不爱钱财,也不爱宝物,就喜欢品尝美味。 自然就变着法的讨好凤凰姑奶奶。 结果就是,玄鱼赖在苏州不走了。 三个多月的时间,让原本苗条的小美女,脸都圆了一圈,不过平日里注重运动练武,身材还是没走样,两条大长腿依然惹人注视。 “都给我好生跳起来!把你们夺的民脂民膏都给姑奶奶瘦下去!” 玄鱼一边大喊,一边撕下一条鸡腿,吃的满嘴流油。 “啪” 一个年纪大点的富户动作走样,便被玄鱼一挥手,用一个银环打在肚子上,她大叫道: “好好跳!谁还不听话?” 她身边的五只颜色各异的蛤蟆叫的更大声了,仿佛是在讥讽这些两脚兽。 之前它们被玄鱼这小魔女折磨,现在轮到这些两脚兽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哈哈哈” 沈秋忍得住,但青青是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没办法,眼前这场面是在超乎预料。 “谁在那!” 玄鱼反应极其敏锐,听到笑声便猛地站起身来,身边五只蛤蟆也呱呱叫着做好了扑击的准备。 沈秋也是无奈,只得从藏身地站起身来。 他看着站起身体的玄鱼,只能摇了摇头。 这苗疆女孩,肯定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坏人了。 她不伤人命,费了那么大功夫,给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种下蛊虫,却只是为了让他们在午夜之时,赶到这里来跳广场舞... 虽说确实很痛苦,但比起真正的折磨,这手段便连玩耍都算不上。 当然,放在这个时代人眼中,这禁锢自由,被下邪祟,心中惶恐,便是天大的折磨了。 但这姑娘这样的孩童心性,怎么可能是坏人? “在下受人所托,前来央求姑娘。” 沈秋抱了抱拳,也不抽刀,就那么温和的对警惕的玄鱼说: “这些苏州富人,确实做了坏事,说他们为富不仁也不为过,但多是强买强卖,欺压民众,也未曾有谋财害命之事,罪不至死。 而且这些人大都年事已高,每日睡不好,又在夜里剧烈运动,长此以往,会使他们生不如死。 若姑娘真想惩戒他们,做到这一步,便已经足够了。 当然,若是姑娘想折磨他们,取他们性命,那便继续就是。” 沈秋这话说的很和气,但玄鱼却不买账。 她将手里的鸡腿最后一块肉吃进嘴里,丢掉骨头,又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满不在乎的对沈秋说: “你这人,跑来多管闲事。 本姑奶奶问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人没害过人命?他们都能狠心抢穷人粮食,依我看,再杀个人,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不可能吧?” “因为,我查过了。” 沈秋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册子,丢给玄鱼。 那册子被真气推动,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正落在玄鱼脚下几寸前,沈秋朗声说: “这几个月,被你冲下蛊虫的人,我都查过了,并无一人有害命过失,这苏州城虽也有些阴沉,但绝对不像姑娘想的那么黑暗。 真正手头有血债,心思阴沉的人,看到姑娘手段,早就吓跑了。 那些平日里欺行霸市,视人命如草芥的土豪劣绅,苏州大战时,就被正派侠客清理掉了,也活不到姑娘前来打黑除恶的时候。 再者...” 沈秋叹了口气,他对玄鱼说: “穷人说的话,诉的冤屈,就一定是真的吗? 姑娘想做好事,沈某佩服,但这般粗心大意行事,怕是有些不妥。” 玄鱼翻看着手中册子,一桩桩一件件写的分明,甚至连几个真正的无辜者,被有心人诬告的事情,都写得清楚,由不得抵赖。 这册子也不是沈秋临时准备的,宋乞丐早就准备好了,那一日前来交涉,本就是想用这册子来劝说玄鱼的。 结果玄鱼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丢了蛊虫,便把宋乞丐驱走了。 年轻人做事,就是这么不计后果,由着性子来,所追寻的正义公道,大多数时候,也都是自以为的正义公道。 玄鱼抿着嘴,眼前那些自己,让心中已有动摇,但还是硬着嘴皮,不愿就这么认错。 她说: “本姑奶奶做事,不用你管!你也少来强出头,他们再跳两个月,本姑奶奶就放了他们!” “大侠,救命啊!” 一听玄鱼说话,那些早就疲惫不堪的富户们吓得跪倒在地,朝着沈秋大声求救。 沈秋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放在身前。 月光之下,手指之上寒气森森,这一幕让玄鱼面色微变。 糟糕! 这是遇到蛊师们最讨厌的那种对手了。 沈秋上前一步,周身寒气越发深沉,在呼呼寒风声中,他对玄鱼说: “这个,怕就由不得姑娘了。” “你别过来啊!” 玄鱼扣住腰间一个瓷瓶,她厉声喊了一句,见沈秋飞身而起,如疾影掠来,玄鱼心中惊慌,便大喊到: “蓝红金绿黑,都给我上!” “呱呱呱呱呱” 嘈杂蛙鸣声中,五只如玉石一般的蛤蟆就像是五道箭矢,喷着各色烟气,就朝着沈秋扑来。 好家伙... 夏夜苏州聊是非,听取蛙声一片啊,这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4.故友 玄鱼乃是苗疆小巫女。 桐棠巫女唯一的亲传弟子,在苗疆的地位,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别看她孩子心性,有些不太靠谱。 但该有的待遇,一样不少。 就这五只随身蛤蟆,就不是凡物。 五只蛤蟆长得极像,都是那种拳头大小,但丝毫没有恶心之感,外表如各色玉石一样的奇异虫兽。 它们理论上,也算是苗疆万蛊的一种,名为五色毒蟾,天生携带奇毒,外皮坚韧,不惧刀砍斧劈,乃是真正的罕见毒物,又是上古异种退化而来。 殊为难得。 这五只蛤蟆,是桐棠夫人年轻时,在十万大山游历时意外寻到的。 这五色毒蟾各具一种毒性,按照颜色不同,分别是寒毒、烈毒、金毒、木毒、幻毒。 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混合使用,混合时因为搭配不同,便有种种奇效。 五个数字的排列组合有多少种? 那是个天文数字。 所以这五色毒蟾虽然厉害,但不是蛊术天才,根本用不好。 据说当年万毒老头花了大价钱,向巫女求取五色毒蟾,但被巫女一口拒绝,待玄鱼长大一些后,桐棠巫女便将五色毒蟾给了玄鱼,做防身武器用。 而小玄鱼,完全是把它们当成宠物在养。 但这并不妨碍五色毒蟾,破坏力惊人。 尽管它们还都是幼虫状态,并未真正成熟,体内毒素也不见得就有传闻那么变化万千,厉害非常。 但五色毒蟾一起冲过来,那气势还是非常惊人的。 但是... 没用。 这五只蛤蟆能让其他地榜高手手忙脚乱,但对沈秋完全无用。 他落入屋檐,周身寒气涌动,让五色毒蟾根本无法靠近。 这些幼虫乃是生物,就要遵循生物本能,而蛤蟆都是喜热惧寒的,在冲入沈秋周身寒风后,它们的移动和攻击速度,都慢了数倍。 还有冰霜在它们刀斧不侵的外皮上凝结,让几只蛤蟆的叫声都变得有气无力。 而它们勉强喷出的毒烟,混合在一起,确实让沈秋的寒气气盾快速腐蚀,但沈秋体表,却又有冰甲覆盖,口鼻也被盖住,皮肤上更是冰霜护体。 毒气根本靠近不了他, 玄鱼见沈秋扑来,便有模有样的丢出手中瓷瓶,如吸血蚊子一样的几十只黑色蛊虫朝着沈秋盘旋而来,吓人的很。 但结果和五色毒蟾一样。 刚冲进朔雪寒气中,便被冻结开,这些蛊虫比五色毒蟾可脆弱多了,被寒风一吹,便全身硬邦邦的砸在屋檐上。 还被贪吃的黑色蛤蟆用舌头一卷,都送入了嘴里。 “哎呀!” 眼见两波攻势都没能阻拦沈秋,小玄鱼顿时气得跺了跺脚,但见寒气涌来,玄鱼也是面色一变,她反手扣住腰后瓷瓶,丢在沈秋脚下。 “砰” 瓷瓶摔碎,一只火红色,如蟑螂一样的虫子飞出,在接触到寒气的瞬间,便化作一团火球炸开。 这奇异蛊虫大概是火行,在躯体爆炸后,那些红色的汁液也带着强烈的灼烧之气,混入沈秋周身寒气中。 但也只是阻拦了沈秋一瞬。 “唰” 玄鱼的身影轻飘飘的,就像是跳舞一样,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在优雅姿势中,她的脚点在一个富户的秃,今日不但是小玄鱼第一次和人真正近身打架,也是青青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江湖人过招。 两人都是第一次,自然打的破绽百出。 问题是,双方的经验也就那样,谁不比谁更多,就算有了破绽,也是抓不住的。 看似打得热闹。 用的也都是江湖一流绝技,但就是菜鸟互啄的局,偏偏两人还越打越上头,两个年纪相仿的丫头,叽叽喳喳的在烟雾中缠斗。 青青用的是江湖最漂亮的指法,而玄鱼用的是和跳舞一样的姜央战舞。 两人不像是打架,倒是有些赏心悦目的感觉了。 问题是... 沈秋呢? 他跑哪去了? --------------- “我说,你就不下去制止一下?” 凤凰姑奶奶庙的屋檐上,玄鱼丢出的烟雾快要散去了,但还是影影幢幢的看不清人。 沈秋抱着双臂,站在屋檐,看着眼前青青和玄鱼叽叽喳喳打着架,他对身边站着的那身材纤细的人说: “你家那小巫女可是一身是蛊,若是打出火气,伤了我家青青,我可不会与你罢休的。” “你都不急,我为何要急?” 穿着一身红纱长裙,带着红色面纱,盘着头的沈兰语气死寂,带着一丝慵懒,她说: “再说了,小玄鱼心善,不会用奇蛊害无辜者性命的。” “确实,这个丫头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心眼的人。” 沈秋摩挲着自己修缮极好的胡须,他说: “但这孩子,心性也有些太单纯了些,我都怀疑,她是怎么一路安然无恙的从苗疆跑到江南的?是你暗中护送?” “不是我,我是上个月才到的。” 沈兰语气温和的说: “小玄鱼虽然善良,但她并不笨,对于那些想害她的人,五色毒蟾足够护她了,她身上还有夫人留的一味奇蛊。 哪怕是天榜来袭,她也不会有事的。” “你上月就来了?” 沈秋说: “那你就由着玄鱼胡闹? 你难道不知,她这样在苏州胡作非为,很可能会引来正派关注的。你该庆幸,这次来的幸好是我。” “知道又如何?” 沈兰抬起手指,拨了拨脸侧长发,她说: “谁不要命了,大可来掳玄鱼。 你看,这事情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但凡知道玄鱼身份的,都不敢害她,反而还要护着她。 那些不知道她身份的,自然都是些江湖三流,玄鱼自己就可以打发。” “呵呵” 沈秋带着讥讽的笑了笑,他说: “但总有些想看江湖燃烧的神经病,就比如当初的你,沈大家,不顾一切也要报仇,我见过刘卓然了,你的手段还真是厉害。 不动声色,就废了地榜第一。” 沈兰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得意之色。 这次再见她,这妖女的变化比之前在辽东还要大,若非沈秋知道沈兰的底细,他还会以为,这妖女是突然悟了佛法,跑去当尼姑了。 看看她现在的打扮和气质,哪里还有一丝魔教人的癫狂错乱? 气势平和的要命,就好像是一拳将心中所有的精气神都打出去了,只留下了一幅平和的皮囊和疲惫的灵魂一般。 这可是从内而外的变化,那种孤寂之意,是装不出来的。 “你这是报了仇,散尽心中邪念了?” 沈秋问到: “我刚好认识几位得道高僧,要不要介绍给你,去当个姑子更适合现在的你。” “随便吧。” 沈兰慵懒的后退一步,她说: “我已做完我该做的,不该做的所有事情,我已报完我该报的,不该报的所有仇怨,我最亲近的人,因我而死,我最憎恨的人,活不过三年了。 我已经了无牵挂,此后这江湖里,便再没有沈兰这个人了。” “那我该叫你什么?” 沈秋回头看着她,说: “兰花?还是天煞幽兰?你这个外号挺霸气的。” “随便你怎么叫。” 沈兰眼睛都不眨,就如朽木一般。 她说: “若再见到刘卓然,替我带句话给他,若他想报仇,那便来找我。我现在发现自己活的...很没意思,死了去陪秀禾,也许才算是解脱。” “你刚才不是还说,桐棠夫人让你护着玄鱼吗?” 沈秋说: “这就撂挑子了?” “她不用我护她。” 沈兰的红色面纱摇摆着,她说: “论起出谋划策,张岚不比我差,而且张岚...比我干净的多,就这样吧。 别让两个丫头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事了。 带玄鱼去洛阳。 这三年,我会守着她,但陪在她身边的,不该是我这个早就该死的人。就算苟活到最后,我也只能是玄鱼在黑暗中的影子。 罢了,这样就挺好的。 这个结局,对我这样的女人而言,已经算是难得善终了。” 沈兰转身便要离开,一双曾能弹出千万妙音的手,此时深深藏在长袖中,这双手,已经再不能弹琴了。 为了报仇,为了废掉仇人,她先一步废掉了自己。 “张岚其实挺挂念你的。” 沈秋没有回头,也没有去送这位各个方面来很复杂的故人,他随口说道: “他那人,你也知道,没皮没脸,对女人更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去道个歉吧,再让他帮你画几幅美人出浴图,实在不行,陪他睡一觉。 他肯定会原谅你的。” “那你们呢?” 沈兰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你和小铁会原谅我吗?这苏州城里,被我害死的那些人,会原谅我吗?刘卓然会原谅我吗?秀禾...秀禾她会原谅我吗?” “小铁不会恨任何人,死人也不会说话。刘卓然嘛,我就不知道了,他是个怪人,和你一样。” 沈秋摆了摆手,起身掠向眼前已经打出火气的两个丫头,在寒气森森中,他双手结出冰棱,他最后说道: “至于我,兰花,我是你们这些怪人最怪的那个。所以,对你这个问题,我会说...还不到时候。” “好了,你们两个人菜瘾大的丫头,不许打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5.玄鱼VS青青 左道江湖入江湖5.玄鱼vs青青“啪” 小水囊一样的东西,被丢在青紗坊的“凤凰姑奶奶”庙门前。 那水囊中应是装着一些液体,在被丢到地上时,还跳动了一下。 在午夜的月下,背着刀匣,带着般若鬼面的沈秋,对眼前那些又累又怕,瘫软在地上的苏州富户说: “这东西,拿回去,用烈酒勾兑一下,分给苏州所有中蛊的人喝,连喝三天,每日三次,排出蛊虫后,中蛊之事自然无虞。” “谢谢大侠救命之恩!” 人群中有几个才勉强维持着神智,知道自己终于从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女手里得救之后,他们几乎是痛哭流涕。 想来这些时日受的折磨,家人的疏远,旁人的风言风语,还有无处不在的疏离。 这些本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会不由悲从心来。 沈秋眼前唰唰唰的就跪了一地人。 最少今夜,他们的感激并非虚假。 “尔等也是平日不修善果,才有今日之祸。” 沈秋的声音自鬼面之下传来,多少带着一丝警告,他说: “若非你等并未有伤人害命的嫌疑,我也不会掺和到这事情里,但经此一劫,我信诸位也知日后该如何去做。 这小魔女少女心性,让尔等只遭皮肉之苦,若是他日再惹来江湖奇人,呵呵,那下场自不用在下多说。 吃一堑长一智,今日在这破庙之前,我也丢下这句话来。 尔等以后,好自为之吧。” 说完,沈秋转身起步,身影轻飘飘的越上小庙屋檐,再起落一次,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刚才丢出那水囊里,是解除蛊虫的药物,也算是给这苏州持续三个多月的事情画了个句话。 但这必然又会成为什么都市传说一样的东西,近乎永久的留在这城市之中。 没准它流传的时间,会比沈秋的存在更久远。 世间事情嘛,就是这样的,故事变为传说,传说成为神话,最后被人代代相传。 沈秋落在青紗坊的入口,又把一个小瓷瓶,丢给旁边等待的丐帮中人,让他拿回去给宋乞丐服用,补些身体亏空。 也是年近花甲了,这趟的遭遇,可是让宋乞丐真的不太好受。 在处理完这些手尾之事后,沈秋便赶向落月街,路家镖局的小院子,他今晚要在那里安歇一晚,明日回返洛阳去。 不多时,他回到小院子中,在悄无声息的落入院子时,便听到前厅里有尖锐的声音在叽叽喳喳,言语中很不客气。 沈秋无奈的揉了揉额角,他走入前厅,就看到玄鱼和青青一人站在一边,把原本收拾好的前厅弄得一团糟。 玄鱼的左眼睛上有淤青,青青披头散发,两人的衣服都有撕扯的破痕,看样子又是刚厮打过一场。 把两个漂亮的丫头,弄得和街边泼妇一样。 “师兄,你别拦我,我今晚就是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妖女。” 见沈秋回来,原本对峙的青青胆气徒然一壮,便作势要冲出去好好教训玄鱼,小巫女那边则后退了一步,满脸警惕。 她倒是不怕青青,但她怕沈秋。 那家伙的手段,太克制蛊师了,她的手头功夫又不太好,真打起来,绝对是被沈秋吊锤的下场。 “唉,你怎么不拉着呀。” 青青使劲给师兄打眼色,眼神中传递出不满的意思。 沈秋却恍若未闻,看着青青咋咋呼呼,却不敢真正冲出去,让沈秋很是无奈,他眯着眼睛,一脸懒散的配合着戏精小师妹出演。 他伸出手,扣在青青手腕上,拉长声音说: “好了好了,青青,来者是客,又是张岚那货的亲人,就当给他个面子吧。” “哼。” 眼看师兄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全身都疼的青青,也就顺路下坡,她顺势回到沈秋身后,朝着玄鱼哼了一声,语气傲慢的说: “那就看在张岚的份上,今晚且先饶过你这妖女。” “你说谁是妖女呢!” 左眼上带着淤青的玄鱼,凶巴巴的说: “你再敢说,看本姑娘不撕烂你的嘴!” “呱呱呱呱呱” 聚在玄鱼身边的五色蛤蟆也似是帮腔,发出呱呱乱叫的声音,看上去气势汹汹。 但青青冷笑一声,打了个呼哨。 疾风,紫电两只凤头鹰听到召唤,便从天空掠下,自窗户飞来,落在青青身侧,也是发出怪叫,给自己的小主人大气助威。 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好不热闹。 但沈秋之前说的也没错,这两个丫头,就属于那种人菜瘾大的类型。 两人的武艺都是上乘,又都有奇兽相助,只是习武都是闭门造车,这江湖厮杀还是头一遭。 青青发挥出七八成,那边玄鱼也不是满状态,当真就如小儿厮打玩闹一般。 “掺和什么热闹!” 沈秋瞪了身边两只凤头鹰一眼,疾风紫电顿时收声,站在椅子上,做出一副乖巧姿态。 惊鸿兽是它们的老大。 而沈秋是惊鸿兽的老大。 这就是老大的老大,惹不起惹不起。 他的目光又看向玄鱼身边的五色毒蟾,那五只幼年蛤蟆像是被人威胁,猛地收声,趴在一边,假装自己是房中玉石装饰。 刚才被沈秋的朔雪寒气差点冻成冰块,让这五色毒蟾还心有戚戚,就如见了天敌一般。tv “洗漱去。” 沈秋对身边青青说了一句。 “哦。” 小师妹狠狠瞪了一眼玄鱼,乖乖的走向后院,没走出几步,就听到沈秋语气平静的说: “把你房子收拾一下,今晚玄鱼和你睡。” “啊?” 两个丫头同时发出惊呼,但又被沈秋一眼扫去,便只能愤愤不平。 青青极其不满的,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揭开帘子去了后院,两只凤头鹰也蹦蹦跳跳,如走地鸡一样跟了上去。 前厅中便只剩下沈秋和玄鱼两人。 “啪” 沈秋的手指在手边茶杯轻轻一点,那蓄满了水的茶杯,便飞出桌子,在空中滑动轨迹,又被公输巧手牵引,平稳落在玄鱼手边。 他对眼前警惕的小巫女说: “喝点水吧,闹了一夜了,你也不嫌累。” 小巫女警惕的看着手边水杯,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发现茶水里还有几块碎冰,她不满的抬起头,对沈秋说: “你们当真认识我张岚哥哥?” “你刚才也见过兰花了,你说呢?” 沈秋也端起一杯冷掉的茶水,他一边喝,一边说: “她都放心把你交给我,你说我认不认识张岚那货?” “那张岚哥哥去了哪?” 玄鱼刚才确实和沈兰短暂见过一面,这小巫女心思还算是聪慧,在见到暗中保护她的沈兰之后,才算是信了沈秋。 她揉着满是淤青的手臂,坐在椅子上,一手握着茶杯,一边问到: “他不是在苏州吗?我在苏州找了好几个月了,都没找到他,那个禅院我也偷偷去过几次,也见过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但他总是笑眯眯的,说些大道理,却不告诉我张岚哥哥在哪。” “圆法禅师见过你啊。” 沈秋这才恍然大悟。 他说: “怪不得老和尚告诉我,这苏州事乃是人祸,还叮嘱我不要伤你性命,这些佛家人,说话总是遮遮掩掩,喜欢打机锋,让人头疼。 你家张岚哥哥,几月前就已经去了洛阳,现在在白马寺圈禁,日子过得单纯无聊,但却无性命之忧。” “洛阳?” 玄鱼歪着脑袋,大眼睛里尽是一抹欣喜,她说: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地方师父说过。 十几年前,她跟着张莫邪在那里,和正派人士大打了一场,只差一点就击溃中原武林,帮助张莫邪一统天下江湖了。” 沈秋点了点头。 玄鱼说的十几年前的事,应该是正定十年,武林大会结束之后,正邪双方在洛阳的一战。 那一战双方战力尽出,打的是天昏地暗,连太岳山纯阳子这等世外之人都被卷了进去,还亲自手持七星摇光,和张莫邪打了一场。 若不是纯阳子逼平了张莫邪,那一战兵强马壮的魔教,确实就要鲸吞中原武林了。 而所谓的正邪双方十大高手,也是在那一战之后才定下来的,一直延续到现在。 那也是张莫邪威压江湖一十三年里,仅有的两次不胜之一。 还有一次是他年轻时收服圣火教,与桃花老人在圣火山打成平手。 “那些和尚,竟然敢圈禁我张岚哥哥!” 玄鱼愤愤不平的说: “这一次去洛阳,必要好好收拾他们,让他们乖乖把我张岚哥哥放出来。” “就你?” 沈秋看了一眼信心满满的小巫女,他说: “你连我都打不过,遇到芥子大师就只能抓瞎了,而且我刚才对你说了,张岚并没有遭受虐待。 你去看看他也好,但不要生出事端来。 兰花告诉你,你家师父许你在江湖自由三年,便趁着这机会,好好在天下游历一番,长些见识,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没出息的张岚身上。 你这小丫头,和张岚关系倒是好的很。” 沈秋放下茶杯,他转着眼睛说: “那张岚,现在管我叫大哥,我知他有些坏毛病,喜欢给女子花一些淫邪之画,你这灵气满满的丫头,有大好前程,还是别和他混在一起,免得伤了清白。” “嘁,你就是个耍刀的莽夫,懂个甚。” 玄鱼扬起下巴,一脸不满的对沈秋说: “张岚哥哥对我可好了,我还小的时候,他从西域到苗疆,在那里住了两年,每日都寻我来玩,还为我找好吃的。 他还教我画画呢,师父嘴上说讨厌他,说他没出息,但其实也喜欢的很呢。” 她摸了摸手腕上帮着的小瓷瓶,说: “再说了,本姑娘确实打不过你,也许也打不过那圈禁张岚哥哥的和尚,但要是惹得本姑娘兴起,杀了你们也不是难事。 无非就是费掉两只奇蛊罢了。” 沈秋眯起眼睛,他看着眼前小玄鱼,他说: “这么说,沈某还得感谢姑娘不杀之恩咯?” “呵呵,你自己知道就好。” 玄鱼得意的笑了一声。 又想到再过几日,便能见到张岚哥哥,她心情也好了起来,坐在椅子上,双腿悬空,摇来摇去,逗弄着手边几只玉石蛤蟆。 看上去倒是天真无忧的紧。 但这丫头的身份是苗疆蛊师,手段千奇百怪,让人防不胜防。 当年张莫邪何等强横,却到头来,还是没躲开桐棠夫人的一记情蛊。 这些苗疆人,确实不容小觑。 “我听说,你们苗疆蛊师,乃是以血肉饲育蛊虫,你这般的丫头,为何要学这等凶险手段呢?” 沈秋就像是唠嗑一样,问到。 结果引得小玄鱼哈哈大笑,她捂着肚子,指着沈秋,似是沈秋说出了愚蠢的话。 笑了好一阵,这丫头才拨了拨头发,一本正经的说: “这血肉饲育蛊虫的蠢事,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脑子的夯货传出去的。 咱们苗疆蛊师,确实也有用自身作为蛊母,饲育蛊虫的。 但那在巫蛊道里,也是邪术。 我师父乃是巫女,地位高贵,天下蛊师的首领,怎么能用如此肮脏手段? 咱们这些蛊虫啊,都是用秘法药物饲育的,苗疆黑白巫蛊十数家族,各有不同传承手段,但和你们中原人习武练气一样,都是慢慢学的。 哪有什么用血肉饲育。” 小玄鱼皱起鼻子,脸上尽是一丝厌恶,她甩了甩手,刚才被青青用万花灵玉指打出的淤青,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 她说: “想想身体里有虫子在爬来爬去,多难受,多恶心啊。” 她这么一说,让沈秋也有些不太舒服,密集恐惧症,精神污染这种事,有时候确实是不由自主的。 “好了,夜深了,你也去洗漱吧。” 沈秋对玄鱼说: “去和青青睡一起,晚上可别闹起来,明日一早,咱们回洛阳,你乖一些,我就带你去见张岚。” “好啊。” 玄鱼跳下椅子,带着自己的五只蛤蟆,在蛙鸣声中去了后院,沈秋则坐在前厅,手握剑玉,遁入梦境,开始每日苦修。 只是在入睡之前,沈秋心中也有一丝疑惑。 青青打玄鱼时,用的那奇异功法,到底是从谁那学的? 是芥子僧教的? 还是她那个“笔友”? 夜色微凉,一片静寂,小院后方,却又有嘈杂声响起。 “别摸过来啊!你怎么回事!放开我!” “人家晚上睡觉,要抱东西嘛,我又没带枕头过来,你让我抱一抱呗,又不会掉块肉。” “你别碰我,谁知道你这苗疆蛊师身上有没有虫子!唉,别碰我。” “睡觉,睡觉,嘿嘿,你身上好香啊。” “忒!妖女看掌!” “啊!好疼啊,你打疼我了,我生气了,今晚就要好好教训你!” “来啊,谁怕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6.热闹是非 六七日之后,洛阳码头,一艘打着河洛帮旗子的船缓缓靠岸。 背着刀匣,带着斗笠的沈秋走出船舱,踏上熟悉的石阶,在他身后,青青和玄鱼叽叽喳喳的跟着。 两个丫头就像是天生冤家一样,没有一刻安静下来。 不过入了码头,玄鱼的注意力却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这洛阳繁华,和苏州繁华不太一样,更重要的是,中原之地的风物美食,和江南之地也有差别,那边是酸甜口,这边就带着些茱萸辛辣,多是面食肉食。 码头上沿街叫卖的小贩,还有那些散发着香气,在苗疆不多见的各色食物,也让小玄鱼有些移不开眼睛。 “那个是什么?” 玄鱼拉着青青手腕,指着一处摊子上的油炸物,还有那一碗碗看上去很有食欲的汤。 她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问到。 “胡辣汤,和油条咯,还有豚肉包子。” 青青已经算是半个洛阳土著了,她也好吃,自然对这些东西很是熟悉。 “我饿了。” 玄鱼倒也干脆,也不掩饰,揉着肚子便央求青青买上两碗,尝一尝。 她在苏州作威作福了三个月,但却吃的是百家供奉,并没有刻意去收集银钱,从苏州走的又急,仅有的一点家当也没带上。 现在自然就只能混吃混喝了。 “好吧,听你一说,我也有点饿。” 青青也揉了揉肚子,船上的饭食虽然也是精心制作,但吃多了也就腻了,她看着沈秋,后者点了点头,三个人便坐在一处干净摊子上。 要了三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一屉油条,又额外给玄鱼要了几个各色馅料的包子。 “呼,呼,好麻好辣哦。” 小巫女学着沈秋和青青的样子,将酥软的油条卷起,沾着汤汁送入嘴里,不多时就吃的鼻头冒汗,她一边哈着气,一边对青青说: “有几分川蜀风味,挺好吃的哦。” “还好了,等回去白马寺,请你吃馒头。” 青青随口说了句。 虽说还是打打闹闹,但玄鱼没甚心机,又和她年纪相当,这几日相处下来,便也多了几分亲近的。 两个丫头吃的欢快,但沈秋一边用早点,一边却在观察四周。 洛阳码头,和以往时刻,多了些不同。 虽然还是往来商货,热闹得很,但那些凡俗走卒之中,却多了些外路人,还有的提刀带剑,成群结队,似是风尘仆仆。 在旁边的餐点摊子上,有个操着辽东口音的汉子,正口若悬河的给几个关中刀客推销自己手里的老山参。 双方聊得还不错。 只是关中人还没掏钱,旁边一个西域人就先一步达成了交易。 还有几个红衣女子,背着小包袱,提着剑,正从码头走向城中,她们一副江湖客的打扮,身材自然不错,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这两名女子大概也是习惯了这种待遇,并不在意,只是互相调笑了几声。 沈秋听到了熟悉的川蜀音调,便颇为欣慰。 这个时代变了很多,但这些各地口音还是那么亲切非常。 “还有苗疆那边的人?” 沈秋看到码头边缘,有几个头缠着黑布,穿着蛮苗服饰的高大年轻人,正在和小贩讨价还价。 在他们身边,蹲着个穿蓝衣的老人,也缠着头,正在抽着旱烟。 他对小玄鱼问了句,正在吃东西的玄鱼后头看了一眼,便继续低下头,吃包子。 她嘴里含着食物,满不在乎的说: “那不是巫蛊道的人,只是些云贵边缘的小家族毒师,估计是来凑热闹的。” 这谈话之间,又有些船只靠岸,沈秋见到一支十几人组成的队伍,穿着差不多统一的衣袍,自船舱中带着大小行礼走出。 那一行人说话带着两广口音,和那艾大差倒是相似,眼中尽是探寻好奇,虽不带长兵,但各个衣袖宽大,想来应是善用暗器的。 几个年轻人眼里,还有跃跃欲试的光。 不用多说,这便是前来参加即将开启的中原武林大会的江湖客了。 当真是天南海北的人都有。 “丐帮的办事效率就是高。” 沈秋将最后一点汤汁倒入嘴里,一边拿起手帕擦拭嘴角,一边想到: “请帖传遍天下,往日无法扬名的二三流门派也是闻弦知意,再加上玉皇宫,太岳山,潇湘剑门都给面子,派了年轻弟子参加。 白马寺的涅槃武僧也会参与。 这样一来,雷爷的中原武林大会的台子,便是撑起来了,竟连两广那方远路人都赶过来了。 武林人士云集于此,接下来这大半月的洛阳,有好戏看咯。” 待两个丫头吃的饱饱的,沈秋便丢下一串铜板,带着她们去了李家货栈,寻了辆马车,三人便往洛阳城去。 离开码头,往几里外的城中去,路上也是不安分。 沈秋坐在车辕上,聪灵的耳目,便能听到在路边之外,有打斗声,喊杀声,应该是江湖人起了冲突,正在城外“磋商解决”。 河洛帮要办中原武林大会,自然承接起了洛阳城中的治安,总不能让远来客人,在城里都住的不安全。 但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活法。 大家面子上你好我好,但私底下也有彼此恩怨,这行走江湖,谁手上没点血? 惹了血,自然会引来报复,自己为了自保,也会主动出手。 一来二去,结下血仇就不足为奇。 以往时日,大家各安一方,彼此不打照面,也没甚大事,但现在都来了洛阳凑热闹,以往那些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自然是等不到上擂台了。 快意恩仇嘛,有仇当场就报了。 既然城中河洛帮势大,又有人数众多的丐帮维持,各家门派也都要点脸,要报仇,自然要寻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免得打输了,脸上无光。 沈秋和青青从洛阳去苏州祭典师父之前,洛阳这边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 城里一团和气,城外却每日都能找到一两具尸体,最疯狂的时候,一夜之间便死了十几个人,潇湘之地一个小门派的代表,几乎全军覆没。 自那恶事之后,雷爷也以中原武林大会承办者的身份,定下了几条规定。 一,大家私下比斗,并不禁止,可以在城中擂台上决胜,也可以去郊外自己解决,但要丐帮人出面主持,比斗结果秘而不发。 不过若不是血仇,便不许再伤人命。 二,待到七月初七,中原武林大会正式开启之前,城中动武,必须去擂台解决,若是还伤了人,就要交给官府治罪。 呃,说是官府,其实也就是河洛帮自己内部处理。 只要不害人命,交点罚款也就过去了。 而这些罚款,都是要放入中原武林大会的花红中的。 这就事关第三条了。 三,既然是武林大会,江湖盛事,就要有点彩头,也给年轻一辈扬名立万的机会。 自武林大会开启前,城中设下三个擂台,只要是江湖人,便可上擂台比斗,每场赢了,都由河洛帮给些花红,作为胜者奖励。 若是能守擂到七月初七,那给出的花红,便是多达万两之巨的。 这走江湖的人,也不是人人都是富豪。 有的人图名,但更多底层江湖客,也不会放过这赚银钱的好机会,若是真能打出名气,便是名利双收的事情。 因此这几日里,洛阳城中的三个擂台,便是天天都有人去挑战,守擂者走马观花的换来换去,时不时就有人连败数个高手,在洛阳城里名声大噪。 对于这等人,河洛帮自然是重点关注的,只要能连败五人,便有河洛帮管事寻上门去,以重金名位相邀。 这风**起,一月不到,河洛帮那边,就已经多了近百名江湖好手。 当然多是江湖散人。 有门派根脚的,还是没那么容易被挖动的。 “但这雷爷心思却是通透,河洛帮私下里也有开下盘口的。” 在马车里,沈秋对青青和玄鱼解释说: “这参与武林大会的,可不只是江湖客,洛阳城中自正定十年后,便少有此等热闹之事,城中人也是参与其中。 还有那些从各地慕名而来凑热闹的人。 有的就为图看个热闹,有的则是想着要加入某个门派,走走江湖。 还有的,便是冲着这博彩来的。 城中富商,商会大都是河洛帮的成员,在他们的暗中带动下,每日在盘口下注,搏一搏的人可是不少。 别看他雷爷送出十几万两银钱做花红,看似出手大方,但这一个多月下来,武林大会还没开呢,估计已经回本回的差不多了。” 说到这里,沈秋摇了摇头。 他说: “雷爷这人,骨子就是个好商人,不是单纯的江湖客,把这武林大会,都当成生意在做。 但他这个做法,估计也能给这些耿直死心眼的江湖人一个法子。 若我所料不差,五年之后,真正的武林大会开启时,也会用这个路数的,而且以后每次武林大会,大都都有这等博彩风物。 毕竟,任叔那五龙山庄虽然家大业大,但要是只进不出,怕也是撑不住的。” 玄鱼听的津津有味,觉得这中原人的江湖还挺有意思,确实比凤凰城那边淳朴风物有趣多了。 而青青也开口说: “咱们落月号也是出了钱的,这事估计背后也有瑶琴姐姐在操持呢。” “是啊。” 沈秋点了点头,他驾着马车入了越发热闹的洛阳城,看到街道上也多了很多各色武林人士,让洛阳似是再繁华了几分。 他摸着自己的口子胡,说: “咱们兄妹去了苏州小半月,也是不知那城中擂台,是不是真有人守了下来。” 他这边刚说了话,就看到一小撮江湖客从旁边茶楼里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兴高采烈的大声说话。 他们说: “这次杨复大侠,果真给咱齐鲁人涨脸,那白马擂台上,一连守了擂台七天七夜,败尽江湖客怕不有五十多人了? 有几个人能如杨复大侠一般威风?” “兄台说的是!” 另一个穿着儒衫的齐鲁人士也是附和到: “杨大侠前些时日刚被挤下地榜,便有人传出风言风语,说这游龙刀欺世盗名,此番杨复大侠来这洛阳,败尽天下高手,也算是一耳光打在那些人脸上。 当真痛快!不愧是我齐鲁好汉子!” “你们听说了没?” 第三任压低声音,对好友说: “玉皇宫的道长们,过几日也要到洛阳了,听说还是冲和道长带队前来,都是门内精英,精挑细选出的年轻侠士。 为的就是在洛阳扬名立万,比其他大派弟子比斗一二呢。” 这些话,不但沈秋听到了,马车里的青青也听到了。 小师妹眨着眼睛,低声对师兄说: “师兄,那杨复,不就是...” “是,济南被我打败的那个。” 沈秋点了点头,说: “还算有点胆气,最终还是入江湖历练,那人不可小觑,刀术天赋极好的,此番在洛阳大概就能一鸣惊人,天下所知。”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马车又向前走过几条街,沈秋便又听到一阵嘈杂,一些丐帮弟子朝着前方疾行,还有几名黑身穿黑衣的河洛拳师赶过去。 前方人头攒动,像是出了事情。 “潇湘剑门弟子,和西域幻剑山起了冲突,正当街厮杀呢!快去看热闹!” 人群中有这样的声音回响。 沈秋面色微变,他回头对青青和玄鱼说: “我等也去看看。” 说完,他停下马车,便走向前方,在他身后,青青对玄鱼挤着眼睛,一脸怪笑,小巫女便压低声音说: “那潇湘剑门我也听过,莫不就是你家师兄喜欢的那个...” “嘘嘘嘘,别乱说,被师兄听到可就完了。” 青青急忙让玄鱼小声点。 眼前街道上已经围了好些人,待沈秋赶到的时候,其实冲突已经结束了。 三个潇湘弟子灰头土脸的,正被河洛帮拳师缴了武器,他们都挺年轻,身上并无伤势,但反观另一边的几人就有些狼狈。 只是大派弟子有手段,三个人便打的幻剑山七八个人丢盔弃甲,还有几个被捅了几剑,只是不伤及性命。 “尔等真是好大胆!武林大会还未开始,就敢在洛阳城中行凶动武,视各宗门联手定下的规矩为无物。 呵呵,便让你家双方师长来领人吧!” 河洛帮这边维持秩序的,乃是郎木头麾下的一名头目,只有一只手臂,但武艺还成。 他一边将双方捆起来,一边驱散周围人。 “沈兄第,你来的正好,帮我一把,这事你来处理吧。” 待人群散去,那头目一眼看到了沈秋,便脸上一喜,走来低声说了一句,分外热情。 自是非寨败亡一战之后,沈秋便也被这些好汉子视为真正的自己人,甚至要比对雷爷都更亲近些。 “我老刘还要去西边坊市一趟,那边又有几个新门派过来,要安排他们住到客栈里去。” 那位刘兄一挥独臂,身后的拳师们就散开来。 他对沈秋抱怨吐槽道: “这段时日啊,这城里真是越发乱了,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我等都有些弹压不住。 小铁昨日赶来帮忙,还受了点伤,此番沈兄第回来了,我等便放心一些,若真遇到麻烦事,还得沈兄第出手一二呢。” “行。” 沈秋也不拒绝,他看着被绑起来的两派人,目光在潇湘弟子的白衣黑袍上停了停,说: “通知双方师长,去白马寺领人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7.武林盛事 沈秋并不是河洛帮的成员。 但他和河洛帮确实关系匪浅,在齐鲁之地得过河洛帮的援助,青青与雷诗音又是闺蜜关系,还是雷爷义女。 再加上这一番瑶琴之事,让沈秋虽然还是个江湖散人,但身上却被打上了浓重的河洛帮标签。 雷爷和浪僧都是极其聪明的人。 他们没有试图招揽沈秋,而是任由沈秋在河洛帮的影响力周围游离,保持这种松散的合作关系,便是认定了沈秋以后不是池中之物。 眼下这场中原武林大会,虽然也有为河洛帮扬名的目的,但更多的,是雷爷收拢势力,为将来与圣火教对抗做准备的。 这件事,沈秋已经参与到其中。 他自然不会拒绝在武林大会期间,帮雷爷做点事情,去泰山玉皇宫送请帖,便是个证明。 这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 “怎么还受了伤?” 白马寺中,沈秋坐在厅堂上,看着身边小铁。 这筋肉少年还是之前的样子,穿着黑色长衫,背着精铁剑匣,外表是看不出有伤的,只是能闻到一股草药味。 听到沈秋询问,小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昨天有人在东城闹事,打伤了好些丐帮弟子,木头叔便请我去弹压,结果那人手段厉害,被刺了一刀。 不过没伤到筋骨,伤口也不深。” “能伤到你,定然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沈秋说: “那人底细,有消息吗?” “浪僧说那武功路数,应该是魔教中人。” 小铁搓了搓手,说: “但被我一剑砸死了,大哥你也知道,我这剑法,一旦真动手,目前是收不住的。” “好吧。” 沈秋点了点头,小铁用普通镔铁剑还能收住,但用巨阙搏命的话,确实有些收不住手,这也不怪他。 “大哥,这事可不是一次了,这两天尤其多。” 小铁有些忧心的对沈秋说: “怕是魔教也想在这武林大会里参一手的。” “魔教也是武林人,十年一次的江湖武林大会,都不禁魔教人参加,只要点到为止就行,这中原武林大会,难道就要把人家拒之门外吗?” 沈秋摇着头,他说: “这事啊,看雷爷怎么说吧,要是魔教光明正大的递上拜帖,要参与其中,还是要他拿主意的。” 小铁点了点头,他又问到: “大哥你带回来那两派人,怎么处理?” “丢在那,等他们师长来领人。” 沈秋端起茶杯,随口说: “到时候你去打发了就是,把收的罚款交给河洛帮那边的人,咱们不参与。” 小铁的表情有些古怪,他似是忍着,但最终没忍住,便低声问到: “大哥,这事关潇湘剑门的事,以你和那林慧音女侠的关系,要不,咱们放他们一马?” “我和林慧音有关系,那是我两的事。” 沈秋摆了摆手,他喝口茶,说: “和那潇湘门人又有什么关联?他们仗着武艺高强,就当街伤人,这等骄横做派,难道我还要给他们好脸不成? 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这等私下放人的道理,再说了,林慧音这次不来洛阳,来得是林菀冬掌门。 我也懒得出面,你或者青青,去处理便是了。” “好。” 小铁应了一声,便走出门去。 和那潇湘弟子斗在一起的,是西域幻剑山,一个三流势力。 听说和七绝门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被潇湘剑门的弟子寻到了麻烦,两者之间是有深仇大恨的。 但不管怎么说,你来了人家地盘,就得遵守人家规矩。 这无视规矩,当街拔剑,爽利是爽利了,却也让潇湘剑门,这正派五门之一的高门大户脸上无光。 你好歹也是正派大宗呢,门下弟子就是这副德行? 这是走江湖呢,还是黑帮火并啊? 这让沈秋对这些剑门弟子的评价,着实又低了几分。 当初在潇湘走镖时,沈秋就有些看不上这些眼界高的剑门弟子,现在看来,这潇湘剑门的没落,果然是有原因的。 长辈驭下不严,弟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当真是取祸之道。 也不知道那林菀冬,是怎么把潇湘剑门重建起来的,完全就是一盘散沙,和玉皇宫根本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林慧音啊,你还真是坐在一座火山上。” 沈秋叹了一句,不再多去想这事,起身往张岚那边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房中传来欢乐的笑声。 “张岚哥哥,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玄鱼正在屋子里,对张岚撒娇,神态真像极了青青对沈秋撒娇时的样子。 而穿着灰布僧衣的张岚,脸上也是一抹惊喜混杂快乐,轻声安抚着玄鱼,这两人的关系,是真的不错。 张岚对玄鱼时,也没有对其他女子那般轻浮。 那俊秀的脸上,满满是温柔之意。 怪不得这惜花公子,在苏州守着十二个如画美人,却如柳下惠一样,看来除了鬼影魔功练习时不能破身之外,这张岚心里最温柔的地方,早就有人了。 “啧啧” 沈秋站在窗户边,看着房子里两人轻声聊天,倒也没去打扰,他只是弹了弹舌头, 心里想着这张岚玩的真是溜。 小玄鱼才十六岁不到啊,按照玄鱼的说法,她和张岚认识时,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那时候张岚就认定了? 这货,还真是个禽兽,就该被倒上汽油活活烧死。 好在他还有点格调,很是绅士,没有对玄鱼动手动脚,而是相敬如宾的样子。 “敢炼铜,就打断你的三条腿,再挖出你那脏心来,好好给你洗一洗。” 沈秋盯着张岚,轻声说了句,转身便飞掠离开。 在屋中正在对玄鱼说话的张岚,突然感觉一阵恶寒,他回头看去,窗外却空无一人。 呃,应是自己想多了。 沈秋离了白马寺,不远处两条街外,就是洛阳城里三个擂台之一,不过这会是吃饭时间,擂台边也没几个人。 只是周围茶摊酒楼里已经坐满了人,还有人在喝酒划拳,笑声震天,豪气大生,好不热闹。 而那已经守擂了七天七夜的阴阳游龙刀杨复,正盘坐在擂台边,手边放着粗瓷大碗,一双筷子和自己的一长一短两把刀。 没人去打扰他,还有几名江湖人主动护卫。 行走江湖,大家都崇拜强者,功夫越强,越是厉害,便越能被人尊敬。 看杨复的样子,已是有些疲惫。 想来这七日里挑战他的,也不都是一些三流人物。 江湖之大,奇人多着呢。 比起数月前,在济南时的样子,这杨复也蓄起了胡须,比之前老成多了。 “阴阳刀!你守擂七天,名传洛阳,真是威风!” 沈秋出声喊了一句。 正在闭目调息的杨复猛地回头,就看到穿着黑色衣袍,黑纱外套的沈秋,正在街对面看着他。 沈秋随手折下手边枝叶,对他招了招手,说: “几月不见,咱们再来论轮刀。你下午还要守擂,便以枝为刀,点到为止,为何?” “当日惨败于你,我便蓄胡明志,沈兄,一日不打败你,便一日不去胡须!这几月里,我可都在等着你呢!” 杨复脸上尽是跃跃欲试,他毫无畏惧,听到沈秋邀请,便干脆利落的起身来,这齐鲁汉子,将双刀交给身边家人。 起身飞掠,跟着沈秋往白马寺后方去了。 “那是...沈秋?执掌摇光刀的那个?” 周围江湖人一阵骚动,立马就有熟悉江湖事的人,喊出了沈秋的身份。 他们看沈秋主动邀请杨复,便知道有好戏看了。 见两人离开,便一窝蜂也要跟上去凑凑热闹,但刚到白马寺外围,被涅槃武僧拦住,又被温声劝退。 “阿弥陀佛,此乃佛门清净地,诸位施主,勿要乱闯。” 铁牛带着檀木佛珠,手握黑色禅杖,一身筋肉威猛大气,说话和气,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在铁牛身后,还有三名武僧一脸肃穆。 前些时日有狂妄人要闯白马寺,结果被当街驱逐,被打的极惨,于是江湖客们便都知道,这些涅槃武僧,个个都有人榜前列的武艺, 众人不敢再上前去,便一阵叹息。 这真正的高手过招,他们看不到了。 真是叫人遗憾。 “地榜第十,东方策正在城东擂台,要和人榜第一切磋呢,快随我去看看啊!” 一个声音在街道另一侧响起,失望的江湖人立刻又来了兴致,纷纷骑上快马,便又朝着城东赶去。 结果刚走到半路,却又听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五龙山庄使者刚入洛阳,送上拜帖,武林盟主,仁豪大侠,七月初七也会来洛阳!” “真乃武林盛事啊。” 白马寺后山,一处平坦之地,三根树枝带着风声撞在一起。 一触既分,但在两根树枝回防,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那轻飘飘的树枝,还带着几只未脱落的叶子,速度加快三分。 轻轻打在杨复肩膀。 两股真气交错碰撞间,让树枝上的叶子四处飞散,这种力道的碰撞,树枝本该拦腰截断的。 因真气护持,却使它们能承受碰撞,继续坚持下去。 但已经没有必要坚持了。 二十招已过,手持两把树枝的杨复,却没有触碰到沈秋躯体一丝,而对面的树枝,却在自己身上打了三次。 这纯粹刀术切磋,他已经输了。 “不动真气,只论刀术,我却又一次输了。” 杨复跳出几丈,遗憾的看着手中光秃秃的树枝,他对眼前单手持“刀”的沈秋说: “数月不见,沈兄的刀术竟又有突破,在下输的心服口服。” “只是我这刀术补全罢了。” 沈秋摆了摆手,并无盛气凌人,他丢掉树枝,对杨复说: “杨兄的进步才让人咋舌,却不知这几月,你去何处仙地修行了?阴阳刀式竟融汇的如此自然。” “我啊,去了一趟燕京,本打算效仿沈兄在辽东之行。” 杨复摸着胡须,哈哈笑着,比之前爽朗了太多,简直就如脱胎换骨一般。 他对沈秋说: “在燕京郊外,与通巫教狗贼大战一场,结果学艺不精,险些死在那里,又一路狼狈逃回中原。 这生死之间,自是有番突破的。” 他说的轻松,语气里尽是一抹潇洒。 但沈秋看着眼前杨复,料定他去燕京一行,必然是九死一生,这齐鲁汉子,心气当真雄壮。 说要杀北朝狗贼,便真的去了。 仅仅是这一点,他就让沈秋刮目相看。 眼前这人,不是那些只会夸夸其谈,吹牛挑事的家伙。 “沈兄,这次中原武林大会,江湖侠客们互相切磋武艺,你是要代表河洛帮上场吗?” 杨复问了一句,眼中有些迟疑,似是吞吞吐吐,想说些什么。 沈秋见他面色有异,两次接触,又差不多摸清了这个人的耿直脾气,便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摇了摇头,对杨复说: “我这一身功夫,大都来自江湖奇遇,杨兄知我并非与魔教相关的人,但其他人估计不会这么想。 沈某也没兴趣去给他们解释什么,不想自寻烦恼,这武林大会,不去也罢。 但如和杨兄私下里过过招,再寻些机会,与好友们切磋一番,做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也是不错的。” “说的也是。” 杨复有些遗憾的看了沈秋一眼。 这位沈兄明明手段厉害,但确实也有难言之隐,他想了想,说: “我这几天守擂,来的挑战者实力参差不齐,但大都是野路子武艺,这中原武林大会啊,还是差点底蕴火候,沈兄不去便不去了。 待到五年之后,真正的江湖武林大会开启,又不禁魔教人参加,到时沈兄易容一番,在与江湖豪侠切磋比拼。 再说,蛰伏五年之后,沈兄的武艺必然更加惊人,那时才是沈兄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他看了看头顶日头,便对沈秋拱了拱手,说: “在下要回去守擂了,沈兄,咱们下次再切磋。” 说完,杨复也不纠结,转身便掠下这处山间平台,沈秋目送他离开,却又摩挲着下巴胡须,眼中异彩连连。 “易容啊,我竟没想到这个好办法…嗯,去找张岚问问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8.万丈红尘打个滚 洛阳码头上,一艘船缓缓靠岸。 在边缘船舱中,刘卓然正半倚在桌边,抱着手中长剑,闭着眼睛,回忆着一个月前,自己在南海家中,与父亲深谈的场景。 还有父亲说的那些话。 “我儿想要在家孝敬父母,好生过日子,为父心中自是欢喜,你母亲也是高兴的很。 但,我儿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大好年华又岂能浪费在这南海边地? 为父观你归家这两月,总是郁郁寡欢,强颜欢笑,便知我儿心中还是意难平。” “我儿自小便去了蓬莱仙地,见识了仙家风景,眼界自然非同寻常,虽说遭了难,落了红尘,但我儿还是人中龙凤,必不是池中之物。” 记忆中父亲笑眯眯的,语气温和的对他说: “如今,我刘家回了南海,刘掌门又不计前嫌,重新接纳我等,还让为父做了剑派管事,大家都是瓜蔓子亲,在这笔架山下生息,也算是有了个退路。 我儿心中不必担忧家人。 听为父的,出去看看这大好河山,好好见识一下人间风物,也算是补了我儿这些年生长的疏漏。 若我儿一番游历,还是想要回家侍奉,过过安生日子,我和你母亲也不会拦你的。 这一趟剑派中人,正好要去洛阳参加那中原武林大会,我儿便跟着去,你之前是世外之人,从未走过江湖。 这趟就好好感受一下咱们这人间江湖吧。” 但剑君,以前对这片纷扰江湖,并没有什么喜欢或者向往之意,之前总在云端的人生又被打落尘埃,此时正是人生低谷期。 性子也从冷漠变得有些沉默,对于自己的机遇变化,自是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说白了,就是心中茫然。 不知该往哪去,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他虽脱离蓬莱,但记忆中还有蓬莱剑典这等世间奇武,很难不被有心人惦记,这趟被父亲推着离了南海,也是存了几分避祸的心思。 而父亲的心思,刘卓然也是知道的。 “砰” 就在剑君心中思索之时,船舱的门被推开。 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穿着南海剑派长衫,下巴留着胡须的人站在门口,背着把剑,那张还算端正的脸上,尽是疏离。 看向刘卓然的眼中,还有股说不清的快意。 “剑君大人...” 那人拉长声音,说: “咱们到了,快纡尊降贵,随我们这些俗人下船吧。” 话里尽是阴阳怪气。 刘卓然好似没听到那话中恶意,只是对那人抱了抱拳,温声说: “多谢韦师兄告知。” “你等都在做甚!” 甲板上,十几名正在眺望洛阳的南海剑派弟子听到一声呵斥。 男男女女回过头,便看到大师兄韦昌伯正带着刘卓然走出船舱。 韦昌伯乃是南海剑派韦长老的独子,也有些天分,年纪轻轻就在门派数次小比中夺的头筹。 长得倒也颇为周正,又有本事,自然被单纯的年轻人拥护。 只是,这位大师兄,有些小心眼。 但人无完人嘛,这并非什么不可忍受的坏毛病。 “剑君大人来了,你等还不请安!” 韦昌伯背着剑,对师兄弟喊了一句。 言语中毫无尊重,打的便是开恶意玩笑的主意。 而和大师兄玩的好,又有意巴结的几人,听到大师兄的吆喝,便知道大师兄心中所想。 他们带着恶劣的笑容,装模作样的对刘卓然拱手下拜,口称剑君。 其他同门却没有参与。 人人心中都有杆秤的,刘卓然跌落人间,已经够惨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欺辱旁人,来满足心中那点阴暗心思的。 稀稀拉拉的拜见声,在甲板上回荡。 惊动了带队的剑派长老,但后者也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去插手。 年轻人玩闹罢了。 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的韦昌伯,看着刘卓然毫无变化的脸色,他心中顿时一阵不爽。 这刘卓然,都成这样子了,还端着架子呢? “好了好了,散了吧。” 大师兄挥了挥手,师兄弟们一哄而散,他又转过身,拍了拍刘卓然的肩膀,说: “卓然,你我小时候一起长大的,这一次来洛阳,便是要让咱们南海剑派扬名中原,你不要怕,虽然你已经是个废人了。 但我定然会保你无虞的。” 剑君依然脸色平静。 他持剑行走多年,江湖上什么事没遇到过? 这儿时朋友的小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心中一阵无奈,就如成人看到自以为是的小孩耍宝一样。 当然,以剑君在蓬莱塑造的养气功夫,自然也不会和韦昌伯斗气。 狗咬了人。 难道人还要咬回来吗? 他拱了拱手,对眼前韦昌伯说: “那就,谢谢韦师兄了。” “咱们的关系,说这些作甚。” 韦师兄虽面色平静,但心中也有冷笑快意。 他也算是从小和刘卓然一起长大的,年少时两人情分不错。 但自从刘卓然被蓬莱仙人带走之后,这种不错的友情,就荡然无存了。 人人都知道,仙家手段高超,入了仙门,那就不是一般人了。 而刘卓然十七岁携凌虚古剑出山,一路直登青云,纵横江湖,天下闻名,被人授以剑君美称,都是同样的年纪,韦昌伯却只能待在南海一隅。 哪怕发了疯的练武,但也只能在小小笔架山里拔得头筹,江湖上更人无人知晓他的名头。 这等天与地的落差,让他心中早有心结。 大家小时候都一样,现在为何差距这么大? 但剑君威名传天下,纵使韦师兄心中不爽,又能如何,只能忍着,他也算是看清现实,自己和儿时朋友,早已不是一路人了。 不过,又有个说法,叫天有不测风云。 刘卓然遭了难的事情,传回南海,让韦昌伯一时不敢相信,半信半疑,直到已成废人的刘卓然回到笔架山,他亲眼看到之后,这才信了。 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心中喜悦,双方的身份,怕就此颠覆了吧? “这老天爷啊,还真是有眼。” 大师兄哼了一声,心中恶作剧的想法被满足,便不再理会刘卓然,走入师兄弟群中,被人前呼后拥的离开甲板,走入码头中。 此时,门派长老已下了船,正在和河洛帮前来迎接的管事说着话。 双方都是老江湖了,说话都非常得体。 “贵派的休息处,安排在洛阳城东,我家帮主专门划了处院子,供给贵派使用。” 那河洛帮的管事笑着说: “诸位的行礼也不需要担心,自有帮众会为各位送去宅子中,帮主还设下了席面,专门款待各位,请随我来,先去别管洗去风尘。” 虽然大家都是从五湖四海来洛阳参加武林大会的。 但门派和门派之间的待遇,却是截然不同。 像是幻剑山那样的三流势力,有个客栈住就不错了。 而这南海剑派,在南海也是首屈一指,来到洛阳,自然就有专门的院子和仆从侍奉。 至于玉皇宫那等大势力,都是直接住在雷爷的府邸,或者城中豪商的富贵别院中,一应享用,那自然是不用多说的好。 比如潇湘剑门,就借住在相熟的李家府邸里。 不过,河洛帮这次,得了落月商坊的财货援助,也是财大气粗。 不管住在那,都不必花钱的。 每日客栈还有免费饭菜供应,但若是想吃的好,就得自己花钱下馆子了,那些馆子也大都是河洛帮的财产。 嗯,左手倒右手的把戏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白吃白住,比武还有钱拿的好事,在江湖里还是头一遭,因此来参加中原武林大会的各方势力,对于河洛帮的招待,都是交口称赞。 也算是让雷爷赚了好多名声。 眼见自己南海剑派,刚到这洛阳之地就有人迎接,还专门配了马车,阵仗极大,跟在长老身后的韦昌伯等一众剑派弟子,也是心生自豪,欣喜异常。 在码头上一众江湖人或羡慕,或嫉妒的注视中,这些年轻弟子的骨头都轻了三分。 这让带队的长老忍不住摇了摇头。 唉,还是经验太少啊,一个个都是江湖雏儿,这河洛帮的好意,是那么好消受的吗? 如此大礼对待,引人注目。 到那武林大会开启时,自己这南海剑派,必然也会被重点关注。 武林同道来洛阳,都是为了扬名立万,踩着通道的头爬上位的,他们南海剑派又不是天下豪门,这般被人重视,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车队正要启程。 却见一匹快马自码头另一侧过来, 骑在马上的人,穿着青衣长衫,看上去像个随从,但南海长老却看到,那人袖子上却有个小小的,张牙舞爪的腾龙徽记。 这等犯忌讳的徽记,寻常江湖人哪敢用? 他心知来人身份,便急忙起身迎接,那青衣随从也不想引人注目,两人便到车队边说起来话来。 “盟主虽还未到洛阳,但也已经听说了剑君之事。” 那青衣人看上去四十多岁,很和气,他对南海长老拱了拱手,说: “盟主听闻剑君之事中,有魔教人的手笔,非常关心,我便前来,先请剑君往城中别院居住,等待盟主到来询问一二。 南海剑派诸位大侠,可否行个方便?” 这位长老一脸肃然,他捏着胡须思索片刻,便对五龙山庄的随从说: “卓然之事,确实是江湖遗憾,我南海派也在竭力寻找珍奇药物,为卓然治伤,此番,既得盟主青睐,我自不会阻拦卓然。 但卓然如今形同废人,独自前去,怕是不美。” 这长老对那随从说: “这样吧,老夫随卓然一起去,在别院中亲自护着他,直到盟主到来,可否?” “自然是无妨的。” 那五龙山庄的随从笑了笑,南海长老回头对弟子们吩咐了几句,让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韦昌伯,管理好随行弟子,便去车队尾部,带着剑君一起离开。 三人回到河洛帮为任豪准备的别院中,就看到看到一名白衣公子,正站在院中的大树下,似是在乘凉,手持折扇。 右手握着一卷书,看的认真。 见刘卓然走入院子,花青公子便放下书,先对旁边站的南海长老笑了笑,拱了拱手。 然后带着古怪笑容,对剑君说: “你这人,心境还真是好。 莫非真的想要在这红尘里打打滚,再染上一身烂泥不成?那码头甲板上的事,我方才可看得清清楚楚。 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就算没了内功,就靠一手剑术,斩杀那夯货,也是须臾之间吧? 别告诉我,你蓬莱传承剑术,连这点事都做不到?” 在旁的南海长老心中尴尬的很,他知道眼前公子这话,虽然说给刘卓然的,但其实有种指桑骂槐的意思。 这是在拐着弯说,南海剑派的弟子不懂事。 这位长老不知道眼前这公子是谁,不过既然能在武林盟主的院子里,想必也不是一般人,便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刘卓然听到花青所说,便回答到: “我只是想用心做个红尘中人罢了,过往种种,已犹如昨日。” “你倒是想得美。” 待南海长老离开,花青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一边摇着,一边语气悠然的说: “你刘卓然一日是仙门中人,一生都是。那些事情,你想躲都躲不开,你说你想做个红尘人。 但这万丈红尘愿不愿意接纳你还两说呢。 你想要变得和这江湖中人一个样子,舍掉过去,但你看看你。” 花青脚步一闪,掠到剑君身前,用折扇点着他胸口,轻声说: “从里到外,你哪一点和他们一样?就像是仙鹤折了翅膀,落入鸡窝里,但一眼看去,仙鹤还是仙鹤啊。 刘卓然,你这红尘化凡,用这等心境,可不行啊。” “那你教教我呗。” 刘卓然对花青抱拳说: “你也是仙门弟子,但游历万丈红尘,和那江湖中人一模一样,想来精通此道,你教教我吧。” “你当真,不求仙了?” 花青看着剑君,手里扇子摇摆,认真问了一句。 刘卓然也是毫无犹豫,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过往种种,犹如昨日。 已经被打落尘埃,我再哭再闹,死缠烂打,难道就能追回来吗?我不知该往何处去,不如索性哪里跌倒,就在那里趴下。 管他什么求仙问道,就自由自在的在这红尘里打个滚,也算不枉来世间走一遭。” 刘卓然双手抱拳,朝着花青鞠躬到底,他说: “花青兄,助一助我吧。” “你都求到这份上了,还真是傲气尽收。” 花青唰的一声收起折扇,他对刘卓然说: “行吧,以后别叫剑君了。那个外号太浮夸了,既然你没了手中剑,以后就叫‘刘无剑’,和我这‘花青’一样。 算是,咱们这些人,给自己在红尘中起的新名字,期待那破茧新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9.江湖奇人何忘川 “先笑一笑,别总是板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你钱一样。” 庄园中,花青和无剑对坐着,他用扇子指着刘卓然,说: “笑一笑,对,就这样,别害羞嘛。 红尘中人,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哪有咱们在宗门中那些条条框框,你要入红尘,第一件事,便是把以往那些约束通通忘掉。 什么太上忘情之类的浑话,通通忘掉。” 说到这里,花青吐槽道: “这爱恨情感,自由心生,乃是人之共情。结果修个仙,还非要断情绝爱,把自己修成个榆木脑袋。 比对一下,谁到底才像是邪魔外道?” 刘卓然没有回答。 这话太叛逆了,他说不出口。 尽管觉得有几分道理。 “簪子取了。” 花青又说了一句。 无剑便伸出手,将头: “我此行来洛阳,就是为了探寻一番,无剑,你不如与我一起去呗。” “先喝完酒嘛。” 刘卓然哈哈一笑,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复尔又倒一杯,这次却没有一口喝干。 他抬起头,已是醉眼惺忪,往日那副冷漠样子再不见了,脸上僵硬的笑容,也变得自然起来。 他看着花青,他说: “你心里有鬼!” “嗯?” 花青愕然的说: “你这人,我好心好意请你喝酒,你怎么骂人啊?你再骂!看我不抽你,你如今这废物样子,我用一指头就够对付你了。” “没骂你,我只是说实话。” 无剑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看得清晰的万事万物,似乎都变得模糊混沌起来,这种新奇的体验让他咧开嘴。 醉酒,真有意思。 他抬起手,抓起酒壶,身体摇摇晃晃的对花青说: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把我当傻子呢?一直问我蓬莱的事情,你是昆仑传人,为何要对蓬莱那么感兴趣? 莫非是要背叛师门不成?” 说完,不等花青回答,刘卓然咕嘟咕嘟的对着酒壶的口,灌了一大口酒,他畅快的哈了一声气,说: “你们昆仑,欲对蓬莱不利,派你刺探蓬莱底细,你接近那折铁小兄弟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那手剑术,你怕是早就看穿了吧? 花青,你心里有鬼。 但你却不是个坏人。 你既不是坏人,那蓬莱就是坏人… 哈哈哈,我与它蓬莱再无关系了,我便不是坏人了。 因祸得福,真好啊。” 说着说着,刘卓然便倒在地上,手里还抓着酒壶,这大概是他人生二十多年,第一次喝的烂醉。 管是该说不该说的,统统都说了出来。 花青坐在原位上,看着眼前昏睡的刘卓然。 他那总是眯起的眼睛,这会睁大了。 他看着大醉大笑的刘卓然,片刻之后,他说: “被你猜对了,无剑。 你这闷葫芦,果然是心里门清,什么都知道。 我来这红尘,便是要把你们那蓬莱掀翻,把你等打落尘埃,看看你们…呃,不,看看他们葫芦里都卖的什么药。 你看,我都说了吧。 把你灌醉了,才好套话嘛。 接下来… 去白马寺逛一圈吧,看看小铁兄弟,近日可好?” ------------------------ “先这样,再这样,最后这样。” 白马寺中,张岚厢房。 穿着僧衣的惜花公子手边放着自己的“化妆盒”,正手段娴熟的往沈秋脸上涂脂抹粉。 青青和玄鱼,还有小铁就坐在后方,看着张岚为师兄“打扮”。 “反正你要带面具的,面部调整有内味就行了,主要还是体型变化。” 张岚一边用眉笔,将沈秋的眉毛遮掩散乱,一边对沈秋说: “你这体型不似小铁那般显眼,走路姿态刻意变化一下,肩膀塌下来,最好弓着背,再缩缩骨,问题就不大了。 还有贪狼刀和摇光,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用了,太扎眼。” 说到这里,张岚撇了撇嘴,他将一盒胭脂一样的东西,盖在沈秋脖子上,弄出一个如烫伤一样的疤痕。 他说: “这中原武林大会,来的都是些二三流,别说是你,本少爷都看不上眼,你还非要去参一手,有个什么意思嘛。”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就别管了。” 沈秋端坐在铜镜前,一边说话,一边将坐直的身体塌下来,又在体内骨头咔咔作响中,将自己的身影再度变得消瘦。 就好像是“缩水”了一般,待张岚为他化完妆后,沈秋再度起身时,体型已经比之前小了一圈。 小铁为他送上准备好的衣服。 张岚又拿起一盒无色无味的油脂,将沈秋长发打散,将那些油脂涂在头发上,待油脂晾干后,沈秋的一头黑发,就变成了花白。 搭配他那身破旧衣服,还有蜷缩起的身体,就如一个小老头一样。 “嘿嘿,还有这个。” 玄鱼手里不断把玩着一个黑色烟锅子。 她刚才还趁人不注意抽了一次,结果被呛得连连咳嗽。 这小巫女将烟袋子丢给沈秋,后者拿在手里,又把那涂成了黑色的般若鬼面扣在脸上,用真气震动声带,哑着声音对其他人说: “老夫乡野散人,何忘川,特来见识一下中原武林的手段。” 这话说得,带着几分别地口音,还伴着咳嗽声,像极了一个抽烟太多的老头子说话的语调。 “还少点味道。” 沈秋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形象,他想了想,挥了挥手中烟锅子,对憋着笑的青青说: “来,给我编个辫子,不要那种麻花辫,就和艾大差那种小乱辫一般。” “师兄你装的真像。” 青青哈哈笑着上前,给披头散发的沈秋编辫子,小铁站在一边,他想了想,对沈秋说: “大哥,这身形能伪装,但武艺伪装不了啊,你那手刀法和朔雪寒气一出手,有心人都会注意到你的。” “我会的,又不止那几样。” 沈秋脑海里装的高级武学也许不多,但中下流武学当真多得是了,他摆了摆手,示意小铁不要担心。 待辫子编好之后,他站起身来,扣上一个破烂斗笠,便事不宜迟,往白马寺之外去。 结果刚越过一处院子,便看到一个带着黑色面巾的家伙,正鬼鬼祟祟的翻过院墙,往小铁的厢房摸过去。 “忒!贼子!” 沈秋转了转眼珠子,压着声音大喊一声,运起落雪步,手执玄冰指,寒气森森间便朝着那鬼祟身影打过去。 后者反应也极快,感知到森寒,便回身劈手打出一掌,正与玄冰指撞在一起,沈秋翻个身,落在台阶上。 眼前那人后退两步,甩了甩手腕,青色气流逸散间,便将手掌上的冰霜褪去。 见到这熟悉的真气,沈秋便哑着嗓子说: “哈,原来是昆仑高徒,世外之人,也做起贼偷之事了?” “阁下是通巫教人?” 被叫破根脚的花青心中一惊,他看着眼前这个干瘦,还辫着乱辫,带着斗笠面具,腰间插着烟锅子的老头。 他手腕上有锁链声动,一把小飞镰垂在手下,他说: “我只是和朋友戏耍一番,但阁下又为何而来?” “莫要多问,老夫劝你少管闲事!” 沈秋也不回答,眼见花青要动真格,又听到院外小铁等人赶来,便翻身运起长河孤烟步,身形如孤烟吹散,一个起落便消失在白马寺外。 “花大哥!你怎么也来洛阳了?” 小铁背着剑匣,冲入院子,就看到花青正取下脸上面巾。 他惊喜的唤了一声,花青回过头,脸上也恢复笑眯眯的表情,他从袖子里抽出折扇,刷的一下打开。 “我游历天下,来凑凑热闹嘛。” 花青一边摇扇子,一边问到: “小铁,我刚来便遇到高手阻拦,还使得是通巫教的功夫,那人莫不是为你来的?” “哦,那个呀。” 小铁听到花青说法,便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他有些尴尬的抓了抓短短发茬,对花青说: “那人…是我师父的好友,名叫何忘川,他不是通巫教人,花大哥不必担心。” “你师父的好友?” 花青眯了眯眼睛,又问到: “沈秋呢?他没在白马寺吗?” “大哥出去了。” 小铁又扯谎说: “大概是去了太行吧,大哥说他对这武林大会没什么兴趣,中午和那杨复比了比刀法,便出去了。” “这倒像是他能做出的事,就怕麻烦。” 花青耸了耸肩,对小铁说: “之前在泉州,便见到你这把剑神异非常,这次来洛阳,便是要听你说说,你和沈秋在辽东做的事。 反正现在很闲,也没事做,你就与我说说,权当解闷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10.神机百变 为了给七月初七开幕的中原武林大会预热,洛阳城中设了三处擂台。 因为设了花红,又有丐帮大肆宣传,这些时日,这三处擂台便热闹的很。 那些大派弟子自持身份,不来此处,但数量庞大的江湖散人渴望扬名,便每日在擂台上争夺不休。 洛阳城中好事者,还学着江湖榜,专门制了个擂台榜,搜罗那些打擂者的胜迹,还加以宣传,闹得这闯擂之事便越发火热起来。 白马寺前的那个擂台,杨复守擂已经七天了,沈秋自然不会去那里搞事情。 他选的是城东这边。 前几日,这里守擂的,是人榜第一,来自洛阳天策军大营,使一手好枪术的都尉李报国,二十岁的年级就已经深的枪术精要。 听说还是天策军大将李守国的三个义子之一。 只是今天中午,已经守擂好多天的李报国,被代表纯阳宗过来的东方策打败了。 沈秋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那东方策,肯定又是看上了人家李报国少年英气,便一时手痒,跑来凑热闹。 李报国被打败后,便被东方策邀请去赴宴了。 眼下城东擂台正是一片热闹,待沈秋赶到时,那两丈高,五丈宽的擂台上,正有个使拳的汉子被打倒在地。 周围挤满了人,还在不断的欢呼,或者叫骂,还有些人跃跃欲试。 气氛热烈的很。 不管是看热闹的围观者,还是看门道的江湖客,这年头少有此等大型娱乐活动,大家都是非常满意的。 还有些纨绔弟子,就如看花魁表演,每每看的愉快,便将一些彩带布绢丢上擂台。 江湖散人嘛,也没有那么多心高气傲的人。 有的会玩的,还耍花式,将那些值钱的布绢抓起在手里,挥舞一下,惹得周围人更愉快。 “这就是角斗场的武林翻版嘛。” 沈秋吐槽了一句。 他瞅准机会,眼见那个被打倒的使拳汉子被人扶下擂台,他便运起提纵,轻飘飘的越过人群,正落在擂台边缘上。 “呵呵,老夫多年未履江湖,却不知这洛阳有这么热闹的事。” 他塌着肩膀,弓着身子,将烟袋锅子从嘴边移开,还像模像样的喷出一缕烟气,斗笠之下,被涂黑的鬼面下,沈秋震动声带,如变音一样,哑着嗓子说: “来,后生,和老夫过过手。” 眼看又来了新的挑战者,周围人便窃窃私语开。 有的人还在放声大喊。 “老人家就来凑热闹了,回家抱孙子去吧。” 这话引得一阵哄笑。 谁让张岚这易容术太溜,把个沈秋弄得就真如老头一般。 手臂脖子上的老人斑赫然在目,还有佝偻身体,时不时捶捶腰的动作,这就是个体弱的老人家嘛。 当然,说这话的,都是围观的人了。 真正懂行的,此时都很沉默,刚才这老头那一手提纵轻功,已经说明他并非泛泛之辈。 虽说拳怕少壮,但这武林之事,却不可如此简单的看。 万一,这真的是个江湖奇人呢? 那刚刚打倒了使拳汉子的,是个持刀的年轻人,因为是切磋,所以用的是木刀,他连败三人,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面对沈秋的挑衅,他自然不敢放松。 “河间,五虎刀,井沧鸣。” 那年轻人不理会周围聒噪,有模有样的持刀报上名号,显然是有传承的。 沈秋是没听过这五虎刀的名头,他也不在意,江湖门派传承如过江之鲫,大大小小门派更是如天上繁星,哪能每个都听过? “老夫也不用刀欺负你,便以拳脚论胜负。” 沈秋将烟袋锅插回腰间,他咳嗽了一声,摆出一手拳术起手,对眼前年轻人说: “江湖散人,关中老汉,何忘川。” “唰” 年轻人感觉到眼前老汉是个强敌,便抢攻上前,木刀一出手,便是竭尽全力,刀式刚猛,当真有五虎之力。 但见这年轻人冲来,沈秋便微微摇了摇头。 十分力,用了九分,若是这一刀劈空,剩下的一分力,连收刀都难,更别提反击防守了。 愣头青一个! 在周围人眼中,那关中老汉,似是被这刚猛一刀吓住了,在井沧鸣冲入他身前五尺时,他还未有行动,眼见木头劈下,这老头大概是要被一刀砍翻了。 “砰” 就在下一瞬,拳头出手。 五虎猛刀连老头的袖子都没擦到,就被那老头挪开一步,轻松躲开,他手中看似虚弱拳头如闪电打出。 看两人的姿态,就好像是井沧鸣主动把自己的身体,送到那老头拳头前。 电光火石,一连五拳,木刀脱手而出,连败三人的井沧鸣翻倒出去,滚了好几圈。 那掉下的木刀,被沈秋抽出腰中烟袋锅,轻轻一拨,又在空中转了三圈,精准落在旁边的武器架上。 “哪里有你这后生这般用刀的?” 沈秋抽了口烟,这从雷爷那里得来的烟草算是上好,就是抽起来辛辣的很,若不是前世就是老烟枪,还真有些驾驭不住。 当然,只是个伪装道具罢了,沈秋也不可能真的去抽。 他喷出一缕烟气,迈着四方步,走到井沧鸣身前,看着揉着胸口爬起来的年轻人,便如指教一般,挥着烟袋,说: “与人搏斗,出力七分,留上三分,使刀式张弛有度,防守反击都有余地。用力太过,刚猛是刚猛了。 但就如胡同赶猪一样直来直去,那就是一锤子买卖。若是打中了还好,打不中又如何?” “在下,在下受教了。” 井沧鸣捂着胸口,脸色尴尬。 说完,他抓着烟袋,回头看着擂台下,说: “下一个是谁?上来与老夫过过招!一群年轻人,莫不是怕了老夫这个快死的老头?” “我来!” 这江湖客,都是心比天高的。 虽然看到井沧鸣一招落败,功夫不行的便有些畏惧,但还是有血气方刚的受不了激,便跳上擂台,这是个使拳的。 看上去年轻的很,估计就二十岁的样子。 手指上套着铁扳指,背后还背着一把铁剑,蓬松着头发,见他跳上去,台下顿时一片聒噪。 还有呐喊助威声,看来这年轻人也有些名气。 沈秋嘿嘿一笑,退了几步,手指一扣,刚才落入武器架的木刀,又被抽回手中。 “在下江湖人榜二十四,淮南司长道” 那年轻人话还没说完,沈秋这边就持刀上前,说: “老夫走江湖时,还没有这玩意,别给老夫说这些,手头见真招吧!” 年轻人被抢白一番,心中有点恼怒,便也挥拳打来。 使得是一套通臂拳,就如猿猴相搏,拳劲刚猛中,又带着几分灵巧变化。 刚才被打倒的井沧鸣,正在几个伴当的搀扶下,离开擂台,颇为失意,但却听到周围一阵惊呼,他便回头看去。 这一看之下,井沧鸣的眼睛都瞪直了。 那关中老汉何忘川,和那使拳的人打了两招。 用的那手刀术,赫然就是他家传的五虎刀! 第三招,沈秋后撤一步,复尔上前,手中木刀舞起,不管是持刀动作,还是招式,都和刚才井沧鸣打他时的那一刀一模一样! 不,不是一模一样。 更精妙的多。 年轻人司长道也是一脸愕然,他见眼前老头持刀砍来,便挥手打出两拳灵猿捞月,欲效仿刚才那一幕。 打算学着何忘川的动作,躲开刀锋,用拳头打他胸口。 但只是刚刚侧身,那劈空的一刀,就在手腕翻转中变招。 还没等司长道反应过来,木刀便劈在他脖颈处,正停在喉头前两寸,而他的拳头,还没打出去的。 “啪” 木刀又被丢回去武器架。 沈秋很戏精的捶了捶腰,哀叹一声,说: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这毛病,家中师长当真没教吗?这用拳,讲的就是一个快!打人要快,腾挪要快,后退也要快。 生死搏杀,那容得你如此迟疑?想那么多作甚?想往哪打,打就是了,力气刚猛,速度又快,攻敌必救,谁能挡住? 拳是当真好拳,就是还差点味道……” 台下一片惊呼。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也是面面相觑,沉默中带着一丝惊喜。 这是真遇到江湖奇人了。 不但手段高,还有武德,每每打败,也不羞辱,反而还会提点一二。 “是在下输了,谢高人指点。” 那使拳的司长道本就是年轻人心性,又是个憨直性子,也挺有风度,他对沈秋抱拳行礼,转身跳下擂台。 “还有谁啊?” 沈秋扬起身体,似是舒展了一下,复尔又变回那蜷缩起来的干瘦样子,他抽着烟,对台下说: “怎么?没人来了吗?被老汉我吓到了?走江湖,就要遇强则强,总是这么怯懦怎么行?” 他赢得太干脆利落。 确实是把台下一众人唬住了,大家都是为扬名立万来的,踩踩弱小就行了,谁也不想上去丢人。 “呵呵,真是无胆之徒。” 沈秋激将说: “这样吧,老夫不用真气内功,就以招式对敌,这样也不算欺负你等。 快来快来,两人也行,三人也行,你们不是喜欢那个什么江湖榜吗? 败了老夫,你等自然也就扬名立万了。” 谁心中还每个火气,眼看着老头如此羞辱,当下便有几人跳上擂台。 沈秋哈哈一笑,也不等他们报出名字,便握紧十指,使一路拳法攻了过去,这拳法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反正就在沈秋脑海里。 之前从没用过,这次就用一用,眼下正是好机会啊! 苏州时,东方策劝说沈秋,魔教武艺别外露,免得给他惹上麻烦,寻几门正派功夫遮掩一二,这场武林大会,不就是瞌睡送来枕头吗? 切磋切磋,点到为止。 学学这些江湖人的手段,以后外出行走,不是搏命,便随手一招,教他人看不穿自己根脚。 这才是剑玉的好用法嘛。 “砰、砰、砰” 沈秋不用内功真气,只用身体力量,脚下提纵变来变去,手中拳法也是神机百变,一会用拳,一会用爪,再变成指法。 打的兴起,还以指为刀,劈断眼前木枪。 木屑横飞间,跳上擂台的四个人,又被打翻在地。 接下来,是真没人上去了。 有脑子都看出来了,这关中老汉绝非等闲之辈,不是他们这些江湖虾米能对付的,沈秋也不在意,他就那么盘坐在擂台上,看似打坐休息。 实则遁入梦境,将刚才的几个幻影在梦中击破,又习得一些武学经验。 待到下午时,便有人赶到城东这边,这次来的,就是些江湖有名之辈了,这便是沈秋想要的结果,把他们引过来,一个一个击破掉。 “南海剑派韦昌伯,特来讨教阁下高招!” 持剑的年轻人冲上擂台去,满脑子扬名想法。 沈秋睁开眼睛,看眼前这年轻人持起木剑有模有样,剑刃前伸,斜向天空,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脚步敞开,站的极稳。 这是个有点本事的。 “呵呵,使剑啊,那老夫也以剑术讨教。” 他伸出手,从武器架上取下木剑,随手一挥,便是破风声响,易家快剑起手式。 虽然一心钻研刀术,并未在剑法上投入太多精力,但沈秋脑海里多得是精妙剑术,那些武学记忆就如自己的记忆一般。 需要用时,便拿出来用,就是熟能生巧罢了。 刚好,还能趁这个机会,将记忆里那些放的都要发霉的武学拿出来使一使,没准还能触类旁通。 “啪” 两把木剑一触及分,韦昌伯用心使剑,脚步配合剑术不断抢攻,逼得眼前老头后退数步。 南海大师兄是听说这老头武艺高强,才来讨教的。 但这一交手,他却发现,眼前这老汉使剑有些生涩啊,似是刚开始学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思索,但剑招不停,南海剑术如潮水一波一波,打的关中老汉连连后退。 台下也一阵欢呼,似是看到了击败老头的希望。 韦昌伯听到那些欢呼喝彩声,心里也是飘飘然,扬名立万,就在今日啊! 这趟洛阳,没白来! “啪” 正在心头思索间,手腕便突然一疼,木剑几欲脱手而出。 再往前看去,攻守却已易势,那刚才还一直防守的老汉,竟主动反攻过来,手中木剑如毒蛇觅食,又急又快,不离要害,招招夺命。 转瞬之间,十招已过,韦昌伯被凶狠剑式逼回原点,正要咬牙反击,便看到眼前老汉剑招一变。 易家快剑,变为潇湘剑术。 一招鸿雁三啄,木剑抖动之间,两剑打在韦畅波剑刃,最后一剑打在他持剑手指上,微弱的护身真气被这一剑打散开,让他长剑脱手而出。 “不错,你不错。” 沈秋收剑撤步,对眼前韦昌伯说: “比之前那些提不上串的好多了,当是人榜前三十的手段,只是,心浮气躁,想法太多,若不改正,难成大器。” 说完,关中老汉回过身,看着人群中那些陌生面孔,他说: “下一个!再来!” “唰” 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上擂台,手持木刀,身穿绸缎长衫,兴冲冲的对沈秋说: “在下洛阳李义坚,便以刀术向老丈讨教一二。” 呃 面具下,沈秋表情怪异。 这夯货,还真是喜欢凑热闹,罢了,就好好教训他一下吧,不在家里陪怀孕的老婆,跑来凑什么热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11.天策小将李报国 “啪” 城东擂台上,李义坚手中木刀被拨飞出去,擂台周围顿时一片惋惜的呼声。 这位洛阳富商之子,是目前为止,和这个神秘的关中老汉何忘川打的最久的,两人缠斗了三十多招,一度让人以为这李义坚有取胜的可能。 但最终还是棋差一招。 “怎么?这伏龙刀又不是什么江湖绝技,许你会用,边不许老夫会用咯?” 沈秋持刀而立。 对眼前捂着手臂爬起来的李义坚说: “行刀刚猛是好事,但过刚易折,这伏龙刀里有三式变化,以刚进柔,练到最后,便是可攻可守,端的是一门好武艺。 只是你练的不出彩,总想着一刀制敌,哪有那般好事? 不过,你这年轻人倒也不错。” 沈秋故意加大声音,使台下人听的清楚。 他摸着沾在嘴唇下的几缕山羊须,对李义坚说: “当是人榜前列,再有磨砺,便能突破刀术,心性又坚,以后大有前途。” 这就是故意在给李义坚扬名了。 但沈秋也不是随口乱说,这夯货的刀术确实有几分出彩,大概是在潇湘之地磨砺过,让出刀之时,也有血杀之气。 再练下去,刀术突破是迟早的事情。 台下一阵窃窃私语,又有李家伙计为少爷大声喝彩,让李义坚心中也是喜悦。 眼前这位老者,武艺真的是强横,被他出言认可,也算是打上了三流高手的标签。 “多谢老丈指点。” 李义坚喜滋滋的对沈秋抱拳行礼,便捂着手臂走下台去。 还不用沈秋再说,便有新的挑战者跳上擂台,是个西域人打扮,手里抓着一把怪刀,如弦月一般,中原可没有这等奇兵。 “西域新月门,向阁下讨教。” 这西域人的汉话说的不错,沈秋点了点头,便也提起手中木刀。 因为场中没有准备这等新月一样的奇特兵刃,那西域人便用了自己的武器,这玩意是开刃的,不一小心便要撕破皮肤。 台下也有人在大声聒噪,说这西域人不讲究。 说好的切磋,点到为止,你用真兵刃算什么好汉? “何大侠,用我的刀!” 台下李义坚也是义愤填膺,从旁边张小虎手中取过鸿鸣刀,便丢向台上,沈秋伸手一勾,熟悉的兵刃落入手中。 他带着一丝怀念,摸了摸鸿鸣刀柄,便持刀而立,摆出了一个古怪姿势。 拔刀术。 来自倭人那边的武士技艺,中原少有人见过,但江湖武功,百花齐放,也有类似的刀术剑术。 “开刃兵器凶险。” 沈秋哑着声音说: “便一刀决胜负吧,免得害了你性命。” “中原人,狂妄。” 西域刀客满不在乎,显然是对自己的新月刀法很有信心,这几日他在洛阳,也算是破了几个擂台,觉得中原武艺,也就那样了。 身材高大的西域人先行强攻,手中新月刀转起,便有诡异刀光闪于胸前,这是真气灌注,配合独特刀式产生的幻觉。 那人就像是卷在新月刀弧中,朝着沈秋冲来。 但沈秋并未挪动身体。 手指撑在鸣鸿刀刀格下,将刀刃前推出鞘一寸,面具下双眼眯起,看着那凶狠冲来的西域人,似是后者身影都在眼中变为慢动作。 “噌” 雪亮刀刃出鞘,犹如一道白色闪电,划过擂台之上。 台下众人再看去,那关中老汉已经凭空挪出五步,站在西域刀客身后,而凶狠无比的西域人,则是满脸愕然。 手中新月刀已断成两截,腰腹之间的衣袍也被切开。 但... 但人家用的是刀背啊! 不欲害他性命,但没用刀刃斩击,否则这一刀,就能斩开他腰腹脊椎。 “唰” 鸣鸿刀耍了个刀花归鞘,又被沈秋放在眼前看了看,随手一挥,名刀便落回李义坚手中。 台下见到这等拔刀绝技,更是一片聒噪,尤其是那些使刀的人,更是如见到世间奇景,一个个睁大眼睛,恨不得再把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斩倒放一遍。 “我,输了。” 西域刀客面色变了好几次,脸上尽是一抹不甘,但在周围人聒噪之间,却还是得恭恭敬敬的回身,对不发一言的沈秋拱手行礼。 他落幕的走下台去。 沈秋看着他的背影,双眼紧紧眯起。 这人... 有问题! 他用的内功真气,在刚才两刃交接时,被沈秋感知的清清楚楚。 那分明就是七绝门的生死契真气。 这玩意很好认。 死契真气虽然爆裂浑厚,很容易入门,学了之后进展极快,就好似速成功法。 但总有种无端虚浮,就好似无根浮萍,在水面上飘来飘去,当日苏州大战时,沈秋斩杀过太多七绝门人。 这死契真气,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而眼见那西域人下了擂台,跟着一伙中原人打扮的朋友离开,沈秋心中思虑更多。 这场中原武林大会,魔教人也参与了? 还是说,那张楚,又有些什么新的鬼点子? “生死契...” 沈秋抿了抿嘴,心中想到: “从张岚那里得了生契功法,却一直没练,看来,现在正是时候,要摸清楚,这伙魔教人来洛阳,到底是要做甚。” 他转过身,抽了口烟锅子,对台下一群江湖客说: “今日天色已晚,就到这里吧,老夫就在这擂台上等着,明日一早,到七月初七,武林大会开启,老夫便在这擂台上,以武会友,来者不拒! 想要老夫指点你等武功,想要踩着老夫上位,都随便来!” 此时确实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城中各大酒家都开始摆出牌子营业,一众江湖客和围观人也看够了热闹,便散去到城中,李义坚却没有离开,还有那最开始被打败的井沧鸣等一些人。 待大部分人都走后,他们便上前和沈秋叙话,有的很婉转,有的就很直接。 就比如李义坚这夯货,竟想要当场拜师学艺。 其实也能理解。 江湖上虽然奇人很多,但大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寻常人难得一遇,再说了,以沈秋现在的武艺,开门立派那也是轻轻松松。 再有山鬼,小铁,张岚帮衬,建起一处二流实力完全足够了。 “老夫才不收你这夯货!” 面对李义坚的真心求索,沈秋一口拒绝,他盘坐在擂台上,看着眼前几人,他抽着烟,说: “但教教你等,倒也不是不行。反正左右无事,今晚便与你等耍上一耍。” 众人自然是大喜过望。 第二天一早,城东擂台下,又有新的人涌过来,比昨日人数更多,昨晚那些江湖客,已经把“神机百变何忘川”的事情传遍了洛阳。 今日便有更多好事者赶来瞻仰这江湖奇人。 当然,挑战者的质量,也比昨日高出太多。 “潇湘剑门弟子叶婉...” “玉皇宫弟子林峰火...” 一个接一个的上擂台,都是一些想要试试武力的大派弟子,也有昨天被击败的人的师长们赶来找回场子。 总之,沈秋自清晨打到正午,一连打败十几个挑战者。 面对这些真有本事的,他也不敢托大说不用内功。 当然,被人一眼就能看出的朔雪玄功是不能用的,便用雪霁真气和鱼肠功对敌。 半天下来,沈秋的剑玉幻梦中,又多了好些幻影。 正午之时,沈秋正欲往擂台旁边的帐篷里,吃点东西休养一下,便看到人群一阵喧哗,紧接着,就有个身穿黑衣,背着长枪的年轻人,在人群簇拥下,走上擂台。 “天策军,李报国!” 那身材匀称,面色刚毅的年轻人甩了甩头发,解下身后长枪,对沈秋说: “特来讨教阁下高招!” “呵呵,人榜第一,真是一条大鱼儿。” 沈秋将手中烟袋插入腰间,他看着李报国手中长枪,有心也用长枪与他对博一番,仇不平留下的栖凤枪术还没使过呢。 但想了想,他抓向武器的手,最终还是错过了长枪,反手提起两把手斧。 “既然是天策军人,老夫便以军中武艺与你对博一番。” 沈秋活动了一下双臂。 黑色面具之下,眼中有一番怀念之意。 他说: “这破军斧法,乃是老夫从一位故人那里学来,我知这是你天策军秘传,今日便与你说清楚,免得你以为老夫偷学你天策军武艺。” 李报国眼看沈秋摆出双斧技法的起手式,那冷冽眼中便有一丝迟疑。 他低声问到: “破军斧非天策嫡系不传,老丈那位故人,可否告知我姓名?” “先打赢老夫再说吧!” 沈秋吐气开声,手中双斧索命,五指张开,便呼啸着飞向眼前李报国。 后者抓起长枪,只见寒光舞起,进退有度。 在后撤两步后,便以长枪挑飞两把袭来飞斧,又看到眼前关中老汉起步跃入空中,双手回扣间,两把挑飞的斧头,又在真气牵引下回到手中。 待他落地出手。 便是破军双斧的绝技,屠虎! “哐” 双斧掠来,左手斧被长枪拨开,右手斧却再无阻挡,砍向李报国胸口心窍。 那人榜第一根本不闪,手中长枪抖动,也是朝着沈秋心窍刺去。 攻敌必救! 手斧攻击,哪里比得上长枪迅捷? 若沈秋不收招防御,这一击便是李报国重伤,而沈秋会被刺穿心窍。 “啪” 砍向李报国胸口的手斧下劈,将长枪荡开。 但天策小将手腕一抖,被荡开的长枪三连刺,犹如江水滔滔,一浪高过一浪,气势勃发间,又将关中老汉逼退数步。 两人也不动真气,就以纯粹招式搏杀。 但其中凶险,却无减弱一丝一毫。 这军中武艺,简洁大方,毫无花哨,论的就是直来直去,要的就是索命破敌,这两人刚一接触,还没十招的功夫,便已搏命数次。 战阵悍勇血杀之气,几乎是扑面而来。 惹得周围一众旁观者大声惊呼,台下江湖客也是一个个变了神色。 以他们想来,军中武艺无非就是搏杀之法,算不得精巧深奥。 但眼前两人长枪手斧你来我往,招招夺命,确实让这些没见识的家伙,对于军中武艺有了个新的认识。 若是江湖上也这样打,哪怕是早就血流成河了。 说话间,两人又是搏命换了几招。 待双斧左右劈来,眼见李报国被逼到擂台角落,台下有人惊呼出声,莫非这人榜第一,单论技艺,也不是这关中老汉的对手? “破!” 李报国已陷绝地,吐气开声。 身体旋转之间,手中长枪单手握持,回头便是凶狠一枪,枪出如龙,刺破空气,掠过双斧,刺向沈秋双眼之间。 “铛” 双斧架住这一枪刺来,让枪尖擦着沈秋的斗笠刺出。 破烂斗笠被挑向空中,又在枪尖抖动中被撕裂开来,露出了沈秋脸上的黑色鬼面,还有那满头灰白的长发,以及舞动的小乱辫。 “哈哈,这斧子许久未练,用它怕是压不住小哥这一手炉火纯青的枪术。” 沈秋后撤数步,将破损的双斧丢回武器架上,反手一抽,木刀掠过数丈落入手中,起手归燕刀法大开大合,将刺出回马枪,又持枪追来的李报国逼退两步。 刀意加身,手中木刀随手劈出一记,便有身陷绝地,求生无路,但依然怒吼死战的匹夫之气勃发。 这一刀不带真气,却如风儿吹动落叶,跨过数步,吹的李报国长发乱舞。 他心知决胜就在这一刻,便也抽动长枪,以天策秘传,虎贲枪术朝着眼前老汉刺出绝命一枪。 “杀!” 李报国的怒吼在擂台上回荡开,血战之气充盈,让这一枪带起惨烈之气,真就如战场之上拼死一搏的将士一般。 堂堂正正而来,让台下一众江湖客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被悍勇之气冲击的双眼生疼。 但下一瞬,长枪便停在了半空。 斩落枪头在空中快速旋转,日头当下,照出闪耀光晕。 砰的一声。 那银色枪头便刺在擂台之上。 李报国手中长枪没了枪头,而关中老汉正如猴子一样,蹲在他刺出的长枪之上,那手中木刀,已抵在他脖颈上。 哪怕不带真气,这一刀锐利无双,却也撕裂皮肤,让鲜血溢出。 “天策军,果真好汉子。” 沈秋脚步轻盈,后撤一步,落在擂台上,他手中木刀承受不住刀意加持,在手腕甩动时便片片碎裂开来。 他看着眼前愕然的李报国,他说: “老夫沾了便宜,若是用你天策军的百战铁枪,便没有这般轻松了。” “老丈说笑了。” 李报国摸了摸脖子上的血,他抿着嘴说: “老丈用的也是木刀,若是用开刃兵器,我只会败的更快...老丈手段高超,是在下输了。” “呵呵” 沈秋摇了摇头,以真气包裹声音,用传音秘术,对李报国说: “老夫故人路不羁,乃是你天策旧人,若你不知,便去问问你那还在关中大营的义父,李守国将军应是自然记的他的。 这事,不要外传! 否则老夫定不饶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12.国师出关 热门推荐: 转眼已近六月末,距离武林大会开启,只剩下几天时间。 最后一批远来的江湖客,也已经到了洛阳,玉皇宫冲和道长,涅槃寺芥子僧,纯阳宗东方策这些江湖名门都已抵达。 最后姗姗来迟的,便是潇湘剑门的代表。 潇湘剑门在封山之中,这趟洛阳武林大会,他们本是不打算参与的,后来听闻正派五大宗门,都派了年轻弟子前来,剑门便也派了人过来参加。 只是他们的弟子来得早,但代表却来得晚。 而且来得还不是剑门代掌门林慧音,而是名义上已经卸任的前掌门林菀冬,听说是因为林慧音的内功练到了瓶颈,正在洞庭湖闭关的缘故。 这就让沈秋有些遗憾。 自苏州一战之后,他好久没见过林慧音了。 不过这样也好。 省的现在还忙碌的沈秋分身乏术,他这会已经名声大噪,千机百变何忘川守在城东擂台,自那一日败了人榜第一李报国后,这每天都有慕名而来的挑战者。 绝大部分都不报希望能赢,只是听说这关中老汉每次击破时,都会随口指点一二。 他们是为了那指点来的。 还有一小撮,就纯粹是为了来凑热闹,还给沈秋惹来了很多麻烦。 比如那喜欢凑热闹的七截剑客东方策,就来闹过一场。 沈秋又不能暴露自身武艺,便以伏龙刀和罗刹血刀和他纠缠了几十招。 东方策似是最后察觉了沈秋的身份,便主动退了下去。 还有杨复。 那个爱刀,又豪爽,同样喜欢多管闲事的齐鲁汉子,也来挑战过一场,沈秋动了刀意和秋风刀,这才险胜几分。 这也让何忘川的名气越发大了。 很多江湖人猜测,这人乃是上一辈的江湖高手,多年未履江湖,这一次出山就是为了试试天下武林后辈。 还有离谱传言说,关中老汉何忘川这次来洛阳,是为了寻找一位弟子传承衣钵。 也不知道这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这几日多了很多打输之后,便要拜师的家伙,弄得沈秋不厌其烦。 沈秋深知,这洛阳城里真正的高手多着呢。 他们只是不参与这擂台之事,只等着七月初七,武林大会开始,才要一展身手。 今日擂台挂着免战牌。 何忘川大侠也要休息,人不能连轴转。 但城东擂台依然人声鼎沸,洛阳城中富豪之子李义坚,正在守擂呢。 他已经连败七人,今日下午,便有望能达成十连破的壮举。 “他倒是欢喜的很,纯粹的很,只是享受那种江湖气氛。” 在城东擂台对面的一处酒楼包厢中,沈秋站在窗户边,看着擂台上龙争虎斗,青青和小铁站在旁边窗户边,正大呼小叫的给李义坚加油。 当然,那夯货是听不到的。 “这李家公子真有意思,他的家世,旁人求都求不来,却偏偏一心向着江湖。” 包厢桌子边,带着面纱的瑶琴轻轻拨动琴弦,刚刚弹完一曲,让她心情不错。 她也在洛阳过了几个月,算是适应这城中风物了。 “他就是个傻子。” 沈秋走回桌边,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夹了块点心,一边品尝,一边说: “我和青青最开始认识他时,他便有这个志向,想要成为一代大侠,后来事情变化,他现在又有了妻子血裔。 义坚乃是重情之人,这江湖路,他怕以后也是走不成了。 人,有了牵挂,就不能随便做事。” 他一边说,一边感叹道: “这中原武林大会,对李义坚来说,怕就是他江湖梦的最后一笔了,不过见他如此纯粹喜悦,我也不忍再说些话来打击他。” “你说的是。” 瑶琴也是心有戚戚,她说: “当年我爹为了我娘,也是多年不出苏州,家中生意都不怎么关心,有了牵挂,就不得自由,这是句实在话。 只是,沈秋,你心中,有牵挂吗?” “有啊。” 沈秋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着窗户边大呼小叫的青青和小铁,他说: “他们就是牵挂,好在现在青青也学了武,还有人在旁保护,我也能安心些。” “还有呢?” 带着面纱的瑶琴眨了眨眼睛,沈秋这个回答她不是很满意,便继续问道: “除了青青,小铁之外,还有牵挂吗?” 沈秋端起茶杯的动作停了停。 他看向瑶琴,后者的双眼也不躲闪,就那么看着他。 看的沈秋心中有点发慌。 自那一日,瑶琴醉酒,做出逾越之举后,这苏州女子,就像是一下子变了,偶尔总会问这些怪问题,沈秋喝了口茶,说: “还有的。” “你这人,还说是江湖豪侠呢,一点都不坦荡。” 瑶琴拨动琴弦,轻声说: “还不如我一个弱女子坦白些,我听青青说,你曾欣赏那潇湘剑门的林慧音女侠,这一次,林女侠没来洛阳,你怕是心中遗憾些吧? 你说的心中还有牵挂,莫不是说的是她?” “你以前可不会这般说话的,瑶琴。” 沈秋两三招便被瑶琴丢出的直球逼到角落,被杀的溃不成军,便只能放下茶杯,用心回答说: “到了洛阳,你也是开朗了些。” “是,这些时日,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瑶琴伸出手,将面纱摘下来,她对沈秋说: “虽说姨父会庇护我和诗音,但那圣火教也不会就此罢休,说不好,什么时候,我就要被掳去西域,此生再不能见青青,再不能见... 留给我的时间,也许没有多少了,有些事情便不能藏在心中。” 她拨了拨琴弦,对沈秋说: “那一夜,我说的是醉话,你我之间,也不从谈那一夜的事情,但后来,我又想了想,便觉得留给我选的人,着实也不多。 姨父张罗着要给诗音找个夫婿,他也问过我,若是事出不详,这便是我和诗音的最后退路。 沈秋...” 瑶琴低下头,束起双手,她脸颊微红,轻声问到: “你会愿意看到,我嫁做他人新妇吗?” “不愿意!当然不愿意!” 沈秋还没回答呢,旁边青青丫头就大喊起来。 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一旁偷听,眼见瑶琴姐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师兄这个榆木脑袋还不应声。 她便跳将出来,挥舞着拳头,对两人说: “谁敢娶瑶琴姐姐,我就打断他的腿!就算我打不过,还有小铁呢,小铁,你说是不是?” 小铁也是长了些心眼。 他偷看了一眼大哥的表情,便也昂首挺胸,使劲点头。 在他心里,也觉得大哥和瑶琴姑娘,乃是天下绝配,郎才女貌。 瑶琴姑娘被圣火教袭扰,大哥也是出力良多,要说大哥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张岚这些时日,也会和小铁聊这个话题。 反正张岚说他很懂女人心,还说是沈秋和瑶琴之间,肯定有些事情的。 至于那林慧音女侠,张岚说她乃是剑门掌门,潇湘剑门家大业大,若是两人事真的成了,以沈秋现在的江湖地位,大概率,是要入赘过去的。 入赘这种事,在这江湖里乃是奇耻大辱。 别说沈秋愿不愿意,一想到大哥如此好汉,以后还要仰人鼻息,小铁都是满心不喜的。 “我两的事,你们两个就别掺和了!” 沈秋佯做脸色阴沉,他拍了拍桌子,青青和小铁一缩脑袋,便灰溜溜的走出包厢,只留下沈秋和捂嘴偷笑的瑶琴两人。 “我也不瞒你,瑶琴。”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他对瑶琴说: “你要说,我看你如此美人,一点都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但你要说,咱们两人就此处个对象,再谈成亲之事,那也有些太快了。 我还是觉得,咱们慢慢来,时间还是有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圣火教之事。 被外力强迫着随了我,你也许暂时松了口气,但这情感之事,又岂能如此随意,若是你以后心中郁结,厌了我。 我又该如何劝说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正理,姨父替我向你求亲,也是合乎情理,但被你屡次拒绝。 姨父这些时日,便与我谈过这些事,诗音劝说过我,说你确实乃是良配。 我今日主动与你说起这事,事关我性命,自然不能马虎。” 瑶琴脸颊有些泛红,她看着沈秋,说: “只是你的想法,果然是与众不同,这两人情感,成亲之后,慢慢培养不就行了吗?再说,你我两人之间,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莫非,你真的是心中已有那位林女侠,所以容不得小女子我了? 那一晚你拒绝我投怀送抱,也是因为她吗?” “这...” 瑶琴把话挑明了,沈秋看到瑶琴眼中失落,他伸出手,放在瑶琴手上,后者下意识的便要抽离,但却最终没有动作。 任由沈秋的手覆盖在她手指上。 沈秋说: “这倒不是。 我和林慧音之间,也没有你想的那种。 只是,事关人生大事,可容我再思索些时日。中原武林大会之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好吧?” “嗯。” 瑶琴点了点头。 她心中也是纠结异常。 就如沈秋所说,她与沈秋之间确实有些情愫,但要说直接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确实还差点火候。 只是圣火教之事太过凶险,若能成亲避祸,那也是必要之举。 但她从小到大,身边就没几个适龄男人,不选有情有心,能让人安心的沈秋,难道真要去选洛阳城中,其他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不成? 她母亲是外族人,不守中原礼法约束,从小也不是这么教她的。 “李义坚娶了含香做妾室,以后还要取正妻。” 瑶琴脸色涨红,她轻声说: “若是你心中有心结,我也不是不能容人,我父亲那般爱煞了我母亲,一样也有妾室的。” “这...” 沈秋只能低头苦笑。 在老家那会,男人们嘴上说尊重女性,一夫一妻,但稍稍事业有成,外面便是彩旗飘飘,如今到了这边,可以光明正大的三妻四妾了。 甚至瑶琴都暗示了,沈秋心中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他确实欣赏瑶琴的端庄大方,若是有可能,与这般善解人意的女子相处倒也是一桩没事,但这种总是带着几丝强制意味的婚姻,还真是让人无福消受啊。 心里总有个疙瘩。 洛阳城中,沈秋陷入了被“逼婚”的场景里,而在万里之外,辽东之地,天目山中,另一件大事也正在发生推进。 现在的天目山,终年浓雾缠绕。 长白寒魄自山体中破碎迸发,厚重的寒冰将整个天目山都包裹了起来,山体之上存着丈许厚的寒冰。 太阳一照,便是寒光四溅。 这里自从五仙祭典被搅乱之后,就被通巫教和北朝军队严密封锁,对外宣称国师大人闭关苦修,真实情况也只有教中几名高层才知道。 这些时日,朝中大小事务,都是由大臣们和几位王室宗亲处理的。 通巫教本有十三高手,结果黑川在前几个月,参与圣火教之事,结果被山鬼在中原砍死后,便只剩下了十二高手。 其中有八个,现在都在天目山上,护卫教主苦修。 这几日,天目山中不断传来低沉响动,想来教主出关,就在这几日之中了。 这日正午时,山间浓雾似是消散了一些,在天目山的祭天台上,正在盘坐修行的通巫高手突然听到有冰层破碎的声音。 数人回头看向被冰封的天目山石洞,便看到大股大股的寒气,正从冰层下逸散出来,整个冰封山丘似是都在震动。 大块大块的碎冰沿着山脊向下坠落,还有闷雷一样的破碎声。 在那并不透明的厚重冰层之下,似有荒古巨兽正在苏醒。 但没有什么巨兽。 有的只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辽东汉子,还穿着那一日被冰封时的黑袍,胡须头发都被冻结,身上隐有寒气森森,腰间还陪着一把惨白骨刀。 他从长白秘境一路走出山洞之外,所到之处,那些封死的冰壳都被撕裂开来,就像是为他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待走到浓雾之间,阳光之下,高兴长出了一口气,身上翻滚的阴寒之气,在三次呼吸间,尽数收拢于体内,长发胡须冻结的冰霜,也被疏散开,再无一丝异象。 百丈悬崖之上,通巫教主向前踏出一步,已至大成的朔雪玄功运起真气,已不是在提纵,就如寒风托着他跳入空中。 一眨眼便越过百丈天崭,出现在了祭天台上。 “恭迎教主出关!” 通巫教八大高手齐刷刷下拜,高兴却脸色寻常,看不出一丝欣喜。 那双彻底变得灰蒙蒙的双眼中,似是常含阴冷,他背着双手,随口问道: “近些时日,可有大事发生?” “禀报教主,国内一切安好。” 一名身穿白衣的通巫教高手回答说: “只是南朝武林正在洛阳,举办中原武林大会,还有,教中高手黑川,数月前,死在了中原地区。” “废物。” 高兴简短的评价了一句,表情并未有变化。 他手指摩挲着手中骨刀,又问到: “还有呢?” “还有就是,七绝门主张楚,五行门主曲邪,还有万毒门长老,圣火教使者,都在燕京等待。” 那高手低着头,对教主说: “他们说,有大事欲和教主商讨,说是,事关江湖,也事关天下。”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13.追索 天色蒙蒙亮,洛阳城中却已经热闹了起来。 再有三天,就是七月初七英雄会,中原武林大会开幕的日子,城中的江湖客们,自然就如罐子里的蛐蛐,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的意思了。 不过今日的热闹,却和往日不太一样。 已到洛阳的各大宗门的长老弟子们,今日都起了个大早,用过河洛帮送来的早点,便换上了最好的衣服,往洛阳东城门去。 今日,是武林盟主任豪,到达洛阳的日子。 早在昨日,便有五龙山庄的使者,将消息送给了主办英雄会的河洛帮,雷爷自然不敢怠慢。 这个消息也没有被封锁,因而江湖散人们,也知道今日一早,武林盟主就会入城,喜欢看热闹,或者想要瞻仰武林盟主风度的人,都一窝蜂的涌在城门口。 还有夸张的,是昨晚就在城门外打了地铺,就是要抢到一个好位置。 这种对于任豪发自心底的崇拜与簇拥,自打洛阳大战和潇湘淮南的魔教驱逐之后,便在武林中越发盛行。 在这些江湖客眼中,江湖是很分明的。 既不入魔教,便要标榜自己是正道中人。 而身为正道中人,眼见如今正道威势大震,打的魔教抬不起头,正是最风光的时候,那么领导正道做到如此的武林盟主,自然也就是大家崇拜的对象了。 更何况,单以任豪这个人来说,就非常有人格魅力。 他爱恨分明,眼中容不得沙子,看重正邪之分,对于自己人竭力回护,对于敌人毫不留情,最近几年江湖上任何大事,都有任豪的身影在其中。 他就是一杆大旗。 一杆在正道武林中漫卷的大旗。 只要大旗不倒,正道中人就不会迷失方向。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去凑这个热闹,人太多了,在人山人海里见任豪一面有什么意思? 反正盟主既然来了洛阳,那七月初七英雄会开幕的时候,他也会出现的。 “唰” 李义坚像往日一样,脚步轻快的跳上城东擂台,他对眼前盘坐的关中老汉何忘川拱了拱手,很尊重的说: “老丈,今日我又来了。” “去去去,每天都来,你不烦,老夫都烦了。” 沈秋盘坐在擂台上,闭着眼睛,语气烦躁的说: “老夫来到这洛阳,是要看看天下英雄的,又不是和你们几个小辈过家家的,结果这一来二去,不过七日的功夫,就无人敢来与老夫论武,真叫人失望。” 这话一说,擂台旁边的一众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一周前,神秘的关中老汉何忘川在城东擂台现身,最开始时,着实吸引了一批江湖客前来打擂,但这老汉连败十几位高手。 最后连人榜第一都败于他刀下。 那些高门大派的弟子前来挑战也是纷纷落马,甚至还和东方策大侠打了个平手,有实力的江湖前辈自持身份,也不会在武林大会开始前,就下场切磋。 这打赢一个江湖不名的关中老汉,算不了什么。 万一输了,老脸可就丢光了。 这样一来,还敢来城东擂台的,除了一些刚来洛阳的新人之外,就只剩下了李义坚,司长道,井沧鸣这样的愣头青了。 不过围观者却很多。 大家都喜欢看有名的人被打倒在地的样子,却无人愿意体验一把在众人面前丢脸的姿态。 总之,这几天,沈秋无聊的很。 这擂台热闹是热闹,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了。 他还想着,要不要再找张岚易容一下,换个身份,去白马寺擂台,或者河洛帮擂台那边转一转,不过再想想,这距离英雄会开幕,也只剩下四五天时间了。 没必要了。 “老丈这几日的指点,让我刀法大进,自然是要来继续与老丈切磋的。” 被关中老汉骂了一句,李义坚却笑嘻嘻的,一副没皮没脸的姿态,台下那几个愣头青也是一样,每天都来,每天都吃败仗,但武艺却有进步。 不就是丢点脸嘛,无所谓啦。 “老夫又不是你等教师爷。” 沈秋低声说了一句。 他睁开眼睛,问到: “今日可是武林盟主入城,你看这城中都冷清了一些,你等不去迎接任豪吗?” 李义坚自刀架取了木刀,在手里耍了个刀花,对眼前关中老汉说: “在下不才,在苏州和潇湘之地,也是见过盟主的,还有幸和盟主说了几句话。盟主那人,在众人面前总是严肃的很,说话也四平八稳,没甚意思。 待盟主入了城,我再托点关系,私下拜访,岂不美哉?” “哟,你还是个有关系的。” 沈秋撇着眼睛,看了李义坚一眼。 他又看了看台下稀疏的江湖客,摸了摸下巴,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主意。 “你几人过来,老夫有话对你们说。” 沈秋朝着这几日每日都来的几个愣头青招了招手,李义坚和张小虎,易胜,河间的五虎刀井沧鸣,还有人榜二十四的江南小伙司长道。 就是那一日使通臂拳,被沈秋五招打败的那个。 沈秋在苏州大战后,其实还见过这个憨直的年轻人,他小小年纪,单人独剑,在苏州一战里手刃了十四个魔教人,因而名声大噪。 李义坚三人组,也是见过司长道的,当时司长道已经是“少侠”,而他们三个,还只是菜鸟。 现在,双方的地位基本上算是接近了。 司长道这年轻人,出生在淮南,无门无派,自小练习家传武艺。 六岁便开始习武,九岁开始练习家传的通臂拳,也是个有奇遇的,据说十四岁的时候,在绍兴山中,偶遇神异白猿舞剑,颇有所得。 还自悟了一套白猿捞月剑。 总之,就是个拳剑双绝模板的人物,很有前途。 “你等五人,这几日每天都来叨扰老夫,让老夫不厌其烦。” 沈秋捶着腰,抓着烟锅子,抽了口烟,学着老头的样子,絮絮叨叨的说: “眼见七月初七将近,这些江湖散人,也无人再敢来挑战老夫,呵呵,这行走江湖,心性岂能如此怯懦? 老夫已经是烦了。 但之前也说,老夫要在这擂台守到七月初七,自然不能食言。” 他喷出一口辛辣的烟气,面具之下,便笑眯眯的对眼前五个年轻人说: “你五人倒是不错。 每每被老夫变着法的打倒,被老夫羞辱,被周围人嗤笑,却也不动心性,没有因他人的羞辱而放下自己的想法,都是求武之心甚坚的。 咱们也算是有缘,今日便给你们个任务。” 他将烟袋锅在手里转了几圈,插入腰间,背着双手,当真就如一个干巴小老头一样,捻着下巴胡须,对五人说: “你等替老夫来守擂,也省的那些散人畏惧老夫,不敢来战,你等可愿意?” “自然是愿意的。” 五个人里,脑子最好用的易胜第一个跳出来。 这货疯狂的给其他人打眼色,他说: “这自古江湖人,做事都讲个排面,老丈这等江湖奇人,自然也要有自己的排面,老丈且去休息,我等五人就为老丈做个前驱。 就如那涅槃寺铜人阵一样,想要和老丈对博,就得先过我五人这一关!” 易胜是闻弦知雅意,拍着胸口许下承诺。 沈秋便满意的哼了一声,装模作样的说: “你等好生去做,若是做得好,待这英雄会结束之后,老夫便授予你们一人一门功夫,老夫一生所学甚杂,拳掌,刀术,剑术,提纵,奇门暗器,御射枪术都有涉猎。 就如宝库一般,到时,你等能从老夫这里取出多少,就看你等五人的本事了。” 这话一说,眼前五人便摩拳擦掌。 这五人里有三个是自己人,剩下两人心性也不错,这几日连番挑战,沈秋还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他们完整的武学。 反正他肯定不吃亏的。 “好了,言尽于此,老夫也去这洛阳城里松快松快。” 关中老汉说完,便踮起脚尖,长河孤烟步使出,身影如风中烟雾,渺渺而上,一跃之间,便从擂台掠入后方街道之中,不见了身影。 片刻之后,白马寺中,沈秋活动着身体,从张岚房子里走出。 总算是可以放松一下了。 不过,他让李义坚五人去守擂,倒也不光是为了让自己休息休息,而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秋伸出左手,调动体内真气。 一股灰黑色的气流在他手心盘旋,看上去邪异三分。 “生死契,入门了。” 他甩了甩手,将那气流打散,便去了小铁的院子中,自家弟弟,这会正在练习沧海剑诀,精赤着上身,一身腱子肉健美非常。 阳光下还有汗水流淌,每一剑挥出,都像是开山裂石一样。 更夸张的是,巨阙剑上,还挂着两个沉重铁坨子,让本就沉重的剑,更是粗重三分,这是在打熬气力。 这种很轻易就会损伤筋骨的方式,也只有小铁这样天生神力的人能用了。 不过让沈秋惊讶的是,小铁院子里,还有个姑娘坐在台阶上,正在看小铁练武。 “诗音?” 沈秋诧异的说: “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到这里做甚?” “父亲在家里招待任豪大侠,赴宴的人多,很烦,我就跑过来躲清静了。” 雷诗音抱着她那只走地鸡,将目光从小铁身上移开,又对沈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说: “沈秋哥哥,不去擂台戏耍那些江湖人,怎么又跑回来了?是玩的腻了吗?” 沈秋的目光,在雷诗音和小铁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几次,便说道: “确实有些腻了。 不过,还是有正事要找小铁,诗音可否回避一下,你一个好孩子,就不要听这等厮杀的江湖事了。” “好啊,我去找青青和玄鱼玩。” 雷诗音大小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又将怀中走地鸡放开。 那只被她差点养成胖球的凤头鹰,如今也是恢复过来了,有了几分猛禽的姿态,不过因为爱美的雷诗音,之前给它剪过羽毛,现在要飞起来,还有点困难。 它就站在雷诗音纤细的肩膀上,爪子上套着精致的锁链,很乖巧的跟着主人离开了院子。 这只去疾兽,不敢独自乱跑。 沈秋的惊鸿,小铁的破浪,还有青青的疾风和紫电,都在白马寺附近掠食翱翔,山鬼那只凶狠的雌鹰偶尔也会过来蹭蹭饭。 这可怜的去疾兽,只要离了雷诗音的庇护,便会被其他几只凤头鹰轮番欺负。 它一天飞不上天,就要被欺负一天。 唉,好好一只猛禽活成这样,也确实可怜。 “小铁,我这几日不在白马寺,你和这雷家大小姐之间...” 沈秋意味深长的,带着男人特有的暧昧笑容问了一句,让正在舞剑的小铁动作一个走形,手中重剑狠狠砸在地上,打的砖石碎裂。 憨厚小伙脸颊上腾起一团红晕,他低着头,不敢去看沈秋,含羞异常。 在沈秋连番追问下,他才小声说: “浪僧前几日来过,与我说了些事,说是,英雄会之后,就要给诗音再办一场比武招亲,浪僧让我一定要去参加。 还说什么,他和我父亲早已经为我和诗音定下了婚事...” “胡说!” 沈秋哼了一声,说: “那是非寨之事,咱们两人都有参与,他浪僧哪来的机会,去和仇寨主说你的婚事? 不过,你这憨厚性子,和雷诗音那只小狐狸,倒也是相配的,别看她现在瘦瘦小小,却已是媚骨天成,以后长大了,绝对是个祸国殃民的女人。 小铁啊,这自古以来,就是美人配英雄,你和她,倒确实是良配。 再说了,雷诗音的身世你也知道。” 沈秋耸了耸肩,对小铁打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说: “你娶了她,乃是救了她,这可是行善之事呢,就是你两年纪都太小了...” 小铁被沈秋说的急了,便也反唇相讥说: “大哥你说的轻松,那瑶琴姑娘和你不也一样? 我也没见大哥这就去娶了瑶琴姑娘,以救她性命啊。大哥都不做的事,我也不做!这不就是趁人之危嘛!” 沈秋一阵气闷。 这小铁,和张岚玩的久了,也变得有些伶牙俐齿。 他摆了摆手,不再说这事,又说起了正事。 沈秋脸色严肃,他对小铁说: “这几日,我让你托丐帮去找的那个西域人,有消息了吗?” “嗯,已经找到了。” 小铁放下巨阙,对沈秋说: “就在城西一间客栈里,一群西域人聚集在那,都是来自西域的门派众人,我问过张岚,丐帮也查过他们底细,虽然都和七绝门有些说不清的关系。 但明面上,他们和魔教并不是一路人,所以,雷爷也没办法禁止他们参加英雄会,更没办法把他们赶出洛阳去。” “嗯。” 沈秋点了点头,他看着城西方向,说: “今晚,我得过去看一看。这情形和苏州大战之前一模一样,我不会感觉错的,洛阳城,定将有大事发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14.逼问 是夜,洛阳城西,河洛客栈中。 自西域过来的一些门派,都被统一安排在此处,相比中原和其他地方的门派,这些西域人无疑是少数。 几个门派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多号人。 而洛阳城中的江湖人,目前粗略计算,已经有快三千人了,若是再算上河洛帮和丐帮,那人数就更多了。 这么多江湖人聚在一起,又都是有武艺的,血气方刚,好勇斗狠之徒,便让这些时日洛阳的治安恶化了些。 让河洛帮和丐帮成员,就是疲于奔命的状态。 不过今日武林盟主入了城,就好似镇住了洛阳城里的各路货色,城中今夜很安静,一些流血冲突,都被放到了城外私下解决。 一道黑影自客栈院墙外掠来,脚步轻盈,就如风中鸿毛。 没有惊动客栈中的任何人,便精准的落在了客栈左侧的院子中。 沈秋蹲在墙上,躲在阴影中,向四周看去。 这些西域人果然精力充沛,这大晚上的,还有好些房子有烛光,真气运行耳目之间,便能听到喝酒划拳的嘈杂声,一些西域话在回荡。 还有女人妩媚的呻吟... 这些时日,托了英雄会的福气,到处都是出手阔绰豪气的江湖客,让洛阳城中的风尘女子们,着实大大的捞了一笔。 “真会玩啊。” 沈秋轻笑了一声,回头将注意力放在了前方小院中。 他怀中还有一物。 那是一只胖胖的金色橘猫,乃是雷诗音的爱宠,只是现在有了去疾兽,这只狸猫便失了宠,但还是被养的胖胖,正好今夜拿来伪装一番。 这里便是当日那个新月门的使刀汉子居住的地方,而且不止他一个,这新月门据说坐落在甘肃边缘,和西域紧邻,算是当地的二流势力。 西域之地,是魔教的大本营,有七绝门和圣火教这样的庞然大物,正派生存很是艰难,也少有真正的正派宗门。 在那里讨生活,肯定是要和魔教打好关系的。 那边最大的,偏向正派的宗门,是祁连山下的酒泉烈刀宗,盛产刀客,但和中原武林联系不多,据说在蒙古草原那边也有些门人。 这一次英雄会,酒泉烈刀宗并没有派人参加,也不知是看不上河洛帮,还是想要和中原武林划清界限。 “唰” 沈秋脚下用力,如闪电般掠入院子。 这处院子有三个厢房,都有人居住,沈秋一爪拍在正中央的厢房窗上,在清脆的破裂声中,他整个人如黑影冲入房中。 新月门的带队长老,此时正在房中擦拭自己的新月怪刀,眼见有人来袭,这个缠着头的西域汉子反应极快,手中怪刀撩起,舞出月弧刀影,砍向沈秋。 同时大吼一声,让院中其他门人也来支援。 但沈秋却并不紧张。 不但不紧张,反而放松到连砍向自己的新月怪刀都熟视无睹,眼见长老暴起伤人,沈秋的反应很简单,也很直接。 “喵” 在猫儿受惊的叫声中,他抬起左手,轻轻一弹。 黑灰色气流自指尖弹出,轻飘飘的,毫无杀伤力,但就在这古怪气流升腾起的瞬间,那凶狠满满,挥刀夺命的新月长老,就如见到最恐怖的东西。 他惨叫一声,全身颤抖的倒在了地上,刀式瞬间溃散。 “当啷” 怪刀落地,正插在地面,倒映出摇曳的烛火。 长老躺在地上,体内真气根本不受他自己控制,在经络快速旋转间,让他体内的血液都有升温的征兆。 “@!%!@!!” 院子中的其他十几个新月门人反应也极快,一个个精赤着身体,喊叫着西域话,挥着怪刀就冲入长老房中。 但刚冲进门来,却又好似一脚踏入鬼蜮。 在冲入房中的瞬间,每个人体内的真气都瞬间失控,落得和长老一模一样的下场。 沈秋并不是掌握了什么操纵人心的邪术。 他只是在这几日里,除了打擂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修行生死契这门奇特内功上,如今生死契已经入门。 虽然距离精通还差很远。 但他本身内功造诣就极高,如今身居生契法门,对于眼前这些只学死契功法,而且本就弱于他的西域人,便是无可解脱的全面压制。 “去外面守着。” 沈秋带着黑色鬼面,震动声带,使自己的声音偏向苍老。 他对边缘一人吩咐到: “别让他人过来打扰。” 被叫到那人感觉压制稍缓,便立刻起身,低着头,披着衣服就走出房门。 新月门能发迹,全是靠从七绝门那里得到的生死契功法,这种内功入门简单,修行效率极高,短短一年,便能有一身强横真气。 但代价就是,学了死契,便是失了自由。 一旦生契内功运作,他们便无法反抗,只能服从命令,就是要他们去送死,他们也得乖乖去。 完整的生死契,只有七绝门门主张楚,还有杨北寒长老会。 眼前这人既然会生死契,那就必然是七绝门高层。 那是他们这小小新月门,根本不敢忤逆的夺命煞星。 这客栈里,住的都是些江湖人,本事高低先不说,该有警惕是肯定有的,小院子的嘈杂声,已经吸引了多人注意。 他们来到院子门口,却被新月门人劝回去。 只是说不小心打倒了灯盏,现在已经处理好了,诸位通道不必担心,继续回去享乐之类的。 在房中,沈秋也不理会一众跪服于地面的新月门人,他坐在房中椅子上,因为带着鬼面的缘故,无人能看到他的脸。 那新月长老,是个见过世面的。 见过张楚,也见过七绝门高层,在他记忆中,却是没有眼前这样穿古怪黑袍的人。 “阁下是谁?” 待沈秋稍稍收回生死契气场,那长老便捂着心口,喘息几声,他用带着口音的汉话问到: “可来自七绝门?” “我不是七绝门人。” 沈秋用苍老一些的声音说: “但你等身上的死契功法,却是由我手中流出,你也不必问我是谁,我今晚不为取尔等蝼蚁性命而来,只是想问一些事情。”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点了几下,说: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想在洛阳做什么?” 这话一问,那长老面色剧变。 眼前这人话虽简短,但话中意思却可怕的很。 生死契是从他手中流出。 还有他的“儿子”? 难道,是...是已经失踪十多年的魔教教主,张莫邪? 长老低着头,偷偷打量眼前这人,他在七绝门里,是见过张莫邪画像的,眼前这人带着面具,看不到脸,但确实身穿黑色长衫,还留着文士髻。 和画像中有几分相似。 长老的目光下移,放在那长衫下摆。 很奇特,自腿处分为四分,普通长衫是没有这等古怪分法的。 与那画像中一模一样! 还有这生死契功法的压制。 长老心中依然有狐疑,但他不敢赌。 眼前这情况,也完全赌不了,在对方的生死契气场笼罩中,自己这等人的性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嗯?” 见那长老久久不回答,沈秋便发出一声鼻音,语气越发轻柔。 “问你话,为何不答?我儿派你等来洛阳,是要做甚?” 说话间,生死契气场再度扩大三分。 黑灰色的气流在房中翻滚,就如千刀万剐,折磨加身,使房中一众人痛不欲生。 “教主收了神通!请教主收了神通!” 那长老全身颤抖,五体投地,自经络穴位中真气暴动引发的痛苦,让他几欲无法思考,只能跪地求饶。 生死契的绝对压制,太霸道了。 也不用沈秋再问,他便主动倒豆子一样,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眼前这人就算不是张莫邪,也绝对和七绝门有关系。 上层斗争,受苦的总是自己这些泥土一样卑贱的人儿。 这个惹不得,那个也不敢惹。 还是明哲保身吧。 “张楚门主两月前,差人送信至新月门,要我等派出精锐,参加洛阳英雄会,但不能暴露我等和七绝门的联系。 我等在甘肃之地,一向附庸烈刀宗,行事也正派些,前来参加英雄会,虽被怀疑,但也许的入城。” 那长老将头贴在地面,没有丝毫隐瞒,说到: “但我等接下来要做什么,却着实不知。 教主大人明察,我等在洛阳城中,也是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若是可以,我等这些江湖三流,也是不愿参与这等要命大事,只求平安度日。 但已学了生死契,承了这因果,不管张楚门主要我等作何,我等都不得不做啊! 还请教主大人明察!” 这声声哀求,倒也不似作伪。 不过沈秋并不觉得事实如这长老所说,所有事情都是被张楚逼迫。 之前从那新月门人主动上擂台就看得出来,这新月门也是雄心勃勃,想要在英雄会闯出一番名头,来扬名中原的。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提不上台面!” 沈秋摇了摇头,随口评价了一句。 他又说到: “除了你新月门外,那幻剑山,也学了生死契?” “是,教主洞若观火,明察秋毫。” 长老谄媚的恭迎了一句。 他说: “不只是幻剑山,还有武威鬼枪宗,张掖藏花庒,敦煌飞天门等等,都已学了生死契,也都来了洛阳。 自教主...呃,神游天下后,张楚门主励精图治,如今已经将七绝门势力,自西域拓进到甘肃一带。 那酒泉烈刀宗,看似正派宗门,却也已入我教。 教主倘若归来,那我教大兴,攻伐天下,就在此时了。” 沈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心下却是震惊,中原武林一向不怎么关注天下边缘,但以现在的局势来看,西北有七绝门和圣火教,西南两广有巫蛊道,五行门和万毒门,北部有通巫教。 这四方之地,都已经被魔教占据。 若是天下一盘棋,那中原大龙,已是危在旦夕,随时都会被魔教屠掉。 任豪大概也是看到了这危局,才要在苏州和淮南潇湘,卷起正邪对抗,将魔教势力驱逐出去。 但可惜,张莫邪当年布置的大势,如今已成。 整个中原武林,都已经被魔教包裹住了。 这还真是让人唏嘘。 “最后一问。” 沈秋的手指在桌子上轻点,另一手抚着怀中猫儿,他说: “除你等之外,可还有他人已入洛阳?” “有。” 新月长老点头说: “五行门人早已易容换形,早早便潜入洛阳,我等与外界的联系,便是由他们做的。”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真是做的好大事业。” 沈秋轻笑一声,不屑的说: “曲邪那厮,当真是没出息。 罢了,就这样吧,你等明日退出洛阳,回去宗门,别再参与中原之事,好生练武,我把生死契传流天下,可不是为了让你等,死在一个小小洛阳。 回去时,顺便带句话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沈秋站起身,看也不看脚下跪着的长老和一众门人,他轻弹手指,说到: “让我儿张楚,老老实实待在大雪山下,学学我儿张岚那般乖巧,若是因他之故,坏了我的多年谋划,自有他苦头吃!” 说完,沈秋也不理会身后人,在猫儿叫声中,闪身便掠如黑夜,转瞬不见踪影。 待他走后,生死契气场消散开,一众新月门人这才感觉重压褪去。 几名门人将长老搀扶起来,坐在椅子上,便有心思灵活的人问到: “长老,这...这可如何是好?” “先别急。” 那长老摇了摇头,他深深的眼眶里尽是狐疑。 他说: “那人身份还未查证,我等就这么走了,张楚门主那边没法交代,先使五行门人,送出信去给张楚门主。 若是得到回应,我等再...” “唰” 长老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另一道身影落在院中。 那人穿着灰布僧衣,面容俊俏,手握一把折扇,动作诡异轻灵,脚下用力,便如鬼魅窜入房中。 他进入房子的第一件事,便是厉声质问到: “本少爷问你们!我父亲可是刚才来过?” “啊,张岚少爷!” 新月门主认得张楚,自然也认得张岚。 虽说张岚在魔教里是出了名的没出息,但因他的身份血脉,魔教七宗的高层可以鄙夷他,但这些依附于魔教的小宗门,却是不敢怠慢。 长老急忙起身迎接,但张岚却毫不理会。 他厉声说: “本少爷在洛阳待了这好几月,便是听闻父亲大人在洛阳出现过,你等老实告诉我,刚才是不是有人过来? 那人是不是抱着一只猫?” “这...是的。” 新月长老转了转眼珠子,对张岚详细描述了刚才那人的长相外表,张岚听完,便气恼的跺了跺脚,发脾气说: “你等做的好事!为何不拦下我父亲!你们可知道,本少爷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啊,真是气煞我也! 回去便写信,让张楚好生责罚你等! 你等的好日子到头了!” 说完这纨绔十足的二世祖发言后,张岚起身飞掠,朝着疑似张莫邪离去的方向追去。 院子中,那新月长老摸着胡须,面色变化非常,之前心中怀疑已消散大半,想来张岚公子再怎么失心疯,没出息,也不会随便再认个爹吧? 数息之后,长老有了决断,他对身后门人一挥手,沉声说: “去联络我等同道!即是教主下令,我等必须遵从,明日一早,便退出洛阳,回返西域! 这中原之地的事,咱们不参与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15.准备 夜色之下,几刻钟后,白马寺中。 张岚臭着脸,抓着折扇,回到房中,就看到沈秋摘了面具,正抱着猫儿在沉思。 “你出的好主意!” 张岚骂到: “要是被父亲知道,我两以他的名义装神弄鬼,咱们两可都没好果子吃了!” “你懂个甚,你老爹何等英雄?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沈秋撇了撇嘴,将怀中橘猫丢给张岚,他说: “我得出去一趟。” “去见任豪?” 张岚反问了一句,沈秋点了点头,说: “事情不妙,需得让我那任叔知道,才好让他这大高个,用心: “沈少侠,我还未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这... 妈耶。 萝莉音啊。 沈秋听到林菀冬开口,顿时心中大震,这位掌门说话声音轻灵,带着潇湘口音,很是好听,而且,她有三十多岁了吧? 这种如十几岁女孩的声音,太犯规了。 难怪那紫薇道人,身为天榜高手,道门领袖,也对林掌门念念不忘。 “当日只是凑巧碰上了。” 沈秋很谦逊的对林菀冬说: “即便没有我多事,林慧音也肯定能想到办法救助掌门的。” “慧音有天赋,但心性执拗了些,身为女子,却犹如男儿一般认死理。” 林菀冬也是叹了口气。 她有些担忧的说: “此番本该由她带门人来洛阳,却遇到内功瓶颈,要闭关苦修,我也曾听闻,在我中毒那段时间里,慧音得了你很多照顾。 可惜,若非你已有师承,我也是要请你入我潇湘剑门,以后与慧音搭档,必能让我剑门重新崛起于江湖。” 旁边的冲和道长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微变,但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谢林掌门厚爱了。” 沈秋的眼睛也眨了眨,但并未有所表示,只是客套了一番,又与东方策打了个招呼,对站在远处的陆归藏挥了挥手。 这便告别众人,往厅堂去。 一进厅堂,就看到十几根大火烛照耀下,厅堂正中,穿着一身紫黑长衫的任豪,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座上。 一年多不见,这位任叔还是原来那样子。 刚毅脸上,不怒自威,让人心生肃穆。 双手上也还带着那黑色手套,非金非玉,似是皮革,又像是锦缎,在手背上有墨门的奇门符记,贴合手掌,看上去又煞是神秘。 见到沈秋过来,任豪便放下手中茶杯。 那严肃脸上,也有了一抹微笑。 他抚摸着留的很好的八字胡,对沈秋说: “这一年多,我虽没有特别关注,但你确实是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番名头,当真不是池中之物,若路都尉泉下有知,定然是欣喜非常的。 更难得谦逊,不像那些闯出名头后,便急匆匆的要开宗立派,借机敛财,求索名声的人。 这就很好。 武道一途,就是要耐住寂寞,才能一往无前。” 沈秋笑了笑,坐在椅子上,并未回答。 待客套完后,沈秋对任豪说: “任叔,我夜来拜访,乃是有事关魔教行动的重要之事禀告,还请任叔屏蔽左右。” “这里都是我心腹之人,无事不可与之言,你说吧。” 任豪听到和魔教有关,那双锐利的眼睛便瞪大开来,他靠在椅子上,对沈秋说了句,但沈秋却很执拗,说: “任叔听我的,这事隐秘非常。” 在任豪认知里,沈秋并不是个没事找事的人。 他对这年轻人印象挺不错的,尤其是在苏州大战,在武艺低微的情况下,还甘愿做饵,引艾大差上钩。 见沈秋如此严肃,任豪便点了点头,他一挥手,房中侍立的六名仆从便退了下去,又将房门紧闭。 自有仆从持剑护卫在厅堂前十丈处,不许他人打扰盟主密谈。 当真是行军法,一举一动,都有气势加身。 “洛阳城中有魔教人潜伏。” 沈秋说了一句。 任豪不置可否。 显然,他也早就猜到了。 “正邪之争愈演愈烈,正派在淮南潇湘占据上风,江南之地的魔教残余,更是被一扫而空。 若是这种情况,他们都还没有动静的话,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盟主摸着胡须,说: “雷烈这事,办的有些糟。 我与他谈过,他也有所担忧,但河洛帮行事风格,并非纯粹的江湖门派,商人本性逐利,对英雄会前期参与查证不严。 闹到现在,这洛阳城中鱼龙混杂,肯定是有魔教人的,而且应该为数不少。” 任豪看着沈秋,他说: “方才我与诸位掌门长老相谈,就是在谈这件事,若是魔教真要趁机闹事,这次便再把他们压下去,就如苏州那般。” “任叔考虑的缜密,在下佩服。” 沈秋先是恭维了一句,然后又说: “但任叔怕是不知,早在英雄会热闹起来之前,城中就已经有五行门徒潜伏,我唯恐那曲邪,甚至现在都可能潜伏在江湖人士中。 甚至是...可能就在任叔,或者其他掌门长老身边,那曲邪易容换形,乃是天下第一,若他提前布置,便很难发觉。 而且任叔听我一言。” 沈秋将自己之前与新月门的交互,都对任豪说了一遍,甚至没有隐瞒自己和张岚伪装张莫邪,诈那些西域人的事。 只是瞒下了生死契。 他知道,自己这位任叔。 人,绝对是好人,做事风格,也堪称一代大侠,最是光明正大,也极有人格魅力,能让正派人誓死相随。 但人无完人。 自己这位任叔,对于正邪之争,太过执着,江湖上哪里有魔教捣乱,哪里就会有五龙山庄出没。 任豪就像是维护堤坝一样,容不得正派堤坝,出现一丝疏漏。 这事之前沈秋也对瑶琴说过,任何和魔教沾边的事,落在任豪眼中,都是要明察秋毫的,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 虽说两人之间有些关系,但要是被任豪知道,沈秋学了一身魔功,哪怕是机缘巧合学的,但也估计就要自此疏远了。 沈秋也不想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东方策也隐晦的警示过他。 如今这江湖大势,正邪之分,那就是绝对的政治正确,是一块铁,根本碰不得,碰到就要流血。 “竟是如此?” 听到沈秋说完张楚派遣西域人潜入洛阳,与五行门配合,伺机行事,再加上张岚那边的猜测,除了西域人外,还有一些汉人也是隐藏在江湖人中。 任豪的眉头便紧皱起来。 事情比他想的,似是还要危险的多。 “我等也猜不到,那张楚要做什么,但除了张楚和曲邪之外,这洛阳城里,还有和圣火教相关之事。” 沈秋看了任豪一眼,说: “具体事情,事关河洛帮和雷爷的隐秘,我不便多说,但任叔需要知道,这洛阳城里,有阳桃必须拿到手之物,他不会放弃的。 我心中实在忧虑,眼下局势,看似平稳,尽在掌控。 但若是事情不凑巧,所有事态都聚在一起,这七月初七英雄会,又是一场苏州混战。” 他说: “而且这一次,任叔身边,可没有钜子和紫薇道长帮衬了。若是魔教趁机发难,这洛阳城,怕是又要有一番劫数。” 沈秋的话,让任豪心中思量。 作为武林盟主,他的消息渠道,自然不是沈秋可以比拟的,紧些时日的情报在任豪脑中转了一圈,让他心中忧虑更甚。 沈秋还是年轻了些,眼界不够宽,依然把这事看做纯粹的江湖事。 但联系近些时日,魔教的一些反常举动,这事很可能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江湖事了。 “说说你的想法。” 任豪睁开眼睛,他摸着手中扳指,心中已有定计,又看向沈秋,问了一句。 沈秋上前一步,耳语一番。 盟主听完之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思索片刻,又说: “你那只飞在天上的凤头鹰倒是神骏,日行千里不在话下。我听闻你手中还有几只,我欲借上一只,往关中去一趟。可好?” 沈秋眼前一亮,关中那地方,不就是… “还有一事,沈秋,我要问你。” 任豪看着沈秋,他压低声音,说: “仇不平那把天下名枪,兵家宝器,如今可是在你手里?最重要的是,你,能用它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16.七月初七 转眼便到了七月初七。 这是中原武林大会,又名英雄会开幕的日子,整个河洛帮,丐帮为这事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月,城中百姓,和那些江湖人物,也都是翘首以待。 一件事情宣传了几个月,又有丐帮遍布天下的帮众聒噪援助,让这洛阳地区第一次办的中原武林大会,竟真的有了几分天下武林大会的气象。 当然,不管是人数,还是质量,英雄会都很难和十年一届的江湖武林大会相比。 但是这江湖里此等大事也是罕见的很,只要没事的,都愿意过来捧捧场,凑凑热闹,更何况,这一次还有武林盟主的参与。 也算是官方认可了这次英雄会的“含金量”。 以后啊,只要河洛帮还在,这定为五年一次的中原武林大会,估计就会成为一个惯例延续下去。 此后,江湖盛事,又多了一桩。 乃是大好事。 七月初七一早,整个洛阳就沸腾了起来,江湖客们都换上最好的衣服,将兵刃擦拭的雪亮,有的讲究些的,还专门去整了整头发。 当然没有托尼老师用心服务,但散开常年不解的发箍,洗洗头发,用点皂角还是可以的。 在洛阳城,河洛帮总坛的大校场上,便是这一次中原武林大会的举办地,河洛帮在这几个月里,请了墨家巧匠,把这校场扩大了三倍。 还垒了青石砖,将校场中央垫高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大擂台。 在周围还分出了各自宗门的休息区,这是沈秋建议的,而在休息区后方,也划出大量空地,留给没有门派的江湖散人。 周围四方有架起的木制阶梯,像极了沈秋老家那边的阶梯教室,一层一层,正好给看热闹的人就坐。 至于这么远,看不看得到侠客们的精妙功夫,那就不是河洛帮需要考虑的了。 从洛阳城四方,前往河洛帮总坛的路上,都有河洛帮拳师在旁站立引路,各个都是精挑细选,膀大腰圆,穿着清一色的黑色号衣,挺胸收腹。 倒是颇有一番气势。 四周来人被帮众们指向引往总坛校场,这处大空地紧靠着城墙,很好辨认,四门大开,引众人进入校场。 在那擂台四方,都插着各个门派的标志旗帜。 这样一来,大家也就能很快找到自己的地方。 最靠近擂台的,自然是五大正派宗门的位置,或者是各地一流势力,二三流就往后稍稍,这些方位划分也是有讲究的。 总不能把有血海深仇的门派放在一起。 大体是按照地域划分的,其中稍有些微微调整。 这些都不必多说。 在校场正北处,还有一处隆起的高台,上面放着一排椅子,最中心的椅子最豪华大气,紫檀木做的,雕风刻凤,在椅子后面还有五龙山庄的大旗摇曳。 那是给任豪做的。 在盟主旁边,是河洛帮和丐帮的旗帜,作为主办方,雷爷和张屠狗便坐在盟主身边,再往两侧,便是给大门派的长老和掌门做的。 这些时日正值夏日,中午时分自然很热,河洛帮还专门搭了凉棚,给校场四周,也都有凉棚。 这番行事,这番手面,这番气度,让走入威严校场的江湖客们,都忍不住心中感叹。 有钱真是好啊。 这河洛帮自行商起家,手中财货无数,连办起江湖盛事,都这般有排面,有的见识多的,还会对周围人,说起五年前的江湖武林大会。 说那正牌武林大会,都不如河洛帮这英雄会来的气派。 “他们好像都很满意呢。” 在校场后方,一处二层厢房上,青青放下手里的圆筒,这玩意是墨家做的“千里镜”, 因为磨制镜片很麻烦,所以这等东西虽然百年前就有了,但今日还是奢侈之物。 青青也是得了雷诗音这等富家大小姐的财力相助,才从洛阳天机阁买来了几个,给好朋友们使用。 她不是江湖人,自然不能参与到武林大会中,这会正和雷诗音,瑶琴,玄鱼,还有张岚的四个美人,待在这被严密保护的屋子里,欣赏武林大会。 “雷爷这手真是妙。” 青青感慨道: “一出手就把江湖人都震住了,我前些日子都听说,很多囊中羞涩的江湖人,都想要投奔河洛帮呢。 这武林大会之前还没开始,雷爷和浪僧就已经挖了好多墙角了。” “那是。” 雷诗音抱着自己的走地鸡,她站在青青身边,也抓着一个千里镜看来看去,她说: “爹爹为这场武林盛事,花光了河洛帮过去五年的积蓄,帮众富商都有怨言,若不是瑶琴姐姐的落月商坊支援一二,这场盛会,怕是办不了如此漂亮的。” “花出去的钱,赚回来一大半了。” 瑶琴不喜江湖事,边没去凑热闹,她坐在房中椅子上,手中握着美人扇,一边调着眼前琴弦,一边说: “按照我看账本的发现,待到武林大会结束,我落月商坊花出去的钱,不但能回本,还能多赚些。 姨父确实是个好商人呢,深谙这行商之道。 我啊,还要多向他学习一二。” “哈哈,你们中原人的武林大会真有意思!” 最好动的玄鱼这会正坐在窗台边,手里抓着千里镜看来看去,肩膀上趴着一只蛤蟆,太阳照下来,在那蛤蟆皮肤上发射出点点光芒。 煞是好看。 这小玄鱼来了洛阳,又和雷诗音混熟了,便换了雷诗音的衣服,打扮的就像是个真正的中原姑娘一样。 “我看到沈秋了耶。” 小玄鱼抓着千里镜,在江湖散人那一堆区域中看来看去,她对身边青青和雷诗音说: “还有小铁那个傻大个,唉,张岚哥哥还被关在白马寺里,他可是最喜欢热闹的。” “我昨天看到你半夜跑到张岚房子里去了。” 青青抓着千里镜,寻找师兄,她突然低声问到: “你是不是和张岚那货...那个了?” “哎呀,你别胡说!” 玄鱼虽是苗疆女子,不太在意男女大防,但这种事情,还是很害羞的。 她涨红脸,对青青说: “只是让张岚哥哥,给我画几张丹青画。” “哦~” 青青拉长了声音。 她可是知道张岚那货最擅长画什么画的,这让她看向玄鱼的眼神也变得怪怪的,明明一样大,这玄鱼倒是开放的很。 苗疆女子,果然非同寻常。 “只是画脸!没画身子!” 玄鱼看到青青的眼神,便知道她想多了,顿时气恼的伸手去抓青青的头发,又被青青嬉笑着躲了过去。 楼上女孩们的嬉笑声,传入楼下,正在预备开幕事宜的浪僧也是笑了笑,便转动佛珠,继续吩咐河洛帮人,赶紧再去做些准备。 午时一到,这英雄会就要正式开始了。 准备了小半年,才熬到这一刻,可千万不能出了乱子。 沈秋此时,正在江湖散人的人群中。 因为是地榜高手,所以自然有座位给他,不像其他江湖散人,还得自带小马扎,或者从河洛帮那边借一些椅子过来。 沈秋坐在人群第一排,手边放着刀匣,他自己带着斗笠,穿着黑衣黑纱外套,经典打扮。 小铁坐在他身侧。 如今小铁也是人榜高手,自然也有椅子坐,他放在手边的巨阙剑匣,也着实吸引了很多眼球,身后人群中窃窃私语。 有的人不认识沈秋和小铁,旁边人便会给他解释一二。 什么苏州大战,辽东一行,济南长街血战等等。 但都没说出沈秋和小铁真正惊险的经历。 “真是武林盛事啊。” 在沈秋身旁,留着胡须的阴阳游龙刀杨复,也带着斗笠遮挡太阳,他之前少出济南,也是第一次参与这江湖之事。 眼前三千多人挤在这校场中,却又没有太多乱象。 周围还有些洛阳土著在翘首以待,各处大旗林立,真有种搅动风云的感觉。 “江湖真大。” 杨复一个旗杆一个旗杆看过去,每一个旗子,都代表着一方势力,足有数百旗帜飘摇,代表着天南海北的武林中人。 他不由的感慨了一句。 沈秋听到,便轻笑一声,说: “是,这片江湖太大,咱们行走江湖,总是会忽略,这天地中有多少和咱们一样的人。 只有机缘巧合,聚在一起,大家才会知晓,这武林江湖,到底有多大。 咱们啊,也是沧海一滴水,不管武功多高,融到这天下武林里,也是不甚起眼。总是浮云遮望眼,就是管中窥豹,盲人摸象罢了。” 他看着校场后方那隆起的高台,上面摆放的十几把椅子,那椅子当中最大气的那个,他说: “唯有站在江湖最着话,他突然回头看了看,似有所感,好像人群中有人正盯着他,但回头看去,身后叽叽喳喳的江湖散人人群中,却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人。 沈秋皱了皱眉头,但也没多说什么。 他起身,将刀匣背起,越过人群,往后方去,似是要去茅厕一趟,但过了人群后,却又突然转向,沿着墙根走出十几丈,到了校场边缘的一处巷子边。 那里正有个人在等他。 “我还以为,我留的信,你没看到呢。” 沈秋抱着双臂,靠在墙上,一边观察着周围行人,一边在耳侧嘈杂的声音中,对眼前那穿着红裙的纤细身影说: “现在看来,你这保镖果然尽职,玄鱼去哪,你便去哪。” “可惜白马寺进不去啊。” 穿着红裙,带着轻纱,盘着头的沈兰悠声说了句: “那芥子僧武艺强横,小女子自认不是对手,这涅槃寺武僧,又重防御防守,真要打起来,小女子这条命,就要丢在洛阳了。 只是玄鱼和张岚在一起,妾身倒也不是太担心。” “玄鱼昨晚去了张岚房中。” 沈秋说: “你就不怕,那两个情投意合的年轻人,耐不住心中欲火,做了些苟且之事?” “妾身才不怕。” 沈兰轻笑了一声,说: “你借给张岚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碰玄鱼的。好了,莫说这些,妾身现在不怎么喜欢热闹了,沈大侠有事,就直说吧。” “洛阳城里有五行门人,曲邪可能也在其中。” 沈秋也不拐弯抹角,他说: “我想请你,把他们抓出来,若可以的话,杀掉!” “曲邪不在城里,最少现在不在。还有,这事为什么要找妾身呢?” 沈兰抬起手指,那手上带着黑纱手套,镂空雕花,非常精致,非常漂亮。 她伸手拨了拨脸边的头发,说: “妾身想,沈大侠既然和任豪搭上关系,手头能用的人,还有很多吧?还是说,沈大侠对于妾身,已经信任到可以托付重任的程度了?” “别多想啊,沈兰。” 沈秋笑了笑,他说: “找你原因很简单,只有同类才能发现同类,任叔手下人忠诚无畏,但让他们去做这事,怕是要打草惊蛇。 反正魔教在洛阳闹起来,小玄鱼也有危险。 这也是你份内工作吧?” 沈兰平静的看着沈秋,几息之后,她说: “悬红杀人,是要付钱的。” “唰” 一个铜板自沈秋手中飞出,又被沈兰接在手中。 “够了吗?” 沈秋问。 “沈大侠出手这么阔绰,当然够了。” 沈兰握住铜板,轻笑了一声,转身起步,红裙摇摆间,便消失在了这巷子里。 很多时候,有些人突然想起,要去做一件很久之前就想做,但一直耽搁下来的事时,要再激活心中沉寂的激情,需要的... 往往也只是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罢了。 现在,沈秋给她理由了。 “哐、哐、哐” 低沉的鼓声自沈秋背后响起,他回头看去。 中原武林英雄会,就要开始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17.雷爷秀 “哐、哐、哐” 低沉嘹亮的鼓声,在校场四周回荡,四个精赤着上身的健壮大汉握着鼓槌,按照唢呐的节奏,不断的敲击四周大鼓。 这是个真正的力气活。 在鼓声中,还有高升炮响,热热闹闹,吹拉弹唱,请的是中原地区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做,少了分江南精致,但却异常大气。 鼓声,乐声,还有其他声音混杂在一起,倒是和谐得很,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 而在这简短明快的声音中,整个窃窃私语,如声鼎沸的校场便很快安静下来,在乐声降下时,以武林盟主任豪为首,一队人自后方房中走出。 来参加英雄会的各大门派代表紧随其后。 雷爷和张屠狗慢了盟主一步,以示尊崇,其他人跟在两人身后。 在踩点的鼓乐声中,人群中也响起阵阵欢呼,虽然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并未见过名头极大的武林盟主是哪个。 但眼见雷爷都要让出主座,那个身材健壮的中年人,必然就是盟主大人了。 任豪大侠的卖相,也确实不错。 他的身材,长相,气质,都很符合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大侠客的向往和猜想,反观之,胖的和球一样,穿着一身富贵衫的雷爷。 以及干瘦干瘦,还穿着乞丐衣服的张屠狗,就有些不太够味了。 当然,这只是旁人看法。 江湖人不怎么在意这些,只要功夫好,人品好,名声大,那就是好汉子。 伴随着众人落座,人群中还有阵阵惊呼。 大概是看到了林菀冬掌门也坐在主座上,虽说江湖也有女侠的传说,但这好勇斗狠,争雄天下之事,大都应该由男人来做。 现在这些见识少的人,亲眼看到了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士,也堂而皇之的坐在武林盟主身边,地位尊崇,又怎么能不感觉到诧异呢? 鼓乐声终于安静下来,整个校场都在等待开幕之时。 雷爷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摸着自己的胡子,对身旁的任豪说: “盟主,你先来讲两句?” “我是客人,是来参加见证英雄会的。” 任豪笑着婉拒说: “当然该由本地主人来宣布,雷爷不要推辞了,还是由你来吧。” “那行,咱老雷说两句。” 雷爷笑呵呵的起身,又说到: “但一会敲钟开战之事,还是得由盟主来,大伙来这里,三分面子是给咱老雷的,剩下的,都是仰仗盟主虎威。” “嗯。” 任豪点了点头。 身为武林盟主,这种仪式性的工作,他并不陌生,也不推辞。 “屠狗兄,你不一起来?” 雷爷起身,还邀请了一下张屠狗。 那丐帮帮主笑呵呵的摆了摆手,说: “这种大事,咱老张一个叫花子,就不露脸了,若是他年我丐帮也成了大门派,那时候再去说话才有排面,现在还差点意思。 雷爷就别客气了,大伙都等着呢。” 张屠狗这话说的在理。 丐帮现在虽然有崛起之兆,但说到底,还是江湖底层,他虽然也是正派十大高手之一,但这会去说话,是难以服众的。 雷爷这个河洛帮帮主,英雄会的主办者,上前讲话,才合乎情理。 “咳、咳” 雷爷起身,踏出一步,胖胖的身体迎风而起,越过十丈,轻巧稳重的落在擂台中心。 这一手惹得众人惊呼,一些中原地区的小门派也是窃窃私语,这河洛帮大龙头雷烈,一向标榜自己不会武艺,只是个普通商人。 虽然说一直有小道消息传言,雷爷也是习武之人,而且还是地榜高手,但大家都有猜测,现在,雷爷当众漏了一手。 就这手轻取十丈的轻功提纵,自然非常,由此可见,这雷烈,绝非泛泛之辈。 “各位江湖同道,武林好汉。” 雷爷供起手,先做了个四方揖,真气涌起,声音鼓荡,让整个校场每一个地方都能听到。 他这会也不再像是个市侩的商人,声音中反而带上了一丝江湖人特有的豪气,声音响亮,中气十足,他说: “感谢诸位,给我河洛帮和丐帮面子,来洛阳,参加这中原武林大会,尤其是感谢任豪大侠,在百忙之中,还能莅临洛阳,真让我河洛帮蓬荜生辉。 咱们都是江湖人,便不讲究那些俗套礼仪,我雷烈今日,在诸位同道面前,也不隐瞒。 咱们这中原武林大会,之所以召开,除了给大伙提供一个切磋比武,给年轻人扬名的机会之外,还有个很重要的缘故。” 说到这里,雷爷舒了口气,复尔说到: “江湖之中,正邪对立,这些年,仰仗同道协力,大伙总算是把魔教人赶出咱们中原江南。 魔教贼人,狼子野心,不甘愿蛰伏,又闹出事情。 数月前,那圣火教便破了我正道华山派,将华山派上下百十人屠杀殆尽,只留下最后一人。 我河洛帮闻听此等惨剧,义愤填膺之下,便联合多位正道高手,在洛阳城外设下埋伏,击破魔教众高手,阵斩魔教高手五人!” 雷爷话音落下,校场周围一阵哗然。 华山派,大家都知道,那是有传承的,正定十年的正邪大战,若不是华山派挺身而出,这江湖武林,早就被魔教攻破了。 但华山派被灭门的事,除了中原江南地区离得近些,已经知道外,其他离得远的江湖人,却是还未知晓。 河洛帮伏击魔教高手,更是还没传开。 自古江湖纷争,流血冲突多得是。 但这般凶狠,时隔十几年,还要追上来再灭尽满门之事,实在是骇人听闻。 就如一颗深水炸弹被丢入水中,让校场中的气氛立刻就变得激烈起来。 雷爷说到这里,还专门让人将双臂被废掉的华山派最后一名弟子,已在洛阳修养数月的车华请上擂台。 当着江湖同道的面,那面容枯槁的车华,便将华山派之事公诸与众。 让一众江湖好汉心有戚戚。 有的性子烈些,干脆张口大喊,辱骂那魔教凶残。 一时间,整个校场都变得同仇敌忾起来。 大家来到这里,便是自认正道,魔教行事如此酷烈,若华山派被灭门之事他们放任不管,那么下一次魔教再来,再要屠灭另一个宗门,大家又该如何是好? “诸位同道,听我一言。” 雷爷见群情激奋,便又开口说道: “我河洛帮虽然胜了一仗,但唯恐力量不足,无法为江湖正道抵挡魔教来袭,这便有了这次的英雄会!” 他伸出手,将车华扶起,拉着这凄惨年轻人的手,对其他人说: “车华少侠经历不幸,却又万幸中逃得性命,这便是天意! 我雷烈在此向江湖同道立下誓言,天地共鉴,必要帮华山派讨回公道,也要助车华少侠,重建华山宗门!” “好!” 顿时就有一阵叫好声自人群中响起,还有大喊雷爷仗义的,一众江湖客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18.各种纠结 中原武林大会,所谓的英雄会,是第一次办。 原本雷爷想要采用江湖大会的规矩,用抽签来决定各方出战顺序。 但这样太老套了,而且当时刚决定去办这武林盛事的时候,雷爷也并不能确定会来多少门派。 万一没有多少人参加,却还再用这种抽签制,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因而,在沈秋的“热心”建议下,雷爷和浪僧,还有张屠狗反复商议后,采取了一种新的模式。 他们很大胆的,将门派中人,和江湖散人分开来。 第一日的揭幕战,选的都是能在洛阳三个擂台上,守擂超过十人的江湖客,打散开来,再抽签。 然后再根据前来参加英雄会的门派数目,酌情将门派弟子也加入其中。 目前来看,参加英雄会的大大小小的门派,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个,这还不算前几日突然退赛的西域众人。 这样一来,雷爷也不必担心没人捧场的问题了。 当然,时间有限,为了效率起见,在揭幕战时,便没有采用三局两胜这种浪费时间的模式,大家都是一战定输赢。 按照原本的计划,英雄会持续不过七天时间。 还要留出最后两日,给江湖前辈,以及高手们进行切磋,因而给年青一代表现的,便只有前五天。 而且高门大派的弟子,整体质量,都在江湖散人之上。 因此,为了保证观赏性和公平性,便在每日的对抗中,加入少许高门弟子。x 其整体赛制,完全就是照搬了沈秋老家那边的大赛制度,什么六十四进三十二之类的,还有十个“种子选手”的名额保留。 这样一来,既给足了高门大派面子,也能让江湖散人有更多亮眼的表现,算是两相兼顾。 大家都挺满意。 当然也有人不满意。 “不是吧” 易胜穿着河洛帮的黑色号衣,为了今天揭幕战表现的出彩一些,他还专门整了整头发,把自己弄得尽量英俊潇洒一些。 这是第四场揭幕战了。 前三场,都由河洛帮的选手应对江湖散人,李报国、李义坚、张小虎,都是以漂亮的招式完胜对手,赢得了通往下一轮的入场券。 河洛帮四号种子选手易胜,觉得自己胜算也很大。 但带着长剑出场的时候,在众人喝彩加油声中,他却看到有个瘦瘦小小的家伙,自玉皇宫那边的场地中走出。 这让易胜心中一震,便暗自叫苦。 自己还真是倒霉。 居然抽到了高门弟子,那玉皇宫一行人自来了洛阳,便低调的很,因为都是方外之人,也不在洛阳闲逛,每日都在别院里练武。 外界人对于玉皇宫弟子的实力并不了解,但根据易胜私下收集的情报来看,这次玉皇宫派来参加英雄会的,都是在门派小比中获胜的精英人物。 虽然易胜也是历练过的,自家的一手易家快剑,也已经登堂入室,但面对高门精英,他却不敢托大。 “铛” 一声锣响,两人在擂台上对立而战,抽出手中没开刃的剑,互相做了个礼节。 对方那人,很瘦小,比易胜低一个头,看上去有些其貌不扬,但一双眼睛却非常有神,他摆出泰岳剑法的起手式。 中正平和,就如泰山一般,非常稳健。 易胜起手就是易家快剑的杀招,连续六剑刺向眼前那瘦小道士,寒光闪闪,几乎看不到剑影流转。 但却被后者不慌不忙的,以手中长剑挥成圆弧,轻轻松松的挡了下来。 易胜心头一沉。 劲敌! 自己还真是一头撞在铁板上了。 但他并不服输。 台下李义坚的大吼声不绝于耳,张小虎也在为他加油,自家兄弟看着呢! 就算输。 也要输的漂亮。 想到这里,易胜心头涌起一股战意,体内奔雷劲暴起,四肢百骸有热流窜动,让他出剑挪移的速度三分。 但眼前那玉皇宫道士,依然是不紧不慢,从容应对。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台下,江湖散人的席位中,带着斗笠的沈秋摇了摇头,随口对身边昏昏欲睡的小铁说: “易胜这货,有些急了,他运气也太差,那瘦道士,应该是玉皇宫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小铁,咱们上次在玉皇宫似乎见过他,他叫什么名字” 小铁被大哥的问题惊醒。 他睁开眼睛,往擂台看了一眼,刚才三场比斗,其他人看的大呼小叫,但却让小铁无聊的几乎要睡着了。 他修行龙虎战气,走的是狂战之道,对于这种软绵绵的切磋,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哦,那个瘦猴,我记得。” 小铁仔细观察了一下,对沈秋说: “他叫萧灵素,是冲和道长的弟子,玉皇宫小比的第一名,冲和道长说他的泰岳剑法,已入炉火纯青之境。 小胜确实很难赢他。” 说话间,不断抢攻,剑法极快,引得众人惊呼的易胜手中连续不断的攻势,就如突然被截断的水流。 在那玉皇宫萧灵素突如其来的反击中,被一剑截断。 又被一剑拍在手腕上,使长剑脱手而出。 “输了。” 沈秋撇了撇嘴,说: “易胜是输在剑法本身,易家快剑,实在算不得好武艺。真论起实战经历,那萧灵素,不见的比他更多。” “嘿嘿,大哥给小胜一份好剑法不就行了” 小铁轻笑了一声,说: “反正关中老汉何忘川,也不承诺了嘛。” “法不可轻传,不是我敝扫自珍,而是怕给多了,反而给他带来麻烦。” 沈秋知道这是小铁在打趣他,便耸了耸肩,说: “不过确实也有承诺。 罢了,这事情完了之后,便许他一份剑法就是了,义坚有了家人牵挂,江湖梦怕是走不下去了,这张小虎和易胜,就替他继续走吧。” 台下有人在讨论,台上也有人交头接耳。 在主座上,几位长老也在窃窃私语,时不时点评年轻人的武艺,若是遇到自家弟子出场,也少不了要吹捧一番。 而眼见自家弟子这一场赢得轻松,还得了满堂喝彩,冲和老道也是笑眯眯的,一边摆着拂尘,一边摸着胡须。 他见武林盟主一直沉默,便轻声问到: “盟主不是一向喜欢提携后进,这次为何如此沉默是觉得这些年轻人,武艺略差吗” 正在考虑事情的任豪,被这个问题打断了思路。 他呵呵笑了一声,对冲和老道说: “道长哪里话,这些年轻人,各个都是在城中擂台拼杀出来的,能上的台来,已是精挑细选。武艺虽然还有瑕疵,但各有所长。 假以时日,这些年轻人,都将是我辈武林中坚。 我是满意得很。” 任豪大侠双手扶着椅子扶手,看向眼前擂台,第五战已经开始,由南海派的大弟子韦昌伯,对涅槃寺武僧空见。 一人持剑,一人持仗。 双方一动手,就是天雷地火,真气充盈间,两人的身影在擂台上腾挪移动,倒是有一番气势。 “这两人都不错。” 任豪点了点头,看样子颇为满意。 但武艺到他这个份上,双方一交手,任豪就已经分辨出,那南海弟子,心浮气躁,而涅槃武僧,则沉稳刚毅。 不出十招,就会有结果的。 而听到武林盟主评价自家弟子不错,坐在主座末尾的南海长老,却也是一脸得色,似是颇为满意。 任豪点评了一句,便再次陷入沉默。 虽然目光看着擂台,但眼神余光,却在自己周围这十几个人身上观察。 雷烈和张屠狗,肯定不是。 冲和道长和林菀冬掌门,基本也不可能。 涅槃寺的带队人,是芥子大师。 那位大师不喜吵闹,今日根本没来现场,他也不可能。 换句话说,若那曲邪,真的易容换形,潜入洛阳多日,伺机伏杀正派高手的话,那么他极有可能,就在剩下的几个人中。 几息之后,擂台分出胜负。 南海剑派大师兄手中长剑,被涅槃武僧一棍打掉,空见小和尚倒是彬彬有礼,打掉武器后,就后撤几步,而那韦昌伯却面露不甘。 心性还是差点。 盟主的眼神眯了眯,他的注意力锁定在南海长老身上,后者面沉如水,似是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但只凭外表,却是分辨不出真假的。 任豪平日里,与南海剑派并无太多交集。 更何况,曲邪那厮,易容换形,潜影暗杀,乃是天下第一,不动手的话,就算是贴身接触,也不会暴露。 “盟主可曾听闻一件趣事” 就在任豪思虑间,坐在他身边的林菀冬掌门,却是主动开口,说起了一件事。 她说: “前些日子,在洛阳城里,有个神秘的老者,自称关中老汉何忘川,号称千机百变,在擂台上守擂,到七月初七方才罢休。 那人据说擅长天下武学,不管挑战者以何等武艺挑战,他都有化解之策。 我门中弟子还说,那人是咱们这一辈的高手。 但我却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那人应该是个地榜中上高手,却在江湖中毫无名声,今日武林大会,他也未曾现身。 盟主可听过” “天下奇人何其多呀。” 任豪轻笑一声,对林菀冬说: “我也是未曾听闻,大概是某位性子恬淡的江湖高人,出来和小辈们戏耍一番吧,不过,林掌门若说,那人擅长天下各路武学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呢。” 盟主这话一说,林菀冬那边的表情立刻变化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任豪说的是谁。 那几乎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梦魇。 “盟主的意思是,那何忘川,和那人有关系” 林菀冬变得杀气腾腾。 这变化惹得周围高手一阵侧目,任豪的目光,在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却依然未能发现端倪,他不置可否的说: “倒也不是,只是有感而发。 接下来是潇湘弟子出场了,对手唔,对手是狮相门啊,这个江西门派,已经有十年没听过消息了吧” “是。” 冲和老道满脸诧异的说: “自打正定九年,因为狮相门主酒醉,对桐棠夫人的使者说了些荤话,导致它被巫蛊道蛊师屠戮满门后,确实已有十几年不闻消息了。 它竟然还有传承在世 那些蛊师何时改了性子,竟让这惹过他们的传承,死灰复燃了” “这个盟主和冲和道长就不知道啦。” 在主座偏左,代表纯阳宗来的东方策,便轻声给长辈们解释到: “不是狮相门死灰复燃,是有江西幸运儿,挖到了狮相门秘宝,这才得了那一身狮相怒气的传承。 据说那人,还是挖到了几百年前,狮相门先祖的墓穴呢。”x “嗯” 任豪的眼神变化了一下。 他沉吟片刻,说: “这样一说,自今年二月份起,这江湖各地,各种断绝传承,被重新找到的消息,似乎很频繁,最少我知道,已经有七八起了。 就好像是那些古代先贤留下的秘宝,井喷爆发一样。” 说到这里,盟主心头突然闪过一丝如闪电的思绪,目光急转之间,掠过人群,正停在江湖散人席位中,落在正闭目养神的沈秋身上。 后者正在剑玉幻梦里与幻影切磋武艺,突然感觉一阵注视,便睁开眼睛,结果就看到主座上,盟主正在其他高手笑着说话。 “奇怪,是错觉吗” 沈秋低声说了一句,在察觉无异之后,便再次进入幻梦之中。x 这些时日积攒的幻影非常多,沈秋需要时间把它们一一破去,顺便给自己的武学库中,再多更多招式。 可惜,没有动手杀人,多的都是些残招,用来体悟经验才行,但要提升武艺,就不太够看了。 待他重新闭上眼睛,任豪的目光才再次转过来,他盯着沈秋,回忆着自己当年和张莫邪聊天时说过的一些陈年旧事。 还有苏州大战后,紫薇道长,为他说的那件事。 “莫非这就是天地大变的征兆” 任豪摩挲着手指,在心中说: “张莫邪与我说过,大变将在几十年后到来,紫薇道兄却说,十数年后,但不会来的这么快吧 这事,和沈秋手里的玉,有关系吗”i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19.天策旧事 “我看到小问荆了!” 校场后方,阁楼之中,抓着千里镜的小巫女玄鱼,并不在意那些擂台上来回打斗的年轻侠客们。 反而热衷于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自己认识的人。 玄鱼的武艺... 很难讲。 武学都是高深武学,但欠缺经验,而且重蛊术,也不喜欢练习。 但她毕竟从小被天榜师父培养,是见过大世面的,眼前这些年轻侠客打的热闹,但在玄鱼眼中,也就那样了。 还不如在人群中玩连连看有意思。 她指着玉皇宫席位,对身边的青青和雷诗音比划着,让他们往那个方向看。 “那不是药王吗?” 青青也是见过冯亚夫的。 这段时间,药王随着玉皇宫弟子来了洛阳,一直在为那华山最后弟子车华治疗手筋被挑断的伤势。 偶尔还去白马寺和芥子僧讨论一下医术,再加上冯亚夫和小铁的特殊关系。 一来二去,她也认识了那药王鬼医。 她用千里镜看着那一处,说: “小问荆还是那瘦瘦的样子,还穿着男孩衣服,咦,她和那个小道士在一起唉,两人还手拉手呢。” 雷诗音关注的点,就更深入一点。 雷家大小姐一边看着千里镜,一边问到: “玄鱼,你是怎么认识问荆的?她不是从小就在齐鲁之地长大吗?” “但她是出生在苗疆的呀。” 玄鱼一边伸手敲动手边的玉石蛤蟆,一边对雷诗音解释到: “冯爷爷的家眷,都在苗疆呢,他是仰阿莎奶奶家族的上门女婿,而仰阿莎奶奶的家族,是世代护卫巫女的黑蛊世家呢。 我小时候,冯爷爷和仰阿莎奶奶很亲近。 只是问荆出生之后,两人就吵了架,冯爷爷一气之下,便带着问荆来了中原。” 小巫女也是个很八卦的小女生。 她叽叽喳喳的对青青和雷诗音说着药王家族的恩怨情仇。 “小问荆从小就很有蛊术天赋,仰阿莎奶奶便想让问荆学家族传承的巫蛊之术,但冯爷爷想要问荆和他学医术。 我们苗疆那边,医术,蛊术和毒术的传承挺严格的,虽说大家都有学一些,但要真正精通,还是要选一门去学。 这就是不可调和了。” “啧啧,那药王还真是个无情之人。” 青青抿着嘴说: “一个人带着孙女,在齐鲁生活了七八年,就不回去看看老婆吗?” “他们闹翻啦,你们中原人不懂我们的苗疆的规矩。” 玄鱼嘻嘻一笑,说: “仰阿莎奶奶可是黑蛊世家的家主,威严的很,冯爷爷不道歉的话,就算回了苗疆,也进不了家门的。 不过冯爷爷年轻时,就被下了情蛊,所以也逃不了。 他也不敢去到处沾花惹草,要是被仰阿莎奶奶知道了,就要派出家族蛊师来捉他回去呢。” 这话说得青青和雷诗音面面相觑,就连瑶琴都侧耳倾听。 几息之后,瑶琴眼神古怪的问到: “那小玄鱼,你以后的夫婿,也要被下情蛊吗?而且家中还是你掌事,若是他惹你不高兴了,就要被逐出家门?” “对啊。” 小玄鱼歪着脑袋说: “不过我肯定不会责罚他啦,有别人动手的。巫女何其尊贵,敢惹我不高兴,自有黑白蛊师,捉他丢进万虫窟受苦呢。” “张岚真惨,我以后再不嘲笑他了。” 青青小声说了一句,引得雷诗音连连点头。 这苗疆风俗,果然和中原大不相同,一时间让屋中几个女子都有些无法接受了。 就这么吵吵闹闹,到下午时分。 第一天的比斗结束,看热闹的人们看够了热闹,彼此说着那些出彩的少年侠客,满意的离场。 一众江湖人也是三三两两的离开。 今日的参赛者要留一下,河洛帮设了宴席款待。 说是祝贺慰劳,其实就是雷爷私下里,要借着酒席,开始挖墙脚了。 沈秋和小铁自然没有参与。 他们和杨复等几人告别,便出了校场,和几个涅槃武僧,青青等一众丫头一起,往白马寺回返。 今夜沈秋要做的事情挺多,既然发现了城中有七绝卧底,便要加紧练习生死契以备不时之需。 没参加酒宴的少年俊才,也不止沈秋一个。 在傍晚下的洛阳,一个马兜里挎着长枪的年轻人,慢悠悠的离了城门,他骑在一匹瘦马上,街边还有人主动向他打招呼。 他叫李报国。 一名年轻的天策军人。 十六岁时,就来了洛阳,已在洛阳城外天策军旧营中,生活了快五六年时间。 他虽不是出生在这里。 但这洛阳城周围,就和他的家乡一样熟悉,虽然偶尔梦中,还是会回到自己从小长大。 又阔别已久的大散关。 在离开城门时,李报国拉着马缰,和城门口的两个府兵打了个招呼。 洛阳城没多少人喜欢这些兵卒。 他们的工作本身就不让人喜欢,南朝羸弱,和北朝打仗输多赢少,洛阳府兵军纪又差,自然被人讨厌。 但这个骑马的年轻人,却不憎恨这些府兵,最少不讨厌。 毕竟他,也是个军人。 “李大侠,这是要回去大营?” 一个老点的府兵拄着破旧的枪,嘿嘿笑着对李报国唤了一句。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这一段时间,每天都要从天策军大营,赶到洛阳,又从不在城里过夜,每晚都会在天策军营地封门前赶回去。 “不回去不行啊。” 李报国嘿嘿一笑,对两个府兵说: “都尉下了死命令,每晚都要回去应卯,不然是要打军棍的,说到这里,前几日也麻烦两位,每日晚些时候,都要给我留个门。” 他从马兜里取出一个油纸包,丢给那府兵,说: “这可是从河洛帮宴会上拿的好东西,就当是我的感谢了。” “唉唉,李大侠客气了。” 那老府兵接着手中油纸包,嗅了嗅,便知道是精心烹调的整只鸡,对他们这些混日子,没个奔头的府兵来说,这可就是难得的大餐了。 “我就先走了,咱们明天再见。” 李报国拉起马缰,和两个府兵告别,出了城,便纵马奔驰,朝着十几里外的大营赶去。 “天策军人,还真是威风。” 和老府兵一起守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府兵。 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号衣,手里抓着生锈的枪,腰间挎着刀鞘都快散架的单刀,一脸向往的看着远去的李报国。 “栓子啊,这天下人和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那老府兵看这会出入城的人不多,便靠在墙边,打开油纸包,撕了个鸡腿,放在鼻下狠狠嗅了一下,这才美滋滋的咬了一口。 他一边吃,一边对身边的年轻府兵招了招手,说: “过来,咱爷俩一起吃了,免得拿回去还要给那群货分摊些,这好东西,可不给他们。” “二叔,咱这守着城门呢。” 年轻府兵两个月前,才当了兵,这会还有点责任心,但被老府兵狠狠瞪了一眼,说: “城里那么多好汉在办武林大会,哪个不开眼的毛贼,敢在这时候进城‘干活’?再说了,我教你的那些,你都忘了? 咱当这兵,就为了吃口饭,你那么用心作甚?府令又看不到你的用心,就算看到了,多半也不管的。” 老府兵美滋滋的吃着鸡腿,对自家侄子说: “咱这赵家朝廷,早就烂透了,若不是年景不好,咱太行老家那边兵荒马乱的,谁愿意跑来给他当这个劳什子兵!” 年轻府兵见二叔吃得香,也咽了咽口水,跑到二叔身边,和家人一起分享那美味的烧鸡。 他自太行一带来,那地方真的穷,也不曾吃过这繁华洛阳,上好厨子做的美味。 不过他一边吃,一边却频频看向李报国离开的方向,待一只鸡吃完,栓子擦了擦嘴,对拿起烟袋的二叔说: “二叔,你在洛阳待了这么些年,知不知道那天策大营,什么时候招兵啊?既然都是当兵,与其当个无能府兵,不如去投了天策军。 你看李大侠,多威风啊,又有一身好武艺。” “啪” 栓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二叔一烟袋打在头上。 老府兵瞪着眼睛说: “天策军可是要去和北朝人打仗的,关中陕北那边,年年都要打,咱们家到你这一辈,可就你一个男丁! 怎能送你上战场去? 快绝了这心思,咱家庄稼人出身,老老实实的活着不好吗? 再说了,洛阳的天策军大营,那是大楚朝留下的旧营地。 只有不到一千人在那守着,大都还是些老弱病残,这里是天策军本部退下来的伤残军人养老的地方。 赵家人也畏惧这天策军天下强兵,不许他们在洛阳附近招兵的。 你就不要想了。” “哦。” 栓子一脸失望,在破旧号衣上擦了擦手,又回头看了看,此时城门里,大街上已经点上了灯笼,街道上依然繁华。 这见识不多的年轻人,还依稀看到了自己上司,那城门官正喝得醉醺醺的,走入街边一家酒肆里。 丝毫不顾自己防守城门的职责。 “那二叔,李大侠年纪轻轻,怎么会在洛阳大营养老?他这等好汉,难道不该在关中陕北,和北朝狗贼打仗,建功立业吗?” 栓子又多嘴问了一句。 吃了鸡肉,这会正闭着眼睛消食的老府兵,放下烟袋,叹了口气,说: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那李大侠,似乎是被从关中大营赶出来的,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他好像,还是天策军大将李守国将军的…义子呢。” 就在两个府兵讨论李报国的时候,这人榜第一的年轻人,也纵马回到了洛阳大营。 这里,其实不是老府兵说的那么惨。 虽然确实是天策军在中原,潇湘和川蜀的三处后备军营之一,也确实是给伤兵残将们养老的地方。 能被送到这里的,要么是已经退伍,但无处可去的老兵,要么就是受了伤,不能上战场的伤兵。 就像是个荣军院一样,一应开支,都由天策军本部出。 这南朝朝廷虽然警惕天策军,但与北朝作战,还要仰仗天策军守住关中要地,不会在钱粮上卡脖子。 这洛阳大营也就不是缺吃少穿的地方,这些兵卒每日用度算不得精细,但绝对是量大管饱,也有衣物换取。 对于这些征战一生的士兵而言,在这里养老,又有同袍照料,当真的不能算是凄惨。 在洛阳大营中,现在有800多人,按照天策军的军伍来算,勉强算是一尉人马。 有个都尉主管大营事务。 李报国在洛阳大营中的职位,是主管骡马的提辖官,算是后勤人员。 “报国,回来了呀。” 刚牵着马进了大营,迎面便有一队军卒在巡逻。 虽然本地没有不开眼的匪盗,赶来袭扰大营,但这里每日巡逻,演武,都是按照本部条例做的。 非常严格。 巡逻的兵卒,穿着天策军制式盔甲,红色的,很是威武。 但为首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卒,腰杆都有些弯曲。 跟着他巡逻的四五个人,要么是身上有旧伤,要么是缺胳膊少腿,怎么看都威武不起来。 “嗯,吴叔,今日可没给你带酒,走的匆忙,没来得及拿。” 李报国哈哈一笑,对那老卒说了句,对方也是哑然一笑,说: “没就没了吧,也不少那一口酒喝。报国啊,今日听说是英雄会开幕战,你打的可好?没给咱天策军丢人吧?” “怎么会?” 李报国捶了捶胸口,大声说: “今日连败五人,就连那大名鼎鼎的潇湘剑门的弟子,也败在我枪下,这一次,便要给咱天策军扬名! 免得那些武林人士小看了咱们这些当兵的。” “好!” 这话引得周围一众兵卒大声叫好,李报国与这些整体比他大一轮的兵卒们待在一起,也非常舒服,正要坐下来,给长辈们吹吹牛。 便有个传令兵跑过来。 “报国,都尉让你去他那里一趟。” 传令兵说了一句,李报国应了一声,便赶紧跟了上去,想来应是前几日询问的事,有眉目了。 他入了都尉住的厢房,进门就看到都尉穿着长衫,正在泡脚。 这都尉只有一只胳膊,年近五旬,动作不便,李报国便上前蹲下,为都尉擦洗脚面。 倒不是谄媚。 他这六年里,受了都尉很多照顾,自然把都尉当成长辈侍奉。 实际上,李报国把整个洛阳大营的老兵们,都当成自己的长辈对待。 “报国啊,前几日你问我的那个人,我今日可以告诉你了。” 都尉坐在椅子上,见李报国起身,一边摸着胡须,一边笑眯眯的说: “其实,你当日问我那路不羁是谁,我当时就想告诉你,但这事,是大将军当年亲口下的封口令,不得允许,我是不能随便说的。” “那路不羁,当真是我天策军人?” 李报国坐在都尉旁边,很是惊讶。 都尉摇了摇头,说: “他不但是天策军人,还是我天策军自成军以来,一等一的大英雄!但可惜造化弄人。 今晚闲来无事,我便给你好好说说,当年那天策悍将的往事。 哦,对了,我听说那武林盟主任豪,现在就在洛阳城里,你怕是还不知道,那任豪啊,当年也是咱天策军的一员。 路都尉,便是如今这武林盟主,当年的行伍长官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20.魔教在行动 洛阳大营中,守备都尉将路不羁的往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李报国。 当然,这事情只说到永定初年。 后面的事情,都尉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所知道的,关于天策悍将路不羁的故事的结局,是路不羁作为天策军代表,前往临安。 结果在正定初年,临安行宫的那一场夜火里,随着前楚王室的最后几人,一起失踪了。 但路不羁的往事,依然听的李报国这天策小将豪气勃发。 恨不得回到二十多年前,亲自看看路都尉当年的豪勇。 “路都尉当年也是大将军的心腹,若不是命数不好,现在也肯定是天策军的副将之一。” 守备都尉摸着胡须,长吁短叹,他说: “当年,我还如你一样,只是个提辖官,但也是见过路都尉的,他那一手天策破军斧,真是威猛的很。 但你说,路都尉将破军斧传给了外人,还是个关中老汉,这个就不太像是路都尉的作风。 兴许,那老头也和天策军有些关系也说不定。” 他看着李报国,问到: “你这几日还见过,那个神秘的何忘川吗?” “没有了。” 李报国也是遗憾的摇了摇头,说: “在英雄会开始前,他就不见了,有人说他是江湖奇人,玩够了,自然就走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 “嗯。” 守备都尉点了点头,他看着李报国,他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惋惜,便又说到: “今日来的信里,除了大将军许我告诉你这陈年旧事之外,还有一事。报国,大将军托我问你,你在洛阳已待了六年,当年那事,你,知错了没有?” “没有!” 李报国想也不想的回答到: “我没错!自然也不需认错!” “你这倔驴!” 这话气的都尉挥起独臂,便要打他,李报国仰起头,一脸平静,但眼中尽有不忿之火。 那执拗的眼神,和他六年前被送来洛阳大营时,一模一样。 都尉的巴掌,却是怎么也拍不下去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手,说: “你这孩子,认个错,低个头,就那么难吗?你可知道,你当年仗着脾气,冲撞了赵彪,本来是要杀头的! 是大将军出面保了下你。 大将军是看重你的,否则又怎么会花这么多心思,把你送到洛阳避祸?” “那赵彪欺辱我义父!” 李报国梗着脖子说: “明知我义父年事已高,不能饮酒,非要致使走狗,一个劲的给我义父灌酒,他是存了恶人心思! 当年就该一枪刺死那姓赵的!” “你再看他不顺眼,那赵彪也是本朝摄政亲王,你当日若真动了手,就算是大将军,也保不住你!” 守备都尉狠狠拍了下桌子,他说: “你当年做那事,咱们天策军上下都要竖大拇指,但你也得为自己想想,你年纪轻轻,就在洛阳和我等一起养老。 一身好武艺,不去建功立业,整日虚耗光阴,这怎么行? 你道个歉,哪怕只是低下头,大将军就能把你调回本阵去,六年啊! 六年的时间,你早就该和我一样,是个都尉了!就算你看不上功名,也能与同袍一起上阵厮杀。 你不是最想做这个吗?” “我做梦都想上阵厮杀,王叔。” 李报国低着头说: “但要我给那姓赵的低头,想都别想!我李报国宁愿老死在这洛阳大营,也跪不下去!了不起以后去做个江湖人,还乐的逍遥自在! 若是惹得小爷性起,拿了枪,就去霸都一行,取了那赵彪狗头!给我义父出出气。” “闭嘴!” 这话说得王都尉面色大变,他呵斥道: “你还嫌自己给大将军惹得祸,不够多吗?滚回去! 反省一晚再说!” 李报国拉耸着脑袋,朝着都尉施了一礼,转身走出厢房,就在出门时,背后有一物丢了过来。 他好歹也是人榜第一的武艺,自然反应神速,转身一把抓住,发现是一本册子。 上面写着两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玄鼎” “今日随信一起来的。” 王都尉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说: “是大将军听闻你参加了英雄会,特意为你送来的。 我天策军有枪法,斧法,都是战阵绝学。 可惜军中却无好内功,咱们当兵打仗,也用不到上好内功,那江湖心法改来的天策决已经够用了。 但你却不同。” 都尉温声说: “报国,你乃是枪术天才,六年前,年纪轻轻,就把虎贲枪术练到了炉火纯青,这六年里,你还自创了羽林枪。 就靠着低劣的天策决,便冲到了江湖人榜第一,可惜,没有好内功,便不能再向上突破。 你又心高气傲,不愿去学其他门派的内功心法,这本内功,是大将军为你寻来的,听说还走了太岳山那边的人情关系。” 王都尉睁开眼睛,看着门口的李报国,他说: “大将军是关爱你的,不管你以后怎么走人生,不管你以后要做些什么,都不能忘掉这份关爱,恩情。 你可知道?” “嗯。” 李报国抿着嘴,手里的册子,似乎也沉重了起来。 “那就快去学!” 王都尉看他没出息的样子,便恶声恶气的说: “这次那什么英雄会,要打出个好名次!别给咱天策军丢了人!”—— 在沈秋练习生死契,李报国得了好内功,一个叫栓子的守门府兵辗转反侧的这一夜里。 洛阳城中,还有其他的事情,也正在发生。 作日揭幕战,河洛帮的四名“种子选手”,除了易胜之外,都赢了比赛,让雷爷感觉面上有光。 盛大宴席之上,自然也是对自己这边的几人大加赞赏。 哪怕易胜输了,但雷爷还是很大方的,在宴席结束后,塞给了他一个厚厚的红包。 只是易胜心里酸溜溜的。 尽管雷爷屡次强调,这失败只是易胜运气不好,或者说运气太好,一下子抽到了玉皇宫的王牌。 但这种强调客观,也改变不了易胜输了的事实。 李义坚和张小虎见他闷闷不乐,便在李家宅邸不远处的酒楼中,给他单独开了一席。 陪易胜吃吃喝喝,开导一二。 “浪僧大师也点评过了,还有冲和道长也都说,你只是输在剑招上。” 在包厢里,李义坚端着酒杯,对易胜说: “并不是你自己能力不行,小胜,接下来哥哥便竭尽全力,为你寻找上好剑谱,那何忘川大侠不是说了吗? 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会传授我等武艺。到时候哥哥索性不要了,把我那一份让给你。 让那江湖奇人,教你一套上好剑法,再去寻那个瘦猴萧灵素再战一场!” 张小虎喝得有些微醺,也是站起身,对易胜说: “小胜,我那一份也不要了,也让给你呃,喝的有点多。 我去茅厕一趟。” 说完,他晃晃悠悠的起身,离开房间,往后院去。 不多时,张小虎揉着心口走向包厢,李义坚大概是喝醉了,声音传出老远。 还能看到易胜的身影,张小虎看到那一幕,嘴角也泛起一丝笑容。 在伏牛山成长的那段经历,已经远的像是上一辈子的事,张小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有兄弟,有朋友,充实温馨。 父亲当初让自己绝对不要去报仇,张小虎心中,也已经没有了报复之意。 尽管每次看到浪僧和雷爷时,他都会尽量躲开,这一次没有答应帮河洛帮出战,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爹啊,请恕孩儿不孝。” 张小虎站在院子中,对伏牛山的方向拜了拜,借着酒劲,他轻声说: “孩儿,不想报仇了,孩儿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两个兄弟。待大哥孩儿出生,我便离了洛阳,独自去闯荡江湖去。 闯下一番名头,也让您老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嘿嘿。” 一个阴沉的声音,突然在张小虎身后响起。 “明明就是贪图富贵,畏惧仇人势大罢了,说什么不连累兄弟,我呸!你们这些正派年轻人,真是虚伪的让人恶心!” “谁!” 张小虎有些微醺,但反应极快,手中三宝拳套弹出利刃,就朝着身后打去。 但那黑暗中的人影手段极高,张小虎一拳刚打来,眼前就是黑影乱舞,一指精准的点在他手臂和胸口,使他半身酸麻,瘫软在地。 又被那黑暗中的人抓着胳膊,拖入阴影中。 “唰” 一把锋锐短刀抵在张小虎脖子上,在他眼前,是一个穿着夜行衣,带着面罩的黑衣人。 那人蹲在墙角下,手里的短刀在张小虎脸颊上拍打,一抹抹凉丝丝的感觉,快速祛除了身上酒意,让张小虎清醒几分。 “你也不必问我是谁。” 那人阴鸩的笑了一声,对无法反抗的张小虎说: “你只需要知道,张小彪,我不但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你父亲是谁,伏牛山山寨之主张肥,也算是和我等同道有过交集的人呢。 张肥虽然武艺拉胯,但最少心中有胆气,为了孩子前程,敢去捋那雷烈虎须,可惜如此英雄,竟生的一个犬子! 这父亲死于雷烈和那浪僧之手,你不但不敢为父报仇,还心安理得的享受人生? 啧啧,连我都看不下去了呀!” 张小虎咬着牙,不说话。 眼中却有一丝仇恨。 眼前这人,莫非就是当年蛊惑父亲,前去绑架雷诗音的圣火教行者? “嘿,瞪我作甚?难道老子说错了?” 那人冷笑一声,也不和张小虎废话。 甩手丢出一小包东西,正丢在张小虎手里,他收起短刀,说: “老子便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我知道你那大哥代表河洛帮出战,是能接触到那些江湖大侠的,你明日随他去,把这东西趁机下到那些大侠的酒水里。 又或者,你可以只把它们下到雷烈的酒水里。 这玩意,可是好东西,无色无味,喝下去就会肠穿肚烂,发作时间快得很,就算雷烈是地榜高手,也躲不开这一记要命毒水。” 那人笑了一声,又说到: “不过我见你见你这少年,可能是个会拉胯的无胆货色。 这里就提前告诉你,若你不去做,我便把你父亲的事情,说的整个洛阳人尽皆知。 你不想连累你那大哥三弟,但这事暴露了,以那雷烈的手段,你觉得他会放过李义坚的家人? 呵呵,年轻人,我劝你三思后行。 机会,我给你了。 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那人在张小虎身上狠狠一拍,黑暗中有古怪烟气升腾,但夜里看不太清楚。 片刻后,张小虎的身体便恢复了自由,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甩手将手里的小包丢在地上。 就好似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但他踉跄走出几步,又看了看窗纸上,李义坚和易胜喝酒聊天的身影。 他躲在黑暗中,似是羞愧,似是愤怒,最终尽数化为一抹无奈。 他伸手将那灰色小包拿在手里,又放入贴身口袋中,拍了拍脸颊和身上尘土,这才走入屋中。 “小虎,怎么去了那么久?莫不是掉进茅厕了?” 易胜这会喝得有点醉了,笑哈哈的说了一句。 李义坚也是喝得眯起了眼睛,自然没办法看到张小虎别扭的脸色,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张小虎坐在桌子上,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把自己喝得伶仃大醉,嘴里咕哝着,趴在桌子上,一觉睡了过去。 在那醉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苏州夜战。 和李义坚,还有易胜,三个菜鸟在刀光剑影中,狼狈不堪的寻找着如肥皂泡一样绚丽,似乎伸手就能握住,却又永远碰触不到的 江湖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21.隔空交手(二) 第二天一早,李义坚最早起来。 这家伙酒量不错的,一晚醉饮,第二天一早起来,还是精神奕奕。 他换了衣服,差人往家中向妻子,父母报了个平安,便带着易胜和沉默的张小虎,去了校场。 他今日还要代表河洛帮,再打第二场。 这每一日的对手,都要比前一日更厉害些。 虽然也不会超出人榜限制,但对于李义坚而言,还是要认真面对每一个对手。 “小虎,今天怎么这么沉默?” 李义坚在校场厢房中活动着身体,等待着自己的场次,偶尔和易胜说说话,也和张小虎聊几句。 但他发现,今天的张小虎,总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而且吞吞吐吐,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总是支支吾吾。 “可是心中有事?” 李义坚坐在椅子上,关切的说: “与哥哥我说说,若是能帮上忙,哥哥我一定帮你!” “没什么。” 张小虎努力的露出笑容,他对李义坚说: “我只是想祝大哥旗开得胜,但嘴笨,不如小胜那么会说话,大哥之前和我等说,与含香嫂嫂成婚之后,便不想走江湖了。 我心中甚是遗憾,但想到大哥有了家人血裔,也是为大哥高兴的。” “哎呀,今日要搏杀的,说这些作甚?” 李义坚心中也有不舍。 做大侠,是他从小的梦想,但现在,妻子有了身孕,他也必须做出抉择。 在家人和梦想之间,李义坚还是选了家人,就如沈秋所说,这场英雄会,就是李义坚的江湖梦的最后一站。 他与张小虎和易胜都说好了。 待英雄会结束之后,张小虎和易胜就要继续去闯江湖,而他李义坚,要留在洛阳,学着打理家族生意了。 “不管大哥以后做什么,也不管我和小虎以后能闯出什么名堂,大家都是兄弟!” 易胜不愧是年轻人,昨日心中郁闷来得快,去的也快。 他伸出手,揽着张小虎,在他胸口锤了两下,哈哈笑着说: “大家既然结拜了,大哥的那一份江湖梦,就由我两人为大哥走出来,走的更精彩些,遇到好玩的事,每年回洛阳,也要说给大哥听! 小虎,你说对不对?” “嗯。” 张小虎低着头,应了一声。 不多时,门外有河洛帮人敲门,李义坚的会合到了。 今日,他要和来自辽东的巨鲸帮的拳术好手交战,心中亦是战意昂扬。 “小胜,你去送送大哥。” 张小虎对易胜说: “我在房里歇歇,昨晚有些不胜酒力。” “行。” 易胜和李义坚走出房门,张小虎上前将房门关上。 他在窗户边,目送着大哥走上擂台,看着大哥使刀,与那辽东汉子打在一起。 张小虎眼中尽是一抹纠结,却也有一分决意。 他伸出手,从怀里取出那灰色小包,又拿出一份今早刚写好的诀别信,信中将自己的身世,和昨晚的事情都写得清清楚楚。 那人让他下毒去害雷烈,他心中虽然憎恨,但也知道,如果自己做了,李家必然没有好下场。 如果自己不做,身世败露,李义坚和易胜同样会被自己牵连。 他不想因为自己,连累自家兄弟。 太湖结拜,苏州狼狈,潇湘死战,那些三人同行的场景,那些畅快的记忆,在张小虎心中一幕一幕的划过,让他心中升起热流。 走到如今这一步,想要事情完美解决,已经是不可能了。 他能想到的唯一的破局之法,只有让自己这个麻烦缠身的人,就此消亡在人间,以死明志,才能在魔教和河洛帮的夹缝中,保全自家兄弟。 相逢义气为君死,不让旧仇染他人。 “大哥,三弟。” 张小虎闭着眼睛,抽出一把匕首,颤颤巍巍的抵在脖颈,他咬着牙说: “来生,咱们,再做兄弟!” 说完,张小虎心中一横,手中匕首便狠狠刺向喉咙。 鲜血已经溢出。 下一刻,他的脖颈就要被滑断开。 “铛” 一缕锋锐阴寒的指气,自窗外激射而来。 正打在张小虎刀刃上,将匕首打飞出去,如暗器一样,扎在后方墙壁上,张小虎脖颈的伤口,也被朔雪真气冰封起来。 下一瞬,沈秋如鬼魅般跳入房中,看了一眼愕然的张小虎,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信,和那灰色小包。 他冷声说: “这就是你解决问题的方式?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自己? 你还真是有创意啊,张小虎! 沈某真是小看了你。” “沈大哥,你...” 张小虎见到沈秋掠入房中,眼中便尽是愕然。 还没等他说完话,沈秋便将那信封拿起,张小虎心中一惊,想要阻拦沈秋,但却被后者用眼神逼退。 沈秋打开信封,粗略的看完信。 他眼神古怪的瞅了一眼张小虎,他说: “咱们还真是有缘,你老爹绑架雷诗音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沈某当时卷了进去,把雷诗音救了下来。 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说实话,你父亲确实死有余辜,但信中所说,他死前让你不许报仇,安分过一生,好父亲嘛,算不上。 但肯定是合格了。 不过,咱们不说这些。 张小虎,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救下义坚和小胜吗? 你以为,昨夜那魔教人,只胁迫了你一人? 别傻了! 你只是他们几十个备选计划之一罢了,就算你死了,还有其他人会去做那下毒之事,他们一样会被牵连。” 沈秋的话说完,张小虎已是面色煞白。 到底是年轻一些,心思不算缜密。 “带上东西,跟我来。” 沈秋说了一句,张小虎也不敢迟疑,带上那灰色药包,便和沈秋离了校场,去到河洛帮总坛的一间隐蔽院子中。 沈秋看似一切尽在掌握,但心中也是侥幸。 若不是武林大会开始时,委托了沈兰去暗杀那些躲在洛阳的五行门人,昨夜之事,怕也没有这么容易被揭穿。 若不是提前收到消息,做了布置,今日这英雄会,可就要当真热闹起来了。 他带着张小虎,走入院子厅堂,武林盟主任豪和林菀冬,已经在厅堂中等他们了。 而在厅堂前方,五龙山庄的仆从,正看守着十几个打扮,特征,衣着都不尽相同的人。 这些都是被昨夜那些魔教人胁迫,今日前来下毒的江湖客,大都是江湖散人,但也有几个门派中人。 “任叔,这是最后一个。” 沈秋进了厅堂,对面色严肃的任豪拱了拱手,指着张小虎说: “他也是被那魔教人胁迫的,那些人用他的结义兄弟和身世秘密威胁,与外面的人缘由相同,大都是迫不得已。” “沈秋,这事,你做的非常漂亮。” 任豪看了一眼张小虎,那严肃的目光,让张小虎身体颤抖了一下。 但任豪却没有斥责他,只是和沈秋说到: “你是怎么发现这阴谋的?” “我托了一位...故人。” 沈秋含糊其辞的说: “他对魔教伎俩相当熟悉,我委托他寻找城中潜伏的五行门人,结果昨夜,他意外撞破了那些魔教人胁迫这些江湖客的事情。 他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将消息告知了我,我托了雷爷加派了人手,并不费力,便找到了这些被胁迫的人。 我那位故人,此时正在追索那些魔教人的藏身处,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沈秋说完,任豪点了点头。 他身边林菀冬却摇了摇头,说: “这事情里外透着几分诡异,虽说以秘密胁迫他人,是魔教的一贯伎俩,但今日这事,做的太糙了。 要么是他们事出突然,来不及详细策划。 要么,肯定就是其中还有我等未发现的隐情。” 林掌门对魔教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但正因如此,她对魔教人的伎俩也非常熟悉,而且非常警惕。 她说: “我更倾向于第二种。” “林掌门说的是,这事确实有诡异。” 任豪沉吟片刻,他说: “他们潜伏了这么久,不可能为了这么粗糙的伎俩就暴露开,这些人手中药包,也各不相同,药王已经在检查那些毒物,也许能有几分发现。” “咳、咳” 正说话间,站在厅堂口的张小虎突然咳嗽了几声,引的沈秋扭头看去,就看到张小虎脸色煞白,捂着心口,似是非常痛苦。 咳嗽声不停,就好似得了风寒。 在厅堂之外,那些被看押起来的江湖客们,也仿佛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阵阵咳嗽声就如鞭炮一样,连绵不绝。 眼看着张小虎软倒在地,沈秋心中闪过一副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 一起闪过的,还有几个熟悉的名字。 生化危机? 活体病毒? “不好!” 沈秋后退数步,捂住口鼻,对任豪和林菀冬说: “那些药包,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毒,就在这些人身上!他们是故意让我等发现的!退!快退开!” 林菀冬面色大变。 她是吃过魔教奇毒的亏的,在沈秋提醒后,第一时间打出一掌,轻飘飘的掌风推着张小虎出了厅堂,而任豪则一脸平静。 似是毫不在意。 “任叔,你...” 沈秋诧异的看着盟主,后者摆了摆手,说: “我所修功法有异,百毒不侵,你等不必担忧。” “这院子不能留人了!” 沈秋见任豪不惧毒素,心中安定下来,只要任豪还在洛阳城,不管魔教怎么闹,都翻不了天,他心下微定,便对任豪和林菀冬说: “必须立刻封锁! 任叔,林掌门和我,还有五龙山庄的仆从,也不能随意出入,免得带了毒素,出去传给更多人。” “嗯。” 任豪点了点头。 五龙山庄的仆从执行力惊人,盟主下了命令,短短十几息,整个院子就被封锁起来,药王冯亚夫也是很快赶来。 这老头脸上带着一丝愧疚,还有一丝愤怒。 他挥手洒出一团青色粉末,罩在自己身上,也不惧无形毒素,便走入院子,小问荆和云霁被留在院外,闻讯赶来的冲和道长护着他们。 “盟主,此番是老夫失察了。” 冯亚夫对坐在厅堂中的任豪告罪说到: “老夫老眼昏花,竟没料到毒素真身,这事,怕也是因老夫而起,让诸位受了牵连。” “药王这是何意?” 林菀冬一脸不解,而任豪和沈秋则面色微沉。 沈秋说: “冯叔,你的意思是,这毒,是万毒门那边...” “是!” 药王叹了口气,他说: “若老夫所料不差,这便是万毒老儿与老夫交手的第二招,这万毒与药王之争,果真如先贤手札,真的是凶险万分,而且不计后果。” “冯先生,先不说这个。” 任豪抚摸着胡须,听着窗外愈演愈烈的咳嗽声,他看着冯亚夫,说: “这毒到底是什么来头?破坏多大?能解吗?” “老夫还需去看看病人,才能给盟主答复。” 冯亚夫也是雷厉风行之人。 虽然名为鬼医,行事有些癫狂跋扈,但他依然有颗医者仁心。 江湖客嘛,手上都有血债,死就死了,无所谓了。 但若是流毒流入洛阳,害了无辜性命,冯亚夫仅剩下的后半生,便会背负沉重愧疚。 这等事情,容不得他放松分毫。 药王去了门外,也不顾那十几个人咳嗽的几乎要把肺咳出来,一一为他们把脉问诊,又开出药方,不多时,就有河洛帮人用棍子送入药材。 一时间,整个院子中熬起煎药,泛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 任豪隔着墙,与冲和道长和面色阴沉的雷爷说了些话,让他们先稳住英雄会,消息封锁起来,待下一步查看再说。 “这毒,能解,而且并不难。” 半个时辰之后,冯亚夫回到厅堂,先换了身衣服,这才对任豪三人说: “万毒老儿此次用的是疫毒与郁毒结合,取得是郁毒伤身,疫毒难防的优势,但世间万物,既然有优势,便肯定有劣势。 万毒为了发挥出疫毒最大的效果,只能减轻其他毒素的融合,换句话说,这毒传得快,但并不致命。 只要有老夫的药方分发,以药剂消去体内郁毒,再加修养数日,便可痊愈。” 说到这里,冯亚夫的表情依然并不轻松,眼中还有凝重微消。 “冯叔,你说这毒传得快。” 沈秋沉声问到: “到底有多快?” “相当相当快,既然叫疫毒,那就如瘟疫一般。” 药王苦笑一声,对眼前三人说: “老夫估计,此时,这校场中,怕已有十成之三染上此毒,若不加管束...最多七日之内,整个洛阳都将无法幸免。 这疫毒并非真正瘟疫,而且此时正是夏季,郁毒在人体也存不了太久,就算不施药,一月之内,城中疫毒也自会消去。 而且不会有反复。 但若真要撒手不管,这洛阳城中十几万无辜,怕是要死上十成一的老者幼童。 若是再不幸引来真正瘟疫,洛阳城,怕就要重蹈十几年前的太行覆辙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22.顺水推舟 冯亚夫所说的太行覆辙,指的就是十几年前,南北朝在太行交战拉锯,结果战后因为死了太多人,引来了瘟疫。 太行一代十室九空。 山鬼唯一的妹妹,也是死在那一场瘟疫里的。 那场瘟疫对太行一带造成的影响,时至今日,都尚未被祛除。 若是洛阳也有一场瘟疫到来,以这城市中的人口密度,那简直就是一场人间灾难。 而冯亚夫不愧是药王鬼医,对于疫毒的传播速度判断非常准确。 只是正午时分,便又有快四十人,被送入这方隔离的小院子中,英雄会已经暂时停下,各个门派,包括江湖散人,都已经出现了剧烈咳嗽,虚弱脱力的征兆。 雷爷和浪僧,已经腾空了河洛帮总坛的数个院子,每时每刻,都有病人被送入院中,其中不乏一些高门大派的弟子。 “咳、咳” 一名纯阳宗女弟子痛苦的躺在床铺上,面色煞白,捂着嘴,不断的咳嗽。 东方策蹲在她身边,用手指搭在这位师妹手腕上。 七截剑客内功深厚,这疫毒自然无法入体,但随他来洛阳历练江湖的一众师弟师妹,却没有这么幸运了。 “师兄,咳、咳,我,我好难受。” 这年纪最多不过十八岁的师妹,紧紧的抓着英俊帅气的东方策师兄的手,一边痛苦的咳嗽,一边希望平日里神通广大的师兄,能救助于她。 再不济,能躺在温柔的师兄怀中,休息片刻,那也行啊。 “阮师妹,你且先休息,师兄这就去找解毒之法。” 东方策带着公式化的笑容,不动声色的,将师妹漂亮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推开,又为师妹渡入真气,让她能暂离痛苦,小睡一会。 待师妹睡着后,东方策又转过身,更显热情的帮助另一名咳嗽的更剧烈的师弟疗伤。 在忙碌中,他抬起头,对不远处同样在护着病人的陆归藏笑了笑。 后者也报以温和微笑。 男儿纯粹情感,自在这笑容之中,不用多说。 但也不是所有的院子,都如纯阳宗这边一样和谐。 总有些不长眼色的家伙,喜欢在这时候挑事。 “我等都得了怪病,咳、咳,你...你为何安然无恙?” 另一处院子中,南海剑派大师兄韦昌伯靠在墙角,说句话就要咳嗽好几声,但眼中依然有愤恨嫉妒的光芒。 他周围尽是同样症状的师兄弟。 整个南海剑派,除了带队的南海长老外,只有一人未染这传播极快的咳嗽怪病。 刘卓然。 这个一直孤立在剑派之外的前仙门弟子,此时正在院中行走,帮助一头是汗的南海长老,救助那些痛苦的弟子们。 韦昌伯的质问,并没有被刘卓然回应。 比起和这家伙斗嘴,刘卓然还想再帮几个需要帮助的人,哦,对了,他此时应该叫“刘无剑”才对。 而无剑没有被疫毒侵染的原因,也很简单。 不是因为他内功高深。 他的内功早就被废掉了。 只是纯粹因为,他受过万毒门的另一门奇毒,那毒素在废掉他的同时,也使他体魄强健,固本培元。 虽不能说百毒不侵,但这等疫毒,确实是伤不了他。 “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河洛帮总坛的厅堂中,面色严肃的浪僧匆匆而来,对沉默的抽着水烟袋的雷爷说: “就连我们帮中,也已有百人染了病,还有城里...城里到处都是咳嗽的人,还有人晕倒在街边,那洛阳府令刚刚遣人过来,要求我等送他和他家眷离开洛阳。” “管他去死!” 雷爷吐了口烟气,脸色阴沉,咬着牙说: “功亏一篑啊,咱们这英雄会,明明已经成了,偏偏败在这一步。” “这你就错了,雷烈。” 浪僧却摇了摇头。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耳语道: “这是好事!英雄会,英雄会,纯粹的切磋较量,打那软绵绵的拳头,叫什么英雄? 这事既然已经确认,是魔教所为,那接下来,就要和魔教在洛阳做过一场,好男儿就该真刀真枪的厮杀见血! 与魔教厮杀一场,浴血奋战还能活下来的,这才堪称真正英雄! 河洛帮想要崛起,就得踩着脑袋上! 要么是魔教人的脑袋,要么就是同道的脑袋。 光有钱有什么用,在他人眼里,我等还不是肥猪一头,任人宰割?走江湖,是要一刀一枪挣前程的。 你怕是做生意做久了,连这个道理都忘了!” “哼,你说得好听!” 雷爷抽了口烟,骂到: “你是圆了英雄梦,但诗音怎么办?我等若是死了...” “那就死吧!” 浪僧语气平静的说: “任豪和四大派都看着呢。就算我两死了,也是除魔卫道而死,以后诗音若有不幸,他江湖正派也不会平白看着。 我等就算丢了命,也是为诗音赚了个光明前程... 雷烈,你莫不是怕了?” 浪僧伸出手,一把打掉雷爷手中的水烟袋,伸手扣住雷爷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抓起来。 他盯着雷爷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阿娇在天上看着你我呢!你要是怕了,我就在这里一刀砍了你!” “发什么神经!” 雷爷一把打开浪僧的手,他从地上捡起水烟袋,冷笑了一声,面无惧色的说: “咱老雷当年也是提着刀狂砍整个洛阳城的好汉,你说咱老雷会怕?呵呵,怕个鸟!为了我宝贝闺女,老子敢把天捅破了! 但这事,该怎么做,由不得咱两说了算。” 他抽了口烟,说: “你且在这里安排着,让李家备好药材。我去见见任豪。” ----------------- “城中药物分发可有困难?” 在盟主那边的小院中,任豪听完冯亚夫判断,已经是面露寒霜,身缠杀气,双拳紧握。 他沉声说: “可能赶在疫毒爆发前,将药物送入洛阳每一户中?” “河洛帮经营的生意里,有大宗药材。” 沈秋回答说: “匀一匀,应该是够的,但冯叔,你还得告诉我等,这体内郁毒消散时,会不会对身体造成影响?” “会。” 冯亚夫说出了一个最糟糕的答案。 他说: “郁毒排出体外,需要七日左右。这七日里,人体会变得虚弱,就如腹泻一般,纵使技艺再高,也难以发挥。” 药王看了一眼沈秋和林菀冬,他说: “最后的好消息是,这毒难以感染内功深厚的人,所以高手即便染上了毒,只需要真气运转,也是无妨作战的 只要真气时时运转就行。” “但英雄会里的年青一辈,就要被一网打尽了。” 林菀冬咬着牙说: “魔教贼子,当真狠毒,这肯定只是第一波,这七日里,他们怕是就要对洛阳展开攻击了。 盟主,我未曾参与苏州之事,但我听我徒儿说过。 当日在苏州,你等便设下埋伏,将进入苏州的魔教人一网打尽。今日,他们便是要以同样的方式,将洛阳城中的正派人士,一网打尽。 这是报复!” 任豪没有回答。 他来洛阳之前,就猜到这洛阳城中,定然会有和魔教的一番纠缠。 但没成想,魔教人这一次,竟使出了这等有伤天和的手段。 沈秋却没有参与到这种讨论中。 他打量着药王的脸色,发现冯亚夫的表情带着一丝怪异,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却一直憋着。 就好像心中有难言之隐一般。 沈秋眼珠子转了转,便试探的问到: “冯叔,这药王和万毒纠缠了这么多年,你家先辈,想必也遇到过类似的毒,难道,药王传承中,就没有可以解这疫病的药方吗?” “有啊。” 冯亚夫咳嗽了几声,摸着胡须,顾左右而言他的说: “老夫不是熬了药嘛,用那药方,几日之内便可祛毒,这万毒老儿,是小瞧了我冯亚夫的。” “但那怎么能显出冯叔本事?” 眼见冯亚夫眼神更不太正常,沈秋眯起眼睛,又说到: “这若是用几日的功夫才解毒,这场对抗,冯叔可就落于下风了,想来那万毒老人若是知道这事,是要嘲笑冯叔的。 冯叔,你若是有快速解毒的办法,就别藏着掖着了。 你也听到林掌门所说,这疫毒只是魔教的第一波攻势,接下来就是一套连环拳,若是洛阳城里三千江湖客,十之八九都脱了力。 这正邪之战,也就不用打了。 咱们直接认输就是。 问题是,冯叔,小问荆可还在城里呢。” “你别乱说。” 冯亚夫吹胡子瞪眼的瞪了一眼沈秋,他辩驳到: “这就是最快的解毒方法了。” “真的吗?” 沈秋表示强烈怀疑,他说: “我不信! 冯叔为剑君祛毒时,可是以毒攻毒的。 能在毒术上抗衡万毒,我不信冯叔的本事,遇到这疫毒,就是随便开一副药方,待人七日自愈。 冯叔,洛阳城里,有十四万人! 就算只死十成之一,那也是一万四千!要是被魔教破了城,死难的可就不止一万四了!” 这对话,让任豪和林菀冬也转过头,被武林盟主以怀疑的目光看着,冯亚夫很难受,但硬是咬着牙不开口。 结果好几息之后,沈秋突然扯着嗓子,朝着院子之外喊到: “问荆,你告诉你沈哥哥,你爷爷能不能治疫毒?” “当然能啊。” 小问荆这会,正和云霁小道士,趴在墙上,朝着院子里打量。 自家爷爷和武林盟主谈笑风生,让小问荆觉得非常有面子。 她身边的云霁小道士,也是一脸崇拜。 这骤然听到沈秋询问,问荆便大声回答到: “我爷爷可厉害了!他方才路上还告诉我,若用奇毒配药,治这疫毒,便是轻轻松松,一两日便能药到病除!” 小问荆想给自己爷爷脸上贴金,却暴露了冯亚夫的底细。 厅堂里三个人看向药王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对劲。 任豪沉吟了片刻,开口对冯亚夫说: “冯先生,整个英雄会俊才,连这洛阳城,都危在旦夕,你这...不太好吧?” 那边林菀冬也开口劝到: “冯医师,当日你为我解毒时,也说过,这医术毒术,用好了便能救命,用坏了便要杀生。 所谓医者仁心,若你真能为这洛阳城免去一场浩劫,此乃仁德救世之举!” 沈秋这会话头也柔和下来。 他看着面色复杂的冯亚夫,他说: “小问荆从小和冯叔一起长大,在问荆心里,冯叔就是天下救苦救难的大英雄。 若冯叔不想出手,我等也无可奈何,只能以劣势应战魔教人,拼死护卫一城百姓。但若小问荆长大成人,知道冯叔你能力挽狂澜,却非要坐视旁观时。 她又会怎么看你?” “盟主!事情有些压不住了。” 雷爷也急匆匆闯入院中,浑圆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他看上去焦急万分,演技更是满分,就如寻常焦急的富家翁一样。 待进入厅堂,便对武林盟主说: “我已封锁校场,我们这些老辈还好说。 但年轻人们已经染病三四成,剩下的也惶惶不可终日。城中也有了怪病,还在快速蔓延,洛阳府令,已是慌了手脚。 盟主,若是再不行动,洛阳恐有不忍之事啊!” 雷爷这一番话说的,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房中任豪那越发冷漠的眼神注视,让冯亚夫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这老头就像是自暴自弃一样,一挥手,说: “好,好吧,不就是回去给那恶老太婆道歉,跪一跪,说些好话嘛,老夫也不是没跪过,权当是为了这一城无辜! 老夫也豁出去了!” 他抬起头,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沈秋,咬着牙说: “你去把玄鱼给我找来。 她不来也行,把她那五只蛤蟆借给我,有五色毒蟾的奇毒混合,老夫有把握让洛阳的疫毒在三四日内消散。 若是只给那些年轻侠客们解毒,最多只需两日。” 疫毒用正常方式解毒需要七天,而走奇毒医术救治,只需两天。 沈秋眼中精光一闪。 他看向任豪,盟主大人也眯起了眼睛,回看了他一眼。 两人心中想法,不谋而合。 任何危机中,都隐藏着机遇,而区分危机和机遇的,唯有一双能否发现机会的眼睛。 幸运的是,沈秋和任豪都有这样一双眼睛。 既然魔教打算用一套阴狠的组合拳,效仿正派在苏州大战时的手段,将洛阳的正派人士一网打尽,那就让他们来吧。 人人都想当黄雀。 可惜,不是人人都有副能把螳螂和蝉一口吞下去的好牙口。 “沈秋。” 任豪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上的黑色拳套,扭头看着沈秋,他说: “你那故人,现在何处?” “任叔,你要作甚?” 沈秋问到。 “杀人。” 任豪拍了拍袖子,语气平静的轻声说: “来而不往非礼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23.清场 “既要冯医师出手力挽狂澜,这城中便不能再有魔教眼线聒噪。” 校场附近小院中,武林盟主看向正在擦汗的雷爷,说: “雷帮主,你也知事情急迫,便由河洛帮,丐帮出人,在校场,还有城中寻找,沈秋随行。 我这侄儿有秘法能寻得魔教眼线,将那些身负七绝魔教内功的人都找出来! 若有反抗,杀!” 这一席话说的杀气腾腾。 雷爷也知现在已是关键时刻,又有盟主命令在前: “这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见青青有股灵气,便将多年前偶的的一份神奇功法传授于她。那功法与青青心性相合,因而进展极快。 我徒儿虽然内功还未达磅礴之境,但那功法奇特,可净洁周身,疫毒便伤不得她。” “大师说的,是缚龙功?”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沈秋也不再隐瞒,他左右看看,用耳语的声音,对眼前芥子僧说: “大师也别瞒我,你是不是那范家守护,青青生父?” “施主说笑了。” 芥子僧面色不变,语气温和的否认。 沈秋又说: “大师,你知我对青青爱护至极,早去隐楼询问过关于你的生平。 但那隐楼神通广大,竟也没有你的丝毫记载,我又旁敲侧击,问过浪僧一些关于你的事情。 这江湖易容缩骨,改变身形对于大师这等人物而言,也不难, 那一夜在苏州院中,我也与那范家守护接触过,我自有方法辨认大师身份。” 他看了一眼芥子僧,说: “不过,既然大师否认,沈某也不再多问。 此时心中疑虑,眼见这洛阳乱起,我把青青和我关心之人,放在白马寺中,可得安全?” 芥子僧没有再回答。 只是侧身握着禅杖,挡在这小院入口,眼神坚定。 “好!” 沈秋退了一步,他对芥子僧说: “还有一事,城中局势诡异,盟主许我便宜行事,在魔教进攻前,清除城中隐患。我欲带张岚一行,还望大师行个方便,解了他圈禁。” “非常之时,必行非常之事。” 芥子僧点了点头,对沈秋说: “沈施主自去找张岚施主便可。 另外,那陶朱缚龙功来历神妙,范家血裔可学,他人却不可学。沈施主,你已麻烦缠身,勿要自寻烦恼。” “我还没有从师妹那里偷学武功的想法,大师放心。” 沈秋看了一眼院中,对走出房间的瑶琴和青青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过来。 自己虽然刚刚被冯亚夫用药粉“消过毒”。 但这疫毒如传染病一样,这会还是别接触的好。 “大师,护好她们。” 沈秋叮嘱了一句,转身离开。 不多时,被解了圈禁,还换回了潇洒白衣的张岚,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和小铁一起,跟着沈秋出了白马寺。 他们先去了盟主别院一趟。 冯亚夫已经在院中开始熬药了,一个从城隍庙那边拿来的破旧大鼎,问荆和云霁小道士,正在给大鼎下塞柴火。 几个膀大腰圆的五龙仆从,在冯亚夫的指挥下,将一大包,一大包的药材丢进鼎中煮熬。 院子里有股难闻的草药味,在角落处,那十几个疫毒“源头”躺在那里,还在艰难痛苦的咳嗽。 沈秋抓了抓宽大袖子,在蛙鸣声中,五只如玉石一样的小蛤蟆,便跳到地上,四处乱跑。 没了玄鱼约束,这些天生毒物便没了王法。 四处喷出古怪毒烟,闹得院子里一片大乱。 “都吵个甚!给老夫乖乖过来!” 鬼医手里捏着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恶臭扑鼻而来,但那五只乱跑的毒蟾,却好似见了天下最好的东西,呱呱叫着跳到了冯亚夫脚下。 “五色毒蟾,全天下的毒师都梦寐以求之物,却被夫人丢给一个半大丫头当玩物。” 药王摸着胡须,摇头轻叹说: “真是暴殄天物。 不过,有这天生灵物在手,这驱散疫毒,中和郁毒的‘乌龙过山汤’,最多两日便可药成。 两日之内,不得打扰。” 他将五色毒蟾捞入手中,也不在意手中腾起的五色毒气,抬头对沈秋一行说: “林掌门这两日会护着老夫,你等便去忙你们的事吧。” “大哥,咱们要去作甚?” 小铁看到院中惨状,尤其是相识的张小虎咳嗽痛苦的样子,已是心中火起,他捏着拳头,对沈秋问了一句。 沈秋并未回答,旁边摆着扇子,一身潇洒的张岚哼了一声,轻笑道: “任豪没动用正派力量,反而请了沈秋这把亲近些的刀,还能干嘛?自然是杀人呗。” 三人出了小院,门外已有一众河洛帮精锐等候。 为首的,赫然是拄着把断刀,还背着剑的老熟人郎木头。 “走!” 沈秋一马当先,一队人入了校场,此时那些别染了怪病的江湖人,都已被送到周围院子中修养,但还有上千人在校场里。 宗门那边还好点,有长辈弹压。 但江湖散人这边,就乱哄哄的。 大多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到有人突然咳嗽虚弱,一个接一个被送走,便知有怪事发生,一些性子爆裂的,已经和守住四周的河洛帮人起了冲突。 刚才有五龙仆从传了任豪的命令,校场中人不得离开,但察觉危险的本能,依然让这些江湖客想要离开这里。 河洛帮人自是不许的。 场中气氛这会压抑的很,一些人与河洛帮人争论,更多人在冷眼旁边,窃窃私语,让整个校场聒噪不休,就如波涛翻滚,孕育不安。 “杨复,义坚,过来!” 沈秋带着一帮杀气腾腾的人入了校场,有经验的江湖散人不敢拦路,急忙让开。 眼见这伙人带着弓弩,便知道事情不妙了。 沈秋往人群喊了一句,和一伙济南侠客站在一起的阴阳刀,还有担忧小虎的李义坚易胜,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都及时掠到沈秋身旁。 在擂台上,拄着刀的雷爷,也在其他几位们派长老的陪同下现身。 这河洛帮大龙头,一改往日笑眯眯的表情,圆圆的脸上,满是冰冷之意。 他灌注真气的声音,朝着校场四周翻滚回荡。 “尔等听好! 自英雄会开启时,便有魔教眼线混在正派之中,伺机而动!盟主早已察觉,但一直放任尔等行动,便是为了今日收网!” “诸位同道,盟主有令,此时便要清除魔教渣滓。 宗门长辈,安抚门人,勿要妄动。 江湖散人,心中无鬼的,便不要聒噪,安心待在原地。沈大侠,开始吧!” 背着刀匣的沈秋推了张岚一把,后者拉了拉袖子,上前一步,沈秋跟在他身后。 张岚收起折扇,低声对沈秋说: “本少爷就知道,你带我出白马寺不怀好意,这是要我给你顶缸。” “咱们之间,说这些做什么。” 沈秋也耳语回答到: “你和张楚都撕破脸了,还怕个甚?” “哼。” 张岚娇傲的哼了一声,抬起纤细左手,似在运功,黑色的鬼影真气自手臂逸散出来,看起来分外诡异。 但这只是为了掩盖背后沈秋。 他也在同时发动的生死契。 黑灰色的生死契气场自两人为圆心,飞快的扩散到周身十丈,落入乱哄哄的人群之中,当即就有几个江湖人惨叫着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不休。 他们体内的死契真气瞬间失控,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早被吩咐的小铁冲上前去,拨开人群,将那几个惨叫的江湖人拖了回来。 这一幕落在校场其他人眼中。 有的还一脸茫然。 有的认出了张岚身份的,便面色大惊。 而在江湖散人人群中,眼见沈秋和张岚向前行走,那些内心有鬼的,便心中惶恐,得知暴露就在此时,也再顾不得伪装。 当即就有十几道身影,自人群掠出,朝着四面八方飞掠而去。 这会也不需要沈秋开口了。 “贼子休走!” 留着胡须的阴阳刀杨复上前一步,手中长短刀出鞘,数道刀气破刃而出,血光四溅中,便将身前四五个逃走的人击落在地。 郎木头那一行河洛帮精锐同样不是吃素的。 在贼人起身瞬间,便有弓弩声中,那些人还没掠出校场,便被刺成刺猬,砸在地上。 鲜血自石板迸溅,周围江湖客便纷纷散开,那血光再加上人群中连续不断的咳嗽声,还有压抑的气氛混在一起,让胆小些的年轻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呵呵,尔等贼子自以为天衣无缝。” 擂台上的雷爷发出冷笑,笑声在校场上回荡而起: “但我正派得人心,行大义,有弃暗投明的七绝门少主,义薄云天的张岚大侠鼎力襄助。尔等体内的生死契邪功又哪能藏得住? 同道莫慌,这正邪之辩,不过一炷香,便自有分晓了。” 周围本还有些心慌的江湖人,亲眼见张岚自他们身前走过。 那古怪功法当真奇异,并不会指认错漏,倒也放下心来,但江湖散人这边躁动渐消,门派那边却又闹起事情。 “雷帮主!你自称正派,却让那魔教少主帮你辨认凶徒!” 某个门派长老似是一脸正气的大喊到: “我等又不知那魔门内功真相如何,万一那张岚故意坑害良善,我等又如何得知?” 还有些声音紧随其后,有的更更尖锐。 “河洛帮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魔教人联合,妄称正道,我等不服!这英雄会,也是蛇鼠一窝,我们不陪你们玩了! 开了门,让我等离开!” 各色指责滔滔涌来,都是些没甚名气的小门小派,四大宗门冷眼旁观,一些有点名气的门派,也开始收拢门人。 面对这指责,雷爷连声冷笑,他说: “你们心中无鬼,又紧张个甚?今日就算说破大天去,尔等也不许离开这校场!” 雷爷手中刀向前一挥,周围便有河洛帮和丐帮的人从四周涌来,为首的,赫然就是浪僧和张屠狗两位地榜高手。 “魔教贼子使了手段,双方恶战就在眼前!” 雷爷的声音越发冰冷,就如寒风般吹打在千人校场之上。 “这要命当口,大伙眼睛放亮点,别被某些人迷惑人心!若是闹出事情来,见了血,咱们今日可都不好收场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24.惊雷 校场中的巡查还在继续,张岚和沈秋亦步亦趋。 每向前走出几丈,就有闪避不及的七绝门卧底被抓出来。 这生死契气场发动时,只有黑灰真气流动,又被张岚用黑色的鬼影真气遮挡,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气场到来,就像是个无形的,移动的圈。 只是沈秋毕竟是那一日感知到西域刀客古怪,才开始学习生死契内功。 这功法入门极难,要花极大的精力投入练习。 天赋悟性极高的张岚都不愿去学。 沈秋虽有剑玉幻梦换取更多时间,但要将奇功练到登堂入室并非那么容易,练内功这种事,终究是个水磨工夫,急不得。 而眼见张岚一路走来,不断有七绝门卧底被从人群中抓出来。 那些还未暴露的,便开始狗急跳墙。 “别过来!不许过来!” 人群中一阵惊呼,距离张岚三十步之外,十几个人拔刀亮剑,砍翻周围倒霉蛋,又挟持了人质。 几位聚在一起,自川蜀来的红衣女侠躲闪不及,便被人擒住。 “放我等一条生路,便饶了她们!” 那几个人大声呼喊。 “我等也不愿投靠魔教,这都是迫不得己。” 眼见此事,张岚冷笑一声,他身后的沈秋默不作声,真气鼓荡,舍身决三分,生死契气场便再次向外扩散数丈,将挟持人质的匪人拉入其中。 “啊” 那十几人真气当即失控。 别说伤人。 连自持都难。 被他们挟持的那群川妹子反身抽剑,在轻灵川音骂声中,便将几个贼子性命当场了结、 这群川妹子剑客,都是川蜀之地都江堰那边来的。 是个刚刚成立没几年的小剑派,据说和墨门有点关系,这次来洛阳,是凑热闹,长见识的,结果差点遭了难。 而至此,被从江湖散人群体中抓出来的七绝门卧底,已经有三四十人了。 “那边肯定还有。” 张岚唰的一声打开扇子,看着聚成一堆一堆的门派中人,对身后的沈秋说: “看他们的样子,估计也不会乖乖的任由我等行事。” 沈秋也在看着门派那边。 好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已经联合在一起,与河洛帮人对峙,双方刀剑出鞘,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阵势。 只是眼下这情况,只要其他人眼睛没瞎,就能猜出那些门派被猜忌的愤怒之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其他门派已经和这些负隅顽抗的家伙们拉开了距离,四大宗门的弟子,更是在四周隐隐散开,配合河洛帮,将那义愤填膺的一百多号人围堵了起来。 “江湖散人已经清查完毕!” 沈秋带着斗笠,灌注真气,朗声喊到: “魔教奸细已经抓出,剩下的,都是真正的正道好汉子!大伙嫌疑已清,便请助沈某一助,勿要让魔教贼子逃入城中,混淆是非,害无辜性命!” 这场惊变来的太快,大多数江湖人这会还是一脸茫然,眼见真抓出了魔教奸细,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要和这些家伙划清界限。 他们这些江湖散人无门无派,无人庇护。 只要出了事,第一个倒霉的绝对是他们。 这会听沈秋除了他们身上嫌疑,一个个精神大振,机灵一些的,当即抽出刀剑,往那些负隅顽抗的门派那边快走几步,还发声呐喊。 “雷帮主,沈大侠莫慌!我等来竭力相助,必不让魔教贼子逃将出去!” 剩下的人也赶紧跟上。 几息之间,在那些有问题的门派之外,便又多了一层阻拦,江湖散人虽然本事普遍不行,但人数多。 这一咋呼起来,倒也真有几分声势。 眼见最后的突围方向都被封死,那些聚在一起的小门派中人便面如死灰。 一个抓着长枪,关中打扮的中年人指着走来的白衣张岚,面目扭曲,扯着嗓子大喊到: “你雷烈伙同魔教中人,欺辱我等正道宗门!非要偷天换日,把我等打入魔教,辱我名声,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必不和你等妥协! 我们都有门人同道在江湖各处,今日之事,你雷烈瞒不了天下人! 河洛帮倒行逆施!已坠邪道! 尔等!” 他伸出手,指向周围那些逼过来的江湖客,大喊到: “尔等都是助纣为虐,陷害忠良之人!” “真是一口舌绽莲花,伶牙俐齿。” 沈秋手持贪狼刀,走在张岚身侧,斗笠之下,尽是讥讽。 “魔门中人,玩起颠倒黑白的手段,倒是一把好手。心中无鬼,又怕个甚。” “公道自在人心!” 那人长笑几声,见大势已去,便握紧手中十字长枪,将矛头对准沈秋,他大喊到: “你沈秋大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有本事就让这些武林同道看看,你沈秋的一身功夫,是不是都来自那” “噗” 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秋手中长刀打断。 隔着十丈多远,酷烈刀气迎面而来,将他手中十字长枪一分为二,又在血光四溅中,使刀气划过脖颈四肢。 无头尸体砸在地上,沈秋拄着手中贪狼刀,看着眼前大惊失色的一众门派中人。 他说: “多说无益,惹人心烦!要么放下兵刃,要么就此伏诛!沈某没那么多时间和你等打嘴炮!” 眼见大哥出手,张岚,小铁一左一右,也是摆出架势。 李义坚和易胜都是抽刀在手,大胡子杨复,也坚定站在沈秋这边,面色死寂的郎木头已经抬起手指,在他身后,大队河洛精锐已经抬起手中弩机。 只要一声令下,就是万箭齐发。 “我等不服!” 眼前众人已是山穷水尽,但犹自顽抗不休,他们大喊大叫,面色悲苦,就好像自己真的是弱势一方,被屈打成招。 “我等也是正道中人,我等要见武林盟主!申诉冤屈!” “河洛帮与四大派屠杀忠良!妄称正派!” 在这些嘈杂喊声中,张岚的表情很是尴尬。 这些家伙死不认输的缘由,便是抓住他张岚的身份大做文章。 确实,张岚的身份很尴尬,而这生死契功法,又是魔教人才会用的。 正派中人,用魔教功法,揭露隐藏在正派中的魔教奸细,使用者又是魔教教主的小儿子,阴谋论稍稍一散发,就确实有点站不住脚。 “砰” 就在沈秋提着刀,准备突入那群辱骂张岚的渣渣,大开杀戒的时刻,一声巨响在校场中央响起,就如闷雷爆鸣,压住场中所有混乱。 众人回头看去,身穿玄黑长衫的武林盟主,如天外飞仙一般,正站在擂台中央,就站在雷爷身前。 他手中的黑色拳套下,抓着一坨血淋淋的玩意。 还有鲜血不断滴入地面。 “尔等要见我,我来了。” 任豪面如寒霜,看着那些聒噪不休的宗门之人。 他向前走出一步,手中提着的东西越过半空,砸在那些人眼前丈远的地上,把最前方的几名长老吓得后退数步。 那是人头! 二十多个头发捆在一起的人头,一个个面色狰狞,满是不甘。 其中还有个五行门长老苍老的脑袋。 “雷帮主,沈秋,都是依我命令行事!” “这校场,也是我下令封锁的。” 任豪活动着手指,有血滴自指尖滑落,他向前行走,每一步的气势,都压的那些门派中人面色惨白。 盟主的声音,更是响彻校场周边。 “张岚公子是否可信,更轮不到你等来聒噪!” “你等不是有冤屈吗?” 任豪抬起左手,指向眼前缩成一团的宗门中人,他厉声说: “我来了!说!你等有何冤屈! 身为正道中人,学魔教武功,为魔教奸细,乱我中原武林,颠倒黑白,心肠歹毒,畏敌如虎还敢自称良善? 尔等有何颜面去见祖宗先辈! 还不放下兵刃!” 这最后一声,是任豪吼出来的,浑厚真气束在一起,就如音波冲击,不外泄一丝,尽数轰在那些心中有鬼的宗门之人身上, 使他们面色惨白,口鼻喷血,软倒在地。 天榜虎威,强横至斯。 在兵刃铛铛落地之间,自有河洛帮人冲上前去,将他们束在原地,无法逃脱。 “魔教使毒害我正道,诸位同道不必担心。” 任豪朗声说: “已有医师煮熬药物,七日之内,疫毒自解。但魔教匪人,必不会让我等如此轻松自在,诸位同道,正邪之战,就在这几日将起。 我欲就在这洛阳迎敌魔教,谁愿与我同行?” 盟主询问,一时间校场中群情激奋,似是人心可用,但不管任豪,雷爷,还是沈秋,张岚,眼中都有疑虑。 双方的互相试探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该真刀真枪的搏杀了。 敌暗我明,也不知魔教那边,会出什么招—— “长道,你快走,快回洛阳报信去!别管我了!” 洛阳城外百里处,济源近孟州之地的平原上,全身是血的司长道,正背着自家兄弟,竭尽全力的往洛阳方向狂奔。 体内真气似不要钱一样鼓荡,使他身上血衣都在飞舞摇晃。 在他背后,背着那人已经中了好几箭,都是黑色箭杆,百色尾羽,箭头带着阴狠倒钩,刺入血肉强行拔出来,就是一个血窟窿。 这种箭做工繁琐,只有精锐兵卒才会配备。 “北朝狗贼滔滔而来,洛阳守备毫无察觉,若是让他们冲入了洛阳周边,这中原首善之地就要成人间鬼蜮!” 那人也是个好汉子,他强忍疼痛,对背着他疾行的司长道喊到: “长道,这可不是你我二人的性命,这是十几万人的性命,容不得你我有妇人之仁,快把我丢下! 你赶去报信!” “你放屁!” 司长道这年轻人却不愿意,他大骂道: “你我两人从小就认识了,苏州大战那么危险,你也未弃而我去。若不是今早我脑子抽风,非要来看着汉光武陵,还要到处走走,便不会有你今日之祸。 这都怪我! 我怎么丢下你不管?” 两人越过一处丘陵,身后便有战马嘶鸣声,只听混乱声动,便知道后方最少跟了十几骑。 那些骑士各个身穿轻甲,身材健硕,手持强弓劲弩,胯下战马也是百里挑一,奔行之间,便四面散开,就如狼群掠食,朝着眼前两个逃亡者急追而来。 这是北朝探马。 还不是普通的,那一身装备便能看出,这是十足十的精骑,北朝军团的精锐之师。 那些战马屁股后面,都还挂着绑起的人头,还有鲜血滴落,一看就是刚刚割下来的,自然不是什么普通农夫之类的。 这些人头 都是南朝武林中人的头颅! “快走!” 眼见北朝骑士追击而来,被司长道背在身后的汉子一把挣开司长道的背负,踉跄着落在地上,手里抓着一把铁剑。 他气喘吁吁的咬牙喊到: “长道,你我此生,大概再无见面之日了。 兄长我武艺低微,一直给你拖后腿,我弟乃是有才之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岂能死在这无人知晓之地。 你走! 兄长豁出性命,也为你抵挡一二!” 司长道当然不可能任由兄弟就这么送死,他也抽出背后铁剑,要上前帮忙,心里一股血勇,想着和兄长今日就战死于此。 也不枉义气一场。 “不许过来!” 他刚踏出一步,就被全身是血的兄长一脚踹在腿上,把他踢出去几步。 那人拄着剑,撑着身体,脸上尽是血污。 他对司长道咧嘴笑了笑,说: “滚回去洛阳! 告诉盟主和雷烈,北朝精骑一万人,正往洛阳星夜而去他们要渡过黄河,也需一日,让他们做好准备。 再告诉江湖同道知晓,我丽水楚雄为阻拦北朝狗贼死于黄河河畔,乃是真正好汉!” 说完,这武艺低微的楚雄,暴起真气,发出一声虎吼,朝着眼前冲的最快的北朝探马扑了上去,也不顾长矛穿刺,就以搏命打法,一剑砍断那探马脖颈。 血光四起时,还有他暴怒的吼叫。 “走啊!” “把我的名字带回去!走啊!” 在他背后,司长道掠向不远处的黄河河畔,哪里还有他和大哥今日外出踏青时用的小舢板停着。 只是,来时两人,往返却只有一人。 司长道不敢回头去看。 这汉子双眼中尽是热泪,待冲上舢板,划出几丈后,他回头看去,河畔上有三人精骑,正在张弓射箭,一人手中,正提着兄长的脑袋。 “北朝狗贼!” 司长道悲声大吼: “我这一生,誓要屠尽尔等!灭你朝国,天地共鉴!” “砰” 话音刚落,一道五短身影便如飞鸟掠空,自那精骑后方横掠而来,一掌打在司长道胸口,打的年轻人翻倒在舢板上。 “呵呵,年轻人本事不大,志向倒是不小。” 七绝长老杨北寒站在舢板之上,他看着痛苦的司长道,他说: “先有命活下来再说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25.谋算 “嗷” 傍晚时分,鹰唳声响,打断沈秋练武,他睁开眼睛,便看到山鬼那只雌鹰,正从高空掠下,正落在窗沿上。 爪子上绑着个小竹筒,里面塞了封信。 “山鬼这是有急事?” 公输巧手活动,真气丝线掠来,将信件抓回手中,他打开信件看了一眼,当即起身,眼中尽是厉色。 半柱香后,任豪小院中,盟主也看完了那封信。 任豪长出一口气,将信纸递给身边冲和道长,这养气功夫十足的泰山老道扫了一眼,也是紧紧抓住了手中拂尘。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任豪看着窗外黄昏夜色,他说: “魔教,真和北朝绑到一块了。” “盟主,这信中所说,当真属实?” 林菀冬也是面色沉重,她看着任豪,问到: “信是那小铁少年送来的,沈秋人又在何处?” “他出城去了,据说那送信示警的人,还带回了人证,沈秋前去接应了。” 任豪摸了摸手中扳指。 他眼中沉重,但并未绝望,而是看了一眼西方天际,说: “不必再抱幻想,此事肯定是真的!诸位,召集洛阳城中武林人士,那些门派长老都请过来,我要与他们好生说一说这事。 另外,请雷帮主,把那洛阳府令也请过来。 这等战阵之事,只有武林中人,是不行的,需得调动地方兵卒,还有城外天策军大营...李报国少侠,也要一并请过来! 现在已是争分夺秒,不容迟疑。” 五龙仆从自小院中鱼贯而出,不多时,洛阳城中,大大小小的,稍有点排面的人,都被请了过来。 大家伙以为,盟主是要说一说,那正在快速蔓延的疫毒之事,结果刚进厅堂,就看到任豪身后的墙上,已挂了一幅临时绘制的洛阳地形图。 而在洛阳百里之外,黄河两岸,花了两个大大的红点,在厅堂中,还有一名带着乌纱帽,面色惨白,不住擦着冷汗的南朝官吏。 那是很没存在感的洛阳府令。 稍有点军阵常识的江湖人,立刻面色大变。 这是... 北朝人打过来了? 人差不多到齐之后,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任豪睁开眼睛,站起身,也不拐外抹角,第一句话就是: “诸位,北朝精骑一万多人,正往洛阳而来,魔教精锐也随军而行。 放弃幻想吧,准备打仗!” 另一边,洛阳城外十里处,沈秋一路飞纵而来,速度要比战马更快几分,山鬼正在路边树下等着他,在旁边的瘦马座鞍上,躺着一个全身是血,生死不知的人。 “我在黄河渡口,救下他。” 山鬼还是那简洁的语气,他说: “有难缠的魔教人,欲杀他,他应是知道些什么。” 沈秋将那昏迷的人扛起,一看之下,发现还是个熟人。 这不是司长道吗? 英雄会开始前,这年轻人在擂台上和他切磋过,只是运气不太好,揭幕战第一日,就遇到了人榜第一李报国。 司长道虽是名义上的地榜二十四,但和得了好功法的李报国也是伯仲之间,一番龙争虎斗,打了三十多招,便败下战来。 “北朝来了多少人?” 沈秋问了一句,山鬼手一招,站在枯树上的凤头鹰便滑到他手臂上。 他抹了抹自己爱宠,低声说: “据‘青鸾’所看,应该不少于万人,都是骑兵,速度极快,今晚就会渡河,最多明日,便会攻向洛阳,后方长治,晋阳等地,还有大队援军。 不下五万人。” 山鬼看向黄昏下的洛阳,面具之下,双眼中有些迟疑。 他说: “中原之地的北朝狗,都已尽数调动,洛阳,挡不挡得住?” “不知道。” 沈秋扛着司长道,压低声音,对山鬼说: “但任豪早有准备,算算时间,只要撑住两日,南朝也有援军来。” “嗯,这便好。” 山鬼还想着,若是洛阳挡不住,今晚就带青青,小铁,还有那个一直和沈秋搞暧昧的瑶琴姑娘,回去太行暂避。 现在听到沈秋说,正派这边也有准备,便放下心来。 他说: “我在城外游弋,伺机刺杀北朝大将。 若有需要,及时联系。” 说完,山鬼翻身上马,对沈秋挥了挥手,便带着他那只“青鸾”飞鹰,往城外更远处去了。 北朝人为击破洛阳而来。 但安知,他们来到此处,也免了山鬼四处去寻,正好借这个机会,杀个痛快! 沈秋知兄长性格,也不多劝,背起司长道便往城中飞掠,但掠出几十丈后,他用雪霁真气为司长道愈伤。 真气刚入一体,却被经络中厚重“气墙”死死堵住。 “这是,摧魂爪?” 沈秋皱起眉头。 他大概猜到,司长道这逃亡途中,是遇到谁了。 杨北寒,七绝长老。 所以,这次的事,是张楚策划的?那家伙,居然能调动北朝精锐配合他行动,他能量这么大吗? 不! 不对! 沈秋前掠的脚步突然停下,他回头看了一样洛阳北方,心中有个想法升起。 只靠张楚,是指挥不动这一万多精锐的。 整个中原地区的北朝势力,都被调动起来,配合这场大军突袭,张楚虽是七绝门主,身份尊贵,但北朝朝廷,是不认这个的。 所以,张楚应是出谋划策,真正执行的,定然是位高权重的北朝权贵。 高兴... 那借助寒魄封冻,修行朔雪玄功最后玄关的北朝国师,出关了! “真是冤家路窄。” 沈秋舒了口气,眼中又浮现出一抹心安。 他背着司长道掠向洛阳,轻声说: “还好,提前做了准备,任叔这人做事真挺靠谱的。就是...听说他也学的是蓬莱内功,怕是有些不妙,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小半刻钟之后,沈秋回到白马寺,芥子僧已在此等候。 沈秋将昏迷的司长道放入床榻,对芥子僧说: “是摧魂爪的暗伤,估计已是神爪境界,真气封堵经络穴位,我怕伤他躯体,便没有强行去冲。 但若不除去那真气,这江湖少侠,就算救回来,也是废掉了。一旦被杨北寒近身十丈,真气引爆,他怕是此生都要成废人。” “阿弥陀佛。” 芥子僧半边完好的脸上,尽是严肃。 他坐在床边,抓起司长道的手腕,将涅槃真气注入少侠体内,又对沈秋说: “这倒不必担心,我师父圆悟禅师,曾与张莫邪有过交手,也受摧魂神爪之苦,他已参悟出解开封锁的法门。 只要那杨北寒功力不如张莫邪,这少侠只需三柱香,便会苏醒。” “那大师尽快。” 沈秋站在一边,说: “盟主那边等消息呢。” 沈秋身后,赶来的张岚紧扣手中折扇,他看着痛苦的司长道,便压低声音,对沈秋说: “张楚那厮,也来了?” “不清楚,但杨北寒肯定来了。” 沈秋抱着双臂,对张岚说: “这要弄不好,你兄弟两人,怕是要在洛阳对决一场。鬼影魔功练的如何?这一次可别被张楚一招秒了,丢人的很。” “已入七重。” 张岚皱着眉头说: “还有已登堂入室的万花灵玉指,但只靠我,要对付张楚,怕是不行。” “肯定不会让你去对付的。” 沈秋活动了一下手指,说: “张楚说要和我了结恩怨,那肯定是由我来了,但最麻烦的是,这一次来的北朝人里,怕是有高兴那等天榜高手。 一旦盟主被他缠住,咱们这边就要落入下风。 那天榜高手之间打斗,一时半会根本分不出胜负,更何况,此番高兴的朔雪玄功,应该已是大成了。” 他想了想,对张岚说: “你把这个消息,送去给盟主说,我要出去一趟,还得再做点布置。” 片刻之后,白马寺外,暗巷之中。 靠在墙边,抱着双臂的沈秋,听到身后黑暗中有轻风吹来,便回过头去,一袭红裙落入眼前,沈兰那妖女还装模作样的撑着一把伞。 打扮的倒是有股江湖奇女子的风范。 “你那只鸟,下次找我的时候,能不能让它不要老在我洗浴的时候冲进来?” 沈兰语气冷冽,说: “幸好是只雌的,否则我就帮你把它去势了。” “城中五行门人,可杀干净了?” 沈秋不接那话头,直接问到: “可还有残留?” “盟主天榜虎威阵阵,亲自出手,怎可能有残留?” 沈兰伸手拨了拨头发,在那伞下轻声说: “城中从暗血长老以下,三十七名五行精锐杀手,已尽数伏诛,还有二十多个提不上串的小虾米,是我亲自动的手。 现在这洛阳城,干净的很。” “北朝人来了,大军突袭洛阳,高兴,张楚随行,之前万毒门也散播了疫毒于城中,这是魔教大联合。” 沈秋看着沈兰,语气低沉的说: “我想,这等盛事,曲邪肯定不会坐视旁观,也许就在这一两日,你那师父,也会来到洛阳。” “你让我做饵?” 沈兰当即明白了沈秋的意思。 她说: “到也不是不行。 只是曲邪的易容手段,天下第一,千变万化,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就算是盟主,在他主动潜伏的情况下,也别想抓到他。 我倒是能试一试,把他找出来,但你也说了,高兴既来洛阳,任豪自然要去对付他。 没了盟主相持,我可不觉得,就靠城中其他人的手段,能把曲邪灭杀于此。” “不!” 沈秋摇头说: “这一次轮不到你做饵,城中有个比你更适合做饵的人。 你可以潜在暗处,我想,若是你,陆归藏和花青一起伏击的话,曲邪手段再高,也要身受重伤。 若是实在不行,我其实还有一手牌,但能不用在曲邪身上,最好不动。 毕竟,底牌要在最关键时候,才能打出来。” 沈兰默然无语。 她知道沈秋说的饵是谁,想到那个人,如今心性大变的沈兰,心中便有些不舒服。 她又说到: “你不来掺和一手吗?若是有你在,咱们四个,还真有点可能,把那老魔头杀死在洛阳。” “我有我的麻烦要处理呢。” 沈秋不加掩饰的说: “所以我只是提个想法,若你们真想动手,也许玄鱼那边的奇蛊,就能派上用场,但这事,得你去和她说了。 那小巫女,虽然和我师妹玩得好,但她并不怎么信任我们。” “行。” 沈兰转了转手中油纸伞,她说: “谢谢你的消息,我再考量一二。” 沈秋也不纠结,转身便如风中孤烟,离了巷子,只留下沈兰一人站在暗巷之中。 有风吹来,使她红色裙角飞舞,黑发转来转去,沈兰用带着黑色轻纱手套的手指,扣着手中油纸伞,慢慢走向暗巷另一端。 世事还真是无常。 该死的,活下来了。 不该死的,已红颜薄命。 杀人的,如今已成废人。 该被杀的,却还活的好好的。 恩怨几时休? “秀禾,你说,我该去找他帮忙吗?” 在巷子出口,沈兰撑着伞,对站在黑暗中,穿着斗笠黑裙,背着一把血色倭刀的矮小身影说: “我亲手造的孽,该由我亲手去解吗?还,来得及吗?” 秀禾当然是不会回答的。 她虽然换了只百年篡命蛊,“聪明”了很多,但还没聪明到这种地步。 -------------- 是夜时,刘卓然一身疲惫的从南海剑派的小院里走出来,他披散着头发,还绑着几根小辫,身上衣服也是歪歪扭扭。 多日不见,他腰间多了个精巧的酒葫芦,那是花青送的。 他想做个红尘人。 他已经开始适应做个红尘人了。 这疫毒来袭凶狠,门派中除了他和长老之外,都已尽数病倒,长老去参加盟主的会议,这一日多,都是刘卓然在照顾南海派的师兄弟。 这会才给师弟师妹们送了药汤,让他们饮下之后,总算能好好睡上一觉。 他自己也能休息一下了。 他抱着父亲送的那把剑,摇摇晃晃的走出院子,解下腰间酒葫芦,打开,往嘴里灌了口酒。 这几日里,多次饮酒,已经熟悉了这种酒入喉肠的味道。 刘卓然坐在院子口的石阶上,抬起头,看着头顶那一轮弦月,他现在偶尔还能想起蓬莱山中的那些日子。 但却已经遥远的就和上一辈子一样。 “剑君...” 风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让自斟自饮,乐得逍遥的刘卓然猛地回头。 他看到,在另一侧,几丈之外的阴影中。 一个红裙女子,正撑着把伞,站在一处无人桌椅边。 她带着黑色的手套,遮住双手,夜风吹来,黑发和裙角摇来摇去,那一身大红衣裙,像极了鬼怪志异中的妖艳女鬼。 只是那双眼睛... 浑浊了些。 “你...” 刘卓然也没想到,这恩怨纠缠的两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他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剑君变化倒是挺大,想来也是在红尘打了滚,你曾不是我们的一员,但现在,你是了。” 沈兰轻声说: “来与妾身喝杯酒吧,聊一聊,我们之间的恩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26.乱点鸳鸯谱 热门推荐: 夜色下的洛阳,校场下一片死寂,和城中的万家灯火形成鲜明对比。 疫毒自今日清晨爆发,一天时间,横扫了大半个洛阳城,这城中有十几万人,到眼下这个点,被疫毒所伤的无辜,怕已经有几万之巨。 从夜色下洛阳掠过,便能听到阵阵咳嗽声。 就好似洛阳夜中多了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 只是,疫毒不害性命,之前沈秋和任豪认为,这是万毒和药王的世代争斗,将洛阳卷入无妄之灾。 但现在,一支北朝大军正在百里之外渡过黄河。 那是北朝驻扎在山西的精锐,本该策应齐鲁之地,但在齐鲁攻势受挫之后,便一直停在山西境内。 如今却横跨千里,来到了中原洛阳。 从长治,临汾往北,包括太原在内,这本就是北朝领地,这只军队动的非常快,南朝这边竟毫无防备。 若不是司长道打输了英雄会揭幕战,和一众好友跑出去散心,一路跑到了黄河以北,恐怕这支军队在趁夜色渡过黄河之后,才会被洛阳方面发现。 今夜的洛阳,高层睡不着,紧急讨论事态。 平民百姓也睡不着,疫毒来袭太过凶狠,虽然有李家药铺提供免费的汤药,但照顾家中病人也是难以入睡。 洛阳无眠。 河洛帮总坛的校场中,被疫毒侵染的江湖客们都已服下了带着某种恶臭的汤药,都已入睡,这方校场和白日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死寂的很。 在边缘处,仓房之下,有张破旧的八仙桌,和几个长条凳子,本该是给英雄会的侠客们坐的。 “这是机关术吗?” 刘卓然坐在凳子上,看着沈兰背后那带着斗笠的秀禾,他功力尽废,但眼界还在。 再一次看到秀禾,刘卓然心中也颇不平静。 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在苏州那一夜,使凌虚剑刺穿秀禾心脏的场景,甚至,在之前一些时日中,刘卓然每每入睡,都会梦到那一夜的失手。 在当时极度失落的时候,他甚至有种感觉,也许,就是因为他失手杀了秀禾,才有后来的灾厄。 毕竟,在当初从师父手里接过凌虚剑时,他就许下誓言。 凌虚剑下,不斩良善。 也许,秀禾算不得良善,毕竟出身五行门,手上肯定也沾过血。 但刘卓然就是无法释然。 和死在他剑下的其他那些或正或邪,大奸大恶的江湖客相比,秀禾善良的就和一只小白兔一样,还是为了救人而死。 他的誓言,在那一日,终究是破了。 也许,师父将他逐出师门时,说他道心已乱,说的便是他心中这个心结。 “是,秀禾被制成了机关人。” 沈兰手边放着油纸伞,眼前是个白瓷酒杯,有些许酒水。 这心性大变的妖女语气平静,她说: “这是坏人遗骸,在常人眼中,乃是万恶之行。剑君手持长剑,怕不是要拔剑厮杀,斩了妾身这妖女,降妖除魔一番?” 刘卓然没有回答。 沈兰的语气中,依然带着一丝讥讽。 在她眼里,刘卓然就是个满口大话的伪君子。 “你与秀禾,情同姐妹,我不觉得,你是非要亵渎她尸体,大概也是情愫难解,便将她带在身边。” 刘卓然拿起酒葫芦,喝了口辛辣的酒水。 他说: “再者说了,如今的我,又岂是你的对手?”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被一直看着他的沈兰捕捉到,那笑容中多少带着一丝无奈。 但却并没有很多悲苦。 他好像真的认命了。 但问题是,如他这样的人中龙凤,真的甘心认命吗? “剑君如今也是见识过我等凡人人生疾苦了。” 沈兰看了看发出咳嗽声的院子,她说: “生老病死,生离死别,这些往日剑君不会去看,不会去思考的事物,如今你也已经经历过,你已知我辈江湖中人,坎坷求生之难。 剑君,可还认为,妾身当日在苏州所作所为,乃是妖邪之行?” “当然是!” 刘卓然手中的酒葫芦停了停,他看向沈兰,灰蒙蒙的眼中并无一丝纠结。 他说: “为一己之私,害他人性命,你是救了自己,但苏州城中死亡无辜的命,谁能去救? 人道生养艰难,人活一生无奈纠缠,不得解脱,便是这样,那些无辜,依然在努力的活,就因你一人,断送了那么多亡魂。 这不是妖邪之行,又是什么?” 面对他的质问,沈兰抿了抿嘴,无话可说。 但就在沈兰失望时,刘卓然却又喝了口酒,喟然长叹。 “只是,我如今也算是悟到了,其实当日那事,也有我的一分不作为。” “嗯?” 沈兰诧异的看着刘卓然。 后者微闭着眼睛,伸出手指,在桌子上轻弹,带着某种熟悉的节奏,他轻声诵唱: “一恨天涯流浪,出生不详。” “二恨红颜薄命,笼鸟难翔。” “三恨世态炎冷,谁能相帮?” “四恨恶人无德,坏了心肠。” “五恨纯真已逝,何处寻访?” “六恨情义不全,故友心伤。” “七恨天道不公,黑白无状。” “此恨难忍,此心难承,此身难全,问苍天,凄凄惨惨何时休?莺莺燕舞何时还...” 剑君的声音算不得好听。 沈兰用的奇毒,让他功力尽废,体魄也被毁,声带受了些影响,不再如以往那般温润,总是带着几分沙哑。 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的声音。 但声音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他诵唱的这首词曲,让沈兰双眼愕然。 这首词,是她在苏州时,为自己写的,除了偶尔自己唱起,绝对没在任何外人前唱过,这刘卓然,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当时到苏州的时间其实很早。” 刘卓然摇晃着酒葫芦,对沈兰说: “那一夜里,在烟雨楼下,也听到了你唱这首词,当时心中就有疑惑,你这风尘女子,是遭遇了何等欺辱,怨气竟如此大? 但当时,我自持世外之人,不入凡尘中,并没有去深究,更没有循着这怨气,去试图化解援助,就任你那么策划苏州之事。 结果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他将最后一口酒,灌入嘴里,闭着眼睛,对沈兰说: “若是那一日,我听到这词时,便去询问你。 若是你被困于苏州,无力解脱时,我能援助一二。 事情也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 那些无辜者,也不必死在江湖大战中。” 刘卓然摇了摇头,他抱着怀中剑,靠在桌椅边,闭着眼睛,对沈兰说: “我恨不恨你,我怨不怨你,事到如今,都已不重要了。那些无辜亡魂的散去,也有我的不作为在其中。 这事,又怎能全推到你一人头上? 蝼蚁,尚且惜命。 所以,离去吧,沈兰,你我之间,已经没什么恩怨了。” 沈兰心窍中,被夫人亲手植入的清心蛊,突然剧烈抽动,让沈兰脸色一阵涨红。 古井无波的心境,一瞬间犹如滴入波澜,难以维持。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下心中那股摇曳晃动,这刘卓然...居然把那些染了血的脏事,把那些无辜公道,把那些责任,主动往他身上揽。 这人,怕不是疯了? “妾身今夜来寻你,并不只是为了说恩怨。” 沈兰强忍着心中痛苦,换了话题,她对刘卓然说: “这两日,洛阳城中五行门,七绝门眼线已被尽数清除,但若妾身所料不差,北朝军队围攻洛阳的时日,妾身那位师父,也会来凑个热闹。 剑君你以凌虚剑破他修为,夺走地榜第一,让他丢了脸面,又身受重伤,差点身死道消。 以曲邪的性子,只要来了洛阳,他就不会放过你的!” 沈兰脸上带着面纱,看不太清楚表情,她复尔又说: “当然,他也不会放过我。” “你想让我做饵?” 刘卓然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他沉思了片刻,说: “可以。但你可有把握,一战之下,将曲邪那等真正邪魔,彻底留在洛阳?” “妾身已联系了陆归藏。” 沈兰说: “他愿意相助,妾身还知,这洛阳城里,正有一位和剑君相熟的仙门中人,妾身与他也算是朋友,若花青公子能来协助。 此事,便有七分把握。” “我会与他说。” 刘卓然抱着剑,斜靠在长凳上,他说: “苏州之时,我自持清规戒律,所谓蓬莱规矩,本可以取曲邪性命,却非要饶他一命。如今也不知有多少无辜女子,因我而死,又是一分不作为。 那些无辜者...都是我的罪孽。” 他的语气低沉下来,说: “既然有机会能为无辜者讨回公道,我便与你合作一回。” “但你会死!” 沈兰的语气也变化了一下,她说: “纵使事成,曲邪真死了,以他的手段,以你现在的功夫,你基本不可能活下来。你已不是仙门中人,如今你连二流江湖人都打不过... 纵使如此,你还要行险?” “这和打得过,打不过没什么关系。” 刘卓然打了个哈欠,酒意翻涌,已是微醺,他畅快的挥了挥手,说: “为我道心,呃,江湖人管这个叫‘武道’,为了这些命中执着,为了那些无人理会,但我却想要讨回的公道。 为了那些我不曾见过,却因我而死的无辜性命。我已落魄至此,也见了红尘,又何惜此身?” 沈兰点了点头。 她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带着秀禾离开,身后刘卓然当真似是醉酒入睡,也不起身送别,待越过几处巷子,沈兰身形一闪,落入地面。 她捂着心口,一股股钻心之痛从心窍传来。 “用了清心蛊,使你心境清澄,不再为外物所引,但若是心境破掉,便要受千刀万剐之痛。” 当日夫人给她清心蛊时的言语,在沈兰心头回荡。 今夜,她竟因刘卓然那一席话,破掉了自己的心境,好在这几月里,化龙指的毒素已经清的差不多了。 否则这一夜变化,足以让沈兰毒气反冲,让她身受重伤,甚至有性命之危。 “噗” 她扶着墙壁,捂着心口,喷出血渍,瘀血喷出,这才让沈兰身体稍稍好受一些,但嘴中苦涩,心头也是苦涩。 她是当真没见过,有人避着烂泥不走,非要给自己身上染上因果。 “给。” 一个笑呵呵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穿着情意长衫,抓着扇子的花青笑眯眯的将手帕递给狼狈的沈兰。 这神出鬼没的仙家公子站在一边,就像是欣赏着沈兰落魄的身姿,他意味深长的说: “现在知道了吧?兰儿,刘卓然可不是什么伪君子,你以前把他想差了。” “那又如何?” 沈兰用手帕擦了擦嘴,她说: “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嘴上说的好听罢了,我倒要看看,真的遇到曲邪时,他还能不能那么看淡生死!” “我觉得他可以。” 花青收起折扇,他对眼前沈兰说: “兰儿,这次我帮你收了曲邪那当世妖魔,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两赌上一把!” 他说: “若是刘卓然真的如我所说,是个真正的当世君子,又能在这场伏击中活下来,那你便输了。 我也不要你替我做什么事,我只要你把自己的一样东西,交给刘卓然! 你因仇恨毁了他。 现在恩怨已清,我便要你,再把他变回那个惊艳才绝,但如今却多了一丝人情味的蓬莱剑君!” “我拿什么救他?” 沈兰冷笑一声,对花青说: “奇毒无药可解,他周身经络穴位都已废掉,药王鬼医都做不到的事,我怎么做到?” “你当然可以。” 花青眯起眼睛,如老猫一样,上下打量着沈兰的身段,他轻声说: “曲邪要你的身子清白,来助他突破天榜,晋入先天,你这身子,可是相当值钱呢。 若是我等杀了曲邪,我也不要别的... 你就与那被你害惨的剑君,做个人世间的恩爱夫妻,以你体内天生灵韵,加以正统阴阳双修,助他重塑根骨经络,自此脱胎换骨。” 他看了一眼沈兰刚刚呕出的瘀血,意味深长的说: “反正,你心境已破,已是心动,我就顺水推舟,乱点个鸳鸯谱,全了你两这红尘打滚,不得解脱的苦命人儿。 可好?” 这个要求,让沈兰一阵沉默。 她并没有说好,或者不好,而是看着花青,反问到: “你为何一定要让刘卓然恢复?我看他那样也挺好的,以后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他是平安了,这世道就不平安了。” 花青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对沈兰说: “我要做的事,你既不懂,也猜不到。你只要知道,刘卓然必须恢复过来,若没有他相助,这事,就很难做成。”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27.孤军 这一夜相当漫长。 在河洛帮总坛的正厅中,任豪坐在主座上,左手边便是雷爷,张屠狗,浪僧等等一众洛阳地头蛇,更远处就是前来参加英雄会的一众门派长老和代表。 在右手边,则坐着几位穿着官袍,带着乌纱帽,脸色惨白的官僚。 这些当官的,往日最是看不起这些走江湖的莽汉,但现在被一群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围着坐,感觉确实糟透了。 那第一位,就是洛阳府令。 然后是府衙的一众官吏,事发突然,也没办法再把洛阳地区其他下属的官们带过来。 当然,洛阳城中不该只有这么点官吏的。 “他们跑得倒是快,见疫毒在城内蔓延,便带着家属,弃官而走,果断的很。” 雷爷语气平静,面无表情的对盟主说: “咱老雷三番两次上门去‘请’,才请来这几位,府令大人,你看,这北朝狗贼已经在黄河渡河了,最晚明日就会到达洛阳城下。 若不做抵抗,就算洛阳城城墙坚固,被北朝高手连同军阵一冲,怕是也抵挡不住。 咱们这些江湖人,做事粗鲁,但最少知道咱们一撤,这满城百姓可就要遭殃了,所以今晚特地请诸位过来,就是要请各位共克时艰。 保下洛阳城,打退北朝贼人。 江湖客们得到名声,您几位也能博些前程,至于这战后劳军之时,咱老雷知道洛阳府库常年亏空,便也不为难你等。 这钱,我河洛帮出了就是。” “好说,好说。” 雷爷这一番话,说的毫无尊重,但洛阳府令,却不敢表示不满。 这个中年人摸着胡须,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陪着笑脸,对眼前这位洛阳城里,真正的“无冕之王”温声说: “我辈读书人,学圣人学问,也知道守土卫国,此乃大义所在。雷爷和盟主,愿意统帅江湖人襄助本官守城,本官求之不得呢。” 他看了看周围吓得魂不守舍的一众下属,便面色诚恳,伸手对雷爷和盟主拱了拱手,说: “只是本官乃是读书人,这兵书未曾读过,也未上过战阵,不敢轻言军国大事。本官听闻盟主曾上过战场,打过北寇... 不如这样。” 洛阳府令捻着胡须,起身对任豪说: “这守城之事,大大小小,都托付于盟主,若需要本官协理,那官印就在府衙中,雷爷和盟主自取就是。” “大人实在太客气了。” 见平日里用钱喂饱的洛阳府令如此晓事,并没有拿出当官的腔调来为难众人,雷爷便笑了一声。 冰冷的脸色随即变得温和起来。 “不过大人说的也有道理,这军国大事,还是得交给懂行的人来,那我雷烈,就替盟主谢过大人厚爱信任。 这天色已晚,大人便先去休息吧。 您的家眷,都在家中,被我河洛帮人用心保护,大人不必担忧家中之事。待打退了北朝狗贼,护的一城百姓平安。 我河洛帮,也有大礼送上。” 那府令脸色变了变,但形势比人强,无奈之下,只能起身告辞,带着一众官离开了厅堂。 待他们走后,大厅里便响起了一阵讥笑声。 就如当官的看不起走江湖的。 这走江湖的,也看不起只会捞钱的当官的。 眼见这洛阳府令,在雷爷面前乖得和孙子一样,一众江湖人,对雷爷的手段,便是佩服万分。 而一直闭着眼睛的任豪,也睁开了眼睛,眼中同样尽是不满。 他说: “我往日与朝廷官吏,也有打过交道,但如你们这洛阳府令一般无能软弱的官,还真是少见。” 盟主这话,在大厅里又引发了一阵笑声。 “嘿嘿,这不是好事嘛。” 雷爷嘿嘿一笑,他说: “若是换个强项的在这里,咱们这守城之事,怕还是要多出几分波澜来,就是要这等怯懦无能,只知道捞钱享受的朽木。 洛阳一城,才能平安平静这么多年。” “雷爷当真好手段!” 当下便有其他门派的高层赞赏一声。 有几个心思灵活的,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要回去之后,也学学这雷爷的手段,把当地的官们都架空掉,更方便门派发展。 任豪,则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雷爷。 他基本可以肯定,这个无能的府令,大概就是雷爷用银钱开路,一路推到洛阳府令位置上的,为的就是好控制。 洛阳城里真正的“府令”,分明就是这雷烈了。 一众官僚都被架空收买,让这洛阳城及周边,几乎都成了河洛帮的独立王国了。 这才有河洛帮发展这么多年,也不被官方扼制的大好局面。 这种事,任豪平日是不管的。 他到底只是个江湖人,对南朝朝廷一点好感都没有,自然不愿意插手。 但现在这个危急时刻,雷爷这一手常年架空的策略,却显现出了非常让人不安的结果。 “洛阳城中有府兵登记在册近四千人,但雷帮主,你给我句实话,真正能上阵的,有多少?” 任豪看了一眼手中册子,低声问了一句。 雷爷这会表情有点尴尬,他用更低的声音回答说: “约莫一千人吧,其余都是留给府兵中,几个官们吃空饷的。就这一千人,也是久未训练,拉出来壮个声势还成,真要打仗,怕是会坏事。” 眼见任豪表情有些微变,雷爷又急忙说: “但盟主不必忧心,我河洛帮帮众,在洛阳就有四千人,都是敢打敢杀的好汉子,又都是本地人,要保住家乡亲人,定然是会竭力死战的。” “还有我丐帮中人!” 穿着乞丐装的张屠狗也开口说: “咱们叫花子虽然功夫差点,但胜在人多,出城与敌军野外浪战怕是不行,但上城墙守城,也绝对没问题。 这么一算,咱们这边人数,还要比北朝来人更多呢。” “丐帮大龙头说的是。” 南海剑派的长老也开口说道: “若是算上次城中江湖人,咱们并不比北朝狗贼弱势。 大家也都有胆气,既然遇到洛阳这事,咱们正派中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任由北朝贼子破了洛阳,造下杀孽。 盟主不必忧心。” “唉,我岂能不忧心?” 任豪实在是无奈。 眼前这几人,把控整个洛阳,实力确实不可小觑,其他人说的也对,单论人数,正派这边,确实也有一战之力。 但眼前这些江湖人,眼界却差了点,以为这天下事,都和江湖事一般。 他将手中册子丢在桌上,沉声对雷爷和张屠狗说: “上战场,和咱们江湖斗殴不是一回事。 人多但未竟战阵训练,又没有良好指挥,面对对面来袭的北朝一万精锐,怕是刚一接战,就要全线崩溃。 也莫要说什么咱们每个人都练武,几千名好汉子结阵就能冲破对方军阵! 这是无稽之谈!” 盟主站起身,背着手,看着身后的河洛地图,他说: “我也曾是行伍之人,最是清楚,这上阵厮杀,千万结阵,个人武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成就军阵一体,如臂指使。 你河洛帮人确实厉害,一对一,完全不惧那北朝士卒。 但十人相斗,士卒成阵,江湖人便落下风,咱们习惯了单打独斗,哪里是对方统一进退的对手? 这要是千人互攻,不出一炷香,你那不学战阵的河洛帮人就会全线溃败。 十成中只要有一成胆气一失,这败起来可就没边了。” 任豪摇了摇头,他对身后脸色尴尬的雷爷和张屠狗说: “为今之计,就我观之,这洛阳周边,唯一能打仗的,怕只有城外的天策大营了,但我也知道,那大营里只有残兵八百... 万万不能和北朝人野外打仗,只能借着城墙坚固,守在此处。 待驻守在郑州的军队,和关中天策精锐东西两线来援,他们截断北朝军队后路。 我等再出城厮杀一番,便能解洛阳之围。” 任豪的手指,在眼前那画出的简易地图上左右拉了两条线,从关中和郑州两头开始,这条线和洛阳连成一体。 那虚线,正好把来袭的北朝前锋,和后方的援军分割开,堵死在黄河南岸。 这就是他的计划。 “但盟主,郑州那边的军队都好说,咱河洛帮和那郑州御守大将也有些交情,方才也借天机阁的飞鹰去了信。 这洛阳乃是中原首善之地,若是洛阳失陷,通往国朝腹地的路就再无阻挡,谅那郑州将军也不敢坐视旁观。” 雷爷摸着胡子说: “只是那关中天策军,咱们没门路啊。 况且,洛阳郑州之间不过一百多里路,星夜兼程两日可到。但关中,出潼关到来洛阳,那可就太远了。 就算天策军真想要援助,怕也是有心无力...”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任豪的目光落在地头上,他说: “天策军潼关大营前锋五千,三日前受李守国大将军军令,在那时便已出发,最多两日,便可到达洛阳。” 他回头看着一脸愕然的雷爷,张屠狗和浪僧,还有坐在桌边的那些门派长老们。 他说: “任某心中担忧魔教与北朝联合,此番来洛阳时,便舍了脸面,求了李守国大将军,请天策军派出游骑往洛阳巡查。 本只是作为预备手段,却没想还真用上了。” “盟主当真好手段!” 刚才还有些气馁的江湖客们,这会一听说有天策军这等天下强军来援,顿时又信心再起,喜上眉梢。 就连距离中原最远的南海剑派,也是听过天策军当年大破北朝军队,挽救天下的传奇故事的。 眼见大厅气氛又活跃起来,任豪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这个消息,到现在才说出来,就是为了让城中江湖人打起十足信心,别出现临阵逃跑的情况。 但实际上,此时局势,真的不算乐观。 “这个消息,各位知晓就是,不要随意乱说。” 任豪说: “城中虽然清理过一遍,但难保还有魔教贼子潜伏,若是误了大事,被北朝提前防御,这洛阳之事,怕就难了。 另外,不管是郑州军队,还是天策军,要来支援洛阳,都得一两日的光景。 大伙现在要做的,就是鼓动门人信心,协助河洛帮守城! 只要熬过这一两日,危机便足矣解除。” 说着话,武林盟主对眼前众人拱了拱手,又说到: “城中防御,也不可松懈,丐帮人数众多,便要在各处安排,大战起时,定有魔教人趁乱溜进城中作乱,里应外合,为北朝军打开城门。 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二点,魔教人还不知道,药王已在熬制解药,明日被疫毒侵害的江湖人都会恢复战力。 各门派都要统帅好弟子门人,只要魔教人冲入城中,便要立刻截住他们! 这上阵厮杀,不是大伙擅长的。 但江湖搏命,各位肯定不陌生。” 任豪把玩手中扳指,沉声说: “此番洛阳之事,外有河洛帮御敌,内有正派侠客防备,便如当日苏州一般,张开口袋,让狂妄的魔教贼子冲进来。 再把他们一网打尽! 正邪之争,我正派此时占优,便要穷追猛打,把魔教想要反击的气势,一鼓作气的打掉! 这才能护得江湖天下,平安无事! 这,便要仰仗诸位了。” “盟主放心!” 冲和老道第一个站起,手握拂尘,对任豪说: “玉皇宫必然不负盟主重托!” “纯阳宗自然也不会让盟主失望。” 东方策也站起身来。 林菀冬在护着药王制解药,潇湘剑门来的是个内门弟子,据说是林慧音的师妹,圆脸姑娘第一次参加这等大事,有些紧张。 但也站起身来,代表了潇湘剑门的意思。 眼见高门大派都已作出表态,剩下的宗门就算心中畏惧,不怎么想掺和,却也不得不起身迎合。 走江湖嘛,脸面最重要。 这等场合,要是还漏了怯,丢了人,那以后这江湖,也就真的不用闯了。 待任豪将任务分派下去,众人离开后,他一人坐在房中,不多时,便有沈秋前来。 “盟主,天策大营的老卒们快进城了。” 沈秋说了句,任豪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又问到: “你准备所做之事,如何了?” “饵已布下。” 沈秋轻声说: “现在就看,那鱼儿咬不咬了。” “好!” 盟主放松的舒了口气,对沈秋说: “此次幸亏有你相助,这事才能如此顺利。沈秋,以你谋事之能,又有武艺傍身,将来必是我正道大将之一! 这事完了,有空便来五龙山庄一趟,我知你机缘巧合,学了些魔教武艺,虽说武艺没有善恶,但终究对你日后发展不美。 我那也有些高深功法可供替换,也算是身为长辈,替路都尉,为你谋划一二。 随我来,咱们爷俩,去迎接天策老卒入城。 这守城之事,还得依仗他们。” 洛阳本该深夜关闭的城门口,此时正有一支八百多人的行伍,正在缓缓入城。他们身穿红色战甲,骑着战马,腰跨战刀,还打着夜中猎猎作响的旗子。 上面只有两个字。 “天策” 而为首的那个,是个独臂人,骑在马上,一手抓着马缰,也是全身披甲,哪怕已经年近五旬,但骑在马上,腰杆依然挺得笔直。 这队军人中虽有很多白发苍苍的老者,还多是缺胳膊少腿的残兵。 但行伍行走的气势,那种仿佛被唤醒的肃杀,衬托着这城门长街两侧的府兵们,更是软弱无能。 任豪时隔多年,再次看到成队行进的天策军人,似是又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的日子。 他本能的就要握紧拳头,朝眼前这骑在马上的独臂都尉行军礼。 但硬生生忍住了。 他已不再是天策军人了。 如今的他,是武林盟主,是江湖人。 李报国也骑着马,穿着战甲,手握亮银枪,威风凛凛,就跟在王都尉身后,那王都尉也是个妙人。 他眼见任豪在前方迎接,便单手扶着刀柄,沉声问到: “前方是谁?” “武林...” 任豪正要说话,却看到那王都尉脸上的笑容。 那笑容,像极了当年路都尉与他开玩笑时的笑容,任豪左右看了看,身后只有沈秋随同。 那是亲近之人。 他师父也是天策军嫡系,肯定不会把今日之事到处乱说。 盟主脸上,便也咧开一抹笑容。 这是几乎从未在喜怒不形于色的盟主脸上,出现过的笑容。 任豪上前一步,大声说: “天策军行伍之士,路都尉麾下提辖,南通任豪!” “好!” 王都尉哈哈大笑,声如闷雷,说: “不愧是我天策军出身的好汉,到哪里都是栋梁之才,天策大营八百多号人,就与你这同袍,共守洛阳! 死战方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28.张楚论战.天下大势 八百天策老卒入洛阳的同时,在距离洛阳城百里外的黄河渡口,北朝一万精骑,也在有条不紊的过河。 附近渡口的大小船只,都被征用。 人喊马嘶,搅得夜晚安静不在,按照现在这个速度,大概要到明天中午时分,这支军队才能在黄河南岸重新集结。 最先头渡河的兵卒,已经在南岸开阔地,扎起了帐篷,供一众位高权重的高层休息,后续到来的军卒,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此地距离洛阳还有百里之遥,明日大军行进一天,才能在洛阳城下安营扎寨。 在一处帐篷中,随军而来的张楚手捧着一卷书,似是看得出神,在他身边,忧无命持却邪刀侍立,还有杨北寒躺在椅子上哼哼唧唧的。 这位五短身材,如猴子一样的七绝长老,声称自己受到了南朝高手的伏击,受了伤。 但仅从外表来看,他好得很,甚至连血皮都没擦掉一丝。 这处营帐之外,有数百名七绝门的高手护卫,就在这处临时营地的中心位置,距离通巫教的大帐只有十几丈远。 “可惜,城里的眼线都被清除掉了。” 杨北寒美滋滋的喝着酒葫芦里的酒,对张楚说: “门主设的好计策,怎无奈一向没出息的张岚,居然出息了一回,不知何时学了生死契,把咱们派过去的人都抓出来了。” “他?” 张楚闻言轻笑一声,七绝门主看了一眼帐篷外混乱的夜色。 他摇着头,将手里的书丢给忧无命,背负着双手,说: “我不信张岚能跨过他的心结,去学生死契,他从小就厌恶这门奇功,现在怎么可能主动去学? 若我所料不差,真正动手驱逐眼线的,是沈秋!” 张楚的双色瞳孔,在帐篷中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显得诡异非常,他语气笃定的说: “沈秋先学了摧魂爪,又在从辽东回返后,学会了寒池决...我甚至觉得不是寒池决,尽管高兴一直不愿深谈这件事。 但我已有七八分的把握。” 他回头看着杨北寒,说: “那沈秋学的,应该是通巫教不传之秘,朔雪玄功。北寒叔之前偶遇张岚,说我那弟弟还学会了一门奇异的指法。 我想,应该也是沈秋教的。 那人啊,初看时平凡无奇,昏聩不堪,但实则绝非池中之物,如今已经展翅冲云霄的迹象。 都学了这么多武学了,再会一门生死契,我也不会惊讶。” 张楚的话,让侍立在一边的忧无命连连点头。 他虽然没把在苏州比刀的事情告诉张楚,杨北寒也帮他瞒了下来,但这少年心里却是已经认定,沈秋真的绝非池中物。 “门主为何就非要断定是沈秋?” 杨北寒从椅子上坐直身体,这五短身材的长老盯着张楚,他说: “门主应该没忘记,那几个西域小门派,自洛阳撤出后,给我等来的信,信中可是说的清清楚楚。 说是老门主在洛阳出现,还得到了张岚的确认。 那为何驱逐洛阳城中七绝门人的,不能是老门主呢?” 杨北寒很戏精的打了个寒颤,他说: “一想到老门主,可能就在洛阳城等着你我上门,老夫这心里,有点发憷呢。” “北寒叔,你这就没意思了。” 张楚摸了摸左手的两根小指, 小半年过去了,这两根新生的小指,也已经适应的差不多,可以重新握刀了,他一边揉捏指头,一边露出笑容,对杨北寒说: “若真是我父亲在洛阳现身,那几个小宗门可还有活路? 北寒叔别忘了,武林盟主可就在洛阳呢,他虽然武艺不如我父亲,但也是天榜高手,父亲那么大动干戈,没道理任豪察觉不到。 最后再说,我父亲神隐江湖十多年,怎么可能为了这洛阳区区小事,就光明正大的出现? 那定然是沈秋和张岚演的一出戏。 为的就是诈诈我等,再吓退我等。” 说到这里,张楚再笑了一声,他说: “不过北寒叔说的也没错。 我那弟弟,总算是出息了一回,真让人刮目相看。 他已入正派那边,这便是打定主意,要和我这个哥哥,对着干了。 这才对嘛!” 张楚松开手指,眼中多少闪过一丝欣慰,说: “这才是张家人该有的气势!” 杨北寒紧盯着张楚。 张楚这几个月里,变化很大。 那总是板着的,刻意模仿张莫邪的表情上,如今也有了笑容,似是更鲜活了一些。 但那双异色瞳孔中,时不时闪过的光芒,却会让杨北寒感觉到危险。 自苏州大战之后,张楚就在蜕变。 自原本的高傲褪去青涩,开始快速成长,但他成长的方向,却并不像是他的父亲那般。 张楚似乎越发开朗,但内心却也越发阴霾。 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杨北寒,有些不太认识他了,长老已经无法猜透,如今张楚心中所想。 “但也不能排除,老门主真的在洛阳。” 杨北寒低下头,喝了口酒,低声说: “哪怕只有百成一分的把握,门主也要做好准备,若是惊动老门主的谋算,怕是不美。” “谢北寒叔提醒。” 张楚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他说: “但我可以笃定,父亲不在洛阳。若他真对你我所作所为,有所不满,那我等根本不可能顺顺利利的到达这里。 一万精锐,外加一个天榜高兴又如何? 在我父亲面前,这些都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父亲此时,应该还在江湖神游,等待着我做出一番事业,好让他看到我的能力。” 张楚沉声说: “不过此番失了那些城中眼线,确实让人遗憾,原本配合大军夺取城门的计划,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但也没什么关系,咱们这一次,又不是行江湖事。” 他看着帐篷之外来来往往的士兵,说: “此番是借天下大势,摆出堂堂正正之势,不玩那些阴谋小道,和武林正派好好斗上一场。 也让他们看看,他们平日诋毁,这一年里被他们压着打的魔教,到底能拿出多少力量来反击。 呵,但愿那些正派中人,可别吓尿了裤子。” “但之前那个南朝武林人,救走了知情人,这会洛阳城里,肯定早已经得到了大军围杀的消息。 他们非但没有抓紧时间撤离,反而做出一副与城同死的姿态。” 杨北寒摸着自己的鼠须,眯着眼睛说: “那任豪可不是无谋之辈,正派中人也不见得各个都义薄云天,见不得平民百姓受伤遭难。 若不是他们上下都有所依仗,定不会做出这等决定。” 这长老轻声说: “他们既然敢打,就是笃定自己也有胜算。” “任豪所依仗的,无非就是郑州来援的军队。” 张楚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 “曲邪已经去处理了。洛阳城,永远也别想等到援军。 高兴教主又神功大成,只要他牵制住任豪,这染了万毒门疫毒的洛阳城,看似雄壮,在我等面前,也无非也就是个纸老虎罢了。 可惜万毒老人忙于制药,未能亲自赶来,否则就更是十拿九稳。” 七绝门主眼中有光芒闪耀,那是野心勃勃的光。 他说: “洛阳城里,有圣火教的两名圣女。若能得来,便能让圣火教,也加入我等的联合。 取了洛阳城,打开通往中原腹地的道路,我等和通巫教的联系便越发紧密。 如此一来,除了苗疆和青阳,魔教五宗,将真正重聚,就如我父亲在时那般! 如今又有北朝强盛国力可供使用,真想要定了天下,也非难事。” 张楚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左手,手指上已经没有了那枚象征张家家主的祖母绿戒指,这让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他说: “天下大定,人民安居乐业,武林江湖不再有正邪之分,这可是父亲当年的愿望。我定要为父亲实现这个愿望! 就从眼前这洛阳城开始。” “呵呵,那就别怪老夫给你泼冷水,门主。” 杨北寒倒不是这么乐观。 这位见识过风风雨雨的长老站起身来,他看着张楚背影,说: “万毒的疫毒,有药王在解。 高兴也不一定能牵制住任豪。 洛阳城里确实有圣火教圣女,但也有一众正派高手护持,就算有通巫教的高手协助,在混乱战阵中,想要抓到,也是千难万难。 更别提,那城里,还有曲邪恨得牙痒痒的人。 若真攻入洛阳,想要曲邪按计划行事,很难很难。 门主苦心孤诣,想要让五宗重聚,但如今这联合还很松散,各家也不一定会卖死力,自老门主神隐后,这七宗联合早已名存实亡。 门主想要重新成事,便不能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 “是,我知道。” 张楚并未因为杨北寒唱反调,就变得恼怒。 相反,他表现的非常谦逊。 他扭头对杨北寒点了点头,说: “我知北寒叔的意思,小觑天下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已经付出过代价了。” 他看了看左手的两根手指,说: “北寒叔不必担心,我对于最坏的情况,已经有所准备,也自有我的一份谋算,这次进攻洛阳,乃是我在五宗中多方斡旋,这才促成的大行动。 每个参与其中的人,自然都希望它能顺顺利利。” 张楚摩挲着有胡茬的下巴,他说: “但这战阵之事,谁又能说是十拿九稳?若是真不幸失败了...” “怎能失败?” 张楚的话,被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穿着一身黑衣的通巫教主高兴,龙行虎步的走入这营帐中。 在他身后,跟着通巫教的数位高手。 一个个气息内敛,散发着阴森之气,都是真正好手。 高兴走入营帐中,那些高手就停在营帐之外,护卫在那里,寸步不离。 “张楚贤侄,你之前在燕京,可是向本座许诺,这洛阳之事,十拿九稳。” 北朝国师扶着腰间骨刀刀柄,他身上虽无寒气萦绕,但那双眼睛却呈灰白色,乍一看下,像极了一块凝结的冰川。 他说: “本座看在数位宗主都已加入,又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这才不顾朝中重臣反对,尽起中原大军,助你成事。 这事到临头,你却告诉本座,还有‘不幸失败’这一说?莫不是,在戏耍本座不成?” 高兴的朔雪玄功大成,已无一丝寒气外溢,仅从外表看,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辽东汉子。 但这拉下脸时,却又自有一分威严冷冽。 面对他的质问,张楚毫不紧张,早有腹稿,他说: “教主,你乃一国国师,便自然知道,这天下大势,又岂在一城一池的得失上? 此番我等突袭洛阳,引得南朝在中原的守备防线被撕开,只要那郑州大将率军赶来支援,我对你北国的承诺就已经完成了。 我等齐聚洛阳,但洛阳也不过是个饵罢了。” 张楚看着营帐中悬挂的中原地图,他说: “北国从郑州,开封一线南下,绕过洛阳,大半个中原便尽收囊中,占了中原,便可和齐鲁军团南北呼应。 到时不管是攻伐淮南,还是直入潇湘,不管是攻占齐鲁,还是杀向江南! 这天下大势的主动权,不都已经落入国师手中了吗? 在国师定下这洛阳方略时,北国大事,就已定矣。” “呵,你说的轻松。” 高兴并非不知兵法,只知练武的莽汉,常年做北朝国师,还辅佐过一代雄主耶律崇,自然不是好蛊惑的。 他冷笑着说: “若是按你的分析,那关中天策军,莫非就要坐看我朝大军入中原?不拔了那个钉子,就算我国朝真入主中原,本座依然寝食难安!” 这话说得张楚眼中尽是无奈。 这个老狐狸。 当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但他也早有腹稿,面对高兴冰冷的注视,张楚背着手,轻声说: “待北国攻略中原之日,我七绝门在西域囤积多年的‘魔兵’,也会从西域甘肃一带杀出,直逼关中! 他天策军再怎么厉害,也不能两线开战吧? 国师,你看,这就是我所说的天下大势...” “好!贤侄当真好谋算!” 高兴得了张楚保证,这才露出豪爽笑容,他使劲拍了拍张楚肩膀,大声说: “那本座,就陪你在这洛阳,与那些正派人士,好生玩上一玩!贤侄,你可真有定国安邦之才,没有辜负你父亲的天下威名!” 张楚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那酷似张莫邪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他语气谦逊的说: “我也不敢贪天之功。 我父当年早已布下了席卷天下的一盘棋,我也只是,将那盘棋重新盘活罢了。什么正邪之争,什么正派魔教! 真是惹人发笑! 待这天下由国师和我等携手平定之后,便要把那些目光短浅的江湖人统统扫除干净,还天下一个郎朗太平!” 张楚伸出手,就如扣住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 他双色瞳孔中,闪出一抹冷光,他说: “我父亲当年想做,却因母亲之故,没能去做到事情,就由我张楚,来替他做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29.祭旗开战 “禀告将军,开封府军五千人马,已到达荥阳大营。” 在郑州城外三十里处,南朝驻军的荥阳大营中,数位校尉,正在向郑州将军禀告军队集结的情况。 洛阳被围的事情,发生的太急,让郑州将军有些猝不及防。 但他反应相当快,第一时间就决定要去救援。 洛阳乃是中原首善之地,那地方是接连关中与中原的要道,一旦洛阳失陷,中原战场和关中就要被隔离开。 中原防线就有被撕碎突破的危险。 “好!” 郑州将军是个五十多岁的高大汉子,也曾是大楚骁将,是南朝老国主赵虎的亲信,作战勇猛无畏,但少了些机变之才。 不过在中原地区的御守大势,也不需要郑州将军多想,这地方和淮南地区的军事,都是由淮南王赵彪主管统帅的。 赵彪乃是赵虎的弟弟,是如今南国的摄政,也是战场老将。 因而郑州将军只要会打仗就行了,军略大势什么的,都有赵彪制定。 “我荥阳大营,本就有悍卒七千,再加上五千府兵,以及周围赶来的人马,此番前去洛阳解围,兵力不在北国贼寇之下。” 将军看着桌子上的地图,他摩挲着手边长刀,厉声说: “北朝精锐星夜而来,自是疲敝之师,我等以两日行军,到达洛阳附近,便是以逸待劳,再有洛阳本地的军士相助。 要破北军,易如反掌!” 周围心腹校尉纷纷恭维一番,说什么将军洞若观火,双眼如炬之类的话,引得郑州将军脸色满意。 这倒也不全是恭维。 事实就如郑州将军所言,只要他们得有些重。 尤其是对双方的身份而言,赤云说到底也是只是个长老,但曲邪是门主,虽然他是曲邪的同门师兄。 但这般说话,也有些扫了曲邪的面子。 但赤练魔君也不好发作,毕竟前些年,他沉迷修行阴阳邪术,做事确实有些太不讲究。 面对师兄的劝说,曲邪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 不多时,一声怒吼自营帐中响起,护卫讲究的龙武卫高手冲入营帐,就看到将军正手扶长刀,地面上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将军手上还有血。 “有江湖人扮做刺客,欲行刺本将!立刻封锁荥阳大营!” 将军大吼到: “找出剩下的刺客,快!” 军令已下,本已准备开拔前去救援洛阳的大军,便又停了下来。 事情闹得挺大,除了将军幸运,躲过刺客刺杀之外,军中校尉被杀了七个,都尉更是惨死十名。 军营仓库中储存的粮草,也被下了毒药,毁去大半。 如此情况,就算将军还有心,执意要去救援洛阳,也被剩下死里逃生的校尉,都尉苦劝了下来。 这些活下来的家伙,往日都可是些不怎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30.寒雪绝疆 热门推荐: “举盾!” 天策老卒中气十足的喊声,在稍显混乱的城墙上响起,下一瞬便有黑色大盾被武林人士举起,如龟壳一样,挡在身前头: “咱们两人中,真正蠢的,是谁?” “哐” 高兴话音落下,那城墙就如爆弹腾起火光,在众目睽睽之下,尽数爆裂开来,无数的寒冰碎片洒的漫天遍野,到处都是。 洛阳城门依然紧闭,但城门已经无用了。 北朝国师用自己的手段,为北朝精骑,开出了一条直入城中,任其纵横的宽广大道。 很可惜,洛阳城墙,并无瓮城,只有一道,在如今场面下,哪怕城墙上还有千百人防守,但已经无人可以阻挡北朝骑兵入城了。 “唰” 任豪起步飞掠,就要冲向北朝骑兵前方,以自身化作城墙,阻挡那些骑兵入城。 但他刚刚起步,就被一道寒戾刀气逼回地面。 “嗖” 锋锐如矛的玄冰指气,扑面而来,被任豪随手捏碎,在他眼前,高兴带着冲天寒气,正做出挑衅之意。 “别急走啊,南朝盟主。” 北朝国师冷笑着说: “你不是要和本座打一场吗?来,咱们这会,再痛痛快快的打一场!本座刚才说错了话,这会指正一下。 就以这洛阳城中十几万无辜,为你任豪陪葬! 或者,你自裁于此! 任豪,本座敬你一代英雄,你若自裁,我便只杀洛阳一半性命,如何?” 这等恶毒的语言,如刀剑刺入任豪心头。 任他千般谋划,却完全没料到,这高兴,竟以仙家手段破了局。 但面对如胜券在握的高兴的挑衅,武林盟主双手中的天下利器,天机无常也发出咔咔声响,在机簧声中,非金非玉的尖刺,自拳套前方迸发。 就如任豪双拳之上,长了爪子。 在北朝骑兵结阵冲锋,千匹战马奔腾大地的震动中,在城墙南朝人士惊慌失措的大喊声中,盟主摆出两仪神拳的起手式。 他长出了一口气,在寒气森森中,这呼吸都被映成白色。 “来!” 他说: “想要任某的命,先打一场再说!” “嗯?” 任豪这面无表情的姿态,让高兴眼中一愣。 不对啊。 这任豪的性格,难道真不顾一城百姓安危? 还是说,这武林盟主,在这已经无法翻盘的战阵上,还有后手? 另一边,洛阳城中,感受着脚下震动的频率,沈秋吐出嘴里的草茎,翻身上马。 他看着远处崩溃的城墙,那雪花四溅的场景,让他想起了仇不平殒身那一日。 在他身边,小铁提着巨阙,脸上扣着护面,已是战意勃发。 还有张岚,李义坚,易胜。 郎木头,和一众是非寨旧人。 在沈秋身体另一边,天策小将李报国,也已是跃跃欲试,还有那个被山鬼救回来的司长道,更是气势死寂,如幽鬼一般。 他将马兜旁八尺布袋提在手中。 在他身后,骑在骏马上的八百多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仇不平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沈秋抓着手中布袋,感受着那股腾起的冰冷杀气,他拉起马缰,震声喊到: “今日,我等便要在这洛阳城中,杀尽北朝狗贼!以敌虏之血,祭典是非寨众位英魂。” “噌” 八尺亮银枪撕破灰布,红缨飘飘,在阳光下闪出万道寒光。 又有百鸟嘶鸣,如拜凤凰。 “打起旗子!抓紧刀枪!是非寨众兄弟...随我冲锋!”chaptere 手机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31.河洛猛士八百人 “哐” 冰封城墙碎成千万冰屑,这一幕美的惊心动魄,若是在他处看到这绚丽风景,东方策怕是会诗兴大起,念两句酸诗出来。 但此刻,那美丽冰屑,四处横飞,却惊得七截剑客心中尽是惶恐,手脚冰凉。 不止是他,整个城墙上的千百人,心中都是一片愕然,就好似看到世间根本不该存在之物,那天地之威,将厚重城墙压成齑粉。 这非人能做到的事情,更是给这些江湖客心中灌注了满满畏惧。 似是来自现实的一记冰冷耳光,打在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湖客们脸颊上,抓着他们的衣领,告诉他们。 那千年前的灵气时代,仙人们投射在人间的阴影,其实从未散去。 天地之威,岂是蝼蚁能抵抗? 一些胆小的江湖客,甚至被吓得瘫软在地上,而随着城墙破裂,使城内城外贯通一体,再无阻碍。 北朝先锋三千人,在城墙破碎前,已经做出了冲锋动作。 待千万冰屑飞舞之时,第一队骑兵,已经在那冰屑乱舞中,冲入了洛阳城里。 这百年前建造,几百年中不断加固的天下雄城的城墙,在这战阵之上,又防得住谁? “不好!” 东方策眼看北朝人入城,就如过电一般,他抓起真武玄蛇剑,就要从城墙上一跃而下,要去阻拦那些北朝贼寇。 他几乎不用想,都知道,让这一万多北朝精锐入了城,怕不到今夜,整个洛阳城就将化作人间炼狱。 但东方策正要跳下去,却被身后冲和老道一把拉住。 “你一个人去,杀的了几个?” 冲和老道将拂尘丢在一边,抓起自己的剑,对身后独臂王都尉大喊到: “都尉,收拢人手,一起下城!用那些重盾,堵截北朝狗贼。” “哦,好。” 王都尉乃是天策老将,这会也因为那城墙破碎的奇景,被弄得呆滞三分,但被冲和老道一喊,也是立刻反应过来。 他独臂抓起手边号角,鼓荡气力,吹响号角。 就如命令加持,守在城墙上的天策老卒立刻起身,招呼周围那些茫然慌乱的江湖客,还有河洛帮众,要结成战阵,下城去阻拦北朝骑兵。 这,很难做到。 北朝骑士冲势已起,就如滚滚洪流,想要在当中阻拦,就要以血肉之躯,去阻拦这破阵锐士,那破碎的二十多丈城墙裂口,必然会像是绞肉机一样。 将任何试图靠近的人,卷入其中,搅成肉泥。 但已到现在,容不得他们再犹豫了。 “诸位同道,护道苍生之时已到!” 冲和老道,是除了任豪之外,此次英雄会中地位身份最高的前辈,实力也是最强的,他挥舞手中长剑,对周围宗门长老大声疾呼,便要带人下城。 在他身后,人群之中,南海剑派的长老双眼眯起,盯着冲和老道,手指动了动。 但随即就再次换做那义愤填膺的表情,也是抽出长剑,跟着冲和就要下城墙去。 “等等!” 就在这群情激奋,千钧一发之时,独臂持刀的王都尉,却突然喊住众人。 他手中刀指向城门后方的长街,在那长街尽头,正有两杆大旗被举起,随着一众纵马奔驰的猛士,在城中移动。 那红色旗子上,绣着两排大字。 仇尽天下不平。 了断人间是非。 “这” 冲和老道一时间也愕然当场。 玉皇宫就在齐鲁,是非寨覆灭之事,在场也没谁比他更清楚了,而河洛帮收拢了最后一批是非寨残兵的事,玉皇宫也知道的。 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身边雷爷,后者脸色阴沉。 显然是因为这伙人吃着河洛帮的饭,居然还想着老东家,这会居然还明目张胆的打起了是非寨的旗子。 不过他身后的浪僧,此时却是双手合十,诵念佛经。 眼神中尽是一抹庆幸。 不管是非寨人怎么想的,此时在这北朝骑兵入城的时候,他们敢站出来,硬撼北朝精锐,护的一城平安,这就是大大的好事。 而冲入城中的北朝人散开之后,却发现,在城门正对的宽大街道上,也有另一股骑兵朝着他冲杀过来。 人数不多,只有几百人罢了。 他们冲锋之时,却还打着两面旗子。 在那双面红旗飒飒作响间,纵马奔驰的沈秋左手一转,手中亮银枪便震动开来,百鸟朝凤枪也是灵器,自有择主一说。 但可惜,在沈秋手中,它并不能那么矜持。 “嗡” 兵家宝器,杀意临身。 就如仇不平挥动百鸟朝凤枪时的姿态,这队冲锋的是非寨数百残兵,在这一瞬,似是结成一个整体,冰冷杀意入网如线。 以沈秋为核心,将战阵中的每一个人都连成一体。 一将动,万兵行! 在长街上爆发的冰冷杀气,冲霄而起。 惹得正跃下城墙的冲和老道猛地仰头,双眼中尽是一抹不可置信。 同在齐鲁,又同是天下势力,他和仇不平之间,打过交道,也见过是非寨强兵纵横齐鲁的姿态。 眼前这队人 和他记忆中战无不胜的是非寨人,一模一样。 简直就像是,已经覆灭于时光中的是非寨好汉们,又一次从尘埃中苏醒,再度回到了这人世间。 让冲和老道持剑的手,都有些颤抖。 今日 今日实在是见到太多奇异之事了。 而那股冲天杀气,不止被冲和老道一人感知,这一刻,城墙上,城墙下,不管是南朝武林人士,还是北朝骑兵。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到了那一支纵马而来的骑士们身上。 “沈秋!” 东方策惊呼一声。 他看到了带队冲锋的人,骑在一批黑马上,身穿黑色皮甲,头戴斗笠,手握八尺亮银枪。 那股浑然一体的冲天杀气,竟是从沈秋身上传出,又好似齐齐整整的,披散在战阵之上,每一个冲锋的好汉们身上。 “沈秋小儿,入我秘地,偷学绝技,十恶不赦!” 在沈秋带人冲来的同时,随着北朝骑士穿过城墙,进入洛阳城中的通巫教地榜高手,眼见沈秋在前,心中便升腾怒火。 眼前这人,毁了五仙祭典,让通巫教大大蒙羞。 该杀! “沈秋!死!” 那高手抓起手边熟铜棍,驾驭战马,带着一队骑士,朝着沈秋这边冲杀而来。 一手风雷棍爆裂如火,真气鼓荡间,让脚下石板都碎裂开来。 就是要取眼前这无耻小儿性命! “呵” 沈秋抬起头,见眼前那通巫高手含恨而来,身后还有诸多骑兵,他冷笑一声,手中亮银枪提起,战阵杀意在下一瞬迸发。 河洛八百猛士杀意归拢,尽收一人之身! 就如八百,攻向一人! 那北朝高手双眼瞪大,两人距离不过五尺,在他眼前,沈秋就似化作无形巨兽,朝着他张开 了利齿。 阴森杀意扑面而来,那无形气势,如一座山岳加身,压得他根本无力反击。 只能看到一丝寒芒在眼前亮起。 就如天际飞星,闪耀不休。 “唰” 银枪抖动,带起百鸟嘶鸣。 一黑一白两匹马交错而过。 血光四溅。 地榜高手被一枪穿心,如血肉大旗,被沈秋手中战矛单手抬起,又在挥舞之间,砸向眼前北朝骑兵。 什么浑厚真气,什么迅如烈火,什么百炼之躯 呸! 臭鱼烂虾,给爷死来! “杀!” 怒吼之间,闷雷炸响。 百鸟朝凤枪聚拢杀意化作离弦箭矢,以沈秋为箭头,身后八百猛士为箭身。 如无情屠刀,破尽万物。 眼前数百北朝精锐,在这锋锐无双的杀气战阵前,连五息都没抵住,就被尽数杀穿,八百猛士冲过长街,只留下,被战马踩入泥土的遍地尸骸。 “杀!” 小铁挥动重剑,杀气临身,一个又一个北朝贼子死于剑下,但他心中怒火未有稍减。 父亲战死那一幕,是他心中永远忘记的痛楚,就如心中旧伤,触之流血。 自己好不容易找回了父亲,好不容易 但,被夺走了! 被这些北朝人,夺走了! 父亲! 你在天上看着,看孩儿为你报仇! “杀!” 郎木头抓着断刀,砍杀之间,那熟悉的杀气流淌在周身,感觉不到疲惫,感觉不到痛苦,似是重回是非寨纵横天下的那段岁月。 他眼中尽是杀意与豪气。 寨主,拐子,二当家。 众兄弟! 你们好生看着,咱们是非寨,还没亡! 咱们是非寨只要还有一人在这世间,是非寨就不会亡!这天下不平事,就还会有人管! 众兄弟! 魂兮归来,与我等,一起杀敌! 杀啊! “杀!” 李报国手中长枪急刺。 苦学多年的虎贲枪,今日终于有了用场! 不再是和江湖人无聊比斗,不再是去追捕小毛贼,而是真正在战场上!真正在和入我国境,害我子民的北朝贼寇厮杀! 他心中尽是畅快,满是豪情。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这才是他想要的人生! 那股缠绕在身体和心上,如流水流淌的杀气,有些陌生,有些邪异。 但若承载这杀气,便能让自己放手杀敌,那就来吧! 更多些! 再多些! 自己还能承受!再来! 再杀一个! 再杀一个! 义父! 看到了吗? 当年使你受累的无知小儿,现在也是一名真正的天策军人了! “杀!” 面容死寂的司长道披散着头发。 他骑在马上,抓着一把长枪,若疯魔一样猛攻眼前北朝贼子。 他眼中再无他物,只有一抹愤恨。 他永远忘不了自家大哥的头颅,被这些贼子提在手中的场景。 是他害了大哥。 若不是他非要出城踏青闲逛,大哥也不会死 都怪他! 大哥已经死了,但仇还在! 杀吧! 杀吧! 自己不知道是哪个北朝人杀了大哥,那就把眼前这些北朝狗贼统统杀死! 不留一个! 报仇! 八百猛士,杀尽敌虏,所过之处,一命不留! 喊杀震天,沙场血战,英魂归来,与子同战! 每次沈秋杀声响起,便有无数回应。 百鸟朝凤嗡鸣不休,那些鲜血飘散成花,就如世间最美风景。 跟在沈秋身后的张岚,大概是八百人中最冷静的一个。 他感觉的清清楚楚,那股冰冷杀气,在自己周身流淌,有种力量,在影响他的神智,在唤醒他心中并不多的杀意。 他手里抓着把长枪。 这东西并不是他擅长的兵刃。 但上阵总不能带把扇子吧。 他骑在马上,看准时机,一枪刺出,鬼影魔功带起幻象,将身前逃遁三人击落马下。 那鲜血自枪尖飞舞,让张岚心中杀意纵生。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就好像心神都要被操纵一样。 但毕竟是兄弟同袍邀他作战,总不能弃了兄弟逃跑吧?自己又不是那张楚,没心没肺 说起张楚。 那货在苏州竟下了如此狠心,折磨自己亲生兄弟。 他已经疯了吧? 他已经不算是个人了吧? 哪里有人杀同类,心里没有一丝波动的? 这次的洛阳之战,似乎也是张楚策划的? 好! 那便杀吧! 杀死这些入了城的北朝狗贼,把那可恶张楚的计划统统搅破,胆敢伤害本少爷,就要让你知道,惹了本少爷的下场! 想及如此,张岚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不再压制心中杀气。 将自己和这八百猛士的杀气结为一体。 这种感觉 自己被这涌动,恍若实质的杀气强化了。 自己只要还在阵中,就似无比强大,张楚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杀!” 最终,张岚也喊杀出声。 自此,八百猛士,最后一人,也归入杀气战阵之中,杀意流转,再无阻碍,带头冲锋的沈秋身上缠绕的冰冷气息,再厚重三分。 他胯下战马,也双眼通红,嘶鸣之间,犹如阴森怪物。 “砰” 又一名躲闪不及的通巫高手,被卷入这纵横无敌的杀阵之中,他竭力反抗,恐怖寒气爆发开来。 但却被沈秋一枪搅碎,连带着寒冰护体的脑袋,也被轻松砍下。 无头尸体被战马撞击,狠狠砸在后方已经溃败的北朝前锋方阵之后。 眼前二十五丈,便是城墙裂口。 沈秋拉住马缰,手中长枪随手一甩,杀气收拢。 他大概是八百人中,唯一没有被杀气充斥精神的人,身为战将,不能被冲晕头脑,他是要带着兵卒冲阵的。 这百鸟朝凤枪,以战阵杀气,将兵卒与战将结为一体。 手持宝兵者,便是军阵大脑,必须时刻保持冷静,才能发挥出这兵家宝器的绝对威能。 自己这方,虽有百鸟朝凤枪加持,但人数太少。 对面前锋被击溃,但残存的北朝贼寇,人数依然是己方十倍以上。 他不是仇不平,他与百鸟朝凤枪的联系,并没有那么紧密。 出城野战,不是好的选择。 “啪” 沈秋手中长枪一挑,两把带血的战枪,便被丢向不远处目瞪口呆的东方策和杨复,被后者两人接在手中。 “东方兄,杨兄,上阵厮杀,只用刀剑可不行。” 沈秋对东方策,还有他身后的一干江湖人高声喊到: “快寻得战马,加入阵中,你们是前来参加英雄会的,今日,便与我等一起,做个真正英雄汉。” “抓紧时间,北朝贼子,可又要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32.杀意冲宵破敌虏 洛阳城墙下,已是一片混乱。 每个人都在竭力砍杀,每一分一秒,都有人重伤死去。 “是非寨人数有限,怕是挡不了太久。” 河洛帮大龙头拄着刀,挥出龙雀刀气,砍翻眼前几名骑士,眼见沈秋一队骑士,已经堵在了城墙裂痕之后,便对其他人大声说: “但给我等挣得点时间,也是足够。 大伙,别愣着了,快发信让城中隐藏的门人现身助阵!不能让北朝人冲入城中!” “但藏起来那些同道,是盟主为了应付魔教人偷入城中,这才...” 江西狮相门的门主,和其他一些小门派的掌门有些迟疑。 不过冲和老道看得透,他和雷爷的想法此时完全一致,这江湖前辈,拿出腰后传信烟火,厉声说: “北朝人已入城,管不了魔教人了,按雷帮主的说法做!快!” “嗖嗖嗖” 刹那间,十几道传信烟火冲入天际。 此时是午后时分,烟火爆开并不明显,但藏匿在城中各处,本来要伏击入城的魔教人的江湖客们,也纷纷现身。 在各门派的精锐弟子们的带领下,往城门处冲去。 人群中雷爷和浪僧对视了一眼。 他两人,是知道百鸟朝凤枪下落的。 任豪对于沈秋的安排,他虽并不知晓,但雷爷何等精明,大概也能猜到。他一直对洛阳之战很有信心。 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源自沈秋手中那把兵家宝枪。 沈秋很大度的,曾让雷爷接触过百鸟朝凤枪。 可惜,雷爷并不能让宝刃驯服。 他对浪僧打了个眼色,浪僧立刻悄悄转身离开此处。 城中战情反复,他必须赶回白马寺去,护卫雷诗音和瑶琴,必要之时,要带着她们逃离洛阳。 这是他和雷爷之前就说好的方略,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城墙之下,尽管沈秋带人冲碎了北朝前锋的突袭,但还有源源不断的北朝骑士冲入城中,这裂痕之处,已然化作绞肉机,双方在此地争夺不休。 有东方策,杨复这样的地榜高手加入,让沈秋这支骑士战力更蛮横。 但他们人数少,能阻断大队北朝骑兵,却很难阻拦那些小股骑士。 被冲散的北朝人,也意识到这支是非寨残兵难缠,便在各自都尉的带领下,如水银泻地一般,往四周攻略而去。 从城墙上冲下来的江湖人试图阻挡这些北朝锐士。 但面对分散冲锋的北朝骑兵,江湖人们一个照面,就是死伤惨重。 武艺再精妙,面对不讲道理的长枪,带着骑兵冲锋的动能,一枪刺来,哪怕是炼体的江湖豪侠,也是抵挡不住。 一时间,自城门向后,混乱开始往洛阳城中蔓延开来。 “众人!” 冲和老道一剑刺出,剑气纵横,将四周军士砍倒,这老道一看局势不妙,便向后方喊到: “北朝狗贼分兵了,我等也分开!各自带门人,往城中去,截住北军!” 一众江湖长老立刻向四周分散,各自带门人前去拦截,城中布防的丐帮和河洛帮拳师也是滚滚涌来,让这城门后方的广场街巷上,顿时成厮杀地狱一般。 这个当口,随着局势混乱开,一直在等待机会的魔教中人,也趁乱溜了进来。 张楚穿着黑衣,带着一把直刃刀,刚入城中,就看到远处沈秋正带着一队骑士,如凶神降世,在北朝骑兵阵中突破厮杀。 他眼中凶光一闪,就要带着忧无命前去了结恩怨。 忧无命这年轻人自然是无所畏惧,但杨北寒却是人老成精,他一把抓住张楚手臂,厉声说: “门主你疯了不成!看他手中兵刃!” 杨北寒提醒之下,张楚这才看清,沈秋手中用的竟不是刀,而是一把八尺亮银枪,红缨穗穗,长枪抬起,便有数人倒飞出去。 “百鸟朝凤,兵家宝器。” 杨北寒眯着眼睛,说: “一人之时,与普通兵刃没啥区别,神异不漏。只是一旦成军,威能便成倍提升,那沈秋身后跟着近千人,又有正派人不断加入。 此时实力,怕是已经膨胀到半步天榜。 若非他枪术只是刚入门,那便是佛挡杀佛,谁去谁死的下场! 无命娃儿用却邪都拦不住他,怕是一个照面,就要被刺成重伤。敌强我弱,不可力敌,门主与他的恩怨,下次再说吧。 总不见得那沈秋,每次出现,都要带着一队军士吧?” 杨北寒几句话说的张楚冷静下来。 这七绝门主站在混乱中的屋檐上,往那阵中看了一眼,却愕然发现,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弟,居然也在行伍之中。 手握一把沾血长枪,双目赤红,再无一丝潇洒,竟如失心狂战一般。 “倒是出息了些。” 张楚随口说了句。 便翻身提着刀,带着忧无命和杨北寒,还有百名七绝精锐,往白马寺方向掠去,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名通巫教高手。 通巫教虽然和圣火教一向不对付。 但这洛阳之事,都是张楚策划的,高兴为天下大势谋算,与圣火教搞好关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便遣了教中高手,相助张楚,也让这一行人中,地榜高手的数量,膨胀到了八名! 若是算上已经冲向白马寺,要“请”圣女回西域的五方护法,还有今日凌晨时分,随着曲邪潜入城中的五行门长老。 正要去暗算药王的几名万毒魔人。 这洛阳城里的魔教地榜高手,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三十多人。 这一次魔教七宗攻略洛阳,和当日在苏州的小打小闹,完全不同。 这一次,他们绝对是精锐齐出。 -------------- “前军败了?” 正在城外,和任豪殊死搏斗的高兴,眼见前锋精骑冲入洛阳城,已有两炷香的时间,除了喊杀声外,却无一丝动静,便心里一惊。 他又看到前锋受挫,使北朝大阵不再分兵,剩下的七千多人,开始在各队行伍校尉的带领下,如狼群般,集群冲入洛阳城。 这让高兴心中疑惑大生。 “哐” 他花刀为掌,一记势大力沉的玄冰指打向任豪,将周身五丈尽数清空,那飞窜的指力带着寒霜四溅,将盟主逼退数步。 两人交战的方圆百丈之内,大地上都已经盖满了森森寒气,犹如寒冰地狱。 高兴就站在那阴寒之地中央,他面色阴冷的看着正在活动双拳的任豪,这武林盟主果然有几分本事,朔雪玄功大成之后,竟也压不住他。 看来,所谓的天下第三的流言,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张莫邪,纯阳子之下,这任豪,就是天下武艺最强者,而张莫邪失踪,纯阳子闭门不出,任豪,便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与武艺相对,眼前这人,谋算之深,也是让人惊愕。 “盟主阁下,果然好手段。” 高兴眼中阴晴不定,他握着森寒骨刀,对任豪说: “没成想,你竟也留了压阵之力,本座便要去看看,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完,他飞身而起,就如驾驭寒风飞驰,越向洛阳城墙,但起身之时,就有古怪拳劲打在他举起的刀上,一股刚猛,一股阴柔。 两相携力,让他手中骨刀都有些握持不住。 “国师,说好要一决生死的,别跑啊!” 任豪合身扑来,要将高兴赶回城外。 但他越是如此,高兴心中就越是笃定,任豪在城中布置,绝对另一个天榜高手! 他在害怕! 自己要是入了城,便会坏了他的谋算。 “呵呵” 国师冷笑一声,在任豪挥拳打来时,便调集体内寒气,一瞬之间,厚重寒冰便将高兴全身包裹,犹如冰封一样。 任豪的拳头,打在那冰层之上,打的冰屑横飞。 但这两仪神拳,力道刚猛,横行天下,这一拳打得那冰坨子飞向更高处,在寒霜四溅中,高兴收回护体寒气。 在空中如踩着无形墙壁,借着那一拳之力,如流星般划过城墙。 还顺手挥出一刀,将城墙上固守的十几个河洛帮人冰封杀死。 “不好!” 任豪心中一惊,立刻跟了上去。 沈秋持百鸟朝凤枪,确实如定海神针,但他自身武艺,相比高兴这等凶人,差的太多,若是被高兴突袭,城中局势,怕是又要反复。 “哈!本座以为是谁呢。” 高兴那边,混杂着阵阵寒潮,如巨石轰入地面。 在他落地之时,周围十丈之内,所有生灵,不管是南朝,北朝,不管是兵卒,江湖人,都被寒气加身,冰封原地。 在夺命寒霜升腾之时,他也看到了任豪的最后底牌。 国师灰蒙蒙的眼中,闪过刻骨杀意。 他纵身而起,如闪电般冲向正在带领军士四处厮杀的沈秋,手中寒巫刀挥起,大圆满的朔雪玄功鼓荡寒潮迎面。 暴雪骤生,混杂寒气四处飞荡。 寒血绝疆刀,冰封万里! “沈秋小贼,给本座死来!” 这绝杀一刀,可是逼得东灵君那等天榜高手,都狼狈不堪的绝杀,待沈秋回头时,便看到七道彻骨寒刀刀气,自四面八方围堵而来。 不留一丝躲闪空间,刀气所到之处,万事万物皆被冰封。 又到搏命之时。 但这一次,沈秋心中却再无其他想法。 他经历的太多了。 他的江湖,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搏命中熬过来的。 “轰” 已经娴熟至极的舍身决,推入九分,体内磅礴真气,都如被点燃的油料,在这一瞬,将霸烈之力推入沈秋四肢百骸。 这八百猛士周身缠绕的杀气,也在这一刻尽数收拢,以百鸟朝凤枪为介质,尽数加在沈秋身上。 杨北寒刚才说,沈秋借兵家宝器,实力以膨胀到半步天榜,借杀气弥漫,杀地榜如屠狗一般。 这会舍身决再暴起,威能尽发。 并未娴熟的栖凤枪术,在八尺亮银枪的旋转中,将一身杀气寒气,尽数灌注于枪刃之上。 百鸟嘶鸣,凤凰君临。 亮银枪在手中舞成圆环,森寒枪刃划过周身,将那一记寒血绝疆刀的七道刀气尽数击碎,在万物封冻的寒冰倒卷之间,沈秋仰起头,反握长枪。 高兴正从高处杀来。 手中骨刀森寒绝命。 沈秋的长发被吹得四方舞起,他身上也尽是彻骨寒意,双眼布满血丝。 “杀!” 怒吼声响,闷雷炸裂。 手持长枪的年轻人,自战马上一跃而起,双手握枪,在枪刃抖擞之间,主动迎上了这天下至强的十二人之一。 “砰” 锐利枪刃划破寒气,与高兴砍来的骨刀撞在一起。 两把兵刃接触的瞬间,那不知材质的寒巫刀,便发出一声脆响,覆盖在刀刃上的寒冰炸碎,连带着骨白邪刀,也被从刀柄处撕裂开。 下一瞬,在高兴冷笑声中,一记全力运作的玄冰指,便如电光火石,打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沈秋心窍。 那小儿还想用手臂挡住这一指! 呵呵,挡不住的! 死定了! 这小贼,死定了! “贼子敢尔!” 任豪的怒吼如炸雷般,在这一瞬响起,绝杀之拳再次,盟主就如在七丈空中擦到无形之墙,身形如闪电掠来。 在高兴的手指接触到沈秋躯体的同时,那绝杀一拳也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高兴背后。 “哐、哐” 天地之间,两声巨响,沈秋被滔天森寒之气打入地面。 高兴则如被抽打的足球一样,被任豪这绝杀一拳打向城中更远处,砸在十几丈外的地面上,在地面轰出一个冲击凹陷。 森寒的血珠,破碎的冰甲,撕裂的衣裳,洒落的到处都是,这绝杀一拳,伤到高兴了。 而且看样子,伤的还挺重。 任豪却没有立刻追击,他落在地面,双眼中尽是紧张与担忧,沈秋是路都尉的弟子,与自己很是亲近。 他又成长的如此优秀,将来必是正道中坚。 若是死在这里,这一战哪怕赢了。 那也是输了。 “咳咳” 一声咳嗽,自任豪身前响起,盟主看到,在身上挂满寒霜的东方策,和小铁的搀扶下,沈秋拄着八尺亮银枪,正从地面站起。 他头部,胸部都有血渍,左手扭曲,垂在身边,寒气森森,封住伤口,身上还有破碎的冰甲... 啊,对了。 他也会朔雪玄功,高兴之前用寒冰护住躯体那一招,沈秋也会的,再有百鸟朝凤枪杀气加持,舍身决九分律动。 让他抗住了高兴的玄冰指杀机? “还能战否?” 任豪眼中喜意一闪而逝,他看着远处从冲击坑中爬出的,狼狈的北朝国师,眼中杀气再起,问了一句。 沈秋摆了摆手,大口大口的呼吸,说: “能!任叔去追击吧,别让高兴跑了,我继续在此厮杀,必会坚持到最后!” “好!” 任豪也不纠结,起身便朝着高兴追去。 已经打伤了北朝国师,虽然机会渺茫,也要试图将这邪道天榜,击杀于此。 见任豪追着满脸愤恨,几欲发狂的高兴而去,沈秋摸了摸骨折的左手手腕,那熟悉的地方,有个坚硬的东西。 刚才若不是手腕上的剑玉,挡了挡高兴那一记绝杀寒劲,沈秋就没命了。 这坚固之物,在天榜打击下,未伤分毫。 “还是差了些。” 他叹了口气,在小铁的帮助上,只剩一手,无法握持马缰,便只能坐在张岚身后,还被惊魂未定的张岚嘲笑了几声。 看着眼前不断冲入城中的北朝骑兵,沈秋单手扬起手中八尺亮银枪,高声喊到: “兄弟们!高兴已败,北朝人不足为患!随我继续杀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33.这事完了,我就娶你 哪怕有沈秋和八百河洛猛士助拳,冲入城中的北朝贼寇,依然越来越多,他们分散开,如水银泻地,攻略城市四周。 就如一滴墨水落入水盆。 混乱,已经开始朝着整个水盆扩散开。 江湖人士,尽数出动,在各自掌门长老的带领下,往城中四处去,试图堵截北军。 这相互厮杀之间,也不知道是谁丢了把火,又或者是北朝军士见攻掠不顺,便试图焚烧城市,总之,在开战后一个多时辰后,便有火光在城中一角燃起。 滚滚黑烟升腾,让这厮杀中的洛阳城,当真就如乱世鬼蜮一般。 见此情景,雷爷不得不分了一批人,赶去救火。 一些江湖散人们,畏惧搏杀,便也同去那里,帮忙救助被野火威胁的无辜百姓,也算是为洛阳之战,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刘掌门,快随我来!” 在一处丢满尸体的街道上,齐鲁青拳门的掌门,刚刚击退一伙北朝贼子,救下了这条街上将被屠杀的无辜,正在休息时,便听到一声疾呼。 刘掌门回头看去,便看到南海剑派的长老,一瘸一拐对他招手。 “这是怎么了?” 掌门对这个南海来的长老并不熟悉,但双方在英雄会宴会上也见过,算是熟人,便起身询问。 南海长老拄着血迹斑斑的剑,喘着气,咬着牙说: “魔门中人,正在对我等下手,我已看到,有数个门派主事者,被魔教人袭杀当场!” “竟有这事?” 刘掌门也是悚然一惊。 他青拳门,哪怕在齐鲁之地,也算不上一流,来洛阳纯粹就是为了与同道混个脸熟,这会加入对北朝作战,一方面是自持正道,另一方面,也是迫不得已。 这骤然听闻,有魔教人专杀正派首领,他便有些迟疑,心下也有几分畏惧,但在同道面前,不能丢了脸面。 “刘掌门不必担心。” 南海长老左右看了看,似是看出了刘掌门心中畏惧,便压低声音说: “这洛阳之事,我等已经出了力,这会就该保全自身,我和我门派弟子,找到了一处便于防卫的地方,就在几条街外。 已经有五个门派同道守在那里。 大伙抱团,才有可能在这乱局中幸存,掌门快带着门人,跟我来吧。” 说完,南海长老便一瘸一拐的在前方带路,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三层楼宇前,确实如南海长老所说。 这地方地形易守难攻,又很隐秘,确实是个好的藏身处。 “快来!” 南海长老推开门,刘掌门拱了拱手,带着门人进入房中,但刚一进去,就闻到刺鼻血腥味。 他心中震惊,正要质问,便有痛苦自后心迸发。 在他身后,南海长老面色冷漠,手中一把鱼肠刺,齐根没入刘掌门后心中。 下手精准,狠辣,一刀便断了这江湖好手的生机。 在他身后,还有其他几人自黑暗中闪出,将猝不及防的五六个门人刺倒在地。 “第九个。” 南海长老将刘掌门的尸体推入身前地面,这不大的房子里,已经横七竖八的倒下了二三十具尸体。 其中,赫然就有一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门主,周围活动的正派中人,差不多肃清了。” 曲邪身后的五行门长老,乃是个身材娇小的女性,听声音,也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她叫幽寒,乃是曲邪的同门小师妹。 不过,她和五行门中其他女子的遭遇差不多,在曲邪学了阴阳邪术后,她也成了曲邪的鼎炉之一。 而且还是最初就被曲邪下手的那个。 赤云长老,和曲邪之所以之前闹翻,也是因为这件事。 不过,这阴阳邪术,源自双修之法,乃是道门正法,这位幽寒长老,和曲邪私通数年,倒也武艺精进,被推入地榜之中,算不得是吃了亏。 “你带着门人,前去白马寺,襄助张楚,或者去帮万毒魔人,杀药王。” 易容成南海长老的曲邪摆了摆手,摩挲着手中鱼肠刺,他说: “本座在这洛阳城里,还有事情要办。” “门主!” 听到这话,幽寒长老姣好的面色大变。 她来洛阳前,被赤云师兄亲自吩咐过,若是门主要行危险之事,必要阻拦一二。 但还没等她开口,就被曲邪用手指拖在下巴上,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幽寒长老脸色煞红。 她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算不得年轻,不过常年双修,倒是真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对曲邪,也有些师兄与师妹之间的情愫。 她是曲邪练邪术,第一个染指的女人,曲邪对她,和对其他女人,也倒真的有些不同。 “本座知道你要说什么,赤云师兄,也对本座叮嘱过。” 曲邪看着幽寒长老那张姣好的脸庞,他轻声说: “但那刘卓然,废去本座多年苦修,让本座武道之路彻底断绝,终生不得入先天之境,此仇不报,我心不宁! 你莫要多劝,那刘卓然已经被废去功力,形同废人,要杀他,不过是一刀罢了! 就算真有埋伏,本座也能全身而退。” 曲邪放下手指,靠近幽寒长老,他轻声说: “那阴阳邪术所聚阴阳气,竟能被蓬莱人收走,这等有后患的武艺,不练也罢。 幽寒,我已不是昨日之我。 此番回去,我定给你一个名分。” 这话说得幽寒长老脸颊通红,她想起前些时日,两人在宗门中相处时,曲邪的反常行为,便心下了然。 她点了点头,轻声叮嘱了一句,便带着门人尽数离开。 在黑暗中,曲邪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一地尸体,冷笑一声,转身便消失不见。 此番杀了那废物小儿,再去与那些正道英雄,论一论这天下大势! ---------------- 洛阳城中,正在与北朝贼寇亡命搏杀的李报国一身是血,这天策小将,已经离了沈秋那边,此时正带着一队天策老卒,在城中阻击北朝狗贼。 “北朝狗的军势乱了!” 李报国一枪戳死倒地的北朝骑士,跟在他身后的一名老卒骑在马上,回头看了看背后混乱的战局,他说: “报国,你发现没?我等已经许久没见到一个活着的北朝校尉或者都尉了。” “蒋叔,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专门刺杀这些北朝军官?” 李报国眼中精光一闪,他也翻身上马,说: “这倒是个好办法,没了军官指挥,那些北朝贼子,就算冲入城中,也没办法集群行动,真要比单打独斗,他们不见得就是江湖人的对手。 我等也这么做!” 李报国拉起马缰,对身边几名老卒说: “咱们也去袭杀那些北朝军官去!” 这一队人冲出街角,眼前黑烟滚滚,天色渐暗,那城中火光,反而越发明亮起来。 “这些该死的北朝狗!” 李报国大声骂道: “打不过我等,就要放火烧城,真是禽兽!” 他身后老卒们摇了摇头。 这放火烧城之事,当年天策军在西域打胡寇的时候,也用过的。 打仗嘛,就是这样,有时为了胜利,就是要不择手段。 报国这娃儿,还是太年轻了些。 “二叔!二叔啊!” 凄厉的惨叫声,自另一条街响起,李报国听那声音有些熟悉,便纵马前去,就看到一个穿着府兵衣服的年轻人,正跪在地上,抱着一个老头痛哭。 这两人他都认识。 “你...你叫栓子,对吧?” 李报国看了一眼那穿着府兵衣服的老头,后者心口被刀砍开,已经是撒手人寰了。 他心中不忍,便问到: “栓子,要为你二叔报仇吗?” “要!” 痛失亲人的年轻汉子咬着牙,擦了擦眼泪,跪在地上,朝着二叔尸体磕了几个头,便站起身来,抓着自己生锈的长枪,红着眼睛,对李报国说: “李大侠,让我跟你一起杀敌吧!我也想加入天策军,和你一样,去杀那些北朝狗贼!” “我可没办法收你进天策军。” 李报国摇了摇头,对栓子说: “但最少今日,你我,就是同袍了,去找匹马,和我等一起,杀贼寇。” 这一行人冲过几条街,便看到有大队江湖人,正在和几十个北朝人厮杀,其中正有一个大声喊叫指挥的都尉。 李报国眼中寒光一闪,抓着长枪,就朝着那都尉突袭而去。 他手中长枪舞动,如毒蛇出穴,将拦路的骑士挑飞出去,正要下杀手,就看到黑影一闪,在鹰唳声中,一个轻盈黑袍人落在那都尉战马后方。 手中铁片长剑轻飘飘刺出,那都尉的脑袋便飞了出去。 抢完人头的山鬼看都不看李报国,反握着剑,在战马屁股上借力一次,便轻飘飘的越向街边另一侧的屋檐。 只给李报国留下一个江湖高手的身影。 他今天... 真的是杀得太爽了! 在北朝开始进攻洛阳时,山鬼就偷偷摸摸的在北朝大阵之外收割人头,待高兴轰开了城墙,北朝人入了城,山鬼也随机入城。 在这洛阳城里,他就如真正的刺客,每每选好目标,便行刺杀之事,一剑夺命,也不纠缠,便飞掠出去,寻找下一个有价值的目标。 又有青鸾异兽飞于头了一句,便往白马寺飞掠去。 而小鸾,是他那在十几年前瘟疫中死去的妹妹的名字。 公孙鸾。 山鬼给爱宠起名“青鸾”,才不是仰慕什么仙道...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纪念自己的妹妹罢了。 若真有来世,愿小鸾,能活的和这凤头鹰一样自由。 他失去了一个,便不允许这世道,再夺走另一个。 若有人非要伤害,那就,先问问自己手中这把承影剑,答不答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34.战帖 “砰” 灰色瓷瓶,自小院中飞出,在傍晚黄昏,黑烟缭绕之间,正砸在青石砖上。 瓶子破裂,便有灰色粉末蓬松的爆发开,但凝儿不散,就如烟瘴一样,挡在小院门外,三个疾冲而来的万毒魔人猛地停下脚步。 这三个藏人都是毒术高手,只是轻嗅眼前烟瘴,便知道这是触之跗骨的猛毒。 “等” 为首的魔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他甩动袖子,一只拳头大小的白色雪貂,如闪电窜出,扑入眼前毒瘴,这小东西生于雪域,被万毒门秘法饲育。 身具奇毒,也能吞没奇毒。 乃是万毒门一等一的灵物。 拦路的灰色烟瘴,被小貂飞快吞没,很快就变得稀疏起来。 “药王!莫要拖延。” 万毒魔人操着古怪口音的汉话,对小院里大喊到: “你连破两道奇毒,已引起万毒尊主的兴趣,便请你往雪域一行,好生比比毒术!若你不从,我等便要在这洛阳施下猛毒,毒死这一城无辜!” “呵呵,你等牛皮吹的大!” 冯亚夫哑着嗓子,在院子里反驳到: “若真有那种能一夜杀尽十几万生灵的奇毒,万毒老儿早就用了,还拿提不上串的疫毒来凑合? 想要抓老夫,你等就来! 这院子里布了七道毒物拦路,老夫倒要看看,你号称毒术精湛的万毒魔人,能不能闯过来!” 冯亚夫这话,说的硬气。 但实则药王心里也没底。 他这会躲在厢房里,正用那个煮熬药物的大鼎,熬着一些散发甜腻味道的古怪液体,在房子边缘,手持长剑的林菀冬,正护着问荆和云霁两个小孩儿。 “林掌门,你带着老夫孙女,和小云霁快走!” 冯亚夫抓着一根古怪棍子,一边搅拌药汤,一边说: “接下来是毒术与医术的对搏,你武艺再高,也派不上用场的。万毒门毒术诡异,你之前也是尝过苦头的,若是被暗算一次,怕还是要生不如死。” “冯先生这话就太过了。” 带着面纱的林菀冬摇了摇头,她说: “毒术对弈,我确实帮不上忙,但这城中,可不只是万毒魔人,盟主走前叮嘱,或许还有其他墨门助战,眼下正邪之争愈演愈烈,冯先生对正道太过重要。 我留在此地,便是为冯先生压阵。 你用心对付万毒魔人,其他宵小,便由我来处理!” 冯亚夫也不纠结,眼看门外三名万毒魔人已经闯入院中,开始化解七道毒物阻拦,药王鬼医搅动那古怪液体的动作,又快了三分。 躲在林菀冬身后的问荆死死抓着云霁小道士的手,这假小子这会也有点害怕,另一只手力攥着几根针。 她身为药王孙女,又是苗疆大族的嫡传,不可能没有点护身手段。 而云霁则抓着把短剑,这小道士,乃是玉皇宫掌门亲传弟子,虽然平日不喜习武,但到底还是有点武艺底子。 不过这会,云霁却不怎么关注外门大喊大叫,如厉鬼索命的万毒魔人,反而是眼睛都不眨的,看着持剑而立的林菀冬。 他小声说: “林姑姑。” “嗯?” 林菀冬回头看了看云霁,那尤有风韵的眼中,满是慈爱。 云霁是紫薇道士的弟子,她和紫薇道士之间有过一些情愫,自然也把云霁当真正的晚辈看待。 “我听冲和师叔,说过林姑姑和师父年轻时的事,我常年陪在师父身边,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想着你的。” 云霁低着头,对林菀冬说: “尤其是散魂症发作时,无敌师父对你的思念,更是不加掩饰,但师父那人,重脸面,他肯定不会主动说。 林姑姑,不如这次之后,你随我去趟玉皇宫吧,看看师父也好。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一人孤独。” 这话,让林菀冬脸色微变。 她眼中闪过千般思虑,最终摇了摇头,轻声说: “大人之间的事情,姑姑很难给你解释清楚,云霁,你师父和姑姑之间,十几年前就已经断了过往,终究是命数如此,怨不得旁人。” “姑姑你骗人!” 云霁小道士哼了一声,说: “师父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他也骗人!和你一样。姑姑你可知道,师父上次在苏州为何会受伤?” 也不等林菀冬回答,云霁便竹筒倒豆子一样,通通说了出来。 “师父是遇到了张莫邪,当时是无敌师父,要为你当年被张莫邪欺辱,找那人讨个公道,也不等盟主来援,就一个人冲上去了。 他受的伤,现在还没痊愈呢。 林姑姑,师父那人不会说话,总是把事藏在心里,但你看他所作所为,十几年前若是真的断了过往,现在怎还会为你当年受苦,去挑战强敌?” “这” 林菀冬确实听说了紫薇道人在苏州受伤的事,但她没成想,这其中还有如此隐秘。 心思便有些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姑姑,你就随我去一趟玉皇宫吧,师父见了你,定然心中是欢喜的。” 小云霁为师父的终身大事真是操碎了心。 但还没等他继续说,便被林菀冬打断。 “嘘,禁声!” 林掌门耳朵动了动,朝着房子后方挪动几步,深吸一口气,体内重修的雪霁真气不如以往浑厚,但依然有丝磅礴之感。 手中长剑向上抬起,赫然就是潇湘绝剑起手式。 “云霁,问荆,后退两丈!” 林菀冬冷声说了句,下一瞬,手中长剑挥起,锐利剑风缠绕周身,一剑刺出,木制房子后墙便被撕裂开来。 眼见滔滔剑风席卷而来,正翻墙跳入后院的几个五行杀手一脸愕然,但随即就被卷入潇湘绝剑五尺剑围中,如野兽入伏,再挣脱不开。 他们是真没料到,这药王身边,还藏了个如此高手。 “呵呵,差了!” 一声冷笑自另一侧响起,林菀冬骤然回头,便看到五行门幽寒长老舒展腰肢,如魅影窜动,手中鱼肠刺已亮起寒刃,只朝着闷头熬药的冯亚夫刺去。 但林菀冬却没有回身援助。 那幽寒长老如鬼影掠入冯亚夫身后三尺,手中利刃已近药王后心,但突闻几声蛙鸣,就见三只颜色不同的玉石蛤蟆,自冯亚夫怀中跳出。 “呱呱呱” 一阵刺耳蛙鸣,三色毒气扑面而来。 幽寒长老双眼紧缩,脚尖点地,向后急退,速度飞快。 但眼前毒烟飞舞,影影幢幢充斥房中,看不到身前变化,她心中升起恶寒,便要暂避三舍,但脚下刚一用力,便感觉头晕目眩。 紧接着三根飞针刺来,被幽寒长老闪身躲开。 “啪” 冯亚夫自毒烟中窜出,一掌打在手脚酥软的幽寒长老高耸胸口,将她打翻在地,正欲用针刺死她。 但却又收了针,没下杀手。 这幽寒长老身中数种毒素,动弹不得,便被冲过来的问荆用几根针,刺在身上,当即身体酥软,还被云霁用绳子捆了个结实。 “你这五行门人,未免太小看本药王了吧?” 冯亚夫捻着胡须,看了一眼院中冲来的万毒魔人,他冷笑着说: “老夫好歹也是地榜中人呢。 念你此时初怀身孕,便不取你性命了,老实待着,再敢运气,便是毒发身亡,一尸两命的下场。” “啊!” 被捆住的幽寒长老还要挣扎,拼死一搏,但听到冯亚夫的话,却又一脸惊喜,七分茫然无措。 自己竟有孩子了? 是曲师哥的? 她这边晕晕乎乎,那边万毒魔人却已借着门中灵貂儿,将院中七道毒物尽数破去,他们冲入厅堂,便看到冯亚夫吐气开声。 老头子一掌打在沸腾的大鼎上,那沉重大鼎剧烈摇晃,让其中煮熬药汤如雨水洒落,洋洋洒洒的扑向眼前三名魔人。 甜腻腻的味道充盈口鼻,让人一时间感觉昏昏沉沉。 而趴在三名魔人身上的灵貂儿,全身毛发倒竖,厉声尖叫,就好似遇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竟在尖叫中舍了主人,如闪电般逃跑出去。 “啊!” 三名魔人运起体内万毒真气,灰黑色的毒物真气涌向身前,就如墙壁一般,要挡住泼洒来的古怪液体。 但没用! 那些液体落在护身气盾上,就如硫酸砸下,嘶嘶作响之间,三人的护身毒瘴便被腐蚀的千疮百孔。 那些滚烫的水珠落在他们身上,更是激的他们体内存有的百种毒素顷刻失控。 就如体内毒物被蛮横乱搅,原本在万毒魔典真气的加持下,还能平衡的毒素刹那失控,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啊!” 一名弱一些的魔人尖叫着,就如被丢入火炉焚烧,他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体内毒素腐蚀,骨头,血肉都被腐蚀,就像是失去支撑,身体下陷。 只是眨眼之间,那人便融成了一团恶心的,难以形容的,散发着滚滚紫色毒烟的狰狞血肉。 体内骨骼内脏,竟是已被腐蚀的干干净净。 “这是什么毒!” 为首的魔人瞪圆眼睛,声嘶力竭的朝着冯亚夫大喊到: “我等为何从未见过这奇毒!” “谁告诉你等,这是毒?” 药王站在门口,背着手,冷声说: “这汤药,乃是救人性命的宝药,受伤再重,都能以此吊住性命最少七日,但如此宝药,落在你等身上,便是世间最可怕的毒。 你等玩弄奇毒,残害众生,便也要毁在这一身毒术上。 万毒老儿欲害我药王传承,但却不敢自己来,只派些臭鱼烂虾,这是瞧谁不起呢? 老夫也不取你两人性命,滚吧!你等体内彻底乱下的百种毒素,便是老夫给万毒老儿送去的战帖!” 冯亚夫摸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说: “若再想与老夫比斗,便去苗疆凤凰城。老夫在那里等着他!” ------------ “噗” 长剑于模糊不清的黄昏夜色中刺来,灵巧的躲过枪刃横扫,就如蜻蜓点水,在满脸狰狞的北朝都尉脖颈上一划而过。 留下一道血痕,切断了喉管。 长剑回收,复尔又是一拳打来,把这双眼瞪大的都尉打翻在地。 刘卓然提着剑,喘了口气。 这是他杀的第七个北朝人了。 “快来!” 他对身后几个惊慌的洛阳百姓招了招手,对他们说: “往前去,不远便是白马寺,那边有人保护你们。” “谢谢大侠!” 一名抱着孩子的老者,泪流满面,对刘卓然连声感谢,便带着家人,快步跑向白马寺的方向。 这洛阳城里,真是彻底乱了。 到处都是北朝狗贼,杀人放火,江湖侠客们与他们死斗,也是伤亡惨重,可惜,如此奋战,也无法保全每个无辜性命。 “刘师兄,我等又救了几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几名南海剑派的年轻弟子,背着几个受伤的无辜,还有一名女弟子,抱着两个哭闹不休的孩童。 南海长老此时不知道去了哪,众人群龙无首,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城中乱走,最后被刘卓然带领,来此被点燃的街巷,救人性命。 危机之中,最是考验个人本事。 刘卓然临危不惧,进退有当,可是比手足无措的大师兄韦昌伯好多了,大家自然是信服他的。 “你们送人去白马寺。” 持剑的刘卓然左右看了看,对一众南海剑派的弟子们说: “你等武艺差些,在这城中遭遇集群北朝人,怕是很难抵挡。就在白马寺护好无辜,这也是正派所为。 不要多想,快去吧!” 一众弟子心中也是畏惧,眼见刘卓然给了他们一个很好的避战理由,便连连点头,护着无辜,往白马寺去。 但刘卓然却不去。 他持剑,往另一个方向疾走。 “喂,刘卓然!” 南海派大师兄韦昌伯见此,便将怀中孩子,递给师妹,又跑了过来,恶声恶气的说: “你为何不去白马寺?” “我有事要做。” 刘卓然此时心中焦急,不愿和韦昌伯再纠缠,冷声说了句,便加快脚步。 “你定是要一个人去逞英雄。” 韦昌伯咬着牙说: “嘁,这风头不能让你一个人抢了,我也随你一起去。” “你别来!” 刘卓然站定脚步,对身后跟上的韦昌伯大声说: “快退回去,三脚猫功夫,就老老实实去做你该做的,别跟来!” 说完,他又加快脚步,只是体内无有真气,不能运动提纵,但被训斥一番的韦昌伯,还是一言不发的跟了上来。 脚步倒也坚定,似是并未听到刘卓然的辱骂。 刘卓然心中气急,正要再劝。 “昌伯,卓然,快随老夫来!” 南海长老的声音,在街角处响起,他一瘸一拐的拄着剑,对两人招着手,大声喊到: “后街有北朝狗贼,正在屠戮无辜,快随老夫来,前去解救苍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35.饵 南海长老站在街角,手中拄着剑。 他一身长袍破破烂烂,身上也有血渍伤口,手中长剑斑驳染血,显然是一路厮杀过来的。 见他走路一瘸一拐,估计也是受了伤。 刘卓然应了一声,快步走向长老那边,但又听到身后脚步声,便回过头,恶声恶气的说: “韦昌伯,你武艺低微,跟来作甚?帮不了忙,反而拖我和长老后腿,快去白马寺护着无辜。” 他也不是恶语伤人。 只是孤身做饵,要引曲邪老魔上钩,这等危急之事,这韦昌伯跟来,怕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而眼前这南海长老,来得有些太过蹊跷,也许十之八九,就是刘卓然此番以身为饵,要在这洛阳夜火中,钓的那条大鱼了。 而韦昌伯这人,平日里虽然对他恶语相加。 但只是年轻意气,并不是个坏人。 方才在城中,他也是冲入火场,救了好些无辜,这等行径,称他一声少侠,也是完全没问题的。 “我韦昌伯武艺确实不如你!” 被刘卓然三番五次讥讽,南海派大师兄也有些沉不住气,他抓着剑,在黄昏中,语气生涩的说: “就算你被魔教废了,一手剑术也远在我之上,但那又如何?你刘卓然要做英雄,我韦昌伯就甘愿做个狗熊不成? 我武艺不行,但胸中也有侠义! 这趟来洛阳见了世面,便知道自己以前所作所为,所持天才之志,到底有多可笑...我才是那井中蛤蟆,怕是被见过大世面的你,看了无数笑话。 但我不会给你道歉的! 刘卓然,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当年本该和我一起入南海剑派,却又跟了蓬莱人跑了,这等嫌贫爱富之举... 我韦昌伯看不上!” “随便你说。” 刘卓然说: “长老那边,自有我去帮忙,师兄弟那边,却无人管,你身为南海派大师兄,要负起责任,快去师兄弟那边,免得他们失了方寸。 快去!” “这...” 韦昌伯原本打定主意,要跟着刘卓然去城里厮杀一番,也好去去胸中郁气,但这会被刘卓然当头一说,又想起那些比他还年轻的师兄弟们。 他身为大师兄,确实有责任要保护好师兄弟。 他一时有些无措。 “昌伯心中有侠义,卓然你又为何要拦他侠义?” 南海长老突然开口说: “既然昌伯有杀贼之心,那也跟上来吧。 我等三人,今日就要给南海派扬名中原,至于那些弟子,白马寺那边自有前辈照看,不会有事的。 随老夫来!那边耽搁不得了。” 说完,这长老就一瘸一拐的往后街去,韦昌伯得了长老首肯,也是快步跟上,刘卓然再不说话,扣紧了手中剑,也跟了上去。 三人在这混乱洛阳城中走了半柱香,这地方附近之前被点了火,这会还有余火在烧,周围昏昏沉沉的看不清环境。 但那股木材被焚烧的呛人味道,却散布的到处都是。 这走了一会,韦昌伯心里也感觉到古怪了。 这周围越发安静,哪里有什么北朝人在屠戮无辜? 长老这是在做什么? “跑!快!” 刘卓然加快脚步,路过韦昌伯身边,一把拍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说了句。 大师兄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刘卓然长剑出鞘,使一路精妙剑术,往长老身后刺去。 没了真气,这凌虚剑术便少了分缥缈灵巧。 但急刺之下,剑刃依然带出阵阵破风,只朝着长老脖颈刺去。 这是要他命的刺杀! “铛” 一声轻响,韦昌伯眼前一花,就看到刘卓然口鲜血,倒飞回来,手中长剑也脱手而出,在空中翻转几周,正插在地面石缝间。 “呵呵,功力被废了,脑子也被废了不成?” 南海长老转过身,随手丢掉长剑,手指一翻,两把暗红色的邪异鱼肠刺便落入手心,他也不伪装了,也不一瘸一拐了。 就那么站直身体,看着从地上狼狈爬起来的刘卓然,他冷声说: “不过眼界还在,不愧是人中龙凤,本座这易容术独步天下,竟被你看了出来...周围肯定还有埋伏吧?你是以身做饵,诱本座上钩?” “哪有那般容易!” “砰” 杀意四溅中,曲邪脚下砖石崩裂,五行真气转为火行,爆裂疾冲间,手中鱼肠刺狠辣刺向已无力抵抗的刘卓然。 这一招,就要取他性命! 只是,鱼肠刺加身前,却又有另一人闪身扑到刘卓然身侧,不管不顾的挥起长剑,南海剑法亡命挥出,靠着一腔血勇,想要挡下曲邪这致命一击。 “呵” 冷笑声再起,两把鱼肠刺左右翻转,带起漫天夺命寒光,剑刃断裂声中,韦昌伯和刘卓然同时倒地。 前者胸口满是鲜血,趴在地上痛呼不休,后者脖颈则被划开几丝。 若不是韦昌伯突然冲出,这一招就要了刘卓然小命。 “真是少年意气啊。” 曲邪左脚踩在刘卓然胸口,他看后者拼命挣扎,要把重伤的韦昌伯推开,便一脚踹出,正踢在韦昌伯腰间,将他踢的口喷鲜血。 又是一脚,踹在刘卓然脸颊上。 他说: “到处都有人愿意为你赴死,剑君当真好才情!本座观这少年人,对你也有股情谊,便让你两人一起下了地狱,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你蓬莱人包藏祸心,把本座视为蓄兽玩物,此后一生,本座定然不与你蓬莱善罢甘休! 先杀了你,再去追杀那些蓬莱狗贼!” “砰” 五行真气化作土行,脚上蛮力压制更甚,刘卓然胸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你明知有埋伏,却...为何还要来?” 他艰难的问了一句。 “因为本座恨你啊。” 曲邪伸手将脸上那易容之物一把扯下,在这黄昏之时,露出了自己真正的面目。 江湖中除了少数几人外,根本无人知道曲邪真正的面容,此时易容除去,借着街边还在燃烧的火光,刘卓然终于看清了曲邪的真面目。 一个脸颊消瘦的老头,脸上已经满是皱纹,就像是七老八十一般。 “这都是你给本座留下的。” 曲邪低下身,手中鱼肠刺插入刘卓然肩膀,狠狠一拉,便有血光四溅,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语,那股愤恨,溢于言表。 “你抽走了本座体内的阴阳气,那是外物,但你蓬莱邪术,勾连本座精血,那阴阳气一去,便让本座化为垂髫老者。 你想知道,本座为何冒着将死的风险,非要杀你?” 曲邪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下来。 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忧伤,他说: “就算此番不来,本座也没几年好活了,又怕什么生生死死?你抽走的,不只是本座的希望,还断了本座的未来。 本座本还有几十年的命数呢。 都被你... 被你拿走了! 你蓬莱,才是这天下最大的魔道! 教主当年劝诫,本座不当回事,如今才知道,教主当年是在救我的命。 呵呵,这都是我自寻死路罢了,也怨不得旁人。 但本座就算今夜必死,也要拖着你,一起下黄泉去!” “噗” 又是一刀,刺向刘卓然心口,血光四溅开,却又偏了几寸。 金蝉子飞镰如真正的小虫儿一样,灵巧的撞在曲邪刀刃上,又在呼啸之间,回收到街道阴影中。 复尔又是一道飞镰来袭,欲要把曲邪逼退。 “铛” 鱼肠刺扬起,将飞镰拨飞。 曲邪抓着重伤的刘卓然,起身而起,但身后又有锐利破风声,还有股很难形容的味道,似是毒,又不太像。 “啪”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 同出一源的五行真气碰撞一丝,待曲邪落入地面,回头看去,就见一身红裙,带着面纱的沈兰,正抱着已经被打入重伤的刘卓然,轻飘飘的落入地面。 在剑君心口,还插着一把红色鱼肠刺。 贯穿心窍。 曲邪还是丢出了自己的绝命一击。 “把他送去给药王。” 沈兰将一丸药物,塞进刘卓然嘴里,又把他丢给身后满身是血的韦昌伯,说: “他能不能活,就看你脚程够不够快了。” “嗯。” 这南海派大师兄使劲点了点头,背着刘卓然,就朝后方跑了出去,动作踉跄,但速度挺快,南海剑派剑法一般。 不过这凌波提纵术,倒是有几分意思。 花青公子也从另一边飘然而出,手提两把飞镰金蝉子,封住了曲邪逃离的路线。 但曲邪看也不看他。 一双眼睛,都落在眼前沈兰身上。 “徒儿,多日不见,你倒是换了副心肠。” 曲邪活动着手腕,他带着三分讥讽,七分怨恨,说: “现在也学起正道人,开始做善事了?若本座没记错,你情同姐妹的丫鬟秀禾,就是死在那刘卓然手里的吧? 以你的心性,不杀他已经是仁慈了,现在居然还和他合作? 莫非,为师已经被你恨到这种,宁愿和仇人合作的地步了?” “唰” 沈兰左手轻甩,如蛇一样的黑剑蛊落入手心,真气灌注间,便化作一把异型怪剑。 她双手戴着黑纱手套,遮掩住因为修行化龙指,而被毒物浸润废掉的双手。 她看也不看曲邪,只是用冷寂的声音说: “妾身与刘卓然,妾身与秀禾,妾身与苏州无辜亡魂,这种种灾厄,追本溯源,都是因师父而起。 若不是师父一味逼迫,妾身和他,还有秀禾,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物是人非,妾身也不想和师父再追究这些。 只是,那些苦难,那些公道,总得有个说法。 师父。 今夜,就请你还我等这些苦命人,一个公道吧。” “呵呵,公道?” 曲邪轻笑了一声,在这布满了木头焚烧,亡魂哀嚎的死寂街巷中,一股混着焦灼的风吹来,他向外看去,这洛阳城的火势,却是越发大了。 “你等都要公道,那本座的公道,谁能给?” 他带着数分悲凉,说: “这世间里,又哪有那么多公道可言?” 曲邪与沈兰之间,再无话可说。 他又看向另一旁的花青,他说: “本座与我徒儿,有不死不休的恩怨,那公子你呢?又为何要来凑这个热闹?你可知,就算本座垂垂老矣,不复当年之勇。 但狠下心来,拼着受伤,杀你两个,也不是什么难题。 活着,不好吗?” “魔君这话说得对。” 花青提着飞镰,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脸,他如以往一般,带着那股平心静气,温声说: “但人活一世,总要有个念想。 魔君一心想要突破先天,窥得武艺至高之境,不惜修行邪术,行为嘛,我不评价,但武道之心确实坚定。 而我,我也有我的问道之心。 魔君身负蓬莱隐秘,我今夜来此,只是为了问魔君几个问题罢了。” “本座不想回答你!滚吧!” 曲邪话音一变,也不再纠缠。 身影飘摇之间,魅影步法配合五行真气,散出四五个幻影,看似前冲搏斗,但在与沈兰接触的一瞬,却是借着幻影遮挡,真身已往旁处飞掠数丈。 他要跑,沈兰和花青可拦不住。 但... “嗡” 耀眼剑光骤然亮起。 就如在这洛阳残城之上,那被乌云遮挡的月光再度出现,又似有海水翻滚,龙吟不休,长剑自那沧海明月的意境中刺出。 煌煌大气,让人躲无可躲。 “砰” 鱼肠刺与观沧海轻触一记。 沧海月明的意境破碎开来,曲邪也被剑意逼退回去,正落在刚才长街之中的位置上。 他抬头看去。 在街边屋檐之上,陆归藏身穿青衣,轻纱长衫在夜中飞扬,右手负在背后,左手握着一把斑驳古剑,斜垂在身侧。 脑后黑发飘飘,那俊秀脸上,一脸平静,一双剑目,已锁定在曲邪身上。 “剑君舍命做饵,才换来魔君入伏。” 陆归藏轻声说: “剑君求我,说魔君乃是他的业障,是他放走了魔君,才使更多无辜伤亡。 剑君无力消除这业障,便由我等三人,来替他做完这早就该做之事。我弃城中性命于不顾,便是要在此,请魔君下黄泉去。” 曲邪看着三方围堵。 沈兰,花青,陆归藏。 这三人杀来,自己又是残缺之躯,被抽走阴阳气,体魄衰老,已不复苏州时那般强横。 今夜,怕是难逃灾厄了。 但这绝命时刻,赤练魔君年轻时,跟随张莫邪走南闯北,建立魔教的那一身跋扈气势,反倒被逼了出来。 他心中已有死战之志,便也毫不畏惧。 坦坦荡荡之间,他发出一声长笑,体内五行真气鼓荡开来。 “好!好!本座纵横天下二十余年,屠过豪侠,杀过国主,享尽人间风月美事,也算不枉此生,难得今夜又有如此俊秀的后辈相送。 就算去了黄泉,也能给师父前辈吹吹牛。 既想要本座的项上人头,就来拿吧! 本座也想看看,你们这些胡吹大气的年轻人,手段到底如何!” 风吹过死寂街道,在燃烧木头的味道中,三人齐动,曲邪放声狂笑,再不遮遮掩掩,再不像是一个躲在黑暗中的刺客杀手。 他是个劣迹斑斑的武者,也敢于直面生死,在剑光中,飞镰声中,指力呼啸间,他再无保留,一身杀道武艺,如燃烧到最后的烛火。 在真气爆裂的声响中,最后再燃烧一次。 这将熄的烈火,是这江湖人间里,最美最残酷的风景。 最少,今夜如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36.白马之围 “啊” 白马寺中,尖叫声响,如刺耳鸣叫,撕裂夜中凄凉。 全身是血的武僧铁牛,撞破白马寺墙壁,如炮弹一样摔入后方避难的无辜人群中,还砸翻了几个持棍棒守卫家人的男人。 涅槃武僧手里抓着沉重禅杖,但那禅杖已经布满了寒霜,将他的手指血肉,都黏在那禅杖之上,动一动,便是血肉撕裂的下场。 “快起来,快起来。” 这一幕吓得周围避难的平民百姓向四周躲开,但有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一边咳嗽,一边伸手试图将铁牛扶起来。 “还愣着作甚!” 那老者对周围几个年轻人大喊到: “大侠在保护我等,不受妖人侵害,他若败了,我等就没命了!还不快来帮忙!” 几个膀大腰圆的年轻人立刻上前,七手八脚的将铁牛搀扶起来。 这涅槃武僧现在极惨。 他身上僧袍已尽是寒霜,那满脸横肉的脸上,也透出一股青白,显然是寒气入体之兆。 手中檀木佛珠,在刚才与通巫高手缠斗中,已经尽数打出,但依然没能阻拦那魔教妖人的步伐。 “后退!” 铁牛咬着牙,鼓荡体内佛家真气,伸手擦了擦嘴角血渍,对身后一干人喊到: “退到后院去!” 说完,武僧抓着禅杖,又冲向自己被打飞的前方战场,整个白马寺前院,已经是一片血流成河,魔教妖人们,趁着城中混乱,都已冲向此处。 芥子师叔带着寺中武僧在前院阻拦,还有一众护着无辜的江湖侠客也在助拳。 但贼人势大。 光是地榜高手,就来了十多个,哪怕涅槃武艺再重防御,在这等绝对劣势下,他们也很难挺住。 只是,白马寺中,聚集着自四处来避难的数千无辜 若是他们挡不住,这些人,怕就要往黄泉地府去了。 “啊!妖人,吃我一棍!” 铁牛冲到前院,远见几名潇湘剑门的弟子,正被几个通巫教人以邪异武艺压着打,便不顾身上伤痛,如蛮牛般冲上前去。 手中沉重禅杖挥起,一手刚猛达摩棍乱舞而出,带起虎啸风生,卷起地面尘土落叶,声势煞是惊人。 这武僧冲散通巫教几人,又带着他们去其他地方解围。 不多时,他身后便聚了十几人,来自不同门派,使不同武艺招式,但此时乃是搏命时刻,便也合作起来,杀入眼前混乱战阵,倒也搅得全线压上的通巫教人连连后退。 “嘿,哪里来的蛮和尚?” 一声调笑,自眼前人群中响起,铁牛心下大震,当即运起佛家真气,一层厚重气盾护在身前,就如煌煌大钟,欲要挡下这一记突袭。 但来人手段更高。 只见如猴子一般,五短身材的七绝长老从人群窜出,他背着一把刀,也不用刀,就那么灵巧诡异的冲来。 五指扣成爪状,一爪拍在铁牛的金钟罩气盾上。 这涅槃寺防御绝学,能挡兵刃劈砍,也能挡住拳脚突袭,铁牛乃是年青一代武僧翘楚,自然是修的其中三味,就算与寻常地榜相斗,也能维持一时三刻。 但眼前这五短长老,可是个半步天榜。 杨北寒也不讲什么武德,出手偷袭小辈,脸上毫无羞愧之色,摧魂神爪使出,不如摧魂爪那般带起鬼哭狼嚎的声响,轻飘飘的,似是毫无力道。 但手爪触在铁牛气盾上,便势如破竹,打散真气的同时,那神爪也打在了铁牛宽大胸口,连打三记,锁住铁牛全身真气运作。 “嘿,旁边老实待着去!” 杨北寒在铁牛乱舞的禅杖上借力一次,双脚踹在铁牛胸口,将这涅槃武僧踹飞出去,又如鬼影森森,掠入后方江湖侠客群中。 一双肉掌挥来挥去,转瞬之间,这一队人就都被神爪禁锢,又被杨北寒打倒在地,后方魔教人涌上前来,也不害他们性命,却把他们用绳索捆住,拖向后方。 “冲进去!” 杨北寒往白马寺看了一眼,他厉声说: “驱散那些百姓,搜索圣火教圣女,别耽搁了,若是任豪来了,咱们可都得留在这了!” 背着却邪刀的忧无命一马当先,冲进白马寺中,后面跟着十几个七绝精锐,还有江湖人拼死想要阻拦这些魔教人,却被忧无命一刀一个,打翻在地。推荐阅读tv 他没用却邪,用的是手中另一把刀,用刀背将那些人击退开。 忧无命答应过却邪,只有遇到强敌,才能用它。 “贼子休走!” 低沉吼声自后方响起,杨北寒骤然回头,就看到一轮光晕自后方掠来,手持禅杖的芥子僧如此如同疯魔一般。 七八个地榜在旁围攻,都拦不住他冲来的脚步。 浑厚的佛门真气在芥子僧周身流淌,化作沉重气盾,那莹润的涅槃真气,真如外在套着沉重大钟。 寻常武艺,打在上面,根本伤害不到这个疯和尚。 “噌” 杨北寒背后长刀出鞘,他身材矮小,这把刀和他整个人差不多高。 眼见芥子僧持仗扑来,这七绝长老也收起玩闹心思,用心对待,兽吼声响,贪狼刀术向前泼洒。 一连七道贪狼刀气四面轰击,轰碎芥子僧脚下砖石,这才让这疯和尚的脚步停下一丝。 “涅槃寺的铁乌龟,难缠!” 杨北寒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这行走江湖,最厌烦这些涅槃和尚,就算打得过,也要耗费太多精气,那一身乌龟壳,实在是太难缠了。 想到此处,他便后退几步,手中长刀连连挥舞,脚踩七星步,调动贪狼刀气,如兽群掠食,刀气横飞,切开四面砖石,就如龙卷乱舞。 让芥子僧顶着刀气,每前一步都异常困难。 四周魔教地榜,眼见这疯和尚被北寒长老困住,一个个便使出看家绝活,自四面打来,要将芥子僧围杀于此。 突袭白马寺,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就是因为这个手段强横,又如铁乌龟一样的疯和尚! 杀了他! 骨灰都给他扬了! 众人前进,杨北寒却一人后退。 这伙通巫教人,还真是没见识,眼前这和尚,分明就是涅槃寺嫡传,也不只会防御之法,真以为这么好对付? 呵呵,自寻死路,也怨不得他。 “大威天龙,降妖伏魔!” 果然,就在那些围攻者靠近芥子僧周身四丈之时,沾满鲜血的禅杖便不再防御,以浑厚力道,附加杀生真气,搅得周身气流暴起。 在芥子僧怒吼之中,那禅杖抡圆,扫向四方。 气势之刚猛,冠绝天下。 “砰” 冲的最快的通巫高手手中风雷棍被打成一个u字形,双臂颤颤,几欲奔逃,但那九环禅杖力道一变,如重锤般压来,压得他双眼瞪大,却无计可施。 “哐” 真气爆裂开来,通巫高手被这一杖打落在地,自肩膀处骨骼粉碎,胸口也尽是起伏,张口喷出寒霜之血,但已然是活不成了。 这还没完。 一手天龙杖打退诸敌,半面佛陀,半面厉鬼的芥子僧挥起左手,扣成龙爪,涅槃绝学,龙爪破敌。 “噗” 持双刺试图偷袭的五行门人兵刃加持,却被芥子僧一手龙爪击破双刃,直扣在脖颈之上,让人牙酸的骨裂声皱起。 那被扭断脖子的妖人,又被芥子僧如战锤般砸向前方。 “轰” 佛家真气流转开来,已不是慈悲善意的菩提涅槃真气,而是如杀生金刚一般的苦禅寂灭。 芥子僧手持禅杖,站在原地,在他脚下,只是转瞬之间,以多了两具地榜尸首。 这就是涅槃寺的战法。 防御如山,反击如火,既能抗揍,又能破敌。 这高门大派的嫡传弟子,自然不能和江湖散人一概而论。 哪怕同为地榜,真下了杀心,一人打死三四人,都是寻常之事,而地榜之中的武艺差距,也要远比人榜大出太多。 连沈秋都能轻取地榜杨复,如芥子僧这般江湖高人,面对这些围攻还能反击,自然是寻常之事。 “让开!” 芥子僧脸上已再无佛家慈悲。 那半边鬼脸伤痕跳动,让他如修罗恶鬼一般,配上脚下死的极惨的尸体,周围几名地榜一时竟被这酷烈之气唬住,不敢上前。 “高兴手下,都是这般废物?” 杨北寒冷笑一声,持刀在手,就那么堵在通往白马寺的通道前。 后方寺中,已有尖叫混乱,那些冲入寺里的七绝门人,想来已开始下手行凶了。 “什么通巫教十二高手,呵呵,真要打起来,还得看咱七绝门的手艺。你这六根不净的花和尚,来和本座打一打。” 杨北寒纵身而起,手中长刀挥动,贪狼刀气集群而来,他已打定主意,要破开这和尚防御,给身后寻找圣火圣女的忧无命争取些时间。 而那些通巫教高手,见杨北寒出手,一个个也是弃了这难缠的芥子僧,往白马寺中冲去,或者反身又去屠杀那些弱势的正派侠客。 芥子僧眼见杨北寒难缠,心中思量,便打定主意。 十几道凶戾阴沉的贪狼刀气扑面而来,芥子僧却不闪不避,待到刀气加身,他周身厚重的佛家真气,竟突然换了种运转形式。 在杨北寒惊愕的注视中,那气盾如旋风般流转开来,速度极快,且带着古怪牵引,他劈出去的刀气,被快速旋转的真气俘获。 又在绕着芥子僧高速旋转几周之后,被芥子僧挥手打向四方。 半步天榜的刀气,破坏力何其强大。 这骤然散向四方,又急又快,毫无征兆,让周身那些魔教高手一个个根本来不及反应。 当下便有三四个,被丢出的贪狼刀气砍中身体,破去护身罡气。 芥子僧左手再起,就如龙爪一般,但这一次,却以缚龙功运作,就如无形锁链,扣住一个身上喷血的魔教高手,将他拉向自己。 禅杖挥起,骤然打落。 “砰” 场中便又多出一具无头尸骸。 “你那是什么武功!” 杨北寒厉声喊到: “你这和尚,从哪学会我教主秘术!” “呵呵,张莫邪的秘术?” 芥子僧抬起头,双眼中尽是森寒杀意。 这一刻他完全不再像是一个和尚,反而像是一个阴沉的复仇之人,他提起禅杖,冲向杨北寒,冷声说: “他偷学他人秘法,还有脸说是自家秘术呸!真是不知廉耻!” 缚龙功再起。 漏了底牌的芥子僧也不再遮遮掩掩,那一身浑厚真气,以奇特方式散布开来,就好似无形力场般,杨北寒落入其中,感觉四面八方都有流风呼啸。 各种混乱力道加在身上,就如无形力场牵引,让他刀式走形,层层真气乱卷之中,就连腾挪也变得缓慢三分。 大威天龙杖绝杀已起,那染血禅杖上有真气迸溅,真如怒龙缠绕,煌煌大气,这绝命一击,就要害他性命! “北寒叔莫慌!” 张楚声音在后方响起,一同到来的,还有刺骨杀气。 芥子僧骤然回头,那打向杨北寒的一棍,转向攻向身后,在他身后夜色中,恍如落叶飞舞。 持刀张楚慢步走来,千万刀叶悬浮于两人之中。 每一片幻象刀叶上,都附着刻骨杀气,这千般刀叶,就如张楚在一瞬挥出千刀。 芥子僧就似看到秋日落叶横飞,在秋风漫卷中,那千般刀叶便打着旋,自四面八方涌向他来。 “哐” 天龙杖绝杀带起的磅礴力道,将那些刀叶冲散开来。 但刀叶实在太多 就如秋日漫步林间,哪怕再怎么用心,还是有飞叶落在衣袍之上,这一幕颇有秋日萧索的意境、 但萧索之下,却是杀意临身。 落叶已覆,片片杀生。 这一记叶落杀生刀,张楚此时使来,确实要比在苏州时,更灵动三分。 “噗噗噗噗” 芥子僧周身浑厚气盾,被尽数破开,高大躯体上,僧袍也是尽数撕裂,血光四溅中,涅槃御守被尽数打破,在他身后,杨北寒鬼魅而来。 摧魂神爪连打七记,一记比一记更凶,一记比一记更狠,待到最后一爪,便在鬼哭狼嚎中,打向芥子僧后脑,要取他性命。 “嗡” 局势再转。 无端剑影以七人分化,各使剑招,又在转瞬七人归一。 一切好似都是梦中幻觉。 但杨北寒已满脸愕然。 一记黑剑,已从他背后刺入,在胸前刺出。 北寒长老背后也尽是剑痕,血光在夜中泼洒的如此惊心动魄。 若不是半步天榜反应神速,在最后绝杀时向外挪移几寸,这刺客一剑,便要刺他心窍,断他性命。 但浑厚真气,竟无法阻拦一丝一毫? 这把剑 这个人 到底是什么来头? “啊!” 生命危急时刻,杨北寒再无力夺命,只得回身打出一掌,逼退身后刺客,又捂着重伤伤口,踉跄着往外逃离出去。 张楚那边,倒是一脸淡然。 他看着山鬼站起,将重伤的芥子僧护在身后,那熟悉的黑色鬼面下,依然是一双无情双眼。 “哟,厉鬼兄” 张楚扬起手中直刃刀,叶落杀生式再度浮现,他对山鬼说: “好久不见了,上次比斗被人打断,今日,我两持着刀剑,又来的凑巧,再比划比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37.二对十二 待全身是血的芥子僧,被同样重伤的铁牛送回白马寺时,寺中已是一片大乱。 魔教妖人突入寺中,正在四处寻找圣火圣女的下落,浪僧护着一群人,正在白马寺最后方躲藏,河洛精锐则在寺中拖延。 但按照现在的死伤速度,那些魔教妖人,很快就会追击过来。 “芥子叔!芥子叔!” 青青看到芥子僧昏迷不醒,吓得手脚发凉。 她从铁牛怀中接过芥子僧,看着这位师父身上的伤口,便知芥子僧为了护住她们和寺中无辜,已是竭尽全力在与魔教人死斗了。 “玄鱼!快救人。” 青青仰起头,对小巫女喊了一句,后者不情不愿的走上前,看了一眼芥子僧的伤势,随口说: “没啥大事嘛,就是脱力了,体内真气被锁死,自然没办法运功疗伤。带那些堵塞经络的气团消散,他就能苏醒了。” “你快帮忙!” 雷诗音那边也是一脸焦急。 她知道情况糟糕,此时没了芥子僧相护,她们这几个女生,便只能由浪僧护着,但魔教妖人来势汹汹,浪僧一个人怕也抵挡不住。 必须赶紧把芥子僧救醒,再想办法逃出白马寺,去和沈秋那边汇合。 “不是我不救啊。” 玄鱼一脸为难,她说: “这是摧魂神爪打出来的嘛,师父告诉我,遇到这种伤势,肯定是惹怒了她的情郎,肯定是死有余辜,便任其死掉。” “不是。” 在一旁运功,试图突破体内阻碍的铁牛睁开眼睛,艰难的说: “不是张莫邪,是个五短身材的老头。” “啊?” 玄鱼眨了眨眼睛,便从手臂上取下两个瓷瓶,一个丢给铁牛,一个丢给青青,她说: “那没事了,可以救了。 把蛊虫吞下去,一炷香,经络气团就会被咬破开,这‘吞气蛊’可是师父留给我防身的,你们两一会还得还给我。” 青青扭开瓷瓶,将古怪如虾米的蛊虫,放在芥子僧鼻孔之下,那指甲盖大小的蛊虫跳入芥子僧鼻孔中。 另一边铁牛也忍着恶心,让蛊虫入体。 几息之后,两人便有了反应,胸口穴位鼓胀起来,似真的有虫子在体内乱窜。 “这里不能待了。” 浪僧也在这时推门进来,他身后跟着瑶琴,瑶琴带着面纱,大眼睛里有一抹乱糟糟的光芒,她低着头,伸手挽住青青,不愿放开。 “雷烈正在带人赶来,你等要立刻离开白马寺。” 浪僧也不多说,提着佛棍,便让一众人随他走出房门,几个河洛帮精锐扛着芥子僧,铁牛也拄着禅杖随行。 “这些人是冲着瑶琴和诗音来的,只有你等离开白马寺,他们才会放过此处无辜。” 浪僧疾步向前,边走边说: “往码头去,那里已经备了船,将你等送往霸都。 再从那里出发,往川蜀去,若是七日之内,还没有洛阳城消息传来,瑶琴便会带着你们往墨城走。” 他看了一眼芥子僧,说: “芥子大师乃是可信之人,有他一路护持,我和雷烈都是放心的。” “浪叔,这是...” 雷诗音冰雪聪明,她从浪僧话中,听到强烈不详。 她抱着自己那只走地鸡,满脸愕然,她说: “你和爹爹,不和我们一起走?” “城中已乱到这个地步,我和雷烈是不能走了。” 浪僧苦笑一声,宣了声佛号,他伸出手,在雷诗音额头上摸了摸,轻声说: “魔教来人势大,又借天下大势,破了洛阳,任他们追击,你等怕有颠覆之危,我和雷烈已打定主意,要留在洛阳,拖住魔教贼人。 此番江湖正道都因这英雄会之事,被拖入这个漩涡之中,若是我等跑了,诗音你这一生,就得受到牵连。 不如奋死一搏... 就算战死于此,也算是全了我和雷烈的正道之名,为你挣得一番前程缘法,以后不管遭遇何事,那些正派侠客,也无法坐视不管。” “我不走!” 雷诗音听到这话,便知浪僧和爹爹心中,已存了死意。 她从小没了娘亲,都是浪叔和爹爹将她一手带大,极尽荣宠,视为掌上明珠,两人拳拳爱意,让雷诗音半生无忧。 但此时,要她舍下爹爹和浪叔,就这么逃出洛阳,这大小姐心中也是不肯的。 在当日得知自己身世之后,雷诗音便知道,爹爹多年策划,都是为了护住自己,她又如何能硬下心肠,让爹爹和浪叔,再为她连命都丢掉? “这可由不得你胡闹了。” 浪僧长叹一声,手指覆在诗音脖颈,真气灌入,雷诗音双眼一翻,就晕倒在浪僧怀中。 “青青。” 他看向青青,将怀中诗音托了过去,又对青青说: “贫僧观你小小年纪,心中却有侠义之心,又与我家诗音相交莫逆,乃是可以托付之人,贫僧和雷烈,便将诗音托付给你和你师兄。 若是有不忍之事,你也要护住诗音周全,可好?” “嗯!” 青青抱着轻若无骨的雷诗音,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也走过江湖的,知道眼下这情况,已经容不得她再推辞。 “还有一事。” 浪僧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马寺,已有喊杀声自寺中后援响起,想来,应是雷烈带着支援到了,已经拖住了魔教贼人追索的脚步。 他深吸一口气,抓起佛棍,对诗音和瑶琴说: “你两人做个见证,若是贫僧和雷烈无法回来,便告知诗音,贫僧当日和仇不平,已经为她与小铁已结下婚约。 待十六岁一满,便要成亲洞房!不可拖延!” 眼见身旁芥子僧已有苏醒之兆,浪僧也不再废话,对眼前数人俯身告别,又对护着众人的铁牛做了个佛门礼节。 武僧铁牛脸上,也是一脸佩服与敬重。 他之前也是和魔教贼子厮杀过,以此时洛阳城中的局面,知道浪僧这一去,就很难回来了。 不管他是为何这般,但毕竟是舍了性命,为自己这行拖延时间。 如此英雄,值得敬佩。 “护着她们,快走!” 浪僧反身冲向白马寺,几名河洛帮死忠,也是紧随其后。 雷烈,他的结义兄弟,正在那里为诗音性命亡命厮杀,他又怎能坐视雷烈一人苦斗? “走吧。” 瑶琴是这群人中,除了芥子僧之外,最年长的。 她带着轻纱,哀叹一声,护着青青和雷诗音,铁牛扛着即将苏醒的芥子僧,往眼前已经彻底暗下来的道路前行。 一向快快乐乐,没心没肺的小巫女玄鱼,这会也安静下来。 她的双眼,不断在瑶琴,青青和雷诗音之间来回转动,这几天,她从青青那里,已经知道了这几人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有她们面对的艰难局面。 “阳桃真是害人!” 玄鱼愤愤不平的低声说: “我看你们也不用去什么川蜀墨城,跟我回凤凰城去,师父心善,又最喜欢灵气女子,她肯定会护住你们的。 有师父在,那阳桃老头,也不敢强行来抓你们。” “不管去哪,都得先离开洛阳。” 瑶琴一边行走,一边看向洛阳城门的方向,她握着青青手掌,说: “若是沈秋在此,我等也能放心一些,他肯定是有主意的。” “师兄要护着一城百姓。” 青青活动着手指,她回头看了一眼喊杀震天的白马寺,眼中也闪过一丝锐气,她曾向往江湖。 但现在,她却对这个纷乱江湖,再无一丝好感。 师兄,山鬼都不在,现在就得靠她了。 她上前一步,护在众人身前,手中翻出鬼影针,对身后众人说: “我等不能总是给师兄拖后腿,我等也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走吧,护好芥子叔和诗音,咱们快点离开。” ------------- “哐” 浪僧自白马寺墙头掠入后院,手中黑色佛棍舞起,大开大合之间,将眼前几个魔教贼子打翻在地,血光四溅中,这莽和尚加入战团之中。 正在挥刀砍杀的雷爷愕然回头,他看着亡命搏杀的浪僧,气急败坏的大喊到: “不是让你护着她们离开吗?你又回来做甚!” “有芥子僧护着。” 浪僧起身掠过人群,落在雷爷身边,两兄弟背靠着背,一人持佛棍,一人握单刀,周围有河洛帮精锐结成战阵,手握强劲弩机,死守在白马寺边缘。 任何试图突破防线的魔教人,都会被一阵乱箭逼退。 这些人,乃是河洛帮多年以来,积攒下来的真正精锐,还有英雄会中,被笼络来的江湖好汉,算的雷爷将手中底牌,已经尽数拿出。 “再说了,你这多年练武不勤,让你上阵搏杀,怕是要丢了性命。” 浪僧语气轻快,对背后雷爷说: “当年结义时,贫僧可是发下誓言,要护你周全的。阿娇死时,也请求贫僧看着你,让你不要发疯... 如今这情况,我怎能让你一人赴死?” 雷爷也是脸色微变。 他看着眼前那些虎视眈眈的魔教高手,他紧了紧手中单刀,说: “还在记恨,当年我抢走阿娇的事?” “当然恨!怎能不恨?” 浪僧微闭着眼睛,体内佛家真气运转着,他说: “但再怎么恨,你依然是我兄弟。 不能看你没个下场。我两已护了诗音十多年了,这江湖风云变幻,怕是再也护不住了。如此这般,往来江湖,我也累了。 我也想去,陪着阿娇,免得她一人在黄泉寂寞。 只是以后诗音未来为何,该怎么走一生,却不是我等能管得了,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唉...” 雷爷哀叹一声,他看也不看周围逼上来的魔教高手,他说: “没能亲眼看到诗音成亲生子,真是毕生憾事,但,都到这会了,我心里那个疙瘩,便要问你一问。 你老实告诉我! 诗音到底是我的女儿,还是你的女儿?” “嗯?” 浪僧拄着佛棍,语气低沉的说: “都死到临头了,心里还想这个呢?该说你心大,还是该说你发疯?” “没办法啊。” 雷爷哈哈大笑,在白马寺渐渐腾起的火光中,他看着手中单刀,那刀刃上,反射出自己那张浑圆的脸,他说: “你对诗音如此钟爱,我又如何能不担忧?若是阿娇当年背着我和你有些事情,那我又该怎么办? 总不能临死前,还带个绿帽子吧?” “胡说什么!” 浪僧骂到: “别辱阿娇清白。”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虎视眈眈的贼人,他突然轻笑一声,说: “二弟,你看,咱们只有两人,这眼前贼子势大,来了一十二个高手,我勉强能杀了两三个,剩下的都交给你,能对付吗?” “能啊!” 雷爷拄着刀,往前走出一步,在火光倒映中,那圆圆的脸上,尽是一抹狰狞。 一股浪荡豪气,也自这大龙头浑圆的躯体中散发出来。 雷爷活动着短短的脖子,说: “大哥放心厮杀就是,看咱老雷手段吧!” 下一瞬,雷爷,浪僧同时起身,飞射向两个方向。 在那被点燃的白马寺厢房火焰升腾之间,两人就如当年年轻时,相约行走江湖那般。 主动迎上强敌,心中已无畏惧。 只是时光荏茬,物是人非。 当年英俊帅气,油头粉面的后生,也变得肚子肥硕,风流不再。 当年沉稳可靠,谋定后动的大哥,也已遁入空门多年,断不得红尘,难得清静。 但在眼前这刀光剑影,喊杀声中,两人似又从未变过,依然是那初入江湖,满口义气的同行兄弟。 河洛帮众喊杀震天,也不顾实力差距,就那么随着帮主冲杀而来。 血光四溅,修罗地狱似是大门洞开。 刀光闪过,寒气纵生,佛棍挥舞,有死无生。 以两人之力,对搏魔教一十二名高手,还有近百精锐,这几乎就是送死一般。 但那又如何? 漫长一生里,总有些仗,是你不得不打的。 百般算计,终抵不过命数如此,到头来,为了宝贝闺女,他们这对老爹老叔,还是得提刀上阵,血战一搏。 既躲事到临头,躲不过去,不如就放手狂战,也免得这些魔教贼子,小看了他两河洛豪侠。 权当是舍了生死,全了义气。 若有来世... 再做兄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38.兄弟 热门推荐: “你等缠住这两个疯子!圣火教圣女已经跑了,但跑不太远,必须抓住!” 白马寺中,通巫十二高手之一,对身后跟随众人大喊一声,便要起身绕过眼前带着河洛精锐左突右杀的雷爷浪僧,往白马寺之外去。 但通巫教人刚冲上前去,就被后方河洛帮弓弩乱射击退。 这些教众忠诚有余,武艺就差点,没有厚重真气,便难以防御如此近距离的箭矢攒射。河洛帮人乃是有备而来,带足了弓弩,就守在墙后。 压得一众魔教匪人根本冲不出去。 那些高手想要舍了阻拦,去办正事,但刚一起身,就有霸烈刀气迎面而来,又快又狠,将他们从空中又逼回地面。 “哪里走!” 圆滚滚的雷爷手提单刀,身上富贵衫已浸满鲜血,势若疯虎,也不顾身后两三高手追袭,就如亡命般打向落地之人。 他也不管不顾,挥刀就是一阵乱砍,这秋风刀迅捷如风,带着雷爷左右袭杀,把一众魔教高手拉入刀阵,打的就是缠斗拖延的主意。 开战不过半刻钟,雷爷就已被打中数招,身上挂着大片寒霜,但他恍若无闻。 将那外围高手也牵制住,眼看就要陷入七八人围攻绝境,雷爷便大吼一声,双眼绷出血丝,手中利刃缠着流风真气,又烈三分。 回身一记秋意渐浓,快刀之法拉出夺命光刃,将身后众人逼退,在脚尖点地时,肥胖的身体就如球一样撞向前方。 力道自阴柔变得刚猛,单刀斩向前方,手持风雷棍的通巫高手冷笑一声,举起熟铜棍,就要挡下这一击。 这死胖子,困兽犹斗! 只要自己缠住他,身后同道上前,就算一人一招,也能带走他小命! “砰” 刀和棍撞在一起,想的很好的通巫高手面色剧变。 这刀上传来的力道,不对劲! 太大了! 非常人之力,就好似有一座小山砸来,压得他手中铜棍向下翻转,撞击过猛,让雷爷手中名刃破风,利刃飞散之间,那熟铜棍竟被一分为二。 红着眼睛的雷爷不退反进,圆滚滚的身体砸在那高手身上。 手中长刀迅猛前刺。 “噗” 护身寒气破碎开来,磨砂利刃直入心口。 那高手满脸愕然,在血光四溅中倒向地面,心口插得刀,被雷爷一把抽出,血光迸溅,但那人眼中也有狠辣。 小看这胖子了。 但他也死定了,身后七八个高手追击,用秘法杀了自己又如何? 他一样也活不下来! 一换一,自己不亏! “休伤吾弟!” 怒吼震天,如暴虎伤人,染血的灰色僧袍摇摆之间,沾满鲜血的黑色佛棍抡圆了,扫向四方,黑色佛棍上缠着真气,那低沉破风声,让人头皮发麻。 这一棍子要是扫中了,哪怕是高手,也得吃痛受伤。 韦陀降魔棍,西域佛门武艺,讲究的就是一个刚猛无铸,劈棍打来,力沉千钧,一招一式,都有金刚降魔之感。 “哐” 扫退追袭高手的浪僧,脚下砖石崩裂,一棍扫出,也不停留,将自己脖子上的佛珠拽下四颗,甩手打向四方。 佛珠落地,便腾起古怪烟雾,将这横尸遍野的地方遮挡起来。 一众魔教高手心知不妙,各个抽身急退,但浪僧和雷爷兄弟几十年,配合厮杀,几乎不用语言交流,烟雾腾起一瞬,两人便同时扑向距离最近的魔教高手。 佛棍横扫在前,义气拳猛打在后。 “咔、咔” 只听两声闷响,浪僧破掉那人护身罡气,雷爷双拳如炮,打在后心。 拳劲入体,让那高手双目瞪圆,张口喷血,无力护持之间,又见夺命佛棍迎面打来,刚猛之下,不留生机。 “砰” 待几名魔教高手,用掌风吹散烟雾之时,被砸扁的脑袋,也从烟雾中飞出,正砸在剩下几人脚下。 那脑袋蹦跳几下,让一众魔教高手面面相觑。 他们一十二人来自不同宗门,此番都是受了张楚指挥,前来追捕圣火圣女,满以为十二个地榜高手就是横扫此处。 但眼前这一胖一瘦两个河洛帮人,竟难缠至死。 那雷烈和恨命浪僧,也是地榜高手,难得两人配合精妙,又都有死战之心,狂战之意,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三人高手,死在这两人合击之下。 十二高手,也只剩下了九人。 “嘿、嘿” 眼看着魔教高手被威慑住,大口喘气的雷爷低声一笑,随手一甩,贪狼刀上血滴滑落。 “沈秋这刀,果然不错。” 他拄着名刀,借着这短暂时间回气,对旁边疲惫浪僧说: “沈秋那厮倒是大方,可惜,咱老雷用不得那摇光宝刃,否则眼前这土鸡瓦狗,大哥你就看咱老雷一人破之!” 浪僧瞥了一眼雷爷手中刀,又看了看雷爷眼中尚未消散的血丝,他拄着佛棍,低声说: “沈秋那独门爆衣功,你怎么也会?” “两个月前,老子用秋风刀,龙雀刀气和流风心法换的。” 雷爷说: “就是为了今晚这亡命搏杀,嘿,这门奇功,拼命之时,果然好用!” “那你是被沈秋诓了。” 浪僧就像是听到了好玩之事,满是血污的脸上尽是笑容,他哈哈大笑,抓起佛棍,真气鼓荡间,得意的对雷爷说: “贫僧只用一门韦陀降魔棍法,就换了那爆衣功。” 尸山血海之间,这兄弟两人直面十二高手,搏杀其中三人,虽有舍身决相助,但也是气喘吁吁。 白马寺的火,越发大了。 浓重的烟气不断吹入战场,让人呼吸都有些不畅,而灼热之气,也有些限制那通巫高手一身寒气散发,火光熊熊,照亮这处厮杀绝境,端的是血流成河。 前方两人,死战不休。 后方九人,心思流转。 “尔等听着!” 雷爷深吸一口气,抬起手中自沈秋那里借来的贪狼刀,刀刃指向前方,他哑着声,大吼到: “不过我兄弟二人这一关,尔等今晚那里都别想去!我等河洛猛士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在黄泉垫背!” 他身边浪僧眼神一转,也是大声劝到: “这圣女之事,乃是圣火教内务,尔等又不是圣火教人,何必与我等拼个你死我活,退走吧。 洛阳城门战事已竭,百鸟朝凤今日现洛阳,就已昭示你等诡计破亡。 大好性命,何必送死?” 一人扮红脸,一人扮白脸,又有三人高手已死去,剩下九人便有些动摇,能走到地榜武艺的,也许脑子不太聪明。 但肯定不是蠢货。 谁不惜命? 眼前这两人势若疯虎,若再打下去,肯定还有死伤,就算以九人之力,拼死了眼前亡命两人,那也是大大不利。 不如...撤了? 九名高手互相对视,一阵沉默。 这让浪僧雷爷,似是看到了一丝扭转局势的希望,两人正要劝说,突闻一阵爆吼,自寺庙高空传来。 “哐” 巨响之间,一人如炮弹砸入熊熊燃烧的楼阁之中,寒气四溅,将那熊熊烈火,顷刻打灭,几息之后,吊着胳膊,神态狼藉的北朝国师,自那废墟冲出。 手中寒气阵阵,咆哮着往天空打出一掌,寒霜凝结,如五指轰向高空,却又被重拳破去。 武林盟主自高空坠下,两仪神拳带起狂龙死斗,真气爆鸣之间,高兴又被刚猛双拳,迎面打飞。 “杀!给本座杀!” 狼狈至极的高兴已近疯癫,他赤着双眼,扫了一眼场中局势,朝着场中众人厉声大喊到: “破不得洛阳,杀不得雷烈,尔等项上人头不保!” 话音刚落,这通巫教主便被任豪刚猛一拳打中心窍,冰屑横飞,如暗器射向四面八方,辽东汉子喷出寒气森森的血珠,没命的往外逃去。 今日落了下乘,若不寻得手段,怕是要被这任豪活活打死在洛阳了! 在他威逼之下,那九人中的五个通巫高手也不言语,运起功夫,便如舍了性命,往面色大变的雷爷,浪僧狂攻而去。 眼见有人带头,剩下四人也齐齐跟上。 那边追击高兴的任豪面色一变,迟疑一瞬,便要来协助浪僧,雷爷,这两人乃是正道大派的首领,若是死在这里,那就是大大不妙。 “盟主莫来!” 浪僧心中发狠,便知此时定要下了决断,他眼中尽是死志,便挥起佛棍,运气舍身决六分,气势霸烈,迎面迎上来敌。 他朝着任豪放声大喊: “追杀高兴才是要事,此处我等挡着!舍生取义,就在此时!盟主快去!” 任豪冲向两人的脚步一缓,他回头看了一眼逃遁的高兴,又看了一眼亡命死斗的雷爷浪僧,也硬下心肠,吐气开声,两仪神拳朝着眼前竭力打出。 “哐” 恐怖拳风皱起,真气纵横,卷着大片砖石,如逆流龙卷,轰向那九名魔教高手,将集群正面破开。 两三人被卷入拳风,东倒西歪,又被雷爷瞅准机会,掠入其中。 贪狼刀挥起,左砍右杀,带起血光阵阵。 刹那间,又是一人死于雷爷刀下,任豪打出一拳相助,便反身如鹞鹰掠入夜空,追袭高兴而去。 “你走!” 待雷爷在剩下几人亡命围攻中退回浪僧身边,便被身上浴血的浪僧一把推向后方。 浪僧提着佛棍,消瘦脸上尽是决意。 他大喊到: “今日,就以贫僧之命,换任豪和正道一个天大人情,自此之后,我家诗音一生无虞。雷烈,去护着诗音,替我保她长大,替我送她出嫁... 贫僧,今日去见阿娇,已心中无憾。” 眼见雷爷磨蹭,浪僧挥起佛棍,打在地面,打的砖石横飞,将雷爷逼退三步。 在烟尘四起中,浪僧如疯虎搏命,硬是这霸烈疯狂,逼得八名高手节节后退。 “雷烈!你若还认我是大哥...快滚!” 雷爷杵在原地,被兄长大吼一声,便退了两步。 他心中有个声音,在让他离开此处,浪僧已抱定死志,要以自己之命,换诗音一个光明未来,今晚就算能活,他也绝不会求活。 这是兄长心意,雷烈必须受着。 但走出一步,却无论如何,也踏不出第二步了。 自己也想看着宝贵闺女长大成人。 自己也想看着诗音披红出嫁。 自己也想看着雷家儿孙满堂。 但... 但若是这一切,都要以旁观兄弟之死,作为代价,这一切圆满,自己又岂能坦然受之。 自己几十年后,下了黄泉,又有何脸面再见阿娇? “砰” 骨裂声自身后响起,雷爷骤然回头,便看到浪僧被魔教人一掌打中心口,寒气四溅中,那贼和尚退了几步,顶着伤势,还在大呼死战。 那些魔教人一个个面目狰狞,四处围来,要杀浪僧。 周围河洛帮人,已是心中怒击,被浪僧狂战所引,各个提刀握剑,不要命的冲上前去,试图救下浪僧,又被一个个打倒在地。 他们... 雷爷心思混沌,他呆滞的看着身后那穷凶极恶的匪人,看着那熄灭的火光,嗅着此地糟糕的味道。 眼前一切,似乎都变得迷幻起来。 浪僧的怒吼,众人的咆哮,一切都似乎离他远去。 心中两个声音的争执越发激烈。 但一方正在快速压倒另一方。 那些王八蛋! 他们... 他们要杀自己兄弟! 他们要当着他雷烈的面,杀了他结义兄弟! “啊!” 雷爷心中那一根弦,在这一刻骤然崩断,身体似乎不受理智控制,明明闺女还在等他,但... “哐” 舍身决九分开启! 流风真气如炸弹般,在雷爷肥硕的身体里爆炸开,手中贪狼刀也嗡鸣不休,河洛帮大龙头脚下砖石炸裂。 尘土横飞间,就如猛虎下山,怒龙出海。 舍命秋风乱舞而起,不做任何防御,就那么蛮横攻向那些匪人。 “噗” 血光四溅,人头飞起。 雷爷大吼大叫,杀入人群,狂乱舞刀,将眼前面目可憎的贼人杀得落花流水。 “砰” 刀尖拄在地面,气喘吁吁的雷烈,死死护在倒地的浪僧身前,他脸上沾满鲜血,那一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里,再无一丝和善。 “让你滚了!你为何,还要回来!” 背后浪僧躺在地上,咬着呀大骂道: “没了你,诗音怎么办啊!你这夯货!混蛋!滚啊!” “呸!” 雷爷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 他死盯着眼前魔教贼人,恶声恶气的大骂道: “你这贼和尚,想瞒着老雷,去黄泉私会我媳妇...哪有那么容易! 我告诉你,赵无机! 阿娇身前是我老雷的人,死后也是我的鬼!你这货,别想给我老雷带绿帽子,就是死后,也不行!” “唰” 刀刃再起,斜指前方。 圆滚滚的雷爷脸上,尽是睥睨,再无迟疑。 “尔等想杀我雷烈兄弟?” “好啊!” “来!先问过雷某手中这把刀!”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39.义气 夜色凄凉,洛阳生乱,这城中野火,以焚烧了五分之一个城市,依然不见有熄灭之兆。 滚滚黑烟在夜中流散,让城中混乱更甚。 但城门封堵,使城中沸腾厮杀,也慢慢平息,不管是正派侠客,还是北朝兵卒,这半日厮杀之后,都已疲态尽漏。 只要城门再不失守,城外数千北朝骑兵不得入城,洛阳城,便是守住了。 只是... 这城,都快要被鲜血浸透了。 丐帮大龙头,张屠狗抓着青竹棍,正在屋檐楼宇间提身飞纵,周围厮杀不入他眼,惨叫连绵不入耳中。 他死盯着远方翻滚黑烟的白马寺,脚下速度更快几分。 “雷烈,你可别死在那里了。” 张屠狗心中焦急。 他方才从护着无辜逃离白马寺的丐帮帮众那里,知晓那里厮杀,作为雷诗音的义父,在数月前伏杀魔教高手时,雷烈便将雷诗音的身世告诉了他。 他和雷烈,浪僧多年交往,自是知道,这两人爱煞了雷诗音,也大概能猜出,那两人在眼下这情况里,会做出何等判断。 救,还是不救? 张屠狗没有犹豫太久,便做出了决定。 诗音小女娃,叫自己义父,好歹也叫了那么久,不去看看,心中不安。 “唰” 张屠狗掠过一处街角,便听到远方有激斗爆鸣,在距离白马寺不远处的死寂街道中,似乎还有高手在亡命厮杀。 剑光滚滚,又有真气爆鸣,一看就是数人争斗,而且手段不低。 今夜的洛阳,真是太乱了。 “张屠狗!” 就在丐帮大龙头越过一处小院屋檐时,一个声音在他身下响起,让张屠狗的提纵停下,他抓着青竹棍,回头看去。 在屋檐黑暗中,五短身材的杨北寒正坐在那里,手里抓着一个酒葫芦,藏在暗处,看不到他具体情况。 “你可是要去相助雷烈?” 杨北寒厉声问道: “你可知,今夜之事,乃是正邪之争,你这前半段,都努力让自己置身事外,不偏不斜,但现在,又如何如此失智? 你可知,你这一去,便是再无转圜了!你当真,要襄助正道,与我等为敌?” 张屠狗站在屋檐上。 他沉默几息,开口说: “北寒长老这话严重了,我等只是一群叫花子罢了,就算襄助正道又如何?难道魔教七宗就怕了我等一群低贱乞丐不成?” “别和本座打哈哈!” 杨北寒声音冷冽几分,他说: “本座就要问你,你是否下了决心!” “下了又如何?” 张屠狗声音徒然一壮,从那卑微之态,变得肃穆起来,总是弓着的背,也直起腰来,他看着眼前杨北寒,他大声说: “你又不是张莫邪!你又不是我的恩人!凭什么要咱老张帮你魔教做事!北寒长老,你武艺高强,手段又狠。 但也别把自己想的太厉害,也别和我老张扯什么天下大势! 我辈江湖中人,行事随心。 今日,老子就是要去相助雷烈,他与我结拜多年,又对我有知遇之恩,没有河洛帮相助,我丐帮也没有今日这般起势! 我若坐视他身死,便是不义!” “他只是在利用你!” 杨北寒的声音再冷几分: “你今晚去了,可就中了雷烈的计谋了,以后就得和正道,和河洛帮死死绑在一起,你与我等之间的情分,也就再没了。 以后见了面,就是你死我活... 张屠狗,你乃是老门主的故人,本座今日就劝你想清楚!你那遍布天下的丐帮中人,: “以后诗音的事,就是我丐帮的事!” “好,那就好。” 雷爷喘了几口气,他回头看了看,随他而来的百多名河洛精锐,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三十多人,他们沉默的跟在雷爷,浪僧和张屠狗身后。 雷爷艰难的伸出手,打了个手势,于是,在这尸山血海的千年古刹里,血战一番的河洛帮人,便静悄悄的分散开来。 一个个手握弓弩,将最后五个魔教高手的去路尽数封死。 血腥冲鼻,如修罗地狱。 浪僧宣了声佛号,他看着眼前面色惊惧的五人,他说: “时辰到了,贫僧已听到黄泉锣鼓,修罗而来,正要迎着诸位下地府去,受那十八层地狱永世酷刑。 诸位,收拾一下,上路吧!” “屠狗!为我开道!” 雷爷抓着贪狼刀,也是畅快的大声喊到: “咱们兄弟三人,今夜再杀一场,以这妖人之血,为我雷烈,摆酒送行!” “杀!” 张屠狗眼眶红润,手中青竹棍挥起,杀向眼前魔教五人,就如冲阵大将。 在他身后,浪僧架着油尽灯枯的雷爷,踉踉跄跄的冲向前敌,动作蹒跚,带着几丝滑稽可笑。 但那血杀之气,义气豪气,谁又敢笑? “大龙头,一路走好!” 数十河洛帮人齐声大喊,犹如疯癫,手中弓弩连射不休,拖刀带剑,如扑火飞蛾。 雷爷眼前已看不到敌人,也看不到兄弟。 殷红的光遮挡万物,他提起刀,大呼死战,那喊杀声似又凭空一转,化为绕梁丝竹。 是谁人在弹琴啊? 这琴声为何如此熟悉? 雷爷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笑容。 他看到了。 手持古琴,美若妖狐的阿娇,他的妻子,不正在眼前等候,她笑语盈盈,粉裙轻摆,就如那年春分,洛阳河畔,初遇她时。 “阿娇啊...” “你倒是,清瘦了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40.相助 “嗖、嗖” 飞针在夜色中急掠,速度飞快,又有公输巧手微调方向,在出手转瞬,眼前四处纵马劫掠的北朝骑士,便翻身而倒。 两枚飞针刺入脖颈,当即了断性命。 受了惊的马匹飞奔,拖着尸体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奔跑,一些燃尽的火已经熄灭下来,只有微弱火苗在窜动。 为这夜色,平添几分凄凉。 出手干脆利落的杀了人的青青,从藏身处跳出来,灵巧如猴的翻身跳上屋檐,两只凤头鹰在她头,就算忧无命面对任豪时,这血海幻象依然能生效。 当然,盟主手中也有十二器,那神秘的黑色拳套,天机无常到底有什么效果,至今在江湖中还是个迷。 隐楼对此,都是语焉不详。 “噌” 魔刀归鞘,红光逸散,忧无命左眼中的血红,也飞快的变回原本的淡蓝色,他站在车辕上,扭头看着青青,脸上尽是一抹难为和羞涩。 “啊!小哑巴。” 刚刚从血海幻象中清醒过来的青青,也是瞪大了眼睛。 前几次忧无命见她,给她送馒头时,都不带却邪随行。 但现在,在亲眼看到忧无命手中的却邪之后,要是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个“笔友”小哑巴是什么人,她就真的是脑子坏了 “你是,却邪刀主,忧无命?” 青青带着三分诧异,三分警惕,还有三分愤怒,一份疏离,她张开双手,护在马车前,对忧无命说: “你为何要骗我?还告诉我,你叫‘无忧’。” “我,没有。” 忧无命也是一脸委屈,他不善言谈,只能挥着手,结结巴巴的解释到: “我,真叫‘无忧’,娘亲,叫我无忧,说愿我,一生无忧。忧无命,是张楚哥,起的名。” “张楚?” 气喘吁吁的芥子僧一把将青青拽回身后,他盘坐在车辕上,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古怪少年,随时准备暴起搏斗。 但刚才眼见却邪刀的气势,现在自己重伤之下,真不一定是这个下手狠辣的少年的对手。 芥子僧看了一眼马车边,那被抽干血液死掉的通巫教人,他说: “张楚让你来,干什么?” 忧无命看了一眼青青,又看了看芥子僧,他老老实实的说: “张楚哥,让我,带圣女,回去!” “带哪个?” 芥子僧追问一句。 忧无命愣了一下,抓了抓头,眨了眨蓝色的眼睛,说: “不知道,随便,带一个。” “只带一个?” 这下连青青都发现问题了,小师妹追问道: “为什么不是两个都带走?” “不知道。” 忧无命摊开双手,一脸坦然的说: “张楚哥,说带一个,我就,带一个。你们,要去码头?我可以,护送。但我得,带走一个,圣女,回去。” “你这少年...” 这忧无命,几句话说得,让芥子僧和车里一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了。 说他阴毒吧。 他这几句话的水平,就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逻辑一样混乱,而且那蓝色眼睛里,不带一丝恶意。 大概是因为青青的缘故,他对这马车里的人,还颇有善意。 但说他纯真吧。 刚才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是怎么一刀砍死一个地榜高手的,简直不比杀鸡更难。 “你先护送我们去码头。” 玄鱼从马车里探出头,对忧无命说: “等到了之后,我们再给你一个圣女。” 这就是骗人了。 从小玄鱼眼中的光就看得出来,她是在忽悠忧无命这傻乎乎的孩子。 “不!” 忧无命摇了摇头,纵身一跃,挡在马车前,他看了一眼青青,说: “我,不伤害,你们。但你们,也别骗我,先给我,圣女,我再,护送。” “小哑巴!” 青青冲上前去,一把将忧无命推开几步,她厉声说: “你若当我是朋友,现在就走! 当没看到我们,你非要带走一个圣女,那我就没你这个朋友!我也不会让你带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青青,你...你别,逼我。” 忧无命更加焦急,他左眼中隐有血红之光,他哑着声音说: “你们,不是我,对手。我看你在,不害性命,但张楚哥,我也不能...必须,带走一个!” 说着话,忧无命的手摸向背后却邪刀柄。 他身上的杀气再起,但却完全没有落在青青身上,而是落在了芥子僧和铁牛身上,他体内血海魔功升腾。 血海幻象飘在周身,让周围几人呼吸之间,都有甜腻血腥气充盈口鼻。 玄鱼丢出的,用来暗算忧无命的蛊虫,在接触到这血海幻象后,纷纷嘶鸣着后退,很是恐惧这腐蚀性极强的邪异真气。 “青青,回来!” 芥子僧大急之下,抓起铁牛的禅杖,起身掠到青青身边,落地一个踉跄,将青青抱起,丢向马车,又对铁牛喊到: “带她们走!空悟,护好她们,我来拖住他。” 眼见芥子僧挡在身前,忧无命左眼再度变为血红,一只眼睛血红,一只眼睛淡蓝,看上去颇为邪异。 他的手扣在却邪刀并上,打量着芥子僧,摇了摇头,说: “大师,你,挡不住我。你,会死。” “死也不会让你过去!” 芥子僧半边鬼脸上,已露狰狞死志,他抓着禅杖,杖头低垂,大威天龙杖法蓄势待发。 眼见冲突将起,青青咬着牙,便要冲上去阻拦。 她察觉到,忧无命对她似乎有些特殊的感情,也许,可以以此要挟那少年,让他退走。 但青青刚起身,就被从马车中伸出的手压在车辕。 帘子解开,带着面纱的瑶琴探出身体,她看着忧无命,手指紧握,语气冷冽,沉声说: “护送她们去码头。我...我跟你走!” “瑶琴姐姐!” 青青急得反手抓住瑶琴的手腕,但瑶琴却温柔的看了她一眼,轻声说: “你和诗音都要叫我一声姐姐,这便是我现在该做的。我已躲了太久了,若是这一次,能护的你两平安,也无妨了。 姨父在后方舍命拦截,浪僧大师之前也与我说过,他已存死志,就是要为诗音寻得一线生机。 若是输在这里,就枉费姨父一番心意。 不必多说了,快走吧。” 昏暗的街边火焰映照中,瑶琴对青青眨了眨眼睛,轻声说: “先送你们平安再说。 你师兄也曾答应过,他会护我平安,我是相信他的。” 青青看到了瑶琴的眼神,她心下了然。 小师妹佯装生气的对忧无命哼了一声,跺了跺脚,便躲回马车之中。 不多时,在夜色里,凤头鹰疾风悄无声息的飞出车窗,飞入夜空之中。 这只凤头鹰爪子上绑着一张纸条,掠向城门战场,要在那里找到沈秋,将解救瑶琴的最后机会,送到沈秋手中。 护送这一行人往码头去的忧无命,自然是感知到了飞入天空的凤头鹰。 但他并未阻拦。 他朋友没几个,所以每一个都很重要。 刚才已经惹青青生气了,这会,还是顺着她来吧。 他在张楚哥的命令,和青青的要求之间左右摇摆,本就很艰难了。 这会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至于自己带回去的圣女,会不会被救下来,那就不是自己需要担心的了。 要是张楚哥,不让他来做这麻烦事,该多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41.生死半时辰 洛阳城外,被毁弃的城墙之下,已有近百面黑色大盾被安置在破口处,算是勉强封住了破碎之地。 在那大盾之下,尽是一地尸骸,堆在一起,近一丈多高。 大部分都是北朝人马的尸骸堆砌,但也有死在战阵中的江湖侠客。 城墙之上,疲惫不堪的丐帮帮众和河洛帮人,重新架起了强弓床弩,一众死伤惨重的江湖客们,也在城楼上加紧休息。 而在城墙破碎之处外,打着是非寨大旗的郎木头,骑在马上,周围尽是本阵兄弟,还有百多名天策老卒,再加上城中自愿前来守城的江湖人物。 这支骑兵也膨胀到了近两千人。 在他们前方两百丈之外,北朝骑兵虎视眈眈,他们冲入城中的打算,被这队是非寨残兵打破,但此时阵中依然还有六七千人。 依然还有一战之力。 这场仗打到现在,南朝人心中不甘,北朝人心里更是不可能就此放弃。 他们就像是受伤的群狼,围在猎物四周,双眼冰冷酷烈,随时打算趁着猎物不注意,扑上去咬掉一块血肉。 但他们不敢动! 只要那个骑马站在南朝人最前方,只有一只手臂能动的江湖人,手中那把八尺亮银枪还在,他们就不敢动。 “我等为何不冲?” 有急躁的江湖人骑在马上,大声嚷嚷着。 他们方才已经体会过百鸟朝凤枪,在战阵之上的威能,就以这千把人,杀得北朝精骑人仰马翻,在那杀气战阵中,就好似无敌一般。 这些杀红眼的江湖客,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北朝大阵里,再行砍杀一番,为城中无辜和那些身死的同道报仇雪恨。 “闭嘴!” 骑着马护在沈秋身边,独臂的天策老将王都尉回头骂了一句。 这些江湖人,真是眼界狭小。 真以为有把天下锐器,就能以不到两千疲敝之师,破开眼前这北朝大阵不成? 百鸟朝凤枪确实是兵家宝器,这把枪乃是死物,不会疲惫。 但人会累! 之前随着沈秋冲阵的是非寨残兵八百,如今已是人人带伤,纵使有百鸟朝凤枪杀气加身,依然死伤超过两成。 大伙从下午杀到现在,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该累瘫了。 现在聚在这里,以百鸟朝凤枪威逼眼前北朝大阵不敢轻举妄动,但自己这边,也已是强弩之末,真要杀,也许确实杀得过。 但做过一场之后,这两千人,又能剩下几个? 而若是再没了他们防守,就靠后方破痕那些大盾尸骸,根本挡不住北朝人袭击,哪怕只有千把人冲入城中,以城中如今起火燃烧之态。 这洛阳城,怕今晚就要亡了。 “大哥,可还撑得住?” 小铁倒是并不太累。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干粮,一边扶着沈秋,低声问了句。 “还成。” 将骨折左臂捆在腰间的沈秋,用满是血污的右手,握着枪,对小铁说了句。 “别死撑了。” 骑马带着他的张岚耳语说: “杀了这么久,你又不是天神降世,又受了伤,怕是撑不住了?” 沈秋沉默不语。 疲惫倒是其次,体内有雪霁真气,能抚平疲惫,耐长久苦战。 但问题是,他体内还有寒气乱冲,高兴之前那突袭一击,将朔雪气劲打入他身体中。 虽然他也会朔雪玄功,但高兴留下的那一缕寒气,不管是质量,还是凝实度,都要远超于沈秋的真气,要化解它,并不容易。 他左手骨折,伤势挺重,此时急需安心修养。 但眼下局势,当真是离他不得。 “那把枪,是小铁父亲留下的,他能用吗?” 张岚耳语问了句。 语气中也有担忧关切,沈秋明白张岚的意思,若是小铁能用,就把百鸟朝凤枪先交给他,: “青青说,瑶琴为了保护诗音,玄鱼还有重伤的芥子僧,铁牛等人,自愿跟着魔教人走了。 青青丫头此时,正跟在那魔教人后方追踪。 她想让你想想办法。” 沈秋闻言,脸色低沉,他对张岚耳语了一句,这惜花公子立刻纵身而起,十几丈高的城墙被他翻越上去,正落在冲和老道身边。 张岚将这消息告诉冲和,还有东方策,他说: “魔教闹出这么大阵仗,除了帮北国破城外,还有便是要掳夺圣火教圣女,这事东方大侠是知道的。 若是被他们将圣女带回西域,很少掺和江湖斗争的圣火教,必然投桃报李。 若是阳桃那厮,和他麾下一众五方护法也加入正邪纷争,整个西域关中沦陷,就在旬月之间。 不能让魔教人带圣女出城!” “老道这去一趟!” 冲和道长立刻拔剑起身,看了一眼前方战场,便带着几名弟子,匆匆往城中去了。 张岚目送着冲和老道离开,他对身边人说: “魔教人手里,带着却邪刀,冲和道长前去,也不是对手,只能阻拦些时间罢了。那圣女与我等有情谊,若是可以,沈秋定然要亲自去救她的。 但却又要顾及一城百姓。 唉,你们这些正道人行事,真是纠结的很。” 东方策听着张岚说话,也是眉头紧皱, 这洛阳之事,当真乱如麻缠,但平心而论,他倒是能理解张岚此时的想法。 他也有种冲动,要舍下此去,前去援助陆归藏的。 “嗷” 就在沈秋心中打架,难以决断之时,又有一声鹰唳,自城外远处响起。 众人回头看去,便见到更大一圈的惊鸿飞鹰,自北方天际夜色中降下。 沈秋抬起头,眼中一抹精光闪过,抬起右手,惊鸿兽便很乖巧的落在百鸟朝凤枪的枪杆上,小铁伸手解下爪子上的信件。 那信上插着根鸟羽,王都尉一见,便瞪大眼睛。 “这是,我天策军的信。” “是。” 小铁打开信件,借着火把,看了一遍,便面色一喜,将信递给王都尉,大声说: “天策军五千前锋,已绕到黄河北岸,击溃了北朝援军,此时已渡过黄河,至多再有半个时辰,便会赶来洛阳城下! 我等只需守住此处半个时辰!” 这声是喊出去的,周围一众人闻言,纷纷大喜过望,本已疲惫的心神,这会又激荡起来。 “沈秋大侠,你这是?” 王都尉扭头,便看到沈秋双腿夹着马肚子,上前几步,他问了一句。 沈秋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声说: “北朝军阵,定有探马,我等知道的事,也瞒不过他们多久。若是知道天策军前锋来援,北朝狗贼定要狗急跳墙,全军压上。 我两千多人,疲敝之师,如何挡得住! 为今之时,只有抢先出手,以最后一搏,搅乱北军大阵,才能安然等到援军前来! 我欲再行冲杀一次,你等若还能再战,便跟上来!” “沈大哥,算我一个!” 杀了大半天,早已疲惫不堪的李义坚见大哥要冲阵,也是不管不顾冲上前,他家人妻子,都在城中。 若是破城,李家可就彻底亡了。 易胜和驱了疫毒的张小虎自然不会落后。 不等王都尉发话,李报国也是提枪上前,大声喊到: “沈大侠今日带我等数次击溃敌军,实乃天下英雄,此番冲阵,便是扬我河洛威名。大伙今日已是数次搏命,能到现在,都是悍勇之辈。 这最后一搏,我等又如何能不从大义? 沈大侠,带我们冲吧!” 郎木头等是非寨残兵沉默不语,但他们已是散开来,随着沈秋组成了宽松的冲阵阵型,天策老卒们在王都尉的大喊中,跟在沈秋后方,组成冲阵中坚。 身后一众江湖客,敢来厮杀的,都是血勇之辈,也是大呼小叫,跟在阵型最后。 “沈秋,我服了!” 大胡子杨复哈哈大笑,骑着马,护在沈秋另一侧,他知沈秋也是强弩之末,便要用手中长短刀,护住沈秋。 “唰、唰、唰” 城墙上,也有高手掠下,张岚一马当先,落在沈秋的马鞍前,他抓过马缰,对沈秋说: “你就剩一只手了,本少爷若不带着你,你怕是冲到一半,就要载下马去。说好的抱团行天下,本公子,今日就随你再疯一把。” “唰” 一样东西被丢到张岚手中,是一个蓝色小瓷瓶。 东方策纵马上前,玄蛇剑挂在腰间,手里提着一把红色战矛,他对张岚和沈秋说: “这玄龟灵蛇丸,是我师父原留给我保命用的,你吃了吧。” “不会有毒吧?” 张岚哈哈笑着拨开瓶塞,将一颗黑色药丸,反手塞入沈秋嘴里,那药丸入口即化,在充盈口鼻的药香中,化作一道热流,融入沈秋体内。 他体内盘踞的寒气,被热流一卷,飞速消散开,让沈秋的精神头,也提起几分,脸色都变得好看起来。 “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 东方策耸了耸肩,对沈秋说: “若不是看沈兄今日当真英雄,我才不会舍得把它拿出来呢。” “纯阳宗好东西就是多,沈某改日定要上太岳山拜访一番。” 沈秋单手提着枪,那热流在体内翻滚,就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不断涌出,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铁正将惊鸿兽放飞天际。 凤头鹰发出鹰唳,往城中飞去,带着沈秋给青青的叮嘱。 “瑶琴,我说过会护住你,现在还需半个时辰...撑住!” 沈秋心中闪过神念,便举起手中百鸟朝凤枪,在枪刃嘶鸣之间,翻滚杀气蓬勃而出,卷成风暴一般,惊得寒夜飞起乌鸦阵阵。 张岚纵马奔驰,犹如箭矢顶头,身后两千人马,嚎叫不休,大地震动,火把扬起,火光阵阵,耀红了冲阵之士狰狞之色,照亮了这方死寂夜空。 北朝大阵,也是诧异不止,但见南朝人发疯,这些北朝汉子,也是纵马而来,毫不畏惧。 “生死之时,就在此刻!” “众好汉!随我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42.丢人老汉 惊鸿兽飞的很快,眼神很好。 待沈秋带人冲入敌阵,势如破竹之时,它已在城中,找到了青青身影。这只通灵飞鹰也不鸣叫,悄无声息的收拢翅膀,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下方滑落下去。 小师妹此时穿着夜行衣,正爬城中残巷上,向前方偷偷摸摸的打量。 忧无命正架着之前那辆马车,带着瑶琴,往白马寺那边去。 两者之间,隔了三十多丈,这距离上,忧无命是感知不到背后追着的青青的。 “啪” 惊鸿兽落在屋檐上,如麻雀一样,蹦蹦跳跳到青青身边,抬起爪子,轻轻将瓜子竹筒中的小纸条拿出来,上面有一行字。 歪歪扭扭的,应该是小铁在马上写的,即便如此,他的字,也要比师兄好很多。 “冲和道长,已去支援,拖住魔教,半个时辰。” 很简略的几个字。 但青青知道,这世间之事,都是字数越少,事情越大的。 师兄那边肯定也是抽不出时间,否则以师兄对她的爱护,肯定不会放手,让她去想办法拖住魔教人半个时辰。 这对青青来说,几乎是个做不到的任务。 不过有冲和老道相助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青青抿着嘴,在残巷上站起身,往四周打量,却不见冲和老道的身影,想来,那道长又没有凤头鹰指引,大概是直接往白马寺那边去了。 “这倒是有些麻烦。” 青青摸了摸手腕,那里挂着一个小瓷瓶,是刚才走的时候,玄鱼给她防身用的,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蛊虫。 反正玄鱼叮嘱她用的时候小心点,千万别沾到自己身上。 “好说歹说,才劝住了芥子叔别跟来。” 青青挪动脚步,在死寂的残巷屋檐上奔跑起来,轻若鸿毛,不带一丝响动,芥子叔受伤太重了,他想要跟来保护青青。 但诗音和玄鱼,还有铁牛那边,也是要人帮助的。 他们此时,应该离了码头,往洛阳城外去,雷爷在那里准备了一队人马,应该能护他们周全。 “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青青趴在屋檐上,打量着赶车的忧无命,那讨厌的家伙,一边赶车,还一边和车里的瑶琴姐姐说着话。 真是讨厌! 青青皱着眉头,要是知道“无忧”就是忧无命的话,她当初在洛阳,是肯定不会救他的,也不会和他有书信往来。 看他眉清目秀,很羞涩的样子,居然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教中人。 师兄说的对,这江湖上,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青青脑海里不断想着各种办法,一边起身在街道两侧的夜色里跳来跳去,维持着二三十丈的距离,吊在忧无命身后。 眼见这马车越发靠近白马寺,青青心里就越是焦急。 要不,直接冲出去,强行阻拦忧无命,反正那小子对自己似乎有些朋友之情,想来,他也不可能抽出却邪,把自己一刀砍了吧? 青青心中,如是想到。 又路过一个街角,青青有些按耐不住,打算兵行险着,天空中,却突然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冲下来,落在青青身侧,把小师妹吓了一跳。 “咦,青鸾?你怎么在这?” 青青定睛一看,发现是山鬼哥哥那只很凶的凤头鹰,青鸾见了熟悉的青青,便低声嘶鸣了一阵,又如麻雀一样蹦跳向前。 示意青青跟上来。 “山鬼哥哥,让你追什么人吗?” 青青见青鸾催促,便问了一句,她看了一眼马车,又回身走了几步,向后眺望,结果发现,二十多丈外,一处院子里,果真有人在厮杀。 一个袖子上绣着五龙徽记的人,正在和一个五短身材,提着刀的老头打架。 那老头像是受了伤。 但刀法凌厉,逼得五龙山庄的仆从连连后退。 眼看着就要取胜,那老头却突然喷出一口血,又被五龙山庄的仆从趁机袭击,打倒在地。 但那老头很凶,硬是拼着伤势加重,在几招之后,便将那五龙仆从刺倒在地。 青青躲在一边,见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看到那五短身材的老头子盘坐在地上,似是在疗伤,但不多时,又喷出了一口血,显然是受伤极重的样子。 青鸾趴在青青身边,鹰钩嘴上下挥动,哑声嘶鸣,两只鹰眼里,尽是凶光。 青青便知道,那老头,就是青鸾一直追踪,欲杀死的对象了。 尽管青青并没见过那五短身材,带着酒葫芦的老头,但她听张岚,师兄,还有小铁说过,说是七绝门有个长老,很厉害。 叫什么杨北寒。 眼前那老头,各种特征都很符合,想来,应该就是那杨北寒了。 青青大眼睛里,眼珠子转了转,摸了摸手腕下的瓷瓶,心中便有了定计。 嘿! 你们抓了瑶琴姐姐,我就抓你们一个长老,到时候交换人质,再随便多说几句,不就拖住时间了吗?—— 杨北寒今晚倒了大霉。 他和张楚前后夹攻芥子僧,以张楚的叶落杀生刀,破开芥子僧的乌龟壳,自己再用摧魂神爪给那涅槃嫡传最后一击。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直到他背后中了一剑。 那古怪黑剑,让杨北寒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头皮发麻。 他自诩跟着张莫邪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但却从未见过,世间有那等兵刃。 无视真气,杀意潜藏,吹毛立断。 再加上那个带着鬼面的剑客,那手不似凡人的暗杀剑术,能分出剑影,剑影居然还有攻击力。 “呵呵,仙家剑术。” 杨北寒盘坐在小院子里,运动真气,使伤势慢慢愈合。 他哑声笑了几句,说: “真是厉害啊,老门主一生警惕你们这些仙门怪物,现在看来,老门主的警惕是对的,这兵荒马乱的,一个一个,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 噗” 一句话没说完,杨北寒张口又喷出一口瘀血。 那把剑擦着心窍刺穿身体,本让他受了这二十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伤,偏偏在找地方修养的时候,还被这武林盟主的狗腿子追踪上来。 来了三人,喊打喊杀。 若是在自己全盛时,这等人,随手就杀了,但他们却挑了个最好的时候。 杨北寒拼死三人后,已是筋疲力竭。 他将全身真气,都护在心窍处,让体内淤血不至于堵塞经络穴位,若是真气散去一丝,便有昏迷殒命之危。 眼下这洛阳城,是真的不能待了。 杨北寒盘算着,待伤势减轻一些,便离了洛阳,也不管张楚的鬼计划了,直接回西域七绝门总坛疗伤去。 这等要命伤势,怕是要入血魔窟一趟,在其中修养一两年,才能完全康复了。 “真是赔本的买卖。” 杨北寒咬着牙,闭着眼睛,吐槽了一句。 但就在真气慢悠悠的,绕着伤口一点一点温养的时候,他却又听到一丝轻响,似是有人翻墙落入了小院子中。 步伐轻盈,躲着墙根走过来。 还有稍显紊乱的呼吸声。 以及,一股微微香气。 嗯 杨北寒背着眼睛,但耳朵动了动,应该是个女孩,年纪不大,有点功夫,而且功夫还不差的样子。 是哪家江湖女侠,打算过来捡个漏吗? 北寒长老心下晒然。 唉,现在的江湖年轻人呐,真的是,一个个心比天高,真以为自己受了伤,就随便什么鸡零狗碎,都能上来捡个便宜? 自己好歹也是个半步天榜,就算受了此等致命伤,但耳目感知还在。 平心静气时,周围三十丈内,所有的风吹草动,自己都能感知个清清楚楚。 哟,那丫头手腕上还有些好东西,听到了机簧声,莫非是墨家器物? 好! 就这么待着,待她靠近自己五丈的时候,就好好吓唬一下,这一点经验都没有的江湖女侠! 青青这边,试着魅影步法,跳入院子后,就紧贴着墙根,不发出一丝声音,朝着杨北寒一点一点的摸过去。 她见那五短身材的长老,就盘坐在院子中,似是睡着一般。 但胸口起伏,肯定是在疗伤了。 “咔” 青青拨开手腕上的天机手环,瞄准杨北寒,又舔了舔嘴唇。 心下有些紧张。 师兄和张岚,只说杨北寒很厉害,却没有具体说他多厉害,不过,在靠近时,青青也能看到,那老头胸口心窍的位置上,正在流血。 怕是被一剑刺穿了心窍? 这么重的伤,他还能活下来? 青青心中诧异,看来这江湖高手,果然不能以常理论之。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数五个数,便运起魅影步法,脚尖点地,带起丝丝残影,朝着眼前杨北寒扑过去,手中天机手环扣动。 小箭四连发! “嗖、嗖、嗖、嗖” 四只黑色小箭迅如闪电,刺向杨北寒,后者似是毫无察觉,以至于青青大眼睛里,都泛出了一抹欣喜。 但下一瞬,四只飞出去的小箭,却在杨北寒身前三尺,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老头也睁开眼睛,尖嘴猴腮的脸上,咧开一个古怪笑容,他抬起左手,四只小箭都被卡在手指间。 随手一甩,那四支箭就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青青反射而来。 “妈耶” 小师妹惊呼一声,头皮发麻,就地一滚,躲开了四只飞来的箭,那小箭钉在身后墙上,打的尘土横飞。 “你这小女娃,学什么不好,学别人偷袭!” 杨北寒恶狠狠的拄着刀,踉跄起身,对被逼到墙角的青青说: “今日本座,就替你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这行走江湖,要尊老!咳、咳” 又是一口血喷出来,高手气度消失的无影无踪。 “哗” 青青躲在墙角,却不慌张,见杨北寒起身,便将手指放在嘴边,打了个锐利呼哨,下一瞬,三道凶戾黑影自天空飞来。 鹰唳声中,紫电、疾风,还有山鬼的青鸾三处飞来,利爪张开,抓向杨北寒身体。 “扁毛畜生!滚!” 长老怒吼一声,反手往天空打出一掌,摧魂神爪带起残影,将三只灵活凶狠的凤头鹰驱散开。 青鸾闪过最快,在鹰羽乱飞间,那凶狠的雌鹰如闪电掠过杨北寒头顶。 它爪子松开,扣在其中的,大拇指大小的小瓷瓶划过夜色,正砸在杨北寒脚下。 “嘿” 满脸冷笑的青青,也在同时跳起,扣动天机手环的机关。 黑色小箭骤然射出,这个距离,不到两丈,箭矢飞射而过,打在瓷瓶上,反应极快的杨北寒,已经起身飞掠出去。 但那瓷瓶破碎,却并无蚊虫飞出。 像是某种粘稠沸腾的液体,卷向四面八方,白烟阵阵,速度极快,将受伤跳不远的杨北寒半个身体都包裹起来,让他踉跄着砸落在地面。 “唔?” 青青其实也很好奇,这玄鱼郑重其事,交给她的小瓶里,到底是装的是什么蛊虫。 见杨北寒落在地面上,就如身体僵硬的木头人一般,青青心下警惕,打了个呼哨,三只凤头鹰飞舞在她身边,她扬起手腕,对准杨北寒。 若是这老头再有不轨,就给他一箭! 结果在青青的注视下,杨北寒尖嘴猴腮的脸上,似有古怪表情,他狠狠瞪了一眼青青,但随即,就做出了相当古怪的动作。 他脚尖踮起,双手张开,动作僵硬,旋转,跳跃,张口喷血,然后再旋转,再跳跃。 “哈哈,是乱神蛊啊。” 青青哈哈大笑。 这不就是玄鱼在苏州,用来整那些苏州富户,让他们在午夜狂舞的蛊虫吗? 这次好像是加大了剂量,杨北寒又是重伤之躯,自然一时半会摆脱不了。 “噌” 青青自腰带上,拔出一把黑色长针,舔了舔嘴唇,看着杨北寒,大眼睛,尽是一抹满满恶意。 十几息后,全身扎满了鬼影针的杨北寒,被青青架在一匹在院子外牵来的马上,朝着白马寺方向跑去。 全身上下,所有东西都被扒拉干净,只穿着单衣,赤着脚的北寒长老,面若死灰。 他能接受失败,反正过去败了也不是一次两次。 但今晚这个遭遇,怎么说呢? 太丢人了!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丫头,打个商量呗。” 北寒长老此时重伤,冲不开鬼影针束缚,他颤抖着嘴唇,对哼着歌,满心喜悦的青青说: “你别把今晚的事说出去,当成是个秘密,本座就答应你任何事情,好吧?” “好啊。” 青青回头看了一眼杨北寒,她眼珠子转了转,说: “那你告诉我,摧魂神爪,到底该怎么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43.号角 战马在飞驰,骑士们上下起伏。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它吹在脸上,打在耳边,呼啸声回荡,那声音中还混杂着战马嘶鸣,还有嘈杂的喊杀。 速度和时间,形成了某种共性。 时间在变慢,速度越发快,还有草茎被带入空中,在扬起的马鬃边飞舞。 张岚伏在马背上,右手拉着马缰,左手抓着一把精铁长枪,沈秋在他身后,越过张岚飞舞的黑发,他能看到眼前冲来的北朝人。 他们带着黑色的战盔,夜里很难看清面孔,只有在身边小铁抓着的火把摇晃中,沈秋能依稀看到,在他眼前,那同样持枪冲来的北朝骑士脸上,似乎也有一抹狰狞。 战场上的每个人,都有这同样一张脸。 愤怒,狰狞,凶残,暴戾。 每个人心中的野兽都被释放,在这荷尔蒙爆棚的场景中,每个人都化身为野兽,要将对手扑倒在地,撕碎喉管,饱饮鲜血。 但,总有些野兽的獠牙,要比其他更锐利。 “砰” 张岚似是咆哮了一声。 在百鸟朝凤枪的杀气战阵加持中,这个有点小娇傲,总是注重风度的西域少爷,也开始尝试着放纵自己了。 他手中长枪抬起,拨开对面那人的兵刃,又在手腕抖动中,将枪刃送入迎面而来的骑士脖颈。 两匹马错身而过。 那被拉开大半个脖子的尸体,在战马悲鸣中倒入地面,又被缰绳拖着脚腕,拖行在地面上,至死,他连一声呜咽都没能发出。 张岚手中长枪包裹着杀气,这少爷似是发狂一般,单手握枪,连三杀人,又将手中长枪狠狠掷出,将一名躲闪不及的都尉,从战马上顶飞出去。 鬼影真气缠在枪身上,将那人钉死在奔腾不休的北朝军阵之中,又被后方袭来的千军万马踩成肉泥。 只有那一瞬。 就像是一帧一帧的慢动作,沈秋可以肯定,他看到了张岚眼中那一抹快意。 这货,在这随时都有人落马死去的战场上,反而显得很放松。 但张岚没了枪,接下来就该自己了。 “唰” 眼中的一切慢动作,都在这一瞬回归正常,就好似战场瞬息之间一场蒙太奇的剪影。 浪漫而又不真实。 在所有感官,意识都恢复躯体的一瞬,沈秋右手中长枪舞起,千人杀气加身,让百鸟朝凤枪放声嘶鸣,在沈秋手中乱舞。 雪白枪刃自奔驰战马周身划过三圈,就如一轮刀阵被沈秋舞起。 一息之间,枪刃滑落于侧身。 在他与张岚四周,十步之内,提枪猛刺的七个北朝人,连同他们的战马一起,都被分尸当场。 栖凤枪术,白雀凌空。 枪刃回扫,血光迸溅,灼热的血自四周飞来,溅了张岚一身,让惜花公子破口大骂,但沈秋哈哈长笑一声。 手中战枪前刺,将一名北朝人心窍刺穿,又在长枪挥舞中,将他如战锤一样,打向眼前人群。 张岚眼疾手快,在那人飞出去时,将他手里的长枪拽了回来,握在手中,总算是又找了一样合手兵器。 “你他.娘肯定是故意的!” 张岚摸了摸脸上的血,爆了句粗口。 沈秋却不回应。 他骑在马上,回头看去,借百鸟朝凤枪的杀气加身,使跟随他冲阵的两千好汉有狂勇之力,但人数毕竟太少。 他们刚刚杀穿了北朝大阵前部防线,此时已冲入北朝大阵中心。 战马奔驰带来的冲击力已经有些难以为继,以他为锋矢,两千人的冲刺速度在变慢,就如一杆枪刺入泥潭之中。 若不能一鼓作气,穿凿敌阵,那等待他们的,就是被三四倍于自己的敌军,如磨盘一样碾碎。 “速度变慢了。” 沈秋说了一句。 张岚没听清楚,但感觉到身后一凉,就见寒风在战马周身聚拢,笼罩于整个战阵之上的杀气,也在这一刻被沈秋尽数收拢 “低头!” 沈秋用右手抓着百鸟朝凤枪,喊了一声,张岚立刻低下头,便感觉到寒冷的百鸟朝凤枪擦着头发飞了出去。 千人杀气充盈,又有沈秋用舍身决灌入的朔雪寒气,百鸟朝凤枪离手瞬间,便卷起劲风呼啸,如离弦之箭,刺向前方。 拦路十几人被这一枪刺穿,撞飞四周,八尺亮银枪如怒龙嘶鸣,转瞬刺入眼前军阵。 十几丈外,磅礴杀气聚于一点,百鸟嘶鸣,如拜凤凰一般的气劲轰然爆发,如引爆一颗炸弹,将周围数丈敌军扯入其中。 一击之下,已经慢下来的杀气战阵前方,就如被撕裂帷幕,残肢断臂洒落一地。 血气冲天中,通往更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 “恢、恢、恢” 张岚拉着马缰,第一个纵马冲入那开阔之地,沈秋伸出右手,公输巧手牵动,手指虚握时,便将扎在地面,尾端颤栗不休的百鸟朝凤枪提回手中。 以这长枪为核心,笼罩千人的杀气战阵再度展。 周围被击退的北朝人马还欲合围,但此番杀气聚拢更为锐利,杀气散发而出,让北军战马都变得焦躁不安。 野兽的本能,让那些战马本能的要距离那把兵家宝刃更远一些。 战阵再次加速,众人拢的更紧。 从高空俯瞰,就好似一把天下无双的利刃,狠狠切入一块臃肿的肥肉之中,刀刃到处,不受一丝一毫的艰涩阻碍。 只是,百鸟朝凤枪的杀气覆盖,只能让人心无畏惧,使杀气充盈躯体,威慑敌寇。 却不能真的让人所向无敌。 被刀砍中,依然会受伤,被刺中心窍,依然会死。 沈秋带着不到两千人袭杀而来,杀穿北朝战阵大半,自身损失,却也不可避免。 “北朝狗贼!来啊!” 几名没了马的江湖人,没能跟上战阵冲刺。 又因落单,被北朝骑兵围困,他们手握长枪利剑,背靠背站在一起,看着影影幢幢的夜色,四周人影晃动。 到处都是敌军,就如羊入虎穴,再无退路。 这几个江湖人也是莽汉子,眼见杀不出去,干脆就暴起反扑,凭着一股子蛮勇,挥动刀枪,硬是又砍翻了几个骑兵。 但下一瞬,便有六七杆长枪从四周刺来。 “全杀了!” 那些围着他们转圈的北朝人,心中也有怒火。 杀不了那个拿枪的,还杀不了你们这些落单的? 血光四溅,长枪挑起。 两个躲闪不及的江湖客被硬生生架到半空,一个被刺穿腹部,肠子都被刺断,另一个被刺穿大腿,惨叫不休。 在那些北朝人的狂笑声中,长枪抽离,两个好汉被抛向远处,又在纵马奔驰的北朝人马蹄下,再无生息。 “狗贼!” 剩下的三个江湖客也是人人带伤,眼看着自家兄弟被如此折磨,他们牙呲目裂,互相搀扶着,抓着刀枪就要冲上来搏命。 怒到心头,再无一丝一毫的惧死之心,只想着临死前,再拉上两个垫背的。 “死来!” 又是一声咆哮,身若闷雷,只见一人闪来,枪出如龙,出手伤人的几个北朝狗贼被刺翻马下,又被含恨的江湖人一阵乱砍,化为肉泥。 “好汉子,上马!” 李报国对几个受伤的江湖人喊到: “随我等一起,继续杀!” “好!” 几个江湖客也不迟疑,夺过北人的马,便跟着李报国朝着已经被沈秋一行,彻底搅乱的军阵杀了过去。 这一队人也有二三十,都是因为各种原因,没跟上大队冲杀的倒霉蛋。 李报国马术一流,枪术也好,就是运气差了点,跟着沈秋冲杀太猛,被北朝人用绊马索偷袭,丢了马,便陷入阵中。 好在他行伍出身,知道这种情况下该做什么,便夺了匹马,四处游走拼杀,在黑夜里也聚起了自己的一彪人马。 现在去追沈秋一行,肯定是追不上了。 李报国干脆也不乱跑,就带着人四处冲杀,将更多落单的好汉救助出来。 这会夜里已是混乱沸腾,入眼之处,敌我双方根本分不清楚,李报国带着一彪人左砍右杀,又救了几个,还有个天策老卒。 这抓着斧子,拼杀的筋疲力竭的老卒,见到李报国,就大喊到: “报国,快去救都尉!都尉陷在前面了!” “啊!” 李报国闻言双眼一瞪,也不多话,抓起长枪,夹着马肚,就往前杀去。 他一腔血勇,带动周围好汉,也是喊杀声起,随着李报国杀入敌阵,冲开北朝乱军,就看到独臂的王都尉,已是跪倒在地。 那五旬老将周身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尸体,他自己身上还插着把断枪。 “王叔!” 李报国怒气上涌,见一名贼人持刀要去看王都尉脑袋,当即怒气勃发,从马上起身,持枪冲去。 血光四溅之间,那持刀的匪人,被李报国一枪戳爆脑袋。 无头的尸体翻倒在地,李报国丢下枪,半跪在地,就要将王都尉抬起来。 这动静,让王都尉自弥留惊醒。 他抬起头,残破战盔之下,那张染着血的脸上,皱纹横生,但看到李报国一脸紧张,双眼尽是泪水。 这老将便轻笑一声,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搭在李报国肩膀。 他说: “已经是大好男儿了,哭个甚!如娘们一样。” 李报国抿着嘴,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围还有北人喊杀而来,却被李报国身后的一种江湖好汉竭力杀退,这一幕落在王都尉眼中,这弥留老将便微微点头。 他眼中尽是欣慰,对李报国说: “我家报国,也能拢住人心了,真是长大了。报国啊,你要记住,这单打独斗,和战阵厮杀,不是一回事。 一日为卒,终身为卒。 你不能走那血勇之路,你要你要为将! 大将军送你来洛阳,就是想磨掉你,一身戾气我却,却没怎么教过你。” “王叔,你已教了我太多东西。” 李报国抱着垂死的王都尉,他咬着牙说: “是我李报国无能,救不得洛阳残城,也救不得咱天策大营,众人性命。” “你才二十岁啊。” 王都尉闭上眼睛,他强忍着濒死痛苦,说: “以后路,还长着呢,回去关中之后,和大将军,好好学。以后,咱这天策军还要靠你们。 报国,我我听到号角声。” 都尉侧着耳朵,努力去听,在这喊杀震天的残夜之中,他说: “是咱天策军的号角声,我没听错是大军冲阵的号角,扶我起来! 快!同袍来了。 扶我起来,去接应袍泽!” 李报国咬着牙,将王都尉扶上马,自己也上马,用撕开的衣服,将老将绑在身后。 有老卒丢来长枪,被他抓在手中。 李报国抬头看去,在那已经混乱开的北军大阵之后,有点点火光亮起,起初只有零星几只。 但很快,那火光就连成一片,密密麻麻,犹如天际繁星。 还有那号角 苍凉低沉的号角声,仿佛来自百多年前,天策军初立之时。 “众兄弟,援军已至!胜负之分,就在此刻!” 李报国举起手中长枪,竭力大喊: “随我杀敌!” 另一边,杀穿敌阵的沈秋等人,也在战马之上,看着远方那燃起的一片火把。 苍凉号角,刺穿战场。 自沈秋身后,幸存下来的江湖人们,每一个都停在原地,在他们身后,那些凶狠的北人,也不敢再上前追袭。 这些北朝狗贼,有更大的麻烦了。 天策军 来了。 五里之外,夜色之中,天策军前锋五千,人人身穿红色战甲,手握精铁长枪,集阵而来。 他们竖起大旗,在夜色中猎猎作响,每十人便有一人手持火把,就如火光点缀,犹如网中节点。 那火光跳动,映的整个残夜都一片通红。 战阵最前,雄壮的披甲枣红马上,一位年轻校尉坐得笔直。 他不仅穿着红色战甲,在脸上,还扣着一个红色獠牙面具,战盔之上,一束红缨在风中摇摆,右手抓着马缰。 左手下垂,一杆九尺漓泉枪扣在手中,在火光中映出点点寒芒。 “众将士!” 那校尉长枪前指,低沉声音灌注真气,震响整个死寂军阵。 “洛阳大营,八百同袍,在前厮杀!北朝狗贼,害我子民,侵我边疆,死罪难饶!众将士!听令!” “敌在前方,随我冲阵!但凡敌寇,一个不留!” “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44.十人成军 热门推荐: 天策军前锋五千,杀气冲宵。 这等天下强军,在冲阵之前,也留出半刻钟,给杀穿敌阵的洛阳好汉撤离战场,否则大军启动,一冲之下,是辩不得敌我两方的。 沈秋阵中的天策老卒大声疾呼,使好汉们向战阵两侧急退,不要阻拦大军冲阵。 双方并无太多交流,眼下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待那一抹肃杀红云,在火光阵阵中,接管战场,在千人奔驰,大地震动,杀入北朝混乱军阵后,这洛阳城外,便大势已定。 被百鸟朝凤枪的杀气军阵穿凿开来,北朝的大阵,根本挡不住这背后突袭,就如大铁锤轰向铁毡,沿途阻拦之物,一触即溃。 那些已经彻底杀红眼的江湖好汉,虽是身上疲惫,精疲力竭,但眼看天策军如此威猛,一个个也是心头奋起。 他们抓着刀枪,零零散散的跟在天策军阵后方,在四周游弋,也去收割那些被击溃的北朝贼子的狗头。 沈秋却没有参与其中。 “小铁、义坚,小胜,小虎,快随我来!” 他将百鸟朝凤枪攥在手中,不需多言,张岚便明白他的意思,纵马便朝着后方洛阳城赶去,一众兄弟也紧随其后,跟着大哥去城中救人。 但除了沈秋一伙之外,还有他人相随。 “沈兄,我也要去城中一趟,就与你随行。” 东方策的潇洒道袍,已是破破烂烂,玄蛇剑这等江湖兵刃,在战阵中当真没有长矛好用,大概是用顺手了,他手里还提着那把血光淋淋的长枪。 俊秀的脸上也有血污,让他看上去不像是之前那个他,匀称身形上,多了好些阳刚之气。 “随你。” 沈秋应了一声,一行人冲出几步,又有人打马追过来。 “沈大侠。” 大胡子杨复,这齐鲁刀客,今夜是杀了个痛快,手里抓着自己的长刀,短刀配在腰间,他提着刀,大声问到: “你们这是要往哪去?” “入城,杀魔教!” 小铁背着重剑,回头喊了一句。 “好!算杨某一个!” 杨复也是大笑一声,拉着马缰,加入这数人小队。 这一队人都是高手,又有百鸟朝凤枪杀气加持,虽远不如千人杀气充盈,但胜在灵动无双,以沈秋为锋矢,又以真气灌注马匹,挡者睥睨。 洛阳城墙下,那黑盾防线已被扯开,眼见援军来袭,城墙上的丐帮和河洛帮众,也准备出城厮杀一番。 沈秋等人就像是一股逆流。 在不住的喊杀声中,冲入残夜之下,凄凉无比的洛阳城中。 城中的火势已经快熄灭了,看来墨家天机阁的人救火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一行七人在城中无人街道奔驰,上方夜空中,不断有鹰唳声响,为他们指引青青和瑶琴所在方位。 这让沈秋心下稍定。 还好,他们还没出城,还在城中。 “要与你哥哥对敌,你怕不怕?” 沈秋这会没有再和张岚并骑,既不是沙场冲阵,就算是只有一只手,他也能驾驭战马。 而听到沈秋询问,抓着马缰的张岚嗤笑一声。 这浪荡公子回身看了看周身的伴当们,他撇着嘴说: “本少爷连万人战阵都杀穿了,如今咱们兄弟,各个都是绝世猛男,个个都是万人敌,还怕他张楚个鸟!” ------------- 另一方,忧无命赶着车,已经能在夜色下,依稀看到白马寺的佛塔。 他行走在这血光浸满的洛阳城里,倒是心无畏惧。 还有心情和马车中的瑶琴姑娘聊天。 而不通武艺,一向以弱女子姿态示人的瑶琴,这会也表现的相当平和,面纱之下,美丽脸上并无忧虑,也不只是心中笃定,沈秋会来救她。 还是真的下定决心,要以自己自由,换取妹妹们的平安。 “你这少年,刚才与我说清了你和青青相识的事。” 瑶琴坐在马车里,怀抱着自己那把古琴,她一边拨动琴弦,一边问到: “你便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对我家青青,心生爱意?” 这问题,让赶着马车的忧无命愣了一下。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对车里瑶琴说到: “爱,那是,什么?我只是,青青,当朋友,她救过我,对我,很好。和张楚哥,一样。” “唔” 这个回答,没有超出瑶琴的猜想。 刚才和这少年交流一番,便知道他心中确实单纯的很。 “爱啊,这个我怎么和你解释呢?” 瑶琴也是轻笑一声,她想了想,心中浮现过那一夜,醉酒之时,与沈秋的大胆言语,脸颊便腾起红晕,好在马车里也无旁人。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动了动,说到: “它与朋友可不一样,让你想要抛下一切,与那人长相厮守。它又来的非常突兀,就好似一瞬之间,便在心中生根。 任那风雨捶打,也是不见褪色少许。 我问你,你有想过,丢下你那把魔刀,不再管什么张楚魔教,以后跟着青青遨游江湖吗?” “没有。” 忧无命立刻回答说: “要助张楚哥,成霸业,报恩之后,再说其他。不想丢,却邪。” “那成了霸业之后呢?” 瑶琴又问到: “你那张楚哥,想来是想做魔教教主,就如他父亲一样,权倾天下,你助他成事之后呢?你现在才十五六岁,以后人生还长着呢。 你就没想过,你以后要怎么做?” “没有。” 忧无命清秀的脸上,顿时皱起眉头来。 瑶琴说的这个问题,他之前确实从未想过,现在被瑶琴这一问,忧无命心中便思索开来。 好几息之后,他回答说: “若是,张楚哥,成了霸业,不需要,我,和却邪,那...那就回来,来洛阳,做馒头,换银钱,陪着青青。 把北寒叔,也接来,他年纪,大了,总是说,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我要,要保护,北寒叔。” “你倒是想的好。” 马车里,瑶琴轻叹一声。 她对忧无命说: “但我想,张楚就算真成了霸业,也不会放你走的,他那样的人,怕是宁愿把你关起来,关一辈子,也不会让你四处乱走。 我听张岚说,你小时候,是张楚救了你一命。 这报恩之事,是没错,忠诚也没错,但无命啊,你既把青青当朋友,也算是我的朋友。 你呀,偶尔得为自己想一想。” 瑶琴眯着眼睛,不带一丝催促,就如朋友聊天一般,对忧无命说: “不如,你以后有时间,去问问你张楚哥,看看他以后会怎么安排你。 他救你一命,你舍身助他成事,已是报了大恩了。 你是魔教人,青青是正道人,若是再这么下去,你们以后没准真要自相残杀了,你不想害青青,以后还想来洛阳讨生活,那就得为自己和自己的朋友多想想。 你说,姐姐这话,说的对吧?” 忧无命不做声了。 他觉得瑶琴说的有些道理,但总感觉这些事,想想就心里不舒服,就好像是,背叛了张楚哥的恩情一样。 但想法已起,就如火苗一样,怎么拍打都拍不灭。 这让忧无命心中有些烦乱,背后刀匣中的却邪刀,也嗡鸣几声。 他干脆不去想了。 也不和瑶琴再说话了,一鞭子抽在马车的驽马上,让它加快速度,十几息后,他拐入白马寺前街道,就看到这寺庙院墙已经倒塌下来。 似是被剑气摧毁掉。 忧无命心中一紧,再抬头看去,就看到两方人正在对峙。 张楚哥带着七绝精锐,还有一些魔教高手,对面是一个抓着剑的白胡子老道士,还有几个紧紧护在身后的弟子。 还有个带着黑色面具,抓着铁片子剑的古怪剑客。 “张楚哥!你,受伤了?” 忧无命伸手将瑶琴从马车带出,急掠几步,冲到张楚身边,紧张的看着张楚。 后者身上衣物破碎不堪,胳膊胸口,都有些点点血迹,最危险的伤口,是在脖颈上,一道剑痕自脖颈滑入胸口,只差一丝,便能斩断喉管。 “是他们,做的?” 忧无命左眼泛红,伸手握住背后却邪刀柄,就如激怒野兽,呲牙咧嘴,气势死寂,看向眼前冲和老道,血海魔功蓄势待发。 但正要抽刀,却被张楚伸手摁在肩膀。 “无命,没多大事。” 七绝门主摸了摸脖颈伤口,他一手抓着瑶琴手腕,抬头看向眼前正道人,眼神并未在气势勃发的冲和老道身上停留。 而是直接越过,落在后方山鬼身上。 山鬼也不是完好无损的。 只是表面来看,他受伤,要比张楚严重的多,那叶落杀生刀,每一刀挥出都有刀叶聚散伤人,这张楚随手一刀,都是犀利群攻。 山鬼就好似和一群刀客死拼了一场。 除了脸部,脖颈有面具护持,没有伤痕之外,身上每一处,都有血痕留下,握着承影剑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最严重的伤,是左腿处,血迹一点一点的,自裤腿留下,在脚下已是一小滩血泊。 “厉鬼兄,咱们又一次不分胜负。” 张楚看了一眼手中已经有裂痕的刀,他朗声对山鬼说: “今晚就到这里吧,既有人打扰,咱们就下次再行切磋。” “放开那女人!” 山鬼语气死寂,面具下一双眼睛,盯着被张楚扣住手腕的瑶琴,他心中有抹愧疚。 明明答应沈秋,要护好她的。 自己失言了。 “她是你朋友?” 张楚看了一眼瑶琴,那奇诡的异色瞳孔扫来,让抱着古琴的瑶琴身形颤抖了一下,眼前这人,和忧无命不同。 被他盯住,就好似被毒蛇,饿狼盯住一般。 有股阴森鬼祟的气势,在那眼中酝酿,瑶琴从未和魔教人接触过,但眼前这个男人,就该是魔教人! 那眼神,就是魔教人才有的。 “厉鬼兄,你真是不懂风情,我怎么舍得伤害如此美人?” 张楚扫了一眼瑶琴。 他嘴里说着如画美人,但却并未伸手去触摸一二,他又不是张岚,沉溺于男女之事,男欢女爱又算的什么享受? 如父亲一样无敌于天下,让无数人跪服膜拜,那才是他张楚的理想。 “我不但不会伤害瑶琴姑娘,还要带着她回返西域,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火圣女,地位尊崇,享尽人间繁华富贵。” 张楚后退了一步,他看着眼前正道人,说: “今夜就到这里吧,留点力气,面对以后的事吧,你们守住洛阳,又能如何? 这中原河山,已是北朝囊中之物。 正邪之争,也隐含于这天下大势里,你辈目光短浅,如今已是落入下乘。 我张楚,谋划已成,随着南朝一起败亡,就是你们这些榆木脑袋的最后下场! 走!” 张楚抓着瑶琴的手腕,在一众七绝精锐,魔教高手的护卫下,转身走入夜中,后方冲和道长牙呲目裂,抽剑上前,真气鼓荡,一剑砍下。 剑光飞驰,竟要将张楚与瑶琴一起卷入其中。 但忧无命上前一步,妖异红芒骤然出鞘,血海幻象无尽漫卷,吞没剑光,将眼前众人都拉入那尸山血海之中。 早在苏州时,冲和老道,就被当时还不稳定的血海幻象冲击过,这会忧无命刀术大近,与却邪人刀合一,血海迸发,强了何止五六倍。 连那半步天榜,都被罩入幻象,一时间心神摇曳。 唯有山鬼手持承影,护在身前,黑剑嗡鸣,使他心神坚守。 “莫要,跟来!” 忧无命这一刀只为威慑。 张楚哥,又没让他杀人。 他后退数步,跟上张楚,离了白马寺,正欲说话,就听到街道夜中,有马蹄声阵阵而来,杀气如无形之水,沿着街道狂涌奔腾,激的一众魔教高手纷纷抽出武器。 忧无命更是上前数步,手持却邪,血海运转,护在众人身前。 那马蹄声响,被扣住手腕的瑶琴也在这一刻抬起头来,借着白马寺的火光,在轻纱摇摆间,她看到了那冲出黑夜,正骑在马上,手持八尺亮银枪的男人。 沈秋... 他浴血全身,衣物散碎,身形狼狈,就好像是从尸山血海里刚爬出来,他身后众人,人人都是如此,就好似一支沙场残兵。 但那股缠绕的惊天杀气,却又是如此真实。 就好似眼前万物,都能被那一杆枪随手破去。 山鬼见兄弟前来,也是纵身几步,踉跄着落入青青的战马上,就如最后一滴水,也融入这战阵之间,使凶悍之气,再强三分。 这一瞬,瑶琴的大眼睛睁大开来。 她在笑。 发自心底的笑容。 就如世间艰难,再无畏惧。 她之前未曾对忧无命说,那爱,到底是什么何种东西,但现在也不必说了。 眼前... 这不正是吗? 残城,孤军,亮银枪。 浴血,豪气,少年人。 这不正是,最好的爱情吗?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45.你不配 白马寺前,一夜厮杀,已是一片狼藉。 “停!” 忧无命见眼前杀气冲宵,只朝张楚而去,那十人之中,还有青青也在,他心中忧急,便上前一步,天魔灭寂刀法竭力施展开来。 血海幻象化作夺命弧光,砍向眼前众人,想要把他们阻拦下来。 “滚!” 十人成军,杀气临身。 枪刃前刺,寒风漫卷,白鸟嘶鸣,如拜凤凰。 隔着数丈,便是随手一枪,整个街巷砖石崩飞,风压四起,火光破灭。 血海幻象还未展开,就被这一枪杀气,轻松破去。 却邪刀刃传来磅礴力道,忧无命面色剧变,却被蛮力杀气推向后方,双脚刺入地面,被拉出两道深切沟壑。 直退到张楚身前,被张楚一掌拍住后背,这才堪堪停下。 张楚一手抓着瑶琴,一手抓着忧无命,脸色阴沉之间,纵身后退。 但其他魔教高手,七绝精锐,就没这好运气了。 十人军阵刺杀而来,就如刀入血骨,一触及分,熬过了正派绞杀,纵横洛阳一夜,杀伤无数,这些魔教高手,最终还是没能躲过这最后一劫。 “啪” 沈秋胯下战马似是听到主人心意,停在白马寺正前,双蹄扬起,嘶鸣一声,沈秋手中长枪一甩,被刺在枪刃上的魔教高手,就被破布娃娃一样,砸向前方。 正砸在张楚脚下,鲜血混着烟尘飞起。 张楚后退一步,但在身后,冲和老道和几名玉皇宫弟子,已持剑封死道路。 局势逆转,就在这一瞬。 “张楚,放开瑶琴...” 手中亮银枪斜指前方,见那张楚脸色阴鸩,沈秋便开了,语气平静,毫无一丝波澜。 他说: “饶你狗命不死!” 虽未持千人杀意,直入半步天榜,但此时十人成军,杀气聚拢,也让沈秋实力倍增,原本对忧无命只是略胜一筹。 但现在,就是完完全全的碾压了。 “沈秋!” 张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苏州一战,便是败在这沈秋手中,那时还能说是山鬼援助,又有摇光助战,自己输在运气上。 而这洛阳再遇,本该是轻松击败的对手,却也成长到了让自己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眼见已持胜机,却又被沈秋蛮横搅乱,张楚心中那丝愤恨,更是无以复加。 他的双色眼瞳,落在沈秋手中亮银枪上。 这人... 运气怎么这么好! 摇光之外,竟又还有百鸟朝凤,这等兵家宝器。 “咔” 张楚左手挥起,扣在瑶琴脖颈上,他对沈秋说: “再前一步,这女人可就没命了!” “张楚!” 沈秋未搭话,他身后张岚便发声疾呼: “你何时变得如此下作!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挟,你不是说,要继承父亲宏愿,这般行事,真是让人看你不起!” “弟弟,你此番倒是出息了些。” 张楚毫不在意。 他扣着瑶琴脖颈,上前一步,对眼前十人说: “许你们用这百鸟朝凤枪欺负人,就不许我挟持个人质? 不如这样,沈秋你丢掉手中长枪,你我死战一番,了却恩怨,不管是输是赢,我都放这瑶琴姑娘离开,可好?” “无耻!” 小铁抓着巨阙,大声骂道: “大哥为护一城百姓,与那北朝国师战了一番,你要与大哥打斗,为何不先断了左臂,我等便许你行事!” “我来!” 山鬼纵身而起,落在人群之前,他手持承影,指向张楚,厉声说: “放开她!我替我弟,与你再死斗一场!” “兄长,不必如此。” 沈秋下了马,走到山鬼身旁,低声说了句。 身后青青也下了马来,将紧闭着眼睛,身受重创,羞愤欲死的杨北寒长老,也拖下马来,拖到沈秋身侧。 东方策和杨复一左一右,用刀剑抵在杨北寒身上。 李义坚,张小虎,易胜三人则手握兵刃,随时准备上前拼杀。 他们武艺差点,但悍勇死斗之心,却不输他人。 “北寒叔!” 见身上扎满了针的杨北寒被拖出来,屈辱的跪倒在地,忧无命心中大急,当即就要持着却邪冲上前去解救。 但却被张楚厉声唤住。 “你有人质,我等也有。” 沈秋右手持枪,雪亮枪刃抵在杨北寒脖子上,将他头颅抬起。 他看着眼前张楚和忧无命,说: “沈某知道,这杨北寒,于你七绝门可不一般。你张楚从小就是被他带大的,门中大小事务,也是由杨北寒操持。 若没了他,你七绝门就要生乱了。 是要坐视杨北寒身死,七绝门内乱,你再杀了瑶琴,惹上圣火教阳桃,让你张楚霸业未成,就惹来一身麻烦。 甚至是今夜葬身于这洛阳城中! 还是要乖乖的把瑶琴送过来,换杨北寒一条性命。 张楚,沈某也不逼你,你自己选吧。” 张楚面色阴鸩至极。 他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杨北寒,又看了看手中瑶琴,最后将目光放在了人群边缘的张岚身上。 他说: “弟弟,北寒叔从小把你我拉扯大,他对你也照顾非常,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这一众好友,如此折辱北寒叔? 你一向自诩良心正义,你这良心,都在这洛阳城里,被狗吃了不成!” 听到这话,张岚哼了一声。 他说: “你以为,这交换人质的法子,是谁提出来的? 本少爷念在北寒叔育我成人,才央求兄弟,不害他性命。否则以这正派行事,你张楚以为,你今晚还能活? 别再废话了! 把瑶琴送过来,带着北寒叔离开洛阳,下次见面,你我之间,必有一战!” 张楚深吸了一口气。 他左右看了看,又说到: “我不信你等,现在你等占优,我放了这瑶琴,怕就是我三人殒身之时。你们正道一向是说的好听,该下手时,也不会犹豫再三。” 沈秋看了一眼东方策,后者了然。 他上前一步,对张楚说: “你放了瑶琴姑娘,我纯阳宗任你离开!冲和道长,你玉皇宫怎么说?” 在张楚身后阻拦的冲和老道犹豫三分。 他倒是愿意卖个人情给沈秋这伙大有前途的少侠。 再加上张楚和忧无命都是有手段的人,今夜厮杀至此,连他都有些疲惫,还有那魔刀却邪,邪异非常。 就眼下这个局势,真杀起来,有百鸟朝凤枪加持,灭杀张楚和忧无命不在话下。 但肯定还会有人死伤。 就此罢兵,倒也不算差了,只是... “今夜若放走张楚,必被人诟病,人言可畏。 老道自是无所谓了,也没人敢把这黑锅扣在我玉皇宫和纯阳宗头上,但你等江湖散人...怕是要成众矢之的。” 冲和老道朗声说道: “沈秋,你要三思。” 这话,是老成持重之言,见惯了江湖风风雨雨,冲和老道自然思虑更多,他话里的意思,也是很明显了。 这决定权,交给沈秋。 若是沈秋下了决定,他也不会阻拦。 “呸,若是没有沈大哥挺身而出,这洛阳城一城百姓,早就没了。沈大哥今日所为,乃是天下豪侠!” 脾气急躁些的易胜大喊到: “我倒要看看,这事后谁敢诬陷沈大哥,若是真有人嚼舌根,就把他开膛破肚,牛黄狗宝扯出来,给大伙看看!” “小胜说得对!” 李义坚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上前对沈秋说: “大哥不必多想,此处都是可信之人,冲和道长又是前辈,自然不会多嘴多舌,想来那张楚也不会自爆家丑。 今夜这事,天知地知。 瑶琴姑娘乃是良善之人,又与大哥情愫相生,大哥你放手去做!若真有祸端,我等一力承之就是!” 沈秋点了点头。 其实,若冲和道长不提这个,沈秋这会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 这江湖之上,正邪对立,若他今夜在优势之下,还要私放张楚,被有心人一传,确实是大大祸事。 不过,这点麻烦,和眼前瑶琴性命相比... 不值一提! “张楚!” 沈秋摆了摆枪刃,在杨北寒脖颈上划出血痕,他说: “沈某今日便许你离开,若有人在这白马街上阻拦你,我便出手为你抵挡...但出了这白马街,若是你运气再差,被人堵住害了性命,可就怨不得沈某了。 你怎么说?” 张楚一阵沉默,他心里当然是万分不爽。 便将手中瑶琴,推给忧无命,后者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带着瑶琴,就往沈秋这边来,似是完全不怕沈秋出尔反尔,暴起伤人。 瑶琴被推到沈秋身前,伸手抱住沈秋手腕,见沈秋左手捆于身边,不正常扭曲,便知道沈秋也是身受重伤,强弩之末,也还是赶来救她。 心下一酸,便要掉下泪来。 “放开!” 忧无命恶狠狠的对东方策和杨复说了一句,将凄凉无比的杨北寒身上长针拔去,又扛在肩上,他那双眼睛,看了青青一眼。 然后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着不发一言的沈秋,他说: “这姐姐,路上,说的,都是你。你...保护好,她。” 说完,也不等沈秋回答,便起身飞掠向张楚,后方冲和老道也让开道路,忧无命背着杨北寒,张楚持刀在前,往前行走。 待他走出几丈,沈秋又开口说: “张楚,你自持张家声威,一心要成就霸业,这洛阳之事,皆由你策划,想要借天下大势,成你霸业,但沈某劝你一句。 你此等行径,是乱了规矩。” “规矩?” 张楚回头看着沈秋,他说: “所谓,江湖事,江湖了? 呵呵,我以为你沈秋还算不错,但今日听你之言,却实在让人发笑。这自古天下,成王败寇。 我张楚行大事,借天下纷乱为我所用,只要事成,谁敢说我乱了规矩? 以后我如我父一般,登临江湖: “服了那玄龟灵蛇丸,便能护住周身要害,沈秋,只是苦战太久,脱力昏迷罢了。张兄,还有杨兄,我欲要去寻好友。 他在城中伏击赤练魔君,我心中担忧,这大半日苦战,我也很是疲惫,若是遇敌,怕不能取胜,你两人可能与我随行?” “都是一起厮杀过的好汉子,当然要助你。” 大胡子杨复确认沈秋无碍,便抓着刀,对东方策说: “这便与东方兄一行。” “本少爷也去凑凑热闹。” 张岚看着沈秋被送入白马寺废墟里,他唰的一声,从腰间抽出折扇,一边摇摆,一边眯着眼睛对东方策说: “只是东方兄,你身上好东西真多啊,能匀一些,给本少爷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46.化解 东方策和杨复,还有张岚,沿着白马寺一路搜寻,很快就发现了高手乱斗,留下的痕迹。 距离白马寺并不远的一处幽暗街道上,两侧房屋已尽成废墟,地面上血迹斑斑,整条青石铺就的道路上,被剑风真气划出惨烈伤痕,就好似有巨兽在此殴斗。 “这是剑气砍出来的。” 大胡子杨复站在一处倒塌房屋前,对身边张岚说: “定是有用剑高手,在此爆发真气剑招,出剑极快,你看这房子墙壁上,还留着十几道剑痕,如此密布,定是一瞬出手。” 他拄着腰间长刀,摸着自己的大胡子,连声感叹道: “这场洛阳聚会,真是让杨某眼界大开,我这一手阴阳刀自诩好刀法,但在这高手眼前,怕是也走不过三十招。” “那是,这可是陆归藏嘛。” 张岚倒是一脸无所谓。 他摆着扇子,说: “自剑君被魔女废掉修为后,他可就是炙手可热的地榜第一,又有家族传承,将来登入天榜也不是难事。 只是杨兄,你这胡子真要一直留着?” 张岚瞥了一眼杨复,他说: “我听沈秋那厮说,你立下誓言,一日不击败他,便一日不去胡须...啧啧,以那厮的武艺进展,你这胡子,怕是要留到死咯。” “哈哈哈” 杨复哈哈大笑,他倒是毫不在意。 他说: “只是说蓄须明志,又没说不能修剪。 再说了,今日观沈秋所作所为,我杨某当真是心服口服,人生得此豪侠知己,还能时而论论刀术,夫复何求? 这胡子啊,留便留着吧,也显得老成一些,那沈秋,不也留了胡子嘛,他那个样式,倒是有些奇怪,” “那胡须,不是配长发的。” 这说起梳妆打扮,张岚便来了兴趣,他收起折扇,在自己头发上划了一圈,说: “本少爷还专门问过他,说是要去了长发,弄成短发碎发,才好看一些,可惜本少爷脸型俊秀,是不适合留胡须的,真是可惜。” “你两人倒是悠闲的很。” 东方策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七截剑客抓着玄蛇剑,对两人说: “找你等帮忙,你等倒是说起衣装打扮了,快随我来,我已找到痕迹,归藏他们,就在前方不远,而且怕已经是胜了一筹。” 这纯阳大侠脸上也尽是放松,他说: “总算是不必担心了。” 三人复尔向前,沿着幽静街道一路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处院子中,这里是某个富商的院子。 但今夜乱战,这家人大概是跑去避难了。 “哟,瞧瞧这是谁。” 张岚落在院子中,一眼就看到了正靠在院中树下,呲牙咧嘴的给自己绑绷带的花青公子。 在苏州时,他两人也是见过的。 只是张岚,从未见过这仙家弟子如此狼狈的一面。 花青身上的儒衫长袍破破烂烂,似是被利器划过,如布条一样,条条散落,像极了一身原生态乞丐装。 他身上血迹点点,左手上缠着麻布,还有血光渗出。 “这不是咱仙家子弟,花青公子嘛。” 张岚贱兮兮的站在花青身边,凑着头去看,还似是好心,端起身边火烛,为花青照亮。 后者盘坐在地上,没好气的瞪了张岚一眼,他上下打量一番,冷笑着说: “你这浪荡子,还好意思说我,看看你自己这样子,简直就是在泔水桶里打了个滚,血臭扑鼻,离我远点!” 他甩出金蝉子飞镰,将张岚逼退数步,后者一身逍遥游提纵闪来闪去,也没被那飞镰打中。 他笑嘻嘻的后退几步,端着烛火,对花青说: “你这不是云游天下吗?怎么也掺和到洛阳事中?东方策说你们伏击曲邪,这是,打赢了?” “废话。” 花青此时受了伤,起身走路都一瘸一拐,他没好气的说: “三个人一起上,有陆归藏那等绝世天才,还有剑君舍身做饵,还用了毒,若是这样都打不赢,我还历练个什么红尘? 你别来烦我,我要去问曲邪一些事,你自己玩去。” “别这样嘛。” 张岚如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他跟着花青走了几步,说: “我早前就说,你这人入江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做,此番就让我听听呗,本少爷现在也是正派中人了,你就别这么疏远我。” “不是不让你听。” 花青回头轻笑了一声,说: “是怕你听了,就保不住命了,你去那边吧。” 他指了指左方厢房,说: “那边有个人,一直想见你,却因种种忧烦,没办法现身相见,今晚她是真的搏命了一番,此时已是重伤,急需援助。 你就去看看她吧。” 说完,花青运起提纵,一闪间掠入右侧院中。 张岚握着折扇,看了身后房子一眼,他抿了抿嘴,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迈出了脚步。 杨复则护着东方策去了中院。 两人一进门,就看到陆归藏正在房中闭目调息,这宁波剑侠身上青衣也是染着点点血迹,在胸腹处,还有三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之前曲邪亡命一搏,鱼肠刺法,爆裂无双,差一点就割断了陆归藏腹中内脏,若不是沈兰挡了一记,陆归藏决计不会只是如此伤势。 这一战,真的很凶险。 哪怕那赤练魔君并非全盛,又因被抽走精血而年衰体弱,但叱咤风云几十年的江湖第一刺客,真玩起命来,还是让这些江湖后浪心中惊惧。 “归藏!” 东方策眼见好友受伤,便疾步上前,陆归藏这边也睁开眼睛。 他看到东方策一身是血,脸色也有些惨白,也是忍着伤痛,站起身来,眼中常含关切,两人手握在一起,陆归藏轻声问到: “东方,你在军阵拼杀,可是受了伤?” “我这点小伤不值一提,一夜调息也就好了。” 东方策扶着陆归藏坐在椅子上,他俯下身,看着陆归藏身上三处血肉模糊的伤口,眼中尽是焦急,不断的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各种瓷瓶药物。 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烛火摇曳,房中两人男儿柔情,友情真挚,看的门口杨复目瞪口呆。 这大胡子已是成了亲,虽然没有孩子,但和济南家中的妻子也是恩爱非常,他年轻的一生里,虽然也听过一些龙阳之事。 但从未想过,男儿刚毅友情,能达到眼前这个地步。 大胡子的心神被冲击到了。 他抿了抿嘴,看着眼前两个好男儿眼中只有彼此,便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很煞风景,又不敢上前去,便手足无措,轻轻掩上门,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我什么都没看到...” 杨复如此对自己说了几遍,又见院中张岚也不见了身影,又想到这里有好几个地榜在,怕是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便起身掠出院子,往白马寺那边回去,他还担心沈秋伤势呢。 不过,自己将沈秋引为知己,那沈秋也是热血好男儿,他和沈秋之间,不会也发展成东方策那样... “啪” 杨复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心中不断的回忆自家妻子的面庞身段,还有两人夫妻之间的趣事。 他快步提纵,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边张岚刚推开房门,迎面就是刀光砍来,很是迅猛,但却失了精巧,被张岚用折扇挡住,他这才看清来袭之人。 “秀禾...” 张岚看到眼前秀禾穿着黑裙,带着斗笠,手中握着一把猩红倭刀,面纱之下,看不太清眼神,但动作僵硬之间,却已并非活物。 惜花公子心中哀叹一声,真是红颜薄命。 “秀禾,回来。” 虚弱而熟悉的声音,在房中响起,秀禾收刀归鞘,复尔后退几步,护在那人身边。 张岚扭头看去,在床铺边,沈兰正靠在那里。 一身红裙垂到床边,双手叠放在腹部,靠在床头,长发散乱,屋子里有浓重的药味,还有刺鼻的血腥气。 这妖女完全没遮遮挡挡。 她腰腹之间,似是被长刀划过,血肉翻起,隐隐能看到骨骼,这伤势,让人寒毛倒竖。 那出手伤她之人,肯定是恨极了她。 这一刀,就是冲着要她命来的。 见沈兰好歹还活着,张岚心中便放松一丝,不过见沈兰看来,他便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沈兰唤住。 “张公子,就这么见不得妾身?” 沈兰妖女咳嗽了几声,声音中多带痛苦,这倒不是伪装。 她此时的状态,当真已差到极致。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张岚抓着折扇,看也不看沈兰那张脸,他也知道自己这见不得美人受苦的毛病,生怕自己看了,又对沈兰心生怜悯。 但原本以为,自己见了妖女重伤,心中定然快意。 只是这真见了,张岚却发现,自己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痛快可言。 “是,是妾身自作自受。” 面对张岚的冷声冷语,沈兰低着头,说到: “苏州之事,是妾身做得不对,当日妾身是鬼迷心窍,做错了事,害了秀禾,害了无辜,也害了自己。 现在幡然醒悟,却是迟了。 但张岚...” 身后传来动静,张岚回头看去,那重伤至此的妖女,在秀禾搀扶下,咬着牙站起身,对张岚俯身道歉,一躬到底。 伤势在腹部,这样的动作,必然让她如凌迟一般绞痛。 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地面。 沈兰因痛苦,让她声音都变了调,更是沙哑七分,就如老妪开口。 她说: “张岚,你对妾身情深义重,妾身却出卖了你,妾身不敢奢求你原谅,只是希望,你心中莫要再记恨。 妾身希望你知道,妾身当真是知错了。” “你莫要说话了!当真不要命了吗?” 身影闪烁,张岚掠到沈兰身边,将她扶起,送入床榻,又在她伤口处点了几处穴位,注入真气,让那鲜血不再溢出。 他看向沈兰,后者嘴唇已毫无血色,一张俏脸煞白如纸,当真就如重病缠身之人。 但那双眼睛却有一丝不正常的死寂。 张岚也是走过苗疆的,也是面见过桐棠夫人,知道蛊师们的手段,他皱着眉头,伸出手,覆在沈兰左胸,却不带一丝猥亵之意。 他感知沈兰心窍跳动,几息之后,收回手指,他说: “夫人给你种了蛊?本少爷就说你怎么一下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能让你心性如此大变...莫非是清心蛊不成?” “夫人是为了救妾身。” 沈兰见到张岚眼中关切,心中也是骤然一松,两人似是又回到了苏州烟雨楼里,只是佳人不再妖媚,公子也多了些稳重。 物是人非。 “这心窍中的清心蛊,压着化龙指的毒性不扩散,若是没有夫人相助,毒性怕已经散到全身,让妾身化作不生不死的剧毒怪物了。 妾身一心复仇,却毁了旁人,也毁了自己。” 她伸出手,放在张岚手上,张岚感觉妖女的手冰凉如雪,便低头去掉沈兰的黑纱手套。 那双抚琴,弹奏乐曲万千的纤纤手指,如今已是布满了黑色斑点,就如死人手指一般,僵硬中带着邪异,还有股毒物的味道。 “你这...” 张岚摸着那废掉的双手,他看着妖女,他说: “我也听沈秋说,你为了给秀禾报仇,学了一门邪气非常的武功,你这又是何必?” “妾身也不知道啊。” 沈兰惨白脸上,露出一抹孤寂笑容,她闭着眼睛,说: “妾身也不知道,自己当日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走到现在这一步。 如今这心思空灵,再去想前尘种种,妾身真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早就该死了。可惜,老天爷却不许妾身死。 要妾身经历世间苦楚,在苦海沉沦,还不给解脱。” 她抬起那能吓哭小孩的手,放在眼前,苦笑一声,说: “妾身当初想着,若是给张公子道歉时,定要好好弹奏一曲,消去你心中怒火。 可惜,妾身这双手,怕是以后,再也弹不得琴了。张岚,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沈兰眼角挤出泪水,她看了一眼秀禾,又看着张岚,她说: “秀禾死了,我把自己玩废了,就你还好好的,咱们再回不去苏州时日了,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再没有朋友了,就剩你一个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重伤之时,心思最是脆弱。 今晚搏杀了曲邪,算是让沈兰心中最后执念消散开来,眼见张岚在前,心中苦楚便再也绷不住。 她也不顾身上重伤,便抱着张岚手臂,舍了所有脸面,苦苦相求。 “你再也弹不得琴,我也再不画那美人图,你我都已变了太多。” 张岚长出了一口气。 女人啊,来来回回都是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可偏偏,他就是心里软,就是看不得这些。 自小看到母亲体弱,又是为了生育自己才撒手人寰,让张岚对于女性本就有种保护欲,此时看到沈兰如此凄凉,心中那股恨意,也是如风儿般消散开。 他伸出手,轻轻拍着痛哭崩溃的沈兰,就如安慰小孩一般,他轻声说: “但我不生气了,兰儿乖一些,我这就带你去求见药王,为你治伤,兰儿乖一些,莫哭了。 我不生气了,真的,待你伤好了,我们再回苏州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47.玩物曲邪的一生 花青公子快步走入宅院偏院中,在一处厢房外,五龙山庄的人正在看守着。 见花青到来,他们便让开一步。 他推门而入,迎面就看到那颇有女子风情的床榻上,曲邪正躺在那里,全身上下骨头都被打断最少三成,身上尽是剑伤痕迹。 别说反击了,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这名满江湖的赤练魔君,已被彻底废去。 花青抓着自己那把孤山寒池图画的折扇,快步上前,曲邪瞪圆了眼睛,那浑浊双眼中,尽是一抹恨意,还有一股自知必死的了然。 在他脖颈,肩膀,胸口,腰腹,四肢上,但凡是习武所需的重要穴位上,都有如匕首戳刺的血窟窿,伤势透体而过,毁骨化穴。 但却没有鲜血流出,伤口处血肉内卷,还有黑气萦绕,那些伤势周围的经络血肉,已经彻底坏死。 此时的曲邪,除了能说话,脑子清醒之外,他与植物人,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化龙指。 专坏人根骨的邪门绝学。 沈兰学来,本是为了废掉刘卓然,但没成想,这邪门武艺,最终落在了曲邪身上,到也算是造化弄人,自有命数。 “我问,你答。” 花青搬了个凳子,坐在曲邪床边,他说: “但你不回答,我也不会折磨你,我这人心善,下不去手。” “那就别多问了。” 曲邪脸上满是皱纹,一副垂老之色,他闭上眼睛,如滚刀肉一样,哑声说: “你等手段厉害,又有仙家剑术相助,本座输得不冤,但想折辱本座,便想都不要想。本座已经没几年好活了,心中已无挂念了。” “是吗?” 花青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一边摇摆,一边说: “我信你,魔君纵横天下,若是连死都怕,那就太丢人了。只是,魔君说自己了无牵挂,怕是说错了。 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你五行门幽寒长老,被林菀冬掌门擒住,此时正押在药王那里。” “嘁,一个女人罢了。” 曲邪嗤笑一声,恶意满满的说: “本座修那蓬莱邪术,身下承欢的女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多,你这仙家传人,莫不是真以为,一个鼎炉性命,就能让本座心软几分? 本座可是心如铁石,没有丝毫感情的在世魔人,不要再惹本座发笑了! 若是没有其他手段,就把本座一刀杀了。免得听你这黄口小儿,在此聒噪,惹人心烦!” “幽寒长老有身孕了。” 花青待曲邪骂完,这才慢悠悠的说: “药王亲自把脉,怕是错不了,若非那幽寒长老,偷偷给你赤练魔君待了: “好吧,不能出手就算了,那就等吧,沈秋那小子,进展挺快,下一次见面,他大概就能帮上忙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48.告别 夜已过半,城外厮杀还在继续,天策军正在追亡逐北,要将北朝残军赶到黄河边去,再行诛灭之事。 但洛阳城中,大小事务,已经落下帷幕。 潜入城中的魔教人死伤惨重,之前就已在撤离,而正派侠客们损伤更多,也是无力再战,城中起火之处,有墨家天机阁,带着百姓在扑救。 而从白马寺里撤出的那些无辜,也被安置在了河洛帮的校场中。 这一夜的洛阳,真是已被鲜血浸满,校场上,有江湖客们在分发刚煮好的热汤。 哭闹的孩子被父母抱在怀中,所有人眼睛里,都有抹除不去的惶恐,那些江湖人们也几乎是人人带伤。 这一刻,他们这些有武艺的,和那些没有武艺的百姓,也再无区别。 冲和老道,林菀冬等一众正派高手,在校场上坐镇指挥,顺带安定人心,但人人心中都是沉重。 谁也未曾料想,这洛阳之事,竟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这一次和苏州还不一样。 苏州是正派占据绝对优势,护住了百姓无辜,但今夜,那些魔教人,北朝人,却就是冲着这座城和城中无辜来的。 待黎明到来,再去清点城中伤亡,怕又是一件震动江湖天下的惨事。 “快随我来!” 丐帮大龙头张屠狗面色沉重,掠入校场,对冲和老道和林菀冬说: “浪僧,也不行了。” 两人顿时色变,叮嘱了身后弟子,立刻随着张屠狗离开,在校场之外,不远处的院子中,药王冯亚夫正在查看一院子病人。 能被送到他这里来的,都是些身份要紧的人,容不得丝毫马虎。 被曲邪打伤的刘卓然刚服了药,还没睡着,就听闻浪僧垂危的消息,也是在韦昌伯搀扶之下,赶来院中,却发现,院子里已站满了人。 而在厢房中,全身还带着冰雪气的任豪,正坐在床头椅子上,将体内道藏真气注入浪僧体内,为他吊着命。 之前药王用于驱逐万毒魔人的救命宝药,也被问荆和云霁重新熬了些,但浪僧喝下去之后,却也只是撑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不是说药王的药不给力,实在是浪僧的情况太糟太差。 他断了条胳膊,身上大小伤口百余处,短时内,多次使用舍身决,让体内经络爆开,被送到药王这里时,浪僧身体里一大半血,都快流空了。 这样的伤势,能被吊住性命一个多时辰,已经能说这宝药强横。 这完全就是硬生生的从阎王手里,把浪僧夺了回来,让他在阳间多留片刻。 而浪僧撑到现在,只是为了临死前,再给心中挂念的雷诗音说几句话罢了。 苦战而死的雷爷,遗骸,就被放在浪僧身边,兄弟两人凄凄惨惨,看的周围一众人也是悲从心生。 刚刚被一剂药唤醒的沈秋,在小铁的帮助下换了衣服,骨折的胳膊也打了绷带,吊在脖子上,就坐在任豪身边,看着已经有些迷糊的浪僧。 沈秋这会有点虚弱,但问题不大,东方策的那丸药威力巨大,让他并未因伤势伤及根本,只需要休养几天就会好起来。 体内寒气尽散,雪霁真气不断流过骨折的胳膊,再配上药王的好药,这骨折,也是旬月就能康复。 他身边的青青,几乎哭成泪人,躲在瑶琴怀中哽咽不休。 瑶琴面纱上也是沾满了泪水,眼前这人,是她姨父,哪怕相处时间甚断,但也是她仅剩下的几个亲人之一。 小铁别着头,不去看那凄惨尸身。 眼前这画面,让他又想起父亲战死时的场景,就如一口气堵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 让人万分难受。 而李义坚和易胜,也是眼眶通红,不管雷爷这人生前行事手段如何,但今夜,他都是为了护住洛阳城战死的。 临死前和浪僧,张屠狗,以三人之力,杀尽魔教十二高手,这已是十足的英雄之举。 张小虎和雷爷,浪僧的关系有些复杂,他并没在屋子里,而是蹲在屋子外,时不时伸手擦一擦眼泪。 雷爷和浪僧杀了他父亲。 按道理说,这时候看到两个仇人死去,张小虎该心中宽阔,但并没有,一点宽慰的感觉都没有,尽管雷爷身死,和他没有关系。 但张小虎此时感觉,自己就像是杀人凶手一样。 这个年轻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回来了,雷诗音大小姐回来了!” 院子门口,传来一阵呼喊声,闻讯赶来,站在院子中的人见面色苍白的雷诗音小姐,在一名长腿姑娘的搀扶下走出马车。 又看到虚弱的芥子大师,也被两名受伤的武僧搀扶着走下来。 他们便默默的让开一条道路, 有的心善些的,躲在人群中别过脸,偷偷抹掉脸上的眼泪。 雷诗音脸色惨白,这个丫头和青青一般大,今年也才十五岁,还穿着今日被送走时的轻纱长裙,头发有些散乱,脸上尽是一抹呆滞的表情。 她怀中,还抱着自己那只走地鸡。 若不是玄鱼扶着她,就诗音现在的状态,怕是走一步就要跌倒。 “爹爹呢?我爹爹在哪?” 这姑娘声音中都没了神采,就像是提线木偶,僵硬着身体向前,她不在乎那些为她让开道路的江湖人。 她只是一个劲在寻找。 爹爹肯定就在人群里,他肯定就在那里,就和往日一样,躲在某个角落抽着水烟,和自己玩游戏。 这夜色深沉,虽有烛火照明,但影影幢幢的,看不清人脸, 四周天旋地转,一片嘈杂,雷诗音感觉好多声音在耳中响起,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厢房前,却站在台阶之下,不敢向前迈出那一步。 “诗音?” 玄鱼看着这雷家大小姐,心里也是很难受,她想把诗音推上去,但这姑娘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那么: “大师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某还怎么拒绝?两家亲事,我应下了!” “好!” 浪僧脸上,笑容更甚。 诗音的人生大事,还有河洛帮传承,都已定下,自己在这人间要做的最后一事,也已完成。 他闭上眼睛,宣了声佛号,伸手握住雷诗音的手指。 他说: “少年相遇,相逢义气,闯荡江湖,遇了如狐美人,少年羡慕风华,霜刀雪剑便翻了脸...一人为情守孤城,一人为情入空门。” 浪僧念着这古怪词句。 他也不知似是看到什么,那惨白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温和笑意。 “阿娇,你害了我两兄弟义气,但我等,却从未怪过你。” “二十来年前,雷烈先我一步,取你芳心,如今这会,他还是先我一步,跑去黄泉给你谄媚,但这次,我不会再让着他了。 阿弥陀佛,芥子兄,劳你多念几遍地藏经,让我老赵在黄泉路上快一些。 她已等了我十多年... 让我,走快一些。” 声音越来越低沉,直至最后,再无生息。 浪僧盘坐在床铺上,维持着诵经姿态,已入黄泉之中,去寻那害了他一生孤苦的如狐女子了。 芥子僧的诵经声随即响起,雷诗音和青青的哭声也变得越发大了,就连小玄鱼,都躲在角落里,一边拿回自己的五色蛤蟆,一边偷偷抹着眼泪。 尽管她是个魔教人,死的是两个正道侠士。 但...亲身经历这种事。 掉点泪水。 值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49.善后 再长的夜,也终有黎明到来。 待天边浮现出第一缕光时,洛阳城外的大战也告一段落。 洛阳城门大开,丐帮人在张屠狗的指挥下,开始出城,收敛城内城外的尸体,此时是七月份,正值盛夏。 刚过凄惨大战,若不及时将尸体处理,任其暴晒,怕是会弄出时疫。 十几年前,太行一代的南北战事,在那地方弄出的瘟疫,让十室九空,其影响到现在都还没消除干净。 寻常人碰触尸首,总觉得晦气畏惧。 但丐帮的叫花子们不在乎这个,以往城中出了事,无人料理的尸体,也是他们处理的。 更何况,此番大战守住了洛阳,昨夜就有消息传出,河洛帮要犒赏有功之士,丐帮协助守城,事后人人都有赏赐。 而且那些北朝狗贼的尸体,是要堆到一起焚烧掉的,前去搬运尸体的时候,还能摸点小钱或者战利品,这会兵荒马乱的,也无人去管。 因此,一大群人脸上蒙着布,出了城的丐帮人中,还有些城中的浪荡子,城狐社鼠一类的家伙。 以及,一些身上带着伤,但还能动的江湖人士。 有的是昨夜一战,心中戚戚,不忍见同道曝尸荒野。 还有的,是没了好友兄弟,要来城外寻一寻,若是寻得到,就要把骨灰遗骸,带回家乡去。 落叶归根嘛,人之常情。 在那些收殓遗骨的江湖人士中,还有些因昨日一战名声大噪的江湖新星,比如玉皇宫大弟子萧灵素,南海派大师兄韦昌伯。 再比如,拼死送回了北军突袭消息的江南侠士司长道。 那些高门大派的弟子,只要还能动的,都在师长的要求下,出城收敛同道遗体,这是给门派挣脸面的事情,容不得马虎的。 “俺听相熟的朋友说,这洛阳城外,要建个碑。” 人群里,一个关中口音的刀客,一边扛着同道尸身,堆放在身旁马车上,一边对旁边数人说: “是河洛大侠沈秋,给盟主提议的,说是此番英雄会,是咱们正道人救了洛阳城无辜,哪怕官府不管,咱们正道同气连枝,也不能坐看同道死后没个名声。 河洛帮大龙头诗音小姐,已经委托了墨家巧匠,要建个风光的碑子。 但凡是与北朝狗厮杀身亡的正道勇士,便要记下名字,传承,立在这战场上,好让天下都知道这洛阳之事。” “好,好!” 一个年纪大些的江湖客摸着胡须,连声称赞,他说: “以往咱们这些走江湖的,死了便死了,除非是有些名声,否则根本没人关注。 这一番诗音小姐和盟主做的大气,让好汉们有个死后哀荣,也不枉咱们为这洛阳城中百姓厮杀一场。 真是件大大好事。” “嘿,其实就是诗音大小姐为了铭记父亲,叔叔。” 另一人插话说: “河洛帮那边已经有些消息了,说是雷爷和恨命大师,也要葬在这‘英雄碑’下,名字还要刻在起首呢。 其他人,那都是顺带的。” “你少说几句罢!” 立刻就有人不满意了。 旁边几人抓着刀,粗声粗气的骂到: “人家河洛帮不但给好汉子们留死后哀荣,若是战死之士,家中困难,还有遗孤遗孀,不管身在何处,只要来投河洛帮,人家都会收留。 自己花钱养着一帮老弱妇孺,怕不是要收几千几万人,这等豪气,这等善心,江湖上哪个势力有? 再说了,人雷爷,浪僧,以两人之力,鏖战魔教十二高手,为白马寺无辜拖住救命时辰,这等恩义之事,足称一代豪侠! 人家在英雄碑上留个名字,怎么碍着你了? 你这夯货,自己不敢出力死战,还不许别人当好汉英雄? 再要多说闲话,小心老子割了你这口条!” 眼见激起了群愤,那开口之人便灰溜溜的低下头告罪,跑到一边去搬尸体,也不敢再多说。 这时候,正是大伙一夜死战,击退了北朝狗贼,心劲最高的时候,敢说怪话,怕不是要被人摁着揍一顿。 要是运气差点,被失手杀了,都是活该。 人群中有寻得好友的,便心中哀伤,哭的死去活来,那哭声阵阵,又连成一片,让这城外还残留着硝烟的战场上,都是布满了哀伤沉重。 又有股同仇敌忾。 “这里还有个北狗活着!” 一声惊呼,顿时引得江湖人蜂拥而至,那苟延馋喘活到黎明的北朝骑士,连求饶声都没喊出,就被一众江湖人高身喝骂着抽刀砍死。 正是群情激奋。 待到半个时辰后,又不只是谁眼睛尖,又喊了一声,众人便看向北方,便见到有百来人骑在马上,打着旗子,正押着一些灰头土脸的北朝狗,往洛阳这边来。 “是天策军的好汉!” 人群中响起阵阵欢呼,昨夜战事,待到这会,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了,沈大侠带着孤军冲阵,就在危急之时,天策军如神兵天降,自后方突袭北军。 两相合力,让那北朝狗贼全军覆没。 天策军在民间的声威本就很好,这次又在关键时刻救了洛阳孤城,眼见那些威猛将士押着俘虏过来,人群中顿时一片盛赞。 李报国骑在马上,他此时很是疲惫,一夜厮杀,让他有些脱力之兆,急需休息片刻。 周围驿道两侧的人群欢呼,让他感觉有些烦躁,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对两侧人群挥手,以扬天策威名。 而人群中,也有认出李报国的,一个个便喊起他的名字。 “三弟倒是和这些江湖人相熟。” 李报国身边,骑在披甲战马上,带着红色獠牙鬼面,穿着天策战铠的校尉,轻声笑了一句,面具之下,传来温和语气。 他对李报国说: “看来,三弟这些年,在洛阳确实是挣了番名声,我就知道,我家三弟乃是英雄好汉,不管在何处,都是人中龙凤。” “二哥别取笑我了。” 李报国抓着马缰,低声说: “此番若不是二哥引军来救,我怕是要死在昨夜战阵里,还得感谢二哥救命之恩。” “啧啧,六年不见,你倒是圆滑了些,也虚伪了些。” 那天策校尉骑在马上,身形挺直,他捎带不满的说: “你我,都是在大哥看护下一起长大,虽无血缘,但被义父收养,那就是自家兄弟,自家人之间,还需说这些?” 李报国哈哈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看向后方马车,王都尉和天策老卒的尸身,都放在马车中,一起待了六年的长辈,离世如此突兀,让李报国哪怕打了胜仗。 但此时心情,也实在是好不起来。 那戴面具的校尉,眼见自家弟弟情绪低落,便换了个话题,说: “报国,你之后打算如何做?要跟着二哥回关中吗?大哥和义父,都时常念叨你呢。” “我当年没错,也不认错。” 李报国倔着劲,低声说: “我知义父爱护我,但我才不向他赵彪认怂,这洛阳一战,袍泽战死于此,我要留在洛阳,重建我天策老营。 王叔为护洛阳而死,我便继承了他的遗愿,此后就守在这洛阳!我哪也不去!” “唉” 骑马的校尉叹了口气。 他甩着马鞭,说: “行吧,打小你就是这脾气,我也劝不得你,我回去之后,对义父说一说,以你昨夜战功,以你身份,做个洛阳都尉,也是够格了。” “二哥,还有一事。” 李报国对自己二哥说: “洛阳大营,昨夜一战,伤亡颇多,我想求义父给我道军令,许我在洛阳招兵,也不多要,三千人足矣。 北朝狗觊觎中原,此番攻了洛阳,虽大败一场,以后却也定不会罢休。 总不能,每次都让二哥你率军来救吧?” “这事怕是难。” 那校尉长叹一声,抬起头,看着洛阳城墙垮塌的那一段。 他是久经战阵之人,心思坚若磐石,但眼见这厚达十多丈,高达十多丈,堪称天下雄城的洛阳城墙,被江湖人士一击打成这样,他心里也有丝震惊愕然。 仅从这城墙垮塌,便能看出,这洛阳一战,有多凶险。 若不是任豪大侠,提前请了天策军预备,若没有他们提前准备,这座城,怕就保不住了,而洛阳失陷,中原门户大开,本在僵持的南朝战事均衡,会被瞬间打破。 想想都是后背发凉。 他沉默几息,对李报国说: “赵家人军伍出身,一直提防义父和我天策军,就怕再来一次他们当年篡位之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些年,咱们天策大营在关中招兵,都是屡屡受阻,你想在洛阳招募新兵,怕是难得很。 但...二弟,就算义父不与你军令,这兵,该招还是要招,无非是换个名义。” 他压低声音,对李报国说: “我观这洛阳城府兵废弛,周围各城军纪混乱,又听说河洛帮与洛阳府令有些‘交情’,你既然也算是江湖人,便别总用军人思维去想这些事情。 无非是个名号罢了。 真遇到战事,那些被你练出的精悍府兵摇身一变,不也是咱天策军人?以洛阳城的防卫需要,府兵最少得重新招募六千人。 再算上周围地区,若是你能和河洛帮通通气,招个万余人马,护洛阳一带平安,不成问题的。” 李报国眼中一亮。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沈秋沈大侠。 沈大侠和河洛帮关系密切,此番雷爷,浪僧大师战死,雷诗音大小姐继位,听说她还要管沈大侠叫声“哥哥”呢。 而且沈大侠,似也不是那等不懂变通之人,更与天策军有旧,这事,十有八九能成! “二哥,你要带大军在洛阳休整数日。” 李报国对自家二哥说: “这几日,我便为你引荐一人,他乃是咱天策军大英雄的弟子,此番若没有他,这洛阳城是决计守不住的。 你方才说,招兵之事,还得他多加帮忙。” “哦?就是昨晚,那手持天下利器的独臂侠士?” 天策校尉也来了兴趣,他抹了抹挂在马兜上的漓泉枪,便点了点头,对李报国说: “如此英雄,还与天策军有旧,确实得见上一见。” ----------------- 李报国想的很好,但无奈沈秋现在真的是没时间。 雷爷,浪僧身死,停灵七日就要下葬,丧葬事宜不得马虎,还有城外要建的英雄碑,河洛帮又损伤惨重,洛阳城里的伤亡还没清点出来。 城中流利失所的无辜该怎么安置,江湖人们该怎么安抚? 仗打完了,这些麻缠事几乎一股脑涌来。 虽有盟主,冲和老道和林菀冬,张屠狗这些江湖前辈帮衬,但最少河洛帮内部事宜,他们不好插手,便都要落在雷诗音身上。 可是,这十五岁的姑娘,昨夜遇了人间惨事,正是茫然无措的时候,还有些气血攻心的征兆,青青,玄鱼陪着雷诗音,就怕这姑娘撑不过去。 “李伯父,这帮中事务,我等江湖人能处理一些,但商人之间的斡旋,还得你老出马。” 在雷爷宅邸中,吊着胳膊的沈秋,由赵管事陪同,正在和李义坚父亲谈话。 这李家药铺,也是河洛帮成员,还是帮中大骨,自然非常重要。 “贤侄说的哪里话!” 李伯父昨晚也是担惊受怕了一夜,好在平日家中蓄养着护院武师,这才勉强护住一家人性命,只是儿媳含香有些动了胎气,让李老爷眼中也有忧虑。 不过说起正事,这八面玲珑的老商人也不含糊,他知道沈秋指的是什么,便拍着胸口说: “贤侄与我李家不是外人,又是我儿结义大哥,乃是雷爷生前器重之人,诗音侄女现在理不了事,贤侄代劳一二也是正理。 老夫我自然不会让贤侄难做的。” “好!” 沈秋舒了口气,他看着李老爷,轻声说: “那就劳烦李叔,替诗音大龙头,给帮中那些不太安分的长辈带句话。 李叔也莫慌莫怕,有义坚的情分在,只要沈某还在洛阳,便没人敢动李家一根毫毛。你老放心递话就是。” “你说。” 李老爷用心倾听,然后,就听到沈秋语气一变,森寒之气,阵阵而来。 “之前,河洛帮怎么做事,沈某管不到,以后,河洛帮要怎么发展,沈某也不想管。 但就在这些时日中,雷爷浪僧刚去不久,帮中就有人聒噪挑事,莫不是欺辱诗音没了依靠? 李叔,你与他们说清楚。 河洛帮,以后是要做江湖大派的,商人做派自然不能用了,以后要依着江湖规矩做事。 这江湖规矩,帮中商人们,怕是不太懂。 这段时日里,谁敢跳出来与诗音为难,不必沈某动手,洛阳城中千人侠客,就能取了他们吃饭的家伙! 若是还有不服的,便让他来与沈某说话! 我已破了北朝万人,也不在乎,再多几个刀下之鬼! 给江湖伤者的犒劳,给洛阳城百姓的救助,给死者的仪程,制英雄碑的花费,按着各家分派,三日之内,交到帮中粮台上。 若是少了一分...” 沈秋停了停,看着李老爷,声音越发轻柔。 “沈某和武林盟主,江湖前辈们,便舍了脸面,亲自上门去讨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50.残城凄凉--为刺客Gilu兄弟加更【1/25】 雷诗音目前无法理事,河洛帮中事宜,在这一早,也是一股脑压在了沈秋一帮人眼前。 虽有郎木头,赵管事这样的老人手帮忙,但因为是商会帮派,帮内平日里就积攒了些矛盾,全靠雷爷一力压制。 现在雷爷不在了,那些平日里恭顺一些的商人,这会也有些阳奉阴违的意思。 虽还没人跳出来,但很快就会有出头鸟了。 沈秋之所以和李老爷说这些话,也是防着真有“不懂事”的商人闹起来,把雷爷,浪僧拼了命才赚回来的江湖声誉,又一股脑赔了出去。 这世间之事,想要做成,那是千难万难,但想要坏事,却是简单的很。 而眼下情况,也只能以雷霆手段压着,那些矛盾,以后还得雷诗音慢慢去调解消弭。 “李叔再替我问问义坚。” 沈秋将李老爷送到厅堂门口,又说到: “若是他和小虎,易胜愿意的话,不如入了河洛帮,帮中昨日损伤惨重,正是需要得力之人相助。 若是义坚愿意,我便予他一个帮中长老的名头,李叔善于商业,也应得一个帮中钱粮管事,也好以后辅助诗音成事。” “这...” 李老爷一脸惊喜。 他一年多前,带着身家入了河洛帮,自然是知道,这河洛帮众,帮派长老乃是帮主亲信。 若是自家儿子真成了长老,这以后李家在河洛帮众,也算是起势了。 李老爷是个心思通透的人。 虽然洛阳一战,也是把他吓得惊魂未定,但眼见武林盟主等一众江湖泰斗,都竭力援助,便知道,河洛帮没落不了。 没准还能因祸得福,成了如潇湘剑门一样的江湖一流门派,自家儿子若是抓住机会,以后他李家传承富贵,就算是有了保障。 “贤侄,老夫我不懂江湖,但我唯恐我儿武艺不足,不能服众。” 李老爷捏着胡须,低声问了句: “若是被记恨上,怕是...” “武艺嘛,多练就行了。” 沈秋吊着胳膊,用右手在李老爷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好武艺,江湖上多得是,义坚若是愿意全力襄助诗音成事,就算用秘籍堆,我也定会把他堆成一个江湖高手。 李叔不必担忧,沈某以后,也要长住洛阳,真出了事,有我压着。” “好!” 得了沈秋保证,李老爷也下定决心,他拱了拱手,说: “贤侄替诗音侄女理事,物资急缺,我李家别的没有,药材多得是,贤侄和江湖豪侠们要用,去仓库取就是。 这洛阳城,也是依赖江湖豪侠们竭力死战,才保了下来,一城性命,感激不尽,这药材,老夫分文不取,都送与贤侄和盟主大人取用。 若还需钱财,老夫...匀出一些,今日下午就送来。” 沈秋点了点头,又和李老爷说了几句,便目送他离开。 他看着洛阳城上空,还依稀飘散的黑烟,心里也是有些沉重,几息之后,他回身对身后手臂上绑着白布的赵管事说: “赵叔,雷爷,浪僧的身后事,就拜托你了。” “嗯。” 赵管事也是侍奉了雷爷几十年,主仆之间感情深厚,雷爷不把他当外人,诗音也把他当成长辈,他也算是半个雷家人。 这些事情,自然是要由他来处理的。 “我观沈大侠做事颇有条理,又能聚人心,那英雄碑的提议,让我也是心下大震,经此一事,河洛帮在江湖上的声威便有了。” 赵管事对沈秋说: “大小姐能得沈大侠倾力相助,真是邀天之幸。” “赵叔客气了。” 沈秋摆了摆手,说: “诗音,与青青相交莫逆,真如姐妹一般,又与瑶琴有血脉联系,雷爷浪僧生前对我也很是照顾,于情于理,眼下这些,都是我分内之事。 只是他们,走的也太急了,急得让人猝不及防。” 说到这里,沈秋和赵管事都沉默下来,他又想起一事,对赵管事说: “赵叔,我欲改改河洛帮的制度。 在帮主,两名副帮主之下,再多设七位长老职位,提拔些忠心能干之人,还想发一些帖子,邀一些江湖侠客。 做河洛帮的‘帮外供奉’,不参与帮中事务,但也被帮中奉养,挂个名头,一来扬河洛帮威名。 二来,也结交些人脉,真遇到事情,也能求助一二。 你看行不行?” 赵管事点了点头,他说: “帮主,副帮主死前托孤,盟主大人自然不必多说,诗音大小姐又信任沈大侠,若不是沈大侠乐的逍遥,予你一个副帮主之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河洛帮此番遭受重创,帮中伤亡惨重,正是需要新鲜血液之时,这帮中制度,改一改也无妨。 只是,江湖有名有姓的好汉,以往总嫌我河洛帮商人作风太重,沾了铜臭气,不愿与我等多有交互。 这帮外供奉,怕是难请。” “那是以前了。” 沈秋摇了摇头,摩挲着下巴胡须,说: “现在不一样了,这样吧,先制几份供奉拜帖,留到英雄碑落成,雷爷浪僧下葬之日后,先送予济南杨复一份。 我会亲自去去送。 不过,虽说是为了给河洛帮江湖扬名,但这供奉之位,也不能送的太多太烂,免得被人小看了去。 以后再请,就只请江湖散人中的地榜高手。” 如此商议一番,赵管事便去准备了,沈秋正要回厅堂,继续去看那些麻烦事,便又看到一名五龙山庄的仆人匆匆而来。 说是,盟主有重要事情,请沈大侠过去。 沈秋便随他出门,骑在马上,路过洛阳街巷。 这以往繁华街巷,今日上午,却是哭声震天,满街漫道都是白纸飞舞,那是有死伤无辜,家中在预备后事。 整个洛阳城中的棺材铺子,今日算是发了大大的市利。 还有那万毒门丢下的疫毒,虽然之前药王在城中分派药物,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已经喝了药,整个散发着烟火气的街上,到处都能看到躺在街边,咳嗽不停的人。 穿着乞丐装的丐帮人,则拖着木车,沿街分发药汤。 这毒好在不致命,喝了药,七天就能痊愈。 走过一处巷子,沈秋看到燃烧殆尽的残屋中,还有些人在翻找着什么,那些人脸上悲苦,眼中尽是茫然,昨夜之祸,焚烧了城中五分之一的房屋,数万人流离失所。 还有些孩子在街边哭闹,大概也是被凄惨景象吓坏了。 蒙着脸的丐帮人,在一些大骨指挥下,正从倒塌的房屋中,抬出一具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街边有群人聚在一起,大声喊着什么,还有些人躲在一旁,蹲在地上小声哭泣。 偶尔有江湖人走过来,上前帮帮忙,还有些心善的,在街边食铺买了食物,分给那些无处可去的无辜百姓。 城中秩序还算不错。 毕竟武林盟主在城中压制,丐帮精锐四处巡查,满城江湖人心中都有怒火未消,有人敢在这时候做恶事,都不需要见官。 当场就会被砍死。 在走过街角后,沈秋还看到,在街旁有几个施粥的铺子,周围聚满了人,那临时铺子上,插着落月商号的旗子。 沈秋嘴角弯起一抹笑容。 瑶琴,还真是有办法,知道这城中百姓此时最需要什么。 白马寺的和尚们,昨夜躲过一劫,此时也被河洛帮人请出来,不管是大师,还是沙弥,都穿着僧袍,在那些需要的人家中,帮忙诵经祈福,或者帮做一下身后事。 他还看到了大胡子杨复。 那人带着刀,精赤着上身,正在帮墨家人清理火后的废墟,他是齐鲁之地的好汉,也带动了很多齐鲁侠客一起帮忙。 这人,不错,真的不错。 敢打敢杀,又有一腔热血,值得一交。 但以往繁华的洛阳,在沈秋一路走来,今日却是大变样子,那些废墟,尸体,街面上未曾清洗干净的血渍,堆在隐蔽角落中的各色尸体。 还有天空中摇晃的黑烟,那街道上刺鼻的木头燃烧后的躁动味道,哭泣声,唢呐的响声,不断随风飞来的白色纸钱。 街上那些如行尸走肉一样的行人,就好像是被灾厄打断了脊梁,茫然中带着三分悲壮。 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勾勒出了一抹乱世光景。 一夜战乱,孤城凄凉。 这是谁的错呢? 沈秋心中这个念头越发强烈,以往看到凄惨之事,心中只是悲苦,但如今,亲身经历过洛阳夜火后,心中那股无奈与痛恨却再也压制不住。 他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 那个时代虽也有争端,也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脑残,但那个时代,相比眼前而言,真的如天堂一般。 他又想起了仇不平。 意破人间不平事,此生苦战又何妨? 也许... 自己,在这个时代,除了行走江湖,快意恩仇,想要登临江湖,想来,是你给他下了封口令?” “这你怪不了我。” 沈秋吊着胳膊,一脸淡定的说: “蓬莱之事,事关隐秘,随口乱说,便是给自己惹祸了。我又不是仙家弟子,没有昆仑仙池护着,知道这事,便只能藏在心里。” 他又看了看微闭着眼睛的任豪,说到: “任叔,既然话头挑开了,我也就直说了。你那得自蓬莱的内功,不能再练了,我得过小铁师父的警告。 那功夫,练了后患无穷。” “小铁的师父,是不是就是蓬莱中人?” 花青又问到。 沈秋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花青也没再多问,一双总是眯起的眼睛里,又尽是思索之色。 任豪摆了摆手,示意沈秋不必担忧。 他轻声说: “沈秋侄儿莫要多想,我早年间,便得了故人提醒,只是修行已久,想要装修,也是千难万难。 但我已从纯阳子道长那里得了际遇,也做了些准备。 你不必担心。 今日之所以找你来,是这曲邪指名道姓,要你送他上路。” 沈秋听到这个古怪要求,心下倒是没有太多震惊,还有种早在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想了想,对任豪和花青说: “能不能让我,和曲邪单独谈一谈?” “可。” 任豪当即起身,走出门去,花青看了沈秋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待两人出去之后,沈秋走到闭着眼睛的曲邪身边,他问到: “魔君,这又是为何?” “以本座之命,助你修行。” 曲邪根本不睁眼,哑着声音说: “教主吩咐的,你这黄口小儿不必多问,动手就是!” “张莫邪还有别的话带给我吗?” 沈秋用右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鱼肠刺,他看着这把怪异兵刃,又问了一句,曲邪感到死亡将至,倒也毫不畏惧。 他睁开眼睛,看着沈秋,说: “有!” “教主让我告诉你,用心习武,早日突破,莫要多想,下次见面,便告诉你所有实情。 另外,本座还要告诉你,这洛阳城,你们守住也没用! 张楚小儿心思阴鸩,又有我五行门配合行事,此时那郑州开封一线,怕是已经落入北朝大军手中。” 曲邪冷笑了一声,说: “中原之地,即将乱起,这南朝国运,也快到头了,你等,好生思量吧。” “动手吧,送本座下黄泉去。” “唉。” 沈秋将鱼肠刺抵在曲邪脖颈,他俯下身,轻声说: “魔君啊,你还真是想得好。” “但由沈某动手,你就哪里都别想去了,沈某不放人,那黄泉地府,你也是去不得的。 算了,也不与你多说。 魔君,你这一生,作恶无数,但也确实精彩,不算白活一番。 沈某,这就送你上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51.传承衣钵--为若云亦雨兄弟加更【2/25】 血光溅起,剑玉嗡鸣,沈秋手中,又多了一名高手试武,本该是快乐之事,但他收起两把鱼肠刺时,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他早就知道,张莫邪一直如影子一样,在这江湖风云中,看着他成长。 而今日曲邪带来的话,却让沈秋有了种明悟。 不管剑玉有何秘密,不管张莫邪失踪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很快,答案就会揭晓了。 而那也意味着,懵懂来到这个时代的沈秋,也将开启自己真正要去做,而且只能由他一人去做的事情。 能让张莫邪那等人都要小心行事... 这件事的危险性,可想而知。 张莫邪跟了他快两年,却在此时才真正留信提醒,大概是在说,沈秋如今的武艺,才勉强能加入那件事中。 “蓬莱...” 沈秋抓着曲邪的两把鱼肠刺,走出屋子,在看到阳光直射,他心中已有明悟。 那事,必然和蓬莱千年隐秘有关。 他要以武者之躯,正面对上那些隐世修仙之人了。 待沈秋出门时,花青已不知去向,这家伙总是神出鬼没,在江湖中四处游荡,但现在想来,他之所以四处乱逛,除了所谓师门红尘洗心之外。 肯定也是在搜寻蓬莱密事的蛛丝马迹。 “任叔。” 沈秋走上前,对背负着手,站在院中,看那风吹大树,落叶片片的任豪说: “曲邪死了,已可以昭告天下,洛阳一战,正派诛灭魔教魔君,大获全胜。” “胜?” 任豪摇了摇头,他看着沈秋,说: “你真的认为,这一次正派胜了?” “输得很惨。” 院中只有两人,沈秋也不遮掩,很坦然的说: “杀了一个曲邪,杀了一些魔教高手,破了北军大阵,重伤高兴,护住了洛阳,看似正派占优。 但雷爷,浪僧之下,洛阳城中三千江湖人,死伤最少在八百以上。 这些可都是来参加英雄会的年轻俊秀。 正派武林,差一点就被断了未来。 还有南海派长老,河洛帮长老,以及小门小派的覆灭。 这一次,输的太惨了。 但,任叔也不可能当着江湖众侠客的面,说咱们输了吧?” 面对沈秋的反问,任豪默然无语。 当然不能这么直白的话。 此时江湖正邪对立,潇湘淮南那边的事情还没平静呢,要是洛阳一战,正派承认受挫,那人心就得生出几分猜忌。 想要再维持对魔教的压制,就没那么容易了。 “昨夜救走的高兴的,是蓬莱的人。” 任豪突然说: “两名高手,都用剑。 他们还试图夺我真气,就如夺走曲邪阴阳气一般,若不是早有准备,怕就要被他们暗算。” “他们到底要这些做什么?” 沈秋皱起眉头问到: “难不成是吸取他人真气,强化自身?” “不,曲邪说了些,但没说明白。” 任豪摇了摇头,他说: “我也是管中窥豹,洞见真相,看不得太全,猜不得缜密。我只是知道,蓬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这事情具体为何,真相为何,怕只有我那故人才知道。 你见过张莫邪,对吧?” “嗯。” 沈秋点了点头,他原以为,这位把正邪之争看的极重的任叔,会开口训斥。 但并没有,任豪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切。 “他也曾邀请我,与他一起行事。” 任豪伸出手,正托在一枚落叶之下。 他周围有气流转动,就如真正的风一样吹拂,让那些落叶缠在身边,又缓缓洒落在地面,最终形成一个无叶的浑圆。 “我倒不是贪恋这盟主之位,也不是厌恶他,但我还是拒绝了。 张莫邪可以一走了之,冯雨涵重病身死,他又是至情之人,行事本就自由,无人能说他什么。 但我不行。 我心思太重,魔教没了张莫邪,看似一盘散沙,但力量强大,出个有心人联络一二,若正派再没个人镇着,这江湖就真的要乱了。 我做不到他那样潇洒,也没办法和他一样,把这一切事情都弃之不顾。 习武之人,行事粗暴,若是江湖乱起,那可就是血流成河,搅得世间不宁。” 盟主叹了口气,似是对沈秋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天下大势,南北对立,本就是乱世征兆,若是再有江湖人自持武艺,从中作梗,那可真就是人间惨状,凄凉无数。 但我千防万防,却依然防不住正邪开战。 苏州,潇湘,洛阳,战事一次比一次激烈,以前都说是江湖内斗,但像这一次,便牵连了无数无辜。 这江湖啊,像是变了味,再没以前那么纯粹了。 而这根子,就要归到他张莫邪身上。” 任豪冷笑一声,挥手散去落叶,说: “自己放了把火,却撒手不管,眼见火势熊熊,若是再没人管,就要把周围一切都烧个干净。 我是有心想管,但这么多年,也是深感有心无力。眼下魔教和北朝联合,之后必要攻略天下,这其实是个机会。 他们都聚在一起了,若能寻个时机,正面打上一场,便能一举击溃魔教野心。 但这种决胜之局,仅有我一人是不够的。 沈秋,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这话,问的非常正式,让沈秋眉头紧皱。 他说: “任叔这说的什么话? 我现在,不就是正派中人吗? 这洛阳一战,我也出力了呀,怎么好像任叔就觉得,我随时都可能叛了正道一样?” “其实,我有些事情,一直没问过你,沈秋。今日话既然说到这里了,我作为长辈,也不藏着掖着了。” 任豪回过头,看着沈秋,他摸着自己那八字胡须,说: “齐鲁藏刀门、灵拳庄等六个正派宗门,是被谁灭的? 烟台劈山刀史大敦,断魂枪韩若又是被谁杀的? 昨夜张楚,是被谁...” “任叔!” 沈秋顿时心下明了,他出声打断了任豪的话。 “藏刀门陈一丑逼死良善,劈山刀史大敦谋夺我宝刀,他们自有取死之道。 昨夜张楚之事,你若要因此怪我,那我无话可说。 我一向敬任叔行事方正,敢作敢当,当真是一代大侠,但任叔现在,莫不是也要对我说那只看阵营,不看善恶那一套了? 挂着正派的名头,做事却比魔教还要可恨。 这等贼人,不一刀杀了,还留着作甚?” “所以,我帮你压下来了。” 任豪倒是没有动怒,他很平和的说: “这些时日,可有人因那些事,来找你麻烦? 我已数次对那些求到五龙山庄的苦主,还有他们背后的宗门都说过,只要我还在,便不许人来骚扰你。 至于张楚之事,我觉得你处理的很好。 保全了无辜,又免了苦斗之后,再有死伤。 我不是怪你出手铲奸除恶,那些贼人,若是我遇到了,也要拔刀相向的。 我想说的,只是你这人的心性。” 他摆了摆手指,说: “你不知,在苏州时,紫薇道兄便为你看过面相。 北斗宿首,斗木獬之相,铁骨铮铮,刚正悲悯,冷眼看世人热血酬知己,却又克制内心,是隐忍内傲之人。 只是争强好胜,易走极端,有股血勇之气,可惜过刚易折。 偏偏观你行事,又不拘一格,你说我太看重正邪之分,你所行,却刚好是个极端。 只看善恶,不分正邪。 但这江湖之事,总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言可畏。 我是生怕你少年心性,哪一日你被外力所迫,因这些污点被泼上脏水,一怒之下,就走了极端。 我倒是不担心你入魔教... 我担心的是,你这性子,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落得一个没有下场。” 任豪停了停。 他看着沈秋不以为然的脸色,他说: “相面之说,我本是不信的。 但无奈紫薇道兄道术高超,被他相过面的,几乎没有一个错漏。 张莫邪乃是贪狼之相,搅动天下风云,留下一片狼藉。 我乃亢金龙之相。 天罡亢龙,难尤七星,周游八方,紫气避凶,尽扫不祥。 这面相批命,与我和张莫邪的人生际遇,一模一样。 你又是我故人之徒,三番两次襄助正派,如今也被称为‘河洛大侠’,护的一城性命,被人敬重。 但站得越高,摔下来便越狠。你心性如此,让我如何不担心你的未来? 我今日,之所以要与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以后行事千万要慎重一些,有我在,即便出了错漏,也能护你一二。 但若他日无我...” 盟主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沈秋肩膀,说: “一想到你这样有手段,又有伴当相助,还牵连着诸多势力的人,被有心人逼的叛离正道,我就心下发寒。 你走的不是张莫邪的路子。 但以你现在的行事风格,如若走上邪道,怕又是一场江湖血雨劫难。”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说的很深了。 这不是亲近之人,绝对不会说这些的。 沈秋心中那股不舒服也消散开,他是不在意这些,但任豪一番好意,也不能就这么推出去。 他叹了口气,对任豪说: “任叔,你是要给套上枷锁,你是希望我彻彻底底,走上正道,与你们一样,不管不顾,与魔教相抗?” “舍命战魔教大可不必,但最少心中要有正邪之辩,行事也要占着大义,要占着理。” 任豪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他说: “此番正道损伤惨重,但有你相助,我心便安。 好好把河洛帮整顿一番,让我正派再多出一个一流宗门,这中原江湖事,我也不需再有担忧。 这正邪之分,几百年来,都是江湖第一重要的守则。 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也是至关重要的。 你练了魔教功夫,虽然都是机缘巧合,不得不练,但终究不美,于人也落下口舌,我便给你这个,算是我私人给你的犒劳。 那魔教功夫,以后不练也罢。” 任豪从袖子中取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沈秋手心。 “沈秋,以后行事,要方正些,不要辜负这好不容易挣来的大侠威名,也不要负你师父一番期待。” 他拍了拍沈秋肩膀,便朝着房中走去。 沈秋看了一眼手中册子,没有名字,看样子是昨夜才写好的,他动公输巧手,翻越几页,便心下了然,将那册子贴身放好。 任叔不愧是武林盟主,出手就是大方。 “两仪神拳...” 沈秋摇了摇头。 这本绝世武艺,不是那么好拿了。 学了任豪的拳,便是有了师徒之实,这两仪神拳,任豪可从未教给其他人。 现在教给了沈秋,就代表着,是选了沈秋传承任豪的衣钵。 有了这层关系,就如沈秋方才所说,这盟主大人,算是给他上了道枷锁。 一心带着他往正派道路上去了。 任豪没给完整拳谱,倒不是他小气,而是这门奇功练起来,有点麻烦,不打好基础,后续绝学完全没办法用。 当然,还有个没说出的缘由。 沈秋想学后面的,就老老实实的做个正派侠客,再有之前于齐鲁之地,屠杀正派人的行为,怕是就要被惩罚一番了。 尽管,沈秋并不觉得那些事情,是自己做错了。 哪怕是艾大差逼迫的,但自己做的并不厌恶,这正邪之分虽是江湖“政治正确”,但沈秋就是不喜欢这些被束死的东西。 就像是,彼此互相从未见过,从未有过了解的两个人,就因阵营不同,便憎恨彼此,相互厮杀方休。 这种行动维持了几百年,以约定俗成,但究其根本,它显然不正常! 就像是一个蛐蛐罐子。 正邪双方就是蛐蛐罐中的蛐蛐,被茅草撩拨的舍命相斗,以战胜彼此作为武者的荣耀,且双方都认为自己没错。 但双方都没错,错的是谁? 这种持续几百年的行为,最初又是如何产生的? 沈秋不喜欢这种被传统推着去厮杀的感觉。 他的人生前半段里,都被教导着要有独立的思考,他已经养成了那种不盲从的习惯。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并不觉得,正邪厮杀就是天下常理,在大义的名义下,取人性命,也并不让人感觉愉快。 “肯定有某些东西在驱使着双方。” 他心中有种阴谋论的想法。 “那必然是是一些双方没发现的缘由,或者说发现了,但却被一直忽略的事情。这整个江湖,都是那个蛐蛐罐子。 蒙上的黑布,束缚着所有人的眼睛,在内部是找不到缘由的。 想要看穿一切,就得跳出罐子。” 沈秋抿着嘴,仰起头,看着头顶飘散落叶的树,他摸着手中拳谱,心中突然想起了一句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话。 在那落叶飘散中,似有个声音在对他说: “毁掉我们的,不是我们所憎恨的东西,恰恰是我们所热爱的东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52.朝花夕拾(上)--为闪追国度兄弟加更【3/25】 沈秋带着拳谱,离了院子,刚走出几步,便看到冲和老道和林菀冬掌门正走过来。 眼见沈秋在,老道长上前问了声好,林菀冬也是面露笑意。 沈秋昨日一战,堪称力挽狂澜,这今日城中已传出“河洛大侠”的名头,正是风头正胜,听那些江湖人吹嘘,沈秋已大有压过同辈高手的征兆。 说不得过些时日,就是地榜第一了。 这江湖榜第一第二,除了武艺之外,名头也是相当重要的。 “沈秋昨日一战,已是名满天下,他日若来了潇湘剑门,定要来拜访一番。” 林菀冬带着面纱,她用那特有的萝莉音,轻声说: “再过些时日,我徒儿慧音也想必会突破瓶颈,你两人年纪相仿,又有交集,便该亲近一番。 若能让河洛帮和剑门交好,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我潇湘剑门也是没落的久,门派中长老之位空悬已久,若有沈秋这样的贤才来襄助一二,也是一番美事呢。” 这话,说得冲和老道和沈秋都是脸色古怪。 哪有这么直白的拉拢人的? 听林掌门这意思,不但乐见沈秋和林慧音继续发展,若是沈秋愿意,甚至还要给他一个长老名分。 难不成,是在借机告诉沈秋,想要和林慧音继续发展,不如加入潇湘剑门? 唉... 沈秋心中也是一阵无奈。 他与林菀冬不算陌生了。 这林掌门能弄出亲传弟子一死一伤的事,证明她真不是个有心计的人。 剑法高超,一身投入门派大事,又是正派前辈,得人尊重,但偏偏,这不懂人心的毛病,看上去却没有些长进。 她这一番话,没有恶意。 但却说得有些歧义了,真是高门大派的掌门做惯了,有些不接地气,人情世故都不太懂。 潇湘剑门没落至此,门派中没有天榜镇守,想要拉些高手填充门派,这无可厚非。 但问题是,她只是个地榜。 沈秋也是啊。 两者除了江湖声威,地位之外,并无再多差别。 她自己都说了,洛阳一事后,沈秋必名满天下,当为一代大侠。 但她这话里,又把沈秋当成什么了? 要沈秋入剑门,再和林慧音继续发展...这是要沈秋,当上门赘婿的意思吗? “林掌门,沈大侠这几日必定忙碌,咱们还是别扰他清静了。” 眼见林菀冬还要开口,冲和老道急忙阻了阻。 他拉着林菀冬往院子去见任豪,还抽空转身对沈秋抱了抱拳,意思是,刚才那些话,沈秋别往心里去。 这老道,果然是个精通人情世故的。 因为黄无惨和林菀冬的关系,他还不得不帮衬一把。 沈秋则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他心肠还没小到这个程度,再说,林菀冬提起这茬,却是让沈秋想到了另一件事。 瑶琴那边... 想到瑶琴被张楚挟持时,生死之下,对于自己的信任,还有忧无命对他说的那些。已经不需要再有什么犹豫了,沈秋长出了一口气,又摸了摸跳动的心。 刚刚经历过生死离别,便让人学会要珍惜眼前人。 该给人家一个答复了。 待回到雷府中,沈秋便看到小铁一人,正站在雷诗音的院子外,有些踟蹰。 好像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杵在这干什么?” 沈秋悄无声息的走到小铁身旁,那年轻人此时心烦意乱,竟没发现沈秋靠近,直到被沈秋唤了一句,这才猛地回过头。 看到沈秋古怪的眼神,他又有些焦急,挥着手解释到: “大哥,我不是...” “行了,不必多说,我都懂。” 沈秋摆了摆手,说: “你和诗音之间的婚事,来的确实太急,但之前你也该有些心理准备。雷爷没去时,就一直在推这事呢,以诗音的家世背景,身材长相,也不算辱没了你。 若仇寨主在世,想必也不会拒绝。” “但就是感觉怪啊,大哥。” 小铁苦着脸说: “以往和她相处,就如朋友一般,但现在这事一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诗音这会伤心难过,青青,玄鱼陪着她,我也想去看看。 但就是感觉怪得很。” “送个礼物,表表心意,不就行了?” 沈秋左右看了看,见雷诗音那只走地鸡,正趴在源自花卉里找虫子吃,便对小铁说: “你怎么训破浪的,就帮诗音训训那只去疾兽。她那只凤头鹰快被养废了,你若能让它重新飞上天去,诗音心里也是欢喜的。 还有,你也别心里有疙瘩。 这男欢女爱之事,乃是人伦之理,人人都要经历一遭的。 把诗音许配给你,不只是长辈的意思,也是看在你两人确实郎才女貌,你娶了诗音,总比随便娶个不认识的女子好吧?” 沈秋抿了抿嘴,伸手在小铁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还有一事,这诗音乃是圣火教圣女,你两人结亲的消息传出,那些圣火教疯子,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怕了吗?” “不怕!” 小铁哼了一声,抱着双臂说: “昨夜拼死一战,龙虎战气已再得突破,沧海剑诀也有了几分明悟,最多半年,我便可再得突破。 他们若敢来骚扰,必不让他们好过!” “好!” 沈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 “很有精神! 这就很好,我弟就是要用这种不畏强敌,越战越勇的心性。不过,张岚呢?还有山鬼,怎么都不见了踪影?” “山鬼哥,被花青哥叫去练剑了。” 小铁回答说: “至于张岚,我也没见他,他自昨夜后,就不见踪影了。” 沈秋点了点头,他大概能猜到,张岚去了哪。 “沈秋。” 就在两人交谈中,带着几个落月琴台掌柜走过来的瑶琴,突然唤了一句。 “你随我来,给江湖人死伤者犒劳之事,我得问问章程。” “好的。” 沈秋对小铁点了点头,跟着瑶琴走向正厅,在他身后,小铁去了院子,不多时,就抓着那只胖嘟嘟的走地鸡出了花园。 破浪兽也从天空落下,站在小铁宽大的肩膀上。 它看着主人提着肥嘟嘟,不断扑腾的去疾兽,似乎也知道,有好玩的事了。 洛阳之事刚刚落幕,要善后的事情太多太杂,河洛帮中事务,尤其是银钱之事,便得由瑶琴来处理一二。 当日瑶琴与雷爷认亲,这苏州落月商号,也算是入了河洛帮体系之中,而以落月商号的体量,在加入进来之后,立刻就成了河洛帮中的大骨之一。 雷爷甚至给了瑶琴一个“长老”的名号。 当然,只是为了表示尊崇和亲近,瑶琴不是江湖人,自然不会干涉河洛帮内务,只是在商业方面操持一番。 而瑶琴昨日遭受了劫掠,今日从脸色来看,却没有丝毫的后怕或者畏惧。 在一群女子之中,她算是最淡定的一个,很有大将之风。 就是眼睛肿肿的。 大概是昨夜送别雷爷浪僧,夜里也是心中凄凉,便又哭了一番。 她和沈秋讨论给城中江湖伤者死者的犒赏和仪程之事,足足说了一个时辰,在各项事务都基本有了章程之后,她便起身要告辞。 事情很多。 雷诗音那边能信任的人手又很少,尤其是这大宗银钱之事,需得瑶琴亲力亲为。 “瑶琴,等等。” 只是她刚起身,就被沈秋唤住。 带着面纱的瑶琴诧异的回头,就看到吊着胳膊的沈秋站起身来,他说: “陪我出去走走吧。” “嗯,好。” 她表情微微变化了一下,这是沈秋第一次主动的邀请她走一走。 她应了一声,上前来,搀扶着沈秋,又旁边椅子上拿起轻纱的外套,套在沈秋肩膀上。落月商号的几名掌柜很有眼色的加快脚步离开。 如今这洛阳城兵荒马乱的,两人也没有走出太远,就在雷府附近的街上行走。 四周都是信得过的河洛帮拳师,人人肩膀上都缠着白布,以示哀思。 “幸亏有你,才让这善后之事的银钱调动没出问题。” 沈秋漫步向前,他对身边瑶琴说: “我方才听你说,你打算用落月商号的一部分银钱,先顶上空缺,免得江湖人们闹起来再生乱,这事,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 瑶琴扶着沈秋,尽管沈秋并不需要她搀扶。 哪怕断了只手,在这洛阳城里,能威胁到沈秋的,也不过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她握着一把美人扇,轻声说: “落月商坊,又不是河洛帮这种商会,所有商号,都是我苏家产业。从自己家里拿些银钱,没人会说的。只是回去苏州,又要听苏管事唠叨一阵了。 不说这个了。 今日,你怎么突然想起,要与我走一走?” 瑶琴说: “你应该知道,我平日不喜在外走动,总是觉得吵闹忧烦。” “我只是有些话想问你。” 沈秋停在街道边,看着眼前倒塌了一小半的院墙,这是昨晚战乱留下的痕迹,一夜凄凉,却也没影响到院子里开放的花。 盛夏时分,有几朵花沿着破碎的墙壁,探到了大街上。 他轻嗅着幽静的花香,对身边瑶琴问到: “昨夜,你自己站出来,护着青青她们离开,你又不是江湖人,本该是青青保护你的,你当时,当真心中无惧吗?” “瞧你这话说的。” 瑶琴摆着扇子,她也停在沈秋身旁,看着眼前那些花,她说: “怎么会不怕呢? 只是,青青,诗音都要叫我一声姐姐,玄鱼虽是外路人,但也总不能把个丫头推出去挡灾。 芥子大师当时伤的那么重,那无命少年又非要带走一名圣女,我想到姨父和浪僧大师,舍了命才换的我等安全,若是真被他带走诗音,这一番苦心可就白费了。 当时脑子一热,也就站出来了。” 瑶琴轻笑了一声,她摆着扇子,说: “再说了,就算真被抓回西域去,除了苦囚之外,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我母亲对我说过,虽然在圣火山中没得自由,但一众吃穿用度,享用等物,都是一等一的。还能受教众拜服,每日工作,也只是调养侍奉圣火罢了。 我总不能真看着,那无命少年,用那魔刀,把一车人都杀光吧?” 这话说得得体,细细想来,也没什么问题。 但沈秋看了一眼瑶琴,他说: “你说谎。 青青可都告诉我了,你对她说,你相信我会回来救你的,所以你不怕。瑶琴,你当真,就这么信任我吗?” “这...” 瑶琴听到这话,脸颊红了红。 青青那丫头,果真是藏不住一点事情! 但一想到之前两人遮遮掩掩的进展,又想到昨晚沈秋赶来救援时的场景,她心中一热,便出声问道: “你之前说,你会护着我的。沈秋,若是昨晚,我真的被抓回圣火山去,你会去救我吗?” 这个问题,让沈秋瞪大了眼睛。 他语气诧异的说: “你还真是敢想,那可是圣火山,圣火教的总坛,从它建立到现在近千年里,能闯进去,还能大摇大摆的自己走出来的,也只有张莫邪一人。 你当真觉得,我有张莫邪那么厉害吗?” “也是哦。” 瑶琴也发觉,自己似乎问了个蠢问题。 以前自己不懂江湖。 但这洛阳一夜后,她算是对那个残酷的世界有了个更深的认识。 这可不是努努力,拼拼命,就能做到的事情。 自己太难为沈秋了。 想到这里,她也笑了一声,心中紧张散去,便转过身,想要离开此处。 但刚走出一步,她的手,就被从后方握住。 瑶琴回头,风吹起脸上轻纱,她看着沈秋用右手握住她的手腕,披在沈秋肩膀上的轻纱长衫,在风中摇曳着,就如黑色的披风一样。 沈秋的双眼,看着她的眼睛。 他认真的说: “我会的。” “嗯?” 瑶琴发出一声疑惑的鼻音。 “我是说,若是你被抓回圣火山去,我会去救你的。” 沈秋说: “可能会晚几年。” “我得让我能在阳桃面前支撑几招,然后,我会去救你的。” “我答应过你,我会护住你的,你又这么信任我,我怎能让你失望?不过还好,昨夜去的及时,免了你我,一番磨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53.朝花夕拾(下)--为虎门烟兄弟加更【4/25】 有阵风,吹过这午后安静的街道。 这里安静的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些花在风中摆来摆去,吹的瑶琴的长裙和那面纱,也有起伏摇晃。 甚至都能看到,她那惊愕的眼神和微微张开的嘴巴。 瑶琴感觉自己在那一刻,都能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这算是,沈秋在表达心意吗? 自己该怎么回应? 母亲当年是怎么教自己的? 这会,是要逗一逗他?还是要佯装生气? 哎呀! 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这沈秋... 这也太突然了! 自己一点准备都没有。 “今天出来走走,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当时收到青青的传书,我心中真的是有些后怕。” 沈秋放开瑶琴,在风中伸出右手,拉了拉肩膀的衣服,又把吹起的头发拢在身后。 他看到瑶琴久久不语,以为自己说的有些深,让这姑娘不好意思,为了避免尴尬,便转了话题,又说到: “还有,我打算让诗音在河洛帮里,给你个正牌长老的位子。 河洛帮想要成为江湖一流,就得把商业和帮派事务彻底分开。 我打算,让你,还有李伯父这几位信得过的人,去主管河洛帮的商业圈子,若是你不耐烦做这些,就让苏管事来洛阳代劳。” 这人! 瑶琴心里一阵气愤,怎么把话题转的这么快! 自己今日,可不想谈这些! “我前几日,听说了一些苗疆习俗。” 这姑娘心中烦乱,手里捏着美人扇,带着轻纱,向前走了几步,身若扶柳,自有一番风韵在身。 她不耐烦听沈秋说这些正事,便主动把话题带到另一边,还带着几分火气。 “玄鱼告诉我,苗疆那边,女子若是遇到了看顺眼的情郎,便要下了情蛊,一生一世不分离的。可惜,那情蛊得蛊师才学的会。 我现在去学,怕是已经晚了。” “情蛊也不是万能的呀。” 沈秋闻弦而知雅意,他停下话头,轻笑着说: “就比如那张莫邪,被桐棠夫人下了情蛊,不也离了她十多年吗?还有药王,心窍里也有只虫子,但还不是十年未曾回苗疆? 瑶琴啊,这情感之事,就算人为加了锁,又如何呢? 若是捆不住心,睡在一起也是同床异梦,情蛊也是无用的。 若是两人真心相恋,天涯般远,却也阻挡不了互诉衷肠。” 瑶琴听到沈秋所说,脸色黯淡了一分。 自来了洛阳,被姨父提点,她已三番四次的主动示好,对于这个时代的中原女性而言,已经是近乎不知廉耻的地步了。 这沈秋...还真是个木头。 但沈秋不是。 他真的不是。 眼看瑶琴生了气,他便知道,自己刚才想差了。 “别动。” 沈秋轻轻一笑,突然出声,还能活动的右手,轻轻一挥,在残影纷飞中,那墙外透出的一支粉色的花,便在沈秋手指中凸显。 还带着叶子和花茎。 这是沈秋用公输巧手,自街边倒塌的院墙边“偷”来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沈秋将那已经绽放的花放在眼前,很漂亮的花,粉红色,像极了玫瑰,但周围又有花瓣点缀,他将其鼻孔下,轻嗅了一分。 一股淡雅香气扑鼻而来。 他看着瑶琴,后者则看着沈秋手中的花。 她自小是作为大家闺秀长大的,怎么可能不懂花呢? “这是蔷薇。” 瑶琴细细分辨了几息,便对沈秋说: “花色一般,是刚刚开放,算不得名贵品种,你若是喜欢这种花,我那琴台花园中,有名贵的...” “嘘...” 沈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他伸出手,将手中粉红蔷薇轻轻插在瑶琴的长发之中,在那金步摇之下,正在这江南女子的发鬓处。 “我知道,在你眼中,这朵花没有特殊的含义。” 沈秋的手指,顺着长发,在瑶琴脸颊上轻轻点了一下,他说: “但在我眼里就不一样了。 在我眼里啊,这世界上每一种花,都代表着完全不同的含义,是谁教我这些的,我已经忘了,但我对青青说过这些花代表的意思。” 他后退了一步,抱着双臂,欣赏着瑶琴羞涩的表情。 沈秋眼中,那一抹对瑶琴纯粹的欣赏里,不知何时,也带上了些更多别样的意味。 美人如画。 只是韶华易逝,她还比沈秋更大几岁,在这人生最美丽的时光中,正在等待着一个能保护她,能陪着她从现在开始,走完人生每个阶段的人。 世间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见眼前女子如画如烟,那飘荡衣裙,似是下一刻就要御风飞离这人世。 沈秋的心在这一刻震动几丝,他已是迟疑太久。 若是再等下去,花都要谢了。 此时,这雷府之外,长街之上,安静得很。 一阵风吹来,吹动瑶琴的面纱和沈秋的长发,瑶琴的头发上插着朵蔷薇花,而沈秋吊着胳膊,黑纱长衫,在肩膀后随风晃动。 两人对立站着,就好似决斗一般。 而在倒塌的墙壁内部,在那雷府花园中,青青,玄鱼两个丫头正蹲在花丛中,偷偷摸摸的朝着街道之外打量。 她们两,倒不是故意在这里尾随跟踪的。 只是诗音心情不好,刚睡下,两人照顾了大半天,这会正出来溜溜弯,正好在花园里,看到了师兄和瑶琴姐姐,在墙外长街上。 青青和玄鱼挤眉弄眼,小巫女还抬起两根手指,坐起古怪手势,一脸坏笑。 但她们不敢出声。 沈秋虽受伤虚弱些,但好歹是个地榜,身怀绝技,算是地榜中上游,要是弄出点动静,立刻就会被发现踪迹。 而且隔着这么远,两个丫头也听不到沈秋和瑶琴在说什么。 “瑶琴,我知你心意。” 沈秋紧了紧身上披着的长衫,对眼前握着扇子,手足无措的瑶琴说: “也许最初几次,你是迫于雷爷的建议,和生存的压力,才那么主动,那时,我说在洛阳事后,会给你个交代。 那时,我并不是要拒绝这份情谊。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若我两以后真走到一起,我并不是为了搭救你,救你出苦海之类的。 我不想抱着施恩的态度,更不想让你心怀感恩。 我虽没经历过,但我见过,这样的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我只是希望,我两走到一起,不是被阳桃那老鬼逼迫,更不只是因为那一夜你喝醉了酒。” 沈秋上前一步,他耳目聪灵间,能清晰的感知到瑶琴砰砰乱跳的心脏。 便闭着眼睛,将额头贴在瑶琴的额头上,右手环绕在瑶琴纤腰之间,那手掌温热,似是团火焰,让瑶琴腰部发烫。 这个动作,让瑶琴身体都在颤抖。 也让躲在花园里的两个小丫头,看的目瞪口呆。 “你师兄是个登徒子!” 玄鱼对青青比着口型,青青挤着眉头反驳道: “师兄才不是!师兄和瑶琴姐姐,是两情相悦!” 这边,瑶琴正在心神颤栗之间,便听到沈秋说: “我只是希望,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我们两才走到这一步,而不是因为其他一些原因掺杂。 你应是爱我的,我也应是爱你的。 所以,我们才能最终走到一起。 简单,又纯粹” “沈秋!” 瑶琴耳根都在发烫。 这种赤裸裸的话,让她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这...这难道不是闺房中,只有夫妻才能说的话吗? 这登徒子,竟然就在大街上说这些! 虽然周围没人,但也是... 羞死人了! “嘘...” 沈秋闭着眼睛,在这午后的街道上,他的额头,抵在瑶琴的额头上,他说: “我还没讲完呢,耐心点,听我说完。 我儿时,听过一些故事,很离奇。” 沈秋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花园中的些许动静,却这会,却毫不在意。 这一刻,他并不是江湖侠客。 更不是地榜高手。 只是一个普通的,独行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按照灵魂中铭刻的,那些最初始的想法,去试图寻找人生的另一半。 “我听说,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若是男人想要娶亲,便首先要有一套不大不小的宅子,还要修的妥善。 男人想要让女人看得起,便要有一匹宝马良驹。 若想要被挑选的女人看中,就得腰缠万贯。 那个地方的很多男人,因为运气不好,年景不好,年轻时攒不到钱,甚至连娶亲这件事都不敢去想,只能去些花街柳巷一样的地方。 去看一些下流的画本,已慰心中情事。 我听说过这个故事,偶尔做梦时,我甚至会感觉,自己就是那些娶不起亲,甚至不敢去和女人说话的可怜男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 抬起头,看着紧闭眼睛,脸颊红的如中毒了一样的瑶琴。 说: “瑶琴,不...苏瑶琴。” “我沈秋。 没有宅子。 没有良马。 没有腰缠万贯。 甚至没有一份稳定的活计,又没有一技之长,不走江湖,养你都难。 每天都要厮杀搏命,说不好哪一天就要死在外面。 我无法保证给你一个美好的生活。 我无法承诺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庭。 我也曾立下过誓言,要在十五年内,成为天下第一。 我在履行那个誓言,极有可能会死在实现誓言的路上。 我居无定所,麻烦缠身。 一群自称是仙家的人,满世界找我。 今日,我那任叔还警告我,不许我踏上邪路,要行公道之事,否则就要好好整治我一番。 若和我走到一起,会让你也被拉入那些危险之中。 如圣火教一般的危险,也许每日都有。 就算我是这样一个人... 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沈秋!你别说了。” 瑶琴的声音低的和蚊子声一样。 尽管沈秋这话是耳语,但她总感觉,周围似是有人在听,若是被听去了,就好像是心中最深沉的秘密,被暴露在大白天下一般。 沈秋轻笑了一声,却并没有放开瑶琴的纤腰。 他轻声,但执拗的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沈秋,在等待回答。 花园里,越来越清晰的小声聒噪,应是两个丫头在悄悄靠近,让他心里有点无奈,便回手并成剑指,朔雪寒充盈凝聚。 刀意迸发,便有砖石碎裂,气浪横飞。 霜雪飞舞间,把躲在花园里看热闹的青青和玄鱼吓了一跳。 “小孩子,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处对象吗?” 沈秋恶声恶气的说。 “再看,就挖掉你两人眼珠子。” “妈耶!” 眼见师兄生气,青青惊呼一声,立刻转身逃跑。 玄鱼和她的蛤蟆也是一哄而散,在呱呱蛙鸣声中,大半条街都,在这一次爆发下安静下来。 待沈秋赶走两个丫头,回过头时,脸颊通红的瑶琴,终于开口了。 这江南女子,呼吸急促,声音也不大。 但沈秋听的清楚。 她说: “我苏家有琴台那般居所,只在苏州,就有两处,不需要你为我买宅子。” “我家中有宝马良驹近百匹,你看上那匹就去用,不够了苏管事自然会再采购一些。” “我父亲留给我银钱万千,自我小时候起,便不再费心去看家中宝库,我也不知道家中到底有多少银钱,但绝对不需要你腰缠万贯。” “你要走江湖,你有誓言,我也有我的麻烦危险,就算没有你,圣火教也不会放过我,所以你要练武走江湖,我欢喜还来不及。 有人护着,我也不会背圣火教绑去。” “但若你哪一天,厌倦了江湖,我不需要你有一份差使来养我。” “我会养着你!” “我在苏州有条街,在洛阳也有产业,我能养着你,能让你活的很好。” 瑶琴没说一句,声音就会大一些。 她的呼吸,也变得平稳。 最后,睁开眼睛。 那双大眼睛中带着羞愤,还有一抹生气,她眨着眼睛,看向沈秋。 似是在恼怒,沈秋逼她说出这些心里话。 她说: “沈秋,我苏瑶琴这样回答你,你满意了吗?” 沈秋脸上,露出了笑容。 瑶琴从未见过,沈秋露出如此纯粹的笑容,那嘴角弯了几丝,眼睛眯起,让整张并不算英俊的脸,都鲜活了起来。 “呀” 瑶琴一声惊呼,整个人便被单手抱起,挽着纤腰,沈秋脚尖点地,抱着轻若鸿毛的瑶琴掠入屋檐之上,再有一次提纵,便隐于刺出街巷之中。 瑶琴伸手环绕着沈秋脖颈,将头贴在他心口,能听到那胸膛中,心脏有力的跳动。 “这就是我想听的。 不,比我想听的更好一百倍,待眼下这些麻烦事结束,待你为雷爷以亲人礼守孝期满,我两人便回苏州去。” 沈秋感受着眼前的风,和怀中女子的呼吸,他轻声说: “去告诉师父与你父母一声,然后,你想成亲就成亲,若不想,就略过那个无聊的仪式。只是我两都是无父无母,亲人如今也只剩青青,诗音,小铁和苏管事几个。 便不要大操大办了。 被太多人知道你我的关系,对你而言并非好事,你看行吗?” “嗯。” 瑶琴闭着眼睛。 感觉今日之事,就如做梦一般。 但心里话被沈秋逼着说了出来,心头却也一阵畅快,就好像最近一段时间的忧思,都被尽数排出心头一般。 她就如江南女子那般婉约,将头埋在沈秋胸口,闭着眼睛,温声说: “这些,都听你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54.情之归处--为秋名山老司机I兄弟加更【5/25】 沈秋抱着瑶琴,轻盈的落在一处高耸的屋檐上。 此时是下午时分,洛阳城中依然笼罩着死寂和悲伤,街上也没有太多人,从这个地方,能看到洛阳城的大半。 城中依然凄惨,但下午时分,也有炊烟渺渺,倒是多了几分平静悠远。 两人靠在一起,刚倾诉了心中所想,正是两情相悦之时。 “哦,对了,有件事,我想做已经很久了...” 沈秋轻声说了一句。 他挽着瑶琴的纤腰,将这大方温婉的女子放下来。 在瑶琴的注视中,沈秋伸出手,将她脸上的面纱取下,在手指轻摆中,那昂贵的面纱便落入风之中,下一瞬,沈秋的嘴唇便印在了瑶琴的嘴唇上。 这个动作,让瑶琴瞪大了眼睛。 她甚至能感觉到,沈秋的舌头,轻轻碰触牙齿,如钥匙一般,打开了锁子。 紧接着两只温润的舌头,便接触在一起。 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甚至有种惶恐。 按照青青这些时日喜欢说的荤话来看,莫不是沈秋就要在这里... 办了她? 当然不是啦。 哪有这么焚琴煮鹤的事情? 这还是大白天呢! 深吻之后,沈秋站直身体,看着脸颊涨红的瑶琴,他轻声说: “这嘴唇,我一直喜欢。别怕,更多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你是个坏人。” 瑶琴握紧拳头。 刚才那一瞬,她是真的被吓坏了。 沈秋则哈哈大笑,复尔重新抱起瑶琴,往河洛帮总坛去,那里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决断。 在提纵飞跃中,瑶琴头发上的粉色蔷薇在风中摇曳,美艳的不可方物。 沈秋看到那花,便轻声说: “你也不必去问青青了,免得那丫头管不住嘴,把这事说的天下皆知。这朵蔷薇花的意思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惜你不懂,否则咱们刚才,就不必那么尴尬了。” “你又不告诉我。” 有了亲密接触,让瑶琴虽然有些不安。 但两人的关系,似乎在那一吻中真的突破了某些限制,她还是如刚才一样,抱着沈秋的脖颈。 她低声说: “你总是什么事都告诉青青,却从不告诉我。” “她以后,可是你小姑子。” 沈秋说: “以后你还要讨好她的,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事都和青青说,有很多事情,不告诉你们,真的是为你们好。 任何秘密,都是有代价的,瑶琴。 我不想让你们承受那种代价。” 若是老家的女子,此时定然要和沈秋杠上一杠。 但瑶琴却不会。 她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圣火教之事,和洛阳夜火后,她已看破了太多事情,得知沈秋所说,并非虚言。 只是,她心中还有疑惑。 瑶琴也有好提纵,又身轻如燕,沈秋抱着她,在城中飞驰,见将到河洛总坛,她便轻声问到: “你今日所说,似是心中坚定,但我想问,你与那位林女侠...” “今天,我见了林慧音的师父。” 沈秋也不在意,他大大方方的说: “她师父说了些话,和林慧音有关,但我这人,散漫惯了,连河洛帮副帮主都不想要,怕是受不了那剑门的清规戒律约束。 其实仔细想想。 我与林慧音之间,倒也没有我想的那么美好,真要说的话,是距离产生美吧。她是我遇到的第一位江湖女侠,又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 但情分所在,却总有些轻飘飘的,只当是谈了场从未说出口的恋爱。 那份感情缥缈一些,却不如你我之间,这么踏踏实实。” 这话说得,让瑶琴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气。 她抓着美人扇,声音冷了几分,对沈秋说: “所以,你是寻不到更好的,便只能寻次一等的?我在你眼里,就非要比那林女侠差几分?” “我还没说完呢,你别生气嘛。” 沈秋也不恼。 一边飞掠向总坛位置,一边对瑶琴解释到: “我跟你在一起,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总有不同。我心中所想,今日所说,并不是因为你比她好,或者是她比你好之类。 这种比较完全没有什么意义,你两本就不是一类女子。 林慧音那个性格,大概也是受了她师父影响,对自己杀了师兄的事,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她没来洛阳,留在师门闭关苦修,也是想让潇湘剑门再多出一位高手。 却连信也不来一封。 你说我心中没点想法,是不可能的,她与她师父,是一个性子,虽是人生大事,但也还有一分宗门的责任,让她无法抛弃。 不太纯粹,不如你。 瑶琴,你说,若非要你做个选择,让你在我和你苏家家产之间,你会选哪一个呢?” 沈秋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他的声音温柔了些,说: “昨夜之事,已经是个很好的证明了。 一个远在天边,似乎伸手就能触及,却是天涯海角。 一个近在眼前,知我信我,苏家美人长情相邀,我呀,又不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说到这里,沈秋又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至于那位林菀冬掌门,是个可敬的人,她把一生都献给了宗门,无私的很,但她自己断情绝爱,搞得自己孤苦一生。 在我看来,却大可不必。 一个宗门,要一个女子如此奉献,却还没点长进,这宗门啊,不要也罢。 若是将来,林慧音也成那样,就太可怜了。 你知不知道,瑶琴,那位掌门,还想让我上门去当赘婿呢。” 这话听得瑶琴轻笑一声。 她挽着沈秋的脖子,低声说: “大好男儿,怎能卑躬屈膝,去做上门赘婿呢。 那林掌门,还真是不识人心的很。” 这话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又有一丝替沈秋抱不平的意思。就好像是在说,我苏瑶琴看上的男人,怎么可能卑微到那个地步? “你也是不识江湖事啊。” 沈秋抱着瑶琴,落在河洛帮总坛外,他放开瑶琴纤腰,整了整衣服,笑着对瑶琴说: “若是三年前的我,学武无门,又看不到个前程光景,林掌门如此盛情,说不定我就动心了。” “但你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你了。” 瑶琴伸出手,帮沈秋整了整头发,她握着美人扇,大眼睛中带着笑意,轻声说: “你已非池中物,鱼跃龙门,翱翔万里江湖,以后只会越来越好,那林掌门错过这一次,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却是便宜了我这苏州小女子呢。” ----------- “爹爹!” 雷诗音惊呼一声,从床铺上坐起身来。 丫头脸上已尽是汗水,脸颊惨白,呼吸急促,显然是刚刚做了个噩梦。 她头发散乱,茫然的环顾四周。 自昨晚送浪僧离开之后,就好像迷迷糊糊的过到了今日,她只能依稀记得,是青青和玄鱼,将她送回了房间,又陪了她大半夜。 直到哭的精疲力竭时,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但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爹爹惨烈的样子,在梦中能看到那燃起的火,还有浴血的爹爹和浪叔背对着背,在看不清的浓烟中对敌。 自己一个劲的呼唤着爹爹的名字,但就是没办法让爹爹看过来。 她又像是被锁在椅子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爹爹和浪叔在大笑中共赴黄泉。 那场面,一遍一遍的从雷诗音脑海中翻来覆去,爹爹被那些贼人砍断了腿,刺瞎了眼睛,地面上尽是鲜血,粘稠的就如湖水一样,晃动之间,就好像要将一切都淹没掉。 大小姐低下头,枕边已尽是泪渍。 她是睡了一晚,哭了一晚。 但爹爹已经走了。 浪叔也走了。 他们为了护住自己,护住洛阳,死在了昨夜,一切就都像是一场梦。 就好像自己闭着眼睛睡上一觉,只要能忍住梦魇侵袭,待自己再睁开眼睛时,就又会看到爹爹在不远处抽着水烟,笑呵呵的等待自己的样子。 浪叔似还在和爹爹斗嘴。 他们两就是那样,开着恶劣的玩笑,彼此反目成仇过,但遇到大事,还是会本能的相信彼此。 他们到死都是兄弟。 可是,这不是梦,自己睁开眼时,并没有看到爹爹和浪叔。 他们真的离开了。 于是世间就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人,再无依靠。就像是水中浮萍,没了根。 也没了家。 想及此,雷诗音心中升起一阵惶恐,就好像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她想着向漫天神佛祈求,让一切都回到昨日,自己还有太多的话,没来得及告诉爹爹,自己还有太多的感谢,没来得及说给浪叔。 可惜,没什么神佛能回应她的祈祷。 “铛” 琴声响起。 在窗外,那声音自窗外传来,打断了雷诗音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 她就像是梦入方醒一般,踉跄着脚步,从床铺上站起身来,昨晚到现在水米未进,又受此心神冲击,本意是虚弱至极,她扶着桌子,走到窗户边。 她向外看去。 这里是自己的院子,院中还有花朵在阳光下开放,青青和玄鱼正坐在院中亭台上,青青在抚琴,玄鱼在倾听。 她们也很累了,她们陪了自己一整晚。 “青青,玄鱼...” 在努力的推开窗户那一瞬,有风吹入房中,吹的雷诗音长发飘荡,她看着那花园亭台边的两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 自己一直羡慕青青那么独立,自己和她相比,就像是温室里的花,青青则像是活在阳光下的小树,风吹雨打也没能让她折腰。 在沈秋哥哥那颗更大的树的护持下,青青在茁壮的成长,自命数的不幸中汲取养料,快快乐乐的成长着。 她也经历过师父死去,她也送别过人生中的长辈。 就如自己这般。 但她熬过去了,那些苦难没有击倒她。 玄鱼和青青一样,从小无父无母,在桐棠巫女的庇护下长大成人,巫女从不约束玄鱼,却也不惯着她,让她养成现在这样大大方方的性格。 自己和她们相比,太娇弱了些。 “诗音!” 正在听青青弹琴的玄鱼,百无聊赖的回过头,结果就看到雷诗音的房间窗户打开,脸颊惨白的雷诗音,正在窗户内双眼无神的看着她们。 小巫女心中一惊,看着雷诗音没有焦距的双眼,她以为雷诗音魔怔了。 她赶忙跳起身,两个起落便落在房间前,青青也停下抚琴,担忧的回头看去,几息之后,便见玄鱼扶着虚弱的诗音,裹着毯子,自房中走出。 玄鱼搀扶着她,诗音这一夜之间变了好多,本就是瘦瘦的丫头,这会配上那种萧索,真的就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走到亭台中,三人坐在并不刺眼的阳光下。 “诗音,你还好吗?” 青青带着几分心疼,关切的问到。 雷诗音摇了摇头,她裹着身上的毯子,低下头,轻声说: “不好,睡不着,总是做噩梦,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爹爹和浪叔。” “真是难为你了。” 青青握住诗音冰冷的双手,她轻声说: “当年我师父走的时候,我也如你这样,是瑶琴姐姐和师兄一直陪着我,我才熬过去的。现在你也有我们陪你,一切都会过去的。 雷爷和浪僧爱护你,愿意为你赴死,他们虽去,但你安然活着,有个光明的前程,他们心中也无憾了。” 青青脸上露出笑容,她挽住雷诗音的肩膀,将她抱入怀中,她轻声说: “师兄对我说,这人活一生,痛苦与不幸都是有数的,你心中若是难受,就与我和玄鱼说说,一样的忧愁,分给咱们三个,你就只剩下三成了。 别怕,以后风风雨雨,都有我们陪着你的。” “对呀,虽然青青这说法,本巫女是第一次听到,但似乎挺有道理的。” 玄鱼歪着脑袋,看着雷诗音,她轻声说: “你要是实在难受,不如我把沈兰姐姐那边的清心蛊拿过来,植入你心中,这样就无悲无苦了,只是以后开心也没有了。” “歪门邪道,别乱说。” 青青呵斥了一句,她护着雷诗音,对玄鱼说: “别把你家的怪虫子,往自己人身上用。” “我也是好心嘛。” 玄鱼一脸委屈。 两个丫头打打闹闹,阳光下,雷诗音的脸上也有了一丝虚弱的笑容。 “嗷” 一声古怪的鹰唳,在院子外响起,雷诗音回过头去,就看到小铁的破浪,正嘎嘎怪叫着,用爪子扣着去疾兽,往天空去。 去疾兽不断尖叫,试图让主人来救它。 但这是所有风头雏鹰都躲不过去的,它们注定要飞上天空,哪怕是冒着死亡的代价。 总有些骄傲的鸟儿,会展翼翱翔,讥讽死亡。 那是小铁在帮她训鹰。 看着去疾兽被从天空扔下来,在空中笨拙的张开双翼,却怎么也平衡不了,眼看着它就要摔入地面,但站在墙头的几只凤头鹰,却根本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仿佛是在告诉它。 要么学会飞。 要么死。 “嗷” 去疾兽努力的拍打翅膀,只能短短的滑翔一段,最后劈头盖面的撞在房顶的砖瓦上,撞得尘土四溅,笨拙的姿势,惹得一众旁观的凤头鹰嘎嘎乱叫。 不像是在鼓励,倒像是在嘲讽。 破浪飞了回来,惊鸿又张开双翼飞出去,轮到它抓着去疾这只走地鸡飞上天了,这几只鹰,对这活乐此不疲。 雷诗音一时间看呆了。 她自己,似乎在这一刻和去疾狼狈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自己也要学着飞了。 自己觅食。 自己成长。 受了伤,自己躲在巢穴中舔舐,直到双翼健壮到,足以依靠自己,翱翔这一方天空。 还有那么多事要做。 还要那些仇恨... 雷诗音闭上眼睛,青青伸出手指,放在嘴边,示意玄鱼不要吵闹,两个丫头无声看去,雷诗音靠在亭台边,已沉沉睡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感到无助了。 自此之后,我将一人生活,我将接过那些仇恨,我会结束它。 爹爹,浪叔,你们放心的去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55.英雄碑--为幻月灬梦觉兄弟加更【6/25】 战后第七天,洛阳城的伤亡,总算是大概清点出来了。 那一夜乱战里,洛阳死亡无辜近两万人,其中包括闯入城中的四千北朝人,如果再算上被天策军赶到黄河边,被逼着泅水逃亡淹死的那些北朝骑兵。 这洛阳之战只持续了两日不到,但却造成了近三万人的死亡。 这种损失,说是绞肉机都不为过。 这些死亡中,绝大多数都是被溃兵放火烧城时,死亡的无辜百姓。 从神州大地各处,前来参加洛阳英雄会的正派人士们,战死的,算上受伤的,也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半。 就如沈秋对任豪所说,这一战,魔教和北朝人来势太狠,卡点太准,就差那么一点,就完全报销了江湖正派未来的俊杰。 但都过去了。 哪怕是再怀念死去兄弟朋友的江湖人,在七天之后,也已经开始回归自我的生活。 河洛帮的抚恤犒赏,在过去几日中,陆陆续续的发放。 一笔一笔的犒赏,被河洛帮人送到江湖客们手中,委托他们在拿好自己那一份的同时,再将战死者的那一份,带回千里之外的家中。 这事做的大气,豪爽,足量发放的银钱,稍稍抚慰了侠客们孤寂的心。 这一次为了给江湖人们一个交代,河洛帮几乎将帮中库藏百万银钱花的个干干净净。连带着苏家落月商坊,也将过去十几年的收益,统统败了个干净。 死一个人,仪程五百两,伤一个人,仪程三百,但凡参战,皆有百两抚恤。数目众多的丐帮上下,也都有犒劳。 河洛帮内部,更是大分银钱。 雷诗音在雷爷浪僧去后,第三天正式出门理事,一出手便继承了雷爷的阔绰豪爽,算是将有些松散的人心重新聚拢。 也许对于高手而言,这点钱不值一提。 但对于江湖底层人士,尤其是那些无门无派,手段低微的江湖散人而言,他们的一条贱命,也很少会有如此值钱的时候。 这会,洛阳城里,就算是再再苛刻,再毒舌的江湖人,摸着袖子里沉甸甸的银钱,也再说不出河洛帮的坏话。 银钱,是买不来一条命。 但很多时候,银钱,是可以最直接的衡量一个人的价值。 尤其是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 在这七天里,到处都响彻哀乐和送葬的人群,这种对于亡者的纪念哀悼,在第七天的正午,达到了真正的顶峰。 这一日清晨,洛阳城门大开,幸存下来的江湖人们,各个披麻戴孝,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黑瓷罐子,里面装着同道的骨灰。 除了那些要落叶归根的死者之外,剩下的洛阳战死者,都会被埋在城外战场中。 那里已经竖起了一道五丈高的巨石,是天机阁墨家巧匠,在这七日里不眠不休,为洛阳一战打制的大碑,大伙都叫它“英雄碑”。 以此来悼念那些为了保护洛阳而战死的武林同道们。 沿途哀乐,吹吹打打。 前几日英雄会开幕时,来给仪式吹打的戏班子,这会又做起了送葬的活,吹起哀乐,这些乐师们也是专业的。 在那婉转悲切的乐声中,站在街道两侧的平民百姓们也不发一言,他们有的人还带着白孝,是家中有人故去。 但那白孝也不只是为家人带的。 同样为眼前这些战死的大侠们带的,尽管平民百姓平日里,总是畏惧一言不合,便拔刀相搏的江湖人,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没有眼前这些侠客们拼死。 这洛阳城,是保不住的。 人家为了保护自己送了命,今日下葬时,来送别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玉皇宫,纯阳宗,剑门三大派的弟子们,走在最前方,他们抓着招魂幡,手里不断的撒着纸钱,似是在为亡魂开道引路。 长长的人群也不骑马,就那么徒步而行,手中捧着骨灰罐,一个个面色严肃。 有的走在路上,便抱紧手中骨灰,双眼流泪不止,也没人去嘲笑他们。 死者为大,不管身前是好汉,还是孬种,都是死的壮烈。 这些江湖好汉子们,固然生前有这样那样的矛盾,但这会却同仇敌忾,不许任何人嘲笑战死者。 嘲笑逝去亡者,便是嘲笑他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 韦昌伯也在人群中,他手里捧着南海派长老的骨灰罐,身后跟着一众南海派的师兄弟们,最奇特的是,刘卓然也在其中。 似是那一夜之后,双方的隔阂尽消。 曾经屹立云端的剑君,现在似是也洗尽铅华,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南海弟子。 刘卓然手中的骨灰罐,不知道是谁的。 但他抱得很稳。 脸上表情也非常肃穆,他已不是原来那个不入江湖的方外人,既已入了红尘,便要为喜事开怀,为哀事悲伤。 这些英雄生的也许并不伟大,但死时却是真正的顶天立地。 这等好汉子,难道不值得他刘卓然为他们披麻戴孝,送他们往去黄泉? 队伍最前方,领路的是雷爷,浪僧的义兄弟,丐帮大龙头张屠狗,他带着长长的白帽子,手里抓着一杆招魂幡,一路走,一路拉长了声音。 喊着魂兮归来。 在他身后,是穿着孝衣的雷诗音。 这个姑娘比七天前瘦了很多,脸颊瘦了一圈,凸显的大眼睛越发黯然,她本就体弱,抱着雷爷的骨灰,走出洛阳时,就已摇摇晃晃。 她身边的帮众想来搀扶,却被诗音伸手推开。 爹爹已去见娘亲了,自己没能在爹爹死前,陪他说说话,已是大不孝,这送往爹爹去黄泉的路,她必须一力走完。 在诗音身边,青青也是孝女打扮,抱着浪僧的骨灰。 浪僧一生未娶,没有子嗣家人,只能由青青这个雷爷的义女来为他送行哭灵。 不过浪僧乃是方外人,还是个六根不净的贼和尚。 想来,他也不会在意这些。 诗音身后,是沈秋一伙。 沈秋单手抱着一个陶罐子,张岚也抱着一个。 这个滑头的家伙,挑了个最小最轻的,给沈秋也挑了个挺轻的。 他生在魔教,走遍江湖,见多了生生死死,知道这风光大葬,说是给死者哀荣,其实是做给活人看的。 但心里不管怎么想,外表上都是一片肃穆。 河洛帮新上任的七大长老,跟在帮主身后,李义坚披麻戴孝,手里抱着两个罐子,其中一个应该是瑶琴拿着的。 但她是柔弱女子,李义坚便代劳了。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郎木头,赵管事,李老爷,张小虎,易胜,河洛帮这一战损伤惨重,这七人都是火速提拔。 实力,说实话一般般,但胜在忠心耿耿,都是可信之人。 人群中,还有披头散发的司长道,手里死死抓着兄长的骨灰罐,在他身边,是穿着皮甲的李报国,王都尉和一众天策老卒,也要葬在英雄碑下。 李报国身边多了个亲兵。 是那洛阳城里年轻的府兵栓子,这个年轻人脸上多了道疤,是那一夜跟着李报国冲阵留下的伤痕。 他如今已是天策军的一员。 他手里抱着,自家二叔的骨灰,也要将二叔送入那英雄碑下。 尽管二叔一声庸庸碌碌,整日混吃等死,但在城破那一日,二叔也是为护着老弱,才被北朝狗杀死的,勉强也算是义士。 一行千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城,在哀乐奏响一路中,往城外走了五里,在当日与北朝狗浴血厮杀的战场边缘,一处山坡之下,背阴之面。 那被弄得平整的地面上,已多出了一块方圆十丈的祭台。 时间并不充裕,因此祭台也没有做的非常豪华,但很庄重,墨家巧匠们用大石垒砌,又花钱请了城中丐帮帮忙,挖了地基,让这祭台做的非常牢固。 没什么别的装饰,更没什么石马石人,就是一块大平台。 在那平台中央,是个五丈高的石碑,据说是李家豪宅,把自家最好最贵的假山挖了,送给墨家巧匠,才在七日之内,做出了这块大理石碑。 它并不规整,也不对称,墨家人尽可能的把它打磨光滑,也没时间去雕刻出什么威武雄壮的人形。 一块大红布蒙在这石碑之上,在祭台周围,有挖好的大墓穴,送葬队伍走过来,便按着顺序,人人上前,将手中骨灰罐放入其中。 人人铲上一铲土,待最后一个骨灰罐被放进去,这地面也就平整了。 哀乐的声音停了下来。 石碑前,站满了人,纸钱飞舞,招魂幡动,在千人注视中,同样披着麻布,手臂绑着孝带的武林盟主走上祭台。 在众目睽睽之下,任豪抓住那宽大红布,使劲向外一抽。 “哗啦啦” 红绸猎猎作响之间,硕大的英雄碑见了天日。 在那英雄碑正面,有八个刚劲有力的大字,上书“英雄在此,义士千古”,那一手字苍莽中,带着几丝飘逸,正合江湖英雄,草莽之气。 在台下众人惊呼中,张岚撇着嘴,对身边沈秋轻声说: “任豪写的,写的什么嘛,完全不如本少爷写得好,这些江湖人就是没见过世面。” “闭嘴吧,真让你写,就乱套了。” 沈秋低声呵斥了一句。 确实,江湖人们不懂欣赏笔法,但让他们惊叹拜服的,也不只是那八个字,而是八个字下,密密麻麻刻在石碑四方的名字。 一排排,一列列。 从河洛帮雷烈,赵无机,天策军王贲开始,每个战死于洛阳一夜中的江湖人的名字,不管高低贵贱,不管身份如何,不管来自何处。 统统碑上有名。 自此之后,只要这英雄碑不倒,这份江湖人的功绩,就永世不被遗忘。 只要这英雄碑还在,整个天下,都会传唱这些义士之名。 “如此哀荣,传唱天下,名留青史,真不枉在这世上白来一遭。” 沈秋听到人群中传来酸溜溜的声音。 听那意思,好像很不得自己也死在七日之前,好让自己也在这碑上留名一般,这想法看起来疯狂,但仔细想想,人活一世,不就为了个身前富贵,死后哀荣吗? 眼前这事,往大里说,真的算是名留青史了。 而对于江湖人而言,这样的机会,一辈子怕都遇不到一次,也难怪会有人眼红。 “英雄好汉,此去黄泉,路远难离,且饮此杯,路上壮行。” 任豪带着江湖人,往英雄碑和那些埋在地下的骨灰遗骸俯身鞠躬,又洒了碗壮行酒,哀乐重新吹打,在哭泣呐喊声中,一个个江湖人上前朝拜。 沈秋吊着胳膊,站在人群边缘,他看着眼前焚烧的纸钱,随着风直入云霄,又想起七日前的洛阳大战,那些战死的人,一个个在他眼前流转,鲜活的犹如再生。 心中也不由的沉重起来,他叹了口气,低声说: “这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认清了生活的残酷真相,却依然热爱它” “你说什么?” 站在沈秋身边的瑶琴,没听清楚,便问了一句。 沈秋伸手扣住瑶琴五指,他扭过头,笑了笑,说: “我是说,死者已去,教导生者,要珍惜眼前人,花开堪折直须折,莫使金樽空对月。” “青青还看着呢!” 瑶琴听到这话,羞涩几分,在沈秋脚面剁了剁,但却没放开两人牵着的手。 确实。 要珍惜眼前人,莫等到生死两隔,再行后悔,那就来不及了。 而在人群最后方,换了身白色素衣的花青公子,也握着折扇,对那英雄碑拜了拜,他起身时,将一样东西,交给身侧穿着红衣,撑着油纸伞,带着面纱的沈兰。 花青说: “兰儿,曲邪已死,怨恨尽除,莫忘了你答应我之事。” 沈兰默不作声。 她只是看着人群中的刘卓然,眼中尽是一抹难喻之色。 许久之后,她长叹了一口气。 那人所言所行,当真不是个伪君子。 此次,是她输了。 “怎么?不愿意吗?” 花青打开折扇,眯起眼睛,如往常一样笑着,在阳光之下,他扭头对身边打着伞,遮挡阳光,让阴影遮蔽自己的沈兰说: “你毁了这世间一名大侠,所以你要还我们一个。 我觉得,一个还不够呢。” 他的笑容越发灿烂,仿佛看到了美好的事物。 他说: “你要还我们,两个!” “一个他,一个你。 过去种种,犹如昨日。 兰儿,你手已洗清,心也洗清,以后人生,重头来过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56.男儿之间--为永不缺席的香蕉君兄弟加更【7/25】 夜色渐深,盟主小院中。 花青公子步伐轻盈,尽管身上还打着几道绷带,看上去有些狼狈,但毕竟仙家弟子,自有疗伤妙法,伤势恢复的速度,也要比沈兰和陆归藏快上太多。 他走路还有些蹒跚,但精神头却已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他即将离开洛阳,继续去查证蓬莱之事,但此番大概率不会再一人同行,而离开之前,花青心中依然有一事忧虑,便前来寻找盟主说一说。 这大半夜的,任豪并未消息,而是在房中打坐调息。 他将高兴逼入绝境,虽然绝杀之时出了意外,导致高兴临死逃脱,但这一番大战之后,盟主自己也并非安然无恙。 他作为江湖目前天榜第二,早已入了先天之境,体内真气练虚返实,也已过了无垢无漏之境,距离最后的返璞归真大圆满之境,也只差一步之遥。 躯体被体内先天之炁淬炼的早已不似凡俗,坚韧且强大,即便不修炼体功法,也足以抵挡寻常刀剑刺伤。 只要不受致命伤,便能很快复原。 这也是为什么天榜高手彼此交战也频繁,但却少有天榜陨落的事件发生。 要击败天榜,并不难。 但要击杀天榜,难度可要翻上好几倍,这能成就天榜之人,哪个手里没点压箱底的手段呢? “进来!” 待花青走向厢房,还有五丈远时,紧闭的房门便敞开来,任豪的声音也从其中传出。 花青毫无惊讶,他对于天榜中人的种种神奇手段,早就一清二楚了。 这些武艺至强者,与凡俗之人除了躯体外貌相似之外,几乎就已经是两个物种,一定程度上的延年益寿,返老还童都能做到。 再去做到其他任何事情,都完全不值得惊讶。 他走入盟主房中,抓着折扇,对任豪拱了拱手,他很坦然的问到: “盟主,我过几日就要离开洛阳,往其他地方去,继续历练红尘。 今晚来此,是要问问盟主,追击高兴之事,在最后,是否有蓬莱之人的参与,才让高兴逃得一命?” 这直白的问题,让闭着眼睛的任豪,睁开双眼,那双严肃的眼睛盯着花青。 好半晌后,盟主才点了点头,说: “你乃是昆仑仙池的传人,也是仙门弟子,我之前就听闻,花青公子在天下游走,神龙见首不见尾,乃是为了寻仙问道。 现在看来,传言果然有几分根据,你昆仑,为何如此关注蓬莱?” “因为那仙人中无有好人。” 花青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又说到: “盟主也别问了,不是在下不信你,而是现在,在下心里也没个完整算计,关键信息缺失太多,就如管中窥豹一般,零零散散。 盟主只需告诉我,盟主所学,是否乃是蓬莱仙家内功?” “是,又如何?” 任豪盘坐在床榻上,也是面无表情的回答到: “你也是来劝我,转修其他功法的?” “是。” 花青依旧坦然,他说: “盟主既已从曲邪那里知晓,蓬莱仙法有问题,我想张莫邪失踪之前,肯定也告诫过盟主,为何盟主还要如此固执? 以盟主的手面和人脉,要寻得与那蓬莱内功相似的绝品功法,并不成问题。 若是盟主手中没有,我昆仑也愿意提供一份。” 这话,让任豪不住伸手摩挲着下巴,他看向花青,说: “你见过张莫邪?” “不止见过,张教主曾在昆仑隐居过一段时间。” 花青如实说到: “我与我师父苍岚真人,都受他大恩。” “那你还真是有大奇遇呢。” 任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舒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心窍,对花青说: “确实,张莫邪曾提醒过我,这功法有问题,但你也不需担心,我除了修道藏心法之外,还修有奇门玄功。 我也不是听不进去建议之人,具体情况,我不便多说,只是告诉你,有奇功在身,不管蓬莱之人想做何事,都奈何不了我。” “这便好。” 花青听到这里,便长出了一口气,显然是心中安定。 他后退一步,欲要离开,但又想到一事,又对任豪拱了拱手,问到: “盟主既然知道蓬莱有问题,又为何不...”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以盟主身份,告令天下,揭开蓬莱的真面目?” 任豪笑了一声,他自问自答一样,对花青说: “那我也问问你这仙门传人,张莫邪比我知道的更早。 正定十一年,洛阳大战之后,当年八月,蓬莱仙山开启,我与一众‘幸运儿’,自仙山中得到仙家武艺。 次年二月,张莫邪入太岳纯阳宫,泰山玉皇宫,临安涅槃寺,关外通巫教,最后是你昆仑仙池,又在是非寨与仇不平论武。 后在太行山麓停留半月后,返回西域。 那一年六月,便有‘江湖心法’自魔教人手中流入江湖,一时间天下大震。 那时,他便已经知道了蓬莱有问题。 但直到他在正定十五年失踪,这中间过了三年的时间,他当时已经是世人公认的天下第一,威名横跨正邪两侧,崇拜者更是遍布天下。 你说,为何,他当时不揭发蓬莱的真面目?” 这个问题,让花青皱起眉头。 在思索数息之后,他叹了口气,心中已得到答案,他说: “蓬莱传说流于世间,已有五六百年,二十年一次仙山开启,已成江湖最大盛事,传说已变为武林神话。 哪怕是以张莫邪的威名,若是站在蓬莱对立,他说出的话,也不会被江湖人听信采纳。” “是了,这个道理并不难想。” 任豪点了点头,盟主喟然长叹: “张莫邪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却期待我能做到,花青公子,你这是太高看任某了。 如你所说,蓬莱已成武林神话,五六百年的时间铸造出的名声,又岂是一个魔教教主,或者一个武林盟主能撼动的? 既然是无用功,还会惹人猜忌,那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又为何要去做?” 花青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欲要转身离开。 待他走到门口,任豪又问到: “你所做之事,是否是张莫邪驱使?是他让你查证蓬莱之事,好做准备?” “并非。” 花青摇了摇头,他咧嘴笑了笑,说: “他并未对我说过这些,但我师父应该知道。 只是,我师父从不让我参与其中,但我这人,经历一番磨难后,便对这求仙问道之事,有些执念。 师父不让我去探求,我却按耐不住内心好奇,现在既然已查出蛛丝马迹,便要一直查下去。 既然说到这里了,还望盟主再为我解惑一番。” 他回头问到: “盟主和张莫邪曾经乃是至交,也知晓蓬莱密事,为何不加入其中?那蓬莱不管在策划什么,都已经持续了五六百年,甚至千年。 如此阴谋,一旦施展,必然是惊天动地。莫非,盟主怕了不成?” 这个问题,问的尖锐。 任豪也没有立刻回答。 待十几息后,他才低声说: “你们一个个,眼睛都看着天上,但这人间之事,生灵千万,江湖纷争,又该谁来管? 张莫邪对我宣称,他要做大事,要给人间带来变化,却又中途撂了挑子,留下魔教这个烂摊子,若我再撒手不管,人间可定? 你们要去追查仙门之事,便去追查吧。 任某维持江湖不乱,让习武之人不为祸苍生,让这天下不生灵涂炭,已是精疲力竭,无力再管其他。 更何况,仙家之事,既有他在管,任某也就不必忧心。” 花青眨了眨眼睛。 他说: “盟主对张莫邪,如此信任?就不怕我等失了手,闹得天地倒悬,惹来人间惨剧?” “张莫邪是天下第一,武艺通神。” 任豪眼神古怪的看着花青,他说: “他都平不了的事,就算加上早被蓬莱暗算的任某,又能如何?” “好吧。” 花青耸了耸肩,他说: “你们这些上一辈的风光人物,彼此之间关系可真乱,在下今夜算是受教了。 盟主,我这就告辞了。 咱们,以后有缘再见。” 说完,花青运起提纵,如大雁掠入夜空,转瞬不见了踪影。 任豪随手一挥,气劲溢出,将房门紧闭,继续运功疗伤。 在他体内,那轻灵无比的道藏真气自任督二脉流转不休,但一过丹田,便立刻转为厚重如山。 明明是同一种真气,在盟主体内,却呈现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性质。 而在这蓬莱真气运作体内之时,又有另一股奇异气流,流转于他周身穴位,如一道坚固的锁子,将体内运行的两股道藏真气,死死锁在经络丹田之中。 万物不侵,万邪不伤。 “逆修道藏,再加上这乾坤锁。” 任豪闭着眼睛,回忆着之前和那蓬莱高手交战的场面,他轻声说: “即便这仙法源于你们,却也休想抽走它。你们这些仙门中人,一个个藏头露尾,不好好修仙求道,也敢来我人间胡闹... 下次再遇到,定要给你们一个,痛彻心扉的教训!” --------------- “啊” 痛苦的惨叫,自一间阴暗房中响起。 万毒老人扎西次仁面色阴冷,他干干净净的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精致折扇,悬挂着雪域高原罕见的天珠和各色玛瑙宝石点缀。 此时,那黑色折扇,正点在眼前两个痛苦不已的万毒高手身上。 就如医师检查一般。 那两个万毒高手,在洛阳城中,被药王鬼医,用青囊宝药毁去武艺,多年苦修的万毒魔典,已被彻底废去,体内存留的近百种毒物,也已经失去平衡。 可以说,这两个高手血管里,流淌的已经不是血液,而是纯粹的毒素了。 他们早就该死了。 但那青囊宝药入体,却硬生生吊着他们性命,让他们虚弱至极,却也无法死去,只能任由体内上百种毒素折磨。 一人身上已经长满了如癞蛤蟆一样的毒疮。 另一人则骨骼松软,就如体内没了骨头,瘫在石台上,就像是一团蠕动的肉球。 这可怕的场面,让万毒老人身后,见多识广的万毒们长老们,都有些心惊胆战。 “门主,这是什么毒?” 一名藏人长老,用生硬的汉话问到。 万毒老人摇了摇头,语气生涩的说: “这不是毒,这是青囊医术,吊命的宝药,能把人从地狱里拖出来的好药物,但用在我等身上,便是天下最毒的奇毒。 这两人,便是那药王传人冯亚夫,给老夫下的战帖! 呵呵,可惜,这宝药之争,在前辈们手中已有交手,老夫我,也有破解之法。” 万毒老人摆了摆手,很不耐烦的说: “你等都滚出去,别打扰老夫施毒救人!” “但门主,燕京那边已经在催促。” 一名万毒长老俯身说: “通巫教主邀请您,前去中原,说是有大事商量。” “让他等着!” 万毒老人唰的一声展开黑色折扇,一股股紫黑色气体,自折扇上飞舞开来,绕在他手指之上,看上去煞是奇异。 烟气随着万毒老人手指摇晃,不断变化形状颜色,那是世间多种奇毒在依照万毒魔典的真气在组合。 石室中滚动起一股股不香不臭的奇特味道,让那些万毒长老面色微变,一个个赶紧逃了出去,又将石室大门封闭起来。 不敢打扰门主施毒。 万毒老人,对于世间奇毒的研究已达化境,他随手丢出的毒,也许就是世间难解,莫说旁人,就连万毒门人,都畏惧的很。 就如此这般,直到凌晨时分,石室大门才缓缓打开。 万毒老人带着折扇走出来,在他身后,在那两座石台上,刚才还惨不忍睹,一心求死的万毒魔人,已经被祛除棘手顽疾,已再无痛苦,沉沉睡去。 “把他两人,送去中原!告诉那冯亚夫,老夫已化去他青囊宝药。” 万毒老人那灰蒙蒙的,无情的双眼中,尽是一抹熊熊战意,他对身边其他人吩咐到: “算是老夫接下这来自药王的战帖了。 下一回合,就在南北之战之中,老夫倒要看看,他冯亚夫,敢不敢再和老夫比拼一番。若他不敢来,呵呵,老夫可就百无禁忌了。” 同一时刻,洛阳城中。 东方策鬼鬼祟祟的背着包袱,正在向沈秋告别。 在院子外面,停着马车,陆归藏正在车中修养,东方策对沈秋拱了拱手,他低声说: “我与陆兄要离开洛阳了,前去北地,继续游览天下风光,但有一事相求沈兄。” “东方且说。” 沈秋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对东方策说: “你我此战之后,便是过命的交情,我能做到,肯定竭力去做。” “不至于,不至于。” 东方策尴尬的笑了笑,他拉着沈秋的手,做贼一样,轻声说: “若是我走后,我师父舞阳真人,派人来寻我,你替我隐瞒一番行踪,就说你不知道我去哪就好了。” “可是沈某,真的不知道东方兄和陆兄要去哪啊。” 沈秋眨了眨眼睛,说了一句。 东方策哈哈一笑,对沈秋比划了一个大拇指,便告辞了。 那鬼鬼祟祟的姿态,惹得沈秋心中泛起一股笑意。 这东方策,也是艰难,看他的样子,这种偷跑之事做了也不止一次了。 这个时代,并不开放,龙阳之好,在沈秋老家那边,都算是寡人隐疾,而现在这会,就算是再不讲究的土豪劣绅,也只能偷偷摸摸的玩这个。 东方策身为江湖大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友,还要藏着掖着,也真是可怜。 “唉” 沈秋长叹一声,说: “你两若是生在那边,该多好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57.履约--为专门玩游戏兄弟加更【8/25】 战后数日,洛阳城中又变得热闹起来。 就好像英雄碑前,对亡者的风光大葬之后,人人又都从悲痛中恢复,开始过自己的生活。 时间总会抹平一切。 巨大的痛苦之后,也要有巨大的快乐加以填补。 这几日,洛阳城中酒楼的生意好了很多,手里得了抚恤银钱的侠客们,便开始大手大脚的花销,算是让城中悲伤,被冲散了很多。 尽管河洛英雄会,到底还算是无疾而终。 但洛阳夜火,又让这本该是年轻人比拼的英雄会,却在这场大战中升华,经过残酷战火的淬炼之后,真正的英雄也得以施展才华。 一些路程远的江湖侠客,已经准备启程离开洛阳,回返门派家乡,这两日城外驿站和码头分外热闹。 江湖客们的友情很纯粹,也很简单。 你与我一起打过仗,一起厮杀过,那么大家就是兄弟。 每每有人离开,便有一大帮人相送,热闹非凡,也让江湖义气,有了个宣泄的地方。 雷府之中,沈秋和大龙头雷诗音正在见客。 “沈大侠,这位是我二哥,天策大将军的义子,李卫国。” 李报国热情的为沈秋介绍着自己的兄长。 也就是那一位带着天策军前锋,赶来支援洛阳的天策军校尉,他要比李报国年长几岁,但也只是二十五岁的年纪。 他还长了张和善的娃娃脸,一眼看去和和气气,一点杀气都没有,如白面书生一般。 难怪上阵的时候,要带个红色的獠牙鬼面,遮挡一二。 “我明日就要带天策军返回关中了。” 李卫国并不是个冷淡性子,他和李报国一样,都有股年轻人的热血性子。 得知沈秋乃是路都尉的弟子,便把他视为自己人,带着军中好汉的豪爽热情,三人坐在一起,相谈甚欢,李卫国喝了杯茶,便对沈秋和雷诗音说起了正事。 “我这三弟,不愿回关中去,想要继承王都尉的遗志,继续保卫洛阳城池四周,但苦于朝廷压制,天策军洛阳大营,没办法公开招募新兵。 便想请河洛帮援助一二。” 李卫国也不隐瞒,把自己的想法,对雷诗音和沈秋说了一番,要借洛阳城中重组府军的机会,为天策军在洛阳练出一支精兵。 而这洛阳城,经此一战,只要脑子还清醒的人,都知道,此地官府,早已被河洛帮架空,这事若没有河洛帮相助,肯定是办不成的。 沈秋看了一眼雷诗音。 这丫头在雷爷,浪僧故去之后,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老成起来。 她从小被雷爷用心培养,天资聪慧,又有谋略,这等事,沈秋觉得自己不必多嘴多舌。 “李校尉不必担心。” 雷诗音想了想,便笑语盈盈的对眼前李家兄弟说: “这事,我河洛帮绝不阻拦,甚至是钱粮缺失,我也会鼎力相助,只是要说服帮中高层兄弟,就得有个说法。 不如这样。” 诗音对赵管事吩咐了一声,很快,赵管事送来一份精美的帖子。 雷诗音将那帖子递给李报国,她说: “李大侠以后是要做天策军的洛阳都尉的,我河洛帮也在洛阳,就该守望相助,我欲请李大侠,做个帮中客卿供奉。 也算是与我河洛帮结为一体,有了份缘法,再行帮助,想必帮中兄弟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她眨了眨眼睛,对李报国和李卫国说: “这份帖子,只是挂个虚名,不参与帮中事务。 李报国大侠也算是个江湖人,在江湖上,也有偌大名气,我想,这应该不犯天策军的忌讳吧?” “二哥,这...” 李报国一时间有些踟蹰。 他受雷爷,浪僧之事感召,对河洛帮没有恶感,再加上沈秋在旁,还有那练兵事宜,确实需要河洛帮鼎力相助,他便有心接下来。 只是这等事情,天策军中尚无先例,让他有些不安。 他看向自家二哥,李卫国撑着娃娃脸思索片刻后,便对三弟说: “无妨,你且收着,待二哥回去请示父亲,若是实在不行,那也...没办法了。” “这魔教勾连北朝,以军国大事介入江湖纷争,我想李守国大将军乃是当世英雄,不会不知道这种危险性。” 沈秋也开腔说到: “既然北朝那边已经勾连了江湖人,咱们这边,也得跟进,不能被动挨打。此次洛阳一战,河洛帮已是真正的江湖名门大派,与我等结盟,也不会坏了天策军威名。 那北朝狗贼,已从郑州,开封一线,进入中原腹地。 这中原大地,眼见即将乱起,此后天策军若要进中原平乱,我河洛帮定然竭力相助。 还请李校尉,代我等劝说大将军。” “嗯,我定会竭力相助。” 李卫国是个实在人,他长久于战阵,也不客套,在说完正事后,又说想要看看百鸟朝凤枪这兵家至宝,沈秋没有拒绝。 还让李卫国握持宝兵,耍了一套枪法。 可惜,依然没能唤起宝兵共鸣,这倒是让李家兄弟颇为遗憾。 以天策军天下强兵,若是在得了百鸟朝凤枪相助,击溃北朝狗贼,那当真是轻而易举。 送走李家兄弟后,在雷府门口,沈秋摩挲着下巴,对身边雷诗音说: “这李守国大将军当真有意思,三个义子,分别叫定国、卫国、报国,自己又叫守国,真是一门忠烈。” “就是不知道,天策军忠的是南朝赵家人,还是大楚范家人呢。” 诗音大小姐站在沈秋身边,意味深长的附和了一句。 惹得沈秋看向她。 心中狐疑,是不是这冰雪聪明的雷诗音,已经猜出了青青身世。 眼见沈秋哥哥看过来,雷诗音立刻露出一脸甜甜笑容,天真无邪,但眼中一抹悲伤,确是瞒不过沈秋的。 他便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因雷爷,浪僧之事,颇为悲苦。 但诗音,你打小聪慧,又有谋略,万万不可急火攻心,就行险事,雷爷心中所想,皆是为你,就算为了你的长辈,你也得好生活下去。” 雷诗音低着头,许久没有回答,她仰起头来,瘦瘦的脸上尽是笑容。 她打了个呼哨,原本那只走地鸡,也扑腾着翅膀,自天空落下,她有些艰难的,把那瘦了一大圈的去疾兽,撑在手臂上。 她抚摸着爱宠的翎羽,对沈秋说: “哥哥不必担心,我省的。 小铁那驽钝家伙,定然也是被哥哥指点,才晓得送我礼物,却又躲着不见我,他心中,肯定是觉得我两人相处挺怪的。 我心里也有别扭,但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不讨厌小铁,觉得他甚是可靠,就请哥哥告诉小铁。 守孝期满,我便等他来娶我。” “小丫头家家的,心思倒是多。” 沈秋伸手在雷诗音脑袋上拍了拍,他说: “诗音,咱们人活一世,想要一成不变,那是不可能的。 咱们必须习惯,随着人生成长,这世道,总会抽离,换掉一些咱们喜欢的,熟悉的,舍不得东西... 这个过程,就是成长,它很残酷,但却是避不开的。 虽然没了雷爷,浪僧,但你还有我等,还有青青。” 沈秋看着那双深藏悲伤的眼睛,他说: “你是注定要做一番大事的,一定要撑下来,也让雷爷走的放心,若有处理不了的事,就来寻我,我必会竭力相助。” “嗯!” 雷诗音使劲点了点头。 沈秋站起身来,他看了看天色,便对雷诗音说: “我出去一趟,今夜可能不回来了,你替我转告瑶琴,青青。” “哥哥你去干什么?” 雷诗音多问了一句。 沈秋自腰间,摸出那个涂成黑色的般若鬼面,扣在脸上晃了晃,用老头子的声线说: “老夫乃是江湖奇人何忘川,行走江湖要讲信誉,一个唾沫一个钉,既许了一群小辈恩惠,今夜,自然是,要去赴约了。 总不能,让一干小辈,轻看了老夫。” ------------- 夜里近子时。 洛阳城东擂台处,一夜战乱时,这擂台已经被烧毁,原地只留了个烧的漆黑的石台。 李义坚,张小虎,易胜,司长道四人聚在此处。 今夜傍晚,有人留信于李府宅中,落款是奇人何忘川,约当日五人,在擂台处相见。 可惜,最终只来了四个。 “唰” 轻风鸣动,一老者如风中孤烟,踩着街边树枝,款款而来,轻巧的落在石台边缘。 弓着背,穿着黑衣,带着斗笠鬼面,手里抓着烟袋锅子。 这江湖奇人,依然是之前那副垂垂老矣的样子,只是这十多日之中,却已是物是人非。 “怎得才来了四个?” 沈秋站在台子上,往下扫了一眼,他皱着眉头,哑着声音说: “那河间五虎刀,井沧鸣呢?莫不是离了洛阳?连武艺都不要了?” “老丈不知。” 手臂上扎着白布的李义坚,朝着奇人何忘川抱了抱拳,他语气悲痛的说: “井少侠,已经在那一夜里战死洛阳,拼杀北狗八人,临死前还护着一队无辜妇孺,在城外英雄碑上,也有井少侠的名字。” 其他三人,也是一脸怅然。 尤其是司长道。 这次洛阳之行,当真是让他痛彻心扉。 兄长之死,已成了这少侠心中噩魇,一闭眼睛,仿佛就能看到兄长惨死于北朝狗贼手中的模样,就好似双手沾满了血。 人啊,所有的绝望,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他全身都缠着一股死寂之气,阴郁非常。 “这样啊。” 沈秋语气也是低沉几分。 这场洛阳之战,死伤人实在太多,井沧鸣运气不好,但也算是全了义气正道。 “唉,这以前啊,血雨江湖,只是你等所听所闻的远方故事,听着热血沸腾,实则冷彻心骨,” 沈秋抓着烟袋锅子,在手中转了一圈,他说: “而现在,你等已身在江湖中,落入漩涡,沾了因果,不得解脱。老夫在这洛阳城里,也是看之听之,你等四人,都不错。 老夫今夜,便予你等一番机缘。” 说吧,四人眼前,那奇人何忘川手臂一挥,便有数本册子,落入众人手中。 “李义坚,你义气非凡,既上阵拼杀,又护的无辜,乃是真正侠义,老夫便予你‘秋风刀’与‘龙雀刀气’。 此两门上等武学,乃是河洛帮大龙头雷烈的绝世武艺。 雷烈与老夫也有些缘法,你既已是河洛长老,以后便要好生修行,莫要让英雄之学蒙尘。” 李义坚手里握着两本册子,心中惊喜。 听得何忘川告诫,又觉使命沉重,便俯身拜谢。 “张小虎,你生的坎坷,但却有泼天义气,不为旧恨蒙蔽双眼,愿为兄弟两肋插刀,既也是入了河洛帮,之前种种,便犹如昨日去。” 何忘川咳嗽了一声,背着双手,弓着腰说: “老夫便与你这‘般若心经’与‘百步无影拳’。 此心法源于恨命浪僧所学佛家内功,刚猛无铸,此拳法则取自辽东秘境,寻常人领悟不得。 但你久习意形拳术,自有拳法天赋,便要好生钻研,那意形拳也不能放下,日日修行,他日若得真传,也会有分缘法。” 张小虎也是俯身拜谢。 “易胜,你心性跳脱,但难得也是义气之人,对结义兄弟不离不弃,当真堪称好男儿。此番搏杀,见你褪去跳脱,多了几丝沉稳,老夫也是心下喜悦。 便与你‘鱼肠功’全篇和‘绝影七步剑’。 此剑法取自老夫故人,乃是仙家传承,老夫去繁就简,编纂此术,用心修行,能成一代剑侠。” 何忘川话音落下,易胜当即一躬到底,连声感谢奇人传功。 这货心思灵活,知道这乃是大大机缘。 寻常人一生都苦寻不得的。 赠完了这三份,何忘川又看向最后一人。 “司长道,你有家传绝学,又有大奇遇,白猿通臂拳与邀月摘星剑都是上等武艺,这两门功法想要吃透,要花去你大半精力。 再多所学,怕是贪多嚼不烂。但老夫既然说了,便要与你好处,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 司长道抱着怀中铁剑,见何忘川询问,便俯下身来,沉声说: “在下,想要奇人授予杀生绝技!” “嗯?” 沈秋眨了眨眼睛,他说: “你所学的,难道不是杀人绝技吗?你手中剑,难道杀不了人吗?” “我兄长死于北人之手,在下明日就要离开洛阳,往燕京去,一路厮杀北狗,刺杀高官,已存死志,不求独活!” 司长道咬着牙说: “只是唯恐自己学艺不精,哪怕舍了性命,也不得为兄长报仇雪恨。 只想从前辈这里,学的些玉石俱焚之术! 请前辈成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58.重生--为我不知道啦啦啦兄弟加更【9/25】 “大好年纪,就要寻死腻活?这岂是男儿所为?” 洛阳子时,夜色之中,城东擂台废墟上,奇人何忘川皱着眉头,抽了口水烟,哑着声音说: “你兄长死于北朝人之手,你心中悲痛,老夫可以谅解,但这寻死之事,莫要再提,大好男儿,又有勇力天赋,自该去扬善除恶,平尽天下是非! 你若能应得老夫,此去北地,不管结果如何,都要竭力求生!刺杀一番,为兄复仇后,便要回归江湖,做个义气好汉。 老夫便全你所想,教你这玉石俱焚之术! 你可答应?” “我...” 司长道被何忘川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又想起兄长死前,让他好生活着,将兄长之义事,传遍天下,兄长在家乡还有幼子,自己若是真舍了命,那孤儿寡母,又有谁去照料? 李义坚三人,也是不忍见司长道这等好汉,就此稀里糊涂的丢了性命,也是苦口婆心,劝说一番。 好半晌之后,司长道终于定下心来。 他对盘坐在石台上的何忘川拱了拱手,说: “多谢前辈警醒,我应了前辈就是,此去北地,不管落入何等绝境,都会竭力求生,待为兄长杀够北朝贼寇百人,便再入江湖,行义气,铲不平!” “好!”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两日之后,去白马寺,自有人给你你想要的。 老夫与你等四人,在这洛阳,缘分已尽,以后若再有缘法,那就江湖再见!愿各位少侠,都能在江湖闯出一番名声,也不枉老夫授艺之恩。 这便去了!” 说完,何忘川运起提纵,一个起落,便消失在洛阳夜色中,身后四人,齐齐俯身相送。 待到十息之后,李义坚站起身来,对张小虎和易胜说: “咱们这秘籍,也有井兄一份,这便回去抄录了,送到英雄碑前,一火焚之,也把井兄那一份,送到他手里去。” “大哥说的是!” 易胜狠狠点了点头,说: “井兄运气不好,他走江湖的那一份名声,便由咱们几人,为他闯出来!” “只是,未曾询问何前辈师承何处。” 张小虎有些遗憾的看了看手里的秘籍,他说: “前辈与咱们有授艺之恩,咱们又是江湖散人,无门无派的,他便算是咱们兄弟三人的师父了,这以后若是见不得面,每年祭拜供奉,又该如何是好?” “这倒是确实遗憾。” 易胜抓了抓头发,说: “不如就写上‘忘川’二字,每年供奉一番,也全了咱们心中情义。师父虽是淡泊名利,但咱们以后闯荡江湖,就自称是‘忘川宗人’,也好给师父扬扬名。” 他回头看着司长道,眼珠子转了转,说: “司兄,你也将从前辈那里学奇功,也是个江湖散人,咱们这,就算是同门师兄弟了吧?以后,不如,也兄弟相称,如何?” 司长道愣了一下。 但看到李义坚三人兄弟义气十足,心中想起死去的兄长,也是心有悲切。 面对易胜盛情相邀,他犹豫了一下,便也点了点头。 人啊,终究是群体动物,总是要报团取暖的。 在这同一个夜色里,刘卓然也在收拾行李。 英雄会不管过程如何,现在都已散场,他也要跟着一众南海派师兄弟,往家乡回返了。 这一趟洛阳之行,真是大有收获。 刘卓然摸了摸还在发疼的胸口,时不时还咳嗽几声,显然是重伤未愈,但脸上,眼中,此时也有一抹发自心底的,轻松笑容。 苏州大战时,他本可以取曲邪性命,但却因蓬莱守则,放了曲邪一命,又使无辜女子遭了难。 这是自他被废去武艺,与蓬莱恩断义绝后,心中一直存在的疙瘩。 这刘卓然,是个有道心的人。 他追求一种纯粹的公道,没了蓬莱的约束,这种追求便越发纯粹,一想到曲邪因他之故,要继续行凶,心中便有煎熬。 此番,在洛阳城里,舍身做饵,引曲邪上钩,又在江湖同道的援助下,终结了曲邪恶行。 虽然不是他自己动的手。 但心中那股煎熬,无疑也消散了很多。 又见到与他命数相缠的沈兰,脱去仇恨,了结恩怨。 终于是心情愉悦,可以毫无挂念的,回返南海笔架山去了,以后,就安安心心的,平平静静的,做个南海派的普通弟子吧。 “卓然,你忙吗?我想和你说些事” 一声呼唤,在门口响起,正在打包行李的刘卓然回过头,就看到了拄着拐杖的韦昌伯。 这南海派大师兄之前为了救他,被曲邪打伤,也是他将心窍被刺穿的刘卓然,送到药王那里,才保了刘卓然一条命。 只是,韦昌伯脸上,并无什么笑容,更没有以往那股趾高气扬和得意之态。 尽管他现在,也是洛阳城中,人人传颂的少侠了。 这事说来凑巧。 曲邪杀了南海长老,用他的样子易容伪装,又害了很多江湖前辈的性命,被人痛恨。 但根据盟主那边披露的消息,是刘卓然和韦昌伯这两个年轻人,以身为饵,引诱曲邪上钩,这才给了陆归藏,击杀曲邪的时机。 而赤练魔君死在洛阳,这消息让正派侠客们心中舒畅,人人传播这个好消息,自然附带传扬刘卓然和韦昌伯的义举。 最近几天,时常有和曲邪有仇的江湖客上门拜谢,还指名道姓,要感激两位大侠。 刘卓然就不说了。 他见过世面,又性子恬淡,对此并不在意,只觉得是自己偿还了自己造下的罪孽。 但韦昌伯是个初入江湖的年轻,此时被如此盛赞,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是很清楚的。 他只是机缘巧合,沾了刘卓然的光,才成了英雄的。 他是个虚假的英雄。 但刘卓然不但没有拆穿这一切,还隐于幕后,将大半荣耀,都推给了韦昌伯。 这让这刚入江湖的年轻人心中,更是不安。 “来,进来说。” 刘卓然看到韦昌伯暗淡的脸色,便知道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有股心气劲的大师兄在想什么。 他对韦昌伯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后者也有伤势在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进房子,有些坐立不安的坐在刘卓然身前椅子上。 他低着头,对刘卓然说: “这几日,我一直想对你说些,但一直拉不下脸。卓然,你自打回了南海派,我就一直对你冷嘲热讽,还做了些很过分的事情。 我,我也不是真的讨厌你,其实就是心中嫉妒。” 韦昌伯低着头,握紧了拳头,他说: “我嫉妒你比我运气好,被蓬莱人选中带走,你成了修仙之人,就好像飞上云端,而我却还是一只走地鸡,就像是凤凰和公鸡一样。 往日见不得你,倒也罢了。 但见到你从云端跌落,心里便生出妄念。 我本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结果这洛阳一行,算是让我这没见识的人,看到了江湖到底有多大,我哪点自傲,在真正天才眼前,根本不值一提。 我等中了疫毒,是你舍身救我等。 长老被害了,也是你带领我等。 遇到那曲邪,我腿都吓软了,却又稀里糊涂的,成了别人口中的英雄。 但我自己知道,我不是。 我只是个样样都不出彩的人,和你一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现在想来,我之前那些愚蠢的举动,怕在你眼里,也是幼稚的很。 心中便越发愧疚。” 他这一番话,说的有些让人心酸。 完全就是中二少年被社会毒打一番后,这才清醒的认识到了自己的真实,产生的一种凄凉落魄的心境,又突然被捧上高台,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 少年人纯粹的心性,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偷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以此为耻。 他仰起头,对刘卓然说: “舍身做饵,伏杀曲邪的,乃是你。我只是运气好,遇到了。 这些盛赞,都该是你的,但现在,他们越传越离谱,完全忽略了你。 想来,那些江湖人心里,大概也是和我之前一样幼稚的想法,看你从凤凰变了鸡,便故意贬低你,讥讽你,以全心中阴暗心思。” 说到这里,韦昌伯还有些为刘卓然愤愤不平,对那些说一套做一套的江湖人很不屑。 “我已打定主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刘卓然说: “明日,咱们离开洛阳时,我就去见盟主,让盟主给你正正名,也让他们看看,咱们南海好汉,也不逊于他们河洛群雄。” “不必如此的。” 刘卓然听完,只是摇了摇头,哑然一笑。 他对韦昌伯说: “你这么做,不但是恶了江湖人,还坏了南海派名声。” 刘卓然是实话实说,南海派此次洛阳之行,表现真的很糟。 若不是后面出了韦昌伯这回事,这个广东边缘的一流宗门,这一次就要丢尽脸面了。 在宗门面子的压力下,韦昌伯就算想要说出实情,回去了宗门,也定然会被门派长辈斥责,这事又关乎门派脸面,没准韦昌伯还会被废去大弟子身份。 “你听我说,昌伯,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修不得内功,已是废人了。” 在烛火摇曳下,刘卓然温声说: “你也知晓,有人对我心怀不满,若是还要让我强出头,怕是要害我性命的。 以前我做事,也是冷傲了些,得罪了很多人,还悠然不知。 现在是知道了江湖险恶,所以你心中不平,若是说出来,便是害了我。我又不是南海正式弟子,这份荣誉,便得由你和南海派来接着。” 他拍了拍韦昌伯的肩膀,低声说: “你也算是救我一救。 昌伯,你我一起长大,以前之事也是我性子太傲,冷落了你我情分,如今咱们都在红尘打了滚,都知晓这江湖事之难,都算是成长了。 以前的事,我并不放在心上,你也不必介怀。 此番回去南海,我便投入剑门之中,以后做个普通弟子就是了。” “你不能回去!” 韦昌伯压在心里的话,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他左右看了看,抓着刘卓然的手,厉声说: “我父亲和门派中一些长老,都在觊觎你心中仙家剑术秘籍,你家人有门主护着,不会有事,但你一旦回去,事情就不好说了。 在我等离开时,我父亲还叮嘱过,让我想办法从你这里偷学剑术呢。 卓然,你万万不能再回笔架山去! 否则,怕是有监禁之危。 咱们那南海之地,又是天高皇帝远,就算盟主有心护你,也是很难护住的。” “这...” 刘卓然也不是笨蛋。 这些事情,他其实心里也是知道的,现在又被韦昌伯当面点破,让他也是犹豫不决。 “就好生留在洛阳。” 韦昌伯站起身来,他对刘卓然说: “待我回去门派,帮你回护一二,就说你被盟主看重,留在了中原,想来我父亲他们,也不敢万里迢迢,再来寻你。 时间一长,也就熄了那阴暗心思。” “你就在中原等我。” 这南海派大师兄,今晚与儿时好友坦露心迹,心中也是畅快。 他带着笑容,对刘卓然说: “要低调一些,别惹事,待我回去南海,好生练武,等剑术精进些,过上几年,便来中原,和你一起闯荡江湖。 啊,这天下之大,果然不止南海一方天地,在那地方待得久了,也就成了井中蛤蟆。 你且等着我,卓然。 我这一生,也要和你一样,闯出一番名头来!” 说完,韦昌伯拄着拐杖,和刘卓然告别,又一瘸一拐的离了房间,刘卓然在房中,脸上也有笑容。 世事真是奇妙。 江湖也有温情。 只是,韦昌伯也说了,南海派中有些长老觊觎仙家剑术,虽有门主护着刘家人,但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 他坐在椅子上思索,烛光闪耀见,有人影自后窗翩翩而来。 “把你那剑术,写出一份,丢给那些贪婪之人,不就行了?” 沙哑的声音,在刘卓然身后响起。 他功力被废,耳目也不如以往聪灵,听到声音,才回过头去,就看到身穿一袭红裙,带着黑纱手套的沈兰,正站在他身后房中。 “或者你心狠一些,把那有问题的蓬莱内功,给他们一份,把他们练的走火入魔,你家人不也保全了?” 沈兰漫步走来,双手交错着,叠放在腰腹。 她今夜化了妆,似是又从那死寂之态,重回了曾经的妖女姿态,她看着不发一言的刘卓然,说: “唉,你这人啊,心思偏执的很,做什么事都想两全,但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你...” 刘卓然感觉到情况有点微妙。 他起身来,后退了一步,想让自己离沈兰远点。 这妖女今晚,身上有种让他看不透的气质,让他心生畏惧。 就好似眼前是一只舒展身体的母老虎,在今夜之时,就要将刘卓然一口吞掉。 “嘘...” 沈兰伸手拔掉头上簪子,一头黑发泼散而下,又随手一甩,簪子呼啸着打灭房中烛火,在一片黑暗之中,刘卓然正欲遁逃,却被拿住身形。 在脂粉气中,被抛到床榻上。 他没了内功,又被废掉经络,根本不是沈兰的对手,正要呼喊,便感觉一丸东西,被沈兰塞入他嘴中。 那玩意入口即化,就似一股热流,在转瞬流遍全身。 让刘卓然呼吸粗重,一时间心中妄念横生。 借着窗外月色,他依稀能看到,眼前妖女伸出手,解去身上衣裙,那如玉一样的肌肤,再无遮挡,在昏暗月色下,反射着某种冷冷的,诱人的光。 就好似这万里红尘中,最最美丽之物。 灵物,天成。 “唉...” 妖女一声轻叹,摇晃着长发,解去贴身肚兜,真如老虎一样,往刘卓然这边来。 “我毁了你,剑君。 咱们两人之间,一团麻缠,谁也理不清了。你既帮我除去心中心结,又有坏人相迫,今日...便以我清白,助你重生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59.天下棋盘--为胡说一刀流兄弟加更【10/25】 热门推荐: “你...别过来!” 刘卓然咬着牙,双手死扣着床单,竭力压制心中怒吼的欲望。 他不知这妖女为何要这么做,但他心中亦有惶恐。 毕竟,他看着潇洒。 实际上,也是未近过女色。 他还要呼喊。 “妾身也是心中畏惧,毕竟,这也是妾身首次...” 沈兰的声音,带着几丝喘息,在刘卓然耳边响起,就如湿润气息,拍打在刘卓然耳垂之上,让他心跳如鼓一般。 “还请,剑君怜惜。” 下一瞬,冰冷的,带着香气的嘴唇,如世间最好的蜜糖,就那么轻轻的封堵住他所有的声音。 还有灵活的舌头,撬开牙齿。 就如心中那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 下一瞬,两人便如两条翻滚的蛇一样,心中欲火燃烧之下,死死的缠在一起。 两人自苏州相遇,妖女霍乱,剑君惩戒,失手杀人,长白寻计,泉州相斗,打落红尘,洛阳再遇,舍身做饵,最终除去两人心中共同的孽障。 他们从陌生人,到仇人,从仇人,到合作者,再从合作者,到现在这说不清什么关系。 纠结的很。 就如沈兰所说,两人麻缠,已经无人能解开了。 但今夜... 所有的恩怨情仇,针锋相对,互相毁灭,爱恨痴缠,都化作被卷红浪。 一夕春色,以这种男女之间,感情爆发的最原始的方式,一切都被融化了结。 “嘿嘿” 在刘卓然屋檐上,花青正坐在那里,笑嘻嘻的摆着手中折扇。 他侧耳听屋中传出的娇媚呻吟,与那男人低沉的吼叫,便伸手摸了摸下巴,说: “剑君啊,曲邪算尽天机都没得到的东西,今夜就是便宜你了。但拿了我的好处,以后就给我好好干活!” 寒月之下,花青眼中闪过一丝锐芒,他站起身,看着东方天际。 “不破蓬莱,这天下仙道,终无宁日,剑君,你已被卷入其中,再无逃脱之力了。就和我一起,拼死一搏吧。” 只是片刻之后,花青听着房中响动,便忍不住开口提醒到: “别沉溺啊,沈兰。 以你为主,快行阴阳之术!你这女人,平日看着风韵入骨,怎么这会就这么愚笨!按着册子上的动作来,别随便改动。” 曲邪一心谋夺沈兰的清白,真不只是为了图个舒爽。 这天生万灵,降于世间,人人体质根骨不同,总有人天赋异禀,被上天钟爱。 沈兰便是女子中极其罕见的元阴之体。 从小便钟灵荟萃,武学之上,颇有天赋,但更重要的是,这种体质的女子,一旦行阴阳双修之术,便能给自己和另一人带来难以言喻的好处。 阴阳互补之下,像是刘卓然这样全身废去的废人,也能如脱胎换骨一般,一夜重生。 而若是沈兰真被曲邪夺走清白... 那曲邪也会在一夜之间,突破先天桎梏,铸出无漏无垢之体,成为真正的天榜一流高手,真到那一步,蓬莱想要取走阴阳气,也没那么容易了。 总之,花青在外指导,屋中春色无边,一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 待刘卓然第二日清晨睁开眼睛时,满眼便都是茫然无措。 他感觉昨夜自己被一头母老虎摁在地上锤了好多遍,就像是任人玩弄布娃娃一样,但折腾了一晚,这清醒之时,却无丝毫疲惫。 而且之前千疮百孔,破若废墟的体内经络穴位,也在这一夜离奇之间,尽数复原,就好似又回到了少年时那般灵韵满满。 散功之后,破损的丹田,也被修复到了最完美的程度。 只是... 代价呢? 刘卓然还能嗅到这散乱床铺上,留下的一抹幽香,还有一双黑色的轻纱手套。 他苦笑着站起身来,走到铜镜前,看着背后。 在肩膀处,血肉之上,被那妖女用细针纹上了一个古怪图案,一朵红色兰花,在那肩膀处绽放,大概是妖女要用这种方式,对刘卓然告别。 宣布两人之间的战争,最终还是她取得了胜利。 但这一次,刘卓然输的心服口服。 人家把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他了,只要是个男人,这时候就该心服口服。 “嘿。” 一夜没睡的花青,突然从窗户边探出头来。 他笑眯眯的看着正在穿衣服的刘卓然,低声问到: “无剑兄,昨夜,舒爽吧?” “都是你搞的鬼!” 刘卓然并不领情,他恶声恶气的看着花青,似是想要质问,但下一刻,花青的表情,就变得严肃起来。 “爽了就好。 拿起剑,接下来的活,可就没那么爽了,还有这个!” 一本册子被丢入房中。 无剑接在手里,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本仙家心法。 “苍岚剑典,我昆仑秘传吐纳,不比你蓬莱那害人的玩意差。” 花青说: “给你半月时间,把武艺修回原本境界。再给你足够时间,与你友人告别,半月之后,我在开封府等你!” “你我要去对付谁?” 刘卓然穿好衣服,抓起剑,问了一句。 花青头也不回的说: “蓬莱,包括你师父在内的...所有人!” 花青转瞬离开,刘卓然也在心中一股冲动的推动下,纵马跑到雷府,他不知该去哪里找那妖女,但在洛阳城里,和妖女最有可能有关系的,莫过于惜花公子张岚了。 只是刚到雷府,他就看到沈秋手臂上托着一只鹰,如纨绔二少爷一样,还罩着一件黑色外衣,如披风一般,走出府门。 沈秋瞥了一眼带着剑的刘卓然,他轻声说: “你想好见到她之后,说什么了吗?” 刘卓然摇了摇头。 “那你来干什么?” 沈秋诧异的说: “演苦情戏吗? 回去吧,做你该做的事,剑君。等到事情都做完了,心里想清楚了,再来。” 刘卓然默然无语,紧了紧手中剑,舒了口气,转身离开。 “嘿” 沈秋放飞手臂上的惊鸿兽,在鹰唳声中,他对刘卓然说: “下次,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带着承诺来。” “嗯。” 剑君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气势如龙一般。 他对沈秋抱了抱拳,就那么披散着头发,将剑挂在腰间,马蹄声中,消失在长街之上。 一阵琴曲自府中传来,沈秋回头看去,在那看不到人影的房中,沈兰就在那里。 “呀,兰花姐,你的手,好了?” 玄鱼在房中,看着沈兰借来青青的绿绮琴,有些生疏的拨动琴弦。 起初时还有些生涩,但很快就顺畅无比,似又回到了苏州烟雨楼一般。 她那足以吓哭小孩的,因练了化龙指,而废去,长满黑斑的双手,此时已恢复了往日的纤纤玉指。 体内元阴流散,不但让刘卓然根骨重生。 也让沈兰,洗去了一身顽毒。 她也在昨夜欢愉中,得到了重生。 “清心蛊也散去了。” 沈兰弹完一曲,看着眼前纤纤十指,她抚摸着心口: “真就和做梦一样,二十年红尘流离,一朝得脱自由来,轮回了一遭,还能做回自己。” 她闭着眼睛,将身边玄鱼抱在怀中,双手合十,如最诚挚的信徒般,低声说: “感谢上苍。” “以后多行好事吧。” 沈秋的声音,在窗外悠然响起。 他说: “沈某如今可是正道中人,再遇妖女害人,可就出手毫不留情了,沈大家。” “嘁。” 妖女冷笑一声,说: “你打得过我?” “二十招之内,取你性命!” 沈秋也是冷笑一声,回了一句。 沈兰却没有再反驳,她耸了耸肩,甩手将一物丢给窗外沈秋,后者接在手里,发现是一本册子。 “沈大侠念念不忘的五行真气,今日就当是妾身还恩了。” 待沈秋离开之后,玄鱼趴在沈兰怀里,她看着沈兰脖子上还留着的草莓印子,她嬉笑着说: “兰花姐,接下来你要干啥吗?” “保护好你这小魔女咯。” 沈兰伸出手,在玄鱼鼻子上弹了弹,她眯起眼睛,如当初一般,低声说: “还有就是,师父已死,我身为五行门大弟子,岂能不继承师门?哎呀,早就想把五行门总舵,从云贵偏远,搬到繁华苏州去。 如今得了空,可要好好谋划一番呢。” --------------- 开封城,郑州将军官邸之中。 全身缠绕着阴寒之气的高兴运行朔雪玄功一个大周天后,便睁开眼睛,身上数尺之内,寒气尽消。 只是国师大人面色潮红,还有内伤未愈。 任豪的两仪神拳,最少在他身上打了十三拳,体内器官除了心窍,几乎都有严重伤势。 哪怕有玄功护体,这等要命伤势,本也没有两三年的功夫,根本好不了。 这武艺越高,越不容易受伤。 但一旦受了重伤,想要复原,却也是千难万难。 “蓬莱宝药,果然非同寻常。” 高兴从床榻上起身,向前行走两步,坐在昏暗房中的椅子上,他拿起一杯美酒,待送入嘴中时,那酒水已冻成冰水。 这细细饮下,便有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在这房间另一侧,在窗户边,正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穿着玄青色道袍的人影,他与当初出现在苗疆的月君一般,带着神秘灰晦涩的面具。 看不清年纪。 而他站在房中,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眺望星空,就有一股离世出尘之气,背后白色飘带无风自动,肩膀上繁琐装饰也如铃铛一样响动。 真乃一副谪仙做派。 他的真名,早已遗忘,在蓬莱,他被称为幽冥君,乃是三位执法长老。 但那也是以前的事了。 现在,他有了新的名字。 “此番还要感谢红尘君出手相助,阁下一手剑法,当真已是超脱物外,让本座大开眼界。” 高兴对这人很是忌惮。 但人家刚刚从任豪手里,救了他一条狗命,此时就算再忌惮,也得表现的大度一些,更何况,这人和他一样,乃是仙门传人呢。 “那随手剑术,就能让你大开眼界?还能是天下绝顶?” 红尘君轻笑了一声。 声音很奇怪。 自幽冥面具下传出,似是带着几分讥讽,但却又轻飘飘的,又似带着回声,他半是自嘲,半是玩味的说: “这陌生星空,陌生时代,还当真是变了人间。” 眼见那人答非所问。 高兴眼中闪过一缕狐疑,他又喝了口酒,问到: “只是本座有一事不明,你蓬莱一向不干涉江湖天下,前次还有那东灵君偷学我五仙观仙术,这一次,红尘君为何要出手相助呢? 不是本座不识好歹,实在是,阁下行动太过诡异,让本座心下不安。” “唔,这个啊。” 红尘君似是对头顶星空兴趣满满,他背负着双手,在宽大衣袖的摇摆中,他随口说: “本君是来‘报恩’的,没有你五仙观秘术,我等...咳咳,这个不多说了,蓬莱确实不怎么干涉天下大势,还有这... 江湖事。 只是,如今大变在即,我等蓬莱人窥得天机,天下一统,就在这几年里了。 我等不忍见人间大战,生灵涂炭,便前来相助你北朝,定鼎天下,也好迎未来之变。至于那一夜救你,也只是随手为之。” 他语气淡漠的说: “本是冲着那任豪去的,没成想,本君的手段弱了太多,那蝼蚁一样的人儿,还挺咯手的。 这武道传承,果然不简单,末法时代,竟也延伸出如此瑰宝,实在是让本君好奇的紧呢。” “蓬莱的目标,是任豪?” 高兴立刻捕捉到了这神神鬼鬼的红尘君话中的重点。 什么襄助北朝,定鼎天下的话,听听就行了,高兴真不觉得,蓬莱人突然现身,真的如此古道热肠。 他五仙观,之前和蓬莱可没什么交情的。 “是,是任豪。” 红尘君看着头顶星空,他说: “那人手里,有我蓬莱急需的一样东西,必须收回。本君说助你北朝成事,也不是随口说说,东灵君此时已往南朝去。 我两人合力,天下可定,唉,若还有灵气所存,又何须如此麻烦。 还有那东瀛倭国人,走神道的,所谓天照大神的子孙们,呵呵,他们怕是不知道,他们的神千年前就死的灰灰咯。” 红尘君终于将目光挪开头顶星空。 他回头看着高兴,面具之下,那双眼神让高兴打了个寒颤。 国师突然感觉,自己是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就好似...与虎谋皮一般。 “海外神风,五年之后,定会消散。” 红尘君以笃定的语气对高兴说: “若得任豪手中之物,则只需一两年! 本君知你北朝和倭人的约定,本君也并不在意,你助本君拿到那灵物,本君则驱使倭国百万生灵,十数万带甲,一两年之后,助你北朝定了天下! 高兴,你北朝,可愿和本君合作?”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义气歌 60.天狼冲阙--为壶中日月,袖里乾坤。兄弟加更【11/25】 “两年?” 开封城中,高兴眼中精光一闪,他摩挲着下巴,几息之后,他站起身来,说: “本座也与天地沟通,知晓神风即将消散,但两年的时间,坦白说,本座不太信。不过本座也欲杀任豪,既然红尘君亦有此想法... 那就先合作一次吧! 待任豪死后,咱们双方,再说其他,可好?” 红尘君歪了歪脑袋,看着眼前高兴,他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前这俗世武者,一身朔雪寒气,倒是练的不错... 已有当年朔雪君一分气势了。 红尘君眼神收回,再次抬头看向头: “它们,要压制不住了?” “喵” 那猫儿蹲在地上,对张莫邪点了点头,伸出爪子,指了指西方夜空。 “我知道。” 张莫邪将烤好的鱼儿,放在猫咪嘴边,他说: “必须赶回昆仑去,我知道。 但... 还得再挤出一些时间,苍岚真人那边,以仙池大阵,应该还压的住,再有小半年...” 张莫邪这一刻,竟有一丝失了分寸的感觉。 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他从高处看向洛阳城中,他说: “再等小半年! 到那时,不管事情进展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得做出决断了。” ----------- “陛下有旨,天生异象,招钦天监星官入宫!” 临安城中,南朝已经落锁的王宫大门开启。 细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与不安,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泰山之上,玉皇宫中,紫薇道长背负着双手,看着天空异变,那张脸上,已尽是寒霜。 潇湘真武纯阳宗,太岳山山顶,小道观中,纯阳子不顾即将出炉的丹药,握着拂尘,就在小院子里,看着夜空长久。 却只能发出一声叹息。 苗疆之中,凤凰城里,上百蛊师跪倒在巫女院前,许久之后,才有黑潮白川两位少女蛊师自院中走出,面无表情的说到: “巫女说了,那只是颗寻常流星,并非万蛊之母降下灾祸,尔等回去休息吧!莫要打扰巫女冥想。” 广西青阳山顶,艾大差坐在一处破旧房屋上,手里抓着一串大葡萄,一边吃,一边吐着葡萄皮,一边盯着天空,嘴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还时不时冷笑两声,样子疯癫至极。 在他下方,月君正僵硬着身体,拿着扫帚,把艾大差吐出来的葡萄皮扫在一起,而阿贝德则抓着一个簸箕,将垃圾铲起来。 川蜀之地,墨城之中,五九钜子刚刚给自己手臂零件换了最好的弹簧和发条,他自昏暗之地抬起头,便能看到头顶敞开的夜空。 “天狼冲阙,弧矢张弓,北寇入侵,已成定局,南朝国灭,都城难保...唉,生灵涂炭啊。” 钜子哀叹了一声,却也不再多说。 这命数流转之事,谁又能阻止呢? “咦,刚才那颗流星好奇怪啊。” 洛阳城中,雷府后援,屋檐之上,瑶琴靠在沈秋肩膀,看着头顶星空,她轻声说: “我还从未见过那等天象呢。” “那流星啊,其实是咱们这个世界之外,在星海之中的一种...” 沈秋挽着瑶琴纤腰,努力的用不骇人听闻的方式,为她介绍流星形成的缘由。 寒月之下,两人靠在一起,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也无人打扰,自是两情相悦,甜甜蜜蜜。 却全然不知,今夜的星相,已经震动整个天下。 一些大事即将发生了。 不管人们愿不愿意,想不想要,心中如何思考,它都即将发生了。 旧世界已死去,新世界还未诞生。 在这个混沌的时代里,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事情层出不穷,但没关系,它们会发生,也总会平息。 待到一切的最后,终会有一个新的世界,至此苏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1.江南秋日--为壶中日月,袖里乾坤。兄弟加更【12/25】 八月末,鄱阳湖上,天气已经转凉,却依然还带着一丝暑气。 这会是上午时分,还没到一天最热的时候,在茫茫湖面上,还有丝清晨时的水雾尚未散去,隔着淡薄雾气,还能依稀看到湖畔边的山峰。 风景嘛,也就马马虎虎。 不过落在心下舒适的人眼中,这万里江山,又何处不是好风景? 船舱中还有悠远轻灵的琴声回荡,合着缕缕水波,总让人心下安定,但每当这种好时候,就总有煞风景的,没眼色的人跳将出来。 一阵胡闹,把旁人的好兴致弄得一团糟。 琴声中,大船四周,已有破裂的舢板四处摇曳。 正沉入水下的尸体,将青葱湖面都染上了点点血光,前来劫掠的鄱阳水匪头子,眼见点子扎手,已有退意。 载着他的船上,十几个桨手正拼了命的摇桨,试图将老大和自己,带离这突如其来的险境。 他们一边摇着手中木浆,一边发出嘈杂尖锐的呼喊。 似乎这充满恐惧的喊声,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力量,让他们更快的逃走。 但,并不能。 在这现实的世界里,精神上的焦急,很难转化为行动上的迅捷。 于是那绝望的老大,只能拄着鱼叉,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穿着黑纱外衣,梳着武士髻的男人,自水面凌波而行。 那人也不用兵刃,就那么随随便便,以一双肉掌,将自己麾下的四艘船,三四十个兄弟打入水下,每每在一声巨响之后,便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那人,力气怎么这般大! 看他在水面上踏波而行的悠闲样子,莫不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哐” 这水匪老大惊愕之间,便看到眼前那人,隔着十丈远,朝自己这边凌空打出一拳,两仪拳劲,刚猛无双,带它爆发时,水面就像是被无形之物重击。 水翻白浪,向两侧划开汹涌水波。 又有木屑横飞,船只的船舷,都被打出一个破口裂痕。 在船只剧烈摇晃,已是漏水间,好几个倒霉的桨手,都被震动抛下水去。 “稳住!稳住!” 水匪头子厉声大喊,试图让已经吓破胆的手下们稳住场面,但第二句喝骂还没出口,便眼前一黑,那个十丈之外的高手,却已如鸿雁一样,轻飘飘的落在了自己眼前。 他明明涉水而来,但那黑色步靴上,却没沾上一滴水。 “你是首领?” 那人轻声问了句。 水匪头子心中尽是恐惧,这会哪敢承认? 好在他平日不讲究排场,衣物穿着和其他水匪也无甚区别,只要自己咬着牙不说,也许就能... “他是首领?” 那人又扭头看向船上被吓傻的其他人,听到这询问,几个脑子木讷的,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哈。 完蛋! “咔” 水匪头子还没来及求饶,便感觉虎钳一样的手指,扣在自己脖子上,手指收紧如钢索,在咔擦闷响声中,生锈的鱼叉跌落在地。 连带着首领的尸体,也被抛入水中。 剩下的匪徒吓得跪倒在地,一个个瑟瑟发抖,苦声求饶。 “首恶已除,剩下的便滚吧。” 那人看也不看他们,挥了挥宽大袖口,随口说道: “若是再被沈某知道,这鄱阳湖上水匪依旧猖獗,那下次再遇到,尔等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他起身掠入湖面,踏波而行,如黑影闪过湖水,几息之后,又回到了自家船上。 雪霁真气透体而出,如流风一样卷过体外,将血腥气吹散,这才在甲板上一众落月商坊的伙计们崇拜的注视中,抬步走入船舱中。 “咱家姑爷就是厉害!” 甲板上,一个年纪不大的伙计,手里紧紧抓着竹枪,对身边人说: “你刚也看到了,姑爷就那么随手一挥,那匪人的船就断成两截,不愧是武林高手。” “那是。” 另一人也是与有荣焉,他附和道: “咱家姑爷可是江湖有名的大侠客,在中原,江南都吃的开,前几日过乌山,那近千人的绿林山寨,还不是乖乖送上仪程,护送咱们过乌山的。 有姑爷威名在,就没人敢惹咱们落月商号。” “嚼什么舌根呢!” 这几人说的热闹,却引来大纲头不满,他喝骂道: “还不赶紧去收拾甲板,把被匪人弄坏的舷梯修一修,你等如此悠闲,这午后是不想吃饭了,对吧?” 伙计们顿时一哄而散,赶紧去忙了。 小声议论,还是有的,这些年轻人们,刚眼见自家姑爷大发神威,分分钟解决了水匪,这会正是激动之时呢。 但对于除了水匪的主人公而言,这事却寻常的很,完全不值得称道。 “夫君真是好威风呢。” 待沈秋走入装饰的华丽的船舱中,便听到琴声暂缓,还有一声调笑。 他回过头,就看到瑶琴正从船舱外的亭台走进来,还是江南仕女的打扮,但已不带面纱,以往总是垂下的长发,也盘了起来,梳做新妇打扮。 她手里握着装点珠玉的美人扇,刚才定是看到了沈秋驱逐水匪的威风。 大眼睛里,尽是一抹温柔的光。 “小小水匪,自然是随手就打发了。” 沈秋坐在椅子上,对瑶琴招了招手,后者慢步走上前来,正欲坐在沈秋旁边的椅子上,却被这坏人伸手一捞,便被抱入怀中。 这等亲昵,让瑶琴惊呼一声,她伸手在沈秋肩膀上打了一下,轻声说: “被人看到了。” “可是你我已经成婚了呀。” 沈秋哈哈一笑,将头抵在瑶琴额头处,他嗅着娇妻发鬓旁的幽香,说: “这夫妻之间,不就该亲昵一些吗? 还有之前苏管事送你我离开苏州时,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尽是催促,让我两赶紧传宗接代,给苏家生出嫡子嫡女呢。” “话是这么说。” 瑶琴脸颊微红,她说: “但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的,怕也不是好时候。你我从苏州一路过来,眼见那些自中原,淮南退下来的溃兵,一伙一伙的,搅得地方不靖。 唉,这繁华江南,怕也要乱了。” “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 沈秋伸手在瑶琴额头上弹了弹,挽住瑶琴纤细腰肢,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说: “洛阳那边,最少平静,这两月之间,北朝大军一路入中原,直往淮南去,估计是想要打过长江去,一时半会也顾不上回身攻击洛阳。 咱们在那边,还有几年安生日子过的,若你想要,那就趁着还平静,生一个。” “不要!” 瑶琴瘪着嘴,她靠在沈秋怀中,闭着眼睛,低声说: “还有圣火教呢,现在生了孩子,怕是还要被他们惦记上。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河洛帮,洛阳那边都指着你呢。” “这倒也是。” 沈秋眯起眼睛,他说: “若是能杀了阳桃,破了圣火教,你我的日子,才能真正安生下来。” 听到沈秋如此说,瑶琴心头一紧,手便握在了沈秋手腕上。 她是生怕沈秋真的要去西域,行刺杀之事,但若无人帮衬,自己夫君武艺再高,也怕不是阳桃的对手。 这动作让沈秋低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瑶琴眼中紧张,便安抚到: “我也就是吹吹牛,你不必害怕。 以我现在的武艺,还远不是阳桃的对手,最少得再练上三五年,待完全吃透了这两仪神拳,再寻上几门奇功,邀上江湖好手,再去圣火山拜访一番。” 说到这里,沈秋也有些无奈。 他伸手扣住手腕上的剑玉,他说: “这两仪神拳,厉害确实是厉害,但当真晦涩难懂,都练了两个月了,才只是堪堪入门,不愧是天下绝等武学。” 这话说得瑶琴眨了眨眼睛。 她直起身体,对沈秋说: “我是不懂江湖武艺,但当年跟着母亲学提纵术的时候,也听闻母亲说起过,但凡是江湖绝学,没个几年功夫,连参悟都难,别说练的精通。 夫君你得了盟主赏识,赐予这两仪拳谱,没两个月就入了门,这已经是如飞一般了,你还不满足?” 沈秋摇了摇头。 具体的事情,他可没办法给瑶琴解释。 确实,自洛阳大战,从任豪那里得到两仪拳谱,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如今沈秋刀术已入瓶颈,短期难以突破,便将每日修行,转入了这拳掌之术。 而洛阳一战,沈秋将那些低劣幻影,尽数送入剑玉黑沙,让剑玉再次唤醒几分。 以如今剑玉幻梦与外界的时间流速对比,已达到了一比三的程度,换句话说,沈秋练两仪神拳,已练了八个多月了。 这才是堪堪入门,进展之慢,已让沈秋大皱眉头。 朔雪玄功那等奇功,借剑玉修行,也不过四五个月,就已登堂入室了,这只是两仪神拳的基础篇,却慢如龟爬。 很显然,这已经不是努力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沈秋伸手揉了揉额头,有些烦躁的说: “为夫天资鲁钝,根骨也只是中人之姿,练这水磨功夫的内功心法勉强还行,遇到这等考验悟性的江湖绝技,就当真抓了瞎。 不仅是两仪拳术,还有提纵身法,乃至刀法,都要比旁人慢出太多,全靠以勤补拙。” 说到这里,沈秋又想到了张岚和青青。 待沈秋和瑶琴从洛阳出发去苏州,祭拜师父,看看家人时,那张岚的鬼影魔功,已入八成境界,五仙传承的万花灵玉指,也已学的炉火纯青。 青青更是夸张。 芥子僧所传缚龙功,那也是江湖绝技。 她从初学,到接近大成,只用了不到四个月... 当然,这其中有血脉加成的缘故,按照沈秋的推测,那缚龙功,应该是范家独门绝学,人人都能学,但想要练到大成,就只有范家血裔能做到。 但饶是如此,这个速度,也已惊掉了沈秋和小铁的下巴。 对于张岚和青青这等根骨极佳,悟性非凡的人而言,修行武艺所谓的“瓶颈”,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卡住沈秋的那些晦涩问题,在他们眼前,就如薄纸一样。 只需轻轻一推,就会破开。 “人和人的体质根骨,果然不能一概而论。” 沈秋不由的叹了口气。 这悟性根骨,天生天养,就如转世投胎一样,自己根本挑选不得。 若非要做个直观的例子,那就好像,大家都在疯狂做题,学的是一样的知识,沈秋就只能一板一眼的套公式,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解题。 而张岚,青青这等神童,往往能用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解开一道道难题。 大家做普通试卷时,沈秋可以依靠刷题,来达到和他们一样解体效率,无非是熬夜多做些卷子。 但一旦遇到那种真正的难题,怪题,沈秋做再多卷子,也只是多了些经验。 而张岚,青青,则可以继续用奇思妙想,轻松解开。 努力,可以弥补天才与庸才,百分之九十九的差距。 但剩下的那百分之一,留再多汗水,付出再多辛劳,却还是无能为力。 “你别忧烦。” 瑶琴见沈秋眉头紧皱,便伸出手,将沈秋额头抚平,她温柔的说: “我家夫君已经很了不起了,两三年的时间,就已成一代大侠,名满江湖,我是信你的,你定然会达成心中所想。 你定然会踏上这武林的至高顶峰,我从未怀疑过。 成了婚之后,夫君的行事,也变得温和起来了呢。” 瑶琴轻笑着说: “我听小铁青青说,以往夫君遇到这些打家劫舍,害人性命的毛贼,都是除恶务尽的,现在却只诛首恶,放了他们。 莫不是,在为你我未来的孩儿积攒功德福气?” “是啊。” 沈秋握住瑶琴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他说: “现在毕竟也是正派中人了嘛,总要讲点好生之德,若是杀戮过甚,又免不得被盟主大人训斥一番。就算那些毛贼运气好吧。” 沈秋轻叹一声,说: “但若还有下次,那就谁也救不得他们了。 咱们这一趟回苏州祭拜,遇到淮南战乱,以往水道走不得,只能从潇湘转路江西,路上慢慢悠悠,已是大半个月了。 也不知道,洛阳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我怕夫君想的不是洛阳吧?” 瑶琴转了转眼睛,她在沈秋耳边,轻声说: “这回程,也要过潇湘,离洞庭湖也不远,要不要,顺路去拜访一下潇湘剑门,让妾身也看看,夫君那位江湖红颜知己呢?” “呀” 瑶琴话刚说完,腰部就被沈秋手指轻轻一戳,真气流散,如触电一般,让她惊得跳起来,便看到沈秋眯着眼睛,佯做恶狠狠的说: “你这小女子,吃的飞醋,还敢调戏你家夫君,呵,今晚就看我沈大侠降妖除魔一番,好好收拾你这圣火教妖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2.关中烽火--为壶中日月,袖里乾坤。兄弟加更【13/25】 两个月前,北朝大军偷袭洛阳,正派侠客正面迎面,破了北朝攻势。 但狡猾的北寇,却趁着中原注意力都被洛阳之战吸引的机会,派了偏师,自郑州,开封一线突入中原,在魔教妖人的配合下,两座军城一夜易手。 甚至连大规模的冲突都没爆发。 之后半月,北朝六万大军集结,在中原之地一路肆虐,连下许昌,周口,蔡州,信阳数座大城,兵峰直至淮南潇湘两地,惹得天下震动。 又因开封城易手当晚,有奇异星相划过天际,整个神州各地,看的清清楚楚,闹得整个南朝一时混乱如一锅粥一般。 临安那边已有传言,说北朝入主天下,南朝国灭已是定局。 当然,有妥协的软骨头,自然也有敢反抗的硬骨头,南朝淮南王赵彪急调各处军马,往淮南潇湘两地集结,势要挡住北朝大军。 北朝那边,也没有丝毫犹豫。 大军推进到信阳,便停下了往潇湘去的步伐,转而调转矛头,从汝南,亳州两线,往淮南攻略,显然,他们的下一步目标,就是攻入淮南,直达长江天险。 在八月初旬,南北大军在亳州城下大战一场,北朝三万人,南朝六万人,这等数量差距,南朝应该是赢得轻松。 无奈北朝国师在亳州城下,又上演了一出“千里冰封”。 亳州城墙被轰塌三分之一。 北朝大军根本不与南朝在城外缠斗,五千骑兵直接冲入城中,纵火掠夺。 一日之后,亳州失陷,南朝六万大军死伤不到一成,却只能退往宿州。 七日之后,宿州落陷,同样是高兴冰封城墙,使北朝大军长驱直入。 十五日后,八月末,阜阳城下,也传出糟糕消息,这次北朝国师都没有封冻城墙,只是现身威胁一番,阜阳府令就被吓得开城投降。 但这也怪不得南朝官员软骨头,实在是亳州,宿州之事,太过耸人听闻,而一旦城破,北寇必要纵火烧城,一城百姓,必然是死伤无数。 总之,在高兴的“仙法”相助之下,北朝大军势如破竹,南朝那边根本拿不出好办法。 等到沈秋和瑶琴这对新婚夫妇,到襄阳城的时候,就听到了北朝两路大军,合围淮南,霸都的消息,按照襄阳城中说书人的说法。 最多不过月旬,北朝就能攻克两座雄城,兵峰将抵长江天险。 若是那北朝国师,再能弄出冰封长江,使凶狠大军,直冲江南的壮举,南朝国灭,怕也就在这一两年里了。 “危险耸听,哗众取宠!” 在暂时休息的酒楼中,沈秋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对身旁面色红润,美若天仙的妻子说: “高兴哪有那个本事,冰封城墙,都是借助朔雪玄功大成后,才能勉强做到,至于冰封长江,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夫君不是也会朔雪玄功?” 瑶琴这会带着面纱,给沈秋添了杯茶,她轻声说: “那高兴能做到的,夫君你...” “我做不到。” 沈秋耸了耸肩,对瑶琴说: “朔雪玄功修到最后,世间寒气已无法满足需求,必须借助长白寒魄那等仙家奇物,才能修到大成。而那世间最后一块长白寒魄,已经被你家夫君毁了。 按照现在的进展,我最多也只能修到炉火纯青之境,封冻一座小村镇已是极限,要封冻城墙,再使之破碎,做不到的。” 瑶琴抿了抿嘴,说: “那还真是可惜了。” “可惜,倒也不可惜。” 沈秋的手指动了动,雪霁真气和朔雪寒气纠缠着束于指尖,在桌子上留下一道寒霜痕迹。 他看着指尖同时运作的两团真气,眼中有精光闪耀。 他轻声说: “五行门的五行真气,五行相生,端的神妙。 再加上这两仪神拳的行气方式,给了我些启发,我心中已有思索,若是能成,就算没了长白寒魄,朔雪玄功大成,也未尝没有可能。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不急,你也吃点东西,昨晚...你受累了。” “不许说!” 听到沈秋说起昨夜之事,瑶琴羞的面颊涨红,她摸了摸纤腰,这坏人,让她现在腰还一阵酸痛。 “夫君你当真是坏人,那些羞人的姿势...你从哪学来的?” 听到瑶琴纠结质问,沈秋打了个哈哈。 他端起茶杯,说: “张岚教的,你也知道,那浪荡子最喜欢和美人玩耍,这闺房之事嘛,他自然也是...” “祸事了,祸事了!” 沈秋话还没说完,便听到楼下传来阵阵嘈杂,让那说书人正说得兴起的时事都被打断。 沈秋向下看去,就看到一名带着朴刀的江湖人踉跄着闯入酒楼。 大概是心情激愤,这江湖人也没有压低声音,大声对坐在边缘的几名同道喊到: “西域生乱了! 十几万胡冦七日前,已攻破天水,正往陈仓去呢,天策军潇湘大营已经拔营出征,诸位同道,我等都是关中好汉,万万不可坐视家乡遭难。 快别吃了! 带好行李,咱们这就回关中去!” 几名江湖人匆忙会了帐,便起身离开,但这江湖人带来的消息,却让酒楼里一片哗然,人人都在痛骂西域贼子,狼子野心。 但在二楼上,沈秋却从这消息里,察觉出了更多隐秘。 他放下筷子,看着同样面色严肃的瑶琴,他说: “看来,魔教当真是要和北朝一条路走到底了。” “这关中遇袭,天策军岂不是被拖住了?” 瑶琴语气焦急的说: “若无天策军配合,仅靠南朝齐鲁边军,又怎么能锁住北朝入中原的要道?” “锁不住的。” 沈秋站起身,对瑶琴说: “自洛阳战起,北朝就按着这个步骤进军。 我等之前还想那高兴为何如此冒险,孤军进犯,若天策军和齐鲁边军两相合力,夺回郑州,开封,他们岂不是要陷入孤地? 但现在看来,高兴敢这么冒险,定然是得到了七绝门张楚的保证,西域胡冦在这时候入侵关中,分明就是在配合北朝行军。 不能在这里再多留了。” 他对瑶琴伸出手,握住瑶琴手腕,沉声说: “咱们必须尽快赶回洛阳,中原战局,恐有反复。一旦同在西域的圣火教,也加入对关中的攻击,以它在西域诸国,几十万信徒的体量... 洛阳危矣,天下危矣。” --------------- 陈仓古道,莽莽山林,大散关下。 天策士卒,正在收兵回营,一缕夕阳斜照山下战场,遍地都是尸体,还有些残破旗帜被堆在一起,正有士卒引火烧之。 这一战规模不大。 先行而来的胡冦先锋,也不过一千多人,是临近侦查,被天策军两侧堵住,打了场畅快淋漓的歼灭战。 士卒们几乎毫无损伤,各个心气高涨,这些西域胡冦,也不过如此嘛。 但骑在马上的天策军副将,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收拢士卒,加派探马。” 副将将自己的枪挂在马兜上,对身后几名都尉说: “让探马往天水方向去,查证胡冦到底有多少人,是否分兵,首领是谁,务必查清楚!” “遵命。” 几名校尉都尉领命而去,副将再次看了一眼上下战场,摇了摇头,便带着十几名亲兵,回去大散关关隘营地。 副将回了自己住的房中,便拿起信纸,研墨提笔,要写封信,给驻守在长安的大将军。 这位副将三十多岁,正值壮年,身形宽大,常年习武,乃是悍勇之士,又从小跟在天策大将军身边,学的兵法韬略。 说是文武双全,并不为过。 而且,他与天策大将军的关系,还非常寻常。 大将军李守国有妻子,但年轻时战场杀伤,坏了身体,能行房,却没法孕育子嗣,自年轻时,便陆续收了三名义子。 这位面色坚毅,留着胡须的副将,就是其中之一。 他叫李定国,乃是三名李家义子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李卫国和李报国的哥哥。 三十多岁,已成天策军五位副将之一,位高权重,统帅三万精兵,守在大散关要道上。 其实,说句实话,也不怪赵虎赵彪两兄弟如此忌惮天策军。 南北对峙的情况下,南朝需要天策军镇守西北防线。 但天策军内部,却早已有军阀割据之势。 这天策军六万人,上上下下,都被大将军李守国一手把控,处处都安插亲信。 天策一军,号称天下强兵,却已像是李家私产。 完全就是听调不听宣的架势。 更重要的是,李守国虽然受了南朝封赏,但他并不忠于南朝。 甚至从未掩饰过自己这一想法。 他统帅天策军镇守西北,是为已经亡了的大楚守国门,可不是为了篡位的赵家人,这样的情况,让南朝高层,如何敢信任天策军? 可惜,他们又离不了它,只能敬而远之,各种限制,却拿上下一体,坚若磐石的天策军一点办法都没有。 “唉,局势动荡,当真诡谲。” 李定国写完了信,将信塞入竹筒,让亲兵以飞鸽传书,送去长安。 他自己则站在房中,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心中尽是思虑。 “大散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关隘凶险,又被天策军长期驻守,以三万精兵,要挡住破关而来的胡冦,并不难。” 李定国的手指,在地图上滑了一下,他轻声说: “纵使西域胡冦十几万人倾巢而来,我也有信心能守住最少三年,但...” 他的手指抬起,又放在了陕北与甘肃交接的地方,眼睛也眯了起来。 天策军六万人,镇守关中,压得西域胡冦十几年不敢有动作,端的是定海神针一样。但问题是,这六万人,要守住的,可不只是一个大散关。 他们要防备的,也不只是不成气候的西域胡冦。 还有来自蒙古草原的蒙古部落。 延吉大汉数年前身死,让蒙古部落分裂,但李定国一直听说,北朝有和蒙古结盟的打算,一旦双方真的结盟,蒙古部落,再从北方叩关。 还有那西域的魔教圣火教,若是两方合力,定边大营的两万人,真不一定能挡住。 “北朝已绕过洛阳,攻入中原。” 李定国的手指,顺着关中一路向东南滑动。 天下大势,在他心中不断衍化,若是天策军北路被破,就算他死守在大散关,挡住西域胡冦,也是救不了眼下这糟糕局势。 “蒙古,魔教,北朝,三方若是真的合兵一处,自淮南到潇湘云贵一线,便会顷刻落入北朝手中。” 李定国的手指,在那三处地方划了个圈。 这一圈画的,就将南朝江山一小半花了进去。 只剩下江南,两广,江西,福建等等地方。 但若是这庙算成真,北朝真的鲸吞了那个圈中的地方,剩下这几个地方,根本无险可守,完全就是任由北朝肆虐吞没。 最后,李定国的目光,又落在了云贵方位。 “还有苗疆巫女,若是十几万蛮苗再趁机出云贵...这仗,也就不用打了,除非仙人降世,否则谁也救不了南朝天下。” 他眉头紧皱,越看越烦,越想越乱,便舍了地图,心中气闷,又走出房间,眺望着大散关外的莽莽山林。 “父亲,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又要怎么做?” 李定国闭着眼睛,心中思索。 “这天下大乱,已成定局,咱们天策军,又该何去何从? 我知你忠于大楚,但大楚亡故已有二十余年,我天策军就如无根浮萍一般,死守在这关中大地。天下太平时,倒也罢了,只是如今这天下纷争...” 李定国倒不是想着投降北朝。 他的亲生父母,就是死在北朝攻击大散关的战斗里的,他与天策军绝大部分军士一样,对北朝有刻骨之恨。 但这南朝,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赵家人篡位得国主,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二十多年对峙,也没能让国民归心。 眼下这局势,就算天策军想要死保南朝,也是有心无力。以如今这天下大势,天策军六万人扔进这风云诡谲之中,怕是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乱世之中,这支天下强军,又该何从何处? “二弟前些时日,倒是打了场胜仗,扬了威风,当年的小年轻,现在也能撑起场面了。” 李定国又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兄弟,他严肃脸上,也有了些许笑容。 三个兄弟虽然年纪差的有点多,但彼此之间,关系确实真如亲生兄弟一般。 “只是三弟年幼,又是强项性子,中原大乱,他还守在洛阳,手边只有一帮新兵蛋子,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不过,听说百鸟朝凤枪也在洛阳。 唉,真想去亲眼看看那兵家至宝,若是这宝物再能归了天策军,所有困境,都会迎刃而解。” 心中烦乱难解,李定国也是频频看向关中方向。 他在等着父亲传回信件,也在等着父亲,解他心中疑惑。 父亲在关中等了二十多年,从不谈及天下大势,也不是没人劝他裂土称王,既然不服南朝,为何还要和赵家人虚与委蛇? 每次有这等言论,父亲都是笑眯眯的说,时候未到。 但常年追随父亲的李定国,却有种感觉,父亲根本没有割据一方的想法,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应该是在等一些事情发生。 或者等某些人出现。 待到那人出现后,蛰伏了二十余年的天策军,也会有所动作。 但问题是,刚毅忠诚了一辈子的父亲,他到底... 是在等什么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3.伤离别--为壶中日月,袖里乾坤。兄弟加更【14/25】 九月的燕京,炎热中透着一股秋意将来。 源自北地的风,呼呼吹过燕京的大街小巷,卷起尘土,让这干燥的地方吹起漫天风沙,城中居民却已习以为常。 说起这燕京啊,冬冷夏热,时不时就会有风沙吹卷,还有豪雨落下,让整个城市路面都是一片烂泥,家家户户门窗上都有帘子。 就连吃口水,都得专门找些甜水窝子。 偏偏达官显贵还多,街上跑的三六九等,没准身上就有个皇亲国戚的牌子。 物价又贵。 尤其是近几年,北朝连番打仗,起先只是对商业课以重税,慢慢的,更多的税法,就落在了平头百姓身上。 北朝和南朝面积相当,北朝还稍大一点,但人丁远不如繁华南朝。 这要打仗,就得有人。 于是这些年里,家家户户都有男丁被抽去当兵打仗。 要不然,仅仅依靠那辽东之地的稀少人数,怎能经得起北朝这二十多年的征战不休? 总之,居于此地,真乃大不易。 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从北国四面八方,聚于这座总是天际阴霾的城市之中,忍受着各种不适,也要在这里扎下根来。 为什么? 这里乃是国都。 燕京这座古城雄壮,过去三百年中,一直是大楚的权力中心,乃天下首善之地,当年那年景繁华的很,只是燕京一城,就有近百万人口。 这等雄城,在如今天下,也只有南朝国度临安府,能与之媲美。 而大楚国灭,北朝自辽东入关,占了燕京,也是沾了大楚的福气,那前楚少帝移驾江南时,走的匆忙,几乎将三百年间积攒下的所有财富,都留给了北朝雄主耶律崇。 可惜,二十多年的乱战,让这些不怎么会算账的北朝人,也把大楚的遗泽,快要败的干干净净了。 高兴尽起大军,要尽快破掉南朝,让天下一统。 除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之外,也有很现实的原因。 若是接下来五六年里,不能定鼎天下,就靠北朝这横征暴敛,不用南朝反攻,它自己内部体系,不出十年,怕就要崩坏了。 就拿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来说,北朝国内对商事,民事课以重税,饶是如此,它北朝一年国朝收入,甚至不到南朝的三分之一。 再能打,又如何? 辽东好汉,马上能得天下,马上能治天下乎? 总之,南北两朝,各有各的难处。 再说回这燕京城。 此地乃是北朝心窍一样的重要地方,自然有重兵保护,这些时日,前线战局顺利,街道上也时有兵卒往来,让这城中的气氛,从压抑沉重,变得有些轻松。 但依然有股子镇压天下的意味,煌煌之气,聚于各处,尤其是在那城中皇宫周围,更是威严的紧。 这座宫殿,在大楚朝之前,就已经很雄壮了。 大楚三百年间,勤加修缮,又多有新造楼宇,仅仅是这皇宫,都有座城市大小。 国主所在之地,自然要突出一个天子气象,整个宫殿里成千上万人,可都是为北朝国主服务的,最少名义上如此。 “但在我眼里,这城啊,就和个牢笼一样,每日起来,都看到那城墙阻隔,压得心里烦闷,只想出去转转。” 皇宫之中,养心殿里,北朝国主耶律洁男,正在和自家姐姐说着话。 殿中再无旁人,都被国主赶了出去,反正那些侍奉他的人,和他从来都不是一条心。 尽管并未穿着朝服,但这十几岁的孩子身上,依然挂着各种装饰,都是天下宝物,但挂在衣服上,行走之间便受束缚。 对于这小国主而言,这些玩意哪怕价值连城,在他眼里,也都如锁铐一般,不得自由。 “姐姐这些时日来的少了。” 他盘坐在垫着锦缎的椅子上,一边拿起盘中瓜果,一边对坐在一边,笑着看他的耶律婉说: “怕不是姐姐日渐长大,就和弟弟生分了?” “你这说的哪里话?” 长公主摇了摇头,头上精致的金步摇摇晃着,她卷起肩膀旁的一缕黑发,对自家这旁人面前严肃的紧,自己面前却很跳脱的弟弟说: “我只是...有些忙罢了,今日这不就是抽出空来,来见你了吗?” “还有,半个月?” 小国主手里的瓜果被扔到桌子上,他看着自家姐姐,十几岁的孩子,这一刻也有了正经,从小学习国主礼仪,让他严肃下来,也有股凛然之气。 他看向低着头的姐姐,轻声说: “随行之物,都准备好了吗?” “嗯。” 耶律婉俏丽白净的脸上,努力的露出一抹笑容,但眼中的悲切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房中的气氛,变得凝滞一些。 就像是有无形压力,压在这房子里每一处,压得人实在是喘不过气。 “国师请了辽东最有名的萨满,算出了良辰吉日,又找了大楚的宫中老人,以长公主之礼,为我筹备好了一切。 半月之后,便要启程了。” 耶律婉放开手指上缠着的黑发,她舒了口气,看着弟弟也是一脸忧伤,默然无语,便强打起精神,走到小国主身边。 如儿时那样,将弟弟抱在怀中。 她语气轻柔的说: “我乃是北朝公主,自儿时,便知道,我这一生,总要为国朝做些贡献。此番嫁去蒙古,为国朝联姻,换取蒙古诸部的援助,也算是尽了职责。 如今我朝已攻入中原,依着国师的说法,定鼎天下,也就是之后十年之中。 我弟,以后也就是这天下之主了。” 耶律洁男抱着姐姐,不搭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乎什么天下之主,什么君临神州,对他而言,都毫无意义。 “以后啊,姐姐不在你身边了,你不管是做事,还是起居,都要再谨慎一些。不要仗着性子,再冲撞了国师与朝中重臣。” 耶律婉轻声叮嘱到: “他们为你打下了整个天下,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等到天下一统之后。” “我不想要。” 耶律洁男将头埋在姐姐怀中,他瓮声瓮气的说: “什么天下家国,当朝天子,我不想要。 父亲当年起兵时,我还未降生,但小时候,也听哥哥说过,咱们耶律家,还有几个亲王家,当初根本就想着逐鹿天下,大家只想在辽东偏安一隅。 都是被他通巫教裹挟着,什么准备都没做,就那么一股脑的冲入了中原。 父亲当时,甚至都没想着一切如此顺利,也是被高兴逼迫着,不得不带着辽东好汉,于战阵拼杀。” 耶律婉脸色微变,想要阻止弟弟说下去。 但她伸出的手,却被弟弟握住。 小国主仰起头,已是泪眼朦胧,他看着自家最亲的姐姐,他说: “我等什么准备都没做! 姐姐,连你出嫁之事,都要请大楚宫中人操持,那朝堂之上,所谓重臣,哪个不是大楚国灭留下的软骨头,高兴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以前还有族叔相护,如今族叔战死在齐鲁,我耶律一族便再无: “姐姐可还记得这个? 那些时日,在天目山下,那两个南朝贼子,差点就害了我两人性命呢。我听阿德说,这次洛阳大战,高兴之所以没能攻下城池,就是因这两个人死守洛阳。 他们如今,也已是南朝武林的大侠客了。 让高兴头疼的很呢。” “唉。” 耶律婉知道弟弟是在逗她开心,但她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她将那扳指放在一边,伸手摸着弟弟的头,她叮嘱说: “我知你心中苦闷,但还是要好生活着,我耶律族人来自那白山黑水,苦寒之境,咱们家族的身体里,流的是永远不认输的英雄血。 时局确实艰难。 但弟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姐姐此去蒙古,若能劝的那蒙古大汗,借蒙古之力,也能在朝中作为你的支援,若一切顺利,他高兴为了图谋天下,必不敢害你。” “嗯。” 耶律洁男使劲点了点头。 姐弟两又说了几句话,眼见天色将晚,小国主便将长公主送出偏殿,看她在一众通巫教高手的护卫下,坐上轿子,往皇城之外去了。 “呋...” 待姐姐走后,耶律洁男长出了一口气。 他站在房中,一名小太监偷偷摸摸的过来请安,耶律洁男左右看了看,对那小太监说: “阿德,事情可安排好了?” “回禀国主,已经准备好了,走的燕京丐帮的路子。” 那小太监身体瑟瑟发抖,显然是恐惧至极。 他从小就是和耶律洁男一起长大的,是真正的亲近人,在这皇城之中,千万人里,耶律洁男能相信的,也就他一个了。 小太监抓着拂尘,抬头看着小国主。 耶律洁男把玩着手中匕首,那稚嫩的脸上,尽是一抹让人心头发寒的平静。 而那双眼中,也有如幼狼一样凶狠的光。 “我这条命,无所谓了,就留在这燕京,与他高兴斗到底!那贼人,已夺走我大哥性命,而今还想再夺走我姐姐... 他休想!” “砰” 匕首狠狠插入桌子边缘,入木三分,尾端还在摇曳不休,耶律洁男用力过大,手指被震得破开来,小太监惊呼一声,就要上前包扎伤口。 却被小国主挥手制止。 他将破开的手指,放入嘴中吸吮,感受着那鲜血的味道。 他说: “入主中原,定鼎天下,真像是一场梦啊。 一场我父亲的梦,一场高兴的梦,无数北朝人的梦,却不是我的梦。 呵呵,可是,梦终究是梦,它总会醒的。真想看看,梦醒时分,高兴那张老脸上的绝望。” 小国主放开手指,他感受着手指上的微疼,又舒了口气,摆出一副国主应有的肃穆表情。 他要准备做一个吉祥物该做的工作,去见见群臣。 待他走出养心殿,看着眼前那摇摇晃晃的龙辇,这少年心中,已是心冷似铁。 “和姐姐的人生相比,这我从未想过,也从不属于我的天下... 呸! 一文不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4.仙人东来,解救苍生--为壶中日月,袖里乾坤。兄弟加更【15/25】 霸都,淮南首善之地。 这里乃是交通要道,南临长江,北有淮水,就如一道长江天险前的屏障。 在这南北对峙的二十多年中,就如一道厚重城墙,与中原一起,死死护住南朝腹地。 这里也是商业发达的地区。 沈秋以往从洛阳到苏州,都要过霸都做中转,南来北往的客商,也多寻霸都作为商号所在。 这座城的繁荣,不逊于洛阳。 只是现在,霸都城下,已没有了往日的繁华景象。 北朝大军三万人,已经将霸都围的水泄不通,还有在郑州那边投降了北朝的南朝降卒,也被编入了北朝大军中。 让霸都周围的北朝人,数目达到了惊人的五万多。 尽管对于两国交战而言,这五万人,也算不得大势力,但问题是,以往有中原齐鲁在前顶着,这二十多年里,淮南之地的人,哪里见过如此众多的军队? 从四处收拢的溃兵,几乎就是北朝人的“免费劝降官”。 他们把北朝国师,在亳州,阜阳的冰封千里反复说着,就好像是北朝那边有仙人相助。 这霸都啊,肯定是守不住的! 万一破了城,大家也都别跑。 投降就行了。 这一次北朝人一改往日的凶蛮,阜阳那边举城投降,北朝也没有大肆杀戮。看样子,这些辽东蛮子开了窍,此番似乎也要走“怀柔”那一套了。 总之,北军包围霸都这几日里,城里已经是人心惶惶。 若不是赵彪亲自带军驻守于此,怕是城中早就哗变了,但赵彪位高权重,却也是个凡夫俗子,人心涣散之下,他根本压不住。 而今日一早,城外北军就擂鼓上阵,看样子是要攻城了。 “贼子!” 霸都城墙上,穿着重甲的赵彪,拄着手中大刀,看着城下那乌秧乌秧的北朝人,就如黑色的海浪一样,入目之处,皆是大旗飘扬。 这南朝摄政,便狠狠的骂了一句。 赵彪已年近五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迟暮之人。 但他常年兵伍,也算是久经战阵,并没有因为成了摄政,就养出一身肥膘。 只看外表,这位淮南王,确实有股军阵杀气在身,留着短须,眼睛挺大,除了脸颊有几道伤痕之外,也算的不怒自威。 不过眼神虚浮些,穿着重甲,走出十几丈,便喘了口气。 这些年虽然没有到骄奢淫逸的地步,但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享用什么的,都是一流,也有些被酒色财气,掏空身子的征兆。 但这人,却不是个废物。 能在中原等地从容布置,挡住北朝十多年的进攻,淮南王绝对是有本事的。 只是这一次,北朝来的太快! 郑州,开封一线的落陷,快的近乎毫无征兆,一下子打乱了淮南王的战略防卫,还有那北朝国师用“妖术”破城,实在是超出统兵大将的思虑之外了。 “王爷,此处凶险,北朝狗贼这是要攻城了,您先下城,坐镇后方,且看儿郎们杀敌!” 跟在赵彪身后的霸都守将谄媚的奉承了一句。 结果引来赵彪怒视。 这淮南王冷哼道: “北朝国师有妖法,能顷刻破城,若是在霸都也来上一次,本王就算藏得再好,又有何用?你不必多说,去城里,准备好应对的人马! 若是北朝破城,定要把他们统统给本王打出去!” 说完,赵彪又环视四周,对周围那些将校大声喊到: “尔等也不要想着偷奸耍滑,本王今日就在这城头督战,与霸都一城百姓共存亡!尔等也要同心拼命,打退北朝狗贼,本王自有封赏前程给你们。 若是敢玩什么小心思,不用北朝人出手,本王就先把那等偷奸耍滑之人在这城头砍了祭旗! 尔等可听清楚了!” 眼见平日里笑呵呵的淮南王动了真格,周围将校自然齐声应诺。 “去吧!” 赵彪一挥手,将校们立刻离开。 他站在城楼上,伸手拍了拍眼前厚重的城墙砖石,眼中也有疑虑,若是北朝人摆开军阵,你来我往的攻城,他倒也不怕。 这霸都城墙修的不比洛阳差,城中也都是精锐战兵,靠着防守军势,拖住北朝人,直到后方援军渡江而来,或者齐鲁边军自东北方赶来支援。 赵彪有信心守住城池。 但问题是,这一次,北朝那边,可不只有刀枪了。 高兴若是出手攻城,这霸都城里,可不像洛阳那么幸运,有那任豪那等天榜出手,僵持一二。 “江湖贼子,可恶!” 赵彪又骂了一句。 也不知道是在骂高兴堂堂天榜,却一点都不讲究。 还是在骂南朝江湖人士一个个狼心狗肺,不愿为朝廷效力。 但他再怎么愤怒,也改变不了局势。 半个时辰之后,北朝大军开始行动了,但却不是步卒,也不带工程兵器,就是大队骑兵往霸都这边冲来。 眼看这情况,赵彪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 不好! 北朝狗贼,又要用那通巫教邪术! “哐” 赵彪还没下达命令,就见一道白芒破空而来,狠狠撞在霸都城墙上,却无有震动,而是白霜蔓延,就如晶莹冰花在城墙上绽放开来。 淮南王看的清楚,那冰花反射着阳光,在七彩琉璃光晕之中,只是一瞬,便将数丈宽的城墙封冻起来。 寒冰四处漫卷,将一队逃亡不及的兵卒也封入其中。 就如一大串冰雕,栩栩如生,看得人头皮发麻。 “赵彪!今日本座,就送你下黄泉去!” 一声怒吼,自北军阵地中响起,赵彪猛地抬头,就看到一只森寒骨刀激射而出,划过天际,如闪电般打在封冻城墙上。 “砰” 一声闷响。 在无数人惊慌失措的大喊中,洛阳城的那一幕,又在霸都城墙上重现,数以万吨的砖石夯土,随着冰霜破碎,一起化作漫天飞舞的碎屑。 就如一阵冰雨一样,劈头盖脸的打在城墙左右。 “唰” 赵彪扬起手中大刀,将迎面砸来的冰块斩碎开,常年行伍,他也有一身军阵武艺,只是比不得江湖高手那般精巧。 淮南王牙呲目裂,霸都城墙破去十丈宽的沟壑,就像是在城门之外,再开了一扇门。 北朝骑兵加速前冲,后方步卒也大声嘶吼,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当真就如潮水拍打破碎的堤坝。 赵彪早已作了安排,在城墙后方,有南朝精锐死死防护,但这骤然破城,实在是太过骇人,等到北军冲入城中,哪怕将校反应神速,但依然被骑兵冲的七零八落。 “杀!杀退他们!” 赵彪下了城,带着数千精锐,冲杀到城墙破口。 这淮南王真到该拼命的时候,也毫不含糊,他左砍右杀,只是片刻,身上重甲就已浴血,身后士卒见淮南王亲自冲阵,一个个大呼死战。 在惨烈鏖战两炷香后,那被高兴用妖法破开的城墙裂痕,竟又有了被南朝人重新夺回来的征兆。 “赵彪受死!” 眼见复城在望,赵彪喘了口气,正要让副将顶上,却在乱军之中,听到一声闷雷巨响。 他仰起头,就看到漫天风雪,冲杀而来,在那狂风暴雪,森寒之境中,他看到了手持骨刀的高兴,正一脸狞笑,朝着他的方位砸了下来。 “高兴!狗贼!” 赵彪瞪大眼睛,大骂道: “你也好歹是一朝国师,竟如此不要脸皮!” “砰” 寒潮落地,白色霜雪朝着四面八方翻滚,就如巨兽张口,将十几丈内的所有事物都吞没其中,赵彪身上更是挂满寒霜,手中大刀断裂,被冲的狼狈倒地。 他爬起来,就看到全身挂满了冰棱,寒气森森,犹如寒鬼一般的北朝国师,正从近百个冰雕中漫步向前,手持骨刀,灰蒙蒙的眼中尽是冷意。 “脸面?” 高兴沙哑着声音,真如冰块一样森寒阴冷。 他如缩地成寸,掠到赵彪身前,一脚将淮南王压在地上,手中骨刀举起,那骨刀缠着冰刃,在阳光下溅射流光。 北朝国师对南朝淮南王说: “本座要的是整个天下!要脸面做甚? 待你死后,下一个死在本座手中的,便是你那侄子,南朝国主,赵鸣!” “唰” 骨刀挥砍而下,赵彪脸上尽是冻疮,被高兴一身雄厚寒气,压在地面,挣扎不得,便只得闭目等死,但他临死前,还在大喊到: “南朝儿郎!死战于此!杀啊!” “铛” 想象中的痛苦并未出现,反而是刀剑撞击的声音,在赵彪耳边响起。 淮南王疑惑的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身前,正插着一把明光闪闪的古朴长剑,直视剑身,就如登高望渊,似有云雾遮目,影影幢幢,看不清楚。 也是这把剑凌空飞来,正挡开了高兴砍下的骨刀,救了赵彪一命。 淮南王疑惑之间,又听到一声呵斥。 紧接着,那插在地上的长剑,就如无人握持,破地而出,在赵彪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长剑在空中飞舞,抖落漫天寒气。 那古剑一分二,二分四。 转瞬之间,便是密密麻麻的剑影攻向高兴,那些剑影似真非真,在空中组成绚丽剑阵,将高兴一身寒气尽数破去。 它们竟还能分开,就如千光化影,逼退高兴的同时,无数把虚幻长剑又自天际落下,如剑雨一般,横扫过冲入城墙的北军。 只是片刻,北朝骑兵便损伤惨重。 在剑影纷飞之间,丢下千具尸体,狼狈而退,南军见北朝人退了,顿时士气大涨,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硬是将他们赶出城墙裂痕之外。 高兴自然不愿放过这个破城机会。 他怒吼着,卷起冰封千里的寒潮,漫卷如龙,还欲击杀赵彪和一众赶来救援的将校。 那寒龙飞舞,所到之处,无物可挡。 吾命休矣。 赵彪狼狈的向后急退,但寒潮来得更快,眼见自己就要被寒霜吞没,赵彪心中哀叹一声。 但... “嗡” 轻灵剑鸣,在这一瞬,响彻全城,似乎有无数把剑同时出鞘,在赵彪回头看时,便见千万剑光聚散身后,如一道剑莲开放,将他护在其中。 寒潮扑面而来,打在剑莲之上,却始终无法破开剑莲防御。 至此僵持数息之后,赵彪又听到一声缥缈声。 “去!” “砰” 之前救了赵彪一命的那古剑,便如飞龙当空,呼啸着飞向身前,将恐怖寒潮一分为二,又在嘶鸣之间,狠狠的破开高兴护身寒气,一剑刺在他腰腹之上。 又有气劲碰撞,如爆弹引爆,将周身十丈之内,都卷入气劲爆发的狂风之间。 “啊” 一声惨叫之后,狂风快速散去,霸都城墙裂痕之下,只剩下一个五六丈宽的凹陷,还有破烂的衣物,散发着寒气的血珠,支离破碎的大地。 再仰头看去,高兴已捂着伤口,在城墙上借力一次,狼狈而逃。 “蓬莱狗贼!本座必不与你罢休!你且等着!本座下次再来,看你还能护的这霸都一城!” “蓬莱?” 赵彪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他回头看去,就看到在城楼顶端,正有个穿着道袍,背着剑匣的缥缈身影。 那人站在阳光之下,背对着他们,随手一招,那刺入地下的凌虚剑,就如乳燕归巢,发出阵阵剑鸣,飞入天空。 绕着那道人转了一圈,最后滑入剑匣之中。 紧接着,那道人回头看了一眼,便要起身飞离这处。 就好像,他来这里,救下赵彪和霸都城,也只是随手为之罢了。 “仙人莫走!” 赵彪心头一紧,赶忙走出几步,大喊到: “仙人为何而来?” 那道人听到赵彪呼唤,离去的脚步停了停,他手握拂尘,轻声回答说: “不忍见世间疾苦,为解救苍生而来。” 只是随口言语,却清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连那些幸存下来的兵卒们,都一脸呆滞看着那蓬莱仙人,有迷信些的,已经跪倒在地。 刚才那一手千光化剑,实在不像是俗世武者的手段。 必是仙人无疑。 “仙人既要拯救苍生,不如也救我等一救!” 赵彪顾不得脸面,大喊了一句,那原本欲走的仙人,似乎也迟疑了片刻。 “仙人若不出手相救,这霸都一城,十几万百姓,可就见不到明日了,还求仙人垂怜我等!救一救这霸都苍生吧。” 淮南王大声疾呼,身后一众将校也是纷纷祈求。 城墙已破,城外数万北军,若是无人搭救,这霸都破城,可就在今日了。 谁不想活? 眼见众人祈求诚恳,又见赵彪也单膝跪下,又见四周聚拢的兵卒越来越多,各个面带崇拜敬意,那城楼上的道人似是很满意。 他微微点了点头,随手甩了甩拂尘,说: “好。那本君,便也救你们一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5.仙家兵术--为Kowan兄弟加更【16/25】 霸都这里,乃是南朝如今摄政亲王,淮南王赵彪的府衙所在,也是封地所在。 而赵彪这人,并不是个酒囊饭袋。 赵虎的独子,赵彪的侄子赵鸣,如今也才二十来岁,前些年刚刚主政,虽是兵家后裔,但有国主之尊,自然上不得战场。 所以自兄长赵虎被魔教人刺杀,死的稀里糊涂之后,赵彪就接管了南朝的军国大事。 还有那威侯赵廉,也是赵家自己人。 但威侯年事已高,他所统帅的齐鲁边军,只负责齐鲁之地的战略,剩下从淮南,中原,江西,到潇湘之地的防御,都是由赵彪来参谋策划的。 至于再往西去,那关中之地,自有天策军的李家军阀统管,赵彪也不用费心。 而从江南再往南去,两广,福建那些地方,远离前线战事,更不需要统筹军事,赵虎在时,便封了几个赵家人去那些地方主政。 主要是为南朝保证商业,政令。 说简单点,就是捞钱。 这二十多年中,南北朝攻伐不休,军国要事乃是头等大事,至于家国统治,使百姓归心等等,虽然赵家人一直也在做,但收效甚微。 毕竟,他们是篡位夺权的,夺了权之后,又不能使地方安靖,百姓自然无不怀念大楚时代的国泰民安。 但这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以沈秋的话说,这南北朝,就是在比烂。 目前看来,南朝更烂一点,所以被有勇力的北朝压得节节败退。 不过今日一战,霸都差点落陷,危急之时,又有仙人突然出现,解了战场危局。 这南朝国运啊,到底还没完! 赵彪使人大肆宣扬,说仙人降世援助南朝,北朝狗贼不值一提,在这个封建时代,今日又有千人看到了仙人现身,打退妖邪的场面。 结果这个说法出奇的好用。 待到下午时分,整个城中的士气大涨,就连那些原本心中畏惧,打算破城就要投降的溃兵们,也似是安定下来。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而城外北军攻城失利,高兴又受了伤,便后退了五里扎营,这让霸都城中气氛更热烈了一些。 城墙之上的裂痕,正被南朝兵卒,用滚木礌石快速封堵,而在霸都城中,淮南王府邸里,赵彪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换了药。 完全就是沐浴焚香之后,才赶来见蓬莱仙人。 这位仙长被挽留在城中,此时就在淮南王府邸后院的花园亭台中,他似是对外物毫不关心,就盘坐于亭台外的赏玩奇石上。 双手叠放在腹部,手中握着拂尘。 午后的阳光,找在这繁花盛开的花园中,各种奇珍花卉争奇斗艳,那金色的光晕,也仿佛给这些花,还有奇石上的仙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赵彪没有立刻去打扰。 他站在花园入口处,远远打量着那位仙人,眼中也有一抹狐疑和审视。 赵彪这人,行伍出身,随着大哥赵虎一起夺了大楚一半江山,在富贵之后,也没有染上骄奢淫逸的毛病,更没有如高兴对待耶律洁男那样,试图架空自己的侄子。 他是用心辅佐侄子成事,又常年镇守淮南等地,当真是好臣子的典范。 但人无完人,赵彪也有自己的嗜好。 之前在苏州,花青就向沈兰吐槽过,他去临安游玩,结果被淮南王知道行踪,便亲自去涅槃寺求见,想求得仙人长生之术,搞得花青不厌其烦。 是的。 赵彪的嗜好,或者叫执念,便是想要脱离俗世,走上仙路,求得长生。 而且,这毛病还不是赵彪成了摄政亲王之后,因贪恋权位才导致的,而是他从年轻时,就有这求仙问道的毛病。 这些年,赵彪去过泰山,去过太岳山,还拜访过一些据说有仙人出没的地方,甚至多次出海,试图寻访蓬莱仙山。 但除了收获一群骗子之外,他真正见到的,唯一一个正牌的仙家弟子,就是花青公子了。 花青当时很明白的告诉赵彪,这世间灵气溃散,早已没有长生之法了。 但赵彪并不信。 今日战阵之上,险些丢了命,但上天垂怜,又送来了一位仙长。 “本王这些年,被骗的够多了。” 赵彪打量着花园中的蓬莱仙人,心中想到: “但今日所见,那千光化剑的场面,当真是做不得假的,想来高兴那厮,也不会付出千人精骑的性命,只是为了诓骗本王。 那厮杀,也并非是假的 不如,先去探探口风?” 想到这里,赵彪心下稍定,便整了整衣服,迈步走入花园之中。 直到走入亭台,靠近那仙人丈许,赵彪正要开口说话,但突然瞪大眼睛,好像是看到了离奇之物。 刚才在花园外,看不清楚,这会靠近了,才发现 这位仙长打坐之时,身体竟是悬空的! 他似是盘坐在奇石上,但实则身体距离石块,有数寸的高度,衣角飘飘,双眼闭着,脸上带着古怪的面具,在他肩膀上,还有珠玉点缀的装饰。 最奇特的是,在他那宽大道袍之外,还有轻纱翻滚,同样是悬空之态。 “这” 赵彪心中一震。 他也见过天榜高手,以那天榜之人的内力,确实能托起身体,做到此等姿态,但就算不是仙人,眼前这人,也肯定是一位天榜无疑。 眼下那高兴用邪术连破数城,自己正愁没有手段应付,若能劝说眼前这人 “淮南王舍了脸面,请本君留下,想必是求本君护你霸都?” 就在赵彪思索时,那仙人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见心思被点破,赵彪也不尴尬,他脸色严肃,双手拱起,对眼前人鞠了个躬,诚挚的说: “确实如此,本王听仙长说,乃视为解救苍生而来,便想请仙长驻留几日,待我朝援军到来,护的一城百姓与家国天下。 还请仙长垂怜。” 那仙人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摆了摆手中拂尘,他语气淡漠的说: “本君不涉江湖之争,亦不涉天下之争,只是见干戈已起,忧思天下离苦,只为解救苍生而来。 兵家之事,本君不喜,淮南王不必再说。 何况,除了你霸都之外,天下受难之众,又何其多?” 这话说得赵彪皱起眉头。 他反问到: “仙长说要解救苍生,却不愿护这一城百姓,反而想要游走天下,这这本王实在理解不能。 仙长去救旁路人,与救我南朝百姓,又有何不同?” “自然是有的。” 那仙人轻声说: “只是无法明言罢了。 这天地大变将至,乃是千年未有之变局,天地如鼎,已有薪柴燃烧,众生如鼎中万物,已是溺亡之境。 本君有心去救,但饶是道法通天,又能救的几人?” 他面具之下,一双仿佛容纳世间万物的眼睛,盯着身前赵彪,他说: “再说,若是溺亡人不懂自救,本君又何必救之?” 这一番哑谜,说的赵彪心中烦躁。 他好像又遇到了那些骗他说能成仙得道的骗子,但眼前这人,是有真本事的,却偏偏无欲无求,让赵彪一时间也有些无措。 那人见他眼神躁动,便轻笑一声,抬手轻轻一点,便有轻灵风声卷来,绕着赵彪旋转一周,就好像将妄念除去,又有风渗入躯体,很是清凉。 不但让赵彪身上冻伤平复几分,甚至连骨头都好似轻了几两。 那怪异轻风扫来,淮南王便感觉心中一定,那些邪思妄念,也平复下来。 这一手,让赵彪心中狐疑顿去。 涅槃寺的圆悟禅师,也是天榜高手,但他的佛家真气,也只能治愈伤势,却无法让人如此清心。 “仙长,你就不要和本王打哑谜了。” 赵彪舒了口气,他坐在那仙人身前,拱手说到: “本王与在霸都与北朝贼寇死战,不能让他们过了淮南,之前听仙长所说,人要自救,复尔才能被仙人救之。 本王想,本王所为,应该也是自救了,但苦于没有自救之法。 本王也不敢强留仙长这等世外之人,只是仙家人,做事讲求缘分因果,仙长今日路过霸都,又救了本王一命,这想来便是缘法。 还请仙长看在这缘法份上,搭救我等。 不管仙长欲求什么,本王只能能做到,定然竭力去做!” “呵呵” 那仙人听到这话,顿时轻笑一声,他摆着拂尘,似有无形之力在周身回荡,让这争奇斗艳的千万花卉飞入空中。 又在气劲牵引下,使那各色花瓣飞来飞去,就好似园中铸成一片浮动花海。 在那花瓣飞舞之间,这仙人抬起头来,他对赵彪说: “你这俗世之人,倒是对我仙家缘法了解的深。 确实,今日本君救下你,便沾了因果,若是放手不管,与我修行不妙。本君确有一法,能救得你麾下儿郎。 本君也受不得你世间俗物,报答之物,大可不必。” 他轻声说: “北朝那五仙妖邪,使妖术害人,有违天道,若是他再敢使五仙妖术,本君定会制裁。而你,你只需记住你我今日之语。 天地大变将至,我蓬莱欲渡世人解脱灾厄,但人唯有自救,方可得救。 记住了吗?” “本王记住了。” 赵彪应了一声,但却再无应答。 他抬头看去,眼前奇石之上,却已再无那仙人身影,而漫天飞舞的繁花,也在他抬头那一刻,洋洋洒洒的坠落下来,正落在花园之中。 就好像这刚才还争奇斗艳的花园,一下次进入了深冬一般,万物凋零。 一切都像是一场真实的梦。 赵彪微微张嘴,眼中尽是惊愕,而在他眼前的奇石上,正有本黑色书典,样貌古朴,不似凡物。 上书五个大字。 “百战辟易诀?” 赵彪拿起那书,翻了几页,眼中便闪过一丝喜意。 这是本类似于内功心法的奇术,但却人人可学,体内修的一缕百战之气,只要不断经历厮杀,战气便能蓬勃而生。 简直是专门为战阵之法而生的绝世武艺。 但赵彪留了个心眼。 他并没有想法,立刻要把这武艺通行全军去学,而是打算先找些溃兵,让他们先去学。 看看成果如何。 再想到刚才仙长已经许诺,若是高兴再要使邪法破城,便会迎来制裁,这便让赵彪内心大定。 若真是真刀真枪的厮杀,他才不会畏惧那些北朝狗贼! “哎呀” 待赵彪走出花园,才猛地想起一事。 他颇为遗憾的拍了拍脑门,痛心疾首的说: “竟忘了问那仙长的道号,也忘了询问长生之事罢了,先熬过眼前这一关,先看看这仙家兵术,效用如何,再说其他!” ----------------- “哎呀,小铁兄弟,你莫要这么吝啬,我不会让你白做的。我用我的内功和你换,好不好?” 洛阳城中,府兵训练的大校场里,小铁背着重剑疾步行走,洛阳大营天策都尉李报国,则紧跟在他身后,好像是在央求着什么。 “张岚那货信口胡说,却让我被你盯上了。” 小铁被这货已经弄得不厌其烦,便回过头,对李报国说: “但李都尉,我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龙虎百战诀,可不是人人都能学的!” 小铁见李报国一脸不信,便用心解释到: “就算我愿意教,你们也不能学! 这门奇功排斥真气都是其次,它虽然门槛很低,但对修行者体质要求甚严。若是气血不足,精元不盛,强行去学,便会损伤筋骨体魄,留下不可治愈的暗伤。 你自己想想,我这身龙虎战气何等锋锐,若无一副天生好筋骨,只是战气流通,须臾之间,便会刺伤五脏六腑。 若你真把这奇功教给你那些新兵去学,让他们强行去燃烧心火,修行战气,那下场就是,人人折寿! 本能活到花甲之年,现在怕是连而立都活不到了。” 小铁看着李报国暗淡下来的表情,他伸出手,在这人榜第一的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你也是学武之人,你应知道,这天底下,没有那种一夜就能成就高手的武学。 若真有,你反而要小心些了,天上不会掉馅饼。 我知你练兵焦急,但饭总得一口一口的吃吧,你天策军的练兵之术已经很厉害了,无非是多练些时日罢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 小铁对李报国招了招手,他说: “李都尉,便随我去码头,迎接大哥和大嫂吧。 他们来了信,一会就要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6.北朝来客--为Kowan兄弟加更【17/25】 “大哥这一趟可去的久了。” 已经翻新过的洛阳码头上,小铁见沈秋和瑶琴从船上走下来,便迎上前去,对大哥大嫂鞠了个躬,这才说到: “自八月初离了洛阳,这都九月份了,才得回来。可是路上耽搁了?” “没法子嘛。” 沈秋背着刀匣,搀扶着自家老婆,对小铁说: “中原淮南之地,兵荒马乱,我倒是无妨,但瑶琴不习武艺,便只能走潇湘江西一线,绕的路远了,自然时间就长。 这回来后半段,我两人还是快马加鞭,不然还得再有一周才能回来呢。” “那大哥大嫂一路辛苦了。” 小铁嘿嘿一笑,挥手唤来河洛帮拳师驾驭的大马车,请嫂子坐入车中,又和沈秋坐在车辕上,一共赶来的李报国,则骑在马上,跟着两人。 “李都尉,武艺进展不错呀。” 沈秋靠在马车边,瞥了一眼沉默的李报国,这天策小将一月不见,身上身上便越发锐利,当真如一杆挺直的枪。 这显然是修行武艺有成。 不过李报国的枪术已炉火纯青,那细细想来,便应该是内功修成了。 “内功确有突破,但和沈大侠差得远呢。” 李报国拉着马缰,打了个哈哈。 自洛阳一战之后,沈秋名扬天下,现在去到各处,都要被尊称一声河洛大侠,李报国是和沈秋一起厮杀过的,自然对沈秋的勇武心中赞赏。 这一声大侠,叫的心服口服。 “你这就是客气了。” 沈秋笑了笑,他复尔问到: “我与瑶琴,在路上已听到了西域胡冦攻破天水的消息,你天策军的两个哥哥,有没有告诉你更多内幕?关中那边,可还挺得住?” “大哥来了信,二哥昨日也遣了信使过来。” 李报国如今是洛阳天策军都尉,军中情报交流,自然有他的一份。 听到沈秋询问,他也不隐瞒,年轻的脸上露出一丝愁容,对沈秋说: “大哥驻守大散关,面对胡冦叩关,倒是稳如泰山,那大散关乃天下雄关,又有三万精卒防守,哪怕西域胡冦倾巢而来,也绝对不可能攻破关隘。 只是二哥那边就有些麻烦。” 李报国骑在马上,往关中方向看了看,他说: “二哥的一部人马,已经从渭南,往陕北御守而去了,父亲定然是担忧蒙古诸部,趁势南下,还有...西域的圣火教妖人。 他们若也加入,那陕北之地的战事,就要难上加难。 我听闻,长安大营也已经开始召回老卒,估计父亲也已做好了支援陕北的准备,二哥来了信使,意思是,若是战事不妙,我这洛阳大营的六千新兵,怕也要入关中了。” 说到这里,李报国叹了口气,他说: “我倒是不怕打仗。 但问题是,这麾下六千军马,只是刚刚招募,训练不到一月,哪怕有雷诗音大龙头和丐帮大龙头的鼎力支援,这须臾之间,也成不了战力。” “啊?” 坐在马车另一边的小铁愕然说到: “怪不得你那么着急,都不顾忌讳,把主意打到了我这龙虎百战诀身上,原来如此。” “病急乱投医!” 沈秋听到两人对话,用脚后跟都能猜到其中之事,他哼了一声,随口说道: “那龙虎百战诀乃天下奇功,岂是人人都能学的? 若真人人都能学,那才是乱套了。 报国,你也莫急,你二哥给你来信,只是以备不时之忧罢了。那张楚纠结西域胡冦,也只是为了给北朝攻略中原赢得时间,不让你们天策军去捣乱。 高兴又不是张楚他老子,以张楚的狡猾性子,怎可能拿出全部家底,去支援北朝之事? 它魔教各宗之间,何曾如此相亲相爱了?” 李报国仔细想想,沈秋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 洛阳一战,那伙魔教人,眼见战事不利,就纷纷撤出洛阳,除了通巫教死忠外,也没见魔教人以死相斗,想来,自己确实是有些焦急。 这可不是为将之道! 李报国顿时点了点头,让自己焦灼的心思先静下来。 “这一月里,洛阳城可还好?” 沈秋又问到,小铁点了点头,说: “都挺好的,诗音花钱雇了城中人,去修缮城墙,江湖各处都有战死义士的遗孀孩儿,被送到洛阳这边,河洛帮的声威也是传扬出去了。 这些时日,四处都有江湖人来投奔。 哦,对了,大哥,任豪盟主,半月前已经离了洛阳,说是回了金陵,林菀冬掌门和冲和道长也随他一起走了。 林掌门还让我转告你,有时间去潇湘剑门坐一坐,她还说,替她弟子,恭喜大哥和大嫂成婚,还说这是好事,于你,于林女侠都好。” 小铁话说完,马车里就传来一声轻笑。 沈秋则摆了摆手,示意小铁不要再讲这个话题了。 “李义坚还说大哥不讲义气呢。” 小铁偷看了一眼沈秋,看到大哥面色未变化,又说起了另一件事,他说: “义坚说他成婚,都请了大哥去喝喜酒,但大哥与大嫂喜结连理,却连个喜宴都不办,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家兄弟。” “这话说得。” 沈秋没说话,骑在马上的李报国却抱起双臂,反驳说到: “雷爷,浪僧,乃是沈大侠和瑶琴大姐的长辈,虽说不是直系,但孝期未过,若不是瑶琴大姐的情况特殊,就还等一年才能结亲,更别说什么大操大办了。 沈大侠这事做的没错,谁也挑不出毛病的。” “义坚就是口嗨。” 沈秋倒不在意,他摆了摆手,吹了声口哨,惊鸿兽拍打着翅膀自天空落下,正落在沈秋手臂上,对沈秋嘎嘎怪叫了两声。 灵活的脑袋左右摆着,让漂亮的翎羽也甩来甩去。 “青青她们已经在家中等待了。” 沈秋通过惊鸿兽那两声怪叫,便懂了它的意思,对小铁说了句,一扬手,凤头鹰又卷起风浪,冲入天际。 旁边的李报国看的一脸羡慕。 但凡好男儿,谁不想有只如此神骏的灵兽相伴? “待这几头凤头鹰两年后生了小辈,便送你一只。” 沈秋注意到了李都尉的表情变化,他笑呵呵的说了一句,让李报国面露喜色,他还要回校场去练兵,便在城门口,和沈秋一行抱拳告辞。 待李报国走过,沈秋扭头看着小铁,他说: “这龙虎百战诀的事,怎么又被李报国知道了?又是说漏嘴了?” “还不是张岚那货!” 提起这事,小铁就愤愤不平,他对大哥控诉到: “他这些时日,不知怎的,就和李报国厮混到一块去了,有一日似是喝醉了,便随口乱说,引得李报国那货就天天来烦我。” “张岚虽然浪荡,但却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 沈秋摇了摇头,他细细思索,便心下了然,他对小铁说: “他应是在给我等拉人脉,想来也是见到了李报国在天策军里的特殊地位,这才与他亲近。 他之所以说起那茬,大概是见到李报国没有好功法,困于人榜无法突破,这才想让你传授百战决给李报国。 你和李报国有了授艺之恩,将来若是遇到事情,天策军那边也能帮衬一二。” 他摩挲着下巴,对小铁说: “只是张岚估计也没料到,李报国手里有货的,他现在修的内功,可不一般,你见他呼吸绵长,有若龟息,想来肯定是一门道门功法,而且品级不低。” “嗯。” 小铁也摸着刚长出的胡须,点了点头。 他见大哥蓄胡,自己也想留个帅气的胡子,只是十六岁的年纪,这胡须也很难留成的。 “若真如大哥所说,那我也就不怪张岚了。” “是,既然认了他当兄弟,就得信任他一点。” 沈秋舒了口气,他说: “这天下眼见就要大乱,张岚想必也是看到了,这才如此着急的为我等拉关系,他倒是真适合做这个。” 两兄弟说了会话,马车中,瑶琴也开口问到: “小铁,你最近和诗音,还好吧?” “嘿嘿,挺好的。” 小铁摸了摸自己短短的发茬,憨憨笑着,对自家大嫂说: “我和她现在见面,也如往常一般,心中也没有那股怪异了,话都说开了,诗音待到十六,便再说我两婚事,现在不着急。” “你是不着急。” 沈秋瞥了小铁一眼,他说: “我和瑶琴急得很,圣火教虎视眈眈呢,你两婚事一日不落地,我们心中便一日有忧烦。如今我与瑶琴成婚,有夫妻之实,那阳桃能选的,也就只剩下诗音一个。 桃花老人如今不想战,也不行了。 现在想来,当日张楚如此轻易的放了瑶琴安全,怕也是早早想到了这一层,才有恃无恐。 那张楚,心思真是阴沉的可怕。” 沈秋说: “刚才李报国在,我不好说。 但现在都是自家人,我也不瞒你,按我的估计,圣火教也加入战事,是迟早的事,天策军那边,估计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小铁心中也是严肃,也有股焦灼。 他打定主意,接下来的时日里,定要更加努力的好生练武,一个男人,要是连自己未来妻子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脸面,谈及纵横江湖? 一行人回到雷府,沈秋和瑶琴,先去给雷爷和浪僧上了柱香,这才回到厅堂,和青青,诗音,玄鱼一众丫头见面。 结果刚一见面,青青就神神秘秘的告诉了师兄一个古怪的消息。 “今日一早,洛阳城里来了个人,去了丐帮总坛,还指名道姓说,要见师兄你和小铁。” 小师妹眼珠子转来转去,她压低声音,像是讲鬼故事一样,对沈秋说: “师兄,你猜那人是哪里来的?” “哪里?” 沈秋配合着小师妹努力营造的气氛,追问了一句。 青青眼睛瞪大,说: “是燕京那边!” “燕京?” 沈秋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他和那北朝国度,天下雄城燕京,唯一的联系,就是他的身世了。 沈秋是出生在燕郊的,在燕郊的小村子里混混沌沌的活到十二岁,遇到了张莫邪,后来闹饥荒,村子里男人都被抓去当兵,剩下的人都饿死的差不多了。 他那会遇到往北地走镖的路不羁和青青,这才活了下来。 但这燕京来人,肯定不是千里迢迢来找他寻亲的,沈秋记得清楚,自己这一世的亲人,早就尽数死在那场饥荒里了。 “看来得去一趟丐帮总坛。” 沈秋站起身来,拂了拂袖子,对瑶琴点了点头,便往门外去。 “师兄我跟你一起去。” 青青兴高采烈的跟在师兄身后,好姬友诗音这段时间忙于河洛帮事务,玄鱼整天和张岚腻腻歪歪,瑶琴姐姐又是河洛帮掌柜长老之一,这回了洛阳,肯定也闲不下来。 她已经无聊好久了。 便想着和师兄再出去冒险一番。 “行,跟上吧。” 沈秋也不再是原来那样,把小师妹护的死死的。 一方面,洛阳城里如今很安全。 另一方面,青青如今也不是江湖菜鸟了。 神秘的缚龙功已学的纯熟,又有魅影步法,鬼影针,公输巧手,绝影七杀等等江湖一流的武艺。 搏杀经验也有了些,只要再用水磨工夫,将内功推入更高境界,以青青的天赋,要入地榜,也就是最多三四年的功夫。 她已有自保之力,就算打不过,人榜里也没几个人能追的上她。 不是谁都有张岚那样的家世,在武艺稀松时,就已有了逍遥游这等绝世轻功的。 说起张岚,那货有了完整的鬼影魔功,又有了万花灵玉指,此时实力,估计也已入了地榜。 他和小铁一样,倒是属于厚积薄发的类型了。 而出了雷府,沈秋和青青骑着马,往丐帮总坛去,路上青青神神秘秘的掏出一张纸,塞进沈秋手里,还叮嘱他千万不要给别人看。 沈秋瞥了一眼纸上内容,就瞪圆了眼睛。 他拉住马缰,抓着青青手腕,低声问到: “这摧魂神爪的修炼方法,你从哪得来的?” “嘿嘿” 小师妹得意的在师兄面前摆了摆手指,她说: “秘密!师兄,山鬼哥哥,还有小铁,都有大奇遇,但咱青青,也是有的。 可别小看我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7.截杀--为狐狸先生有点烦兄弟加更【18/25】 青青说的神秘,其实她给沈秋的纸条上写的东西,很简短。 那些描述,并非是摧魂神爪的详细运功路线。 这七绝门拳掌绝技第三重境界,也没有具体的运功路线可以讲,纸张上的东西,最多只能说是前人的武学经验。 张岚很早之前,就告诉过沈秋。 摧魂爪可以考功法秘籍,修到鬼爪境界,但再往上第三重,就没有捷径可走了。 这门阴戾的拳掌功夫,要突破桎梏,只能靠个人领悟。 偏偏,个人领悟这方面,是沈秋最严重的短板。 所以很早之前,摧魂鬼爪的修行,就进入了瓶颈期,在得到了两仪神拳的拳谱之后,沈秋干脆就不在摧魂爪上浪费时间了。 只是现在,青青着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要将体内真气,淬炼到一分一毫,使之如臂指使,即便是离体而出,也要受自身操纵控制。” 待两人走入丐帮总坛时,沈秋心里还在思索这神爪的武学精要。 青青拿出的那张纸上的描述,也不只是谁写的。 很通俗,只有寥寥百字,但却将神爪的原理,说的清清楚楚,还给出了具体的几个练习方法。 “先用真气包裹烛火,使之吹拂不灭;然后再用真气覆盖树叶,从一片到三十片,待到三十片树叶缠绕周身,提纵之时,不落不升,便到下一重。 这最后一重,便是要使精纯真气离体而出,形成无形气团,不断压缩,从体外五寸,到一尺,三尺,七尺,最后到十尺为准。 气团凝而不散,随心意爆裂或紧缩,神爪便初成了。” 沈秋的手指活动着,似是手痒,恨不得现在就要试一试。 这段文字,其实并不只是修炼神爪的方法,还是一种提纯真气的方式。 武者体内的丹田就那么大,想要不断容纳更多真气,迟早都要寻获真气凝练的方式。 而进入天榜境界,想要入先天之境,就有一个阶段是炼虚返实,将后天真气极度压缩,配以体内内功流转,重新练为先天之炁。 其实原理和这真气提纯都是一样的,只是具体操作不同罢了。 “沈大侠,你这是刚在苏州省完亲,回了洛阳?” 听到沈秋过来,丐帮大龙头张屠狗亲自出门迎接,这大龙头拄着青竹棍,穿着乞丐百衲衣,手里还抓着一根烧鸡腿。 当真是不注意形象的很。 而丐帮总坛,也不神秘,就在洛阳城中边缘的一处大宅院里。 听说这里曾是张屠狗的祖宅。 当年张家世代屠户,也是有薄财的,后来败光了,宅院也被卖掉,张屠狗成了丐帮大龙头后,雷爷还专门赎回了宅子,送给张屠狗当做总坛使用。 “张叔,我还带了礼物呢。” 沈秋和张屠狗也算是熟络了,他手里提着两坛子好酒,这倒不是故意贿赂。 “这是我宋叔,托我从苏州给大龙头带过来的,他说他年事已高,这最近中原又乱,他没办法赶来洛阳,给大龙头庆生,便只能托我送来礼物。” “哎呀,老宋就是客气。” 张屠狗笑眯眯的将那两坛酒接过来,他咬着鸡腿说: “咱都是叫花子了,还庆什么生,真是穷讲究。”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收了礼物,还是很高兴,张屠狗将沈秋和青青映入正厅,当即就有收拾的很干净的小乞丐,送上茶水。 “你两人,是为了那燕京来人过来的吧?” 张屠狗喝了口茶,将鸡骨头丢到院外,他在宅子里养了几条狗,是他心爱之物。 在群犬吠叫之中,张屠狗擦了擦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沈秋,他说: “那人已经走了。” “嗯?” 沈秋接过信,便问道: “走得这么急吗?” “不急不行啊。” 张屠狗哀叹一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沈秋和青青说: “来人,可是我丐帮燕京分舵的掌事,是与你宋叔一样的老伙计了,他若是长久失踪,燕京城中分舵,怕会生乱。 那伙北朝人野的很,街上遇到四肢健全的乞丐,也不管年纪,统统都要拉去充军的。” “能劳动分舵掌事,亲自送信?” 沈秋一边拆信,一边问到: “到底是何事,如此重要?连丐帮内部的飞鸽传书,都不能用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张屠狗摊开双手,一脸坦然的说: “咱丐帮转行做情报差事,最重名声。 这南来北往请咱们送信传话,那是看得起丐帮,这偷看信件之事,万万做不得。不过咱老张也问过他,他却也说不清。 只是说燕京城里有个老伙计,托他送封信来洛阳。 但听他的意思,这信,好像和北朝那边的大族有些关系。” 说到这里,张屠狗的眼神,在沈秋身上打量了几下,他说: “沈大侠,咱老张也听你宋叔说起过,你乃是在燕郊出生的,儿时都是在那里生活的,莫非,你家还是北朝大族不成?” “张叔说笑了,沈某乃是汉人,根正苗红...嘶。” 沈秋展开信封,里面掉出来一个东西,他扫了一眼,那是个玉扳指,在背面有个“仇”字。 话未说完,扫了一眼信的沈秋,抓着扳指,倒吸一口凉气。 信里的内容,真的有些超乎他想象了。 青青在一旁偷看,看了几行字,也是瞪大了眼睛,瞅向自家师兄,就好像看到了外星人一样,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张叔,这事谢谢了。” 沈秋当即起身,收好信,对张屠狗抱了抱拳,丐帮大龙头看到沈秋表情变化,就知道这信里所说之事,小不了。 但他也没有多问,只是亲自将沈秋和青青送出大门,又说了几句话,便目送他们离开了。 刚才和张屠狗接触了一下,剑玉中多了张屠狗的幻影,但此时沈秋并不关注这个,他和青青走出好几条街后,青青这才压低声音,一脸惊讶的对师兄说: “师兄,你和小铁在辽东那会,到底都做了什么!怎么还和北朝小国主都以兄弟相称了?你们是和那耶律洁男,拜了把子?” “只是遇见过,我和他说话都不超过五句。” 沈秋抓着马缰,心中思索,对青青说: “但那会,那孩子和小铁玩的不错,兴许是他两之间,有了朋友之义。耶律洁男,还没你年纪大呢,我当时看走了眼,以为那孩子年纪小,没个主见。” 他摸了摸手中的信,摇了摇头,说: “但他能做出这等决断,看来以后长大,也绝非池中之物。 只是这件事关系太大,得回去和其他人商议一下。” 两人赶回雷府,将一家人聚在一起,连跑出城外,和玄鱼风花雪月的张岚都喊了回来。 惊鸿兽带着信,还往太行山飞了一趟,把消息告诉了山鬼,让那每日都是吃饭睡觉杀北人的结义兄长,这几日不要乱跑,就在山中等待。 “你说什么? 北朝小国主,雇我们这些正派人,去截杀他姐姐的和亲车队?不会吧,不会吧?” 张岚刚回到雷府,就听说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 他一脸狐疑,直到亲自看完了那封耶律洁男亲笔写的,还改了北朝国主印信的信之后,这才信了几分。 不过这浪荡公子的第一反应却是... “不能去,这八成是个陷阱!” 张岚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一边摇着,一边在厅堂中走来走去。 他如狗头军师一般,皱着眉头,对沈秋,小铁,青青,诗音,玄鱼,还有在一旁打算盘算账的瑶琴说: “那北朝人,尤其是高兴老贼,恨你和小铁入骨。 那小国主又没个实权,完全就是通巫教的傀儡,没准就是他配合高兴老贼,设下陷阱,故意诓骗你过去。 没准你这一去,那车队里就跳出来十几个地榜高手,要把你围杀当场!而且这是北朝和蒙古秘密和亲,蒙古那边肯定也有高手参与。” 身穿白衣,风流倜傥,面如美玉的张岚,语气笃定的说: “本少爷给你们说,可别小看那草原高手,漠北之地,盛产刀客,他们又自小在马背上长大,一手草原弯刀,凶狠的很。 尤其是那些金帐刀客,多信奉草原长生天,一个个打起仗来,悍不畏死。 而且各个都极擅御射,还有秘传的御射之法和千里追踪之法,就如草原狼群。等闲江湖人,一旦被围住,就很难逃生了。” 听到张岚所说,沈秋点了点头,他又看向小铁,说: “小铁,你怎么想?” “我觉得吧...” 小铁摩挲着手里失而复得的玉扳指,坐在雷诗音身边,他抓着信纸,皱着眉头说: “张岚说的有理。 但大哥,你我也见过那耶律姐弟,说实话,以耶律洁男和他姐姐之间的亲昵,又是年轻人性子,能做出这等事,我觉得不稀奇。” 他看着眼前众人,又说到: “那草原之地,我没去过。 但我小时候,听辽东马帮也说过,草原人,都是游牧的,日子过得苦,而且性情凶悍,女子地位低得很。 那耶律婉乃是北朝长公主,从小锦衣玉食,大哥也见过那姑娘,那么瘦弱,就如瑶琴大姐一样,有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 若她是真去了恶劣的草原,只怕活不过五年。咱们都知道的事,北朝小国主不可能不知道? 他信里也说了,他恨高兴以他姐姐作为筹码,换取蒙古出兵,却又无力反抗,心下肯定愤恨。” “那他为何要找你,还有沈秋哥哥?” 雷诗音当了大龙头,平日里穿的碎花长裙,也换成了更端庄威严的黑裙。 她学瑶琴,用轻纱遮脸,一边把玩着手中玉环,一边分析道: “即便身为傀儡,那也是国主,而且耶律一族,在北朝乃是皇族,我不信,这等密事,他连个可信的人都挑不出来,还要千里迢迢,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请你和沈秋哥哥出手。 这事啊,里外透着几分诡异。” 雷诗音微闭着眼睛,小脑瓜里思维飞速旋转,她又说: “但,若是这事能成,于沈秋哥哥,还有你,还有我河洛帮,都没有坏处! 眼下南北交战,正是双方对立之时,若是我等能做成这件事,坏了北朝和蒙古的联姻。到时候传扬出去,河洛帮的威名就能再上一层楼。 沈秋哥哥和你们几个,在江湖上,名声也会更加响亮。 咱们那位盟主大人,讲究的是习武安邦,又曾是军人出身,若是知道此事,定然心里高兴的很,也会更器重沈秋哥哥。 所以,这件事,风险大,收益也大。” “哎呀,你这就想差了,诗音。” 玄鱼抖着手臂上趴着的两只玉石蛤蟆,挤着眼睛,对雷诗音说: “这道理,我都能想明白。 那北朝小国主,不是没有人可用,而是这事啊,他不敢自己出手的,一旦被高兴察觉,他耶律一族,估计就要灭族了。 我还在苗疆的时候,师父就对我说过,高兴那人,天生反骨。 北朝雄主耶律崇在时,还能压制他几分,但耶律崇被冯爷爷毒死之后,留下孤儿寡女,连王子都被高兴害死了。 那人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国主之尊,留着耶律洁男,就是为了占个大义罢了,真惹得他火起,把那小国主,杀了也就杀了。” 玄鱼看了一眼沈秋,她说: “他送信过来,怕也是被逼无奈,眼下,意外结识的沈秋和小铁,就是他想要救姐姐出苦海,手里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所以问题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了。” 青青趴在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她是不喜欢动脑子的,听其他人分析了一圈,便看着师兄,总结道: “双方说的都有理,师兄,你怎么看?” “我?” 沈秋抿了抿嘴,他手指弹动,说: “我觉得你们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 重点不在于耶律婉,我和小铁与她也只是见过一面罢了,谈不上交情。 重点在于,耶律洁男在信里,把双方秘密和亲的路线,布置,说的一清二楚,连通巫教出动了几名高手都说的清楚。 人家小国主的意思很明显了,你们不要胡乱分析了。” 沈秋站起身来,他说: “人家就是要借刀杀人。 他知道咱们和北朝人不共戴天,便送给咱们一个放手截杀的机会! 高兴刚攻了洛阳,让咱们死伤惨重。现在有个机会,能狠狠的给高兴一记耳光,打得他老脸生疼,你们去不去?” 沈秋耸了耸肩,伸手一抓,公输巧手运作之间,刀匣横飞过来,落入手中,他背上刀匣,对其他人说: “反正我去,山鬼兄长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大哥去,我也去。” 小铁站起身,活动着肩膀,说: “刚好锻体术初成,此番便去看看这横练功夫的威力。” “两个莽夫!不,算上山鬼,就是三个,他那样的人,肯定是不会拒绝这事的,他也根本不会考虑其他。 当真是对北朝人爱的深沉,但咱们不能如此无智。” 张岚撇着嘴,一脸不屑的说: “若是陷阱呢?” “那...不是更好吗?” 沈秋瞥了他一眼,反问到: “我巴不得高兴派更多高手来送死,只要他本人不来,我兄弟四人合力,通巫教谁是咱们对手? 张岚,你这失败主义的老毛病,又犯了啊。” “嘁” 张岚偷看了一眼玄鱼的表情,他收起折扇,大声说: “谁说本少爷怕了?不就是通巫教人嘛,本少爷陪你们去一趟就是了!” “这才对嘛。” 沈秋对他招了招手,走向门外午后天色,他回头看了眼瑶琴,这大掌柜正用双手撑着下巴,目送夫君去做大事,她并未阻止,温柔眼中尽是一抹回护和叮嘱。 沈秋对妻子点了点头,又对其他人说: “青青,玄鱼,护好瑶琴和诗音。小铁,张岚,咱们走。杀北朝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8.耶律婉--为狐狸先生有点烦兄弟加更【19/25】 “瑶琴姐姐,你都不管管!” 眼见沈秋三人骑了快马,在午后阳光下,离了洛阳,青青便噘着嘴,一脸不满的跑到瑶琴身边撒娇,弄得瑶琴没办法精心算账。 她对瑶琴说: “你和师兄成了婚,当时说好的,你主内,师兄主外,但有大事,要夫妻两人一起参谋的。你看师兄又跑去闯祸了,你也不说句话。” “啊?” 瑶琴扭头看了青青一眼,她脸色玩味的说: “你这丫头,怕是嫌你师兄出去闯祸,不带你吧?女孩子家家的,多学学诗音和玄鱼,整天想着打打杀杀,像个什么样子!” 瑶琴摆出嫂子的气势,伸手在青青额头敲了一记,她说: “以后你这脾气,小心嫁不出去。” “才不要嫁出去。” 青青嬉笑着抱着瑶琴的手臂摇来摇去,她说: “还要给师兄和姐姐的孩子当姑姑呢。再说了,我才十五,想这些太远了,师兄说,女孩子要到二十才能出嫁呢。” “听他胡说!” 瑶琴摇了摇头,她对青青说: “这女子十六,便要出嫁,乃是人伦常理,就如诗音和小铁一般。姐姐我是没办法,才拖到二十,你可不能学我,那就是老姑娘了,嫁不出去了。 你也莫要闹了,别打扰我算账。 你去和玄鱼,诗音玩一玩,下午时分,咱们去白马寺礼佛,顺便去看看芥子大师,也不知他受伤恢复如何了。” 沈秋这边三人午后出了洛阳,往太行山去,两地有段距离。 三年前,沈秋和青青从太行到洛阳,花了足足六天。 不过现在,都是江湖高手了,可以用真气缓解马匹疲劳,日夜兼程,在第二天午夜时,他们就到了太行山麓山口。 刚到山里,就有凤头鹰青鸾前来领路,翻山花了小半夜,在凌晨时分,三人到了山鬼隐居的山坡上。 “呀,这山鬼兄剑法凌厉,没成想,住的地方竟如此简陋。” 张岚牵着马,跟着沈秋小铁上山坡,嘴里还絮絮叨叨的一阵评论,小铁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倒是分外好奇。 不过,他并不觉得山鬼这地方寒颤。 当年,他和师父在辽东隐居的荒山,也不比这里好出多少。 这在洛阳苏州繁华之地,住的久了,骤然见到这乡土风情的小屋子,小铁还有些怀念呢。 而山鬼听到动静,也是推开门来,在星空下迎接三位兄弟。 手里还抓着一卷书。 “又在夜里看书。” 沈秋不满的对山鬼说: “你这眼睛,真不想要了,剑术对眼力要求可高的很,你这毛病,真得改改。” “就你话多!沙雕。” 山鬼瞥了沈秋一眼,随口说了一句。 他知道沈秋是在开玩笑。 大家都是修行真气的人,眼睛疲劳,用真气在眼部流转一周,疲劳尽去,这江湖里,真少有眼睛不好的武者。 除非是天生眼疾,那真是没办法了。 但公孙愚,最终还是收起了书,将三人迎入自己房中。 三年不来,山鬼房子里的陈设,倒是多了些,多了张像模像样的书桌,桌上有文房四宝,还有个石头做的镇纸,还在墙上挂了几幅字。 应该是他自己写的。 从散乱,到规整,代表着山鬼看书识字的好几个阶段。 沈秋在房子扫了一眼。 看到了角落里那把,青青最喜欢的瘸腿椅子,心下一阵暖意,似是又回到了三年前,他和青青,在山鬼这里蹭吃蹭喝的日子。 啊,一晃间,三年都过去了。 时间真是快啊。 “信你收到了。” 沈秋坐在桌边,拿起刚摘来的黄瓜,随手一搓,咔擦咬了一口,对带着鬼面的公孙愚说: “你去不去?” 山鬼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沈秋。 这是什么怪问题? 杀北朝人啊... 这种事,他难道还会拒绝吗? 沈秋看到山鬼眼神,也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他咳嗽了一声,将怀中的信放在桌子上,又用手指在桌子上随手画了几笔。 寒气四溢间,桌子上便多了一副简易的太行北麓的地图。 在摇晃昏暗的灯光下,他对眼前三人说: “按照耶律洁男给的路线,他姐姐是要从山西入草原,具体应该是在大同附近,咱们穿越过太行北麓,就能到达那地方。 而且最近山西境内的北朝军队,都被高兴抽掉去攻打淮南中原,那地方防御空虚的很。” 沈秋的手指在桌上一划,咬着黄瓜,说: “咱们快进快出,找好埋伏地点,小半夜时间,便足够了!只是路上要耽搁五六天,而且,我对太行北麓那边,不是很熟。” “我去过。” 山鬼看着桌子上的地图,他哑着声说: “南麓这边没有北朝人时,我也会去北麓转一转,那边也有山民信我,可以作为向导。” “行,那就这么定了。” 沈秋舒了口气,说: “休息三个时辰,然后咱们出发。” “等等,还有件事,你们别忘了。” 张岚唤住其他三人,他用折扇在桌子上点了点,说: “耶律婉怎么办?总不能一起杀了吧?” “北朝国主,只是求我们救下他姐姐。” 沈秋摩挲着下巴的口子胡,他说: “也没说要把他姐姐送去哪,燕京肯定不能回,草原那边也不能去,不如索性带回洛阳,再做打算。” “行啊你,沈秋,我没看出来哦。” 张岚笑的猥琐古怪,他说: “这才刚娶了媳妇,就想着小妾的事情了,眼光还高的不行,正妻是圣火圣女,妾室还要北朝长公主。可以可以,不愧是... 呃,你那个下流的词,怎么说来着?” “铑铯铍!” 小铁这边刚接了个话把子,结果被沈秋一指头打在额头上。 “好的不学,净学坏的!” 沈秋丢下一句话,便推门走了出去,他轻车熟路的来到自己三年前住的房子里,推开木头门,也不点灯,就那么躺在床铺上。 被褥依然有点霉味。 但没关系,体内雪霁真气行走一圈,被褥霉味尽消。 他躺在床上,握着剑玉,舒舒服服的进入梦中。 “咔” 沈秋睁开眼睛,在幻梦中,活动了一下手指,摆出两仪神拳起手式,对眼前握着青竹棍的张屠狗幻影说: “听闻张帮主一手莲花棍乃是江湖一绝,今日特来讨教一二。” 一夜无话。 三个时辰,六个小时之后,在幻梦里打满了十八个小时的沈秋,神清气爽的睁开眼睛。 又被折搬山,仇不平虐了一晚,但沈秋已经习惯了。 练武嘛。 输给天榜高手,不丢人,也不寒颤。 更何况,昨晚和曲邪打的有来有回,已经能撑过百招,用了舍身决,还能伤到这货真价实的地榜第一,这就证明,自己的武艺在稳步进步。 虽然每一次进步很小,而且要花比之前十倍的汗水和努力。 但没关系。 沈秋的信条就是,每一步都不需要迈得太大,只要一直走在正确的路上,总有一天会到达终点。 有剑玉在手,时间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 他走出房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抬起手指,看着手指上同时缠绕的雪霁真气和朔雪寒气,心中不由感慨。 “阴阳两仪,真是奇特。” “咦?张岚,你怎么这么凄惨?昨晚跑出去和老虎打架了?” 沈秋刚伸个懒腰,就看到了一脸疲惫,就好似被榨干的张岚,他调笑了一句,却被张岚狠狠瞪了一眼,浪荡公子咬着牙说: “山鬼就是个怪物!简直见鬼了!本公子用十成逍遥游,都躲不开他那把怪剑!他那身剑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啊你,张岚,真是涨本事了。” 沈秋拍了拍张岚肩膀,说: “敢和我山鬼兄长对练,还没被承影一剑刺死,你这手提纵术,绝对已经是独步武林了。” “确实不错。” 沙哑声音中,抱着剑的山鬼自屋檐上一跃而下,轻飘飘的落在沈秋身边,面具之下,双眼中尽是一抹赞赏,他对张岚说: “以前小看了你,你这沙雕的轻功,不错!” 张岚被山鬼这一夸,虽然不知道那个“沙雕”是什么意思,但脸上也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他唰的一声打开扇子,摇晃着,便走向几匹战马。 这同样的夸赞,被不同人说出来,感受自然也不一样。 能被山鬼这等高手承认,张岚心中,也是与有荣焉的。 不过张岚的状态好,小铁的状态却很差。 他是顶着两个黑眼圈,打着哈欠,从房子里走出来的。 这一幕,让沈秋皱起眉头,他说: “又做怪梦了?” “嗯。” 小铁揉着额头,低声说: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好像每次睡觉,和大哥离得近些,就会有怪梦丛生。” 这边山鬼的眼神也变了变,他看着小铁,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小铁的话,沈秋的眼神便往巨阙剑上瞟了瞟,又摸了摸手腕剑玉,他心中的疑虑,又一次加重了一些。 不过小铁现在已入地榜,这等怪梦,影响不到他的体力。 四人带了些干粮,便骑上马,在山鬼的带领下,往太行北麓去了。 这太行山,原本是不分南北的。 莽莽八百里太行山,它北起燕京西山,南到中原王屋山,划分出了神州大地的地形,但自二十五年前的异兽降世后,这太行山,就被从中央分开。 就好像有巨兽狠狠的朝着这山脉中心咬了一口。 不但将山脉凭空截断,还在南北交界处,弄出了一个长达百里的天坑裂谷,就如悬崖峭壁,一路延伸到地下。 没人敢去地下看看,这裂痕入地多深,山中山民,也从不敢到这里来,生怕冲撞到了山神。 不过,太行山中,山神没有。 却有个杀人山鬼。 四日之后,午夜之时,山西大同,与草原只剩下不到三十里的地界,一处北朝边境的驿站中,北朝长公主耶律婉,正准备休息。 连日赶路,让这位长公主甚是疲惫。 照理来说,长公主和亲这种事,自然是国朝大事,讲求一国脸面,大操大办并不为过。 但此时北朝大部分国力,都被用来支撑前线战争。 而且这一次,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乃是秘密和亲。 所以耶律婉也不得不纡尊降贵,一路很是低调,当然,毕竟是长公主,身份高贵,虽然低调,但大队车马护送,还有陪嫁的一干侍女太监。 算上沿途保护的通巫教高手,还有辽东萨满们,人数也达到了近五百人。 他们要在这处边境驿站休息一夜,待明日一早,便有蒙古金帐的使者,来此处迎亲,到时候,声势就更大了。 但今夜,耶律婉虽然疲惫,刚洗了个条件简陋的热水澡,本该是能很快入睡的,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方面,靠近草原,就意味着距离她未来的夫君更进一步。 哪个少女不怀春啊? 耶律婉也就是十七岁的年纪,正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9.诡异--为小徐你瘦了兄弟加更【20/25】 热门推荐: “砰” 如雷暴巨响,撕裂夜空安宁。 沈秋运气不错,刚掠入这北朝驿站,就迎面看到一个通巫教高手舍身扑来。 那通巫教高手,运气也不错。 遇到的是沈秋,不是小铁,也不是张岚。 倒是免了一番折磨。 两仪神拳短暂蓄力,紧接着一拳打出,这一拳朴实无华,就是简简单单的直拳,就是出拳速度比常人出拳快二十倍。 刚猛真气爆发间,这一拳的力量,也比常人大二十倍左右。 这样的一拳,在黑夜突袭中迎面而来,沈秋基本可以肯定,除非是遇到陆归藏那样的妖孽天才,或者是沈兰那样专精暗杀身法的刺客。 否则,地榜高手之中,无人能躲开! 他的信心,也并非空穴来风。 预料的相当准。 “哐” 朝沈秋扑来的通巫教高手,一手精妙玄冰指还没来得及打出指气,身上阴森寒气也只是刚刚升腾,便被这一拳打中心窍。 什么指气,寒气,护身冰甲。 在这一拳之下,灰飞烟灭! 整个人以五倍的速度,倒飞出去,正砸在驿站围墙上,将那低矮的夯土墙,打裂开来,身上寒霜飞裂,将背后夯土墙都蒙上了一层带血的寒气。 沈秋看也不看战果。 他飞身掠起,手中寒芒一闪,覆盖着冰刃的贪狼刀便落入手中。 身后那高手也不必去看了。 被这样必杀一拳打中胸口的瞬间,心窍就已经爆裂开来了。 这地榜和地榜之间的差距,可比人榜第一,和人榜七十二之间的差距,大多了。 武艺嘛。 都是这样,越往高去,彼此之间,差距越大。 但到了天榜,差距反而又小了。 沈秋持刀在手,落在冲出来的北朝黑衣卫人群中,秋意飒飒,寒风带刀,他也不用秋风刀,或者什么独特刀式,就那么随手一刀一刀的砍出去。 寒气缠于刀上,偶尔还破刃而出。 看着沈秋闲庭信步,但这已入大师之境的刀法,配上源源不断运作的朔雪寒气,让他每一步都会带走好几条生命。 就像是无形镰刀扫过迎风飞扬的韭菜,还是那老一套,随手一刀,人头落地。 这种杀戮,甚至让沈秋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他内心在渴望真正的挑战! 就像是游走于刀锋,已经习惯了生死之间的刺激,再来玩这种无双游戏,当真无聊的很。 但他必须这么做。 他得吸引住北朝人的注意力,好让山鬼和张岚,去刺杀那些随行的北朝高官,顺便把耶律婉掳出来,不管那长公主愿不愿意,她都不能去草原了。 另一边,相比沈秋冷酷中,带着一丝武者优雅的杀戮,小铁的作战方式,可就亮眼很多了。 今晚的小铁,比以往更蛮横一些。 他握着巨阙,根本不防御,只是一剑一剑往出砸,也根本不理会身前身后砍来的刀锋利刃,甚至是有意识的让那些兵刃,砍在他身上。 来的路上,小铁就说的很清楚了。 今夜这一战,要检验一下,他这段时间在苦心练习的横练功夫,也就是那一套从圣火教五方护法处得来的“圣火锻体篇”的效果。 “死来!” 一个黑衣卫猛男,双手抓着雁翎刀,瞅准机会,冲上前来,手中利刃,舞起归燕刀式,狠狠一刀,从后方砍向小铁脖颈。 在他眼中,这个高大的持剑汉子死定了。 只攻不守,又无人结阵护卫,这不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命丢给阎王爷了嘛。 嘿嘿,这些南朝武林人士,就是蠢! 他的刀刃落下,只朝着小铁粗大的脖颈砍下,似乎已经看到眼前这个壮汉脑袋飞起,血光四溅的场景。 但结果嘛... “铛” 金铁交鸣的声音,在那黑衣卫刀下响起,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断掉的刀刃在月下飞舞,反射出了诡谲的光,映出了他那张惨败惊恐的眼睛。 而在双手被巨力震得虎口裂开的血光中,他看到小铁回过头。 那张留着粗糙胡子的脸上,竟还带着一丝笑容。 就好像是在,和他打招呼一样。 “砰” 小铁也不用巨阙,随手一拳打出去,正打在那黑衣卫猛男的胸口,在刺耳的骨裂声中,他整个人倒飞两圈,砸在地面。 落地之前,就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在小铁被利刃劈砍的脖颈处,只留下了一道白色的刀印子,真就像是一刀砍在了铁石上。 “唔,不错。” 小铁在战场上验证了圣火锻体篇的效果,他心下颇为满意。 真不愧是自己忍受了这么多天,每日被铁锤捶打躯体肌肉,又要在铁匠的高温锻炉边,打熬气力,已强化体魄遭的那些罪。 大哥说的果然没错! 这世间之事,想要收获,果然得有踏实的付出苦练。 眼下,这普通兵刃,已无法破开被战气充盈的皮肤,但距离锻体大成,还有段距离。 当日那阿贝德,可是连贪狼刀,都很难砍开他的骨骼的。 小铁如今的进展,只能说是刚刚登堂入室罢了。 而确认了这些北朝人手中兵刃,伤不到自己之后,抓着重剑的小铁,便完全放飞了自我,一把巨阙在人群中砍来砍去。 蛮力尽泄,也不用龙虎战气,就那么疯狂乱砸,像极了一头弱化版的绿巨人... 呃,这个故事,沈秋还给小铁讲过。 他感觉,小铁再这么练下去,最终形态,就是个武侠版的绿巨人了。 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沈秋站在驿站屋檐边缘,提着刀,看着下方小铁阵阵虎吼,在北朝人中杀得七进七出,他心中尽是满意和认同。 这么好的狂暴坦,真是天下难寻。 尤其是在这个闪避为王的江湖武林中,小铁这样的异类,要么死于尚未发迹,但一旦成长起来,绝对是绝大部分江湖人噩梦一样的对手。 而在沈秋的护持下,小铁已经走出了最难熬的那段时光,接下来,只要不造天谴厄运,小铁的武道之路,也会一帆风顺的走下去。 只是... 这年轻人,没有他父亲那种改天换地,从骨子里透出的豪气,哪怕武艺惊人,却还像是个邻家少年一样。 武道意志,与精神上的蜕变,还尚未完成。 “慢慢来吧,我也不是一样嘛。” 沈秋带着一抹家长般的微笑,将贪狼刀归刀入鞘,回身劈手打出一掌,鬼哭狼嚎之间,又有寒气迸发,将后方试图偷袭他的黑衣卫高手,一掌打落屋檐。 那人砸在地上,正欲起身反杀,一动真气,便胸口剧痛,又有寒气加深,在动作迟缓间,被小铁一剑砸中,小半个身体,都被撕裂开来。 另一边,驿站之中。 耶律婉惊慌失措的握着一把象牙匕首,动作踉跄的后退,在她眼前,几名宫中有武艺的侍女,试图保护她,却被那带着面具的诡异剑客,一剑击倒。 他真的只出了一剑! 但耶律婉看的清楚,那一剑刺出,便有数个真假剑影,自那黑衣剑客周身迸现,只有一瞬间,便如肥皂泡一样破碎无形。 眼前持刀的五个侍女,却在鲜血横飞中,倒入地面。 山鬼没杀她们。 他有格调。 只要不是生死相搏,便会对女人手下留情。 打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但即便不上性命,那几个侍女,也是被一人刺了一剑,承影何其锋利,这剑刃入体,虽然不是要害,但也废掉了这些女人反击的可能。 在充斥血腥味的屋子里,烛火摇曳间,山鬼越过地面血迹,一步一步走向眼前脸色惨白的耶律婉。 这是南朝江湖人! 他们竟如此大胆,敢在北朝和草原边境之地,对她行这刺杀之事? 自己不能死在这里! 耶律婉死死的抓着手中象牙匕首,她眼中尽是绝望和挣扎。 她还看到弟弟长大成人,还没给弟弟寻得庇护... 她怎么能死在这里? 想到如此,压力紧绷之下,这穿着红色长裙单衣的长公主心中,仿佛有根弦要崩断,她如母狼一样嘶吼一声,便抓着匕首,朝着山鬼刺来。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赢。 但耶律族人身体里,留的是不服输的血! “啪” 耶律婉刚走出一步,手腕便被折扇重击,在黑色真气撞击之下,耶律婉痛呼一声,手中匕首脱手而出,正扎在地面上。 她本人后退一步,又被另一个从身后黑暗里跳出来的家伙,抱在怀中。 还有股奇特的香气冲入鼻孔。 但不是女子用的胭脂。 “哎呀哎呀。” 张岚单手抱着这挣扎不休的长公主,他轻笑着,低声说: “小美人可不能自寻死路,本少爷这位山鬼哥哥,可是辣手摧花的人物,你这等如画美人,若是被刺上一剑,本少爷可心疼得很。” “呀!” 耶律婉除了自家弟弟外,何时与陌生男人如此亲密。 她见自己被抱住,下意识的张开嘴,就朝着张岚手腕咬过来,但明明只有几寸距离,这一口应该不会咬偏的。 但她眼前就是光影一闪。 自己明明咬中了张岚手臂,嘴里却咬了个空,就似咬到了幻影一样。 “北地女子,作风真是凶悍!” 张岚皱着眉头,用折扇在尖叫不休的耶律婉脖子上打了一下,打的长公主双眼翻白,就那么晕倒过去。 “给你!” 浪荡公子嘿嘿一笑,将怀中耶律婉,丢给了山鬼。 后者本能就要把剑刺去。 但眼前这个女子,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又岂能一剑刺死? 山鬼便硬生生收住了已经拔出三分之一的承影,单手将那抛过来的耶律婉抱在怀中,他抬起头,鬼面之下,一双眼睛疑惑的,带着几分怒气,看着张岚。 后者无辜的耸了耸肩,抓着折扇说: “本少爷不喜这等刁蛮女子,还是山鬼兄能吓住她,就由你带着吧。” 说完,张岚左右看了看,又从耶律婉的陪嫁里,挑出了几样漂亮的珠宝首饰,打算拿回去,送给玄鱼,青青她们几个。 “高官,高手,有价值的目标都杀光了。” 十几息之后,张岚提着一兜珠宝,对山鬼说: “咱们该撤了。” 山鬼看了一眼怀里昏迷的耶律婉,他将这轻若鸿毛的少女扛在肩上,对张岚比划了一下小拇指,飞掠出驿站之外。 沈秋和小铁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 这四个高手的夜中突袭,再加上北朝人毫无警惕,已经将这处驿站搅得一团混乱,很多人都是睡梦中被惊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能指挥的高官和高手们,也都已经被山鬼这天下一等一的刺客“定点清除”了。 “唰” 山鬼将耶律婉丢给小铁,自己又拔出剑,往混乱的驿站那边走去。 显然,他不打算放走一个北朝人。 心中的执拗,又在夜色中爆发。 但刚走出几步,就被沈秋拉住手腕,山鬼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沈秋摇了摇头,说: “不是发了善心,也不是阻拦你。蒙古人来了,咱们该撤了。” 山鬼朝着草原那一侧看去,果然,在黑夜之中,已经亮起几十只火把,还有战马奔腾的微微震动,这几十个人不足为惧。 但节外生枝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好。 山鬼也是知晓轻重的。 他颇为遗憾的,看了一眼驿站中一片混乱的北朝人... 多好的猎物啊,多好的靶子啊,就这么放弃了,真的可惜。 “给。” 沈秋见山鬼迟疑,便随手丢给他一把强弓和一壶箭,这是之前在驿站里随手找来的。 他拍了拍山鬼肩膀,说: “再杀几个,咱们就走。” “嗯。” 山鬼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是自家兄弟靠谱,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他也不犹豫,张弓搭箭,呼啸声中,箭矢飞入黑夜,一个穿着长袍的北朝黑衣卫,便翻身而倒。 一壶箭有十几只,山鬼没用十息,就把箭全射了出去,待射完最后一支,这才心里舒爽,丢下弓,便要撤退了。 只是,刚走出几步,张岚那边却发出一声惊呼。 “不对!不对,你们来看!” 张岚招呼着身边三人,指着远方的驿站外的火光,他惊呼说: “那些蒙古人,根本没有减速帮忙的意思,看火把的分布,他们是厮杀阵型!他们是朝着这些北朝人来的! 真是见鬼了! 北朝和蒙古,不是要和亲吗?怎么还自相残杀开了?莫非,来得是草原的马匪不成?” “不是!” 沈秋的内功深厚,又冲开了眼部近乎所有的穴位,目力要比其他人更好一些,他在夜色火光中看得清楚,他说: “虽然去了装饰,也没带旗帜,但那伙人,手中都握着金色弯刀,若你之前说的特征不错的话,这伙人... 都是金帐武士!” 他回过头,在小铁肩膀上扛着的耶律婉腰部狠狠拍了一下,说: “刘婉,别装睡了,起来!告诉我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10.漠北飞鹰--为小徐你瘦了兄弟加更【21/30】 耶律婉是在装睡。 她确实刚才昏迷了。 但张岚这位惜花公子,怜香惜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用折扇打晕她,力道很轻。 山鬼扛着她一路飞掠出来,又颠簸数次,就将耶律婉摇醒了。 只是这长公主心思聪慧些,知道自己落入了南朝人手中,这四个南朝人手段高强,通巫教高手都抵挡不住,她自然不敢跳起来大喊大叫,给自己招祸。 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不过这会被沈秋一巴掌拍在腰间,又寒气注入,又听闻到熟悉的声音,还有那个名字... 在北朝,可没有人会叫她“刘婉”。 而南朝人这边,她只对一个人说过自己的汉家名字。 “沈秋?” 耶律婉猛地睁开眼睛。 她被小铁扛在肩上,这会仰起头来,那俏丽脸上,还是一脸惊喜。 这... 怎么说呢。 虽然都是落在南朝人手里。 但落在熟人手里,总比落在陌生人手里好多了吧? “还有,小铁?” 耶律婉被小铁放在地面,她警惕的后退两步,双手抱着胸口,看着沈秋和小铁,她疑惑的说: “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们不是回江南去了吗?” “这个先不说。” 沈秋摆了摆手,示意刘婉过来他身边。 长公主有些抗拒,但眼见身边小铁露出憨憨笑容,脸上全无恶意,她也稍稍放心,再说,眼前形式比人强。 她只能乖乖走到沈秋身侧。 顺着沈秋的眼睛,耶律婉看到了不远处,十几丈外,那伙打着火把的蒙古人,骑着马冲入驿站,对混乱的北朝使节大砍大杀,还纵火焚烧驿站的场景。 火势很快蔓延,让驿站中的景象显露无疑。 耶律婉脸上也是一脸苍白。 面对沈秋的询问,她只能紧紧抓住身上盖着的毡毯,她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金帐武士,要杀戮北朝人。 但她从小生在帝王家。尽管辽东人不擅长用阴谋,宫斗什么的,也完全比不上南朝那边,但该有的政治敏感度,一直劝弟弟隐忍的耶律婉,绝对不差。 她本能的感觉到,自己是卷入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阴谋里。 甚至是,如果今晚,没有沈秋四人提前将她从驿站中掳出来的话,恐怕,自己这会,也是在劫难逃! 那些蒙古人... 就是冲着杀人灭迹来的。 他们还分出一些人马,在驿站外巡游,明显是不想放走任何一个北朝使节。 “莫不是你这北朝长公主,没过门,就给人家大汉戴了绿帽,又被发现了,才惹来这等泄愤之举?” 张岚抓着折扇,贱兮兮的问了一句。 耶律婉这会根本没心思搭理他。 她死死的盯着起火燃烧的驿站,脑海里乱成一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蒙古人哪来的胆量,敢袭杀北朝送来联姻的长公主?他们就不怕高兴一怒之下,调转军力攻击草原吗?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你的样子,也是一问三不知。” 沈秋摇了摇头,他对身后三人说: “算了,先走吧,带上她一起。” “不,我不和你们走。” 耶律婉打了个激灵,她后退一步,说: “我还要回去见我弟弟,我还要去帮他拿到...” 话说到这里,耶律婉猛的停下。 长公主的目光,在沈秋和小铁身上来回查看,以她的心思,她已经大概猜到了,为什么沈秋和小铁会在这里。 “你们是...我弟弟他...他让你们来的?” 耶律婉颤抖着身体,问了一句。 沈秋耸了耸肩,小铁则从手里摸出自己那个扳指,在手里抛了抛,他对耶律婉说: “小洁男付了钱呢,雇我们来的。” “走吧。” 沈秋没多说什么,他翻身上马,又左右看了看,张岚立刻意识到沈秋要干什么,提前就跑了,小铁那匹马扛着他和巨阙都费劲的很。 最后,沈秋的目光,只能落在山鬼身上。 他说: “兄长,我这刚成了婚的,和人家清白姑娘共乘一骑不太好,不如,你委屈一下?” 这话一说,立刻被山鬼狠狠瞪了一下。 山鬼痛恨一切北朝人。 耶律婉是个姑娘。 但她也是北朝人,还是血统最纯正的那种。 不过这会,不带耶律婉,她一个人肯定跟不上这四人,山鬼无奈之下,只能下了马,把马让给失魂落魄的长公主,自己起身飞掠。 他所修仙家轻功很好,在山中树上来回提纵,一时间倒也不会掉队。 “你弟弟,是个有本事的。” 沈秋骑在马上,纵马慢行,他一边对耶律婉说着话,一边扬起手,黑夜中,惊鸿兽悄无声息落在沈秋手臂上。 这支通灵的凤头鹰,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沈秋怪叫了一声。 沈秋当下了然。 挥手将惊鸿放飞,又对身边小铁,张岚打了个手势。 他语气平静的,对身边低着头,抓着马缰的北朝长公主说到: “沈某当时看到那封信的时候,心里也是震惊的很。那孩子挺有决断,拼着自己被告发遇难的风险,也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为的就是把你从绝境救出来。” “我不需要他救!” 耶律婉这会情绪有些失控,她咬着牙说: “蠢货!他这是把自己赔进去了!一旦事发,高兴老贼,必不会让他活下去。” “但他若不救,死的就是你了。” 沈秋微闭着眼睛,运动真气,将感知向四周黑夜扩散开来。 他轻声说: “你弟弟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有多爱护他,这一番去了蒙古联姻,为了给你弟弟寻些援助,你怕是要做出舍身之举。 瞧瞧你这身子骨,瘦的都没几两肉,怎么经得住草原折磨? 用你弟弟的说法是,他宁愿死在皇城里,也不想看到自家姐姐悄无声息的,被埋在草原的某个帐篷之下,你们这对姐弟啊... 倒是真有意思。” 耶律婉咬着嘴唇,不说话。 旁边张岚也凑过来说: “小美人,你应该庆幸,今晚我等几人过来了,你刚才也看到了,若不是我们提前搭救你,你怕是就要被活活烧死在那驿站之中。 这北朝,你回不去了。 你弟弟送出那封信的时候,就绝了你回家的路。 草原嘛,你也去不了了。 人家大汗摆明就根本不稀罕你,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在草原那边,除了绝望,你可什么都寻不到。 我看啊,你不如就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回洛阳去,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也算是全了你弟弟对你的一分情谊。” “你们知道些什么!” 耶律婉咬着嘴唇,嘴里都有了鲜血的味道。 她盯着沈秋,大大的眼睛里,有一抹很复杂的情绪,她说: “我和我弟弟,也是后来才知道,本来在朝中,唯一能护着我们姐弟两的族叔,就是在齐鲁之地,死在你沈秋手里的。 若是我们之前就知道,当日定不会救你和小铁!” “族叔?” 沈秋愣了一下,随即便想了起来。 “啊,你说的是齐鲁之地的北朝大将耶律宗。 没错,确实是我在千军万马中杀了他,解了齐鲁之围。可是刘婉,你知不知道,小铁父亲之所以会死,也是因为你那族叔!” 他的声音变得冷漠,他说: “你族叔想要借着双方死斗,跑来捡个便宜,手里还有高兴专门为天榜高手准备的长白寒魄,高兴连那等东西,都能放心交给他。 你确定,你们那位族叔,是真心护着你和你弟弟,而不是暗中已经臣服了高兴? 罢了,和你说这些也挺没意思的。” 沈秋打了个哈欠。 他摆了摆手,拉住马缰,回过马头,对身后黑夜中的山林喊到: “朋友,跟了一路了,现身相见吧!” 身后黑夜里毫无声息,似是空无一人。 沈秋打了个响指,张岚呵呵冷笑间,手中折扇向外一挥,嗖嗖作响间,便有黑针射入后方山林,小铁动作则更直接。 他跳下马来,吐气开声,锁链声响中,巨阙重剑呼啸着砸向后方黑夜。 一人合抱的树被打断当场,在刺耳断裂声中,一道人影,便从林中飞掠而起,他手中抓着金色战弓,三支狼牙箭已搭在弓弦之上。 整个人在空中坠落时,便有弓弦声中,三支箭激射而出,一箭直射耶律婉而来,另外两箭在空中划过圆弧,也是朝着耶律婉射出。 这御射之术显然已是大师之境,三道箭矢飞舞成真假莫辨的九支箭影,绝杀戾气扑面而来。 像极了那神弓射日,连珠九箭的风采。 “啪、啪、啪” 三声轻响,三支箭矢,被沈秋用公输巧手,在夜中带出幻影,精准的扣在手中,剩余箭影撞在身前冰墙消散。 反手一丢,结冰的三支箭只朝着那刺客飞去。 眼见刺杀失败,这蒙古刺客毫不犹豫。 落入地面,翻滚一周,双腿如蜷缩的弹簧一样弹起,带着身体又飞快窜向后方黑夜中。 但... “嗖” 夺命黑剑,当头刺出。 只有一人,却在出剑之时,带出七道剑影,尽管只有一瞬,但承影剑的八次刺击,将那刺客手中金色战弓刺成筛子。 在木屑横飞之中,那蒙古刺客拼着受伤,躲开了致命一击。 他咬着牙,倒在地上,但很快跳起,左手抓住了身后金色弯刀的刀柄,只是想要拔刀,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这金帐武士低头看去。 自己腰间的刀柄和刀鞘之间,不知何时,已被寒冰封冻。 一耽搁的功夫,森寒的黑色剑刃,就从后方,抵在了他脖颈之上,只需要轻轻一抖,这锋锐之剑,就要斩断他的脖子。 “能在我山鬼兄长剑下逃生,你想必也不是草原上的无名之辈。” 沈秋下了马,活动着手指,看着那被山鬼威逼在原地的蒙古刺客,他说: “敢问阁下姓名。 还有,你家大汗,为何非要杀这素昧蒙面的北朝长公主?甚至不惜派出你这等好手,他是和自己未过门的老婆,有什么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吗?” 沈秋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眼见刺杀失败,自己又被胁迫,那高大的蒙古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执拗与决断,仰起脖子,就朝着承影剑撞去。 他刚才见过这把怪剑的锋利,死在这把剑下,他必然毫无痛苦。 但有人反应比他更快。 在这不到三丈之地,张岚运起逍遥游,当真就是缩地成寸。 山鬼反应也极快,承影骤然归鞘,那想要自杀的蒙古刺客,迎面就被张岚带起道道幻影的手指,插上了好几根鬼影针。 他很快失去对躯体的控制,瘫软在地上。 眼看着沈秋将耶律婉护在身后,那蒙古刀客,立刻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大喊到: “耶律婉必须死!这不只是为了金帐大汗,还是为了你们南国人!” “我却看不到,一个无辜女子死了,除了让我等男儿羞愧之外,对我们还会有什么好处。” 沈秋上前几步,他蹲在那蒙古刀客身边,他说: “说说吧,你们大汗为什么非要杀耶律婉,破坏你们和北朝的联姻,我刚才路上猜了猜,你们袭杀北朝使者,大概本就是要嫁祸在我们这些南朝江湖人身上的吧? 这个黑锅,坦白说,我们可以背。” 沈秋停了停,他看着那蒙古刀客,他说: “你们蒙古人,不是一向自称草原英雄吗?为何也做起这等偷鸡摸狗的事了?说吧,老老实实的说出来。 今晚杀的人够多了,我不想再多杀一个。” 沈秋话音一停,轻柔了些,但随即又变的森冷起来: “但沈某也不在乎多杀一个。草原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金帐武士恶狠狠的看着耶律婉,但最终,在身前四个南朝人的质问下,他羞愧的低下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 “我叫...飞鹰,大草原上展翅翱翔,来自漠北的飞鹰。 你说得对,南朝人,杀女人,不是英雄所为,我抛弃了我的尊严却只换来失败,这失败又玷污了我仅剩的誓言。 南朝的江湖好汉,就此杀了我吧! 我只求,你们能把我的脑袋送回金帐,告诉大汗,我飞鹰为誓言而死,死而无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11.金帐使者--为小徐你瘦了兄弟加更【22/30】 太行北麓,距离大同三十里之外的山中。 凌晨时分,正有一团篝火在燃烧。 此时已是九月时分,山外还有盛夏的余温,秋老虎扔在肆虐,而山中却已感到一丝秋风飒飒的寒意。 火苗跳动着,时不时被吹出扭曲的样子,明暗的火光,照在耶律婉的脸上,让死里逃生的长公主脸颊无端多了丝苍白,她坐在火边,双手抱着蜷起的腿。 身上披着毡毯,但时不时还要拉一拉毯子的边角。 似是靠近篝火,也感觉不到温暖。 耶律婉眼睛里跳动着混乱的光,她心里乱糟糟的,这会没有什么心情说话。 她原以为自己嫁入蒙古联姻就是人生的终点,也以做好打算,用自己的后半生,为弟弟好生谋划,保他安危。 但今夜的一波三折,却将真实的世界,呈现在了耶律婉眼前。 就如当初沈秋,对沈兰说的话。 她的身子,现在看来,似乎没有那么值钱。 蒙古大汗根本不想要她,不但不想要,还要在边境之地,杀了她,仿佛害怕她踏入草原,为草原带来某种疫病一般。 “喝点吧。” 张岚端着一个瓷碗,走到耶律婉身边,惜花公子将一碗米酒,递给长公主,他说: “你也是个苦命人,明日就随我等回洛阳去吧。” 又是一阵风吹来,耶律婉打了个寒颤。 她似是被惊醒,扭头看了张岚一眼,却没有接过那碗酒,而是裹着毡毯,站起身来。 她抿着嘴,大步走向正盘坐在一边,调息真气的沈秋。 这是个聪慧的女子。 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四人小团体里,沈秋才是真正的首领。 待耶律婉靠近周身一丈时,正在梦中和仇不平交战的沈秋猛地睁开眼睛,他看着耶律婉,他说: “干嘛?” 语气简洁,颇有山鬼之风。 “你为什么要留着他性命?” 耶律婉裹着毯子,指着篝火边躺着的金帐武士飞鹰,小铁正背着剑,坐在那俘虏身边,一边吃着干粮,一边看守着他。 “你想让他死?” 沈秋打量着耶律婉,他说: “你自己不也有刀吗?你去杀他,小铁不会阻止你,我也没见你动手啊?刘婉。” “我不想让他死,我之前都没见过他!” 长公主语气有些茫然,也有些失落。 她说: “我只是想问...” “别问,我们想的,和你心里想的一样。” 沈秋拨了拨衣服上的落叶,他说: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不能睁着眼睛,当它没发生过,我等只是想知道,为什么蒙古金帐,要在天下大势变化的这个节骨眼上,对你行刺杀之事。” “你们南朝人都是疯子吗?” 长公主抿了抿嘴,轻声说: “你就不怕那金帐可汗,再派更多如飞鹰这样的高手过来?他们袭杀了我朝使节,已经打的是不死不休的主意。 我还活着,他们便不会善罢甘休的。” “要真是那样,反而简单了。” 张岚的声音,在耶律婉身后响起,这公子哥摆着折扇,捧着那碗米酒,饮了一口,悠悠闲闲的说: “再来刺杀,杀了就是。” “是。” 沈秋点了点头,对耶律婉说: “你不要多想,今夜就是场纯粹的报复,以北朝高手和高官的性命,祭典洛阳亡魂,救下你,毁掉联姻,只是顺带的。 但既然带你出来,便会护你平安,耐心等着吧。 信已经送出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耶律婉还想再问,但阴沉夜色中,有惊鸿兽的怪叫自天空传来,沈秋霍然起身,对篝火边的其他人说: “蒙古那边来人了。兄长,你对蒙古人没兴趣,便在此地看护着刘婉。” “嗯。” 坐在篝火边,拿着一卷书看的入神的山鬼点了点头。 他对和蒙古人接触,确实一点兴趣都没有。 小铁将身上扎满针,根本无力挣扎的漠北飞鹰扛在肩上,跟着沈秋,张岚往另一侧的山坡走去,耶律婉也想跟上去。 却刚走一步,便有小石头打在脚下。 她回头看去,山鬼依然是那看书的动作,手里把玩着尖锐石子。 他哑声说: “北朝女人,老实待着,别去添乱。” 长公主抿了抿嘴,却没有再跟上去。 她乖乖的回到篝火边,这一夜混乱,这会也有些疲惫。 她看了山鬼一眼,便裹着毯子,靠在火边石头上,背过身去,很快就沉沉睡去。 听到轻微鼾声,山鬼将目光从耶律婉身上收回,重新放在手中书卷上。 这是个北朝人... 地位尊贵。 杀? 还是不杀? 山鬼的手指在怀中承影剑上摩挲几分。 不过几息之后,在书与剑之间,山鬼还是选择了书。 今夜已经杀够了。 更何况,一个女人罢了。 另一边,沈秋三人,带着一脸羞愧绝望的金帐武士,下了山坡,就看到大队蒙古武士,正骑在马上,将山坡下那块林地围着。 但只是在周围游弋,并不阻拦三人。 在林地中央,也已生了团篝火。 数十名身材高大,如飞鹰一样气势凛然的金帐武士,护在一人身边,那人穿着普通的蒙古服饰,就坐在火边一把马扎上,似是专门在等待沈秋三人。 那是个半大孩子。 还带着牧民的毡帽,手里把玩着马鞭,时不时拨动眼前木柴,让篝火烧的更旺一些。 沈秋看着眼前火光,他回头看了张岚一眼。 后者眼里也尽是愕然,连小铁都有些惊讶,眼前那个被层层保护的少年地位必然不一般,再联系到蒙古那边传言。 怕不是那年幼的大汗,亲自过来了? 就为了一个被俘虏的金帐武士? 这飞鹰,排面有点大呀。 “不能带兵器!” 待沈秋三人走上前,便有穿着软甲的金帐武士,语气冷冽的阻拦,让他们放下身上的武器再过去。 这当然是不行的。 眼见双方要对峙,那个坐在火边的少年便抬起头来,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说: “我听说南边人生性羸弱,但江湖武者往往身怀血勇,既然是敢打敢杀的好汉,自然是不能扔掉武器的。再说,今晚一起杀了北朝人,那就是一伙的。 无妨,让他们过来吧。” 这些金帐武士,对于那少年几乎是言听计从,便不再阻拦,待三人过去之后,那少年又扬了扬马鞭,周围护卫的人,便退后几步。 这会,沈秋看清了那少年的样子。 有些瘦弱,没太有蒙古人那种草原汉子的豪爽粗犷,五官甚至有些精致,不过眼睛有些小,倒是有几分蒙古血裔的特征。 见沈秋在打量他,那少年也借着火光,打量着沈秋一行,眼中似是颇多好奇。 最后又把目光放在飞鹰身上,见自己的护卫身上扎满了针,那少年便有了股愤怒的火气。 他说: “你们武艺高强,飞鹰不是对手,败于强者,对于草原汉子来说,也不算耻辱。但你们既然赢了,又为何还要羞辱他这样的好汉子? 你们要我过来,我来了,立刻把飞鹰放了!” “这不急。” 沈秋坐在篝火另一侧,他对眼前少年说: “我们想弄清楚今晚你们蒙古人的反常举动,却没想请来了金帐大汗,看来这事是你授意的,甚至是你亲自指挥的。 为什么? 和北朝联姻不好吗?” “有什么好的?” 少年大汗撇了撇嘴,拿起手边的酒囊,喝了一口,畅快的舒了口气,抹了抹嘴,这才说到: “我身为拥有整个草原的大汗,还稀罕她一个女子? 那高兴,让我娶了耶律婉,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借北朝之力,统合整个草原,但他想的是什么,难道我还猜不到? 我麾下英雄的血,就算要洒,也该洒在草原上,而不是去关中,为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和天策军拼命。 再说了,父汗死时,要我立下誓言。 不借外力,以我之手,让我延吉部族的荣光,重新传扬在草原漠北的天空下。你这南朝人,很厉害,我听麾下儿郎说了,你们杀北朝人如屠狗杀鸡一般。 想来,你们也是真正好汉。 你告诉我,那么多草原女子任我挑选,我为何还要娶一个麻烦?” 沈秋笑了一声。 这蒙古小可汗,还真有意思,年纪小小,却看得透彻。 “金帐大汗的汉话说的真好。” 沈秋说: “既然说的这么好,肯定是学过我汉家道理的,便应该知道,有个词叫‘交浅言深’,你我初次见面,便对我们说这些,大汗必是有所期待。 你今晚纡尊降贵,来见我们,肯定不只是为了一名金帐武士。 咱们这些江湖人,都是粗人,这些弯弯绕,大汗也不用藏着掖着了,草原汉子不都直爽嘛,大汗直说吧。” “你们先放了飞鹰。” 小大汗扬了扬马鞭,他说: “飞鹰是我最忠诚的护卫,也是父汗死后,第一个向我效忠的金帐武士。 他是我手中最厉害的弓箭,最锋利的马刀。 我今晚过来,有大半缘故,都是为了救回他。 你等若是之前杀了他,今晚跟我来的这些武士,包括我自己,就算是拼死,也要把你们留在这里!” 沈秋的目光,越过眼前放狠话的小可汗。 他看向林中深处,在小可汗放下狠话的同时,那里也有股晦涩的气息将自己暴露出来,草原上也有高手,只是往往相当神秘。 看来这小可汗,也不是没脑子,随便把自己投入险境中。 他是有备而来的。 “放了他。” 沈秋说了句,张岚伸出手,带起森森残影,一息之间,便将飞鹰身上的针都取了下来。 那蒙古汉子一得自由,便跪倒在小可汗身前,语气死寂的,用蒙古话说了一大串,而小可汗也是语气冷冽,回了几句。 似是在训斥,又好似在宽慰。 最后他亲自伸手,将飞鹰搀扶起来,又轻声说了几句。 那在山鬼剑下,都面不改色的蒙古汉子,眼中已是热泪盈眶,他伸出拳头,在胸口狠狠捶了几下,又拔出小刀,在脸上划了一道。 鲜血淋漓。 “去吧,在外面等我。” 小可汗看也不看飞鹰脸上的血,他说: “我要和这三位南朝好汉,再说会话,明日一早,我们便转回王帐去。” 飞鹰回头看了沈秋三人,他眼中尽是一抹挑战的光,但还是乖乖的跟着几名武士离开了篝火边。 待他们离开后,小可汗哈哈一笑,对沈秋说: “飞鹰告诉我,他要去阴山下,祭拜长生天,再多学草原绝技,以后还要来挑战你们这些英雄好汉。” “他御射之术是真的不错,已有几分大师之相。” 沈秋看着篝火,随口说: “其他嘛,就马马虎虎,要来挑战,我们等着就是。大汗现在可以说了吧?” “耶律婉,我不杀了。” 小可汗语气温和的说: “她今晚既然活下来,那就是长生天的旨意,就让她活着吧。 但你们要带她回去南国,不能让她回北朝去,而且今晚袭杀之事,你们要承认下来!是你们南朝江湖人,杀光了北朝使者,坏了两方联姻。” “小可汗,你就不怕我们把今晚的事捅出去?” 张岚摇着折扇,说: “你就这么信我们?” “我不信你们,好猎人怎么会相信狡猾的豺狼?” 小可汗坦然的回答说: “但若是事情捅出去了,我畏惧高兴报复,就只能带着三千金帐武士,十一个部落,九万控弦,往陕北去一趟了。 北朝与我金帐联姻,为的就是这个。 只要我去攻击天策军,高兴就不会恼我。我们双方可以很愉快的忘记这件事。代价就是,你们南朝人的血,要洒满关中。” 他站起身来,随手挥着马鞭,看着头: “这里,信的是长生天,那边,信的可不是。这不是我对北朝有没有信心的问题。 一旦耶律婉成了金帐王后,通巫教顺势渗透过来,我草原好汉的脊梁,就要被打断了。天上飞的雄鹰,若是丢了翅膀,还能飞吗?” 说到这里,小可汗眨了眨眼睛,他指着天空,对沈秋说: “你那只鹰,很好,我很喜欢,只有那样凶狠灵异的鹰,才配得上金帐大汗的荣光,待它有了后代,能送我一只吗?” 沈秋耸了耸肩,这孩子,还真是张口就来,前世莫不是个白嫖怪? 他对小可汗说: “它还年幼,你想要雏鹰,最少的等...三年!” 小可汗眯了眯眼睛,他对沈秋伸出手,说: “三年,就三年吧。三年之后,我在河曲,等着你的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12.调兵遣将--为也许失神兄弟加更【23/25】 “啧啧,三年之约啊。” 张岚跟在沈秋身后,弹着舌头,对沈秋说: “这倒是有点江湖故事的味道了。那小可汗,真是个人精,自己过来一趟,不管飞鹰是生是死,都收拢了金帐武士的心。 还让我们把耶律婉带走,给混乱的草原,又挣了些时间,当真是小人儿心里,有个大人的魂。” “这就叫天赋异禀。” 沈秋骑在马上,对张岚和小铁说: “那小可汗,若是能平安长大,将来必是一代草原雄主。” “大哥,我总觉得你最后和那小可汗说的话,有些别的意思。” 小铁背着沉重巨阙,压得胯下战马很是吃力,他对沈秋说: “那三年,也不是白说的吧?” “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 沈秋没回答,张岚便合起折扇,对小铁解释到: “那小可汗,说三年之后,在什么地方等我们?” “河曲啊。” 小铁说了句,便有些回过味来。 “河曲在陕北呢,他的意思是,三年之后,他蒙古人,也就要开进关中,逐鹿中原了?” “不,不是。” 沈秋摇了摇头,说: “小可汗的意思是,北朝压力之下,哪怕联姻被破坏,他也最多只能撑三年,然后就不得不跟着北朝一起走了。 他刚才也说了,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收拢草原诸部,但他实力不行,很多部族不服他,三年的时间,他怕是完不成自己的图谋。” “是。” 张岚回头看了一眼北方,对小铁说: “现在草原上乱的很,各方都在横纵连横,一统草原漠北诸部的难度,可不比北朝攻灭南朝国度更简单。那小可汗有股雄心壮志。 他想要靠自己统合草原近百个大小部落,难得很呢。” 小铁眉头紧皱,他见识比张岚少些,便又问道: “那照你说,他不应该接受联姻吗?有北朝相助,他统一草原岂不是更简单了?” “因为,信仰。” 沈秋说: “小可汗最后的话,你也听到了。 草原蒙古人世代信奉长生天,这次联姻,高兴除了要借蒙古军力外,还是要顺势给草原打入一根楔子。耶律婉是信奉通巫教的,她若成了金帐王后,通巫教的信仰,就要在草原生根发芽。 高兴老贼想的很远,他用军力攻破南朝。 但要攻略草原,却打的是信仰战争的主意,若是大半草原人,都信了萨满教。那金帐可汗就算最后统一了草原,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做通巫教的世代走狗了。 甚至是,高兴一门心思的统一天下,为的真就是自己做皇帝吗? 不见得! 他可是通巫教主。 按我想的,他要统一天下,也是为了把通巫教的信仰,传遍天下。” 小铁这才算是恍然大悟。 他点了点头,几息之后,却又问到: “但大哥,那小可汗的话,难道不该说给南朝朝廷听吗?说给我等三个江湖人,有什么用?” “因为耶律婉在我们手里啊。” 张岚叹了口气,说: “他是在威胁我们,要背下袭杀北朝使者的黑锅,好让他金帐从其中摘出去,摘得干干净净,才好和北朝继续扯皮。 高兴忙着攻打南朝,一时半会也抽不出力量,去压草原臣服。当真是好算计。” “没啥用的。” 沈秋抓起马缰,让战马快步向前,他说: “实力不足,才要用这等诡计谋算,被夹在南北朝的对峙中,这小可汗怕也是如履薄冰,心里苦得很。 不过这个黑锅嘛,背就背了。 坏了草原和北朝联姻,对咱们也有好处,最少天策军那边,压力就不会这么大了。至于耶律婉,也算是救她一条性命。” 沈秋回头对小铁说: “刚好还了她和耶律洁男,在辽东帮助你我兄弟的情分。” “嗯,大哥说的是。” 小铁使劲点了点头,说: “她和她弟弟,也是惨的很,被高兴老贼当成棋子用来用去,也无力反抗,这一次,耶律婉算是得了自由。 可惜那洁男,我等却救不了他。” 三人聊着天,回到山坡上篝火处,耶律婉已经沉沉睡去,而山鬼还在篝火边看书,见沈秋等人回来,山鬼抬起头,对三人说: “你们带着她先走吧,我要留在这。” 他摸着怀中长剑,对沈秋说: “使节覆灭,北朝必要派遣高手前来查看,我守在这里,再收割一波。” “行。” 沈秋知道山鬼脾气,也不多劝。 他唤醒耶律婉,打算趁夜启程,山鬼送他们到山路边,又对沈秋说: “洛阳一战,使我感悟颇多,我剑术也入瓶颈,需得以高手对博,感悟这剑中法理,此后若再有和魔教相抗之事,就提前知会一声。” “那是当然。” 沈秋哈哈一笑,对山鬼说: “每逢大战,没有兄长在旁压阵,我心里也是上下颠簸,担忧的紧。之后还要打架的话,肯定不会漏下你的,兄长放心。” “嗯。” 山鬼面具之下,也是露出一抹笑容,他对沈秋三人挥了挥手,又在耶律婉复杂的注视中,转身回去了篝火边。 “你这兄长在太行杀戮我北国人,山鬼的故事,都传到燕京皇城了。被北国民众当成是茶余饭后的奇谈,已经到了止小儿啼的程度。” 耶律婉骑着山鬼的马,对沈秋低声说: “他为何要对我北国人如此仇恨?连年杀戮。” “嗯?” 沈秋回头看着耶律婉,他说: “你这是,对我兄长很好奇?我劝你别这么做,这自古以来,女人爱上男人,可都是从好奇开始的。” “你不想说就算了。” 耶律婉咬着牙,低着头,她说: “别如此嘲笑我,你们和我弟弟做的好事,让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 “那就去洛阳开个铺子,或者在河洛帮寻个事情做。” 沈秋随着马匹起伏,摇来摇去,他说: “别辜负了你兄弟一番苦心,也别寻死腻活,以后你也不是北朝长公主了,要学着自己养活自己。或者,寻个好男人嫁了,让他养着你,也算是给你耶律家延续血脉。 以后,我就叫你刘婉了。” 他对耶律婉说: “你的身份,保密好,南朝人,对北朝人恨得很,尤其是洛阳民众,你若口风不严,那一城人,都要杀你祭典亡魂。” “嗯。” 刘婉点了点头,心下却是一片茫然。 以后该怎么走,她现在也没个想法,只是,弟弟平日里最希望的自由,却被他亲手交到了自己手上,若是弟弟一生不得解脱。 自己... 自己就得替可怜的弟弟,活出这份自由来。 她的目光,又在说说笑笑的沈秋三人身上看了看。 一个新的想法,在她心中萌生。 若是这些手段高超的南朝人,能救出自己,那他们,是不是也能救出弟弟? 但,怎么劝说他们去救呢? 刘婉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有些冰凉。 除了她自己之外... 她已身无长物了。 ------------ “你是发疯了不成!” 千里之外,霸都城中,穿着盔甲的威侯赵廉,怒气冲冲的冲入淮南王府,见赵彪正悠悠闲闲的,在花园中喝着茶,这老将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呵斥着,上前来,一边将赵彪手中茶杯打飞出去。 “北朝围城已有近十日,老夫统帅边军,星夜前来助你破敌,但你不但不用心防务,反而将城中大半军队,退往滁州,金陵! 赵彪,你这是要做甚!莫非是投降了北朝,打算将霸都城拱手让出?” “二叔,你莫要着急嘛。” 赵彪乃是淮南王,又是南朝摄政,身份尊贵,但在威侯这等亲人长辈面前,实在是耍不出威风。 他心里倒也没什么恼怒。 他劝怒气冲冲的威侯,坐在椅子边,又为他倒上一杯茶,这才低声说道: “二叔,本王...我当年也是随你一起上战场厮杀的,就算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在二叔看来,我赵彪当真就是个昏聩之人不成? 二叔你别急,免得伤了身子,你且听我慢慢说。” 赵廉这会平静下来,他看着自家侄子,眼中尽是狐疑,赵彪则慢条斯理的抚摸着手边木盒,他眼中并无焦急。 他对赵廉说: “二叔,你率两万精卒,赶来霸都支援,但一路上,可曾被北朝狗贼阻拦?我这霸都城,难道就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不见得吧。 在二叔来之前,三日里,我亲率战兵五千,与那北朝狗贼打了四场,把他们从霸都城外,一路赶到六安那边。 四战四捷! 二叔就不好奇,我麾下的兵卒,何时这么厉害了?” “你既然说起这个了,那老夫就要问问。” 赵廉摸着长长的胡须,看着赵彪,他说: “老夫听说,北朝人初围霸都,便被国师高兴,使妖法破了城墙,但却被你抵挡过去了。老夫刚才一路走来,见城中士卒一个个凶狠精悍,就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这会想来,你把兵卒调往滁州,是存了让他们休养生息的打算?” “对!” 赵彪将木盒推给自家二叔,他说: “不但要休养生息,还要练兵! 我不止将淮南地区的兵卒往后调动,还将拱卫临安的龙武军四万人,都调到了金陵一线。 二叔,我欲放来势汹汹的北朝大军过淮南,在金陵城外,借长江天险,布下伏击,以滁州,霸都,庐江等地驻军为后卫,列个口袋阵。 先放他们进来! 再行合围,把这六七万北朝军卒,一口气,全吃下来!” 赵彪的拳头,砸在身边木桌上,一双眼中,尽是狠厉。 而威侯却不做声。 他从那木盒里,拿出那本黑色的书典,翻开看了看,一双老眼中,也有光芒跳动。 “这本练兵之法,你从哪里得来的?” 威侯问到。 “这是仙家兵书,二叔,那一日北朝妖邪使妖法破城,全靠一位蓬莱仙长路过霸都,才救下了城,才救了我一命。” 赵彪如实说到: “这本兵书,便是他赐予我南朝的决胜法宝!” “仙家人?” 赵廉立刻皱起眉头。 他行伍一生,只信手中刀枪,对这些装神弄鬼的仙家人毫无好感。 他也知道自己这侄子的毛病,赵彪什么都好,唯独总会在这求仙问道之事上犯浑。 看到威侯表情变化,赵彪便知道,自己这位叔叔在想什么。 他摆了摆手,说: “二叔放心,这一次我清醒的很,那仙人也没留在霸都,留下兵书就离开了,他向我承诺,若是高兴妖邪再使妖法破城,他便会出手相助。 而且,二叔刚才亲眼看到了,我以这‘百战辟易决’,在短短七日之内,就练出了一只天下雄兵。 只有五千人,就打的北朝前锋丢盔弃甲!” 赵彪加重声音,他说: “二叔再想想,若你麾下齐鲁边军,龙武卫,还有长江四周的守军,都以此法练兵,不出两年,我国朝军力,就会远胜于北寇。 届时,我统帅强军,自淮南入中原,再请二叔从齐鲁协同,还有那天策军... 呵呵,他们不是一心想要光复燕京吗? 就请他们也与我等同行,三路齐出,打穿山西,一路杀到燕京,把那些辽东贼子,赶回他们的白山黑水去!” 淮南王深吸了一口气,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了他统兵攻下燕京的场景。 但下一刻,赵廉的话,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此法若真如你说的那么好,为何不全军推广?” “入门难。” 赵彪哀叹一声,他拍着大腿,对威侯说: “我寻遍霸都,也只凑齐五千悍勇精锐,可在几日内入门,其他兵卒,练出气感都需好些时日。但此法妙就妙在,只要气感修出,便只用不断战斗,便可越来越强。 所以,我也不得不将他们调往后方,赢得一些时间。” 他站起身,对赵廉拱了拱手,说: “二叔,我先守在霸都,挡住北朝先锋,就请二叔带着这仙家兵法,往金陵去,给龙武卫四万兵卒教习,顺便排兵布阵。 待时机成熟,我等便发起伏击,把北朝大军尽数葬送在长江沿岸!” 赵廉摸着手中兵书。 戎马一生的经历,让他怀疑赵彪的谋划能否成真,但这仙家兵法,与霸都城外,四战四捷,却做不得假,他闭着眼睛,思索片刻。 便对赵彪说: “老夫要亲眼看看这兵书之力,让麾下兵卒修习数日,若真如你所说那么神妙,才能下得决定。还有,洛阳城之事,你可听闻? 这一战若是真要布置,除了我南朝兵马外,那些江湖人士,也是一股助力。 你让鸣儿下一道诏书予我,招募江湖好汉入此大战中。” 威侯沉声说: “老夫,便亲自往那五龙山庄走一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13.武林相邀--为也许失神兄弟加更【24/25】 五龙山庄在金陵城外,钟山之上。 这山庄,本就是南通任家的私产,任豪盟主家境富庶,又是武林世家,虽是出生在南通,但少年时都是在五龙山庄度过的。 山庄占地面积挺大,已经远远超出了山庄的规模,算是一个小门派。 一般江湖人说正道五宗,也是把五龙山庄算了进来,它和宁波归藏山庄是算在一起的,代表着江湖里最出名的两个武林世家。 任家和陆家最大的交集,就是十多年前,任豪在东海之滨与陆归藏的父亲,当代武林盟主陆文夫切磋一场。 从他那里得到了武林盟主的名号。 只是那一战的结果,不算太好。 两人缠斗太久,全力对攻不能留力,最终导致陆文夫力竭而亡。 所以,正道五大宗门之一的“五龙归藏”之间的关系,实际上说不上好,陆归藏自入江湖以来,也曾立下誓言。 要把武林盟主的名号,从任豪那里,再拿回陆家。 很多人都猜测,下一次武林大会时,陆归藏就会正式挑战任豪。 但任豪自己并不在意。 以他的性子,他估计巴不得陆归藏在接下来的五年里突破天榜,让正派实力更雄厚一些。 而自洛阳大战后,任豪离开洛阳,在潇湘之地转了一圈,又回到了五龙山庄,最近这南北朝局势,让他有些忧心。 尤其是关中那边的局势,让任豪更上心。 他这几日,就在思考,要不要往关中去,支援天策军的战局。 结果还没想出一个结果,就有一位身份尊贵的客人,亲往五龙山庄来拜访,最厉害的是,那客人,还带着南朝国主赵鸣的诏书。 “任大侠,老夫与你,上次相见,还是在南通吧?” 前来拜访任豪的威侯赵廉,并没穿盔甲,而是打扮的和一个普通的老头一样,穿着青色富贵衫,手里还捏着两个小铁球,转来转去。 五龙山庄大厅中,任豪在此迎接,大厅里站着几名仆从,几名侍女正在为威侯倒茶净手,洗去风尘。 而面对威侯的询问,任豪点了点头,他说: “正定四年,威侯在齐鲁得胜,返回临安时,拜访过我家祖宅,那时我与威侯见过一面,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老夫那时就断言,任大侠绝非池中之物,看来老夫看人挺准。” 赵廉靠在藤木椅子上,他语气温和的对任豪说: “如今,任大侠威名传遍南北,老夫在齐鲁,也多听闻任大侠虎威阵阵,尤其是苏州,洛阳之事,不但打了魔教妖人,还退了北朝兵峰,实在是让人心生感慨。” 任豪带着礼貌得体的笑容,与威侯说着话。 他的目光,时不时掠过桌子正中央,放着的那玉轴诏书。 他大概能猜到,这南朝威侯,今日为何而来。 待两人说过片刻的闲话后,威侯手中的小铁球也停了下来,他看着任豪,脸色变得肃穆,他说: “今日老夫来叨扰,便是为军国大事而来,洛阳大战后,北朝贼人钻了空子,入我中原,还在淮南之地搅风搅雨,一旦被他们过了长江,则国朝危矣。 任大侠,也曾是天策军人,保疆卫国之心,自然不必多说。 老夫也不瞒你,淮南王已作出布置,要在长江天险,设下埋伏,引诱北军孤军深入,再以合围之势,吞没这前锋大军。 但这一战凶险,老夫,便欲借武林江湖人士助力!” 他伸出手,将桌子上的玉轴诏书,推给任豪,他说: “老夫乃是军伍出身,便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江湖人走江湖,为的就是名和利,老夫便给他们名和利! 国主诏书已下,盖了国印,招募天下义士,加入这南北战阵之中,有应募者,便许以丰厚银钱,若想为朝廷效力,自有高官厚禄留给他们。 江湖人士,此番助我朝国,待任大侠和正道人士,与魔教妖人抗衡之时,我朝军马,自然竭力相助!” 任豪看着眼前的玉轴诏书,他随手将其拿起,不见丝毫恭敬,就仿佛寻常之物。 这个动作,有些藐视王权内味了。 但威侯却脸色不变,只当是没看到。 盟主拿起那诏书,打开来,细细看了看。 既然是写给江湖人看的,自然也就没有用那冠冕堂皇的四体六骈,就差直接说大白话了。 诚意也相当足,给抚恤银钱。 还按照军功格赏,若是愿意投靠,在虎贲卫麾下给官身。 赵廉说的不错,对于那些走江湖就是为了名利的人而言,这确实是一条不错的晋身之路。 “但若这个国印,是大楚的国印,那就当真完美了。” 任豪在心中暗叹一声。 他将玉轴诏书放在桌上,对赵廉拱了拱手,说: “朝廷厚爱,我替江湖同道先谢过,北寇侵我疆土,害我子民,威侯要与他们大战一场,热血义士自然全力襄助,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 朝廷招募江湖人,有国朝大义,自行其是便可,为何威侯还非要来见任某?” “任大侠这话就没意思了。” 威侯摸了摸胡须,转动着手中铁球,对任豪说: “你等江湖人知晓的消息,老夫自然也知道,北朝自前些年,就和江湖魔教眉来眼去,洛阳之战,更是明目张胆的襄助北军。 这天下大势,一南一北,江湖风云,也是一正一邪。 既然魔教妖人襄助北朝,那任大侠与正派中人,与我南国相合,乃是正理! 老夫知道,江湖人做事讲究脸面,便代表我朝,将这诏书送来,邀请正派人士共扛魔教,江湖事,天下事,如今已不纯粹,难以分开彼此。 但老夫也知道,江湖和朝堂乃是两个地方,两种行事方法。 这募兵诏书,若没有任大侠背书,我朝能招来的,也只是些悍勇之辈,却难得真正好手。 任大侠乃是正派魁首,在江湖中一呼百应,此事自然是要请任大侠援助的,还望多做思虑。” 威侯这话,说的相当明白了。 现在魔教和北朝坑壑一气,借军国之力,插手江湖之事。正邪之争中,正派之前占得那些小小优势,此时已不复存在了。 以如今的局势,正派想要继续和魔教相斗,想要继续保持对魔教的压制,和南朝合作,就是最好的办法。 双方之前没什么交集,还隐有互相敌视。 但现在已有了合作的基础,也有了共同的目标。 这个想法,任豪自然也能想到,但相比魔教和北朝之间,由张莫邪牵线搭桥,连接的深刻关系,江湖正道这边,和南朝却没有那种天然的亲近。 “威侯可知,若是任某今日在这诏书上用了印,他日必有江湖人,称呼任某是朝廷鹰犬,说任某不配为江湖好汉。” 任豪也不隐瞒,非常坦然的将诏书推了回去,他对威侯说: “武林中人,多是直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 威侯也说,这事关正邪之争,一旦我正派群体内部起了摩擦,一些流言蜚语害人心,别说再和魔教相斗,正派内部怕都要分裂开。 这诏书,任某接不得。 威侯还是不要难为我了。” 盟主直接拒绝,但威侯却依然是一脸笑眯眯的,就仿佛这个答复早在预料之中。 他靠在椅子上说: “当年国主征辟任大侠做护国国师,任大侠也是直接了当的拒绝,足见你乃是强项方正之人,也有自己的武道。 好吧,老夫也不难为你。 只是,那北朝军马,气势汹汹而来,其中又有魔教高手随行。 我大军不惧北朝兵马,也不惧厮杀,惟独这高手暗杀难以防备,你也是从过军的,自然知道,这军阵之上,若无了各级指挥,兵卒即便同心用命,想要取胜,也是千难万难。 为了不重演郑州,开封之事,老夫就请任大侠以武林盟主的名义,邀请正派江湖高手,来金陵助战,保护我朝将校安危。 一应开销,犒劳,赏赐,借由我朝支出。这总可以了吧?” 威侯退了一步。 任豪又扫了一眼桌上玉轴诏书,他心下了然。 这老狐狸,大概一开始就没抱着任豪能接下这诏书的打算,提出之前的要求,就是为了彰显大度,换一个不那么“过分”的要求。 这老头乃是南朝统兵大将,把自己位置放的这么低,又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给足了任豪面子。 盟主闭着眼睛,思索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他对威侯说: “我会往江湖各派,发出邀请,但这江湖通道,行事自由,能来多少,我不能给威侯打包票。 但,既然威侯说,最后决战之地,就在金陵不远处的长江沿岸 那到时,任某自会前去,助南国大军,一臂之力。” “好!盟主高义!” 赵廉站起身来,朝着任豪拱了拱手,俯了俯身,他说: “洛阳之事,老夫也有听闻,那高兴施了妖法,破开洛阳城墙,就如他破开霸都城墙一般。那北朝妖人不得不防,老夫已请了我朝国师,涅槃寺圆悟禅师赶来战阵。 若是盟主能和圆悟禅师联手,将高兴妖人斩杀于长江天险之上,则此战已成六分!” “圆悟禅师也要来?” 任豪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芒,他背负着双手,思索几息,便对威侯点了点头,说: “有圆悟禅师和宝兵虬龙相助,再邀请一二好友,我确实有把握能将高兴斩杀。” “是吧?” 威侯轻声一笑,他收起桌上的玉轴诏书,对任豪说: “此番江湖人士和我南国大军联手,破了北朝兵峰,再将与他们坑壑一气的魔教妖人重挫一番,乃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我已表达诚意,还望任大侠好生思索。 最后,还有一事。” 威侯左右看了看,压低生意,对任豪说: “少一两个江湖高手不来,自是无所谓的,于军阵胜负无碍,但百鸟朝凤枪和那河洛大侠沈秋,务必得过来! 这战阵之事,不谋胜,先算负,若他能来金陵,便是我军的定海神针! 有那兵家宝刃在,不管发生何事,我军都绝不会败。” “这” 任豪看了一眼威侯赵廉。 他感觉赵廉这个提议有些不怀好意,沈秋若是真带着百鸟朝凤枪过来金陵,也许便会落入南朝毂中。 “盟主是在担心,我等谋求百鸟朝凤枪?” 赵廉摇了摇头,他解释到: “老夫不是没见识的人,知道那等江湖宝刃,乃通灵之物,若无宝兵之主,我等就算得了宝刃又能如何? 再说了,在你天榜任豪眼皮底下,我等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无非就是许以高官厚禄罢了,那河洛大侠参与了洛阳之事,对北朝也是心怀憎恨,你若请他,他不会不来。 老夫在这里许下承诺,若我等的招揽,沈秋不动心,那接了淮南之危后,我等也绝不强留他。 若盟主愿意相助,我南国安插于北国之中的暗探所的魔教情报,也都会与五龙山庄共享。 你江湖正派人士,过往数年,在南国疆域犯下的通缉,也都一笔勾销。 如此可好?” 任豪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几息之后,他点了点头,说: “我写封信给沈秋,但,他之决断,我不干涉。” “好!” 威侯终于满意了。 他后退一步,对任豪一躬到底,说: “那老夫替南国千万百姓,谢过盟主了。” 任豪将威侯送出五龙山庄,目送着威侯在重兵保护下离开山庄,他站在五龙山庄入口,回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匾。 上书四个大字,武林魁首。 任豪活动着手指,他心中尽是思索。 这是一场交易,也可以叫合作。 若真能退了北朝大军,还能重挫魔教势力,那就确实是合则两利的事。 但沈秋,也确实会被置于风险之中。 想来想去,任豪心中试图思索出一个两全之策,但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世间又哪有那么多两全。 “准备笔墨,再备快马。” 金陵秋风之中,盟主走回落叶飞舞的山庄,对亲近仆从说: “三封信,送往泰山玉皇顶,川蜀墨城,苗疆凤凰城,再写封盟主令,借南国驿路,送往何处大小门派。 最后,让虚名亲自去一趟洛阳,带我手书,给河洛大侠沈秋。” 不多时,十几匹快马,在秋风中卷起山道落叶,自五龙山庄奔向钟山之下,那些身穿青衣,袖子稳着龙形徽记的仆从们,带着盟主的信,往四面八方去。 自正定十年,正邪双方洛阳大战之后,这是任豪的盟主令,第二次现于江湖。 就如上次号令群雄,逼退魔教教主一般,此番,江湖上同样也会有风云将起。 天下大乱,南北逐鹿。 天狼冲阙,大变将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14.张岚的骚想法--为也许失神兄弟加更【25/25】 “你不能去!” 数日之后,洛阳城里,雷府别院,瑶琴手握着任豪的亲笔信,对坐在一旁,闭目沉思的沈秋说: “南朝朝廷说得好听,什么请我夫君前去压阵,都是冠冕堂皇之言,连我这不通江湖事的小女子,都知道,他们谋求的,乃是你手中的百鸟朝凤枪。 再说了,咱们与南朝之间,又有什么情分? 若是算上青青丫头,咱们和那朝廷可算是深仇大恨,根本没必要去理会他们。” 事关沈秋安危,一向温婉的瑶琴,此时也有些激动。 她将手里的信丢在桌子上,气冲冲的说: “任大侠这封信里,也已说的相当明白。 他只是转述南朝的邀请,但并不干涉你的决断,夫君,任大侠乃是你的长辈,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希望你慎重些。 虽未明说,但实则也是在劝阻。 你若托辞不去,任大侠那边也会为你转圜一二。” 沈秋点了点头,但并未回答。 瑶琴说的是对的,任豪这封信里,确实带着这一重意思。 但若任豪不希望沈秋过去,就根本不会有这封信送到洛阳。 换句话说,任豪是希望沈秋前去金陵助阵的,那等战阵之事,若真有百鸟朝凤枪压阵,南朝对北朝的反击,胜算将会大增。 “任叔看上去也很纠结。” 沈秋伸出手指,按在那封信上,他对瑶琴招了招手,让她来到自己身边,他说: “盟主似有些话,未在心中明言,送信来的人,还在府邸中,对吧?” “嗯。” 瑶琴担忧的摸了摸沈秋发鬓,她说: “那位信使,就在院中休息。” “我去见见他。” 沈秋站起身来,拿着信,对瑶琴说: “你替我把张岚,小铁喊过来,若是诗音有空闲,也一起过来,这事要和他们说上一说。” 瑶琴知晓事情重要,也不多言,带上面纱,便在几名河洛女拳师的护卫下,坐上马车,往雷府去,而沈秋则来到偏院。 五龙山庄前来送信的信使,正坐在院中圆桌上,手边放着壶茶,自斟自饮,颇为悠闲。 他看上去二十多岁,相貌普通,披散着头发,穿着青衣劲装,和其他五龙仆从一样,在袖子上有龙形徽记。 不过他脖子上,却有黑色围巾一样的皮毛护颈,看上去有些古怪。 见沈秋走入院中,这品茶的年轻人便站起身来,对沈秋拱了拱手。 “五龙山庄,盟主管家,秦虚名,见过河洛大侠。” 这人一开口,就让人很不舒服。 并不是说他说话内容有问题。 而是声音。 他的声音,就像是两张砂纸在摩擦,沙哑都难以形容,简直就是刺耳。 沈秋的目光,立刻落在这人的喉咙上,尽管他带着围巾一样的黑色皮毛护颈,但依然能看到,脖子上的伤痕,似是被毒腐蚀过。 “苏州之战,受了些伤,河洛大侠莫怪。” 这人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声音难听,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脖子,笑了笑,沈秋也露出一抹笑容,上前几步,对他说: “秦兄弟不必如此,和魔教妖人厮杀过,那就是正派同道,我岂会因这点微末之事,就厌恶于你?” 见沈秋语气真诚,眼中也确实无别样之色,秦虚名的笑容便更盛了一些。 他请沈秋坐在身边,见沈秋手里拿着盟主的信,这五龙护卫便也不隐藏。 他压低声音,对沈秋说: “河洛大侠想必心中有惑?” “是。” 沈秋将信放在石桌上,他说: “任叔乃是长辈,长辈邀请,我不敢推辞,这又是正邪之争,以我洛阳之事,我和河洛帮前去支援盟主,是必要之行。 但任叔这封信里,却说的云里雾里,好像又不希望我过去。 这等矛盾态度,还望秦兄为我解惑。” “七日之前,威侯赵廉,拜访五龙山庄。” 秦虚名端着茶杯,对沈秋说: “他手持南朝诏书,欲招揽盟主为南朝效力,但被盟主断然拒绝,那威侯又说,希望盟主以武林魁首的身份,召集正派中人,相助南朝。 他们开出了优厚的条件,那加盖了国主印信的玉轴诏书,估计这些时日,就会传遍江湖。” 秦虚名似是对南国朝廷,也无一丝好感,他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对沈秋解释到: “那诏书以名,利相邀,还承诺只要前去援助战阵,正派中人这些年在南国中犯下事的通缉,都会被一笔勾销。 威侯又请盟主,邀请些江湖高手,前去护卫南国将校,免得郑州之事重。 他特别提出要求,让河洛大侠务必带着兵家宝器,前往金陵助战。 盟主推辞不得,才有了这封信。 但盟主在我离开前,特意向我叮嘱,河洛大侠你的决断,他并不干涉,而且若大侠决意要去金陵助战,也不必担心南朝出尔反尔,强留于你。” 秦虚名舒了口气,他的嗓子受过伤,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让他嗓子难受,便大口喝下茶水,润了润喉咙,这才继续说到: “盟主特意为大侠准备了两重保护,可保大侠无虞。” “哦?” 沈秋眨了眨眼睛,他问到: “若我带着百鸟朝凤枪过去,任叔定然会全力护我,有盟主保护,南朝就算翻脸,我也能全身而退,这应是第一重。 第二重是?” 秦虚名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泰”字。 “唔。” 沈秋当即了然。 这是请了玉皇宫宫主,紫薇道长黄无惨,在暗中保护的意思吗? 他心下稍定,又看向秦虚名,能被任豪派来洛阳,眼前这年轻人,定是任豪的心腹,看他身材匀称,指节宽大,坐在椅子上,腰杆挺直如松,眼神锐利抖擞,整个人的气势拔群。 这也定然是位武艺高强之人。 沈秋便问道: “秦兄,我以往和任叔交谈随行,却没有见过你,你莫不是任叔麾下的‘秘卫’一般的角色?” “哈哈,河洛大侠说笑了。” 秦虚名哈哈笑了一声,他如实回答道: “五龙山庄算上家仆护卫,统共不到五百人,哪有什么秘卫啊? 盟主那人,做事方正,他也不会设这等机构。 我呢,我父亲是盟主老家中的管家,自小便在五龙山庄长大,也算是盟主的家人晚辈,平日里,统帅一支护卫,保卫盟主安全。 但你说,以盟主的功夫,哪里需要我们这些人来保护呀。 所以,若真说起来,我们这两百多号人,应该算是五龙山庄的门人吧。 就如玉皇宫的道长,涅槃寺的和尚一样,平日里在盟主的指导下,练练功夫,需要时,便为盟主执行各种工作。” 沈秋点了点头,他明白了。 若把五龙山庄看做一个小门派,那任豪就是门派掌门,秦虚名这样的人,就是内门弟子,以任豪的名声地位,每年想进五龙山庄的江湖人,那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而从中择优选良,最后选出不到三百人,进入山庄习武,人数虽少。 但肯定各个都是有本事的。 “秦兄就在此等待一两日。” 沈秋站起身,对秦虚名拱手说: “待我做出决断,到时和秦兄一起回返,可好?” “嗯。” 秦虚名也起身相送,他舒展着身体,用那刺耳的声音,笑呵呵的说: “秦某这次来洛阳,盟主也说不必急着返回,好好看看洛阳风物,算是给我放了个假,这几日,就叨扰河洛大侠了。” “你是任叔的门人,大家都是自家人。” 沈秋摆了摆手,说: “这什么河洛大侠,都是江湖同道给面子才叫的,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你唤我沈秋就是了。” 拜别了秦虚名,沈秋回到正院厅堂中。 瑶琴已经把其他人都带过来了,没叫青青和玄鱼。 事关南朝之事,青青身份敏感,而玄鱼虽然和一众人混熟了,但她本身是魔教中人。 这些事情,她两人便不能参加。 待沈秋回到厅堂,正在饮茶的小铁便站起身来,他一脸肃然,对沈秋说: “大哥,我们都听大姐说了,任盟主自然是可信的,但南朝朝廷,不可信!他们指名道姓,要大哥带着百鸟朝凤枪过去,肯定是心怀不轨。 大哥你不能去!” “你莫要着急。” 沈秋让小铁坐回椅子上,他回手一勾,正厅房门砰的关上,面对这一群自家人,沈秋也不隐瞒,将任豪的两重保护说了出来。 “有任叔在明,还有紫薇道长在暗,又有圆悟禅师同去,三名天榜护持,这金陵,去一趟其实也无妨。” 沈秋摩挲着下巴的胡须,对其他人说: “若南朝真起了歹意,三个天榜保护,他们也伤不得我,我这身功夫,相比三位长辈,还差得多,但有自家兄弟护持,还带着宝刃,要杀出重围,却也不难。” “问题是,咱们为什么要去?” 张岚那边斜坐在椅子上,哪怕已是秋天,他手里还抓着扇子,摇来摇去,今日这张岚给自己发髻上扎了根白色丝带,摇晃之间,倒真有股子潇洒之意。 他对南朝没有丁点好感,便随口说道: “去参加这事,我是看不出任何好处的,帮南朝退了北寇又如何?朝廷封你个大官,你还真要去上任吗?再说了...” 张岚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说: “放任北寇破了南朝,说真的,对咱们没什么坏处,反正南朝在时,也没见他们对洛阳有多上心嘛。” “你这就是说气话了。” 沈秋摇了摇头,说: “北朝攻灭南朝国都,生灵涂炭都不说了。 到时候肯定要回头攻打中原,洛阳那会被两相夹击,怕是要难受的很。魔教和北朝已经绑到一起了,真让他们过了长江,你那哥哥腾出手来,怕是第一个就要拿你开刀。 这一次南朝请了国师圆悟和尚前去助阵,再算上盟主,紫薇道人,三个天榜聚在一起,若是大战开启,他们肯定就是冲着干掉高兴去的。 真能干掉那北朝妖人,对咱们也是大大有利。” “想得太好了!” 张岚反驳到: “人魔教就是傻子?任你正派围攻? 你正派都知道,这一战关乎天下大势,正邪之争也在其中,你正派有布置,人魔教就没有布置了? 要我说,这会高兴肯定也在邀朋唤友,就如苏州那次,没准几个老不死的魔君,都会到场。 到时候,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唰” 张岚合起扇子,摇头晃脑的说: “这事,风险太大,收益太小,我是不建议咱们去掺和的。” “其实,真要去也可以。” 坐在小铁身边的雷诗音一直没开口,待张岚说完之后,这河洛帮大龙头才撑着下巴,轻声说: “盟主发了盟主令给江湖各派。 这是任豪盟主,自十几年前,洛阳大战后第二次发出盟主令,那消息是直接发给我河洛帮的。 盟主相助洛阳,再加上北寇攻洛阳,让河洛帮损失惨重,活下来的兄弟,心中对北朝人都是愤恨至极,这一次,河洛帮是必然过去参战的。 哪怕走个过场,安定人心,都必须去。 父亲和浪叔挣来的江湖名声,兴许借着这一次,便能把我河洛帮推入江湖大派的行列。 沈秋哥哥,随我们一起过去!” 雷诗音把玩着手中玉环,她说: “木头叔带上帮中百战精锐,再让李报国带上一些练出的兵卒,这样两相合力,再有百鸟朝凤枪压阵,就算没有江湖前辈护持。 事情不妙,咱们杀出军阵也不是难事。 况且,沈秋哥哥现在江湖名声很盛,江湖人都知道,河洛大侠是对抗北寇一战成名,若这一次,你不去,江湖上怕有风言风语。 再加上南朝朝廷推波助澜一番,于沈秋哥哥名声有碍。” “名声,无所谓。” 沈秋并不在意那些,他看着雷诗音,说: “诗音,听你的意思,这一次,你要亲自去?” “嗯,盟主令既然已经发到洛阳,这就是躲不开的。” 诗音看了一眼身边小铁,她说: “我身为大龙头,为父报仇乃是人伦纲常,于情于理,我都得去一趟,我与小铁说好了,他会沿途保护我的。” 沈秋抿了抿嘴,他看了一眼张岚,后者哀叹一声,举手投降。 他说: “行吧行吧,你们一个个都侠肝义胆,见不得百姓受苦,那咱们就去一趟。只是,这一次不但要带百鸟朝凤枪去,还要带上另一样‘宝物’。” 惜花公子唰的一声打开扇子,低声说: “带上耶律婉!” “我等袭杀北朝使者,破坏蒙古北朝联姻的事,还没被他人知晓,既然这一次咱们冒着风险去,耶律婉就是个很好的制衡手段。 不但能给咱们几人大涨威风,待两军交战前,把那长公主往阵前一放,看他高兴还敢当着千万人的面,亲手把耶律婉砍死不成?” “若他真那么做了呢?” 小铁问到: “那高兴老贼,可是个狂悖之人,他根本不把耶律姐弟当回事。” “若他真动手了...” 张岚嘿嘿一笑,如狗头军师一样,语气阴柔的说: “那不是更好吗? 耶律婉可是北朝名义上的长公主,国主嫡亲。 若他真的动手了,便是以下犯上,不轨之心昭然若揭,乱的也是北朝军心。 咱们横竖不亏的。” ps: 10月份以前欠下的加更,都补齐咯。 今日25篇,就当是老路送给兄弟们迟到的中秋和国庆礼物,爱你们,深秋已到,多加衣服,小心感冒,别冻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15.愿望 当晚,沈秋正在院中练习拳法,一套两仪神拳的基础拳术刚刚打完,就听到院墙上传来一声呼唤。 他回过头,便看到小师妹动作灵活的从墙上一跃而下,如小猴子一样,落在沈秋身边,青青的情绪不高,似是有些烦心。 “怎么了?谁欺负我家青青了?” 沈秋收起拳路,在水里净了净手,问了一句, “师兄,芥子叔要去金陵了。” 青青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摇晃脑袋,梳成辫子的长发,便也随着摇来摇去。 她眨着大眼睛,对沈秋说: “他说他师父来了信,说他在寺外游历已经太久,招他回去涅槃寺呢。芥子叔说,这一去,怕是有几年时间,不能再教我琴艺了。” 青青的声音低沉下来,她说: “芥子叔刚才与我告别,我看他眼眶红润,都忍不住要哭了,这让我心情也不好。” “你们师徒之间,关系倒是好得很。” 沈秋叹了口气,坐在青青身边。 他知道所有事情,但他不能说。 他不能告诉青青,把她捧在手心的芥子僧,其实就是她的生父,也不能说出青青的身世。 他只能劝慰说: “山不来就你,你就去就山嘛。芥子僧被召回涅槃寺,这是师门命令,他也没办法抗拒,待到时局平静些,我们也可以去临安一行。 咱们去找他,在涅槃寺多留些时日,不就行了吗?” “嗯。” 青青无奈的点了点头,她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世间哪有不散的宴席呢? “说起金陵,诗音已经接到了盟主令,过几日,她也要启程,带着河洛帮众,去金陵助战南朝,小铁与她随行。 师兄我呢,被盟主特意邀请,我也得去一趟。” 沈秋抬起头,看着头错了。 他沈秋,才是江湖大侠里,最不正常的那个。 “你才十五岁,这些事情不必多想,我家青青不才学那些古板道学,要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到二十多岁,再去考虑这些。” 沈秋拍着青青的脑袋,说: “谁若是敢说我家青青闲话,师兄就去割了他舌头。” “不用师兄动手!” 青青站起身来,随手打出一掌,鬼哭狼嚎之间,摧魂鬼爪凶戾已成,青青得意的说: “我自己就去割了那些敢传闲话的人的口条舌头。” “哟,青青这是出息了。” 沈秋放开瑶琴,也站起身来,活动着手腕,左手背后,右手抬起,对青青说: “来,咱兄妹两人过过招,我让你一只手。” 夜色之下,沈秋和青青打成一团,一人身形俏丽,挪移之间犹如轻灵小仙女,另一人身形如龙,闪躲反击带着一股刚猛煞气。 瑶琴则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看着夫君和小姑子叽叽喳喳的打来打去,就如跳舞一样。 她一脸微笑,眼中尽是满足,还有股幸福的酸臭意味。 唉,真希望,以后的日子,都如这一夜一般。 第二天一早。 瑶琴还在床榻沉睡,沈秋就已起床,换了身衣服,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便出了门,轻车熟路的在洛阳城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处幽静小院子前。 他来见另一个女人。 “河洛大侠亲至,真让小女子这小院蓬勃生辉,大侠快进来,待妾身为大侠奉上一杯热茶。” 沈兰亲自来开的门。 她还是那身红色长裙打扮,头发也重新盘起妖艳的样子,插着一半小扇子做装饰,在发鬓边有珠玉垂下,画着淡妆,真似恢复了妖女之行。 双手上还带着黑纱手套,尽管,化龙指毒素已除,再无身体暗疾。 “沈兰,你武艺倒是进步十足。” 沈秋走入院子,看了一眼正机械式的握着扫帚,在院中清扫落叶的秀禾,又扭头对沈兰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说: “看来,剑君那一夜,出力不少啊。” “呸!” 沈兰原本笑眯眯的表情,立刻变得阴冷下来,她双手叠放在一起,任宽大袖口垂下,她粗鲁对沈秋啐了一口,说: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别找事啊!我警告你。” “好好好,我不说了。” 沈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他随着沈兰走入一间装饰优雅的静室中,待沈兰亲自奉上香茗,沈秋便开口说道: “金陵之事,你可知晓?” 沈兰跪坐在案几另一边,以一手精妙茶艺,为沈秋斟上一杯热茶,她只是点了点头,将茶杯推到沈秋身前。 这妖女将双手叠放于腹部,这才开口说道: “河洛大侠,是想请妾身,在你不在洛阳的时候,护一护你的妻子妹妹?” “嗯。” 沈秋点了点头,将热茶端起,这茶烫的难以入口,但一丝寒气自沈秋指尖回荡,只是一瞬,便将茶冷却下来。 他啜饮了茶水,看着沈兰的脸色,说: “怎么?不方便吗?” “方便嘛,倒还好,妾身反正也是要保护玄鱼的,再多护住两人,也是举手之劳,不过” 沈兰看着沈秋,她迟疑片刻,便说道: “曲邪死了,但五行门还在,妾身听闻赤云长老接任了五行门主,与张楚联系更加紧密,此番金陵之战,他们肯定是要参与的。” “你想让我帮你杀人?” 沈秋放下茶杯,说: “你想掌控五行门?” “是。” 沈兰面不改色的说: “夫人给了妾身命令,妾身已是巫蛊道护法,但眼看着这江湖天下都要乱了,要在这乱世中,护住玄鱼,仅靠妾身手头的力量,有点不足。 妾身乃是曲邪座下大弟子,门主身亡,由妾身顶上门主之位,乃是天经地义。 妾身知道河洛大侠的脾气,也不做交易之事,只是希望这金陵之事完了之后,若妾身和五行门开战,还望河洛大侠和你的伴当们,还有河洛帮,都能援助一二。 这事若成了,五行门此后便会脱离魔教!” 沈兰斩钉截铁的说: “我等虽不会入正派,但会奉行中立,大侠去了金陵,别忘把这事给盟主说上一说,想必,盟主也是乐见其成的。” “嗯。” 沈秋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他说: “我会把话带到,但盟主那边,我可做不了主。” “无妨。” 沈兰笑了一声,那张脸上的表情似是鲜活起来,不复往日阴沉,似乎从眼中都透出一股放松,她算是彻底走出阴霾了。 虽然代价是,妖女把自己清白都稀里糊涂的赔进去了。 “沈秋,我有一事很好奇。” 两人说完了正事,便开始闲聊,沈兰端着茶杯,吹着热气,她看着眼前沈秋,又看了看这静室之外,随风飞下的落叶。 她轻声说: “你如今是正派大侠,名满江湖,感觉如何?” “不好。” 沈秋舒展了一下身体,他也不隐瞒,就那么直白的说: “我和我妻子去苏州省亲,一路上遇到了好几伙不长眼的毛贼,按照沈某以往的脾气,定是要全部杀了,斩草除根。 但我却放了他们,明知道他们大概率还会继续作恶,但还是要给他们一条路走。 只因为,沈秋乃是正派大侠,做事也要有个礼法,不能随心所欲。” 沈兰听到这话,便笑了一声。 她说: “还有洛阳大战之后,那些趁乱抢劫财物,或行不轨的‘正派人’,我听闻,沈秋你当时是要把他们全部杀掉的,但却被盟主阻拦下来?” “是。” 沈秋站起身,走到静室边缘,背着双手,看着眼前飒飒落叶,他说: “最后争执不下,只是废掉了那伙人武艺,赶出洛阳。沈某心中当然有所不满,这等恶人,欺世盗名,手中已染鲜血,怎能就这么随手放过。 就因为他们往日自称正派。这什么时候,自称为正派,都是一张保命符了? 真是难受的紧。 沈某其实想做个如仇不平一样的人,只问公道,不问身份,不分正邪,只分善恶。” 沈秋说: “这些江湖规矩,约定俗成,条条框框,当真烦人的很。” “仇不平?” 沈兰将茶杯放在桌上,她看着沈秋的背影,说: “那可是绿林邪道,不正不邪,两边得罪,自由确实自由了,但没仇不平的那身通天本事,贸然去学,只是取死之道。” “所以说,只是想嘛。” 沈秋轻声一笑,回头对沈兰说: “人行世间,哪有真正自由可言。 沈某麻烦缠身,不得正派庇护,怕是明日就要死在洛阳街上。不过,做不了仇不平,做你家剑君那样的公道事,还是能做到的。” “砰” 沈兰手中茶杯当即破碎,碎片横飞之间,这妖女合身扑来,一张俏脸上,尽是凶狠。 沈秋这货,是故意的! 专门戳她心窝子。 “哈哈,说笑一下嘛,沈大家自成少妇后,真是开不得玩笑,无趣的很。” 沈秋起身飞掠,在空中躲过两记鱼肠刺带起的刀影,又在院中苦竹上借力一次,如大雁一样轻飘飘的落入墙外。 手腕上还有铃铛响动,但已经比当初响动轻了很多。 “下次再敢来,断了你的腿!” 沈兰的尖叫声,在墙里响起,惹得沈秋哈哈一笑,便扬长而去。 当天下午时分,沈秋,张岚,还有随行的耶律婉,秦虚名四人,骑着马,带着行礼,离了洛阳城门,他们先行出发。 河洛帮,雷诗音和小铁,则会带着帮众,走水路过去金陵。 路过城外英雄碑时,沈秋三人下了马,往前祭拜一番。 待他们重新上路,天空便有鹰唳声响起。 沈秋抬头看去,在前方路口,一匹黑马之上,背着包袱的山鬼,也已在那里等候。 杀北朝人这种事,山鬼永远不会错过的。 就像他永远不会错过,和自家兄弟一起行走江湖的机会。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16.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沈秋一行人,自洛阳出发,往西南方向走,要过潇湘,和一众响应盟主号召的江湖高手会合,再由江西,过淮南,最后到达金陵。 绕了一个大圈。 “盟主让我沿途拜访各大门派,带去他的邀请。” 秦虚名骑在马上,对沈秋和张岚说: “本是我的事情,却麻烦沈兄和张兄随行,这让我太不好意思了。” “秦兄不必介怀。” 沈秋带着黑纱斗笠,背着刀匣,百鸟朝凤枪挂在马兜上,他对秦虚名说: “我和张岚也没什么事,就当是沿途旅行一圈,散散心也好。” “是啊,散心,顺便去找找红颜知己嘛。” 张岚贱兮兮的附和道: “有的大侠啊,明明是刚刚成婚,就舍了新婚妻子,要去找以前的小情人,啧啧,厉害得很。” “你闭嘴!” 沈秋回头呵斥了一声。 但张岚只是笑嘻嘻的摊了摊手,他又没胡说。 这一趟走潇湘,是肯定要过洞庭湖的,还要去太岳山一行。 既然过了洞庭湖,难道不顺路去潇湘剑门看看? 都去了潇湘剑门了,难道不去找林慧音女侠聊聊? 他回头对山鬼眨了眨眼睛,山鬼也是摇了摇头,他在苏州是见过林慧音的,当初他也以为,沈秋会和林慧音走到一起。 但世事弄人,却被瑶琴抢了先。 实话说,山鬼并不讨厌瑶琴。 那江南女子温婉大方,又没有武林中人的跋扈气,堪称良配,与自家兄弟也是郎才女貌。 倒是不比林慧音差。 只是,哪怕山鬼没有经历过人间情爱,也能想到,这一趟,沈秋和林慧音见了面,怕也是又要多出一番纠结来。 秦虚名是不知道沈秋和林慧音的过往,带着头巾和面纱,遮挡身形的耶律婉,也不知道这回事。 她看着沈秋默不作声,便小声问了张岚。 后者添油加醋的,把沈秋和林慧音的事情,给耶律婉讲了一遍,才让长公主恍然大悟,看向沈秋的目光,也变得怪怪的。 这人,相貌一般,气质还行。 但有瑶琴那样的绝色美人投怀送抱也就罢了。 怎么连江湖女侠,都对他有情谊。 沈秋魅力这么大的吗? 她为何没看出来? “你们为何要带她来?” 在休息之时,山鬼走到沈秋身边,看了一眼在一旁煮熬干粮的耶律婉,他低声问到: “她又不通武艺,身份敏感,带着是累赘。” “是张岚的主意。” 沈秋将张岚的想法,给山鬼说了一遍,他说: “耶律婉光明正大现身,一方面坐实是我们劫了北朝使节,给蒙古那小可汗吃个定心丸。 另一方面,北军若真的因为长公主在我们手里,就投鼠忌器,也是一桩好事。 最后,若是高兴撕破脸皮,当众要害她性命,便是承认自己心怀不轨,动摇北朝军心。 她很聪明,她知道,只有南北继续对峙,她弟弟才还有用处,才能安稳活下去,若是北朝真的吞了南朝,定鼎天下,无人再能阻拦高兴。 耶律洁男估计就要赴他大哥的后尘了。” “嗯。” 山鬼点了点头,说: “所以,演一场戏?” “是。” 沈秋用匕首削开一个苹果,递了一半给山鬼,他说: “刘婉也是个有心计的,之前张岚找她说这事,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说是报恩,报答我们把她救出来。 但她又提了个要求。 说是时机成熟时,让我们想办法从燕京救出他弟弟。 这事咱们肯定做不了,就看盟主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若真能救出北朝小国主,再宣传一番,北国内部便有一番动荡。” 沈秋吃了口苹果,对沉默的山鬼说: “刘婉对我们分析了一些,北朝那边起家时,是部落联合,国内各大贵族之间也有矛盾,这连年征战,矛盾越发尖锐。 现在,全靠着高兴依托通巫教的势力,和耶律家的正统压着呢。 这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这事要做成了,可比你杀十万个北朝人都有用的多。 你杀人,杀得越多,只会让他们更加同仇敌忾。 但若是诛心,便能让看似强盛的北朝,从内部垮塌。” 山鬼回头看了一眼刘婉。 后者似是注意到山鬼的目光,便仰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笑容。 她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要面临的危险情况。 或者她知道,但她却并不在乎。 她弟弟可以为她冒险,她也可以为了弟弟的安全,付出一切。 当真是姐弟情深。 “我若去燕京...” 山鬼说了句,但却被沈秋伸手打断。 他看着山鬼,沉声说: “把这想法,给我打消掉! 兄长,你剑法确实厉害,但就你一人,在此时往燕京去,怕是要陷在皇城里,这种事,没有两三个天榜联手,便想都不要想!” “我就是说说。” 公孙愚这会也有点尴尬。 他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是真有这个想法。 但沈秋说的也没错,孤身潜入皇城,再把小国主耶律洁男带出皇宫,这太难了。 直接刺杀那小国主,反而还简单点。 众人一路往潇湘去,沿途在驿站休息,几日之间,便有潇湘之地的正派宗门派人来会合,待到襄阳时,这五人的队伍,已经膨胀到了四十多人。 都是江湖好手,最差的都是人榜中流。 任豪一纸盟主令,就能号召这么多高手齐聚,可见他在武林中的号召力,当真惊人。 这还只是潇湘之地的正派人士,若是江南那边也算上,那就可怕的很了。 而在襄阳城中,也有一队江湖人在等待。 他们的身份可不一般。 “舞阳真人,在下替盟主感谢纯阳宗大义,派遣同道,支援战事。” 秦虚名在一处襄阳城酒楼中,对一位身穿蓝色道袍,背着剑,留着长长胡须,气度凛然的中年道长拱手行礼,身后一众江湖客,也纷纷上前行礼。 足见这位中年道长,在潇湘之地的声威远播。 舞阳真人,乃是纯阳宗的掌门。 是目前天下第一,纯阳子的嫡传弟子。 纯阳子年事已高,多年前就已不问江湖事,在太岳山结庐隐居,而舞阳真人,便接替了掌门之位。 他的武艺,比纯阳子差得多。 但也是半步天榜,一流高手。 最难得的是,这位道长擅长经营,八面玲珑,在他接任了掌门后,太岳山纯阳宗在江湖上的名声,便一年比一年高,已经隐隐有正派宗门魁首的姿态。 “大家都是正派同道,此行应盟主邀请,前往金陵与南国军卒同战,破去敌虏,挫败魔教,以扬江湖正道,解天下倒悬之苦,免了生灵涂炭的灾祸。 这乃是除魔卫道之事,大伙也不必客气。 今日没有好酒好菜,但也愿与诸位共饮,扬我正道名声! 来,不要客气,大家就坐吧。” 舞阳真人笑呵呵的和一众江湖同道见礼,又在酒楼中与众人吃了顿饭,席间开怀畅饮,好不热闹。 纯阳宗尽地主之谊,又为大家准备了上好干粮,几辆马车,补足饮水,便准备启程。 “这位,莫不就是河洛大侠,沈秋?” 在离开酒楼之后,沈秋正牵着马,在和张岚说话,就听到身后响起声音。 他回过头,见舞阳真人摸着胡须,走过来,便拱手行礼。 “在舞阳真人面前,哪敢自称大侠。” 沈秋很谦逊的回了一句,那舞阳道长却不置可否,他对沈秋打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纯阳掌门便低声问到: “沈大侠,贫道问你,贫道那不成器的弟子,前些日子,是不是在洛阳盘亘?” 沈秋眨了眨眼睛。 他心下明白,这是在说东方策了。 想起东方策当时和陆归藏临走时,对沈秋叮嘱的话,他便浮现起一抹笑容,对舞阳真人说: “是,东方兄在洛阳大战后,停留了几日,但随后就云游四方去了,在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他...他身边跟着谁?” 舞阳真人脸色死寂。 似是哀莫大于心死一般。 “呃,东方兄,是和一名正派侠客一起走的。” 沈秋看着舞阳真人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 “真人不必担忧东方兄,他武艺强横,不会遇到危险的。” “那侠客,是男是女?” 舞阳真人不理会沈秋的劝解,几乎是咬着牙,又问了一句。 这下,沈秋没办法回答了。 他也不用回答。 “孽畜!” 舞阳真人气呼呼的骂了一句。 这位道长这会再无仙风古道的感觉,像极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家长,他紧抓着手中拂尘,咬着牙说: “当真是师门不幸,仗着好天赋,便不用心习武,浪荡江湖! 贫道发信让他回宗门,他却借口颇多,就是不愿回来,整日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就差闹到天下皆知了! 此番若抓到他,定要把那孽畜带回纯阳宗,面壁十年! 沈大侠,贫道知你与我那徒儿相交莫逆,若是再遇到他,便告诉他,若一年之内,不回宗门,贫道... 贫道就当再没他这个徒弟!” 这话说得重了。 但看舞阳真人的表情,沈秋就知道,这不像是开玩笑,看来,东方策的怪趣味,已经让他师父有些忍无可忍了。 “真人也不必忧心。” 沈秋想安慰一下舞阳真人,但想到这个时代的现状,便只能干巴巴的说: “东方兄只是还年轻,喜欢玩乐,到年纪了,自然就收心了。” “收心?” 舞阳真人甩了甩拂尘,冷笑一声,说: “此番便就要他收心! 待他回来,便给他安排一门婚事,就算是绑,贫道也要把他绑进洞房去!再求师祖练出一炉好丹药,贫道就不信了。 集我纯阳宗上下之力,还治不了他那破毛病!” 说到这里,舞阳真人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怒火平息,他又恢复了那笑眯眯的表情,抓着拂尘,对沈秋点了点头,说: “让沈大侠看笑话了,今日之事,还望沈大侠不要四处多说。” “东方兄是我好友,纯阳宗又是武林泰斗,真人放心,沈某不会学人多嘴多舌的。” 沈秋应了一句。 舞阳真人对这谦逊又有名声的河洛大侠印象便相当好,他伸手在沈秋肩膀拍了拍,又说了些亲近鼓励的话,便上了纯阳宗的马车。 三十多名纯阳弟子各个神态飞扬,步伐矫健,目露精光,一看就是武艺高强之辈。 沈秋和张岚上了马,张岚对他挤眉弄眼,问他刚才和舞阳真人说了什么,沈秋没有回答,但张岚又露出了那种贱兮兮的笑。 很显然,这家伙大概猜到了两人谈话的内容。 “冲和道长心忧玉皇宫没有出挑弟子,难承大任,这纯阳宗倒是有东方策这样的年轻俊杰,可托付门派基业,偏偏东方策又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陆归藏和东方策整日厮混。 归藏山庄想要个嫡传后裔,怕也是千难万难。 潇湘剑门那边江河日下,就林菀冬和慧音两师徒勉力撑着。 涅槃寺倒是攀上了南朝朝廷,主持被封了国师。 但听芥子僧说,涅槃寺佛法高深,武艺也带着禅意,能领悟绝学真意的弟子少之又少,目前来看,也就铁牛和他师弟空见,有点希望在一两年里有所突破。 都是传承艰难,魔教那边也是一样。 张莫邪那一辈人各个天资横溢,取了魔教百年气运,闹的魔教七宗,现在也是青黄不接。 就一个张楚能挑大梁。” 沈秋骑在马上,摩挲着下巴,他看着舞阳真人坐的马车,心头不由感叹: “啧啧,这江湖事务,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但都已经成这样了,双方还不赶紧顾着以后,还要打生打死,真是让人理解不能。 两侧天平,左沉右轻,左轻右沉,难得平衡。 果然,老家那边诚不欺我,线性思维要不得,唯有三角形,才是最稳固的。 只是,这正邪之外的第三方势力,到现在还没个苗头。不正不邪的仇不平,本可以成为这第三方的,可惜了。” 沈秋抓着马缰,混在人群中,每每有人称起河洛大侠,沈秋便拱手谦虚几句。 次数多了,明知道对方不带恶意,却也有些烦。 “若是自己,如仇不平一样,成了那正邪之外的第三方,就如不平枪一样,自由自在,纵横江湖,不问正邪,只分善恶,只论对错。” 一个念头,突然在沈秋心中想起,但转瞬就被压了下来。 “且不说武艺行不行,有任叔在上压着,自己也走不得那条路,再说了,还有青青,瑶琴,还有自己的一帮兄弟呢。” 沈秋微闭着眼睛,心中暗叹: “武艺,武艺。不得通天武艺,便不得自由。就算为了他们,也还得再加把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17.尴尬 武林人士的车队越往江西走,人数就越发庞大。 现在他们已靠近洞庭湖,舞阳真人是公推出的首领,他便建议夜中不行路,在路边寻了个驿站,让大家伙好生休息。 尽管北朝大军还停在淮南那边,但最近江西境内,也有了北朝探马和魔教人行踪,不太安宁,便要养精蓄锐,若是遇到打斗,也好厮杀一番。 在驿站中,那些江湖人们有的睡了,有的还聚在一起吹牛聊天。 其中有个瘦弱的家伙,揣着酒囊,给其他人讲着自己的故事。 “当年,那衙内欺辱我家无权无势,行了恶事,我一时怒起,便去与他争执,却失手杀了人。无奈之下,只能潜逃到潇湘混生活。 唉,家中还有老母尚在,却不敢回去探望,只盼着这次能顺利一些,留一条命,也好换些银钱,风风光光的回去。” “兄弟莫忧。” 另一个人拍着他肩膀说: “这次南朝国主下了诏令,只要帮他们打北寇,咱们过去犯得事,就一笔勾销了。就我知道,很多好汉都是为了这个,才赶去金陵的。” 那人喝了口酒,又说到: “咱行走江湖,哪个手上没几条人命,江湖规矩咱们也守着,偏偏就是家国王法烦得很。遇到那黑心肠的恶人,上前一刀就了结了,多爽快! 偏偏那朝廷官官相护,咱们做好好事,却要背上恶名。 呸,若是有机会,就把那些贼官通通杀了,还天下一个朗朗太平。” “孙兄说得对。” 周围一阵附和,都觉得这人说的有道理,热闹的很。 但也有争执。 “你这货,早年间在河间坏了女子清白,还杀了人家夫婿,如今却有模有样的混成江湖正派了,你一边去! 老子不和你这等恶人喝酒!” “你tm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大喊到: “老子是荆州铁拳门嫡传弟子,正儿八经的正道中人,我警告你,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你可别胡说!小心老子撕了你的嘴!” “说就说了,你待如何?自己做的丑事,还不敢认吗?” 一阵乒乒乓乓,似是驿站中打斗起来,还混着刺耳尖叫,不多时,便有纯阳宗弟子赶来劝架,好说歹说,才让双方冷静下来。 还是在互相放着狠话。 “嘁,正道...” 驿站屋檐之上,沈秋坐在那里,手里抓着个红色酒葫芦,张岚坐在他身边,两个是完整听完了下面的闹剧,张岚便嗤笑了一声。 他接过沈秋手中的葫芦,喝了口,对沈秋说: “本少爷早就知道,这正道中人,确实有侠肝义胆的汉子,但多得是藏污纳垢的小人。嘴上说着江湖义气,暗地里干的那些破事,连魔教都不屑于去干。” “你又想说什么?” 沈秋瞥了他一眼,说: “是给沈某洗脑不成?说你魔教好,正道坏?别了吧,张公子,这正道中人是个什么怂样子,我比你更清楚的多。 烂归烂,其中确实有些好汉子的。” “那是。” 张岚摆着扇子说: “一家生十二个孩子,不可能各个都是王八蛋,什么地方都有好人坏人的。我嘛,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我现在还记得,我小时候,父亲给我和张楚说过这些事。 父亲他虽然是魔教教主,但却总会想一些古怪问题。” “嗯” 沈秋接过酒葫芦,这玩意是他和小铁从朔雪宫带出的宝物之一,粗劣的酒倒进去,一天之后,都会变得越发香醇。 原理不明,但颇是奇异。 可惜,在这灵气消亡的时代,种种神妙,也只剩下了装酒这一个功能。 “说来听听呗。” 沈秋努了努嘴,张岚那边便说道: “比如,我父亲总是很好奇,这江湖正邪,到底是谁分出来的?就好像这江湖自它出现之日里,就有了所谓正邪双方。 但正邪之分的标准又是谁定的? 我和你不一样,我在魔教中生活过,后来又跳到正道这边来,我觉得正道和魔教没什么区别,大家都会做坏事。 唯一的区别只是,正道人做坏事要遮遮掩掩,而魔教人则习以为常。 那个问题,父亲想了很久,都没有得到答案。 所以,他最后去寻找答案了。” 说到这里,张岚不说了。 沈秋看着他,问到: “这就是为什么,正定十年的时候,张莫邪突然带着魔教七宗,在洛阳和正道中人大打出手的原因? 只是为了弄清楚正邪之分?” “不。” 张岚嘿嘿一笑,他说: “我父亲想要做的更多,他想把正道中人彻底打垮,然后让整个江湖用同一套规则。其实我和你相处的越久,我发现,你和我父亲,真的有几分相似。 你们都不怎么在意正邪之分。 只关注眼前人做了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你真的是个正道人,沈秋,那你就不会和我,沈兰,玄鱼,甚至是雷诗音,瑶琴走的这么近的。” 张岚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他打开折扇,任由风吹起自己的衣袍,他对沈秋说: “我见过那些把正邪之分,当成金科玉律的人,比如任豪,你不是他们。我知道,如果我和小铁遇到了同样的危险,你也会如救小铁一样,来救我。 所以我敢和你做朋友。 至于下面那些...” 张岚跺了跺脚,对沈秋说: “你想融入他们,变成他们的一员,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和他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同,你该多和本少爷这样的奇男子待在一起。 真别作践自己了。” 张岚转身要走,却被沈秋唤住。 后者没回头,只是喝着手中酒,他问到: “张岚,你真的觉得我和张莫邪像吗?” “一点都不像!” 张岚撇着嘴说: “你比我父亲差远了,我父亲才不会这么纠结。 任豪让你做大侠,你就去做大侠,他万一哪一天突发奇想,让你休了圣火妖女瑶琴,去和正派女侠成婚,你做不做? 他是关注你,关心你,把你当成真正亲侄。 我看得出来,他对你的看重不是假的,把自己绝学都传给了你,这是要把你当衣钵传人来培养的。 但他要把他那一套用在你身上呢。tv手机端/ 当年艾大差和五九钜子怎么闹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这人,外柔内刚,有股子蛮气,现在心里一点都不开心,那些人叫你河洛大侠,你脸上也少有笑容。再这么下去,你就是下一个艾大差了。 本少爷可不是吓唬你,这事事关个人武道,本少爷才专门来提醒你的。” 说完,张岚起身飞掠,消失在屋檐后方。 沈秋还坐在那里,坐在月下。 他看着远方洞庭湖的方向,心里有些烦乱,边喝了口酒。 “我想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武道就是我们对人生的选择。 我们做出选择,然后遵从选择。 为它生,又为它死。” 他已经忘记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但这会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倒是相当贴切。 武道... 沈秋之前不怎么看重这玩意。 但现在,当自我与现实发生冲突时,武道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练武是个很长期的过程,光有登顶的目标是不够的,还得以武道来约束自己。 武者越是强大,用暴力来解决一切问题的想法,就越是深刻。 但若没有自己的约束,放任自己行杀戮之事,迟早会和自己本心背离。 曾经那一夜,在齐鲁是非寨中,仇不平对小铁说本心,那其实不光是对小铁说的,也是对沈秋说的。只是他明白的有点晚。 若一个人随手取走另一个人的生命,心中却毫无波澜。 那他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这练武练到深处,最大的敌人,就不在外。 而在自己心中了。 “你的武道,是保护无辜,行正道,与魔教抗衡,当真是大侠所为。你也想,让我变成那样的人吗?让我接过你手中大旗,继续和魔教厮杀对抗。” 沈秋喝下了最后一口酒,他站起身来。 脚下驿站中,打斗的声音没了。 但争吵还在。 絮絮叨叨,惹人厌烦,就如一群鸭子在呱呱乱叫。 “砰” 沈秋脚下砖石四溅,借着月光照下,尘土四溅中,他轻巧的落入驿站大厅中,手里抓着酒葫芦,已有几分醉意。 沈秋坐在一处桌子上,伸手将斗笠摘下来,丢到一边。 他扬起手,和周围江湖人寒暄了几句,和对方互相吹捧一番,所有人都带着笑,好似成了至交好友。 但一两天前,他们还是素昧蒙面的陌生人。 谁也不知道对方过去做了什么。 谁也不知道,笑眯眯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什么样的心。 只因一个正派名头,大家就好像都是通路人了。 “是谁在河间坏了女子清白?又是谁杀了无辜之人?” 沈秋将酒葫芦系在腰间,对眼前那看着他的众人勾了勾手指。 带着三分醉意,他撸起袖子,说: “若那些事,都是真的,那今夜,沈某就要多管闲事,给那些苦主讨个公道了!” 沈秋活动着手腕,站起身来。 身上已有气流旋转,眼中已有寒光浮现。 呸! 谁与你们是同路人! -------------- “昨夜沈某喝多了,给真人惹了事情,真的相当抱歉。” 第二日正午时,在舞阳真人马车中,沈秋盘坐在那里,拱着手,对纯阳掌门赔礼说: “好在没出人命,今早沈某酒醒,实在是吓出一身冷汗,唯恐坏了盟主大事,特来告罪。” “无妨,无妨。” 舞阳真人其实也不在于昨晚的斗殴,他忙得很,哪有时间去管那些江湖散人的彼此纷争。 只是沈秋昨晚出手,却出乎他的意料。 纯阳掌门看着一脸温和的沈秋,眼神多少有些古怪。 这河洛大侠,出手还真是不留情。 确实,没害人性命。 但昨晚被指出做了恶事,又被确认的人,都被他废掉了武艺,还有个倒霉鬼,被一脚踹中裆部,下半辈子,估计只能做太监了。 “咱们正道中人,行事要正派,遇到那些欺世盗名的人,就是贫道,也要出手教训一番。” 舞阳真人摸着胡须,对沈秋说: “只是,这大战将起,盟主要收拢人心,沈大侠乃是盟主的侄子,便要襄助此事,万万不可再生风波了。” “道长说的是,沈某知道了。” 沈秋回答说: “昨晚伤者,我都已差我家兄弟,送去了银钱抚恤,也去赔礼道歉了,真人不必担忧。” 他和舞阳真人又说了几句,便离了马车。 周围江湖人有的上前问候几句,还有的躲得远远的。 昨晚沈秋一人废掉七个人的“壮举”,让这些过去有污点的江湖人们,心生畏惧。 沈秋也不理会那些意味各异的目光,他带上斗笠,就欲回到自己那边去,山鬼和张岚,还有耶律婉都在那边呢。 “沈秋!” 他刚走几步,便听到有一声呼唤。 沈秋回过头,就看到潇湘剑门的白衣弟子们,正骑着马,从另一侧赶过来。而为首的那个,穿着白色长裙,外套蓝色轻纱外袍,带着白色的斗笠,纱布从斗笠四方垂下。 她身后背着剑鞘古剑,在斗笠轻纱飞舞间,还有黑色的长发在肩膀处跳动。 林慧音。 已经有快一年半的时间,没见过了吧? 这一年半里,还真是发生了好多事情。 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唰” 白衣女侠自奔驰的马上起身,在长袖飞舞,白衣飘飘之间,正落在沈秋眼前,她似是有很多话想对沈秋说。 但最终这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 “好久不见了。” “嗯,好久不见。” 沈秋有那么一瞬,感觉手足无措,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他隐隐听到了背后人群里,有张岚那货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声,真是个损友啊。 “我听说你成婚了?” 林慧音笑着说: “为何不给我发请柬?” 笑声温和,似乎毫无波澜。 “长辈刚去,事情特殊,没办法,不但没请你,其他人也没请呢。” 沈秋揉了揉下巴,他说: “而且听林掌门说,你在闭关呢,便没打扰你。你,突破了?” “嗯。” 林慧音低下头,轻声说: “已有师父当年九成功力。” “那还真是成就一代女侠了。” 沈秋哈哈一笑,他抿了抿嘴,有些尴尬的说: “我再确认一次,咱们还是朋友,对吧?你不会一剑刺死我吧?你要知道,若是你出剑,我可不会挡的。” 这话说得林慧音也是轻笑一声。 她伸出手,取下斗笠,看着沈秋,眼睛中有一丝红润,她大大方方的对沈秋说: “不怪你,是我晚了一步。 我听师父说了你这一年多的事情,若我不闭关,若我一直跟着你...反正,已经过去了,就这样吧。这次金陵事后,我就要正式接任掌门了。 到时候,你得带着瑶琴姑娘来观礼。” “没问题,林掌门。” 沈秋舒了口气,看着林慧音平静的脸,平静的眼睛,便知对方心中似已存了决断,他心中所有的尴尬,也都在这一刻平息下来。 他说: “到时一定到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18.两仪五行 “芥子叔,你回了临安,要记得给我写信啊。” 洛阳白马寺里,在芥子僧的禅房之中,青青在帮芥子僧整理行装。 过几日,芥子僧就要随着河洛帮众,一起离开洛阳,去金陵和涅槃寺主持圆悟禅师会合,待金陵事结束后,一起回返临安。 芥子僧乃是圆悟和尚的亲传弟子,虽未剃度,但在涅槃寺中,身份不低,他在数年前出涅槃寺游历。 如今游历之期已到,他需得返回宗门去了。 “为师回了临安,便不能再随意走动。” 芥子僧拿起一本佛经,放入行囊中,他一边转着佛珠,一边对青青说: “但为师不能外出走动,你却能来看我啊。” 他那半边完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 “涅槃寺乃天下古刹,许香客进香参拜,你若来了,为师也要尽地主之谊呢。” “嗯。” 青青将几件叠好的衣服,也放入另一个行囊,她对芥子僧说: “我和师兄一定会去看你的,芥子叔,这次你们去金陵,师兄也过去了,若是他遇到危险,还请你帮帮他。” 听到这话,芥子僧有些忍俊不禁,他坐在椅子上,说: “沈秋武艺精进极快,此番又学了两仪神拳这等天下绝学,还身怀搏命异术,真要打起来,为师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你这丫头,还让为师去保护沈秋,当真是不知道你师兄的厉害啊。” “他是厉害啊,我知道。” 青青也坐在椅子上,一脸忧愁的说: “但师兄惹上的对手,都比他更厉害,洛阳之战里,哪怕有盟主护着,也是差一点就死在高兴手里。这次去金陵,怕又是一番苦战呢。” “嗯,这倒也是。” 芥子僧转着佛珠,宣了声佛号,说: “沈秋这人,确实有些因果缠身的意思。即便他不去惹事,事情也会主动找上他。 不过此番,有为师的师尊在,沈秋便是遇到麻烦,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一点,徒儿你大可放心。 另外,虽说为师也希望看到徒儿前去临安看我,但在徒儿缚龙功大成之前,不可入临安,这一点你务必要记住!” 青青抓着自己的长辫子,她对芥子僧眨了眨眼睛,说: “缚龙功大成,那不就到地榜前列了吗?” “是!” 芥子僧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轻声说: “为师的意思就是这个,不入地榜前五,不可入临安,徒儿务必谨记!” “哦,我知道了。” 青青乖巧的点了点头。 她与芥子僧相处快一年,知道芥子叔不会害她,便也不再多问,继续为芥子僧收拾行李。 不多时,她在衣柜里翻来翻去,却摸出一个被装在袋子里的画轴。 她回过头,挥舞着画轴,对芥子僧说: “芥子叔,这是什么?” “那...” 芥子僧见青青拿到了画轴,心跳都在这一刻停了半分,本能的就要劈手躲过来。 但他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也在这会响起。 这都是天意! 青青拿到了画,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父女相认... 不! 不行! 沈秋那边还在隐瞒青青的身世,一旦身世暴露,自己又该怎么向青青解释过去一年的相处?又该怎么解释大家都瞒着她这件事。 青青心思灵巧,也懂得人心。 但这事一旦在此时揭露,会让这丫头心中留下一个疙瘩,没准会让她和沈秋,瑶琴之间也产生裂痕。 她的生活会被搅得一团糟... 她还没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切。自己...自己也没做好准备。 不能是现在! 芥子僧深吸了一口气,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伸手拿过画轴,放入行囊,对青青说: “没什么,只是为师年轻时画的丹青,现在久已不练,一手丹青技艺,也已尽数废去了。” “芥子叔你还会画画啊。” 青青嬉笑着问了一句,芥子僧也面露笑容点了点头。 行囊收拾完毕,芥子僧带着佛珠,和青青一起走出禅房,要去吃点素斋,下午还要和白马寺僧众告别。 “芥子叔,你教我这缚龙功,只是内功,虽然神妙,但总感觉缺点什么。” 青青抬起左手,有气流如风般缠在她手指上,煞是奇特,她一边走,一边对芥子僧问到: “师兄说,一些奇异内功是要配特殊外功修行的,我山鬼哥哥的心法,就是专配剑术的,这缚龙功,莫非也有配套的外功?” “有的。” 芥子僧一边向前走,一边叹息说: “据说是一门奇异剑法,但可惜,传承疏漏,为师却并不会。” 他看了一眼青青,又说到: “我徒儿乃是有福之人,兴许以后行走江湖,便能得奇遇,学的那一套遗漏的剑术。但徒儿从沈秋那里学的很多精妙外功,还有那万花灵玉指,也已堪用。 即便寻不得,也无妨的。” “这倒是。” 青青点了点头,她说: “玄鱼还要教我凤凰鞭呢,说是她师父教她的,她很鸡贼,让我用自己的武艺和她换。” “唔,凤凰鞭术。” 芥子僧转了转佛珠,说: “苗疆巫女的武学绝技,最善女子使用,据说威力非凡,徒儿可以去学,反正徒儿乃是江湖散人,不讲究门派师承,学了倒也无妨。 这也是一份缘法。” “是,我以后要和师兄一样。” 青青嬉笑着说: “学会天下各种武艺,师兄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有武林世家,精通天下绝学,号称斗转星移。每每对敌,都能以同样招式打回去,厉害的很呢。” 白马寺残破的院墙下,阳光斜照。 手持佛珠,穿着僧衣的僧人,和叽叽喳喳的,留着辫子的丫头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倒真似一对父女一样。 旁人看去,总有温馨。 ----------------- “我刚才看你和林慧音一起在湖边游玩,这出去了快大半个时辰才回来。” 越发庞大的车队之中,张岚用扇子遮着半边脸,鬼鬼祟祟的对沈秋问到: “是在湖边把她办了?还是一起鸳鸯戏水?玩了几次?”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沈秋无奈的对张岚说: “我们只是说了会话,这么久没见,总要问候一下,顺带切磋了一下武艺,没你想的那么下流。” “哦,切磋武艺啊。” 张岚低头看了看,沈秋的手腕上多了几道冰封伤痕,他抿着嘴说: “啧啧,你还真是心大,若是那幽怨女侠趁机一剑刺进你心窍,再伏剑自杀,你让我回去,怎么给瑶琴交代?” “你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想法?” 沈秋瞥着张岚,他说: “整天和玄鱼风花雪月,是把脑子烧坏了?还是玄鱼给你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蛊?你最近越发不正常了。 不和你说了,我去睡会。” 沈秋跳上马车,对旁边的山鬼打了个眼色。 后者点了点头,坐在车辕上,抱着承影剑,拿起一卷书看了起来。 沈秋盘坐在起伏的马车中,手握剑玉,遁入梦境。 他在梦中睁开眼睛,又下意识的摸了摸心口,说真的,刚才和林慧音切磋武艺的时候,真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潇湘回音剑带起的剑风,直往他心窍过来。 但只是一瞬便收。 他又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林慧音幻影,他说: “你应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凝神静气,又练起了两仪神拳的基础拳术。 这门拳掌绝学,基本上已经是武林中顶级的武艺了,据说是任豪在游历名山大川时,在一处山顶发现的绝学。 而现在,沈秋知道,任豪当年游历天下,是和张莫邪一起的。 也就是说,他发现这绝学的时候,张莫邪就在一旁。 或者说,是张莫邪引他找到这门拳术的。 甚至都有可能,两仪神拳,就是张莫邪教给任豪的。 而这门武艺很奇特。 在行拳路时,它的运气方式,和沈秋目前掌握的其他武艺,皆不相同,打出这套拳时,附着的真气,并不是通过经络和穴位运转,传递到双臂上的。 而是直接走任督二脉。 这两条经脉,可是非常不得了。 如果把人体经络穴位,比作复杂的公路网,经络便是公路本体,而穴位则是路边的加油站。 那么任督二脉,就是这公路网的两条主干道。 既宽又强,它们能容纳更多真气奔腾,而且这两条经络,所过之处,皆是人体重要穴位。 只要这两条经络打通,可供真气运行,那武者的武艺,便会有个超强的提升。 而江湖榜分人榜,地榜时,一个非常重要的标准,除了看武者能否真气外放外,便是是否打通了任督二脉。 沈秋的这两条经络,在修行雪霁心法时,就已经有了贯通的征兆,后来转修朔雪玄功,更是一鼓作气冲开了任督。 而两仪神拳的真气,既然是走任督二脉,在体内循环一周,推进双臂双拳,那自然就要比普通拳掌招式威力更大。 不过若只是这样,这套拳术最多只能称之为高明,不能称之为绝学。 两仪神拳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的行气路线,是按奇经八脉行走的。 和其他武学截然不同,既然不走普通经络,也不过繁琐穴位,行气之间简洁大气,自然不必担心真气走错路线。 这种粗暴有效的真气转换,便可以允许武者,同时使用两种真气。 这个窍门,是沈秋在初学神拳时,意外发现的。 他现在很怀疑,任豪教他两仪神拳,就是觉察到了沈秋丹田里,有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气旋。 这种情况,在江湖中很罕见。 但并非不可能。 比如七绝门的生死契内功,同样是修两种真气,并存于丹田之中。 不过生死契那种阴戾功夫,沈秋在洛阳大战后,便没有再继续钻研。生死真气,排他性非常强,若是专注于那东西,会影响到沈秋学习其他内功。 江湖上也没有规定,说武者只能修一门内功。 只要丹田撑得住,完全可以学习更多内功,有种种不同的真气气旋。但丹田容量毕竟有限,武者的精力也有限。 不同内功甚至是相互冲突的。 总之,沈秋在梦中打出一套两仪神拳,最开始只用中正平和的雪霁真气,然后再调动丹田中的朔雪寒气,与雪霁真气形成循环。 一温一寒,两股真气在任督二脉中来回循环。 按照两仪神拳不同的招式,两股真气随时替换。 拳路刚猛时,用雪霁真气,使刚猛力道源源不绝,如潮水一波一波涌上。 拳路阴柔时,便换朔雪寒气,寒气加身,使防护力道增强,还有寒气涌动,让敌人动作减慢。 在刚柔并济,打出杀招时,两股真气同时作用,拳头打出威力成倍提升。 这样的行气听起来复杂,但用熟了却并不难。 沈秋目前已经熟练掌握了,一套两仪神拳基础拳法打完,沈秋又抽出贪狼刀来。 刀光舞起,借两仪神拳的经验,同样以任督二脉作为真气承载的经络,让贪狼刀上覆盖冰刃的同时,也具备了雪霁心法的悠远绵长。 归燕、血巫、秋风、龙雀、阴阳游龙、新月等等,不下二十来种。 沈秋目前掌握的所有刀术都一一被使出来。 练到最后,他刀式一变,四道寒霜刀气破刃而出,在空中划出阵阵兽吼,就如群兽掠食,划过空中,最后四刀砍于一处。 贪狼刀术! 这是他从忧无命的武学技艺里学会的残招,相当不完整,但这能砍出弧线,让人防不胜防的刀式,同样有参研的价值。 “呼,接下来,是这个。” 沈秋盘坐在地上,活动着身体,十指分开,扣成手爪,将真气透出体外,努力的束缚着真气,让其不断延伸。 就好似远程操纵。 这是摧魂神爪的修炼方式,是青青那丫头,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修行,就很难。 它考验的是精准到极致的操纵力。 稍稍分心,那延伸出去的真气,就会散碎开来。 “两仪神拳最多容纳两种真气,但仅仅是两种,怕是不够。” 沈秋一边操纵真气,一边在脑海中回忆沈兰交给他的五行真气的修炼方式。 那五行门的绝技,是将同一种真气,通过运作穴位不同,转化为五种属性不同的真气,各有特点。 这种方法,对沈秋意义不大。 他现在想的是,能不能反其道行之! “五种属性不同的真气,能不能依靠五行转换,让它们相生相克,化为同一种更强横的,更具破坏力的真气。 其实我已经有很多内功心法了,若是选出五个对应不同属性的内功,同时修行。 再以五行真气作参考,通过无数次尝试,找出逆练五行的方法,五行合一,再搭配两仪神拳的运气方式。 或许,我就能创造出一门,属于我自己的江湖奇功。”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他摆出五心向天的姿态,说: “只有我自己能学能用,他人根本学不来的奇功,我悟性不足,难以将奇功练到真正大成。 如朔雪玄功这样,还需要长白寒魄辅助,现在已经没有那东西了,便只能另辟蹊径。 质量不够,便用数量来凑! 这是个好办法,而且不断尝试下,也有一定的成功率,现在想想,我所有的功法中,雪霁柔和,可为木行。 朔雪阴寒,可为水行。 烈火真气,是圣火教阳炎圣火功的基础,勉强可为火行... 剩下的锋锐金行和强韧土行,又该去哪里找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19.出征 “师兄他们要过潇湘江西,绕一大圈才能到金陵,还是走陆路,速度快不起来。你们从黄河一路如海,走水路过去,估计还和他们差不多到。” 洛阳雷府之中,青青和玄鱼,正在帮雷诗音准备远行用的各种东西。 她两人都是在外行走过,而雷诗音自小在洛阳长大,雷爷浪僧又保护的好,根本没有独自外出的经历,但她这次,却要带着河洛帮精锐,前去金陵相助正道。 那战场上刀枪无眼,实在是让人担心。 “要不你不去了吧?” 青青抓着雷诗音的手,她劝阻道: “你虽是河洛帮大龙头,但毕竟是女子,而且只有十五岁,就算你不去,江湖同道也都能理解,让木头叔他们代表你去。” “或者你提拔一个副帮主!” 小巫女也在旁边出主意,她头,这孩子大半可能是个男孩。” 含香穿着宽大衣袍,一手扶在腹部,不施粉黛的脸上,尽是一抹满足幸福的笑容,她抬起头,看着李义坚,看到夫君脸上有抹化不开的担忧。 她便说道: “夫君不必忧心,你既入了河洛帮,又是帮中长老,此去金陵便不可推卸。” “我已决心不走江湖了。” 李义坚也留了胡须,他扶着妻子,轻声说: “本以为英雄会后,这江湖中,就再也没我的名字,却不料世事弄人,阴差阳错之间,又入了河洛帮,也怪我贪恋权势。 当日若推辞一下,便不会有今日忧烦。你如今是这个样子,我又怎么能抛下你,再去走江湖?” 听到李义坚的话,含香捂着嘴,轻笑了一声。 她停在路边,将头靠在夫君怀中。 这婢女出身的李家少夫人闭着眼睛,倾听着李义坚的心跳,她说: “夫君这就是说谎了。 若夫君真不想走江湖,为何每日都苦练那江湖奇人,赠予夫君的武艺? 夜晚还偷偷起来练习,莫不是以为我感觉不到吗? 我家夫君,乃是大英雄,我从小与夫君一起长大,夫君心中所想,我一清二楚,虽说有了家室拖累,但夫君要放弃大侠梦,怕也是内心纠结痛苦。 我想和夫君厮守到老,却也不想看到夫君每日心中煎熬,怎可阻拦夫君做一番大事业的想法呢? 我不想成你的累赘,夫君。” 含香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挽住李义坚的腰,她说: “我想走江湖,就去走吧。 只是要保重自己,记住家中还有妾身,还有夫君尚未出生的儿子。也要叮嘱小虎和小胜,多多照看夫君一番。 夫君,你去金陵吧。” 她抬起头,眼中含泪,对李义坚说: “如夫君这样的好男儿,怎可在家中虚度时光? 夫君心爱的那把鸣鸿刀,我已为夫君擦拭干净,便带着那刀,去走江湖,挣得偌大名头,就如夫君崇拜的沈秋大侠一样。 待以后厌倦了,我便能与夫君长相厮守了。” 李义坚听着妻子的话,看着妻子毫不作伪的表情,他半跪下来,将头贴在妻子腹部,想要听一听自家孩子的胎动。 他闭着眼睛,说: “那日听沈秋大哥所说,便觉得负了你,待我此次从金陵回返,便要将你作为正妻。我李义坚此生得你,夫复何求?” 在花园入口,张小虎和易胜靠在墙边,看着大哥和大嫂说话,两人分享着一壶好酒,两双眼中,尽是温和与祝福。 如大哥大嫂这般相合,大概就是幸福? “小胜,你说,咱们以后,能娶到大嫂这样的好妻子吗?” 张小虎喝了口酒,将酒壶丢给易胜。 手法精准,迅捷,又有真气推送,让那酒壶稳稳落入易胜手中,后者耸了耸肩,将酒壶扬起,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他咧开嘴,笑了笑,对张小虎说: “你想得美,如咱们两个这种糙汉,以后能有个婆娘照顾就不错了。还想什么如花美眷?” “不是,我说真的。” 张小虎左右看了看,偷偷压低声音说: “张岚公子,你知道吧?就是沈大哥的伴当,之前是魔教少爷那个。他前几日离开洛阳前,专门找到我,说是,要给我介绍一门好亲事。” “呃?” 易胜语气古怪的说: “他也找你了? 我以为他只找了我,那四个姑娘我还专门去看过,确实...咳咳,反正,我已看中了秋叶,也和张岚公子说好了,你不许和我抢!” “啊,那没事了。” 张小虎笑呵呵摆了摆手,他说: “我与冬雪谈得来,还与她说过几句话,她倒是不嫌弃我是个糙汉子。这次从金陵回来,便要准备成亲事宜了,与那好姑娘喜结连理,生个胖小子,也算延续我张家血裔。” 他看着天空星光点点,说: “唉,这样我父亲在天之灵,怕也能安息了。” “是啊,若是看到我成婚,我父亲也能安息了。” 易胜也叹了句,他眼珠子转了转,对张小虎说: “既然都要成婚,那索性一起呗。 咱们兄弟两人,秋叶和冬雪也是姐妹两人,这便是天作之合,到时候请沈大哥,诗音大龙头,帮中兄弟都来乐呵乐呵,也是一桩美事呢。” ------------- “唰” 同一个夜里,同一个时间,同一座城中。 刘卓然带着剑,脚步轻盈如鸿雁般,自黑夜里落下来,就落在院中。 落地时没发出一丝声音,就如幽灵一般。 他站在这幽静的小院子里,左右看了看,院中厢房没有烛火,一片漆黑,他向前几步,似是想要上前去敲敲门。 但伸出手,正要落在门上,却又突然收了回来。 披头散发,再无一丝仙门中人气质的刘卓然,那张英俊的脸上有些纠结,眼中也尽是迟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今晚跑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但这几个月中,心中那股疑虑并未消散,反而日渐加重。 他必须得来一趟。 否则心中不安。 夜风吹过宅院,吹的苦竹飒飒作响,几缕竹叶自风中落下,刘卓然维持着茫然的姿势,直到数息之后,他想起那一日,沈秋对他的告诫,便抿了抿嘴,转身要离开。 今夜,他不是带着承诺来的。 现在他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根本没办法给院中居住的女子任何承诺。 “来都来了,还杵在外面做什么?” 就在刘卓然准备提纵离开时,他身后便有火光跳动,在火烛点燃时,秀禾僵硬着动作,将房门推开。 刘卓然回头看去。 在那房中尽头,案几边缘,穿着红裙的沈兰,正握着茶壶,给两个杯子注入香茗。 她脸上带着半个狐妖面具,大概是沉睡时被惊扰,头发也有些散乱,比以往少了份艳丽,多了分慵懒。 “你这几个月,跑到哪去了?” 沈兰看也不看杵在门口的刘卓然,她端起茶杯,轻嗅了一下,问到: “今夜来此,偷入妾身闺房,又想做何?” “我只是...” 刘卓然也不进房子,他在门口鞠了一躬,对房中沈兰说: “来感谢沈大家,助我恢复。” “啪” 一个茶杯带着热茶,自房中飞出,砸在刘卓然脚下,茶杯破碎,热茶洒的到处都是。 “道谢说完了,你可以滚了。” 沈兰冷声说: “以后别再来了,那一晚的事,你若是敢乱说,妾身便割了你舌头!” 院中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凝重。 躲在墙外偷听的花青公子哀叹一声,这两个人,真别扭。 他便出声说到: “还愣在那干嘛,人家都端茶送客了,无剑,此去临安,路途遥远,该走了!” 刘卓然抿了抿嘴,也不在意脚下茶杯碎片,对沈兰鞠了一躬,又对秀禾鞠了一躬,转身飞出院墙,院中房门,也缓缓关上。 “你就是个呆木头!” 在离开洛阳的路上,花青抓着折扇,对刘卓然说: “不是给你说了嘛。 别等,直接冲进她房里,有些话,只有你两能说,我给你说,我看人很准的,你真冲进去了,今晚没准就能重温旧梦。” 花青嘿嘿笑着,在刘卓然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下次,抓住机会,别犹豫了。你两人孽缘已成,索性让那妖女给你刘家生个孩子,以血脉之亲彻底化解恩怨,岂不美哉?” 刘卓然却没有回答。 他也不怎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20.采石矶 时间进入九月中下旬,最近半个月,南朝北朝的战事发生了巨大变化。 北朝围着霸都,但久攻不下,便留了些军马,围住霸都,剩下的大军绕过这座城,一路向东南推进。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庐江、巢湖、含山等地尽数落陷,北朝几乎没有遭受像样的抵抗,一路畅通无阻的打到了长江边上。 但再往前,就没那么容易了。 南朝从淮南撤出的三四万人,再加上临安方向支援过来的龙武卫大军,让守在长江边上的南朝守军,数目达到了近十万人。 很显然,南朝要在这里,和入侵而来的北军决一死战。 北朝将领也察觉到了南朝的战略意图,他们驻军于长江北岸,设下大营,又将淮南分散的军力,都朝着这处战场聚集。 两方人马隔着长江天险对峙,一场大战,就在眼前。 而双方对峙的战区,在金陵城外六十里,一处叫采石矶的江岸地段。 这一处乃是长江天险上仅有的缺口之一。 这一段江水平稳,便于渡江,最重要的是,采石矶江段中,有大大小小五处江心岛,几乎是长江上天然的“桥梁”。 一旦夺下这五处江心岛,北朝甚至不需要打造战船,只用浮桥,就可以从容越过长江,攻击南朝腹地的精华地区。 这个战略位置,自古只要大军过长江,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北朝知道这个,南朝也知道。 因而在北朝扎营,调集军力,准备开战之前,采石矶上的五个江心岛,就已经被南朝精卒完全占领,而且修了营寨堡垒。 北朝想要夺下这几个岛,绝对要经历一番苦战。 “二叔,龙武卫练兵进度如何?” 在采石矶南岸,层层叠叠,延续数百丈的南朝大营中,刚刚撤到此处的淮南王赵彪,顾不上鞍马劳顿,便来到指挥作战的威侯营帐。 见淮南王来,营帐中的将校纷纷起身恭迎,赵彪让他们都出去之后,便问了最重要的事。 威侯在军中,自然穿着轻甲,手边武器架上,放着一把关公大刀,手里把玩着两个小铁球,见赵彪询问,他捻着胡须,对自家侄子说: “进度尚可,四万人中,已有三成修出气感,现在每日对博,使体内战气横生,再有小半月,便可上阵厮杀。” “好!二叔果然有手段。” 赵彪心里安定下来,他坐在威侯身前,说: “我带来的三万将士里,也有五成修出战气,这两相结合,便能有三万精悍战兵,只要瞅准机会,大军压上,一击便可破去北朝大营! 只是,这军中人多嘴杂,要是被北寇知晓根底,那可就大大不妙,二叔可做了防备?” “嗯” 赵廉看着眼前地图,他说: “龙武卫并未在采石矶南岸驻扎,他们都驻扎在铜山之下,据此有三十里路,又有江湖人在四周猎杀北朝探马和魔教人士,北寇定然无法发现端倪。” “那些江湖人,也不可不防。” 赵彪说: “其中没准就有被北朝收买的探子眼线,我方才看,二叔将他们的营地,安排在大军左翼?” “是。” 威侯低声说: “那里地势平坦,无法窥探大营,又有边军精锐每日巡逻,你不必担忧泄密。 任豪已亲自来了采石矶,他那人,为人方正,尤其是在这江湖正邪之争中,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真有被北寇收买的江湖人,都不需我等动手。” “好。” 见威侯处处都做了布置,淮南王心中忧虑,便彻底放松下来。 他看着铺在桌子上的地图,仔细打量片刻,伸出手,在长江上游划了划,说: “天策军那边,有回应吗?” “天策军潇湘大营留守的三千军马,已沿着长江顺流而下。” 赵廉的手指,在潇湘边缘点了点,说: “昨日的消息,他们正在铜陵休整,再有两日,便可到达金陵附近,可做奇兵使用。” “才三千人?” 赵彪脸上露出一抹不满,他说: “李家父子,还真把天策军当成自家私军了,这采石矶一战,事关南朝国运,他们派三千人过来。这是打定主意,看我们和北寇鹬蚌相争了?” “三千人已经不少了。” 赵廉瞪了一眼赵彪,他沉声说: “关中战事的战报,你又不是没看,他们那边压力也大,能分兵过来,已是恭顺了。眼下这个时候,不可强求太多。 况且,不被北军发现的三千精卒,用得好,便可定下胜负。 还有一事,江湖人来的数目,远超老夫所想,这些时日,那些江湖人受任豪召唤,零零散散每日都有人过来,如今已有近四千人。 老夫还听闻,过几日,那中原洛阳的河洛帮,也会到达采石矶,又是一千多人,这也算是填补了左翼军力薄弱。” “二叔啊,那些江湖人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彪不以为然的说: “单打独斗还行,真上了战阵,他们那几千人,能挡住北朝一支偏师,咱们就烧高香了。真要打仗,江湖人靠不住的,还得咱们自己来。” “你说的有理,老夫本就没指望靠江湖人打赢这一战。” 赵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在地图的几个江心岛上点了点,说: “老夫请任豪,圆悟禅师一众高手,只是为了牵制北朝高手罢了。至于剩下的江湖人,老夫要把他们调到这里,助我前锋守住五处江心岛。 他们这些时日守得很好,挫败了数次北军小股偷袭,使我大军便能安定的养精蓄锐,以待时机。” “二叔这是把他们当弃子用。” 淮南王看着地图,他说: “那些江湖人,怕没有这么容易服从吧?” “既入了军阵,就要服从命令。” 赵廉冷声说: “若是不服,赶出去就是。 除了那些江湖高手,高门大派外,多数江湖人,都是冲着名利和他们身上的通缉一笔勾销的好处来的。 我朝此次出手大方,但这好处,哪有这么容易拿? 更何况,江心岛上驻扎的,都是我齐鲁边军的精锐,北寇想要渡江,自有他们冲锋在前,江湖人也就是打打下手。 驱逐探马,压制魔教,刺杀几个北寇将校罢了。 他们讲究正邪之争,欲打垮魔教,若是连现在这些事都做不好,那死了也是活该!” ----------------- “舞阳真人到了?” 采石矶南岸,江湖营寨中,任豪正在听几名江湖高手的汇报,就听闻从潇湘之地转过来的江湖高手们,已经到了营地外围。 “众位,随我前去迎接同道。” 他便起身来,亲自去迎接。 这一趟来的,可都是真正的江湖高手,都是有名望,有手段的,自然怠慢不得。 提前到来的一些江湖前辈,也跟着任豪一起出了营地,在营寨中休息的江湖人也闻风而动,一时间,营地之前,便站满了人。 他们眼前那车队也是人声鼎沸。 有相熟的江湖客在吆五喝六,还有的已经上前来,和好友寒暄一番,一时间热闹非常。 任豪上前去,对从马车上下来的舞阳真人拱了拱手,低声说了几句话,两人哈哈大笑,显然也是关系非常不错。 盟主又在舞阳真人的介绍中,和潇湘之地的有名好汉,一一见礼。 “林菀冬掌门和她高徒,贫道就不必介绍了。” 舞阳真人穿着道袍,背着剑,笑呵呵的对任豪说了句,任豪也是带着笑容,和林菀冬,林慧音师徒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潇湘剑门的情况,江湖高层都清楚。 眼下宗门封山,门中弟子不得自由行走。 但宗门声望还要维持,前番差点被七绝门掀翻山门的事,已经传得江湖皆知。 为了挽回声誉,避免出了大丑的潇湘剑门,掉出江湖一流,林菀冬这些时日,也是忙得很,各处江湖盛事都要去参加,露个脸,广结善缘,以此来维持住宗门声誉。 大宗门一旦青黄不接,江河日下,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勉力维持。 好在,林慧音很争气。 一身武艺进展飞快,再有几年,怕也能一窥半步天榜的境界,若是先祖庇护,让林慧音得入天榜,那潇湘剑门的重新崛起,就在一夜之间了。 “我听闻,圆悟禅师也在军阵中?” 林菀冬带着面纱,用自己那独特的萝莉音,对任豪说: “今日可否方便,我欲带慧音去拜访一下圆悟禅师,也让禅师为我这弟子看看面相,预测福祸。” “圆悟禅师在军中大营,护卫威侯。” 任豪摆了摆手,说: “他这几日,怕是抽不出时间来,不过林掌门要为弟子看面相,也不需去找圆悟禅师。” 说到这里,盟主带着古怪笑容,压低声音,对林菀冬说: “再过一两日,紫薇道长便秘密会到达此地,他的相面之术,乃是天下一绝,只要林掌门开口,紫薇道长就算眼睛遇事瞎了,也不会拒绝的。” 这话就带着几分亲近之人开玩笑的意思。 但林菀冬面纱的表情,却变得复杂起来。 这些年,因为两人过去的事情,她一直避免和紫薇道人黄无惨见面。 但没成想,这孽缘,躲是真躲不过去的。 站在师父身边的林慧音,也看到了师父的表情变化,她一时间有些诧异,往日虽听些风言风语,但她一直不理会。 现在看来,师父和紫薇道人之间,竟真有些关系? 不是说,她的内功,是张莫邪教的吗? 师父的过去,这么复杂的吗? “任叔。” 待欢迎同道的人群微微散开,带着斗笠的沈秋上前几步,对任豪耳语到: “有件重要的事,我得告诉你,事关北朝国本!” “嗯?” 任豪的表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他看了一眼沈秋,轻声说: “截杀北朝联姻使节那事,是你做的?” “嗯。” 沈秋点了点头。 任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大同那边发生的事情虽然隐秘,北朝也没有大肆宣扬,但任豪是知道的,他伸出手,在沈秋肩膀上拍了拍。 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也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 “好!我侄儿果真做的好大事,此番破了北朝和蒙古联姻,却是比我这些时日做的事情,好上百倍!真乃一代大侠之举。” 他看了一眼被山鬼和张岚护住的,那个带着头巾面纱的女子,他说: “带上长公主,随我来,这事关系重大,务必好生谋划。” 沈秋对身后三人招了招手,便随着任豪往营帐中去,走出几步,任豪又低声说道: “我方才听秦虚名说,你在路上,和江湖人起了冲突?” “是喝醉了。” 沈秋面色不变的说: “又听到些不公道之事,一时没忍住,就动了手。” “你这个性子...” 任豪摇了摇头,他说: “还是得养一养气,如今也是江湖闻名的河洛大侠,人人交口称赞,一举一动,便要有些章法,一怒动武,与你名声有碍。” “但任叔,我打的,都是该打之人。” 沈秋轻声说: “你不也说了,行走江湖,路见不平,便要出手相助。” “我没说你做的不好。” 任豪沉吟了一息,说: “只是明明可以低调解决,却非要在大庭广众下,闹得的那么大。你又不是那鲁莽无智之人,是觉得这般行走江湖,束缚吗?” “有点,正派中人,规矩有些多,没有江湖散人那么畅快自由。” 沈秋摸了摸袖子里放的面具,他坦然说: “这次让任叔费心了,以后不会这么冲动了。” “嗯。” 任豪也不再多言。 人都有近亲疏离,沈秋乃是亲近之人,自然不会因为一些正确的事,就去斥责他。 他身为武林盟主,正道中人,藏污纳垢的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以后做事,要注意方法,就如这两仪神拳练起来一样,刚柔并济,才能走得长远。一味强横,总是不可取的。” 任豪温声说: “那拳法,练得如何?” “已入门了。” 沈秋回答到: “在有些时日,就可学进阶拳谱了。” “好。” 盟主满意的点了点头,说: “金陵之事后,便教你。也可以在五龙山庄多住一段时间,进阶拳法复杂晦涩,有我指导,你进展便能更快一些。” “任叔,我刚成了婚的。” 沈秋耸了耸肩,语气无奈的说: “总不能把我爱妻丢在洛阳,不管不问吧?” “唔,我竟忘了这个。” 任豪也是哈哈笑了一句,他眼中带着长辈一般的温和笑意,对沈秋说: “那就早些回洛阳,好生生活,待瑶琴姑娘产下麟儿时,我再去洛阳祝贺一番。还有给你成婚的贺礼,最近挺忙,倒是没准备。 待这一战打完之后,我再好生寻些礼物,给你们送过去。” “那就战后再说。” 沈秋看着远方长江天险,还有那湖心岛上密密麻麻的驻军,他抿了抿嘴,问到: “任叔,这一战,你怎么看?” “凶险非常。” 盟主也不隐瞒,他说: “军阵之事,我等江湖中人不参与,虽是联合,但也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咱们的敌人,是混在北军中的魔教人。 但我等此次有所准备,魔教那边,也自然精锐齐出。 苏州,潇湘,洛阳,之前所有对抗起起伏伏,你来我往,双方此消彼长之下,汇成了现在这一战,就如潮水翻涌,既是命数推动,也是必然之事。 采石矶上,必是正邪之争的关键。 若能一战打垮魔教脊梁,这江湖啊,便又能有一二十年的平静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21.江湖情事 “慧音,你要到哪里去?” 采石矶南岸,江湖营寨中,林慧音鬼鬼祟祟的带着斗笠,抓着潇湘回音剑,想要溜出房去。 但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冷清的声音。 林慧音心吓一跳,急忙站直身体。 就好像是做坏事的小孩,被长辈发现了一样。 她手里抓着斗笠,低着头,而带着面纱的林菀冬,则一步一步,从房子另一侧走出来。 这座营寨是之前南朝守军的营盘,坚固是坚固,但舒适完全谈不上,林菀冬乃是江湖前辈,住的地方,也只是比普通江湖客更大一些罢了。 好在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有谁闹着说要住好房子。 “又去找那沈秋?” 林菀冬坐在房中椅子上,看着自家弟子,她的声音清丽婉转,当真就是少女音质,而且掌门三十多岁,正是熟透了的时候。 俏丽有风韵的外表,再配上这年轻的声音,让林菀冬在江湖中,不但以剑法高绝闻名,还是上一辈江湖中,有名的美丽女侠。 据说师父年轻时,有很多慕名而来的高手求亲,其中也不乏高门大派。 只是,师父一心都扑在了重建剑门这件事上,对于这些外在事物,完全不放在心上。 “怎么不说话?” 林菀冬问了两句,林慧音却不回答,这沉默让掌门有些不满,她放下手中茶杯,言语中带着几分严厉,对自己这如女儿一样的亲传弟子说: “在山门中,咱们师徒说好了,此行你不得再和那沈秋瓜葛不断,为师才许你跟来的。 但你看看你这几日,每日都要与那沈秋相会 慧音,你向来争气,为师也不忍斥责你,但沈秋已有家室,纵使他再优秀,再好,为师也不能许你和他再发展下去。” “师父,没有那种事。” 林慧音见师父有些生气,便急忙解释到: “只是与沈秋切磋武艺,他所学甚广,不但精通刀术,拳掌,对提纵也有理解,使剑虽不娴熟,但往往有奇特剑招。 这几日切磋下来,徒儿对剑术也多了些感悟。” 她仰起头,看着林菀冬的双眼,眼神接触,让林慧音又如受惊的兔子一样,急忙低下头,她抓着手中剑,对师父说: “总之,我两之间,如今已没有情愫,也不可能如师父所想。” “徒儿啊,师父虽一生未嫁,但对这男女情事,也不是一窍不通。” 林菀冬叹了口气,她招了招手,让林慧音坐在她身边。 她伸手握住林慧音的手指,说: “你嘴上如此说,但你心中所想,为师岂能不知? 为师在洛阳,也和沈秋一起作战过,他有侠义,无畏,敢带着百人与北寇万人厮杀。 一身武艺精进极快,就连盟主也看重他,我听说,盟主将两仪神拳都授予了他,这俨然是要把沈秋当成嫡传弟子培养的。 若是我徒儿幸运些,你与沈秋之间,为师是乐见其成的。 可惜” 林菀冬想到当日在洛阳,冲和道长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脸上也露出一抹苦笑,对喜爱非常的弟子说: “可惜为师不辩人心,当日说错了话,怕是引得沈秋心中不满,结果没过几日,就听闻沈秋和瑶琴姑娘定亲的消息。 那瑶琴姑娘,也是身世坎坷,具体内情,我也不便对你多说。 沈秋与她成婚,乃是救了她一命,承了她身上因果,是侠义之事,只是苦了我徒儿单相思。 唉,世事弄人。” “师父不必如此。” 林慧音语气也低落几分,她强打起精神,对师父说: “有缘无分罢了。 我已下了决心,就如师父一样,一生不嫁,此番回去潇湘,便用心练武,他日若能再行突破,便也能让我潇湘剑门重复往日声威。 师父这些年,为了剑门发展,已是操碎了心,我也不想让师父再过担忧我的事情。” 这一番话说的林菀冬心中甚慰。 她露出笑容,对林慧音说: “我家慧音,果然懂事。 但师父已苦了一生,又怎能看我徒儿孤独,这次回去,便借着徒儿接任掌门的机会,好好选一选江湖俊杰。 也为我徒儿定一门好亲事,让我徒儿快快乐乐的度过一生。” 林菀冬握紧林慧音的手,她加重语气说: “只是徒儿,自己要把持住! 虽说大好男儿,三妻四妾乃是常理,但我徒儿是未来的潇湘剑门掌门人,又是江湖闻名的侠客,我知你和沈秋藕断丝连,千万不能再陷进去。 你这一生,不可与人做妾,更不要作践自己,徒儿可知?” 林菀冬这话,真就如母亲叮嘱不懂事的女儿一般。 但林慧音也是未经人事的处子,骤然被师父说到这么深刻的话题,让她心里一时也是乱象横生。 只能点了点头。 她也是有决断之人,当日与沈秋说了只是朋友,那就只是朋友! 师门还需要自己,自己也不能视师父养育之恩于不顾,在大师兄走后,自己便要撑起剑门,让师父也轻松一些。 “师父,弟子心中有一事不明。”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林菀冬在外面走江湖,林慧音在师门中闭关苦修,两师徒少有如此谈心的机会,见说的温情,林慧音心中的疑虑,便再也按捺不住。 她低声问到: “师父,这雪霁心法,你到底从何处学来?是不是张莫邪教你的?” 林菀冬脸色骤变。 似乎那个名字就是她心中禁忌,她看着林慧音,冷声问道: “你,徒儿,你从哪听来的?” “师父别担心。” 林慧音将自己在苏州与沈秋的一番交谈说出,听闻沈秋也被张莫邪教了雪霁心法,林菀冬脸上的严肃,这才散去一些。 她靠在椅子上,呼吸沉重,似是想起当年之事,她沉默了好久,这才对弟子说: “是,这雪霁心法,确实是张莫邪教的。” “师父!” 林慧音惊得当即起身,她狐疑的看着师父,眼中尽是愕然。 莫非,师父和张莫邪,当真有 “别胡思乱想!” 林菀冬看到林慧音的表情变化,便知道自家弟子在想些什么东西,她叹了口气,对林慧音说: “完全是机缘巧合。 当年,张莫邪因潇湘之地的一场长沙无辜与剑门的官司,便夜入洞庭,一夜之间,杀光我剑门长老,掌门,这事,你是知道的。 我剑门之所以没落,也都是因那场灾祸。 但随后的事情,为师却没告诉你。” 林掌门看了一眼弟子手中的潇湘回音剑,她涩声说: “那一夜之后,原本昌盛的剑门崩塌,整个大殿被鲜血浸满,门中长辈一夜身死,门人被魔教驱走,偌大山门,只剩下我与十几个弟子还在坚守。 我当年,也如你一样,是内门弟子,心中愤恨,便从血泊中拿回潇湘回音剑,孤身前去刺杀张莫邪。 但我太弱了” 林菀冬脸色痛苦,握紧了双拳,语气悲切: “我拼了命,却连张莫邪护身罡气都破不开。 他也不取我性命,就如玩耍一样,任由我跟着他,从潇湘,到广西,从广西,到苗疆,从苗疆,又回到潇湘。 我刺杀了他整整三十七次,没有一次成功。 他说我已有心魔,放任下去,必成江湖祸患,便要废我武艺。那时幸的儿时好友赶来相助,才从魔教教主手下救下了我。 那本雪霁心法,也是张莫邪在轻松打倒我两人后,随手丢给我的,就如施舍一般。” 林菀冬那少女一般的声音,这一刻都变的沙哑起来。 她说: “他告诉我,想要报仇,便得先练好武艺,而雪霁心法能安定心神,祛除心魔,还说待我武艺强盛后,便许我再去挑战。 可惜,可惜你师父我天赋有限,又有些总之,练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地榜武艺。 别说入天榜,就连半步天榜之境,都难以触及。 别说报仇,只是维持剑门运作,就让我精疲力竭,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和林琅身上,但却不查人心,又让林琅心生怨恨。 徒儿” 林菀冬伸出手,抚摸着林慧音的发鬓,她说: “师父是个无用之人。 报不了仇,也没办法让剑门复兴,这么多年过去了,为师也想开了。当年,张莫邪杀我剑门长辈,也不算是杀错了人。 那时我剑门繁盛,便有股傲慢轻浮之气,在长沙城中,因一些商事,逼死了良善,又被张莫邪听闻,便上门求个公道。 这是江湖事,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我也不想让徒儿你背负这些,那时上一代的恩怨,就由为师来了结。 徒儿以后,好生管好剑门,使宗门复兴就可。 你记住了吗?” 林慧音点了点头,她是第一次听说师门那些隐秘,心里一时间也有些五味杂陈。 房中气氛变得沉寂。 但不多时,便有敲门声响起,林菀冬抹了抹眼睛,朗声说: “进来。” 房门推开,身穿玄色道袍,手握拂尘的紫薇道人,慢步走入房中。 他和林菀冬的目光相交,但随即转开,林慧音看到,师父一向冷漠的脸颊上,竟有了几丝红晕。 就如少女一般。 她便扭头看向走入房中的那个气质淡雅,黑发中混着白发,还背着剑匣的中年道士。 她心下恍然大悟。 这几日里,她和沈秋切磋时,沈秋也会告诉她一些她不知道的事,其中就包括她师父和黄无惨的过去,此时看到师父如此表情,林慧音便知道。 这紫薇道人,才是师父心中藏得最深的那个人,也是当年从张莫邪手中,救出师父的所谓“儿时好友”。 “师父,我先出去了。” 林慧音带起回音剑,对师父说了句,又对那微笑的道长点了点头,便大步走出房间之外。 黄无惨手握拂尘,目送着林慧音离开,然后回过头,看着椅子上的林菀冬,他轻声说: “小冬,你这弟子,不错。” “是盟主请你来为慧音相面的?” 林菀冬低着头,语气平静,但攥紧的手,却代表着她心中并不平静。 许是刚才和弟子一番长谈,让她沉浸于过去之事,这又骤然见到以前的青梅竹马,心境便无法维持,只能把话题转到另一边。 她看着黄无惨,说: “你只是随便一看,就能看出我徒儿不错?” “我玉皇宫的相面之术,源于仙道传承呢,小冬,我不会看错的。” 在林菀冬面前,黄无惨也不称贫道了。 他带着笑容,坐在林菀冬身边,还是以往那副幽静姿态,将拂尘摆到另一边,他轻声说: “你徒儿,乃是南方朱雀翼宿,天生翼火蛇之吉相。 行事坚忍,天赋出众,本性善良,命数平顺,将来必大有作为,但外柔内刚,不喜妥协,有股子执拗,你劝说她与沈秋断了情丝,怕是难。” 黄无惨摇了摇头,对林菀冬说: “她与小冬你一样,在这感情之事上,只会将心中所想,藏于心底,心中有固执,便不得自由。 这也是正常,小冬你乃是西方首宿,奎木狼之相,真要说起来,你的徒儿比你还好一些,她最少不必担心心中畏惧缠身,而使自己画地为牢。” “你说谁胆怯呢!” 林菀冬语气冷冽起来。 她看着黄无惨,说: “道长不要乱说。” “我乱说?” 紫薇道人轻笑一声,他说: “你本性耿直,固执己见,独断专行,不善人心,哪一个不是奎宿星相?这相面之术,自我学会,便少有错误。 至于我说你心中胆怯” 说到这里,紫薇道人语气一变,身上那股幽静再无丝毫,转而变得鲁莽些许,眼神也变得混乱起来。 他站起身,伸出手,很轻佻的点在林菀冬下巴上。 这个动作太突然,突然到林掌门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便听到眼前人厉声说: “小冬,你畏惧你一去,剑门便再无支撑,也畏惧从了心中所想,便失去所有勇气。老夫说你画地为牢,挣扎半生,难道说错了?” “你不是无惨!” 林菀冬一把打开眼前人的手指,她站起身,双指并剑,冷声说: “你是” “老夫泰山莽夫,黄无敌!” 紫薇道长抓着胡须,笑呵呵的说: “老夫上次败于张莫邪,却也是因祸得福,被他黄无惨压制的少了些。 方才他见你时,心中激荡,便压制不住,那货吞吞吐吐,实在不像个男人,老夫便替他说出那些他不敢说的话。 小冬! 咱们当年那事,老夫可是一直瞒着的。 但你可知,你这些年把黄无惨害的有多惨?他侥幸突破天榜,但武艺却不能再近,与太阿剑相合也迟迟差了一丝!” “只因他心中最深处,存的不是剑,而是你!” 黄无敌大声说: “咱们三人这痴男怨女,关系复杂,你恨我当年一时不察,做了恶事,老夫认了,这些年便画地为牢,甘心受黄无惨压制。 但你两却是一个闷葫芦,把情爱藏于心中。 另一个死性子,为了宗门抛情弃爱。 闹得两人一生不得解脱。” “小冬,此番老夫就与你说得清楚,你想让你剑门复兴,简单的很。此番回去,便把掌门之位给我们那女儿,你自己嫁到玉皇宫来! 反正你与他也有夫妻之实,只是黄无惨不知道罢了。 这样既全了无惨心中痛苦,也使你剑门得到助力,对你两人都好,对两个门派也都好! 省的老夫看得如此纠结,想要与太阿身心合一,都被阻拦! 你可懂了?” “你!滚开!” “当年之事,不都是你的过错?让我心中横生梦魇,武艺也不得寸进!我恨不得杀了你!你还敢现身,与我说这些!” 林菀冬被这一席话弄得心中火光大盛,正要上前制止无礼,却又看到黄无惨眼睛一翻,颤抖几下,便倒在地上。 “小冬他对你说了什么?” 黄无惨痛苦的抱着身体,语气虚弱的说: “别听!别信!那是我心中心魔万万别信!我” 话还没说完,紫薇道人眼前一黑,便昏迷过去。 但下一瞬,黄无敌粗暴的声音复尔响起,对林菀冬喊到: “还愣着作甚,把他送回去,或者,今晚你两再成好事,可好?” “闭嘴!” 林菀冬呵斥一身,上前来,将黄无惨从地上抱起。 两个人格都已沉寂,林菀冬便伸手摸了摸紫薇道人的脸颊,看着他黑发中白发横生,却也只能长叹一声。 黄无敌想得简单。 但过去之事,已是沧海桑田。 当年不管谁对谁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当年不忍心,便留了慧音在,现在又平添一分复杂,她又能如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22.准备 江湖营寨之外,沈秋站在一处小丘上,眺望着远方长江江心岛。 那里旌旗林立,水雾纵生,尽管沈秋并不会望气,但依然能感觉到有斗杀之气升腾。 就连江中水流,都带着一丝铿锵,很快,这里便会有大战开启。 而现在,已有江湖人,陆陆续续去了岛上。 不是所有江湖人,都愿意和北寇交战的,一些人纯粹就是来凑热闹,来混个通缉减免,顺便赚两个钱花花,对于这些人,南朝的态度也很简单。 不想去打仗,那就滚。 看在任豪的面子上,南朝也不为难他们。 但想除掉通缉,还想要名利,想都别想。 过去触了国法,犯了罪,什么都不做,还想换个清白身,再风风光光回家去,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至于那些垂头丧气,在一众江湖人或讥讽或嘲笑的目光中,灰溜溜离开营地的家伙,完全不值得同情,行走江湖,武艺不成无所谓。 但若连个拼杀的胆量都没有,那还做什么事? “你今日怎么来的晚了些?” 小丘上,沈秋感觉到身后来人,便回过头,看着林慧音,他说: “有事耽搁了?” “嗯。” 林慧音摘下斗笠,丢在一边,抽出长剑。 她今日兴致不高,便也不多说什么,剑首对沈秋摆了摆,说: “来吧,继续切磋。你昨日用的那七步绝影剑挺有意思,是从山鬼那里学来的吗?” “算是吧。” 沈秋没有取刀,而是从手边抓起一把长剑,左手扶在右手手腕上,剑刃斜向上,摆出一个特殊的剑术起手式。 和昨日的七步绝影剑完全不同。 “这是?” 林慧音诧异的眨了眨眼睛,她说: “又是新的剑法?沈秋到底会多少武艺?” “多着呢。” 沈秋温声说: “陪你每日练习,每日换上一种,怕能到冬日到来都不重样。” “那你为何不用刀?” 林慧音却没有再上前去。 今日师父说的话,对她还是有些影响的,她看着沈秋,略带气恼的说: “你不是我切磋,你是在用不同剑术,为我喂招,使我剑术提升。你是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才要这样的吗?” “真不是。” 沈秋眨了眨眼睛,在风吹起长发飞舞时,他说: “你不要多想。” “那就用刀!” 林慧音重新抬起剑,她说: “或者用拳掌,你不是刚学会了两仪神拳吗?既然要切磋,那咱们就动真格!” “你今天心浮气躁,不适合动武。” 沈秋撤了剑,后退一步,他说: “还是别打了。” “让你来,你就来!” 林慧音持剑上前,潇湘绝剑起手式带起呼啸风声,朝着沈秋面门而来,后者脚步抬起,身体向后挪移,轻盈的躲开这一剑。 在铃铛响声中,沈秋见林慧音一脸寒霜,便知这女侠心中是带着火气的。 他只能丢掉手中剑,左手抚上背后刀匣。 “噌” 贪狼刀出,寒霜刀气离刃飞舞,在空中左摇右摆,三道刀气发出阵阵兽吼,又在潇湘绝剑带起的剑风中,被绞碎开来。 “唰” 沈秋的手指拂过贪狼刀刃,丝丝寒气包裹在刀刃之上,他周身也有阴寒之气吹拂起来,如旋风般绕着他的躯体高速旋转。 “慧音小心了。” 他说了一句。 下一瞬,错步上前,被压于指尖的刀刃如闪电斩出,再有数种不同提纵融汇而成的诡异步法,挂在沈秋刀柄上的铃铛。 虽剧烈摇晃,却无一丝声音响起。 “铛” 一丈之地,转瞬即过。 刀剑相交,潇湘绝剑的数道剑风被寒刃劈碎,又在三次碰撞间,将剑刃压向林慧音脖颈。 沈秋在前,林慧音在后。 两人错身而过,剑刃之上,带起高速摩擦的火光,潇湘绝剑还未展开,便被打断剑式,但林慧音回身就是一记迅猛直刺。 又急又快,竟有了几分山鬼的气势。 “铛” 那剑刃抵在沈秋身前的贪狼刀上,打的冰屑横飞,但却毫无反震,就如打在盔甲上一样,沈秋握刀的手毫无力道,只做防御。 不好! 林慧音心头一震,虚招! 她立刻收剑回退,将长剑劈出几道,欲将沈秋逼退,但迎面而来是十几道呼啸指力,沈秋五指轻弹,便有玄冰指气迎面而来。 潇湘回音剑带出数团剑花,将迎面来的指气统统点碎,寒气蔓生。 就如眼前白烟升腾,贪狼刀已经还鞘,沈秋负着双手,停在原地。 林慧音见他不再攻击,以为沈秋又再让她。 便心下一横,抬剑就朝着沈秋刺去。 白色长袖在身后荡起,还有衣角纷飞,一抹剑光迎面而来,带着呼啸剑风缠于周身,就如风中仙子,不似凡尘。 河洛大侠眼中有一抹欣赏。 待林慧音踏入他身前七尺,剑刃距他只有三尺不到的时候,沈秋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一动。 “啪、啪” 两声闷响,在林慧音持剑的手腕中响起。 此时雪霁真气正在体内运转,却如被打入阴冷气针,让林慧音手腕剧痛,真气运行不畅,让她脚下散乱几分,那刺向沈秋面颊的剑,也擦着他的脸刺空出去。 “啪” 沈秋的手指打在林慧音手腕上,手爪翻转,便将潇湘回音剑缴了过来,又在手腕摇摆中,剑风挥洒,将一缕白刃,轻飘飘的抵在了林慧音脖颈上。 一团真气送出,如风墙般屹立不倒,使她停在身前。 “我都说了,你今日心烦气躁,不宜动武。” 沈秋看着站在眼前三尺,闭着眼睛,仰着头,扣着手腕的林慧音,他低声说: “我不用刀,也不是让着你,是怕伤到你。 现在你明白了吗?” “刚才,我明明没和你接触,那摧魂爪,是怎么打到我手腕上的?” 林慧音睁开眼睛。 被沈秋用寒气加身,让她冷静下来,她长出了一口气,从沈秋手中接过回音剑,归入剑鞘,又摸了摸还有些疼痛的手腕,问到: “你的武艺,到底到什么程度了?” “和你不相伯仲。” 沈秋摊开双手,眨了眨眼睛,坦然说: “只是欺负你对敌经验少罢了,至于刚才那摧魂爪的真气,是刀剑碰撞时打入你手腕的。别到处乱说啊,这可是我的杀手锏呢。 距离修成还差得远,但已经领悟了几分真意。” “嗯。” 林慧音点了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对沈秋说: “你武艺在我之上,也不必谦虚,真要论的话,你怕已是地榜前列,这才过去多久?你就到了这种程度,沈秋,莫非你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 “你就当是吧。” 沈秋哈哈一笑,随手一勾,那被丢在地上的剑,又被抓在手中。 他重新摆出剑式,对林慧音说: “你剑术高超,但厮杀经验太少了,都在门派苦修,剑法变招之间也有几分反击不到,这样可不行,大战开始前,我要让你有足够多的对敌经验。 林女侠,若是心情平复了,就开始今日的练习吧。 先用剑,然后用拳掌,最后是刀术。 还有这个!” 沈秋从手腕解下一个铃铛,丢给林慧音,说: “挂在你手腕上,以后每日练习,什么时候挥剑无声,什么时候剑法就真的大成了。” 两人相视一笑,似是心中所有烦闷都消失不见。 两个时辰之后,林慧音带着剑,拖着沉重的躯体,回去了营寨,今日这练习,沈秋当真是毫无保留,虽然有雪霁心法温养躯体肌肉。 但精神上的疲惫,却是无法拭去的。 不过这样也好。 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就没时间去胡思乱想了。 “师父,我回来了。” 林慧音推开房门,却看到师父有些惊慌的站起身,在她身边的椅子上,那位紫薇道人正斜靠在那里,看样子是昏迷了。 “啊,有客人啊。” 林慧音眨了眨眼睛,便又退了出去,她对一脸窘迫的师父说: “我去水云师妹那边休息,师父你先忙。” 另一边,小丘之上。 沈秋活动着身体,在带着水雾的风中,打完一套两仪拳术,他非常认真,动作缓慢而精准,雪霁真气和朔雪寒气变换缠绕,让他周身气流纵生。 就如在烟雾之中,衣袍飞舞,颇有神妙。 “魔君,还要藏多久?” 沈秋最后一拳打完,便收了拳路,对小丘上方喊了一句,下一瞬,一道黑影自上方袭来,带着呼呼风声,沈秋吐气开声,两仪神拳运起,一拳向上打出。 雪霁和朔雪两股真气同时爆发,辅以三分舍身决的爆裂,竟打出空爆之声,和上方来袭的人对了一掌,真气爆裂间,就如冲击波横扫小丘。 卷的尘土飞扬,杂草乱舞。 沈秋脚下巨石上,多了个两个深达数尺的脚印,在他眼前,那被打退的人,则翻转一周,落入地面,又后退数步,才堪堪站稳。 “咔” 机簧声响,穿着鹦鹉绿袍,背着天狼棍,留着小乱辫的艾大差,自小丘上方的岩石上探出头,他手里抓着一串葡萄,似是看热闹一样。 这货,真的是喜欢吃瓜果啊。 “哟,扑街仔,几个月没见,你真是脱胎换骨了呀。” 艾大差挤着大小眼,哈哈笑着,盘坐在小丘上的山石边缘,他对沈秋说: “竟能挡住老子这天机武卫七成力的一击,不错嘛!” 沈秋没理会艾大差的疯言疯语,他的目光放在眼前那“天机武卫”身上。 一袭月色白袍,留着常常胡须,有股轻盈之态,脸上扣着诡异月晕面具,在面具中能看到一双无神的眼睛。 在那人身后,还背着一把长长的倭刀。 艾大差纵身而起,如在空中踩踏阶梯一般,潇潇洒洒的落在沈秋身旁,他那只机关左臂非常流畅,运动之间不见晦涩感,就好似真的手臂一样。 “怎么样?不错吧?” 青阳魔君笑呵呵的伸手在沈秋肩膀上拍了拍,就像是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一样,指着眼前那机关人说: “这货,是本魔君近十年里,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他说自己叫月君,老子便也叫他月君。还从大姐那里得了上好的大黑天邪蛊,能让他真的处于半生半死的状态。 身前是个半步天榜,死后实力丝毫未降。 体内加了改进机关,一身铜皮铁骨,还能运作真气,既可以自己动,也可以被老子操纵着动,比秀禾那劣质品,可强出太多了。” “嗯,厉害。” 沈秋走上前去,在那月君身上摸了摸,和秀禾一样,大半个身体都被替换改造,也加了发条弹簧,让出力更强。 确实要比之前的半成品厉害多了。 “只是我以为魔君不会来呢。” 沈秋看着艾大差,说: “我送那封信,只是随手为之,不过魔君既然来了,为何不在江那边,反而跑到我们正道中人这边来?” “嘁,老子看到那群阴阳怪气的家伙就不爽。” 艾大差咬了口葡萄,一边吃,一边说: “张大哥走后,老子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是你沈秋给老子写的信,说是有便宜可以捡,老子才千里迢迢过来的,和那些魔教中人苦声相求,老子看他们都懒得看一眼。 还有,你沈秋一向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什么时候又成了正道中人? 就你杀人时那个人鬼样子,你还有脸称自己是正派中人?当真要笑掉老子大牙了。” “是,有便宜,大便宜。” 沈秋也不理会艾大差的讥讽。 和一个神经病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和艾大差站在小丘边缘,眺望眼前湖心岛和对岸的北朝大营,低声说: “正道天榜来了三个,对面估计也有同样数量,半步天榜就有七八个,还有如我这样的小虾米,双方十几万人大打出手。 只要魔君勤勉些,可不是有大好便宜可以占吗?” “呵呵,休想骗本魔君帮你等。” 艾大差抱着双臂,冷笑一声,说: “本魔君两不相帮,到时若有人挂了,老子再去捡便宜。” “随便你咯。” 沈秋笑了声,他说: “我请魔君来,只是把水搅浑一点,并没有利用你的意思,你这么聪明,谁能利用你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嘿嘿,你这扑街,还真有几分见识,本魔君喜欢你这样诚实的家伙!” 艾大差狠狠在沈秋肩膀上拍了拍,他抓着自己的大胡子,意得志满的说: “此番就要多抓几个,制成上好傀儡,改日打到墨城去,把那...” 话说一半,艾大差的目光,突然转到了自己的左臂上。 他的大小眼里闪过复杂的光,似乎是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便冷哼了一声,话也不说,带着月君就纵身消失在小丘之外。 “神经病。” 沈秋目送着艾大差离开,摇着头吐槽了一句,又重新将目光放在远方北岸,那影影幢幢的北朝大营中。 他忍不住联想到,那里,现在,到底有什么样的事,正在发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23.八方云动 热门推荐: 北朝大营中正在发生什么? 他们正在密会。 打仗之事,高兴不感兴趣,他身上的很多标签中,也有一个是百战老将,但现在,这北军里有的是将校,排兵布阵什么的,也轮不到高兴亲自指挥。 况且,他带着北军前锋,破掉中原,直入淮南,搅得南朝天下混乱不堪,已是收获了大大威名。 就连原本不怎么喜欢高兴这位国师的北朝军人们,也对国师一力破城的壮举,欢声鼓舞。 打仗嘛。 胜利是最重要的。 用什么方式得到胜利,其实并不重要。 在霸都攻城失败后,笼罩在高兴身上的神秘光环,黯淡了一些,但这两个月的北朝狂胜,却并没有让高兴的威名减弱多少。 在霸都之后,他也没有再出手,用朔雪寒气破开城池,对外宣称自己要修养,也确实低调得很。 但这不意味着,高兴就要把这场南渡长江的战役,都交给北朝兵卒去打。 高兴眼前,除了和南朝的军国战争之外,还有另一场战争需要打。 那便是身为魔教中人,和正道侠士们的正邪之争。 “哎呀,阳桃教主万里迢迢而来,援助战事,还恕本座未能远迎,希望阳桃掌教心里不要有疙瘩。” 北军大帐中,高兴坐在上首,对随着张楚一行,走入营帐的圣火教尊主阳桃拱了拱手,嘴里说的抱歉,但实则脸上并无太多表情。 就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这很正常。 圣火教和通巫教,一个玩火,一个玩冰,功法属性不同,行事方略也截然不同。 在尊崇光明圣火,是要与黑暗邪祟斗到底的圣火教中,北地通巫教一直都是黑暗邪祟的典型代表,尽管双方在官面上依然保持着礼节。 但尿不到一个壶里,早在双方出现时就已经注定了。 阳桃也懒得理会高兴那皮笑肉不笑的姿态。 今日的圣火掌教,穿着的就非常庄重,一身西域服饰,白色的宽大长袍,上面点缀金色的火焰纹路,在背后有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图案。 手持一把鎏金桃木龙头杖,头,阳桃这老狐狸,肯定不会下死力帮忙。 无奈之下,高兴只能含含糊糊的说: “本座有数名好友,不入世俗,乃方外之人,除我三人之外,他们此番也会出手,为的就是围杀任豪。有他们在,若任豪此次依然不死,本座的头就摘下来,送给掌教把玩。 这样,可好?” 这话说的阳桃一脸狐疑。 这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也就那么几个了,高兴又是从哪找来的高手相助? 还不入世俗,莫非是仙门中人? 蓬莱? 阳桃心头一跳,想起当年张莫邪的再三警告,他舒了口气,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却伸出手,和高手的手握在一起。 他说: “万毒老儿正在制的毒,是不是就是为任豪用的?” “是!” 高兴点了点头,沉声说: “掌教怕是不知,我也是上次和任豪搏命交手才知道,任豪那厮,除了自身修的仙家真气外,还修了一路古怪内功。 可以卸力御气,万物不侵。 当真诡异的很,不破去那内功,咱们三个一起上,胜算都非常小。” “嗯。” 阳桃站起身来,对高兴拱了拱手,说: “老夫乏了,去休息一会,待到国师要行围杀之事,换我一声便可。” 说完,圣火掌教就那么摆着袖子,走出营帐,张楚对高兴告别,也跟了上去,待走出二十丈外,阳桃突然停下脚步。 他回头看着张楚,直视着张楚那双异色瞳孔,说: “你心机阴沉,胆大包天!应了老夫许诺,却又使手段,将老夫逼到现在这一步,不得不和高兴联手,与正派死磕。 若不是看在你父亲面上,老夫来这淮南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你毙于掌下! 但事已至此,是老夫看错了人,也无话可说。” 阳桃指着身后生活护法持有的那盏灯,他对张楚说: “那一缕千年圣火,是老夫曾答应给你的。 若此次,老夫能迎回圣女,这缕圣火,便赠于你修行。 但倘若事情再出意外,老夫就用这缕圣火,把你张楚活活烧死在这长江边上。 就算张莫邪亲至,也休想救下你!” 面对阳桃满含杀机的警告,张楚脸色不变,他朝着阳桃拱了拱手,说: “桃叔莫急,上次之事,是张楚无能,让桃叔失望,我愿为桃叔将功补过。西域龟兹,碎叶等十五座被我七绝门控制的大小城池,尽数交给圣火教,作为赔偿。 此次我也会竭力帮助桃叔,迎回诗音圣女。 只是,桃叔,我这几日,旁敲侧击,一直询问高兴。 却一直没能问出,他的底气何在。 在洛阳他被任豪打成重伤,却一夜复原,这其中必定有些猫腻。我怀疑,高兴的帮手,很可能来自蓬莱。” 张楚双色瞳孔中,闪过一缕忧虑,他轻声说: “父亲当年的警告...桃叔,以你的见识,你看此次之事,能成吗?” “成与不成,总在五五之间。” 阳桃依然微闭着眼睛,他轻声说: “但高兴既然将身家都押上去了,我等也不妨随他走一走,因势利导,火中取栗,若有不妙,及时抽身。真能杀了任豪,毁了正道脊梁,于我等而言,都是大好事。 只是那一日天狼冲阙,怪异星相,却印证了我教教义。” 阳桃将左手放在右肩肩膀,他用西域话颂了声教义,说: “怪星闪空,天下大乱,惶惶终生,化作薪柴,燃烧苦难,迎来光明。 只是不知道,这光明与黑暗的搏斗,这救世或灭世的第一把火,要从谁身上燃起,又是谁,要以身为火,引来新生世界。 唉,天地大变,果然将近了。”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24.战火骤起 沈秋和艾大差见面之后的第二日下午,姗姗来迟的最后一批江湖客们,也总算是到达了南朝营地。 而其中,河洛帮到来,引发了很大的关注。 大龙头雷诗音,带着一千多名河洛精锐,穿着统一的黑色号衣,自几艘靠岸的大船上走下来,自然是威风凛凛。 身边又有带着面具,斗笠的小铁,李义坚三人组,和郎木头长老护卫,自然和游兵散勇的江湖人不太一样。 而此时距离洛阳大战,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洛阳城外英雄碑的传闻,也已经传遍江湖。 最少来到金陵的江湖客们,都是知道洛阳之战的,或是真心敬佩,或是虚情假意,总之,在雷诗音带着帮众,进入营寨时,便有无数热情的江湖人上前见礼。 闹得雷诗音有些手足无措。 她毕竟是第一次以江湖人的身份走江湖。 但很快,这姑娘就冷静下来。 她很有格调的对其他前辈同道们见礼,很有一番礼节,让大部分人,对于这位河洛帮新龙头,都有了个不错的印象。 不过,诗音毕竟年纪尚小,还是有些人心生轻视。 江湖人嘛,就是这副德行,一个个心比天高,不把他们打倒,他们是不会服气的。 但随后,河洛大侠沈秋,潇湘剑门林菀冬,纯阳宗舞阳真人,还有盟主任豪亲自前来迎接,却又给河洛帮撑足了面子。 一众江湖客在旁咋舌不已。 眼看河洛帮这份排面,已经不比江湖正派五大宗门差了,也许再过一两年,这江湖: “徒儿,你已落红尘心障,心中如菩萨倒坐,不见佛法,尽是忧伤,转折非常,这是,遭遇何事?” 芥子僧沉默片刻。 他在圆悟和尚身后跪下,回答说: “徒儿让师父失望了。只是,六根已不得再净,心中贪恋红尘,无法放手。” “哦?” 老和尚抿了抿嘴,苍老脸上又露出一抹笑容,他说: “贫僧为何要失望?阿弥陀佛,徒儿心中已无遗憾,以往虚浮妄念,也尽落灵台,虽无禅意,但却因祸得福,已拿起沉重红尘。 若再能放下,便可剃度,入我佛门,受我佛法。 此乃大大好事,待金陵事了,便随为师回去涅槃寺,面壁苦修,三年之后,为师便为你剃度。” 芥子僧还没说话,沈秋便上前一步,对老和尚一躬到底,轻声说: “圆悟大师,请恕在下失礼,但芥子大师,不可剃度!” 他抬起头,看着老和尚清澈的目光,他说: “芥子大师,红尘未了,若真入了佛门,不是善事,而是惨事。” “这又是为何?” 老和尚眨了眨眼睛,他似是很好奇,便问沈秋说: “贫僧说我徒儿已窥心境圆满,断去妄念,可入佛门,与他在俗世寻得血裔,心下满足,这两者,有冲突吗?” “啊这...” 沈秋被问的无话可说。 那老和尚摊开双手,又问到: “你这小儿,是谁告诉你,如我佛门,就得断情绝义? 又是谁告诉你,修我佛法,就得红尘离忧? 把自己修成没心没肺的石头,这岂是我佛家慈悲之意?” 圆悟禅师站起身来,腰杆微微弓着,他宣了声佛号,对身后两人说: “若心中有佛,酒肉穿肠,也正是修行;若心中无佛,诵经万遍,亦不得解脱。世人谤我佛乃是石雕泥塑,不得称心。 却不知,不是佛陀不灵,只是他人心中不信。 若真信了,这万丈红尘,也是西方极乐了。” 老和尚舒了口气,他转过身,双手合十,对沈秋说: “倒是你这少年人,心中有戴枷恶虎咆哮,欲要挣脱束缚,以求伤人。比我这徒儿,你更得和老和尚我一起念上几年经才好。” 沈秋一脸尴尬。 圆悟禅师没有明着斥责他。 但刚才那一番话,却向他解释了人家涅槃寺的佛理。 具体是什么,沈秋没听出来,但可以肯定,和他记忆中那种闭门清修,断绝万物的修行并不相同,圆悟禅师也并不在乎,芥子僧到底在红尘中遭遇了什么。 他更看重芥子僧心中遗憾被添补,已窥心境圆满这一层,甚至不在乎芥子僧红尘未了。 这教义,倒是自由的很。 不过老和尚之后对他说的话,却有些不怎么客气,大概是看出了沈秋心中妄念横生,不得自由的情况。 “师父莫要开玩笑了。” 芥子僧自地面站起,拍了拍僧袍尘土,对圆悟和尚说: “沈秋是有主张的人,心中有自己底线,决意行走红尘,师父劝不动他的。” “贫僧也没想着劝。” 老和尚呵呵笑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沈秋,说: “只是你这河洛大侠,练武已练到这个境界,心中却尚无武道定下,当真奇特,若不是天生心性超绝,便是有大智慧之人。 与我佛门有缘,就如当年那张施主一样。” 圆悟禅师这一笑,便让帐篷中的气氛宽松起来,让沈秋心头也一松,但随即听到“当年张施主”,却又狐疑起来。 这总爱打机锋的圆悟禅师,说的莫不是张莫邪? 待他还要继续问一问,却又听到营帐之外传来嘈杂声音,沈秋定耳听去,便听到一人大喊到: “北寇进攻江心岛了!快!拿起武器,列阵!” 听到这话,沈秋脸色一变,回头对芥子僧和老和尚拱了拱手,便翻身飞掠出去,朝着江湖营寨那边疾驰。 江心岛... 河洛帮刚才驻扎上去,北朝就进攻了。 这也太巧了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25.江心岛鏖战 采石矶江段上,有五个坐落不一的湖心岛。 有大有小。 大的如沙洲一般,容纳两千人都绰绰有余,小的却如镇子,只能许几百人列阵迎敌,五个沙洲连成一体,尽管南军已经拆了原本联通的桥。 但北军若是倾巢来攻,搭上浮桥,也是片刻的事情。 待沈秋带着一伙河洛精锐,和小铁,张岚,与李义坚三人组,李报国等冲到长江边时,最北端的江心岛,已经沦陷了。 那岛很小,几百个齐鲁边军精锐,根本守不住。 眼见北朝来攻,他们便撤离到第二个岛上,这里面积更大,守军更多,还有营寨御敌。 “木头叔刚到上面!” 小铁提着巨阙剑,对沈秋说: “北寇来的太快了,他们来不及撤离。” “不用撤!” 沈秋眺望战场,北军那边也不是倾巢而来的,只是一支前锋偏师,数量算不太清,但应该不会超过三千人。 以江心岛的战场宽度,这些人就是战阵摆开的极限了。 “这么点人,啃不下来。” 他左右看了看,见南朝营寨,并无援军出现,便知道威侯也看出了,这只是北寇的一次试探进攻罢了。 但话虽如此,沈秋也不能坐视不管。 旁人倒也罢了,那岛上还有刚送过去的三百名河洛帮众,那可都是以后雷诗音用来撑起河洛帮的精锐,不能折损在这里。 “小铁,你和张岚护着诗音,义坚,报国,你几人随我来!” 沈秋回身叮嘱一句,便带着一队精锐,不到百人,越过人群,往江心岛去。 一众江湖人见有人冲阵,便也闹哄哄跟了上去,一派乌合之众的样子,纯阳宗那边,也有性急的弟子要上去帮忙,却被舞阳真人阻拦下来。 其他门派也要援助,也被各自掌门喝令停下。 任豪就站在高处,他看沈秋带着一根长布条赶过去,便放下心来,对其他人挥了挥手。 有百鸟朝凤枪在,北朝再来两千人,也不可能攻破江心岛。 更何况,任豪乃是上过战场的人,一眼就看出,那战场就那么宽,去再多人,摆不开阵势,除了摇旗呐喊之外,也是无用的。 “众掌门,带各自弟子散开,在营地周围巡游。” 任豪鼓起真气,对其他人说: “防备魔教中人,趁机溜入大营,若遇到身份不明,一缕擒下,送入军营,转交大军处理。” 营寨中被惊动的江湖人,立刻散开,往四处去了。 任豪自己,则留在原地,继续观察战场。 他要防备着魔教高手,趁机突袭军营,这也是威侯请江湖人助战的最大考量。 江湖人,上军阵不行的。 他们自由惯了,只懂得单打独斗,但他们,却是最好的斥候探马,细作刺客,又各有武艺特长,还有股好勇斗狠的血勇,比军中探马好用的多。 江心岛上,沈秋一行掠过两个江心岛,距离已经有喊杀声的战场,还有不到三十丈。 沈秋抓着手中灰色布袋,回头看了一眼跟着自己冲阵的李义坚,他突然问道: “义坚,你老婆还有五个月,就生了,对吧?名字想好了吗?” “啊?” 李义坚这会本来已做好拼死准备,心中尽是肃杀,结果被沈秋这么当头一问,心下愕然几分,在旁边小虎和小胜的轻笑声中,他一边提纵奔驰,一边说: “还没呢,我爹说,要他亲自给我孩儿取名字,这事轮不到我操心。” “行吧。” 沈秋哈哈一笑,手中兵刃摇摆几分,他说: “既将有孩儿,一会厮杀,就给我小心点,别缺胳膊断腿的回去,还要我给含香解释。你们也都别笑,一个个的,以后都有大好前程! 可别死在这里了!” 众人齐声应诺,喊声中也多了几丝轻松。 李报国抓着枪,看着沈秋背影,他心里暗叹,这沈大侠,懂人心,上战场,也确实不是心神绷紧就越好,绷紧了,反而会紧张些。 这就是为将之道吗? 李报国抿了抿嘴,心中想到,要先聚人心,才能成军? “栓子,长道,怕不怕?” 这天策都尉顺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亲兵,他说: “若是怕了,这会也没办法了,只能给我忍着了。” “都尉别乱说。” 栓子抓着枪,跟着李报国奔跑,他咧开嘴,说: “我才不怕,北寇嘛,洛阳那边杀了不知道多少了。” “我也不怕。” 披散着头发,穿着软甲的司长道,背着剑,抓着枪,恨恨的看着眼前北寇,他冷声说: “今日,就要杀光这群北狗!” “好!” 李报国赞赏一声,回头越过摇晃浮桥,跟着沈秋冲入眼前南军军阵裂缝中,手中长枪轻抖,越过三人,便将扑来的北朝兵卒,刺到在地。 郎木头带着三百河洛帮精锐,就在阵中,眼看沈秋带人支援,他心下了然,便大呼几声,朝着沈秋这边靠拢。 “唰” 寒刃破布而出,沈秋身前荡起飞舞血渍,百鸟朝凤枪在他手腕旋转一周,就如无形锋刃,雪霁真气加持之下,枪影迸发。 绝影七杀用出之时,已不比曲邪差多少,在他双手摆动间,这八尺亮银枪抖出十几道枪影,就如白鸟齐飞,利刃破血。 低声嗡鸣之中,七八个北朝人喷着血,倒飞出去。 眼前两丈之地,便被尽数清空开。 多次使用百鸟朝凤枪,原本很稀疏的栖凤枪术,在沈秋手中,也变得灵活起来,当然和他刀术,拳掌相比,这枪术就逊色的多。 最多也就是登堂入室,算不得枪术大家。 但军阵之上,和江湖厮杀却不同。 不需要沈秋有多好的枪术,而在手握百鸟朝凤枪的时候,他是将。 不是卒! 一将动,万兵行。 长枪入手,沈秋气势一变,以百鸟朝凤枪为圆心,恍若流淌的实质杀意,如水波一般迸溅开来,激的江心岛上薄薄水雾都飞散开。 郎木头统帅的精锐,还有李报国的一小支兵马,都是在洛阳感受过这股杀气加身的。 他们不用适应,在杀气战阵绽开之时,便随着沈秋大步向前。 “杀!” 百人其吼,杀意临身,心中妄念,尽数剥离,只剩死战之意。 而岛上其他的一千多齐鲁边军,却反映有些迟钝,统帅他们的都尉看到沈秋手中的百鸟朝凤枪时,还下意识的抖了抖身体。 他和他麾下的兵,有些害怕这杆枪。 很正常。 他们是齐鲁边军。 过去数年和是非寨打过无数交道,也有很多兄弟死在这杆枪下,在齐鲁之地,仇不平的百鸟朝凤枪,就是个恐怖传说。 但凡见到这把亮银枪的人,非死即伤,乃是大凶之物! 不过,在 那股杀气流淌到自己这边时,都尉心中想法,却突然一变。 怕什么嘛! 仇不平都死了。 这把凶兵,现在也是自己这边的! 在这些齐鲁边军眼中,握着百鸟朝凤枪的沈秋,似乎和仇不平那俾睨天下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就好像是齐鲁不败杀神仇不平,在亲自带着他们冲阵一般。 这心中胆气徒然一壮。 而心态一变,心中杀气也滚滚而生。 “儿郎们!莫要让江湖客小看了咱们!上前!杀!” 那都尉抓起手边长枪,杀气淋淋之下,他也抱起无尽豪气,嘶叫着就跟上河洛精锐,身后一众大军也如野兽嘶嚎,抓住手中刀枪,紧跟着冲了上去。 这就一千多号人,对面是快三千北军,本来是该借着营寨防守的,结果在沈秋带领之下,就如嗷嗷乱叫的兽群一般。 在兽王呐喊中,赤红着眼睛,便发起反向冲锋。 千人杀气加身,让沈秋气势不断提升,手中兵刃威力也在疯狂叠加。 他前走二十步,刚开始还要用枪术杀人,待走到最后,不管眼前是谁,便是随手一枪刺出,雪霁真气混杂着锐利杀气,每一枪都会带起无形的冲击。 这些北朝前锋,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若不是地形不适,沈秋放开手来,一人就足以击溃他们。 更别说,他身后现在还有一千多南朝凶兵呢。 两者刚一接触,北朝那边就好像是锐利箭矢,一头撞在铁板上。 血光四溅中,北军冲上第二湖心岛的近千人,连三十息都没能撑过,就被南朝士卒尽数破开。 “过!杀!” 沈秋一脚踏上通往沦陷的湖心岛的浮桥,手中长枪乱舞,将眼前挤在一起,被杀气震慑,混乱后退的北军打飞出去好几个。 剩下的慌不择路,就如挤在一起的羊群,被同伴推着,坠下水去。 这浮桥距离水面有一丈高,这么慌乱掉下去,被水一卷,就不见了踪影。 南朝营帐中,一处高台上,淮南王赵彪手里握着墨家千里镜,仔细的打量着湖心岛战场,眼看着为首一人带领,边军将士便能在两倍于自己的敌军中纵横来去。 他脸上便尽是一抹惊讶。 赵彪常年镇守淮南中原,对于齐鲁江湖事并不是很了解。 他之前对二叔所说的“兵家宝器”还有所怀疑,但现在亲眼看到百鸟朝凤枪的威力,亲眼看到强悍北军被一击即溃,心中便再无怀疑。 “当真好宝物!” 淮南王大声赞叹道: “当真好英雄!这人乃是当世珠玉,不可遗漏,快去布下庆功宴,待此战之后,本王要亲自招揽这名英雄!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他留在军中。” “唉,你是想得好。” 赵彪身边的威侯赵廉,却没有自家侄子那么喜悦。 他摸着胡须,看着江中影影幢幢的战场,他一直关注百鸟朝凤枪的下落,那把宝器在仇不平死后,就如失踪一般,后来又在洛阳重现。 赵廉早就使南朝密探,收集了沈秋的信息。 在得知沈秋在齐鲁之地,和仇不平并肩作战,还刺杀了北朝大将耶律宗后,这老将就熄了招揽沈秋的心思。 仇不平那人,他知道。 孤傲的很,眼界和他的武艺一样高。 若不是和他志同道合,仇不平断然不会在死前,将百鸟朝凤枪,交给眼前这年轻人,换句话说,沈秋肯定也是个很难搞定的家伙。 就和仇不平一样! 这种人,宁愿在江湖浮沉,也不会为南朝效力的。 更何况,是非寨败亡,也有他赵廉一份“功劳”在其中呢,沈秋肯来帮忙,都是托了任豪的人情了。 “沈秋小贼!安敢在我阵前狺狺狂吠,给本座死来!” 就在北朝先锋被打退回北岸之时,一声怒吼,在军阵之中暴起,沈秋仰起头,便看到汇聚一处的寒气飒飒,就如夺命寒风,汇聚成掌,朝着他的方向轰然打来。 掌气未至,便将浮桥之下,滔滔江水冰封一层,俨然是北朝国师高兴,再一次不顾身份,现身偷袭小辈。 但沈秋早有准备。 待掌气打来之时,百鸟朝凤枪激发的战阵杀气骤然一收,汇聚于沈秋一人之上,再有六分舍身决暴起,一枪刺向天穹。 百鸟嘶鸣,如拜凤凰。 枪芒破刃而出,嘶鸣中撞上迎面打开的掌气,将那巨大的寒霜手掌当空击落,破碎的冰屑四处横飞,又被李义坚使秋风刀一一打开。 “退!” 沈秋喊了一声,知道自己该退场了。 接下来,便是高手对决,不过高兴既然现身刺杀,必然不会让沈秋退的如此轻松,后方任豪正在飞速赶来,而高兴则狞笑着落在冰封江面,寒气聚拢,似要再来一掌,将沈秋扼杀当场。 只是,沈秋也早有准备。 “唰” 一道黑影飞出战阵,前掠十步,十几个黑色剑影聚散不休,当空而来,专破真气的承影长剑舞成剑阵,在寒霜四溅中,齐齐刺入高兴身前五尺。 “啪” 高兴胸口的冰甲碎屑横飞,把这北朝国师着实吓了一跳。 眼前这古怪黑剑,什么来路? 竟无视这如城墙厚重的朔雪寒气? 但惊讶归惊讶。 他这般天榜高手,反应何其迅速,在承影顺着冰屑碎痕,悄无声息的滑入心窍的那一瞬,便有近三十道玄冰指气齐齐爆发。 就如三十把冰剑朝着身前攒射而出,逼得山鬼不得不后掠数丈,手中承影挥出剑影,将那些锐利指气斩破开来。 “唰” 山鬼落入地面,又被沈秋挥枪护住。 公孙愚面具上,身上布满了阻碍移动的寒霜,他眼中尽是一抹遗憾。 只差两寸 可惜,这两寸却如眼前长江天险一般,不可逾越。 他虽对自己剑术有信心,却不是无知之人。 他与高兴这等天榜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两寸的幸运就能弥补的,那一夜在洛阳,偷袭重伤半步天榜的杨北寒,就已经是山鬼目前的极限了。 再想更进一步,就得数年苦练。 “砰” 任豪落在军阵之前,吐气开声,面对追来的高兴,挥手打出一拳,气势全开,拳劲飞出瞬间,便卷起江心岛四周江水。 阵势惊人间,那沉重江水,混着真气爆发,如水龙咆哮,将高兴打来的气劲尽数磨灭开。 寒气逸散,使江水未落,便冻成冰坨,砸入江中,搅得这片江水不得安宁。 “国师,你上一次如败犬哀鸣,狺狺而逃,实在是狼狈的很。” 任豪活动着肩膀,对眼前面似寒霜的高兴说: “任某先确认一下,这一次,没有‘朋友’帮你了吧?” 面对这挑衅,辽东大汉心生暴躁杀意,他抽刀向前,大喊一声: “任豪!” “给爷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26.虬龙 “河洛大侠好生威武!在下佩服!” 待沈秋带着南军,撤回第三座江心岛,距离任豪高兴退出近百丈之后,那些跟在军阵之后,如乌合之众一样的江湖好汉纷纷聒噪起来。 他们也许没上过战场,但总是识得数。 刚才那一波交战,自己这方的人数,远少于北寇。 一些人还没冲上去,已经心生退意,但眼看着沈秋带着南军,将北军赶出江心岛,一个个又胆气上来,扑上前去,大砍大杀。 还有十几个杀红眼了,脱离了杀气战阵,结果把自己小命丢了。 而一起跟着沈秋冲杀的江湖人,刚才更是亲身体会了百鸟朝凤枪的不凡,这无上十二器,对于绝大部分江湖人而言,都是云端一样的宝物。 一生难见一次,更别说亲身感受了。 这一趟的经历,着实让江湖人心中满意,没白来。 而一些心中还有其他想法的江湖人,则躲在人群中,偷偷打量沈秋手里的八尺亮银枪,眼中多多少少有股子贪婪,还有嫉妒。 大家都是走江湖的,都知道江湖榜,都知道河洛大侠沈秋,手里不只有百鸟朝凤枪,还有七星摇光宝刀。 若是天榜高手拿了,也就算了。 他沈秋不过是个地榜,何德何能,能坐拥两件天下奇宝? 这等宝物,谁若拿了,那当即就是鱼跃龙门。 这等宝物,若是给了自己,那岂不是 有野心,没实力的家伙,当然只能想一想美事。 但一些自认有实力的人,却已经心里盘算起来,而实力更强的江湖前辈们,注意力却没有放在百鸟朝凤枪上。 他们走惯江湖,都知道,这等天下宝物,有通灵择主一说。 就算抢到手,大多数情况下也是没用的。 不过,这沈秋到底有什么优点,能让天榜第七,孤傲天下,无视正邪的仇不平,在临死前,把百鸟朝凤枪转交给他? 还得了宝兵认可。 之前有些江湖前辈,对沈秋原本不怎么看重,这会也开始上心起来。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舞阳真人摸着胡须,眼中尽是满意和赞赏,他对身边的林菀冬掌门说: “这又是一名如当年陆归藏,剑君一样的江湖俊才,生在我正道之中,实乃我正道之福。咦,林掌门,你脸色为何如此差? 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真人。” 林菀冬别扭的笑了笑。 她心中哀叹,自家徒儿真是苦命,这次沈秋大出风头,想让慧音断掉情丝,怕是更难了。 沈秋则没理会身边那些赞赏不休,拍着马屁的江湖人,他搀扶着山鬼,要带他去休息,刚才山鬼试图刺杀高兴,但被朔雪寒气卷中,此时体温极低。 需要休养。 “年轻人,很不错嘛。” 就在他和山鬼后退出人群后,便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沈秋回过头,就看到在芥子僧的陪同下,圆悟禅师,正慢悠悠的,弓着身子,朝着江心岛这边走来。 “你这年轻人,敢刺杀高兴,胆气不错,剑术还成,但却鲁莽了些。” 老和尚走到沈秋和山鬼身边。 他看了眼坐在石头上休息的山鬼,轻声说了句,又抬起手掌,隔着三尺,轻轻一拍,佛家真气迎面而来,扑在山鬼肩膀。 那温和绵长的真气入体瞬间,便如温暖的火焰,在山鬼周身燃起。 身上的寒霜,体内的寒气,在几息之间,就被一扫而空。 山鬼确实孤傲。 但他并不笨。 这一手露的,便让山鬼知道,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乃是得罪不起的真正高手。 他站起身,对圆悟和尚拱手道谢。 但一时不察,抱在怀中的承影剑,便如变魔术一样,落在了老和尚手中,山鬼悚然一惊,便要上前夺剑,却被沈秋死死拉住。 “唔,承影道器。” 圆悟和尚看着手中的带鞘黑剑,他也不拔剑,一口便说出了这把剑的名字。 山鬼和他的剑,在江湖中名声不显。 尽管上次洛阳之战后,隐楼制江湖榜时,将“太行游侠”这个神秘人,位列在了地榜第八的位置上。 似是神通广大的隐楼,也没办法确认山鬼的身份,但他手中那其貌不扬的铁片子黑剑,却被唤出为承影,只是江湖人难得一见,更不知道这玩意的全名,乃是“承影道器”。 “太行仙门遭遇不测,实乃天下憾事。” 老和尚叹了口气,将承影剑,递还给山鬼,他摸着胡须,慢悠悠的说: “贫僧年轻时,也见过太行道君舞动承影,年轻人,你剑术不错,但比起贫僧当日所见,却还是差的有点远了。” 圆悟和尚在芥子僧的搀扶下,慢悠悠的走过沈秋和山鬼两人。 待他走出几步之后,山鬼耳中,便响起了老和尚苍老的声音。 “既然叫承影道器,便不能只把它当成普通的剑,你这照影惊鸿剑,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运剑可不只是快就行了,还得继续用心感悟。 在你心中,剑,莫非只是杀戮之器不成?” 这声音,似乎只有山鬼能听到。 他知道,这江湖里有种真气运用的技法,便是将真气包裹声音,传入特定方位,但这是山鬼第一次见到这种秘术。 他看了一眼沈秋,后者正在眺望任豪和高兴的战场,似乎并无注意到老和尚对山鬼的指点。 这活得长,果真是有好处的。 圆悟和尚,大概是如今江湖中,亲身和太行仙门的修行者有过接触的少数人之一了。 “哐” 就在山鬼思索那老和尚的几句话之间,剧烈爆鸣,便在江心岛上响起,引得众人惊呼异常。 在北岸的小岛上,高兴和任豪正在搏命互攻。 两人毫不留手,真气全开。 一举一动,都附带千钧之力,森寒非常。 任豪还好,两仪神拳威力巨大,但朴实无华。 高兴那边就夸张多了,手持寒巫骨刀,每一刀挥出,便能带起破天寒气。 这寒血绝疆刀本就是五仙秘传,自然有一股不似人间的邪异,刀式阴戾非常,又有寒气夹裹,甚至带出千里飘雪的奇景。 森森寒风之中,肉眼可见的雪花,在封冻面积越来越大的江面上随刀乱舞,只能看到刀气撕裂江面,卷起怒潮,却很难看到这天榜交战的具体场面。 但众人隔着数百丈远,却还能感受到阵阵寒气迎面而来,便可知通巫教主一身邪功,威力自是非凡。 这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了。 “花里胡哨。” 沈秋对身边赶来的林慧音低声讲解着战场,他说: “你看高兴一刀接一刀,似是凶狠,稳占上风,压着盟主打,实际上,他用寒血绝疆刀根本破不开盟主的两仪神拳的御守。 反倒是盟主的防守反击,瞅准机会,一拳打出,便能乱掉高兴刀式,此消彼长。 若打持久战,高兴绝对不是盟主的对手! 拳术之利,本就在迅捷无常,以天榜而言,七步之内,使拳最快! 用刀用剑,无论如何都跟不上出拳的速度。 慧音,你以后行走江湖,若是遇到拳术高手,万万不可与之近身缠斗,要在长剑占优的中距离上解决,尤其是你的潇湘绝剑。 还未完全晋入大成前,在剑招施展开之前,一旦被破去招术,那可就是凶险之局了。” 林慧音眨了眨大眼睛。 被沈秋如此一说,她再看向眼前战局,果然就有了几分明悟。 高兴凶狠异常,就如夺命寒风,攻击毫无死角,若是自己提剑上前,就算潇湘绝剑完全施展开,最多五招,便也会被那邪异刀法硬生生破开。 但反观任豪,也不挪移,就站在原地,不出五寸方圆,拳路以防守为主,辅以凌厉反击,以高兴之武艺,也不敢硬接盟主的拳头。 他确实在扳回局势。 “那你说,我若遇到盟主这样,或者你这样的使拳高手,除了拉开距离外,还有什么方法?” 林慧音低声问了句。 沈秋抱着双臂,温声说: “若是被近身,剑招施展不开,便以柔劲催动剑术,防御为主,拉开距离,若是实在拉不开,便做搏命之态。 拳虽凌厉迅捷,但同等武力下,杀伤力比之刀剑较弱,以伤换死,并不亏。 当然,若是可以,我建议你,也学一套拳术指法,或者匕首刺法,用作护身,还能当成杀手锏,攻敌不备。” “可是我剑门中,并无出色拳掌,有的也只是帮弟子拉开筋骨,学武之用。” 林慧音有些纠结。 沈秋瞥了她一眼,说: “别忧心,我下午便教你一套指法,唤做太素琉璃指,不比潇湘绝剑差,但不能被你师父知道,你务必要保密。” “嗯。” 林慧音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句。 她总感觉,沈秋对她有求必应,是在补偿她。 但这种被保护的感觉,确实让她心中温暖一些。小女儿家的心思,就是这样,谁不希望有个可靠的人在身前保护呢? “砰” 就在两人说话间,高兴的刀式一变,似是瞅准任豪露出的破绽,舞出漫天刀气,就要将任豪一刀枭首,但怎奈任豪变招更快。 身体前倾,双拳齐出,破开高兴刀式,打在国师胸口,便有闷雷声响。 这一击力道大到让两人脚下十丈冰封尽数破开,就连那小岛也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 高兴被这一拳打出数丈远,身上冰甲破碎,却没受更多伤害,显然是上次被任豪痛揍一顿后,又是改进了自己武艺防御的力度。 天榜高手,就是如此难缠,各个对武艺理解已到深处,随时能根据场面,调整自己的武艺侧重。 打斗的次数越多,对彼此的了解就越深。 不动隐藏底牌,想要扼杀一个天榜,当真难如登天。 但漏了底牌,若是还没能杀死对方,这底牌,就白漏了。 眼看高兴被打断攻势,任豪眼中凶光一闪,双拳挥起,便是绝命杀拳,气势霸烈,卷的身后江水晃动不休,犹如海潮怒吼。 “阳兄!” 眼见任豪夺命杀拳就在眼前,高兴眼中也是精光一闪,手中骨刀卷起刀影,厚重寒冰飞快蔓延,只是眨眼间,便有数寸的冰层将他彻底封冻。 朔雪玄功,寒冰护体,这是奇功的防御之法,沈秋也会。 “不好!” 沈秋当即就要飞掠上前,高兴突然用出这“绝对防御”,是要引任豪上钩。 他还有埋伏! 就在沈秋起身的瞬间,人群中也有数个人影同时掠出,显然,沈秋发现的,江湖前辈们也都发现了。 “嗡” 但刺耳爆鸣响彻江畔,就如有人拿着琴弦,在耳边突然波动一丝。 “哐” 三十丈内,翻滚江水就如被炸弹在水下爆炸,江水腾起数丈高,将后方来人的支援彻底堵死。 落月琴响,幻音杀生! 早已埋伏好的桃花老人用两分力道爆开江水,剩下的八分,都接着音杀之术,汇聚成万般幻象,就如巨兽张口,狠狠的咬在任豪躯体之上。 “哐” 两仪气盾被这一击破开,任豪双臂交错,挡在身前。 平凡无奇的拳套天机无常突然翻转,在音杀气刃撕裂盟主躯体前,又诡异的送出真气,再聚起一层气盾,将音杀气刃尽数拦下。 任豪后退数丈,落在江心岛边缘。 但眼前幻音再起,一连七声,就如校准琴弦,又有春夏秋冬烈寒苦七种幻境加身,让任豪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抵抗。 幻梦流转,七音必杀,汇聚一处,天榜难挡! 阳桃,也动了真格! “破!” 七弦声动的同时,苍老声音,也在长江北岸响起。 就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被七色幻境冲击心神的盟主,耳中如雷声爆鸣,一瞬便眼神轻灵,两仪神拳绝杀再起,吐气开声间,任豪脚下小岛岿然散去三分。 千钧巨力随着两仪拳劲轰向前方,恐怖拳力连破四道气刃,剩下三道划过长空,眼看就要打在盟主身上,在江心之中,踩在一块破碎浮木上的老和尚也挥起禅杖。 下一瞬 “嗷” 古怪低沉的兽鸣,在长江之上震动开来,悠远而苍凉,不管敌我双方,任何听到这声兽鸣的人,眼前死都浮现出古怪幻象。 似有如巨蟒异兽,自江心之中沸腾而起。 张牙舞爪,穿梭云霄,施云布雨,主宰天地。 这悠远嘶鸣肆虐之间,就如威严降下,打向任豪的三道气刃,也在这兽鸣声中,悄然溃散,就好似被破坏整体,再无完整。 而那些被落月琴激起的爆裂江水,也在这长鸣声中,被无形之力死死压住,压回江面,让波涛不休的江水,在一瞬间恢复平静。 就恍若刚才神仙打架一样的打斗,就如梦境一般。 而刚才那浮现于众人眼前的微薄幻象 龙! 是龙! “虬龙!” 人群呆立半晌,突然有人失声喊道: “那是圆悟禅师!佛杖虬龙!时隔十五年,虬龙再次出世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27.神仙打架 说佛语,悟大乘,六道轮回,多行善事消因果。 断清净,了红尘,金刚怒目,降妖除魔护众生。 达摩相传,斩业渡厄。 大威天龙,护我禅宗。 禅杖虬龙,七尺四寸,玄铁铸造,救世佛兵,天下兵刃,御守第一,非禅心圆满者不可用。 -----无上十二器之佛兵虬龙.隐楼著 圆悟老僧的登场,非常突然。 也非常拉风。 他是踩着之前被任豪和高兴的战斗波及到的破碎浮桥过去的,那桥破碎飞出一块,只有手臂长短,一掌粗细,寻常人别说踩着过江了,就是平地上都站不稳。 但那老和尚却站的极稳,就好似脚踩平地,一身黄色僧衣和红色袈裟在风中猎猎作响,长须长眉也被风吹动起来。 他表情温和,总是弓着的腰在这一刻也停止起来,让身形挺拔数分。 用仙风道骨来形容一个和尚,也许有些不妥。 但此时,在沈秋眼中,这圆悟老僧所到之处,波澜横生的江面,就好似被重物压住,飞快平静下来,真当非人一般,也称得仙风道骨这个说法。 “一苇渡江啊!这是涅槃寺纯正绝学!快看!那老僧当真了得!” 人群呆立半晌,便有人大喊了一声。 “虬龙!” 另一人年纪大些,认出了那渡江而去的老和尚的身份,他失声喊道: “佛杖虬龙!那是圆悟禅师!时隔十五年,虬龙再次出世了!” 沈秋眨了眨眼睛,他也注意到,这总是笑眯眯,一脸温和的老和尚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黑色禅杖。 杖上古迹斑斑,就仿佛历经岁月。 那禅杖是涅槃寺制式佛兵的样式。 但在杖身上,却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苍龙,龙头正在禅杖上方,扬天怒吼,两只前爪拖着禅杖上方的九锡铜环。 正给这沉寂佛兵,增添了一丝霸道之气。 这股霸道之气,刚好和身边垂垂老矣,一苇渡江的老和尚,形成了极端鲜明的对比。 明明是极其霸道之物,却被一个风轻云淡,看破红尘的老和尚握在手中,就如那股暴戾的霸道之气,都被老和尚精妙佛法尽数化解了一般。 这一人一杖搭配在一起,并无任何突兀,反而有种非常妥帖的柔顺。 就仿佛本就该是这样的。 “无上十二器,佛杖虬龙。” 一个名字出现在沈秋脑海中。 他走江湖这几年,无上十二器已经见了七七八八,百鸟朝凤枪的非人,七星摇光的狂勇,太阿威道无双,追命阴毒霸烈。 乾坤坎离,阴阳双生,玄之又玄。 还有魔刀却邪,汲血吞魂,桀骜不详。 惟独十二器中最隐秘的佛杖虬龙和毒兵夜尽琉璃从未见过,江湖上关于它们的传说更是少之又少。 只是有人传闻说,虬龙佛杖中,寄居着佛门护法,八部众天龙之灵。 但这等传言太过神异,信的人并不多。 而佛兵虬龙,一直存放于涅槃寺,这群和尚与人为善,行走江湖,也少有动手厮杀,圆悟禅师,据说自正定十年洛阳大战之后,就再未曾出手过了。 所以算下来,整个江湖,已有十五年,未曾见过虬龙之威。 更别说判断这把佛兵的破坏力和威能。 但从圆悟和尚十五年不动武,却依然死死的占据着天榜第五的名号来看,这把佛兵,威能定然相当惊人。 “虬龙佛兵,据说其中封存苍龙遗魂,若是佛法差些,无法化解苍龙戾气,便会被宝兵所伤。” 林慧音虽然知道沈秋身上就有两件无上十二器,但百鸟朝凤枪也好,七星摇光也罢,这两把兵刃,都缺乏一些广为流传的神异故事。 并不如虬龙这佛兵这么具有“话题性”。 而听到林慧音所说,沈秋撇了撇嘴,他说: “你也信这个?” “为何不信?” 林慧音语气诧异的问到: “刚才那龙吟,还有眼前幻象,你也看到了,那不是苍龙,又是什么? 而且你看圆悟禅师用虬龙杖,便能压制暴动江水,这就是苍龙天性驭水,在江河湖海附近,虬龙便能发挥出更强的威能。” “这说法太轻浮了,我是不信的。” 沈秋摇了摇头,他看着正邪双方,四位天榜齐聚长江,大打出手的场景,他低声说: “我宁愿相信,那是圆悟禅师,用一身真气,压住了江水波涛。宝物通灵,我能接受,但这种宝物中封存异兽之灵的说法,我无法接受。 太魔幻了。” 林慧音也撇了撇嘴,她刚欲反驳,却听到身旁响起温和声音。 “林女侠说的是真的。” 芥子僧转着佛珠,走到沈秋身侧,他看着江面之上的乱斗,对沈秋说: “我涅槃寺佛兵虬龙中,确实有苍龙之魂依附。 但沈秋说的也对,灵气消散千年间,这自祖师达摩传下的佛兵中,龙魂已消散殆尽。现在还残存下来的,只是一丝灵韵。 以大威天龙杖法驱使时,便能激活杖中灵韵,使杖法威力大增。 而这佛兵遇水则强,也确有其事,不过并不如江湖传闻那么神异,只是能定下水流,方才师父压制江水,也是动用了几分真气的。” 这一会,沈秋那些伴当们,也都聚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评论着远方战局,雷诗音个子小,看不到,便有些焦急。 沈秋便推了小铁一把,在他耳边说了句。 小铁有些迟疑,但又被沈秋踢了一脚,便走到雷诗音身边,在雷诗音的惊呼声中,小铁将他未过门的妻子抱起,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 这少年天生神力,筋骨健壮,这两年中又长高几分,肩膀越发宽大,雷诗音又身材娇小些,坐在小铁肩膀上,竟坐的极稳。 只是这个动作嘛,就有些亲昵,让小铁和雷诗音都羞红了脸。 这样一来,雷诗音也能看到长江另一边的战局,她不学武艺,目力没有其他人那么好,不过手中抓着一个墨家千里镜,倒也看得真切。 而此时长江北岸那边,当真就是神仙打架一样的场面了。 圆悟老僧是个真正的老者,虽然这个时代,也有武艺这种不科学的东西,破入先天,练虚返实,确实可以延年益寿。 但很难想象,古稀之年的老者,还能挥舞着沉重的佛杖虬龙,与两个天榜对博。 不过事实就是如此。 不动武时的圆悟老僧,总是一副虚弱,苍老的姿态,弓着腰,脸上满是皱纹,行走时都需人搀扶,除了一双洞悉人心的明亮双眼之外。 他和普通的老者没什么区别。 但一旦进入战斗之中,这老僧的气质就完全转变。 厚重坚韧的佛家真气从他体内穴位逸散而出,就如三百六十度的重盾,防护住躯体的每一处,真气呈现土地一样的黄灰色。 而圆悟老僧,也真如扎根大地一般,硬顶着两名天榜混杂寒气与音刃的狂轰乱炸,挡在任豪身前。 老和尚反手握持佛兵虬龙,就如芥子僧使用大威天龙杖的起手式一般,将黑色龙爪龙首衬托的禅杖顶部,垂于身后。 他双眼依旧明亮,维持着这姿态,看着从眼前近五六丈之外,不断轰出的各色音刃,还有高兴手握骨刀,一刀一刀砍出的寒血绝疆刀气。 阴寒之间,带起朔雪茫茫,北风萧萧之间,又有七弦流转,落月琴的幻象对于其他天榜都有冲击心神的效果,但惟独对于圆悟老僧却失去了效果。 所谓佛门妙法,红粉骷髅,幻象再真,对于佛法淬炼的心神而言,也毫无意义。 音刃刀气带起奇景,就如改天换地,气势凶狠绝戾。 但这些手段打在圆悟老僧的护身气盾上,只能打的真气摇摆。 却完全无法破开这坚韧异常的佛门御守。 涅槃寺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叫“铁腭乌龟”,形容他们擅长防御,而且极耐苦战,往往能拖到对手心浮气躁,再加以凌厉反击,反败为胜。 但这个说法,只是形容涅槃寺普通武僧的。 对于圆悟和尚这等境界的高手,非要形容的话,那只能用“铁腭龙龟”来形容了。 防御极为坚韧,老头子一把年纪了,真气却依然厚重到恐怖,乃至绝望的程度,这老和尚“天下防御第一”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乃是当年游历天下的张莫邪,在拜访过涅槃寺后,亲口评价的。 据说张莫邪手握魔刀却邪,却还是花了整整一炷香,才破开圆悟和尚的御守,这还是在老和尚没有反击的情况下。 若他当真反击呢? 眼见高兴持刀上前,就要动用千里冰封的手段,将老和尚和任豪一起埋葬,原本只是御守的圆悟老僧便抬步上前。 三丈距离,转瞬而过。 “降妖除魔,大威天龙!” 老和尚念出禅语,手中黑色虬龙向前挥动,沉重禅杖带起低沉风声,就如战锤挥出。 “嗷” 在龙吟声响之中,虬龙禅杖如黑龙出水,精准点在高兴的骨刀之上,碰撞之间,那森白骨刀便片片碎开,寒血绝疆刀气激射而出,如重拳连轰数次。 终于将圆悟和尚的护身气盾破开。 但那黑色禅杖不退反进,圆悟和尚体内涅槃经真气骤然一转。 肃穆气势爆裂开来,在更主进攻的苦禅寂灭真气行走之间,佛杖虬龙正打在高兴身前三寸,朔雪寒气连带着他周身冰甲,尽数碎裂。 呼啸寒风在这一瞬,就似被巨力轰击,竟反向倒飞,吹的高兴头发猎猎作响。 音刃声起,借着圆悟和尚气盾破碎的时机,阳桃又一次丢出夺命八音,音刃汇聚一处,正砍向老和尚的心窍,欲要逼退老和尚。 但黑色禅杖如战龙飞舞,犹如龙龟开口,死咬着对手不放。 千钧力道缠绕的佛兵,在老和尚手中,如怒目金刚的降妖法器,只朝着高兴腰腹而去。 老和尚这一刻完全舍弃防御,专注进攻。 他也不需要防御。 他,又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哐” 两仪神拳的拳劲爆发,在江心岛上带起狂风漫卷,将地面撕裂一层,倒卷珠帘般,将迎面而来的八道音刃击散开来。 任豪和老和尚错身而过。 两人一攻一守,角色转换,配合完美。 “哐” 禅杖虬龙点在高兴体表,通巫教主退无可退,便再一次用寒冰护体,将自己尽数包裹。 但这可以承受天榜绝命一击的御守招式,在黑色虬龙如蜻蜓点水的触碰中,在低沉龙吟声中,却如脆弱的玻璃一样。 一点既碎。 哗啦啦的声响在四人之间回荡,老和尚被高兴爆发的寒气逼退,回身挪动两步,体内苦禅寂灭法,再次转化为涅槃真气。 那厚重的让人绝望的土黄色气盾,又一次缠绕在老和尚周身。 就好似刚才他舍身反击的那一幕,只是个幻梦而已。 就好像高兴和阳桃联手,根本没能破开圆悟老僧的御守一般。 “唉,终究是老了,你退回去吧。” 圆悟禅师语气温和,略带遗憾的感叹了一句,他反手握持佛杖虬龙,对身后想要再次进攻的任豪说: “此时并非决胜之机,若落入陷阱,反而不妙,挫敌锐气之事,今日已完成了。 改日再战吧。” 任豪舒了口气,也点了点头。 他合拢的双拳,放松开来,看也不看对面面色阴冷的高兴,和藏在暗处的阳桃,就那么转过身,起身飞纵,落入第二座江心岛中。 圆悟禅师笑眯眯的抬起左手,单手合十,对高兴和阳桃做了个佛礼,就那么施施然转过身,向前慢步行走。 腰身又弓了下来,步履蹒跚,就如真正老者一般。 但他周身萦绕的土黄色气盾,让高兴和阳桃眼中不忿,却又无奈至极。 这老和尚,简直是耍赖皮! 他两人联手,肯定能打败圆悟,若是愿意拼命,将这老和尚留在此地,也并非不可能,但问题是,打败他,需要多长时间? 杀死他,又需要多长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里,足够正派高手冲杀过来,围剿他们无数次了。 圆悟禅师没有起身提纵,乃是踩在水面上,在他离开第一座小江心岛的那一瞬,看似稳固的江心岛,便从江水之下,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 在两岸人群愕然的注视中,那方外几十丈的江心岛,竟碎裂成十几块,在江水冲刷下,很快消失在了长江之上。 这小小江心岛,不如陆地稳固,此番承受了四名天榜全力出手的战斗,破碎开,也是意料之中。 天榜高手,改天换地。 当真不是虚言。 但这第一座江心岛塌陷,却给北军造成了麻烦,他们要抢夺剩下的四座江心岛,怕是难度又要更高了。 高兴和阳桃一脸晦气的转过身。 但在转过身时,两人脸上,却同时露出了一抹阴谋得逞的冷冽笑容。 与此同时,任豪也先一步回到江北,一众江湖前辈便上前来叙话一番,老和尚看似走路慢悠悠的,实则每一步都跨出极大,也并不比任豪更慢。 就在圆悟禅师回到人群中的那一瞬。 “唰” 一声轻响,就若风吹扶柳,又如折扇开启,在所有人为这场胜利而放松警惕之时,一把黑色扇子,便飞入空中。 它如天女散花一般快速旋转。 只是一瞬之间,似有千万色彩的毒烟,就在人群正中央,悄无声息的爆发开来。 中计了! 这,这才是今日北军主动挑衅,所布下的杀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28.魔道 寒丝为体,神铁为骨。天珠辟邪,琉璃护身。 奇毒千万,尽在掌中。黑扇流转,黄泉招来。 夜尽琉璃,毒术奇宝,取之不竭,化用无穷,千般凶险,万毒加身。 ----无上十二器之夜尽琉璃,隐楼著。 如今十二天榜中,除了已经战死的仇不平外,排行前列的,都是擅长正面对攻的角色。 在人榜,地榜中占尽优势的刺杀,毒物等等歪门邪道,一旦进入天榜,便显出后劲不足。 比如天下毒术第一,万毒门的万毒老人,在十二天榜中,也仅比艾大差和桐棠巫女高出一位,而最厉害的刺客曲邪,更是连天榜都入不了。 究其原因,除了进入先天后,武者练虚返实,使体魄强健如非人,体内免疫系统也得到强化,对于毒物的抵抗力大大提升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 但凡武者,随着武艺提升,真气流遍全身,体魄被不断温养,感知也会逐渐提升。 武艺越高,武者感知便敏锐,耳目通灵间,犹如神通加身。 待到达天榜,不管是交战,还是平时生活修行,一举一动之间,周身十丈之内,风吹草动尽在掌控,想在这时候进行暗杀偷袭,几乎是做不到的。 曲邪全盛时都做不到。 他杀过两位国主,死在他手下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但并未有刺杀天榜成功的战绩,万毒老人也一样,从未有哪个天榜被他的毒术击垮。 任豪修行奇术,万毒不侵。 圆悟和尚一身佛功已达大成,就算中了毒,在涅槃真气的洗刷下,也能很快恢复。 在这个江湖中,用毒物,刺杀的手段,能谋算的,最高也就到达林菀冬那个层次,再往上,这些手段就很难生效了。 因此,当武艺到达天榜层次后,双方想要有胜负,除了堂堂正正对博之外,几乎再无他法。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 毒物,刺杀的手段在高层次拉胯,乏力到难以生效,但在地榜以下,行走江湖时,毒师,刺客,永远是江湖客们最不愿意面对的对手。 稍不留神,一条小命可就没了。 此时,任豪和圆悟和尚,在长江之上激斗魔教两位天榜,大占上风,在双方众目睽睽之下,压得高兴和桃花老人退回北岸。 这便是胜了。 引得一众正派人士欢呼雀跃,伴随着任豪和老和尚回到南岸阵中,便有欢呼喝彩声嘈杂响动,就连江心岛上守卫的南朝兵卒,也是挥起兵器,大呼万胜。 这冷兵器时代,两军交战,士气是决定胜负的重要因素,自己这方大出风头,自然让兵卒们信心大涨。 南北隔江对峙,第一战就这么结束了。 有些草草收场的感觉,两军厮杀也不过柱香,不过江湖高手的对博,倒是刺激非常,就如一场个人英雄的商业大片一样。 让在后旁观的沈秋,都感觉大饱眼福。 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 就连任豪和圆悟和尚,都因大战一番,而有些疲惫,簇拥在一起的江湖人们彼此说着话,互相勉励着,不要畏惧魔教,他们也不过如此之类的。 热闹的人群,簇拥着盟主和圆悟大师,往营寨方向退去。 人群中,一个身穿黑衣的江湖老者,也是笑眯眯和旁人说着话,他伸手放入右手袖子中,握住了一样东西,轻轻取出。 旁边几人一眼就看到了那老者手中之物。 是一把扇子。 一把黑色的折扇,非常华丽,非常精致,有小臂那么长,黑色的扇骨上还有层层云纹,而扇面是某种少见的丝织品,平整异常,毫无折痕。 在昏沉阳光照耀下,那扇面上还有冷光在缠动。 那把精致扇子下方,用几缕黑绳穿着七彩的琉璃珠,还有几枚黑色的,长条形的,点缀着白色奇异线条的珠子。 那东西叫天珠。 据说是神灵赐福之物,乃是雪域之上一等一的宝物,雪域大贵族们寻得一颗都难,但在这黑扇之下,却串了五个。 都还是最上等的九眼天珠。 尽是这些琉璃珠和天珠,就已经价值万金。 在人群中,那老者依然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和其他江湖底层人没有任何差别,脸上似乎同样挂着因正道大胜而生的笑容。 穿着粗布衣服,面相普通,一点都不起眼。 他握着扇子,上前一步,距离人群中央的任豪和圆悟和尚,只有不到五丈。 下一瞬... “唰” 黑扇展开,声音轻灵,那展开的扇子,就如有了生命,从那老者手心飞起,就如拍打翅膀的蝴蝶,跃入空中。 知道这时,老者身边的江湖人,才看清楚,那黑扇一面挥着花鸟鱼虫,似是天下百景,而另一面的图案,就有些古怪。 有如月光的斑点,而在黑漆漆上的扇面上,还有各种扭曲邪异的鬼物,就如百鬼夜行,但在那月光斑点照耀下,又如长夜将尽,黎明到来。 那是夜尽天明图。 时间都在这一瞬变慢了。 周围那些江湖人的表情,从满脸笑容,变为满脸惊恐,似是慢动作一样,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眼角口鼻和各处肌肉的细微变化。 人群之中那些江湖高手,也看到了飞入天空的黑扇,他们的反应就很快。 舞阳真人双袖拍动,将身边庞然的弟子,狠狠拍向外围,林菀冬则后退数步,抽剑在手,在人群之外,芥子僧那半边鬼面也狰狞起来。 他一把将沈秋和林慧音推出去,自己又合身扑向人群,似是要提醒师父小心。 这一幕,像极了一颗炸弹,要在人群中爆炸前一瞬的世间百态。 “小心!” “退!” “躲开!” 似是缓慢的时间,在下一瞬又恢复正常。 嘈杂的爆吼声自人群响起,任豪和圆悟老僧同时爆发真气,就如打向四面八方的气墙,将簇拥在周围的江湖人齐刷刷推出三丈之外。 “噗” 在众人头: “老夫杀不得尔等,但要在死前,再带走近千亡魂,却也是轻轻松松。正派大侠们,这千人生死,就在你等一念之间。 那些你们正道在乎的东西,老夫可一点都不在乎。”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 “教主在时,老夫束着双手和尔等对抗,现在教主不在了,老夫也能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告诉冯亚夫,他的战帖,老夫收下了。 此时便是这一代万毒与药王的决死之战! 他若不来,老夫下次出手,便要屠尽南军!” 任豪双拳扣得骨节作响。 他眼中已再无一丝和善,面对拿兵卒性命要挟的万毒,盟主回头看了一眼人间地狱一样的江岸,还有那些眼中尽是恐惧的江湖人。 他上前一步,厉声说: “你走吧,今日放过你。 回去也带句话给高兴,阳桃,南北决战之时,便是正邪决战之时,此次,任某与尔等...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舞阳真人和林菀冬,也上前一步,大声呐喊,人群中也有双目赤红的江湖人随声附和,连不喜杀生的圆悟老僧,也扣紧了手中虬龙。 恐惧对懦夫,是很有用的武器。 但惨烈屠杀,却吓不住所有人,它只能激起勇气与斗志,激起同仇敌忾,使双方至死方休。 双方对峙之时,沈秋自水中走回岸上。 他并没有在意万毒老人离去,而是站在那爆裂一地的尸骨前方,他伸出手,从那血肉中,捻起一节骨指,寒气包裹,让它与其上血肉,冰封于手心。 沈秋半跪在那里,闭着眼睛,低着头,手指紧扣那鲜血斑斓的指骨。 “不死不休...” 他轻声说。 万毒那边,回了北岸,也无人前来迎接,这些北朝兵卒,似也在畏惧眼前魔人凶猛。 但扎西次仁毫不在意,他自顾自的走入营帐附近的一处林中,那是他炼毒之处,待在林中行走几步,万毒突然停下行走,向左侧挪移三分。 毒气逸散中,就若夜叉横行,他看了一眼左臂被刺穿的伤口,又回头看去。 在那毒雾升腾中,一把黑剑带出剑影横飞,朝他刺杀而来。 黑剑之后,山鬼面具之下,那双眼中,尽是杀意横生。 他不会说不死不休。 相比言语,山鬼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29.毒手仁心 在沈秋身后,身上湿透的林慧音面色惨白,她看着眼前这人间地狱一样的场景,十指都在发抖。 她行走江湖并不多,真正来算,除了当时七绝门颠覆剑门之外,这次采石矶之行,算是林慧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行走江湖了。 结果第一次,就遇到了这么刺激的事情。 万毒老人自正定十年,洛阳大战后,就再没有出手过,一直窝在万毒门研究天下奇毒,已是十五年过去,江湖上关于万毒老人的故事,都已经没人再提起了。 而今天,似是被人遗忘的扎西次仁再入江湖。 只用了一刻钟不到,就将万毒门曾笼罩在江湖上的阴影,那些被世人遗忘的恐惧,又一次带了回来。 “此番局势凶险,你们已亲眼看到。” 江湖营寨边缘,沈秋看着那被封锁起来的,被剧毒血肉污染的江岸,他对身边人说: “之后大战起时,正邪相斗,如这样的场面还会一再发生,万人厮杀,正是这些毒师发挥最好的场面,你等一定要多加警惕。” “这万毒老人,凶戾至斯,还没有武德,以天榜之力,行暗杀之事,当真可恶。” 李义坚恨得牙痒痒。 张小虎和易胜也是一脸不忿,目睹刚刚那一幕,若说心神不被冲击,那是不可能的。 今日这事,算是将江湖纷争,正邪之斗绚丽的外衣彻底拔去,让血淋淋的现实展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心生恐惧之后,便有愤怒升腾。 这些热血男儿,恨不得现在就冲过江水,与那恶毒的万毒老人厮杀一场。 “扎西次仁在魔教中,也是不显山不漏水的那号人。 本少爷儿时见他,只觉得他是个孤僻的人,张楚那人,与魔教宗主往来密切,惟独不会孤身去见万毒老人。 想来他也是察觉到,这扎西次仁孤僻的外表下,藏着一个疯癫无度的魂。” 张岚别过脸去,不去看江岸血淋淋的大地,他把玩着扇子,轻声说: “那老头此次行事如此极端,是要逼正道拿出应对。他甚至没掩饰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药王来的。” “但冯叔已回了凤凰城。” 小铁担忧的说: “他原本也不打算介入金陵之战,本打算是要把万毒老人诓到苗疆,借巫女之力,压制这毒人。 现在万毒已在金陵现身,就算冯叔有心应战,这里与苗疆千里迢迢,他一时间也赶不过来。” “你不必担心。” 沈秋将目光收回,看了一眼手中染血冰封的指骨,他说: “任叔在送信去洛阳的同时,也将信送去了凤凰城,药王此时就在营寨里,可惜冯叔的避战之策被万毒看穿。 扎西次仁今日所做之事,为的就是要逼冯叔站出来。他要在采石矶处,彻底了断万毒和药王传承在这一代的恩怨。” 几人说话间,见到一道黑影自长江江心岛飞掠而来,见那人动作踉跄,沈秋面色微变,飞身而起,将那人搀扶着落在地面。 是山鬼。 他手中承影剑上,血迹斑斑,那血渍还异常奇怪,花花绿绿的。 他本人长袍上更是被腐蚀出点点伤痕,面具之下的双眼中,也尽是疲惫,有掩盖不住的痛苦之色。 “刚才就没见你,你这是去了长江北岸,去作甚了?” 沈秋扶着山鬼手臂,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山鬼皮肤滚烫,皮肤上还有怪异鼓包,他问了一句,山鬼低声说: “刺杀万毒,可惜功亏一篑。只杀了几个魔人,我学艺不精,差点被他那黑扇留在北岸。” “噗” 话还没说完,面具之下就喷出一缕血渍。 “你真是不要命了。” 沈秋轻声责备了句,对身边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去休息。 他搀扶着山鬼,往任豪所在的营帐走去。 “你往日不是这么热血上头的人。” 他对山鬼说: “今日怎么如此冲动?” “是我想差了。” 身边只有沈秋,山鬼的话也多了些,他将承影剑归入剑鞘,抱在怀中,一边踉跄向前,一边说: “我看那万毒似是不善近战,便想着前去试一试,事实如我所料,那老头专精毒术,是躲不开我的剑的。 可惜,那毒术阴鸩,一时不察,竟着了道。 承影剑诀中,也有闭气御毒之法,但万毒的毒术,已不是运起真气可以抵御。” “你可别骗我。” 沈秋撇了撇嘴,他低声说: “除了想试剑之外,你也是看到今日惨状,心生杀意吧?” 山鬼沉默了几息。 在靠近任豪营寨时,他叹了口气,说: “在我看来,人之性命,可以被剑刺死,可以被刀砍死,可以被火烧死,可以饿死,百般死法,无非就是生死轮回。 我见得多了,便觉得自己不会被生死迷惑。 可是今日所闻,超乎我的想象,所见之酷烈,不该是人间之事,万毒所行,根本没把人当人。 这样的魔人在世,我接受不得。可惜手段不行,未能将他斩于剑下。 唉,原本的我,是不在意这些的。” 山鬼轻声说: “结果看多了书,也知人道之艰难,不忍见恶鬼横行,竟有了今日之冲动。 我也不瞒你,今日看到万毒残害生灵,心中升起杀意乃是平生罕见,比厌恶北朝人更痛恨几分。” “这是好事,兄长。” 沈秋扶着山鬼,他温声说: “见善事则心喜若狂,见恶事则怒发冲冠,心中明辨善恶,就是看清了人生前路。我也不是说你鲁莽,只是下次再有这事,你最少该提前给我说一声。 若有我随你一起去,你也不会伤的这么重了。 我也不瞒兄长,我此刻,心中对那万毒,也是痛恨万分,心生杀意。” “这是怎么了?” 眼见沈秋扶着山鬼走来,护在任豪营帐外的秦虚名急忙上前,搀扶住山鬼另一边,又听说山鬼前去刺杀万毒,结果中了毒,秦虚名眼中便升起尊重之色。 两人扶着山鬼走入营帐,在营帐中,冯亚夫刚刚为任豪盟主检查完身体,药王脸上,尽是一抹担忧。 眼见山鬼被搀扶进来,冯亚夫立刻上前,搭手在山鬼手腕,感受脉搏,几息后放开,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几枚针,又拿出几个瓷瓶。 “冯医师在此为好汉子诊治,再烦劳医师为其他人看看。” 任豪站起身来,穿上外衣,对冯亚夫和沈秋说: “沈秋,待你兄长无事后,来营寨外寻我,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嗯。” 沈秋点了点头,目送盟主离开营帐,他回头看着正在为山鬼施针的药王,他问到: “冯叔,任叔那边,没事吧?” 冯亚夫没有回答。 他坐在山鬼身前,手中运针如飞。 几息间,便用针刺激穴位,将山鬼体内毒血逼出,那黑色鬼面上尽是血污,山鬼身前的水盆中,都布满了花花绿绿的血渍。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摸着胡须,说: “毒术修到万毒那个境界,这世间所谓能祛毒的内功心法,基本都已失去效果。 在夜尽琉璃的千百毒物混合后,就算是先天之躯,也不见得就比寻常人坚持的更久。 三千大道,各有神妙。 敢去孤身刺杀万毒,老夫也要敬佩你几分,还能在万毒的毒气攻伐下,活着回来,确实是有本事的。 老夫愿称你一句少侠,今日也就不用毒再折磨你了。这两丸药,清晨与午夜各服一丸,以真气化开到全身,奇毒两日可解。” 冯亚夫将两个瓷瓶塞入山鬼手中,拍了拍这剑客的肩膀。 山鬼哑着声音,道了句谢。 冯亚夫却不以为意,他背起药箱,要离开营帐,今日有好些高手,都暴露在万毒的毒烟之下,他得去看看,保证正道中人,不会因为毒物失去战力。 “冯叔。” 见冯亚夫要走,沈秋站起身来,他轻声问到: “今日万毒以那些人命,下了战帖,决心要在长江边,了结传承恩怨,冯叔你欲作何打算?” “万毒老儿,是把老夫架在火上烤。” 冯亚夫原本面无表情,这会听沈秋问起这个问题,便哀叹一声。 他带着些许无奈说: “若老夫不去应战,正道中人的口水,都能把老夫淹死。但要老夫去直面万毒,老夫也没有万全把握。 唉,这趟,老夫就不该来的,就该待在凤凰城里,陪着老妻家人,陪着问荆,颐养天年。 只是既然来了,有些事就躲不开了。” 老头回头看着沈秋,他那保养的很好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他说: “我方才与盟主说了,待正邪开战时,老夫便去牵制万毒,不让他扰乱战局。 那万毒想要破灭药王传承,也没有那么简单。 问荆已接了青囊经,药王传承有后继之人,老夫心中也再无更多牵挂,大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生死之事,心中虽有畏惧,但也已经看淡。” 话说到这里,冯亚夫长出了一口气,他对沈秋说: “既然命数如此,躲不开,绕不过,那老夫便欣然应下就是。” “冯医师,万毒老儿有夜尽琉璃在手,百毒不侵,那人行事又无底线,乃人间恶鬼。” 山鬼捂着胸口,劝说道: “你胜算太小了。” “老夫是个医者。” 冯亚夫看了一眼山鬼,他说: “老夫虽喜欢用毒去折磨那些江湖人,虽然看不惯欺世盗名的鼠辈,虽然也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 但自少年时,救下第一个人时,老夫便是个医者了。 医和毒,这两样东西是相伴相生的,但有毒物所在之地,周围必有解毒良药。 药王和万毒已经纠缠了一千年了,你们两个小辈,很难想象这种纠缠会引来什么样的结果,万毒说,若老夫不出现,他便要屠尽南军。 他是能说到做到的。 万毒传承,都是这样一群疯子。 而医者就是要救人,这是我们的立身之基,是我们的武道。 若老夫能救下这些人,而老夫不去救,药王传承才算是真的灭亡了。 你们要知道,老夫的那些先辈们,几乎人人都面对过这样的局面,但药王传承还是延续到了现在。” 冯亚夫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说: “在老夫拿到青囊经那时,老夫就知道,总有一天,我也会面对这样的选择。 是死我一个,救下千万人,还是放任千万人去死,让我一人独活? 老夫为这种局面准备了几十年,但事到临头,心中也有畏惧,老夫仿佛一回头,就能看到我家孙女在央求我回家。 但” 药王摸了摸自己的药匣,他看着沈秋,说: “你这小娃,在洛阳时,曾问过我,若老夫放任疫毒自消,惹来滔天之祸,以后问荆长大了,得知这一切,会怎么看老夫。 其实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沈秋,若老夫这次退却了,任由万毒放手为之,那问荆以后会如何看待老夫?” 冯亚夫呵呵一笑,他伸手在沈秋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老夫也想让宝贝孙女知道,她爷爷是个厉害的大侠,也能做出一些让我孙女一生为荣的事情。 老夫从小就教她,毒师都是一群胆小鬼,只有医者才是真英雄。 我知你两担心我的下场,但已到现在,你两难道还要让老夫在孙女面前,食言不成? 老夫是个医者,更是个长辈。 长辈,就要给晚辈做好榜样。” 药王收回手掌,他看着沈秋,说: “此番,若老夫真不幸身死,还要麻烦你把我遗骸,送回凤凰城,以后问荆长大,要是行走江湖,还要你等替我照拂一二。 你们这些少侠,必然是下一代主宰江湖风云的人物,有你们在,问荆一生,必会稳妥。 再者说了。” 老头嘿嘿一笑,露出狡黠之色。 他摸着胡须,对沈秋说: “老夫为正道做了大事,看他黄无惨,还要阻拦问荆与云霁的娃娃亲不成?” “冯叔放心吧。” 沈秋将冯亚夫送出营帐,他低声说: “小问荆的婚事,沈某保定了,以后就算是绑,也要把那云霁,绑到洞房里。” “哈哈,有你这话,老夫就放心咯。” 冯亚夫哈哈一笑,背着药箱,便往营地中去。 沈秋看着老头的背影,心下也有决断。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鬼,说: “兄长在此安心休息,我去见见盟主,与他说会话,稍后就回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30.招揽 傍晚时,在江湖营寨边,一处哨塔上,任豪背负着双手,看着眼前夜色中,那些正在清理尸体残骸的南朝兵卒们。 冯亚夫正在远处指挥他们。 人人上前去将血肉模糊的尸体,装入口袋中前,都要在药王那里,先接受一些药粉附身。 免得被余毒所伤。 什么是魔教? 很多行走江湖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在闲暇时,偶尔也会考虑这个问题。 正邪双方的年轻一辈,都知道江湖上正邪一直在明争暗斗,但大都是小打小闹,他们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理解这个问题。 什么是魔教? 为什么魔教会被称之为“魔教”? 这自江湖诞生时,就有的正邪之争,又为何会持续数百年,一直到今天都没能化解? 魔教人,不就是做点坏事,耍点阴谋,行事诡异些,恶毒些吗? 除去这些之外,他们似乎和正派中人,没什么区别。 大家各有自己的地盘,几乎之前从未见过面,对立着相处也不是不行,又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打生打死,你死我活呢? 命多宝贵啊。 但,不是的。 事情的真相,双方的对立,并不只是年轻人们幼稚的看待问题所得出的结论,并不只是所谓的理念之争。 真相是残酷的。 哪怕只是瞥上一眼,都足以让很多人心神受创,夜不能寐。 “这就是魔教。” 任豪对身边人说: “他们不是每个人都和张岚一样,出淤泥而身不染,也不是每个人都和玄鱼一样,被桐棠夫人保护的很好,未被邪念吞没。 更不是每个人,都有仇不平那样的底线和坚持。 你今日亲眼看到了万毒老人的所作所为,你也亲身经历过,洛阳城中,高兴的凶狠绝戾,你的妻子,更是时时刻刻被圣火教惦记着。 阳桃嘛,他好一些。 信奉圣火教义,做事有些章法,但我听闻,在西域之地,他们传教时,也有放火焚城之举。 你也和张楚接触过,你还会生死契邪功,你知道那些被他控制的七绝门人,有多么生不如死。” 任豪闭着眼睛,感受着眼前夜风吹拂。 风中还残留着一丝抹不去的血腥味。 在他身后,背着刀匣的沈秋默然无语,手中把玩着小冰块,在那冰块中,封冻的是那枚他捡来的指骨,上面还残留着血迹。 他并不知道这枚指骨属于谁。 但这枚指骨要保留下来,因为它让沈秋在今日,也重温了过去那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恐惧。 “魔教那副自由自在的面纱之下,隐藏的是何其恶毒的面目,你看清了吗?” 盟主低声问到: “现在,还觉得,我固执于正邪,只是因为执拗吗? 你们这些年轻人,又可曾想过,为何我登高一呼,就有如舞阳真人,林掌门这样的江湖前辈群起响应? 你可知道,魔教中,有多少和万毒一样的疯癫之辈?” 说到这里,盟主叹了口气,他说: “因为我们见过。 正定十年之前,我们亲眼见过,大楚国灭之后那混乱十年里,再无压制的魔教,做了些什么样的事情。 今日之惨,当年比比皆是。” “你可知道,张莫邪在失踪之前,做的是和我一样的事情。 他压着万毒,曲邪,高兴,压着阳桃。 把巫女引入自己那边。 他很清楚,这些魔教人没了压制,又逢天下大乱,会惹出多少惨剧。 但他走了。” 任豪嗤笑一声,语气中尽是不屑。 他对沈秋说: “他就那么撒手走了,留下魔教七宗,这么一个烂摊子,他是天下第一又如何?他有足够的理由离开又如何? 我就是看不起他! 他没做完的事,我要做完! 此时已是天下纷乱了,沈秋,魔教人心中被压制的恶鬼已被释放,今天的事情只是个开始,若我们不能在这长江上一举打垮他们,任由万毒此辈横行。 这江湖,就完了。” 沈秋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手中指骨,又看向眼前江边黑夜,他说: “任叔,我听你喊不死不休不是随便喊得,此次当真是抱了死志?” “嗯。” 任豪也没遮掩。 他对沈秋说: “洛阳与高兴那一战,我瞒了你们一些事情,高兴是被一些陌生人救走的,你也曾提醒我,蓬莱功法有问题。 我现在便告诉你,沈秋。 在毁了曲邪后,蓬莱盯上我了。 当年,我和曲邪那一批得入蓬莱的江湖人,到现在,还活着的,还行走江湖的,就只剩下我一人了。 而高兴被救走时,那些掩饰的很好的人中,我看到了几位熟悉的‘老朋友’。” 任豪转过身,伸手放在沈秋肩膀上,他压低声音说: “他们要来了。 蓬莱,不管他们想做什么,他们都要来了。 躲,是躲不开的。 若不能在他们发动之前,压住魔教,那一场大乱就在眼前。我也不瞒你,我把两仪神拳教给你,就是在托付后事。 不管这一战结果如何,不管未来江湖是何等模样,你们这些正派新秀,都要如我们这些前辈一样,要和这些真正的魔教斗到底,万万不能妥协。” 沈秋看着任豪的双眼。 那眼中的认真与沉重,让他意识到,任豪今夜约他出来,当真就是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任叔。” 沈秋反握住任豪手腕,他说: “散功吧。 散去功法,我这里有一门奇功,不需要经络丹田完整,也能修行。以任叔的天赋,不出一年,便能重回天榜。” “是仇不平的龙虎百战诀?” 任豪轻笑了一声,笑容中尽是玩味,他说: “你身边那小铁少年,也学得这个,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奇功,确实是奇功,但我自有准备,你不必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 沈秋沉声说: “那万毒老人,今日屠杀,一则乱我军心,二则就是冲着盟主和圆悟禅师来的,否则为何要等到你两人大战方休,正是放松之时,现身投毒? 冯叔虽然不说,但看他表情,我也能猜到情况不妙。 或许,魔教已经和蓬莱联合,这一战便是冲着你来的。 蓬莱拿到他们想要的,而正道失了盟主,魔教就不战自胜,随着北朝吞并天下,他们也会蚕食压迫正派势力。 一旦北朝攻灭南朝,正道武林也就完了,魔教将摄取天下。” “我说无事,就是无事。” 任豪打断了沈秋的话,他放在沈秋肩上的手指加重了几分力道,他说: “我今晚叫你出来,除了安定你心之外,还有一事,我教了你两仪神拳,你也要教我一些东西,洛阳时我没提,是时候不到。 这会,正是时候。 我敢来采石矶,敢和魔教决战,自有我的胜算。你,也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管你对南朝感官如何。 这一战,你得帮他们打赢。 之后的事情,咱们这些江湖人,也管不到了。 另外,我还藏了一手,并未告诉任何人,但和雷诗音大龙头有关,我问过她,她已答应,小小女娃,倒是有不输男儿的气概。 我此行前去,必杀高兴! 那万毒,要与冯医师对博,冯医师也已与我一般,抱了死志,但他不足以对抗万毒。我欲让舞阳真人随他去,暗中相助。” “我来吧。” 沈秋打断了任豪的话,摸着手中冰封骨指,他说: “我可御使天下宝物,那夜尽琉璃宝扇,便是冯叔和万毒老头对抗的关键。待冯叔使他虚弱之后,我便前去相助。” 看着眼前茫茫夜色,沈秋扣紧手中之物,他说: “任叔冯叔,都已报死志,今日所见之虚妄,魔教所持之酷烈,我若说坐视旁观,岂不是让任叔小看了我。 再说了,苗疆还有个丫头,等着爷爷回家呢,我不想让她失望。 必全力以赴,杀那万毒魔人!” 任豪背负着双手,看着沈秋,沉声说: “那是个天榜。” “天榜又如何?” 沈秋耸了耸肩,回答说: “若时时都要避着凶险,我辈又为何要走这江湖?” “再说,天榜而已,又不是没打过。” -------------- 沈秋在夜色中回到河洛帮的营地,但在营地之外,正有人等候。 “沈大侠,淮南王和威侯有请。” 一名南军副将叉着手,说了句。 沈秋点了点头。 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也没拒绝,就跟着那南军副将,在一众兵卒的保护下,离开江湖营帐,去往军帐那边。 一路上,在夜色里,沈秋看到,有很多江湖人正在收拾东西,还有些人已经骑着马,往营地之外去。 那些是被万毒吓破胆的江湖散人。 他们本就是想来捡便宜,贪图南朝许诺的名利和赦免,心思不定,本是想着跟在正道中人身后摇旗呐喊,混点功劳。 但眼见魔教势大,万毒凶狠,今日惨祸,着实是把他们吓坏了,便也顾不得脸面,趁机逃走。 没人阻拦他们。 更没人挽留。 那带路的副将也看到了那些陆陆续续走掉的江湖人,他嗤笑一声,对沈秋说: “沈大侠,也不怪咱们这些当兵吃粮的,看不起江湖人。 这仗还没开始打呢,自己就先缩了卵子,还好意思自称是江湖正道,为国为民,当真让人笑掉大牙。” “江湖有大侠,但多得人,只是混口饭吃,走江湖对他们而言是营生罢了,都是为了活下去。” 沈秋也不在意,他随口说: “惜命嘛,不寒颤。” “但若我军这一战败了,北寇入江南腹地,他们又能逃到哪去?” 那副将说: “北朝那边可不惯着江湖人,想投降安生过日子都没门,被抓住就是要充军的,这些人惜命逃亡,但他们逃不掉的。” 沈秋没说什么,待走到灯火通明的大营前,他突然对那副将说: “将军这几日,可是练了奇门武功?” 副将脸色微变,还没回答,就听到沈秋说: “别练了。不是什么好功夫,再练下去会死人的。” 说完,沈秋便大步走入营帐中。 见他进来,坐在上首的淮南王赵彪,和坐在旁边的威侯赵廉,同时起身迎接,两位统兵大将脸上尽是笑容,很是热情。 将沈秋迎入帐中,又请他入座。 一个小桌子上,摆满了精美食物,还有美酒一壶。 “沈大侠今日一战,当真威风。重挫了北朝锐气,让我军士气大涨,堪称侠义之举,本王要替国朝上下,敬沈大侠一杯。” 淮南王端着酒杯,向沈秋举了举。 这南朝摄政,给沈秋的第一感觉还不错,他毫不做作,真有种礼贤下士的感觉。 沈秋笑了笑,也举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寒气在嘴中收拢,封住酒水,就算真有毒,也伤不到他,更何况,这今晚摆明就是招揽沈秋的,也不可能会下毒暗害。 “老夫听闻,沈大侠,也曾参与是非寨之事?” 威侯在一旁笑眯眯的开口说: “老夫和那仇不平,虽战阵相斗,但实则也是敬佩他为人的,在他与北朝相斗时,老夫也派了军马前去援助。 今日战阵之上,沈大侠那一杆百鸟朝凤枪使的,已有仇不平七分气势了。” “威侯谬赞。” 沈秋放下酒杯,说: “三成都不到罢了,若真如仇寨主那般英雄,今日便要杀穿他北寇大阵。” 他停了停,对淮南王和威侯拱了拱手,说: “沈某乃是江湖粗人,不太会说话,但也知道今日淮南王和威侯请我来的意思。 两位放心,沈某既然带着百鸟朝凤枪来了采石矶,为的就是助两位成事。我与北寇之间,也有恩怨,败了他们,我心中也会欢喜。 只是,若两位还有其他打算,沈某现在也没办法给两位一个答复。” 沈秋拍了拍膝盖,叹了口气,说: “两位长辈给足了沈某面子,沈某实在是心下有愧。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去留也不能随心,还望淮南王和威侯见谅。” 赵彪和赵廉对视了一眼。 果然,就如赵廉之前所说,这沈秋,并没有为朝廷效力的意思。 甚至没听赵彪的封官许愿,种种待遇诱惑,便如此直接的拒绝。 就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些江湖人,一个个,自持武艺,当真不晓事的很。 不过两人脸上,倒也没有不豫之色,他们今晚邀请沈秋,可不止是招揽这一件事。 “无妨,专注于眼下大战更好些。” 威侯把玩着手中铁球,他语气一转,对沈秋说: “北朝长公主之事,老夫和淮南王已经知晓,沈大侠这件事,做的相当好,老夫已往临安去了信,此战之后,便会有封赏到达洛阳。 但这事还有操作的可能。 后天晚上,老夫欲亲带北朝长公主,往北寇营地去,与高兴面谈,若能说动他退军而去,自是大好事。” 沈秋看了一眼威侯,他说: “不必了吧,北朝那边朝政是个什么样子,威侯和淮南王不是不清楚,高兴绝不会因为一个长公主就退兵。” “只是吸引注意的幌子罢了。” 威侯说话很直接,他敲了敲桌子,对沈秋说: “老夫去了敌阵,拖住高兴一众高手,淮南王自会带兵夜袭,今日大胜一番,士气可用,明晚,就是全军压上,决战之时。 这便是老夫今夜请沈大侠来的第二件事。 我欲请沈大侠,与老夫同行。 先别忙拒绝,这并非是要沈大侠前去送死,听老夫为你说一说。” 威侯严肃着脸,三言两语便将明夜谋划说得清楚,沈秋迟疑了片刻,便点了点头。 “好!沈大侠有胆气。” 淮南王拍着桌子,对沈秋说: “此战若成,沈大侠当为首功!不管沈大侠要不要,我朝国必会给沈大侠一个该有的报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31.夜袭 威侯说请沈秋同行,其实第三天傍晚时,一起出发的人还有很多。 除了带着百鸟朝凤枪的沈秋之外,还有专门护卫耶律婉的人,张岚和山鬼一左一右,跟在耶律婉身后,为了防止高兴当真做出弑杀之事。 而除此之外,还有威侯的三十个亲兵护卫,以及随行的南朝国师,圆悟禅师。 这个擅长御守的老和尚,是这一行人的保护武力。 有他在,就算高兴当真要围杀使者,那三个魔教天榜一起上,要破开圆悟禅师的御守气盾,也需要时间。 而这么些时间,已经足够任豪一众高手前来营救了。 “我不知道赵彪和赵廉哪里来的信心,今晚能夜袭成功。” 张岚一边摆着扇子,一边对整理行装的沈秋吐槽道: “还非要带上你我同行,这不就是自投罗网吗?山鬼兄倒罢了,他是爱煞了北朝人,不在乎,但本少爷我还没活够呢。” “我也不知。” 沈秋瞥了他一眼,说: “但威侯自己都不怕,想来是肯定有所准备,那老头,不像是个会主动寻死的人。我也问过任叔,他让我放心行事。 他们对于今晚的夜袭,都很有信心。” “所以说,那群老不死的家伙,做什么事都瞒着我们。” 张岚喋喋不休的说: “也不放出个消息,让人心安一会,真是头疼!” 吐槽归吐槽。 以张岚的智慧,他当然能理解这种保密的必要性,山鬼抱着剑,没说什么,他对于这个近乎送死的行为,没有什么抵触。 一想到要带着承影,踏入几万北朝人之中,山鬼的手就有些发抖。 当然不是害怕。 是兴奋。 他知道,自己今晚,绝对可以大开杀戒。 “你真对我北国人恨到这种地步?” 山鬼身边,耶律婉有些紧张,这种情况下,直面高兴,说不怕,那是假的。不过她也注意到,平日里总是很冷静的山鬼,这会变得有些兴奋。 两人隔得近,她甚至能听到山鬼变得稍显粗重的呼吸。 长公主有些无奈的问到: “若有机会,你当真要杀光我北国人?” “我不杀女人。” 山鬼瞥了耶律婉一眼,随口说了句。 言下之意是,你别怕。 另外,若真有机会,北国朝廷里的男人,肯定是要杀光的。 这个回答让耶律婉一脸惊愕。 这些日子相处,她知道山鬼其实不算个恶人,甚至有些单纯,生活每日过的也很无聊,却又乐在其中,这人是个可靠的人。 但惟独对北朝人非常不友好。 “小铁,不让你跟过来,是让你护好诗音。” 快要出发时,沈秋特意对前来相送的小铁说: “大战将起,那阳桃肯定会过江,掳夺诗音,虽说诗音和盟主早有安排,但你和义坚他们也要上点心。 不能离诗音半步,若有不妙,立刻撤出采石矶大营。” “我知道的,大哥。” 小铁抱着双臂,一脸严肃的说: “就算我死了,也会将诗音平安送回洛阳去。” “呸呸呸,童言无忌。” 张岚在旁边摆着扇子说: “小孩家家,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不晦气啊。” “你才晦气。” 小铁反唇相讥,冷声说道: “你张岚这次过去,肯定会遇到张楚那恶人,真要打起来,你可得用点心,别被张楚砍了脑袋才好。” “哟,小铁这是关心本少爷啊。” 张岚嘿嘿一笑,随着沈秋上了小船,他对身后一众人摆了摆手,又对小铁说: “待本少爷回来,在和你好好喝场酒。” 夜色下,岸边聚了些人,任豪等一众江湖大派的掌门长老,都在其中,淮南王赵彪,也是在大军护卫下,送别威侯前去涉险。 在目送那小船载着一行人远去后,赵彪舒了口气,摆了摆手,立刻就有亲兵骑上马,回到军营之中,去筹备将到来的决战。 任豪看着沈秋一行,消失在夜色里,他也回过身,对身后一众正派人士说: “大伙收拾一下吧,今晚一战,必要为惨死的同道报仇!” 北朝大营那边,此刻也是灯火通明。 高兴皱着眉头,坐在营帐里,看着今日中午,被南朝使者送来的信。 长公主耶律婉,前去和蒙古和亲,结果被南朝江湖人劫持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大军攻伐,实在是没时间对这些事做出处理和补救。 蒙古的使者,这段时间,一直在燕京和北朝人扯皮,话里话外都是长公主被劫,都是北朝人不用心,又说什么北朝对蒙古金帐也是毫不在意之类的话。 草原人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还要北朝人赔礼道歉呢。 “又是沈秋?” 高兴看到手中信件中,频频出现沈秋的名字,便恨得牙痒痒。 他和沈秋是有仇的。 不仅仅是江湖恩怨,还是私人恩怨。 洛阳之时没能杀了他,结果害的自己差点身死,还有五仙秘境被毁掉之事,再加上现在长公主被劫持的事。 都和沈秋有关系。 “这棒槌,莫非是我北国天生灾星不成?” 高兴骂了一句。 他将手中信纸丢到一边,闭着眼睛,十几息后,便有北军探马校尉前来汇报情况。 “禀告国师,南朝威侯已带着长公主到达营地入口。” “确认了吗?” 高兴问了一句。 那校尉点了点头,说: “已确认身份,确实是长公主无疑,南朝狗贼,将我朝长公主用绳子束缚,当真无礼至极!” “无礼?” 高兴此时心中厌烦。 什么无礼不无礼的,南朝狗贼既得了耶律婉,为何不一刀杀了! 现在还专门送来,给他添堵,真当狗贼! 那耶律婉也是! 身为北朝长公主,国朝尊贵之人,既被南朝抓了,为何不当场自裁,以全清白? 这会还为虎作伥,威逼北军。 实乃国贼! 莫非她姐弟两人,是和南朝勾结,密谋叛国不成? 想到这里,高兴灰蒙蒙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但这些话肯定不能当着北朝将校说出来,尽管大家都知道,现在北朝一手遮天的,乃是国师高兴。 但耶律姐弟,毕竟是国主遗孤,是正儿八经的北朝国主,一国至尊,讲究体统,伤害不得。 “南军那边有何动静?” 高兴又问了一句,那校尉沉声说: “南军大营,毫无动静,一片漆黑,江岸四处也已经被用心查找,并无伏兵。” “嗯?” 高兴和营帐中一众将校纷纷诧异。 这南朝人,打的什么主意? 当真是要借着长公主一个女子,来和他们讨价还价不成? 若真是这样,那这些南朝人,还真是一群软骨头。 “放他们进来!让他们到营帐中说话。” 高兴思索片刻,挥手下了命令。 不多时,在北军几百精锐的“护送”中,穿着盔甲,挎着刀的威侯,便带着一行人,护着被绳子捆住身体的耶律婉,神色平静的入了营帐。 这老头当真好胆气! 孤身入敌营,被数万大军包围,随时可能身死,他身上那股平静是装不出来的,这会威侯,确实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哈哈哈,本座以前辅佐老国主时,便听说威侯,乃是南朝顶梁大将,这些年,我两国在齐鲁之地,争斗不休,威侯也是大大的出了风头。” 高兴见南朝人走入营帐,也是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对威侯说: “今日一见,威侯果然有股子虎威,有胆色!本座佩服。” “国师真会说话。” 威侯笑眯眯的对高兴拱了拱手,又看了看营帐中一众怒目而视的北朝将校,他咳嗽了一声,也不说什么外交辞令,直接了当的对高兴说: “国师,老夫今夜前来,是送还你朝长公主的,这事,也是为了两国安定。” 他说完,被绑着的耶律婉,便在带着面具的张岚和山鬼的护送下,被推到威侯身边。 女人,果然是天生的戏精。 瑶琴除外。 这耶律婉这会脸上尽是煞白,似乎真是被吓坏了。 头发也有些散乱,虽还穿着北朝服饰,但绳子绑的紧,让她看上去颇是凄惨。 看到身份尊贵的长公主被如此对待,营帐中一众将校纷纷站起身喝骂,还有性急的,便抽出兵刃,要上前来解救耶律婉。 “噌” 贪狼出鞘,沈秋握刀,挡在耶律婉身前,斗笠之下,眼神冰冷,身上杀气迸溅,让那些将校停下脚步。 “退下!” 高兴的声音也变得冰冷下来,他说: “好歹也是军中统帅,别给人家南国人看了笑话。” 国师发话,刚才还一脸不忿的将校门,立刻安静下来,不再喝骂,坐回了椅子上,看到这一幕,耶律婉眼里的悲苦再也掩饰不住。 父亲啊,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一手带出的辽东强兵,现在已成高兴狗贼一人私产了! “威侯,你今夜既然来了,咱们也明人不说暗话。” 高兴坐回椅子上,他双手放在膝盖边,沉声说: “要平安归还我朝长公主,你南国有何要求?” “简单。” 威侯抽出腰间短刀,亲自为耶律婉斩断绳索,这白发苍苍的老头仰起头,对高兴说: “国师带着大军,退回山西去,两国重新以中原为界,彼此互不侵犯,长公主自然能回归北国,我南朝也不比生灵涂炭。 为天下苍生计,岂不美哉?” “哈哈哈哈” 听到这要求,高兴扬天长笑,营帐中一众将校,也笑出声来。 他们已经到了淮南,已经到了长江边,说句不客气的话,再到临安,也不是不可能,这个时候,南朝人还想着让他们主动退兵。 就因为一个长公主,因为一个女人? 长公主耶律婉,可还没有值钱到这个地步! “威侯好算计!” 高兴笑完之后,他脸上笑意尽去,就如变脸一般,他沉声狞笑说: “你南国人都是一群软骨头,竟用一个女子的性命要挟我等!这等军国大事,事关天下之争,莫说是区区长公主,就是你等绑了我朝国主... 我等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唰唰唰” 营帐中一片抽刀之声,营帐之外,也是兵马嘶鸣。 高兴扶着腰间骨刀,他冷眼看着眼前的一众使者,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沈秋身上。 他说: “沈秋!威侯老糊涂了,没想太多。 可你脑子好用的很,你跟着他过来这里之前,可曾考虑过,你等带着长公主入我营寨容易,要该怎么离开,可就难了。 本座实话说吧,今夜哪怕有圆悟禅师护着,本座也有十成把握,把你这一行人,都留在此处! 而你沈秋,送上门来,你的小命,本座今晚就笑纳了。” 话说到最后,高兴语气中,已尽是杀意。 营帐中十几个将校,和北朝国师杀气尽显,营帐之外,还有数万大军枕戈待旦,圆悟老和尚周身,已起佛家真气,使者之中,也是人人拔刀。 眼看着死战将起。 但沈秋却瞥了高兴一眼,收刀还鞘,就那么摊开双手,对高兴说: “国师,先听一听。” “嗯?” 高兴盯着沈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被吓傻了。 南朝大营那边,根本没有动静,长江天险还在,就算赵彪,任豪想要救援,在他们赶来之前,高兴也足以杀死沈秋十次了。 这还听什么啊。 威侯赵廉,被明晃晃的刀枪逼着,但老头脸上,也是毫无惧色。 他回头看了营寨外的黑夜一眼,他也开口说道: “对,国师,且用心听一听。” 下一瞬,不只是高兴,整个营帐中所有将校的脸色,都齐齐变化。 厮杀声,号角声,还有腾起的火光,都昭示着,南朝的夜袭已经开始,但他们却毫无察觉! 这,怎么可能! --------------- 夜色之中,长江之上,八艘楼船,正在夜色里缓缓靠岸,宽大的板子撑在岸边,三千名精骑,正纵马自楼船冲入岸边。 天策军的大旗在夜色里猎猎作响,此处距离北朝大营,只有一里不到! 楼船之上,也已有火光闪现。 满头白发,穿着红色战甲,拄着一把宣花大斧的天策将军李守国,正站在船舷边,看着混乱不堪的北军偏师。 在他身后,墨家巧匠制作的床弩上,已点起火光。 戎马一生的李守国,这一刻轻笑了一声,这个老将,似乎终于等到了自己等待十多年的事物。 下一瞬,他举起的左手,狠狠挥下。 “哐、哐、哐” 八艘楼船之上,近六十台床弩同时激发,粗壮的箭矢带着火光,飞入空中,这一瞬,就好像有漫天流星,自江水之上飞出,朝着北军大营狠狠砸落。 “儿郎们,上阵厮杀!” 李守国苍老铿锵的声音,在黑夜里回荡起来。 “吹起号角,擂起战鼓!让北寇好好听听,咱们天策军...来给他们送礼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32.百战军 天策军是从长江上游,乘船一路下来的。 在三天前,他们就已经到达铜陵,从那里到采石矶,行船只需半天,但天策军并没有第一时间赶来汇合,而是在等待命令。 淮南王和威侯,根本不需要为夜袭提前准备精锐。 南北隔江对峙,大营中任何大规模的调动,都瞒不过北军探马,而天策军三千精锐,趁着夜色,从江上突击而来,却是打了北朝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赵彪从淮南撤退时,分出了一部分军士,守住了采石矶向西的数个临江县市,北朝的探马也很难突破那些地方,监控整个长江上游的行动。 再加上北朝自北边一路打过来,都是陆地作战,他们根本没有水师这个编制,更别提防备江面突袭了。 这长江就这么宽,真有船打过来,难道探马的眼睛看不到吗? 呃。 他们真的看不到。 天策军也不是孤军而来,还有帮手呢。 “感谢钜子一路相助。” 楼船只上,三波箭矢齐射,已将北军偏师的营寨点燃,天策军三千精骑,也已冲破那千人偏师的阻拦,往北军大营突袭而去。 李守国将军也骑上马,打算亲入战阵,在他身边,五九钜子也骑在马上,与他同行。 钜子还是原来的打扮,一身古朴黑袍,带着半边面具遮住眼睛和脸,腰间陪着墨剑,听到李守国感谢,他摇了摇头,说: “我墨家不干涉天下争端,也不是为相助南朝而来的,我此行只代表我自己,应了老友相求,和墨家没什么关系。 将军不必谢我。” “你们这些墨家人,活的真拧巴。” 李守国不以为意,这老将军笑了一声,对钜子说: “当年你师父就是这副怪脾气,结果你也染上了这等坏毛病,若不干涉江湖天下,你等又何必在川蜀建墨城?又何必收人练武?” “将军不必揣测了。” 钜子风轻云淡的回答说: “墨家,有墨家的使命,延续了一千年的使命。不过,它可能很快也会终结了。 将军去冲阵吧,不必管我,我还有事要做。” “嗯。” 李守国抓起马缰,向前几步,却又停下,这带着头盔的老将军,对钜子说: “能帮老夫一个忙吗?” “将军请说。” 钜子对于天策大将军很客气,而李守国则摸了摸胡须,手里提着沉重大斧,他对钜子说: “替老夫带句话给沈秋,老夫这一次来金陵,不是为南国来的,不是为任豪来的,而是为他来的,待战后,老夫有话要问他! 让他打好腹稿,做好准备。” “唔?” 钜子语气古怪的说: “将军想问沈秋,便去问吧,他此时就在北军之中呢,威侯之前发来的军报,将军没看吗?” “老夫没细看,随手交给儿郎了,不想和那等篡国之辈交集太多。” 李守国哈哈一笑,朗声说: “那老夫现在就去问问。” 说完,这天策大将松开马缰,带着百人卫队,杀向眼前已被卷动混乱的北朝营地。 与此同时,在北军营地正中,沈秋手持贪狼,身缠寒气,正在四处冲来的北朝士兵中大砍大杀。 在他身后,山鬼抓着把承影,如蝴蝶穿花一般,化出数个幻影,如鬼魅一样来回纵横。 威侯和他的亲卫们,也在竭力往营地入口杀去,张岚护着耶律婉,这长公主手里也抓着把刀。 但她也就是壮壮胆气罢了。 “沈大侠,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威侯回身一刀劈死一个士兵,他对沈秋大喊到: “快去和天策军会合!没有百鸟朝凤枪相助,他们三千人杀不穿敌阵!” 沈秋随手砍出一刀,匹夫刀气混着朔雪寒气,将眼前三丈中的敌兵一扫而空,他对山鬼点了点头,指了指耶律婉,便纵身往营地西侧的混乱战场飞掠而去。 高兴所在的大帐已经成一团废墟。 圆悟老僧抓着佛兵虬龙,也不反击,就那么: “你别闹了!” “我没有,我很冷静,小铁。” 雷诗音却并不慌张,眼中确实毫无慌忙之色,她骑在马上,对小铁说: “沈秋哥哥没给你说吗?我与盟主已定下计策,今晚之事,我必须过去。” “那我与你一起。” 小铁想到刚才沈秋所说,便也不纠结,翻身上马,护在雷诗音身侧,李报国也带着天策新卒融入其中。 “河洛帮众人,虽我前去杀敌!为洛阳死伤的兄弟报仇!走!” 她纵马冲出营地,身后千人相随。 “唉,小铁,你这老婆,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李报国拄着枪,跟在小铁身后奔驰,他说: “以后你两成了婚,绝对有你受的。不过,这雷家大小姐,也确实厉害,有股胆气,看得透彻,不愧是雷爷的女儿。” “此行凶险!” 小铁抓着巨阙,骑在专门为他挑选的战马上,他回了一句,说: “我虽不知诗音与盟主说了什么,但阳桃就在对面,十有八九,这事便和圣火教有关,报国,今夜怕有一番苦战。” “想那么多作甚?” 李报国抓着长枪,脸上毫无惧色,他说: “咱们来这,不就是打仗的吗?你随你媳妇去吧,我带我的人,往另一个方向去,方才我听到了天策军号角,那里有我同袍。 小铁,你自己小心一些。” ----------- 与此同时,北朝大营中,张楚带着刀,快步走入阳桃营帐。 外面打的热闹,阳桃这边,却根本没有去支援北军和高兴的打算,相反,他还在调试琴弦,爱极了一个爱琴成痴,不为外物所动的老头。 “桃叔,南军动了,江湖人也冲杀过来了,现在外面乱的很。” 营帐灯火跳跃,张楚的双色瞳孔里,闪过一抹异色,他轻声说: “时候到了。” “铮” 一声琴响,阳桃豁然起身,背起落月琴,抓着桃木杖,在他身后,两名圣火护法握持青铜烛台。 那烛台火焰正诡异的飘向某个方向。 就如指针一般。 张楚为阳桃解开门帘,圣火掌教走出帐外,看着眼前齐刷刷的数百名圣火精锐,他一挥手,沉声说: “随老夫来,去迎回我教圣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33.摇光卫 “咔” 清脆声音,在混乱战阵中响起,在响起的瞬间,又如滴水滴落,溅入周围那喊杀声中,不带起一丝波澜。 但它却意味着,一个习武多年的高手,在这一刻迎来生命终结。 在被火矢点燃的帐篷边,在火焰伴随着混乱厮杀,飞舞燃烧中,全身结满冰甲的通巫教高手,正以一个翻滚的姿势砸向地面。 寒池决催生的冰甲,并没有能保护住他的脊椎腰腹。 在拔刀抽刀不到一秒的快斩之中,贪狼刀锋利的刀刃,就如薄纸划过果肉,没带出任何撕裂伤,只是在那冰冷的躯体上,留下了一道微不可闻的伤口。 甚至连血液都没流出多少。 但却带走了一条人命。 沈秋甩了甩刀刃上的血滴,没有停留一步,便再次起身飞掠,寒光于半空亮起一次,将一名偷袭的五行门杀手在当空一斩而断。 他落入地面,一个士兵被一刀砍倒,惊得四周北朝兵卒齐刷刷扭过头来。 那为首的北朝小校刚拔出腰刀三分之一,他的脖子,连带着他要喊出的厮杀话语,都被一刀截断。 这一刀随手而出,却又若蛟龙出海,刀锋迅捷,下刀角度异常完美,连皮带肉一起砍开,就如刀刃入水,不带一丝凝滞。 可惜,这里没有南朝或者北朝的武林高手。 自然也无人得知,沈秋这随手一刀有多么精妙。 “咔” 贪狼刀归入背后刀匣。 沈秋站在无头的尸体边,在刚才那一瞬,他在十几个北朝士兵的注视中,如鬼魅般越过两丈,砍掉了他们队长的脑袋。 被砍断的脖颈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只有寒冰封冻着伤口。 待那无头尸体砸在地上之后,那些北朝士卒这才梦如方醒,他们握着刀枪,从各个方向逼过来,却看到沈秋看也不看他们。 而是从左肩上,取下背在身后的长布袋。 “嘘” 他握着长布袋,回过头来,在这战场一隅,对身后那些心怀畏惧的北朝人比划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带着黑色斗笠,所以看不到脸。 但借着不远处被点燃的仓库燃烧的火光,这些士兵依稀能看到,那人下巴上留着古怪的胡须。 “逃命去吧。” 沈秋抖了抖手中兵刃,在怪异嘶鸣间,八尺亮银枪撕裂布袋,带起一丝寒光,如月下寒星,在沈秋手心中旋转一周,又被他紧紧握住。 “别往南去,那边有山鬼,正在猎杀你们,很可怕的。” 就像是提醒一样。 他随口说了一句,如仇不平一样,反提着长枪,脚尖点起,纵身而起,往这数百丈军营中,混乱缘起的地方掠去。 就如他来时一般,去的也毫无征兆。 若不是地面队长无头的身体,众士兵怕是会把这一幕,当成幻梦一般。 但沈秋是真实的。 真的如刺入盔甲的亮银枪一样,在手指扭动中,百鸟朝凤枪自一名副将后颈刺入,又带着溅起的鲜血,自那副将前喉穿出。 精致的红缨飞舞,将热血洒向四周,又在枪身快速转动中,被沈秋扣住枪尾,像是长鞭一样横扫而出,将这副将和身边几名都尉扫下马去。 “前方可是天策军?” 沈秋顺势落在威武的北地战马座鞍上,这忠诚的马儿想把他甩下去,但被朔雪寒气一激,这焦躁的马儿就冷静下来。 背后这个可怕的两脚兽,它惹不起。 但沈秋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眼前厮杀的红衣战兵们的回答。 他们甚至并不需要沈秋的援助。 在一名手持宣花大斧的白发老将的指挥下,这三千名天策军组成八个分队,三个防守,五个突袭,轮番转换。 每时每刻都有最少三支骑兵,如快速旋转的锯轮一样,将眼前这支负责防守的北军片片撕开。 在这个时代,这种高难度的,精密的战术配合。 不是天下强军,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居中指挥的持斧老将,也没有战地通讯可以用。 他骑在马上,依靠身后四个亲兵,用数个形状不同的火把,在指挥自己麾下的这支骑兵作战。 依靠这种精密的转换,休息,反击,这支三千人的骑兵,自上岸以来,已经搅碎了北军的三道防线,不止完美的完成了淮南王给他们的冲击命令。 甚至在前军三万百战军夜袭的同时,还作为后方的一把尖刀,直插北军心腹之中。 “前方可是天策军?” 沈秋又问了一句,但依然无人回答。 他索性不再问了。 提起百鸟朝凤枪,就从另一边杀入北军阵地,同时激活宝兵,杀气战阵以沈秋为圆心,缠在了距离他最近的那支天策军骑兵身上。 那些骑士也非常诧异,但杀气加身带来的强横效果,让他们分割敌阵变得更加迅疾。 犹如一把火热刀刃,直刺入冰块之中。 但这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支骑兵在沈秋的帮助下,杀得太快,结果和后方两支掩护的骑士脱了节,原本运转正常的方阵,就这么出现了一丝不协调。 气得那白胡子老将破口大骂,不得不将自己的亲卫临时调上去,这才堵住了北朝人逃跑的空档。 “你!喂,就是你!” 一个背着将旗的校尉冲过来,指着提着枪的沈秋,大喊到: “好汉子,将军叫你过去,让你别在这拿着那杆破枪捣乱!快跟我来。” 说完,那校尉调转马头,就朝着本阵过去,沈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往日里,哪只军队不想要百鸟朝凤枪? 这怎么到了天策军这边,他们就不想要了? 不对啊。 那李卫国和李报国两兄弟,可是眼馋的很呢。 但老将有请,沈秋也不得推辞。 他骑着马,抓着枪冲入本阵之中,待靠近之后,就听到那老将沉声骂到: “哪来的小兔崽子!仗着一把破枪在老夫眼前胡闹?你这少年,姓甚名谁,报上名来?可有师承? 有兴趣叛了师门,入我天策军吗? 老夫给你一个校尉当,可好?” 这倒是把沈秋逗乐了。 他抓着百鸟朝凤枪,对眼前那白发老将拱了拱手,大声说到: “谢将军抬爱!但沈某浪荡惯了,受不得军法束缚,将军快随我来!淮南王那边正欲杀进敌阵,还需援助。” “赵彪,赵廉死不死,和老夫有什么关系?” 老将军听到沈秋自称“沈某”,又观察了一下他身形,心下已有明悟。 他不以为然的,说了句在南朝堪称大逆不道的话,又对沈秋招了招手,战盔之下,脸上露出一缕笑容,说: “老夫眼神不太好,你过来,让老夫好好看看你,老夫要看看,路不羁那夯货,隐姓埋名十几年,到底给自己找了个什么样的弟子。” 听到这话,沈秋当即眯起眼睛。 他驾着马向前几步,在火把照耀下,观察着那老将身上盔甲和手中大斧的样式,几息之后,他语气狐疑的问到: “阁下,莫非是天策军统帅,李守国大将军?” “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那老将嘿嘿一笑,将手中大斧丢给身边亲卫,又学着江湖人的样子,对沈秋抱了抱拳,他说: “正是李守国是也。 怎么?路不羁活着的时候,给你说过老夫的长相?让你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倒没有。” 沈秋如实说到: “师父从未提及自己从军的经历,我是在他死后,才从故人那里听说了师父的过去,至于大将军的特征,是任豪盟主告诉我的。” “哦,任豪小娃啊。” 李守国摸了摸胡须,点了点头,说: “我天策军出过很多豪杰,但任豪那娃儿一生所做之事,在我天策军中,也堪称数一数二,不愧是我天策军的好汉子。 你也是,沈秋。 你虽不是我天策军嫡系,但你师父是! 他的破军斧,还是老夫教的,这样算来,你也算是老夫的徒孙了。” 老将军拉了几句家常,眼见眼前北军崩溃,他摆了摆手,护在身边的亲卫立刻纵马上前,加入追击之中。 十几息后,这处地方,就只剩下了李守国和沈秋两个人。 这只军队,当真堪称立行禁止。 李守国下了命令,说周围不留人,就真的没有一个人留下。他们难道都不怕,沈秋是北朝探子,要刺杀李守国吗? “沈秋,你老实告诉我,你那师妹,是不是我大楚最后王女?” 就在沈秋思索之时,李守国突然问了一句。 老将军脸上再无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端严肃,而他的自称,也非常有意思。 “我大楚?” 沈秋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他抿了抿嘴,对李守国说: “大将军,大楚已经国灭二十五年了,你和你天策军,现在都是南朝臣子。” “放屁!” 李守国一马鞭打过来,沈秋躲也不躲,任由那马鞭落在身上,打在手臂冰甲上,一点痛疼都没有,老头有些暴躁的对沈秋低声喊到: “不是所有人都和赵虎那厮一样狼心狗肺! 你乃是路不羁弟子,自然知道,当年老夫让他去临安接少帝,移驾关中,本就是要让我大楚重新崛起! 却给赵虎抢了先,弄成现在这幅局面。老夫等大楚后人,已经等了十几年! 老夫这次亲来金陵,不是为它南朝来的,就是为你来的!” 李守国沉声说: “你老实告诉我,范青青,到底是不是大楚王女!” “你为何不问另一人?” 沈秋反问了一句。 李守国冷笑一声,说: “小娃儿,还给老夫玩心眼! 你自己去问芥子僧,老夫有没有问过他,他自己死了老婆,万念俱灰,遁入空门,整日吃斋念佛,成了个无能废物,再不去管家国天下。 君主一心逃避,老夫身为战将,又能如何?” 这话一说,沈秋心里就信了七分。 既然知道芥子僧身份,眼前这李守国将军,应是真正忠于大楚的。 沈秋舒了口气,他说: “是又有何?” “很好。” 李守国满意的点了点头,老怀甚慰的舒了口气,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老虎型的方印,丢给了沈秋,说: “这是摇光卫的虎符,这支最后的大楚禁军三千人,老夫还给青青,当做是给王女的礼物。今天就问到这,两年之内,带青青来一趟关中。 老夫还有一问,要问她本人。” 说完,李守国一拉马缰,就要转身离去,似是真的把自己这支三千人的强军,就这么丢给沈秋,再不管了。 “等等,将军。” 沈秋唤了一声,他说: “沈某不懂军事,还请将军继续指挥这支摇光卫,另外,沈某要问一句,将军当真对南国如此没信心?” “赵家人?” 李守国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根本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讥讽,他说: “赵虎那家人里,就赵廉有点本事,但也和老夫一样是垂垂老矣,不顶用啦。 赵彪不过中人之姿,还染了求仙问道的烂毛病,至于赵虎本人,更是个废物,若不是时局所限,哪轮得到他篡位国主? 多行不义,必遭天谴,你看看赵家人现在的传承模样,还问老夫这个作甚? 老夫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若是范旁墨稍稍出息一点,有点担当,早二十年前,我天策军就随他重定天下了,哪里还有他赵虎什么事? 南国灭了,更好!” 李守国冷声说: “正好让青青王女顺势而起,扫去南北尘埃,天下是非,重拾我大楚,万里江山。” “可是我师父...似乎不怎么相信将军。” 沈秋轻声说: “否则他带着青青隐居十几年,为何不去投将军呢?” “所以老夫才让你两年之后,再带着王女过来。” 李守国说: “天策军里啊,这些年,塞满了各路势力的眼线,老夫一直留着他们,免得惊动四方。这次回去,正好从上到下,好好收拾一遍。 而且吧,沈秋,你与其怀疑你师公,不如花时间想想那个,你一直忽略的问题。” 老将军看着沈秋,他幽幽的说; “你师父为什么好好的,突然鬼迷心窍,跑去太行山挖什么仙家遗迹...那个消息,是谁透露给他的? 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沈秋眯了眯眼睛,李守国继续说: “老夫再问深一点。 当年临安行宫那把火,真的就是赵虎放的吗? 他赵虎当年有那个胆子吗? 大楚朝定鼎天下三百年,一直国泰民安,为何几个月之间,突然就分崩离析了? 为什么大楚国灭这件事,刚好就发生在魔教教主张莫邪,自太行得了仙缘之后? 沈秋啊。 若你真想通了,你就不会问老夫,为何十几年没有去寻你师父和青青,这个蠢问题了。” “蓬莱?” 沈秋反问了一句。 这个答案有些超乎李守国预料,他惊讶之下,竟捻断了几根胡须。 这一次,他用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看着沈秋,几息之后,他那张老脸上,露出一抹由衷的笑容,轻声说: “嗯,真如卫国娃儿所说,你这小儿,当真孺子可教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34.绝境 江心岛的宽度和彼此之间联系的浮桥,在反击时,能有效限制北军冲破长江天险。 但反过来说,南军要夜袭,也只能走江心沙洲,同样会限制南军的进军速度,淮南王将底牌掀开,亲自带着三万早有准备的百战军冲杀敌营。 但三万人过沙洲小岛,也需要时间。 今晚的夜袭之势已成,北军大营的混乱已经开始蔓延,侧翼的天策军摇光卫,再加上正面越战越勇,浴血狂战的百战军。 北军几万人,就像是被夹在铁毡锻锤之间,反复敲打。 不过,想让他们溃败,却并非那么容易。 还需要时间。 在两军接战的同时,正邪之间的高手乱战,也在同时展开。 舞阳真人带着江湖人,混在百战军之中,冲入北军大营,四处放火,袭杀将校,和北军用以保护将校的魔教高手于黑夜中对搏。 双方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自苏州起的摩擦,在潇湘之地对立仇恨,又在洛阳大战发酵开,直至推入如今这一夜里。 两年多的时间,已经让正派和魔教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也根本没人想着转圜,就像是被天下大势推动着的两头嗜血猛兽。 在今夜,他们被送入铁笼之中,在将獠牙刺入彼此血管,撕开咽喉,断送敌方最后一口呼吸前,没人会停下。 大营中心,两侧混乱尚未波及之地,北朝国师和南朝国师之间的对抗,已达到了最高潮。 圆悟老僧孤身断后,靠着强横御守,给南朝使节赢得了足够的撤离时间,在威侯,耶律婉撤走之后,面对一众通巫高手的狂轰乱炸,铁腭龙龟终于开始了凌厉反击。 “嗷” 隐约模糊的龙吟声中,沉重禅杖撩起,将身前袭来的两支熟铜棍轻松拨开,老和尚吐气开声,佛家真气灌注禅杖。 在虬龙高速旋转中,悬挂于禅杖之上的黑色九环厉声飞出。 看上去只是装饰品的九支圆环,在真气加持下,化作九只重拳,来回往复,正砸在腾挪不及的通巫高手身上。 又快又狠,撞击之间,犹如山石碰撞,打的冰屑横飞。 距离圆悟最近的两个高手更是面如重枣,佛家内功没那么多弯弯绕,就是纯粹的刚猛,真气入体的瞬间,就使他们衣裳爆裂,兵刃脱手而出。 攻守失衡,破绽大漏。 黑色虬龙来袭更快,就好似龙龟探头,以钢牙铁齿狠狠咬下,禅杖杖头在那两人身上轻点两记,蜻蜓点水一般,却让两具身体如水囊爆开。 鲜血泼洒,妖人殒命。 “哐” 虬龙杖点在地面,让被封冻的碎石泥土向外拓散。 九只圆环又如归燕,回到禅杖之上,带起清脆撞击,老和尚右手持杖,左手竖起,身上袈裟僧衣缓缓垂下。 白发白眉被气劲冲击,又垂落下来。 “阿弥陀佛。” 他如是宣声佛号,就站在那片寒风呼啸,雪花点点的战场上,体外气盾已是千疮百孔,在僧衣袈裟胸口,腰腹处,也有封冻伤痕。 反观高兴那边,却并没有被虬龙打中,也没有明显伤势。 只重御守,辅以反击,杀伤不足,在绝世高手毫不留手的碰撞间,还是略逊一筹。 “今夜本座,就要敲碎你这乌龟壳!” 高兴抓着骨刀,语气阴森,白色的寒气自口中叹出,他是动了真格,身上各处,已布满冰棱,双臂之下,更是如传说中的长白妖灵,有锐利冰锥缠于手指之上。 但面对高兴的威胁,圆悟老僧却一脸平静。 今夜敢来,就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见万毒,阳桃施主,贫僧有些遗憾。” 老和尚咳嗽了一声,他明亮的眼睛瞥了高兴一眼,在护体真气的裂痕被快速填补之间,语气温和的说: “就靠高兴施主,想要碎了贫僧御守,怕还是差了点。” “呵” 高兴轻笑一声,似是真要再说垃圾话,但环绕周边十数丈的寒气却骤然收拢,就连地面覆盖的寒霜,都在这一瞬消退开来。 他抬起左手,轻轻一弹,便有白光闪耀,如白虹贯日,圆悟和尚身形急退,却已躲闪不及。 那道光闪的太快。 只是转瞬,便轰在圆悟和尚护身气盾之上。 “咔、咔” 寒冰冻结的声音响成一片,就如怪异虫鸣,森森寒气之下,圆悟和尚,连人带禅杖,已被尽数封冻。 就如一朵绚丽冰花,在这老和尚身上绽放开来。 冷! 极端的冷,就好似寒气从四面八方融入气体,先冻心窍,再顺延经络穴位一路冻结,灭杀生机。 不到一息之间,老和尚向后挪移的动作,就从慢动作彻底封死。 他飞舞的白眉白须,身上僧袍,也被冻如快速蔓延的冰中,这最后一刻,老和尚只得来及,将虬龙杖,横挡着竖于身前,似是要抵住这夺命灾厄。 冰封万里! 高兴那一招可以破开城墙的,近乎妖术的奇特武艺。 “这奇术本来是留给任豪的,但用来杀掉你这老和尚,本座也不亏!” 高兴冷眼旁观那冰花快速聚拢,被封冻其中的圆悟和尚,脸上还带着丝惊愕诧异,躯体已尽冰封,接下来便是碎冰了。 连带着被冻成冰雕的圆悟和尚坚韧躯体,也一起碎掉。 “唰” 一道高大黑影,自夜色里掠入当场。 任豪疾驰而来。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他一眼就看到了已被冰封万里击中的圆悟老僧,便要上前施救,但高兴发出了残忍恶毒的笑容,在手指弹动间,便有破裂声,自冰雕上响起。 发生在洛阳,霸都城墙上的光景,也将在这黑夜中重现,代表着正派之中,将有一位天榜陨落。 高兴似是已经看到了那副场面,他灰蒙蒙的眼中,也已有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 “砰” 冰屑横飞,冰雕爆炸着破碎开来,阵阵冻雾化作低温白烟,在千万碎屑乱舞中,将场中一切都遮挡起来。 那老乌龟,死定了! 高兴心下如是想到,颇有一番快意。 但紧随快意而来的,便是从冻雾中刺出的两记重拳,黑色的天机无常拳套,覆盖在任豪合拢的双拳上。 速度比以往更快七分。 舍身决! 三分舍身决加持,让任豪本就绝世的武艺,在这一瞬更显致命。 两仪神拳超速打来,甚至快过了高兴的反应。 左拳打在国师周身聚拢的厚重寒气上,一击破开护身罡气,第二拳紧随其后,怒龙出海,绝命袭杀,天机无常在任豪拳上刺出拳刃。 三只银白尖锥,在那拳套正面凸显出来。 “砰” 地面震动,冰甲湮灭。 任豪脚下泥土下陷三寸,周身气劲横飞,而高兴被这一拳力道,打中胸口,就似被重锤轰击,整个人都被任豪眼前地面。 盟主拳劲透体而过,两仪拳劲,正轰在坚固大地上。 待混杂着寒气的泥土爆炸纷飞,间隙之后,在任豪眼前,已多了一个三丈方圆,深达一丈的冲击型凹陷坑。 高兴就躺在坑底。 厚重冰块,将他全身包裹起来,犹如冰封护体。 但在那冰层之上,已尽是层层叠叠的裂痕,就像是即将破碎的厚玻璃。 不似凡俗的体魄,也被这一拳撕裂开来,胸口处一片凄惨血光,但伤口随后又被寒冬冻结,避免内伤更甚。 只是,那参差不齐的胸口,代表着他已被任豪这一击绝杀突袭,打断了胸骨,在寒冰中还有惨白的断茬,自血肉刺出。 若他朔雪寒气并未大成,寒冰护体激发还需时间。 这一拳,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自我冰封于冰层中的高兴,灰蒙蒙的双眼里,还带着一丝愕然与疑惑。 任豪这一拳出乎他的预料,这种绝杀招式,蓄力都需要时间,不可能一瞬使出,换句话说,在任豪落入这战场时,他就已经开始蓄力了。 刚才转身去救圆悟和尚,只是个伪装,他就是冲着高兴来的。 “哐” 心中疑惑,并不影响高兴反击。 在冰块之中,朔雪玄功调动起来,将真气之力,加在体外冰层上,使寒冰碎裂,如成百上千的冰锥,打向眼前任豪。 每一枚冰锥,都带着透天寒气,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种分散的攻势,看似威风,但分散了威力,根本伤不到任豪这等高手。 盟主身形一闪,便后退三丈,完美的躲开了这一波反击。 重伤的高兴也从坑底一跃而起,他捂着心口,看向任豪,还有那冰雾散尽的中心,刚才被一记冰封万里正面命中,本该随着冰屑死去的圆悟老僧,却还活着。 他盘坐在地上,身上尽是寒气包裹,禅杖虬龙横放于双膝之上,正在抓紧每一瞬运功调息,逼出体内寒毒。 “这...” 高兴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他对自己的奇术很有信心,那压缩到极致的冰封寒气,足以撕裂城墙,怎么可能碎不掉圆悟和尚的肉身? 莫非这和尚,真的已经将锻体术修到罗汉金身的层次? 不可能! 世间已无灵气,就算佛法通天,也不可能修成金身的! 但下一瞬,高兴的目光,就落在了圆悟和尚死死握住的禅杖虬龙之上,他想起了一个一贯被江湖人嗤之以鼻的,关于佛杖虬龙的传说。 传说这把宝兵暗藏龙魂,有驭水之能,遇水则强,神妙万千。 “你那冰封万里,打在任何一个天榜身上,都足以灭杀魂灵,但圆悟禅师是个例外。” 任豪如鬼影般闪身扑来,两仪神拳拳式展开,打的高兴手忙脚乱,又被强横拳头打中三记,使肩骨都破碎开来。 他被任豪逼着,一路踉跄后退。 “禅师手持虬龙而来,为的就是逼出你这绝杀一招,有虬龙护体,你那冰封万里,禁绝天下,也伤不到禅师分毫! 高兴!今夜势要取你性命!现在你还有什么招!” “砰” 合拢的拳头,如重炮冲击,锤在高兴心窍之上,让他被打飞出去的同时,呼吸都停了几瞬。 死亡的阴影,已扑面而来。 眼看任豪如飞龙般身缠杀气,起步冲来,双拳环绕间,已尽是绝杀之气,高兴躲无可躲,但在气血翻腾的这一瞬,他反而冷静下来。 后招? 除了冰封万里外,他当然还有! “蹭、蹭” 两声剑鸣自左右而起。 一方轻灵缥缈,以剑化形,剑刃流转,便有千光化剑,只使一剑,却如万剑临身,煌煌大气之间,将任豪躲闪的所有空间,尽数封死。 另一方剑式奇诡,正中平和,没有那么多绚丽花样,平凡朴实到极致。 但就是这朴实一剑,当头刺来,在剑刃轻鸣之间,任豪眼前又似有走马观花,一幕幕过往在心中起伏纵生。 儿时在五龙山庄随父亲练武,温情十足。 少时加入天策军,跟着路都尉,在豪气夜色中,对北寇追亡逐北,胸中浸满豪气。 弱冠时,和张莫邪一起遨游天下,见识名山大川,把酒言欢,好不潇洒。 成人后,坐拥盟主名号,登高一呼,便有万人响应,实乃一代武林魁首,好不威风。 最后,最后是正邪相争,江湖中的麻缠事一堆一堆,等着他来断尽是非官司,闹的连习武都静不下心来。 就如落入蛛网,不得自由,但为了心中武道,还是得稳步向前。 累得很。 纠结的很。 这些回忆根本不受控制,在任豪心神中翻来覆去,一切都只是因为那把普普通通的剑! 那是一招... 红尘之剑! 剑出,红尘乱卷。 剑落,洗尽风尘。 普普通通,寻寻常常,其中却有红尘意味,万般人生,在剑光斩落的那一瞬,任豪甚至看到了千万人的人生碎片,组成的奇异画卷。 就好似红尘与光中诠释,温柔的让人忍不住坠入其中。 “开!” 圆悟和尚疲惫的喊声,如闷雷勃发,一记重锤,砸在任豪起伏不定的心神中,让他瞬间脱出红尘画卷。 但两把夺命之剑左右来袭,让任豪绝杀高兴的拳式,在这一瞬消散开来。 “哐、哐” 天机无常,一左一右,与漫天剑影和红尘画卷的余韵中,精准的扣住了左右来袭的两把剑刃,又在真气爆发间,将两名偷袭者驱逐出去。 “唰、唰、唰” 七道身影,又自周围混乱战场中飞出,落在任豪四周。 算上用剑的两名陌生天榜,这九个人的打扮很有特点。 一个个都是长袖低垂,衣袍宽大,飘逸至极,而每一个人脸上,都扣着图景完全不同的诡异面具。 除了两名使剑高手之外,剩余七人,用的都是各种兵刃。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就像是十八般武艺都已齐聚,而且各个气息晦涩,一看就是武林一流好手。 只是,这正邪武林中,何时又多了这么多陌生高手? “呸” 高兴揉着胸口,啐出一口鲜血,又粗暴的抹了抹嘴角血渍。 他仰起头,加入九人围杀之中。 他一身狼狈。 但这一刻,攻守逆转。 “诸位方外之人,两名天榜,七名天榜半步,再算上以身做饵的本座。” 高兴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他对任豪说: “本座压根就不在乎今日战事胜负,本座留给南朝国灭的杀招,也不在这里,本座摆出这么大阵仗,就为绝杀你任豪而来! 方才你那句话很霸气,本座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35.血气化毒 “那个小娃儿,别跑!就你两,过来!” 长江北岸,南北双方已是投入所有力量,这地方已经是混乱不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再分不清敌我是非。 李报国带着一队天策新卒,正从军阵前方杀来,想要加入战场。 不过就在他们冲过北岸时,却被一个苍老的声音唤住。 李报国停下脚步,扭头看去,在几丈之外的一处散乱营房中,背着个药箱的冯亚夫,正拄着一根竹棍,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 “冯医师!你来这里作甚?” 李报国赶忙走过去,他说: “你又不善战斗,又年事已高,别来凑这个热闹了,赶紧回南岸去!” 但走出几步,李报国想说的话,却被噎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在气喘吁吁的冯亚夫身边,横七竖八的倒了三四十具北军尸体,这片营寨地面的草茎也尽数枯死,就好像被风干了一样。 营地中根本没有厮杀的痕迹,就好像这些北军将士,突然暴毙了一样。 他们个个面色狰狞扭曲,有几个扣着自己的喉咙,甚至将喉咙都扣出了血痕,好似呼吸不畅。 毒! 冯医生用了毒。 啊,对了。 冯医生除了药王这个名号之外,还有个外号叫“鬼医”来着,这老头看上去弱不禁风,但若是真要打起来,李报国和他身后的一众兵卒,怕是要死的悄无声息了。 天榜以下,毒师们就是这江湖里,最让人闻声色变的一群人了。 李报国看到冯亚夫背着药箱,便问道: “冯医师这是要往哪去?” “唉,盟主给老夫下了个命令,但老夫需要些人手帮忙。” 冯亚夫伸出手,对李报国一群人一划,说: “你等,都随我来。” “冯医生,我们要去...” 李报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冯亚夫挥手打断: “不管你等要做什么,都暂时先放下,咱们要去阻拦万毒老儿,此时大好形势,若是任那魔人发挥,怕是要造出泼天惨事来。 想必,那万毒老儿,此时也在等着老夫呢,若老夫不去,他便要下手杀人,逼老夫现身。” 说完,冯亚夫拄着木棍,朝着北朝大营前走几步。 他对身后跟上的李报国说: “不管尔等要去救谁杀谁,都得先拦住万毒,一旦毒瘴升腾,你等根本别想救任何人。” 他从药箱中取出三个酒瓶,丢给身后人,厉声吩咐到: “喝下去,每人饮三口,不可多饮!” 这队人沿着北军大营边缘,一路向前,若遇到北军阻拦,冯亚夫便随手丢出一个药包,落在地上,粉尘升腾开。 要么是使人昏迷,无力再战,要么就是毒气入体,索命夺魂。 根本不用李报国和他的兵卒出手,他们就像是被大佬带着刷副本的萌新一样,一路上尽看大佬花式吊打这些普通兵卒。 直待一炷香后,他们进入了营地边缘的一片诡异营帐中。 这里没有北军防护,南军也不来偷袭。 或者说,他们偷袭过了,只留下了一地惨烈爆炸的模糊血肉,就和前日在南岸,万毒屠杀江湖人时的场面一模一样。 这地方,双方都知道不好惹,便成了这几万人混战之中,一个被所有人刻意避开的地方。 安静得很。 安静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万毒老儿,老夫来了!” 冯亚夫也有些紧张,但他依然上前一步,对营帐中大喊了一声,就好似撞了钟,宣告自己到来一样。 下一瞬,便有三四十个万毒门人,从各处跳出,全身缠着灰黑毒气,朝着这一群人扑来。 “别怕!” 药王对身后众人说道: “方才饮下的药酒,能让尔等在半个时辰内,不受万毒真气侵害,还能吊住性命,没了毒物,尔等只要小心点,这群魔人的手头功夫,并不难缠。 老夫不需要你等杀光他们,只要缠住,别让他们来干扰老夫与万毒的对决! 还有... 魔人会自爆伤敌,最近五丈,最远二十丈,能用弓弩,便别用刀枪,缠住他们!” 说完,冯亚夫快步走入营帐之中。 那些万毒魔人,也并不拦他。 李报国呲了呲牙花,那老头说的有理,拦不住万毒,过来多少人,都要死的干净,心下不再多虑,手中长枪舞起。 跟在身后的一众天策新卒,也摆开阵势,弓弩上弦,刀盾举起。 喊杀声中,李报国和司长道,还有栓子三人一马当先,冲上前去,与魔人对战。 他们洒出的毒气,就算吸入,果真也被体内药酒化解,而那些丢在地上的蛇蝎蟾蜍,更是嗅到了某种厌恶的味道,根本不愿靠近这群人。 两相接战之下,当即就有三个魔人大意之下,被箭矢射倒,还有两个被司长道用铁剑拍在地上,拍断手脚。 “轰,轰” 受伤的魔人也很干脆,二话不说就催动体内毒物,如炸弹般爆炸开来,紫黑色的毒烟所到之处,腐蚀万物,闹得一众兵卒齐刷刷的后退。 这伙万毒门的魔人,当真是疯狂的很。 营寨之中,冯亚夫走入最大的帐篷里,迎面就看到万毒老人,正背对着他,在木桌上用心配着各种毒物。 就好似对外界战事毫无兴趣,也根本不关心。 “稍等一下,药王,老夫这味毒,就快完成了。” 扎西次仁用衰老的声音说了一句。 语气温和,甚至不带一丝杀意,丝毫不见前日屠杀江湖人的凶戾阴绝。 “不用配了,烈毒与幻毒相容,只会破坏两种毒物的相性,想要调和使毒性更强,你只能用寒毒中和。 但这江南之地,又靠近江水,寒气不盛。 你到哪去找那味纯粹寒毒?” 冯亚夫将药箱放在手边桌上,将药箱打开,取出个蓝色瓷瓶,丢给身前停下动作的万毒老人。 药王鬼医轻声说: “老夫便给你两味寒毒,让你配成那味毒。” “啪” 药王丢出的瓷瓶,被万毒老人衣袖拨开,砸在地上,药粉飞舞间,几寸之地,被爆发寒气,尽数封冻。 万毒老人转过身来,那藏人特有的红色皮肤上,尽是一抹满意的笑容。 他拿起手边夜尽琉璃黑扇,随手一拍。 身后桌上,那味奇毒还未配成,就被尽数毁去。 “不愧是药王,毒理药理,让老夫佩服的很。这味毒,既然已被你窥破,那就配来无用了。” 扎西次仁盯着冯亚夫,那眼神看的药王全身不舒服。 “毒师与医者之间的对决,用武艺便是下等!” 万毒上前一步,他打开黑扇,各色毒烟缠于手中,变幻莫测,他对冯亚夫说: “老夫这扇子,组合千种毒物,变化无穷,既然你既然来了,咱们便好好斗上一斗,请你先手,毒术医术随便你用。 每人各出三味,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是赢家!可好?” “行!” 冯亚夫深吸了一口气,从药箱中拿起一个拇指大的小瓶,对万毒老人说: “那老夫,也就不客气了。” “唰” 瓶塞拔开,瓷瓶轻摇,一股浑浊液体撒入空中,冯亚夫后退一步,免得被瞬间蒸发的毒气染上,而万毒那边却一步不退。 任由古怪的灰色气体,落在自己身上。 黑色的万毒魔典真气在他周身缠绕开来,试图化解这味灰色气体,但万毒真气覆盖上去,便会被立刻拨开,根本不能落在伤口上。 “这是,医术宝药,专破万毒真气?” 万毒老人似是完全感觉不到手腕上,已像是灼烧一样的几处斑点,他的脸色有些发青,但语气依然平顺。 他对冯亚夫说: “这是你自己参研出的?” “对。” 药王摸着胡须,说: “用前人药理,与你对搏,怎能显出老夫本事? 魔君还是快想办法吧,这玉云宝药入体,不到半柱香,就会化掉你丹田中所有真气,使你成为废人。” “这有何难?” 扎西次仁手中黑扇翻滚,三色不同毒烟在扇面纠缠融合,从气态化为墨黑色的水滴,落在他皮肤上。 嘶嘶作响。 就好像皮肤被点燃一般,但在灼烧的痛苦中,那一味专破万毒真气的玉云宝药,也被逼出体外,被万毒随手一甩,落入地面。 万毒看也不看手指上可怕的,如烧伤一般的伤口。 他歪了歪脑袋,盯着冯亚夫,说: “太弱了,不管是破坏,还是毒性,都太弱了。老夫开始有点失望了,接下来该我了。” 万毒手中黑扇旋转一周,七色毒烟汇在一起,弄出一股如彩虹一样五颜六色的气团,又在黑扇摇摆间,将那气团拍向冯亚夫。 药王也不躲闪,仰头便将气团吸入。 下一瞬,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 他感觉天旋地转,摇摇欲坠,五脏六腑都有痛苦,心窍发冷,胃部如灼烧,肝脏似要化作朽木,脖颈,手腕,青筋暴起。 那血管中流淌的,好似已不是血液。 “唰唰唰” 三根针,被冯亚夫插入胸口,肩膀和腹部,让他不至于瘫软在地面。 他趴在桌子上,手指在药箱中寻找,呼吸都带起森森蒸汽,让他头晕眼花,只能艰难的寻找解毒之物。 “老夫这七色毒龙瘴,用的是七种相性不同的毒物融合,其中四种,都是只存在于雪域之外的阿瑜陀耶国中。 既无毒物,自然也没有解药,中原根本寻找不到解毒之法。” 万毒老人摆着黑扇,呵呵笑着说: “冯先生,不要硬撑了。 只要你承认自己输了,承认药王一脉输了,你也入我万毒门中,做个传功长老,老夫就用夜尽琉璃帮你祛毒,有天珠琉璃在,万毒不侵的。 你也能保住一条性命,回去看看你家孙女。” 冯亚夫根本不回答,抓起一个瓶子,拔开塞子,便倒入嘴里,药水入体,便剧烈咳嗽开来,头老夫输了?愚蠢!” 冯亚夫哑着声音说: “谁告诉你,老夫没发现盟主身上的毒? 我问你,是不是气血为引,只要接触浓厚血杀气,那奇毒就会自经络爆发,毁去盟主修行多年的阴阳乾坤锁? 使他真气浮动,难以固持?” “呃?” 正在调息的万毒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呵呵,老夫说对了,对吧?” 冯亚夫咬着牙说: “但谁告诉你,老夫没解毒,是因为老夫解不了?错!大错特错!” “盟主根本不需要解毒! 万毒老儿,你那一味毒,反而帮了盟主大忙,那乾坤锁心法一旦修行,就再无法解除,除非以外力破开... 是,你是下了毒。 今晚你的那味毒,确实会害死很多人。 但任豪盟主,绝对不在其中! 你,亲手释放了一个会毁尽魔教的武者,盟主与老夫敢来这长江边上,便是已经抱定死志!你说老夫输了? 呸! 输得是你! 万毒老儿,你亲手给你的狐朋狗友们,拉开了黄泉之门! 哈哈哈,老夫这一生,从未因无法为中毒者解毒,而如此畅快过。 你们输了! 你们这些魔教妖人,今夜,就在此处,就在这长江北岸,你等都要死了!一个都别想活下来!” ps: 今日推本书给大伙,来自好友从心大佬的《末日拼图游戏》,这是一本很神奇的书,能让人浮想联翩。 若是不信,大伙搜来看看,保证光是封面,就能让你新潮蓬莱~哈哈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36.乾坤锁,破 百战军和摇光卫在北军大营两侧肆虐,赵彪赵廉会合后,便将百战军分兵,赵彪带骑兵在前穿插,赵廉带步卒在后围剿。 稳步推进之下,夜袭开始小半个时辰后,北军大营前阵已经攻破,但中军却已经摆好了阵型。 南朝这支百战军悍勇而疯狂,一个个悍不畏死,就如人鬼一般,北军大将识的厉害,便没有贸然出击,而是调集弓弩手,刀盾手组成了御守阵型。 百战军想要冲锋,便会被箭雨压回来。 过江的骑兵太少,一时间也缺乏足够的杀伤来冲毁御守阵型,只能等待后方大营的骑兵前来支援。 侧翼的摇光卫战力虽强,但人数太少,哪怕有沈秋的支援,一时半会也没办法攻到中军那边。 双方便陷入僵持之中。 但在北朝营地中,军阵之外,正邪双方的厮杀,却已到达了高潮。 这些武林人士对攻,也不结阵,就在北朝中军大帐附近,在黑夜中火光的照耀下,如混乱兽群般捉对厮杀。 舞阳真人带着纯阳宗弟子,摆出真武七截阵,挡在最前方,魔教高手冲入其中,便会被死死缠住,只是交手一炷香,便有七八个高手死在阵中。 舞阳真人亲手杀了四个,但自家弟子也已有损伤。 魔教人异常狡猾,七绝门的魔兵被张楚下了死命令,一个个如百战军一样,悍不畏死的冲锋,压得正派人士难以突破。 圣火教和通巫教的人使寒冰烈火奇功从两侧冲阵。 而黑夜,又是擅长刺杀的五行门人最好的遮掩。 为了给曲邪报仇,刚刚接任掌门的赤云,几乎带着五行门精锐齐出,在正派人士被其他墨门缠住时,他们便从四面八方冲出,在正派人士阵地中大肆杀戮。 双方刚一接战,就进入了杀红眼的状态。 这里的死伤率,甚至堪比军阵前方的两军对杀。 “弟子变阵!守势换突袭!” 舞阳真人欲再起真武七截阵,稳住被五行门杀手冲散的阵地,但他刚喊出命令,门下弟子变阵之时,黑夜中便有夺目寒光亮起。 “铛、铛” 真人手中长剑舞起圆弧,挡住身前伏杀的鱼肠刺,但依然有血光迸溅,在混乱之中,舞阳真人的肩膀,腰部都有鲜血溅出。 被箍起的长发,更是被划过额头的短匕撕裂开。 “好贼子!” 这真人也是个暴脾气。 眼见鱼肠刺再来,他便鼓荡起真气,被割断的长须长发飞舞起来,染血道袍鼓起,手中长剑似慢实快,迎着鱼肠刺,一连刺出夺命七剑。 虚虚实实,刚猛阴柔,快慢相济,尽在剑中。 这一招,是以命换命的打法,若刺客不退,就算鱼肠刺能刺入舞阳真人心窍,那刺客自己也会被刺穿躯体。 这亡命交互下,那刺客退了。 他借着匕首和长剑碰撞的力道,在空中翻转一周,稳稳落在舞阳真人两丈之外,但还没等舞阳真人从这高手袭杀中喘过一口气,左右便有两股真气荡起。 一寒一热,都使拳掌,伺机而动,迅捷无双,真人来不及使剑,便怒吼一声,朝着左侧打出一记真武太极。 长袖鼓起,真气凝实沉重,如炮弹出膛,将圣火教的五方护法偷袭打退。 但阴寒玄冰,却又打在他后心上,不过这夺命寒气,犹如打入泥潭,在真人体外三寸被流转真气挡住,再无法存进。 “真人莫慌!” 女子的喊声自侧身响起,紧随其后的,便是吞卷万物的锐利剑风,就如龙卷横扫,潇湘绝剑挥起的轻灵剑声,在风中带起锐利嘶鸣,将那偷袭的通巫教高手当头卷入其中。 那人抬手便打出玄冰指气,就如子弹出膛,寒气森森,欲要把这潇湘女侠逼退,但后者不退反进,迎着玄冰指气冲上前来。 寒气落在她躯体上,便会被雪霁真气快速驱散。 林慧音双眼之中,尽是执着冷静。 玄冰指,她很熟了。 前些日子,每日被沈秋训练,应对这阴寒指力,她已有自己的办法,不仅是玄冰指,其他各种魔教功法,林慧音都已有了对抗经验。 “啪,噗” 潇湘绝剑如毒蛇出巢,一剑破开那高手护身寒气,又在冰甲上留下一道缺口,第二剑更快更急。 在通巫高手愕然的注视中,那剑刃似未卜先知,躲开玄冰指两记阻拦,精准刺入他心窍里。 又有剑风爆发,在他胸口留下一个致命的撕裂伤。 “上!” 眼见通巫高手不到三招,便被林慧音砍死,又见圣火教五方护法,被暴怒的舞阳真人以太极拳打的狼狈逃窜,方才现身袭杀的赤云眼中精光一闪。 他高喊一声,便有十几个五行门人改变方向,杀入纯阳宗七截阵中,没了舞阳真人这个阵眼相持,这剑阵威力大减。 面对五行门人和赤云的偷袭,纯阳宗一个照面,便被刺死五人。 眼看剑阵就要被破,舞阳真人那边也心中焦急,他回头看去,背后正派人士在黑夜里和魔教厮杀,影影幢幢间,根本看不清各自身影。 惨烈。 只有这词能形容词此时这厮杀的景象,让这位真人不由想起十几年前,洛阳城外,正邪双方,也有过这么一次拼死相斗。 那一次双方损伤之惨,让武林不得不平静了十多年。 “噌” 黑暗中剑影飞舞,七道人影瞬间散开,打退三个五行门杀手的瞬间,又合二为一,手持承影的山鬼前走三步。 黑剑急刺,将三个被打退的五行门杀手了却当场。 在赤云身后,鬼影忽闪,三个张岚各使万花灵玉指的不同杀招,将拦路的一个魔教高手刺穿眉宇,又在折扇轻摆中,落在七截阵里。 两人一前一后,将赤云堵在原地。 “噗” 一名纯阳宗女弟子被赤云拗断脖子,他手中鱼肠刺旋转,后头看了看,又将注意力放在了身前山鬼身上。 张岚摆着折扇,低垂的手指上正在滴下鲜血,身上黑气纵横缠绕,让这风度翩翩的公子,在这血色夜中,也染上了一丝酷烈妖异。 他对赤云说: “赤云长老,留点精锐吧,五行门精华尽数葬送在这里,你又该怎么抵挡沈兰接下来的袭击? 她托我带句话给你,长老。 五行门门主之位,她要了!” “这么巧?” 赤云冷笑两声,他对身后张岚说: “张楚也托我带句话给你,你的人头,他送给我了。” 下一瞬,三人同时起步。 剑影纷飞,魅影乱舞,还有鬼影纵横,三人交战,就如十几人混战一般,气劲之锐利,气势之酷烈,逼得周围正邪高手不得不退。 别说上前支援了,贸然参与其中,都有殒命之危。 “撤回来!” 舞阳真人暴起一拳,打断了圣火护法的手臂,又提剑将那护法枭首,他回身大喊一声,损伤惨重的纯阳弟子便后退下来。 玉皇宫弟子,则在大师兄萧灵素的带领下,接替了纯阳宗,挡在魔教突袭第一线。 “林慧音,告诉你师父,快带着你们潇湘弟子,去绞杀七绝妖人!” 舞阳真人抹了抹脸上的血,对林慧音喊了一句,潇湘大师姐应了一声,翻身便朝着后方飞掠,涅槃武僧们正在和七绝妖人混战。 那群铁乌龟缠住了七绝魔兵,此时正是极好的围杀时机。 其实不需要舞阳真人下命令,林菀冬早已带着剑门弟子杀入其中,这半老徐娘恨极了七绝门人,一手潇湘绝剑,比林慧音使来更利三分。 剑风漫卷中,便从后方,将七绝门人的阵地杀出一个裂痕。 “其余诸人,随我上前,压过去!” 舞阳真人挥着剑,对周围游走的正派高手喊了一句,便一马当先冲向前,没了赤云骚扰,通巫教的本阵便暴露出来。 高兴又不在,正是突袭的好时机。 而圣火教那边,有五龙山庄的高手,正在秦虚名的带领下猛攻猛打。 局势焦灼,厮杀不停。 在这正邪死斗之地,不到五十丈之外,中军大帐已彻底毁弃,烈火寒冰飒飒飞舞,盟主任豪,正在被七个半步天榜,外加高兴围攻。 这里是长江两岸,武力值最高,最危险的区域,哪怕以盟主之力,面对这么多高手袭杀,也有些手忙脚乱,力不从心。 血气。 浓郁血气,从四面八方的夜色里聚拢而来。 任豪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血清充盈口鼻,那种甜腻腻,又带着腥气的味道,让盟主几欲呕吐,体内稳固浩荡的真气,也隐有虚浮不稳之相。 但他出拳依旧刚猛,躲闪依旧迅捷。 七人围杀,每每都有剑刃长戟自四周刺来,任豪便用手中天机无常做小盾抵挡,又以拳刃破敌,两仪神拳毫无保留,杀伤力已提到极限。 纵使是半步天榜,挨上一拳,也得重伤。 只是七人中有持双盾的,这江湖很少用的奇兵,每每都能挡住两仪神拳的必杀,使盟主无功而返。 但... 这八个人,却没有杀死任豪的意思。 仔细去看,八人围杀,却很少用致命攻势,只是御守围堵,消耗,并且阻止盟主突围。 而那两个蓬莱剑客,并没有加入围攻,他们站在战圈之外,还有心情对眼前混战品头论足。 “红尘君,凡人武艺之妙,本君这些时可算是亲眼见到了。” 手持凌虚剑的东灵君看着死斗的任豪,他语气温和的说: “纵使灵气不存,这些凡人武者无法练就仙体,但他们却也用自己的智慧,将当年并不入流的锻体武道,推演到了一个技艺的巅峰。” “那有何用?” 红尘君兴趣缺缺的回答说: “不修灵法,武艺再妙再强,被刺中一剑还是会死,真气法门千奇百怪,确实让本君见猎心喜,但都是小道罢了。 就如这任豪,高兴,已是如今凡尘: “好,好!” “两位仙人,任某,这就给你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37.黄泉路,开 阴阳乾坤锁。 极端奇特的武艺,是任豪在永定十五年,得了张莫邪提醒之后,专程往太岳山一行,在纯阳子那里学会的道家奇功。 这门武艺修成之后,便能御气卸刃,百毒不侵,抵御外邪,稳固心神。 但它最大的用处,不在外部,而在内部。 既然名为锁,便是要锁住某些东西。 乾坤锁的真气,流淌于任豪周身各处穴位经络,就如蛛网一样,在各个行气节点锁为一体,压住体内真气与精元,使它无法被抽出体外。 还有保护经络,丹田的神异。 有乾坤锁加身,盟主真气精元便稳若泰山,蓬莱人根本抽不出道藏真气,这一点在洛阳城外,已经得到了论证。 但,乾坤锁也不光是好处。 它也有坏处。 压住了真气,精元,就让任豪平日对敌,很难爆发全部战力。 真气运行时,也有凝滞阻塞,换句话说,任豪以往与高手对战,能爆发出的,最多不过九成气力。 它的存在,也让任豪很难突破全力,就算从沈秋那里学了舍身决,也只能催动三分,再多爆发,便会被乾坤锁压制住。 这样一说,这乾坤锁,在任豪这里,更像是个用来保命的“限制器”。 万毒老人施加奇毒,再以血气为引,将盟主苦修的乾坤锁以邪术破开,使蓬莱人可以抽走真气。 但乾坤锁破了,也意味着... 限制器,没了。 “轰” 灼热阴冷的两股气息,在任豪脚下冲起,瞬间卷成气团,就似龙卷升腾。 被任豪扣住手腕的红尘君,感觉手腕剧痛,还有阴冷之气侵入躯体。 而另一侧的东灵君,则感觉任豪的手像是着了火一样,异常滚烫,腕骨都似要捏碎。 那气势,在升腾,如火在烧。 不,铁在烧。 就像是一座火山苏醒,滚滚岩浆,正从任豪体内喷薄而出,浑厚的真气在他体内如飓风般旋转,让盟主躯体上,升腾出阵阵白烟。 那是凝视到极点的先天真气,以气态升腾到空中。 能有这种姿态,已代表着任豪体内的真气,正在超过丹田能容纳的极限,不得不以气态排出体外,免得爆体而亡。 “哐” 大地撕裂。 在任豪脚下,坚固的大地,似也无法忍受恐怖真气的侵袭,一道道裂痕如龟纹一样,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出,惊得一众高手快速后退。 高兴脸上更是惊愕非常。 他的内心在疯狂报警,让他距离眼前不正常的任豪远一点,越远越好! 快逃! 快逃!!! 眼前存在的,似乎已不是一个凡俗武者。 而是一头正在苏醒的远古战兽,哪怕只是刚刚起身,那股压制天地的爆裂之气,就如龙威一般,让高兴心神战栗,手指都在本能的颤抖。 盟主周身的白烟越发浓重,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丢进滚烫水中,被煮熟了一般,皮肤上尽是滚烫的红色。 痛! 很痛。 缥缈的道藏真气,和逆修道藏,修出的沉重真气,两股气流首尾相接,在身体中狂飙乱舞,不走任督。 而是沿着全身经络,走遍每一个穴位。 又在舍身决的推动下,让本就迅猛的气团,旋转的更加疯狂。 哪怕是先天之体的经络,也根本承受不住这等真气的疯狂冲刷,每一分每一秒,任豪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的崩溃。 真气在膨胀,超出了躯体的承载极限,就如烈火点燃,终将焚尽躯体。 但和那种痛苦一起出现的,还有力量! 不加限制的力量。 无穷无尽的力量。 斩灭生死的力量。 那股从身体每一处传来的力量,正推着任豪的心神,往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飞驰。 就好像鲤鱼跳出水面,正沿着瀑布逆流而上,龙门就在眼前! 只要越过去,他就能到达另一个境界! 燃烧。 燃烧的力量推着盟主,冲入瀑布之中,那些沉重的水流根本阻挡不了他,他一路向上,势如破竹! 近了! 近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即将到达这瀑布的顶端。 只要跳过那里... “砰” 任豪感觉自己撞在了一堵冰冷的墙上。 那无形的墙,就压在龙门之上,就好似冷漠的神灵看着世间万物,不许凡尘入仙灵! “砰” 任豪继续冲撞。 但那堵墙纹丝不动,任他使尽所有力量,也冲撞不开。 啊。 对了。 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任豪遗憾的叹了口气。 灵气已散,仙路已断,在这个时代,任你武艺通天,也别想蜕凡入仙。 这不是自己的问题。 真遗憾啊... “你也卡在这一步吗?连你那样惊艳才绝的人,也无法突破这一步吗?呵呵,我也到这里了...” “我追上你了!” 盟主心中升起一股喜悦与失落。 他带着千万遗憾,最后看了一眼那虚幻瀑布,在自己眼前化作光点消散开,紧接着,他神游天外的心神,又一次回到了这残酷的现实之中。 “撒手!” 东灵君的腕骨生疼。 下一瞬就要被捏碎,他提起凌虚剑,朝着任豪急刺而出,剑光化形,带起十几道剑影,足以把血肉之躯刺成筛子。 但... “铛” 无上十二器的锋锐,竟被挡在任豪身前三尺,不得寸进。 就好像是迎面撞在了生铁之上。 气盾。 这护身罡气,竟已凝结到实质,就连仙家宝刃,都破不开? “啪、啪” 任豪十指收紧。 在痛呼声中,两声脆响,代表着东灵君和红尘君的腕骨,被捏的粉碎。 什么仙家锻体,仙家之躯,真气护身,在此时之下,就和纸一样。 “仙人?” 任豪那双燃烧着火焰光弧的双眼,看着眼前被扣住的两个蓬莱剑客。 在地面震动,真气爆鸣,龙卷横生,白烟狂舞中。 他语气沙哑的说: “谁许尔等,来我人间?” 盟主双臂挥起,两个千年老鬼就像是鞭子一样,被他随手抬入天空,又在拳劲爆发里,被狠狠砸在地面。 “哐” 红尘,东灵两人落地,如战锤般在地面轰出两个丈许大坑,碎石横飞中,狼狈不堪的两人,手腕被任豪死死扣住。 复尔再次旋转,又一次轰入地面。 任豪就如小儿玩闹,抓着两人反复横摔。 在舍身决燃烧中,已达这方天地极限的气力与暴动真气,如水膜一样罩在两个千年老鬼体内,隔绝真气,压得他们根本无力抵抗。 就连防守都做不到。 羞辱。 都是其次。 真正可怕的是,殒命之危,就在眼前。 此时任豪已不是天榜了! 先天大圆满什么的,已经无法形容他。 他已进入了另一个境界,那是凡尘与仙灵之间的境界,若非世间通天之路已断,在刚才那一瞬,任豪就能蜕凡入仙,成就武君之体。 但即便被强行卡在凡俗,那也已是凡俗顶端。 没了灵气,这千年老鬼如没了牙的蛇,欺负一下小辈尚可,面对燃烧自我的任豪,现在的他们,是弱者。 不折不扣的弱者! “轰” 北军营地正中,有闷雷闪过天际,黑夜之中,风云变幻,任豪之力,已能搅动天地异象。 若有灵气,此时便要形成劫数,淬炼躯体。 狂风肆虐。 盟主散出体外的阴阳真气,在这北军之中,卷成暴怒狂风,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他眼角的光弧跳动的越发明亮。 在身体表面,也有破裂伤痕,血迹溅出。 身体在崩溃。 先天之躯,承受不了这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重压,但任豪不管不顾,继续推着舍身决从六分进入九分。 “哐” 他身上衣物爆裂,血染之躯,睥睨天地。 双手上的天机无常,这墨家至宝正在快速变化,以适应任豪不断注入其中的真气,天机无常表面的墨家密符也在挪移跳动,就似被在黑夜中点亮。 这双拳套,是十二器中最神秘的兵刃。 它的神异之处,除了任豪和钜子之外,无人知晓。 而现在,它要被揭晓了。 “唰” 任豪双手抓着两个千年老鬼,最后一次砸入地面,闷雷声中,大地悲鸣,两人被轰入地面,砸出两个天坑来。 此时的东灵和红尘,哪里还有仙家之人的一丝优雅出尘,两人就像是在垃圾堆里住了几个月,又和野狗抢食。 身上长袍碎裂不堪,脸上面具也被燃烧真气压得粉碎,伤痕遍体,血液横流。 两人狼狈之中,内心也是溢满恐惧。 他们知道,任豪放开他们,不是气力已竭,更不是心怀怜悯! 绝杀已到! “走!” 东灵君拖着碎裂的手腕,一跃而起,红尘君紧随其后,但两人刚跳出天坑,背后便有任豪双拳打开。 快若闪电! 不是夸张的形容,是当真如此! 快的就如划过夜空的流火,绝杀之拳,势要击杀这两个千年老鬼。 两人曾是仙君,就算虚弱复苏,反应还在,东灵回身刺出一剑,凌虚剑式毫无保留,一瞬间似有千把剑破刃而出,洋洋洒洒,组成毁灭剑阵,刺向背后重拳。 但,无用! 花里胡哨,一拳破之! “哐” 两仪神拳刚猛无双,迎着千道剑光打出去,将那些似真似假的剑影打的粉碎,亮着光芒的天机无常,正面打在凌虚剑颤抖的剑刃之上。 巨力压来,这千年人仙人留存之物,被任豪开天一拳,压成u字形。 仙剑悲鸣不休。 但依然在濒临败毁之时,为主人堪堪化解这一拳的绝杀之力。 只是,还没等东灵君借着力道逃跑。 天机无常上,却又爆发出一股不逊于之前的拳劲。 “砰” 凌虚剑,断! 仙剑碎片,四散而出,一脸惊愕的东灵被恐怖拳劲打中躯体,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入地面两丈之深,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 但他停都不敢停,抓着断剑便没命的朝着黑夜逃窜。 红尘君,就没那么好运了。 蓬莱三仙剑中的红尘剑,早年间,就已被折搬山毁掉,他手中握着的,是蓬莱道君为他找来的名刃。 但比起仙剑,差的太多。 他没有凌虚剑护体,只能以名刃和红尘剑式,试图拦下任豪。 刚才还能生效,直击心神的红尘剑术,这会根本扰动不了任豪燃烧的意志,那一拳袭来,正打在红尘君长剑顶端。 天机无常和那长剑接触的瞬间,江湖名刃便粉碎开来。 是真的粉碎。 这一瞬在红尘君眼中,似是带出了慢动作,他能清晰看到自己手中剑的剑刃,被巨力压碎成齑粉,一寸一寸的断开,根本阻拦不住。 “哐” 红尘君持剑的手臂,在下一瞬就像是被炮弹掠过,在鲜血四溅中,被整个从身体上撕下来。 他以为这就完了。 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但... “砰” 无双拳劲再次来袭,在红尘君惊愕恐惧的注视中,那一拳迎面而来,天机无常自拳套刺出的爪刃,闪着森森寒光。 就像是黄泉之门,已被开启。 “噗” 打出两拳的任豪,停了下来。 在他身后,无头无臂的尸体,摇晃了一下,砸在他身后。 红尘君的脑袋,如爆炸一样粉碎开。 这一拳。 吓呆了周围所有人。 包括高兴在内。 所有人都手脚冰冷,心神崩溃,所有对江湖天下的认知,都在这一夜,被任豪这一拳彻底颠覆。 那是天榜啊! 天榜啊! 不是什么街边大白菜,更不是什么随手就能打发的无能之辈,那是天榜啊! 那是这片江湖的至高武力啊! 但面对如神魔一般的任豪,他连像样的反击都做到,就被一拳轰碎了脑袋,轻松的就像是杀鸡屠狗一般,这还是自己认知的江湖吗? 这等凶人武力,可还有王法! 战场走神,是极其致命的。 “唰” 蓬莱的七名半步天榜愕然之间,就看到站在原地的任豪消失不见,紧接着,两声闷响,在战场上响起。 就如鼓声一样,打在众人心神上。 让他们在惶惶间回过神来。 他们动作僵硬的回头看去。 鬼神任豪,手里正提着两具无头尸体。 而半步天榜的人数,也在刚才那一瞬间,从七人,变成了五人。 全身被白烟升腾包裹,身体皮肤专为烫红,双眼燃烧,长发飞舞的鬼神,随手将两具尸体丢到一边。 他活动着脖子,在那越发苍老狰狞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回过头,看向被吓呆的高兴,尽是恶意的,伸出手指,在脖子上划了划。 “跳梁小丑,一拳灭杀。” 鬼神任豪的声音,如索命阎罗般,在阵中响起。 剩下六人再也忍不住心中恐惧,嚎叫着转身而逃。 今夜在那烈火映照中,这些全天下最强的高手,也如孩童一般。 他们被吓坏了。 但这怎能怪他们? 面对那个如在世鬼神一样的任豪,谁能不怕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38.无人可挡 “走,别停下!走。” 混乱战场中,两个带着蓬莱面具的半步天榜,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远处逃亡。 他们越过百战军和北朝士卒拼杀的战场,千万喊杀声,也阻挡不了他们逃走的脚步,伤者的呻吟,更没办法让他们停下片刻。 他们必须逃! 背后有人间鬼神在追索,只要停下,就会身死当场。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手持双盾的半步天榜,一边逃亡,一边喃喃自语,就如失了神志,今夜所见所闻,实在太过骇人。 不只是他,身前那手持长戟,纵逃的高手,也是心中戚戚。 他们没见过仙人。 但能加入蓬莱,都是对仙人有所期待。 他们只听过古老传说中,仙人如何移山填海,只能在想象中一睹仙人之力,但今晚,他们觉得,他们亲眼见到了。 那鬼神任豪,哪怕不是仙人,但那等手段,又和仙人差多少? 一拳之下,两个天榜,一死一伤。 一瞬之间,两个同伴,生死无常。 他们可是江湖上: “那就,来!” ------------- 北军中帐,气血阵阵,坑中的无头尸体,在血泊中演绎的如此惨烈。 根本无人关注这里。 这里的地形,都被任豪那鬼神之力毁的不成样子。 在四周喊杀声中,拖着手腕,抓着断剑,身上布满血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东灵君,小心翼翼的回到这里。 他观察四周,确认任豪不在后,便纵身跳入天坑中,找到了红尘君惨烈的尸身。 他长出了一口气,半跪在地上,伸手放在红尘君心窍之处,运转秘法,不多时,这无头尸体竟颤抖起来。 “红尘,本君一时半会找不到合用躯体,本君...也不敢去找。 道君被张莫邪斩了左臂,已无法前来相助,那任豪又用了类似‘天魔解体’的功法,在他死之前,本君不愿冒险。 你别吵! 闭嘴! 先和本君共用这后辈的躯体,待本君拿回巨阙剑后,再带着搬山仙姑一起离开此地,回返蓬莱。” 东灵君的手臂颤抖,还有气劲流淌旋转,就似有无形之物,顺延着他的手臂,正转入他体内,这个过程并不好受。 从东灵君咬紧牙关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他也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十几息后,喘着粗气的东灵君自天坑跃出。 在周围即将熄灭的火光照耀下,依稀能看到,东灵君的双眼,已变成了奇异之色,左眼是自己原本的黑瞳。 但右眼却一片混乱,带着灰蒙蒙的感觉。 两个魂体,共用一具身体。 动作混乱就不说了,他们两人,乃是千年前的仙君,神魂之力何其庞大,哪怕以这个时代的东灵君,这被先天之炁温养的天榜之躯,也有些不堪重负。 “最多两个时辰!” 东灵君在心中,对红尘君笃定的说: “两个时辰之后,这身体就会因神魂压力而崩坏,我要抓紧时间,避着那鬼神凡人,去找巨阙剑,你老实点,别给我添乱。” “不急。” 红尘君虚弱的声音,在心中响起,他共享着东灵君的视野,看着手中瓷瓶的蛊虫指向和躁动,他说: “巨阙就在这附近,很好找,东灵,你先去找凡人高兴!” “找他作甚?” 东灵君低声说: “那任豪恨他入骨,以他的武艺,根本抵挡不住那任豪的袭杀,他怕是死定了。” “不,他不会死。” 红尘君笃定的说: “本君给了他‘红尘离忧丹’,再配上他那身朔雪寒气冰封伤口,只要不是被砍成碎肉,他都能逃得一命。 任豪的灵气拿不到了。 但咱们必须带一份灵气回去,免得老祖发怒,坏了我等修行。高兴那身朔雪寒气,也是仙家传承,足够精粹,正当合用。 本君之前也做了手段,听本君的,去寻他!” “好!” 东灵君应了一声,便往高兴逃亡的方向追去。 高兴那边,在任豪打碎他心脏,打裂头骨之后,他体内的寒气便控制不住,将整个身体冰封起来。 待任豪离开之后,他方才吞下的药丸,这才生效。 但也就是吊着性命,这等伤势,若不及时救治,高兴就死定了。 他自己也知道情况危急,就像是在地面爬行,努力的朝着北军那边爬去,就像是个大号的冰蚕一样,所到之处,只留下一地冰痕。 “你还真是惨。” 东灵君的声音,在艰难爬行的高兴身前响起,高兴眼中一喜,正要求援,便看到东灵君朝着他伸出手来,秘法抽动。 他体内的朔雪寒气便被一点一点的抽离丹田。 “不!” 高兴艰难的吼叫着,痛苦已淹没了他,却又无力挣扎。 他这会太恨了。 恨蓬莱人无情无义。 恨自己谋求小利,塞了心肠,竟和这样的一群鬼打交道。 但大错已经铸成,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呵,我蓬莱宝药,好吃吗?” 东灵君低声说: “朔雪寒气也是仙家法门,万变不离其宗,配着宝药,要抽走却是比凡人真气更简单的多,唉,长白寒魄那等奇物,用在你身上,真是浪费!” “你这眼神是怎么回事?怨恨本君?凡人果真无智!” 东灵君站起身来,手中羊脂玉环上,已是寒气阵阵,就好像这块玉便是由寒冰铸造一般,在月下映照出冷光阵阵。 他看着脚下已成废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高兴,弹了弹手指,轻声说: “本君虽拿走你毕生寒气,却留了条命给你。 我蓬莱一向不欠人情,高兴国师,咱们两清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39.圣火 长江北岸那边杀得血流满地,数万人拼死尤斗,杀气血气直入云霄,又有天生异变,黑夜之中,闷雷滚滚,乌云遮天。 这奇妙变化,让正邪双方心中都有不妙,似乎今晚这南北大战,正邪大战之中,正在酝酿出一些更危险的东西。 在战况进行到最激烈,双方已经压上所有,只求胜利时,一支千人孤军,绕过正面,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北军大营后方。 “冲!” 为首的雷诗音一挥马鞭,这河洛帮精锐便在李义坚等人的带领下,往北军大营后方冲杀而去。 小铁握着剑,与数百精锐一起,护在雷诗音身边。 北军两端遇袭,这会正是混乱扩大的时候,这支孤军到来,出乎意料,待他们杀入营地时,北军后方,根本反应不过来。 而这支军队,却不是来杀人的。 “唰” 李义坚抓着马缰,在夜中奔驰,从拿起一个罐子,扬手扔到北军营帐中,罐子落地破碎,便有刺鼻的气息自其中升腾。 那流淌在地面上的黑色液体。 是火油! 罐子破碎的声音,在这营地后方响成一片,不多时,一千多人所带的火油罐子,都被丢入混乱的大营之中,还有存放物资的地方。 雷诗音举着火把,骑在马上,她头上戴着白孝,竭尽全力,将手中火把丢向前方。 在她之后,还有近百根火把被丢出去。 火光飞舞,落入地面,遍地的火油被引燃,就如两条火龙腾空而起,绕着北军营帐,快速燃烧,这些火油不是乱丢的。 雷诗音出发时便计算好了,按照现在这个阵营烧起来之后,火势会飞速扩大,从后方吞没掉北军所有的突围路线。 而后方被点火,也会让在前方与南军鏖战的北军心中彻底失去斗志。 她是来给雷爷浪僧报仇的。 北朝人和魔教人害死了自己的亲人长辈,又怎么能让他们好过! 大火熊熊,今夜又是南风,风助火势,只是柱香之后,北军营地后方,就已是火光冲天。 光芒照着雷诗音的脸,那张带着妩媚的脸上,尽是平静。 她知道。 自己将迎来命中最大的魔障。 她深知这一点。 她就是为此来的。 在父亲和叔叔死后,她已不再畏惧这一切了。 她已想的通透,将所有细节都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她必须在今夜中做出一些选择,不只是为了自己,不只是为了仇恨,不只是为了正邪之争。 她身边的人,为自己付出的太多了。 现在,该轮到她,来保护那些危机中的人了。 “那里有人!火中有人!” 眼尖的易胜大喊一声,从火场中撤离出的众人,便向前看去,熊熊烈火之中,确实有人,一行人正从摇摆不休的火焰里走出来。 为首的,是身穿白色长袍,托着落月琴的阳桃。 在他身后,两名圣火护法,护持着金色的千年圣火,青铜灯盏上,没有灯油,但那火苗却烧的非常稳定,那火苗偏转着。 就像是有某种力量,在牵引着它,火苗偏转的方向,正是雷诗音所在的方向。 这一行人,自熊熊大火中走出,千年圣火在前,那爆裂的火焰,便不伤他们分毫,那些火光甚至旋转着,扭曲着。 就像是一道道拱门一样,为这一行人让开一条道路。 这一幕魔幻极了。 一些帮众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做梦一样。 “圣女已见圣火,为何还不下马迎接?” 阳桃根本不理会眼前散开的千人,他手指抚在落月琴上,双眼中似乎只有雷诗音一人,圣火掌教心中满是喜悦。 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寻到了圣火苗裔。 千年圣火不会熄灭了。 圣火教还将存在下去,一直延续下去,直到光明最终战胜邪恶,直到光明世界最终到来,那圣火之界,也将最终为他们这些忠诚信徒,敞开大门。 “别想过来!” 眼前天榜到来,确实出乎所有人预料,小铁跳下马来,提着重剑,护住诗音,眼前虽是天榜魔道,但他毫不畏惧。 河洛帮众也欲上前厮杀,但在千人启动之时,骤闻金石之声。 那声音并不尖锐,甚至带着一丝婉转,入人耳中,便像是带起种种幻象,眼前万物都不再真实。 那四周燃起的火焰,在这一瞬,在众人眼中,就好似化作滔天火海,要从天际奔流而下,将万事万物都磨灭开来。 不是幻觉。 是真的。 阳桃的手指在落月琴上勾动,四周被点燃的火焰,就像是被无形之手聚拢,托入空中,又在洋洋洒洒下,化作漫天火焰流星,朝着眼前众人扑了过去。 阳桃并不担心会伤害到圣女。 凡为圣女,掌控火焰,虽不触及圣火,没有种种神异,但万火不伤。 这火海会烧死所有阻拦者。 但圣女只会在火中浴火重生。 “噌” 烈焰自天空扑下,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和眼睛,他们看着头顶落下的火海,靠手中刀枪,又怎么能抵挡这烈焰大潮? “哐” 小铁舞起巨阙,向眼前火光乱斩,就如当年少时,分开海潮一般,将那一抹砸过来的火海撕裂开来。 “铮” 又是一声琴弦响动,灼热巨力轰在小铁身上。 在雷诗音的惊呼声中,将他整个人卷着,打入火海之中。 “不错,小小年纪,便有这等武艺。” 阳桃放开琴弦,对雷诗音说: “他便是那‘小铁’?圣女果然好眼光!随我走吧,十年之后,老夫便许你和这少年成婚,可好?” 雷诗音没有回答,但就在小铁被击飞的那一瞬,众人眼前光景复尔一变。 紫光冲宵,破天一剑自千人中突起,太阿剑气延展在剑刃之上,破空十丈,就如一把重锤横扫,将阳桃掀起的漫天火光尽数绞碎。 下一剑,便朝着阳桃本人刺去。 这缕太阿剑气,相比苏州,少了几分莽撞大气,但却多了丝精巧集中、 剑光刺破黑夜,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身穿河洛帮黑色号衣,打散头发,潜影至此,行伏杀之事的黄无惨身若游龙,掠过天空落下的点点火光,持剑往上,一往无前。 他黑色中混着白色的长发在灼热的风中飞舞,所有心神精力,都集中于这一剑之上。 凡他所到之处,大地,烈火,营帐,黑夜,都被纵横漫卷的剑气切开,地面上尘土横飞,锐利剑痕,刺的阳桃周身的气劲都向后方飞离。 圣火掌教双眼一凝,手中落月琴已来不及拨动,他将宝琴丢向身后,劈手躲过那青铜灯盏,一缕金色圣火爆裂开来,缠在阳桃周身。 灯盏之上的金色火苗,立刻就少了一大半。 就好似火苗将熄,只剩下最后一点火光。 “开!” 桃花老人向前一步,圣火加持,迎着眼前太阿剑劈手打出一掌。 圣火煌煌,金色巨掌带着无尽高温,在阳炎圣火功全力运作下,如苏州时两人交战的一幕,再次复刻。 大光明掌轰向身前,打碎紫色太阿剑气,去势不竭,又将剩余力道,尽数加在黄无惨身上,巨力涌来,将持剑刺杀的紫薇道人扼在原地,不得寸进。 金色火焰飞舞之间,两人四目对视。 阳桃眼中是一抹肃穆厌恶。 黄无惨眼里,却是一片平静,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刺杀失败而失望遗憾。 因为... 他和雷诗音一样,只是个吸引注意的饵。 真正行刺杀之事的,不是他! “嗡,嗡” 破风声气,金银双环掠过火焰,自身后燃烧的北军大营激射而来,五九钜子如御风飞驰,掠过火焰,双手操纵乾坤坎离,就如浮游炮出击。 阳环带着千钧巨力,掠过圣火护法,打在阳桃后心。 将阳炎圣火的霸烈气盾一击破开,银色阴环紧随其后,就如钜子打出的暗杀一拳,狠狠撞在阳桃后心。 “噗” 桃花老人嘴中溢出血渍,手中灯盏也脱手而出,被真气推着飞入夜里,落入身后燃烧的火焰之中。 圣火坠入凡火里,让那燃烧的火海,顷刻间膨胀一倍。 这生受天榜全力一击,又有乾坤坎离的特殊磁场,干扰真气运作,说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但阳桃不能退! 眼前太阿剑距离他面门只有不到五寸,一旦收取圣火用以御敌,怕是就要被这威道长剑捅个对穿。 身后钜子一击得手,双环收回,又在周身环绕两圈,将逼上来的圣火护法逼退。 “唰” 无锋墨剑跳入手心,黑色长袖摇曳间,钜子一出手,便是非攻墨剑绝杀一记。 轻灵的墨家真气聚于剑刃之上,朝着阳桃脖颈刺出,两人围杀,桃花老人似乎下一瞬,就要陨落当场。 “唉” 阳桃叹了口气。 周身圣火,尽收躯体,他放开了对黄无惨的束缚,回身一拳打在钜子墨剑上,拳头缠绕的金色火焰温度之高,在接触瞬间,那墨剑便融化开来。 像极了精铁在锻炉中捶打融化的场景。 但他转身挡住了钜子一击,身后便空门大开,黄无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手中剑招并无破绽,在剑鸣声中,太阿剑切开灼热空气,刺入阳桃后心。 剑刃入体,此开血肉,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便从后心刺入,从前胸穿出,就好似阳桃胸口,长出了一截雪白剑刃一般。 桃花老人面色剧震,他眼中浮现出痛苦。 但依然挥拳向前,打出爆裂火拳,将钜子逼退。 “噗” 太阿剑顺势抽出,带起灼热血花,黄无惨剑式挥起,欲要将重伤的阳桃一剑枭首。 只是长剑刚起,黄无惨便瞪大双眼。 被太阿剑刺穿的伤口,刺入心窍,切割血脉的伤口,在愈合! 圣火在伤口上燃烧,就像是铁水融化弥合,在血肉被烧焦的同时,这个致命的贯穿伤,也被弥合起来,在阳桃胸口,心窍处。 隔着皮肤,紫薇道人都能看到,一团金色火光,在他心窍里燃烧。 “砰” 刺杀的太阿剑,下一瞬转为守势,正面接了阳桃一记大光明掌。 火花爆裂间,黄无惨也和钜子一样,被打退数步。 这转瞬之间的伏杀攻势,让周围一众人,如看神仙打架一样,众人明明看到太阿剑刺穿了阳桃心窍。 但在火光点点中,那桃花老人却像是不死之躯一般。 “这,是只有历代掌教,和张莫邪那厮一人知道的秘密。” 阳桃伸手,将落月琴重新拿回手中。 他看着一脸沉寂的黄无惨,他说: “圣火不灭,掌教不死!命数无端,但除了命数之外,用了一缕圣火的老夫,今夜可不会死在你等的刀剑之下。” 他的眼神越发明亮,绕过黄无惨,落在了后方正在撤退,脸色苍白的雷诗音身上。 阳桃的老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 他说: “圣火用一缕,就少一缕,实乃天下最珍贵之物,但没关系,没关系!圣女只要回到圣火山,一切都会好的。 要迎回圣女,就得过你两人这一关?” 阳桃抿了抿嘴,燃烧着火光的手指,轻轻放在了落月琴上,金色火焰如水流逸散开,缠在每一根琴弦之上,就好似这落月古琴,也被点燃了一般。 “来吧!” 阳桃波动琴弦,圣火缠身,照亮黑夜,他说: “来吧,阻挡老夫,然后... 死在老夫手中吧!” ----------------- “你们三个!拼死也要护住大龙头!带她走!” 三个天榜在后方死斗,火海滔天,那动静大的毁天灭地,只要不是疯子,就知道这会要离这地方越远越好。 郎木头带着河洛精锐,看着身后追来的圣火教徒还有北朝军,他对李义坚三人说了一句,将怀中雷诗音丢给他们。 说完,反身带着帮众掩杀过去。 李义坚三人,带着百人,护着雷诗音向外撤离,雷诗音的诱饵使命已经完成,阳桃已经引走,不会干扰正面战事,现在该撤了。 只是,哪有那么容易啊? “圣女这是要去哪?” 眼前黑夜中,张楚提着刀,正坐在一具尸体上,在他身后,七绝精锐已是分散开来,堵死了雷诗音离开的所有道路。 “上次我放了瑶琴姑娘,已惹得阳叔震怒,这一次可不能再放过你了。” 张楚站起身来。 异色瞳孔中,倒映着一抹寒意,他随手扬起刀,便有刀意叶片悄然而生,再挥刀向前,倒卷漫卷,横扫过眼前十丈,将十几个帮众连人带马砍成肉糜。 “请圣女回返圣火山吧。” 张楚指着护住雷诗音的众人,说: “你若答应,我便不杀他们!” “张楚!你今晚,谁都别想杀!” 鬼影森森,聚幻无形,手握折扇的张岚在逍遥游那潇洒的步法中,自另一侧掠入这方对峙之境,他身上白衣染着点点血迹,就如梅花绽放。 手中折扇合拢,在指间飞舞,手里提着几个脑袋,那是在乱军中,指挥七绝门魔兵与正派厮杀的七绝长老的头颅。 “今夜北寒叔不在。” 张岚将那几个脑袋丢到张楚脚下,他对身后众人摆了摆手,又摸了摸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对张楚说: “再没人能阻止我揍你!” “弟弟,你真是出息了,就如脱胎换骨一样,父亲若能看到,该有多高兴啊!” 张楚看到张岚现身,眼中浮现出一抹赞赏。 他也摆了摆手指,身后七绝门精锐便追向圣女雷诗音,提起刀,对张岚说: “回来吧,弟弟,如今的你,已有资格与我共谋大业!你和那些正派人从来都不一样,你也别想融入他们。 回来吧,兄弟之间,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毕竟,七绝门,才是你的家!” “错!” 张岚一手握折扇,一手捻起手指,锐利风声缠绕在手指之上,还有森森鬼影自他身后浮现。 他认真的,对张楚说: “父亲走后,我就没有家了。 现在我给自己找了个新家,比你那边,好一万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40.公道 火海之中,小铁晕晕乎乎的,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什么东西抬着,快速后退。 “哎呀,你这扑街,遇到阳桃也敢上,真是不要命了!这么猛打,坏了材料,老子找谁说理去?” 艾大差的破锣嗓子,在小铁耳中响起,他扛着小铁和巨阙剑,一路往营地深处奔驰。 这魔君也不是在乎小铁的小命。 他纯粹是不想看到这副好材料被毁掉。 “放下我!” 小铁挣扎起来,他要去护着诗音。 但一股眩晕,突然浮上心头。 “他们要来了!” 一个声音在小铁脑海里响起,很是缥缈,一瞬即逝,让小铁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眼看着眼前火光滚滚而来,小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艾大差,他挥起巨阙,如扇子一样向前横扫,战气迸发。 将伸出手的艾大差逼推开,自己借着挥剑力道,向后退出好几丈远。 小铁拄着剑,喘息了一阵,他手臂上,胸口,腰腹,都有被火焰灼伤的伤痕,此时剧痛加深,精神上也混混沌沌,他有些眩晕难受。 也不理艾大差,如喝醉一样,往身后冲去。 “别去那边!” 脑海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同样是一闪即逝,小铁使劲摇了摇头,他又听到艾大差在喊他名字。 但影影幢幢,听不清楚。 他怀疑自己是吸入了毒烟,产生幻觉了,便强定下心神,继续向前飞掠到黑夜之中。 艾大差想要追,但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 他的大小眼,疑惑的看着小铁身影冲入火光烧红的黑夜,那动作,那姿势,怎么看怎么奇怪,不像是那虎背熊腰的少年飞掠疾驰。 倒像是个 女人? 哪有刚才那把他逼推开的精妙一剑,实在不像是巨阙这等重剑可以用出的技法。 这,怎么回事?—— “轰” 北军营地边缘,一阵紫黑色的烟气腾起,随风一转,便将砖石大地腐蚀的呲呲作响,那烟雾古怪,隔着二十多丈,都能嗅到一股腐烂一样的酸臭味。 “退!” 李报国一枪拍在冲来的万毒魔人身上,将他抽飞出去,顺手抓起一个受伤的兵卒,向后急掠。 “冯先生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报国看着那毒烟袭来,将一众万毒魔人都包裹其中,那些毒人吸入烟雾,便一个个抽搐不止,倒在地上。 紧接着,便有让人头皮发麻的爆裂声,自烟雾中响起。 恶心的血腥味混在风中,吹来一阵,让损伤惨重的天策新卒们面色难看。 还有的便反身呕吐,这小半个时辰,他们和魔人缠斗,已经见到了万毒魔人死后会引发的毒气爆炸。 那鲜血遍地的场景,实在是人心中梦魇。 “冯医生和万毒老人比拼,那是药王和万毒的传承之战,咱们插不上手。” 司长道撕下一条布条,缠在被毒灼伤的手臂上,他咬着牙,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对李报国说: “毒人都死了,咱们留在这也没用了。” 李报国拄着枪,点了点头,带着剩下兵卒,往另一边去,他说: “天策军的号角,就在不远处,咱们一起过去,接应袍泽。” 几息之后,李报国带着天策新卒冲过一处小丘陵,就看到正在往他们这边杀戮北朝军的摇光卫,天策小将还一眼就见到了正带着摇光卫冲阵的沈秋。 他便找了匹马,跟上去,便听到沈秋问: “万毒老头,可在前方?” “嗯!” 李报国点了点头,大声说: “冯医生已和他斗了小半个时辰有余,但仍未分出胜负!” “好!该我上了。” 沈秋长出一口气,扭头对身后喊了一声: “大将军,这里交给你了。” 说完,沈秋纵马往万毒老人的方向冲去,那里有万毒老头,那是他今夜必须杀死的人。 已答应了任叔,就必须做到! 而听到沈秋喊出“大将军”这三个字,李报国如遭雷击。 他回头看去,这黑灯瞎火的,也很难看清楚。 不过很快,就有火把点燃,让他看清楚了被摇光卫护住的那个提着宣花大斧老将。 六年不见了,他倒是老了很多。 李报国手指颤抖了一下,他有些愧疚的低下头,对那笑眯眯的看着他的老将军说: “义父,孩儿我” “战阵之上,别说这些儿女情长。” 李守国倒是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看到自己最小的义子手持长枪,一身威武,他眼中也颇有感怀,他对李报国说: “报国,沈秋走了,前锋就由你来,带着这三千摇光卫冲杀一番,让为父,看看你这些年的长进!” “遵命!” 李报国在马上行了个军礼,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自己那些新卒,为阵型前驱。 几息之后,停下的骑兵们再次启动,杀入敌阵,追亡逐北。 而沈秋骑着马,在摇光卫冲阵的号角声中,于布满了硝烟和血腥味的大营中奔驰,但刚越过那些消散开的毒烟,就看到一个人在眼前拦路。 “嘿,快来快来!老子有个好目标。” 艾大差背着天狼棍,鬼鬼祟祟的趴在营地外,朝着眼前窥视,见沈秋过来,这魔君眼中一喜,对沈秋招了招手。 沈秋跳下来,有些意外,他看着艾大差,问到: “魔君不去捡便宜,在这里作甚?来帮沈某杀万毒?” “你要杀万毒?嘿嘿,这不是巧了嘛……” 艾大差嘿嘿一笑,拍了拍手,他指了指远方燃起的大火,说: “老子方才还遇到了小铁那夯货,好像是中了邪一样,老子让月君跟过去保护那上好材料了,你这扑街不必担心。 咱爷两,今夜就把万毒炮制一番!” 听到艾大差胡言乱语的说起小铁消息,沈秋往后方燃烧的地方看了一眼,他有些担心小铁的情况。 但眼下这事,也非做不可。 “你身为魔教人,不帮忙就算了,还要猎杀同道?魔君,你可真是个大恶人。” 他拄着长枪,在艾大差身边,往营中看去,影影幢幢的看不清楚,但依稀能看到,两个人在破碎开的营帐里对坐着。 背对他的那个身影,是冯亚夫。 “老子和他扎西次仁有个屁的交情,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而且你那药王冯叔要输了。” 艾大差絮絮叨叨的说: “那老头不要命了,敢和万毒老儿比毒,万毒手中只要还有夜尽琉璃,毒术这一道,他就不会输的。 不过今晚真是来对了!” 青阳魔君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一样,如苍蝇一般搓了搓手,大小眼里都是一抹喜色。 他对沈秋说: “你这扑街这次很靠谱,老子躲在战场上,四处收集,这会已多出好些材料,都是上好之物。 可惜那个天榜被任豪打爆了脑袋,就连那垂死的高兴,本君都因畏惧鬼神之力发觉,也没敢去寻,真是晦气。” “这么猛?” 听到艾大差所说,沈秋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他说: “杀了个天榜,还把高兴打的垂死,听你的意思,还杀了好几个高手?” “半步天榜,杀了七个!” 艾大差抓着散乱胡须,左手捏了个七的数字,语气复杂的说: “老子这一生,除了张大哥之外,没服过谁,今晚,却是服了那任豪,当真厉害,拼着身死,把这魔教和那蓬莱的脊梁骨,都一拳打断了。” 话说到这里,艾大差却又突然高兴起来,他抿着嘴说: “不过任豪也死定了。 他燃烧精元到现在,怕是油尽灯枯,待他死了,老子再去抢来尸首,呵呵,想想都美啊。若是能把眼前万毒也收拾了,今晚就是大丰收! 你小子赶紧准备,去杀了万毒,魔教今夜一连失去两个天榜,必将沉沦,你小子也能名动天下了。” 艾大差如此说。 “噌” 沈秋也不纠结,眼中凶光一闪,将百鸟朝凤枪向下狠狠一刺,八尺长枪没入大地,这样先藏起来,一会打完再来取。 手指在刀匣上一拍,许久不用的摇光刀落入手心。 温顺异常。 “你有什么计划?” 沈秋起身问了一句,没想到艾大差也要来凑热闹,他也不会拒绝这魔君的帮助。 艾大差从腰后取出追命,连上箭杆,他眯起大小眼,说: “简单的很! 万毒老儿本就不以武艺见长,仗的就是一身毒术横行天下,此番又被药王下了药,弄得虚弱不堪,老子用追命偷袭,他定然躲不开。 待他被老子偷袭重伤,你再冲上前去,用你那奇特爆衣功猛攻一番,十有八九,便能得手。” “万毒魔人会自爆的。” 沈秋故意不满的说: “普通高手自爆都能毁掉周身十丈,这万毒老头,要是舍身自爆,百丈以内,怕都没有活物了。 魔君,你这是让我去送死!” “所以老子给你这个!” 艾大差笑呵呵的,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玉瓶,递给沈秋,说: “这里面,是大姐杀月君时用的大黑天邪蛊,因为用过一次了,所以虫儿只要飞出去,很快就会死,对于万毒老儿这等毒术高手自然无用。 但前提是他活着。 在万毒老儿将死之时,你要把这虫儿丢入他身上,断了他心神和躯体相连,他自然就不能自爆了。 嘿嘿,看老子对你好吧? 这等奇物,可都给你了。这算是下了血本,都押在你这扑街身上,可千瓦别让老子赔的底裤都掉了。 事成之后,名声归你,万毒老儿尸首归老子。” 艾大差抓起天狼棍,左臂一挥,便有钢丝缠在天狼棍上,他说着话,就要开弓射箭,却被沈秋阻拦下来。 “冯叔还在那,你这追命一去,万毒死不死,我不知道,冯叔肯定是死定了。我要先把他带出来。” “哎呀,你们这些人,做事真是惹人厌烦!猎杀万毒这等人物,怎能无人赴死做饵?” 艾大差骂了一句,但看到沈秋表情,他便撇了撇嘴,说: “老子操纵追命在五丈引爆,你去把那老头丢出五丈之外,一定要快!一旦被万毒察觉,这买卖就干不了了。” 沈秋点了点头,他待入营帐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艾大差,他狐疑的说: “以魔君的手段,拿下一个虚弱的万毒老头,问题不大吧?为何非要找我一起?” “老子惜命啊。” 艾大差坦荡荡的说: “你都知道万毒老头不好惹,老子就不知道吗?万一这大黑天邪蛊给的时机不对,让万毒老头自爆了,老子不就给万毒陪葬了? 材料虽好,也要有命拿才行。 以身犯险,这么傻的事,老子才不做呢。” “你踏马” 沈秋听到这话,便爆了句粗口,但艾大差说的很有道理,他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你再不去,那药王就要死了。” 艾大差催促道: “想救人,还这么磨磨蹭蹭,你这扑街,是不是盼着他去死啊?” “干!” 沈秋对艾大差狠狠的比划了一个中指,运起精妙提纵,在舍身决三分开启时,如幻影般闪入眼前营帐之中。 “噌” 弓弦声动,在他窜出去的瞬间,艾大差就松开手指,追命箭激射而出。 待沈秋落入冯亚夫身侧时,快若疾风的追命箭,也在青芒闪烁间,刺入了万毒老人一丈之外。 “走!” 舍身决开到九分,沈秋抱着全身颤抖,双眼紧闭的冯亚夫,如幽影般,一跃蹿出五丈之外。 “砰” 追命箭在后方引爆,千根牛毛小针在艾大差的操纵下,一股脑的刺向起身飞掠的万毒老头。 但这个距离,他根本躲不开。 “艾大差!你这狗杂碎!老夫必要杀你!!!” 万毒痛苦的怒吼声,在追命爆发的小针尖刺中响起,犹如厉鬼嘶鸣。 而沈秋抱着冯亚夫窜出数丈,药王艰难的睁开眼睛,将一物塞入沈秋手中,他语气艰难的说: “有埋伏杀生毒,吃了,百二十息,可保无虞扇子!抢过来,万毒必死!” “唰” 冯亚夫话音刚落,整个方圆三十丈的营寨之内,四处腾起赤红色毒烟,只是升腾瞬间,便将整个营寨尽数笼罩。 沈秋眯起眼睛,将怀中冯亚夫,朝着艾大差的方向抛了出去,又将手中那蓝色丸药,塞入嘴里。 丸药入口清甜,周围那带着古怪香气的赤色毒烟,也无法再近身。 但只有一百二十息的时间。 两分钟 寒气自沈秋周身升腾,覆盖住口鼻皮肤,阻拦赤烟近身。 而凄凄惨惨的万毒老人,也在这一刻,一瘸一拐的自毒烟中走出,他半个身体,后背上,插满了追命箭的牛毛小针。 再加上和冯亚夫比了三轮毒术医术,这会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噌” 长刀出鞘,沈秋踏步上前,寒气阵阵。 那一日,长江南岸那些爆裂的尸骨,那地狱景象,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他语气冷冽的说: “若这种时候都杀不了你,那沈某以后怕就再没机会了。” “区区小辈,还想杀我?” 万毒是倒驴不倒架。 明明虚弱到极点,却还非要摆出一副前辈老者的姿态,他抓着夜尽琉璃这万毒黑扇,狞笑着对沈秋说: “又是为了什么公道,正义,来杀老夫的吗?真是惹人发笑!” “砰” 摇光当头一刀,虎啸声起,匹夫刀意纵横毒烟,万毒的护身护身毒瘴,被这一刀劈开,惊得万毒后撤几步。 然后,他便听到沈秋说: “正义?不,太虚伪了。沈秋只是单纯看你这恐.怖.分子不顺眼罢了。 你这等毒瘤,压根不该出生在这人世间!尔等的出现既是个错误,那现在,就该沈某替天行道,纠正这个错误!”手机端:: “苍髯老贼!皓首匹夫!万毒受死!” 赤红毒烟把四周遮的满满当当,艾大差扛着昏迷的冯亚夫跑出几步。 他听沈秋咆哮,便回头看了一眼那蔓生的红烟,似是被吓到一样,如小女儿一样伸手拍了拍胸口。 这神经病低声说: “哎呀哎呀,杀生毒烟,果然有埋伏啊,幸亏老子没亲自去。 沈秋唉,好好打,打死万毒老儿,若是你不幸死了,老子会用心把你做个上好机关人,送去陪在你娇妻身边。 你已后事无忧,打啊!打踏马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41.杀生苦毒 赤烟阵阵,名为苦毒,又名杀生,乃是万毒门奇毒第三,激发时便有杀生毒瘴。 凝而不散,风吹不动,入此毒中,任你是江湖好汉,还是平头百姓,十息之内,都要苦毒入体,魂飞魄散。 这毒,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防御奇毒。 万毒老人何其狡诈,他要和药王与这万人沙场决一生死,怎么可能提前不布下防备,避免他人打扰这千年传承的决死争斗? 现在,传承之斗已经接近尾声。 他与冯亚夫各用三轮毒,他撑到了最后,冯亚夫却已是风中残烛,奇毒加身,随时都会殒命。 而在这个当口,真的就有人闯了进来。 也不枉他一番布置。 万毒老头此时狼狈。 一身黑衣上血迹斑驳,除了各自用毒时喷出的血渍之外,还有追命箭上百根牛毛针刺入躯体,带来的跗骨之痛。 五丈之内,接了一记追命箭,这伤势,比他强得多的仇不平都很难压制,更别说不以武艺见长的万毒老人。 他在毒和针的双重打击下,已是极端虚弱,这是他成名以来,从未有过的窘境。 一身武力,已被消去十成之四。 就如沈秋那句话说的。 若这种时候,他都杀不了万毒,那江湖上唯一可以抗衡万毒毒术的冯亚夫被废掉之后,江湖正派人就再没机会杀死万毒了。 “冰甲虽好,但挡不住的!” 万毒左手持扇,轻盈摇动。 黑扇流转之间,各色毒烟混杂散开,就好似手持黑缎,飞舞不休,在他身前一丈,手持摇光的沈秋身上寒气阵阵。 刀式流转,刀刀夺命。 这魔人似讥讽,似沙哑之声,在滚滚毒烟中显得异常躁动愤恨,他就如喷涂毒液的毒蛇,对眼前沈秋说: “你这黄口小儿,真当老夫万毒魔君是浪得虚名?若是如此轻易,就能被你避开,老夫这一身毒术,还不如废掉罢了。 冯亚夫给你清毒丹,又如何?百二十息,呵呵,用不了那么久!” 万毒眼中凶光一闪,见沈秋被千百毒烟加身,步法虚浮,刀式也变得凌乱一些,便知眼前这河洛大侠,已被奇毒入体,成了待宰羔羊。 他上前一步,左手持扇,右手五指紧扣,挥拳打出。 动作僵硬诡异,就如僵尸出拳,袖中毒粉升腾,恶臭扑鼻。 恶鬼夜叉拳! 万毒绝学,拳劲阴戾,拳风带毒。 威力在江湖三流和江湖绝技之间来回反复。 主要是看使拳者毒术如何,毒术高深,一拳打出,带着十几种毒物,那便无人能铛。 万毒门的武艺,都是这个尿性,和毒师毒术密不可分。 “砰” 这一拳打在沈秋肩膀,火光腾起,就如赤红之火蔓延全身,拳风烈毒爆发,将沈秋身上冰甲掀开来。 裸露皮肤,与周身上百种混合毒雾接触瞬间,便有嘶嘶作响的腐蚀声。 只是一瞬,赤灰斑点,便如水泡一样,遍布沈秋肩膀胸口。 疼的河洛大侠刀式走形,本该劈向万毒头颅的摇光刀,被万毒手中夜尽琉璃扇轻松挡开。 “啊!” 沈秋似是吃痛,体内真气气势一变,右手紧握,便是一记两仪神拳打向万毒。 后者僵硬的恶鬼夜叉拳也是拳式突变,自僵硬转为灵巧。 就好似江南采茶女,在云雾中采取清茶叶,又柔又慢,像是蝴蝶飞舞,五指挪移间,那散落的毒粉,就像是颜色各异的落花花瓣。 这一手掌法着实漂亮,还带着某种柔美意境。 威力不凡。 两仪神拳打来的刚猛拳劲,被这幽冥落花手在飘荡之中,三次阻挡,最后拳掌交接,刚猛力道被腐蚀殆尽。 神拳打来,只是让万毒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老夫确实不善武艺,但这是和其他天榜相比!” 万毒冷笑一声。 他与沈秋两人,兵刃相接,拳掌相接,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几寸,浑浊毒烟就如清晨水雾,缠于两人身侧。 每一秒都有奇毒突破,施加在沈秋身上,嘶嘶作响,或寒或热,麻布刺痛,口鼻之间,更是世间百味流转。 全靠雪霁真气高速运转,堪堪抵御,还有冯亚夫给的解毒丸药,那是最后一重保险。 但百二十息的时间,已过大半! 万毒老头那枯瘦阴沉的脸,就在沈秋眼前。 嘶嘶作响,咔咔爆鸣。 毒烟腐蚀时,朔雪寒气也在冰封万毒的手掌手臂。 但他毫不在乎,一掌推出,将沈秋退后数步,手腕一甩,红色药粉飞舞间,烈毒加身,将那寒冰飞快褪去。 有夜尽琉璃在手,这老头便是真正的万毒不侵,而沈秋... 他不行! 扎西次仁那满是藏人特征的脸上,带着阴森冷笑,在黑扇如黑蝴蝶般摇摆间,他对沈秋丢下狠话: “哪怕是重伤之时,对付你一个区区地榜,也是手到擒来!” “十息之内,杀了你!再把你挫骨扬灰!” “嗷、嗷” 回答这狠话的,是三记兽吼。 沈秋在原地挥起摇光,贪狼刀气拟型而出,撕开毒瘴,在赤红的黑夜里划过诡异弧线,朝着万毒老人飒飒砍去。 后者脸色微变,他拖着麻木的左腿,有些狼狈的左右挪移,以黑扇拍打,将三道刀气凌空打碎。 又见沈秋喷出一口血,咬着牙持刀上前。 动作踉跄。 “呵呵,撑不住了?” 万毒心中大定。 困兽犹斗罢了。 这杀生毒瘴,可是他的主场! 在这毒瘴中,他不惧任何高手。 “唰” 走形的刀式,带起虎啸刀气,砍向万毒额头,又被后者运起晦涩的万毒魔典真气,在身前三尺打碎开来,散落的刀气砍得周围泥土四溅横飞。 但沈秋砍出这一刀,自己似乎也已是强弩之末。 “砰” 沉重摇光拄在身前,沈秋气喘吁吁,毒气入体,让他眼前光景都有些模糊不堪。 毒气喷涌,沈秋喉咙一动,如反胃一样,呕出一口五颜六色的血,他伸出手,擦了擦嘴角,咳嗽几声,在这杀生毒烟中,语气沙哑的说: “老头,你有没有算过?你刚才,和我接触过几次?” “嗯?” 万毒老人在几丈之外,正欣赏着沈秋这一代大侠,被自己的毒一点一点腐蚀,一点点夺取生命的那种绝望挣扎。 这种场面是他最喜欢的,他总是会沉浸其中。 而听到沈秋询问,万毒一时有些茫然。 确实,刚才短暂交手,他和沈秋有数次接触,但这... 这又如何? 莫非他沈秋也是个毒术高手? 已经让自己中毒了不成? 呵呵,夜尽琉璃在手,自己可是万毒不侵! “让沈某告诉你个秘密吧,扎西次仁。” 沈秋松开插在地面的摇光刀,他摇晃着身体站起身,握紧十指,对眼前万毒说: “在你近我身前十尺时...沈某,就已经,赢了!” “砰、砰、砰、砰、砰” 万毒体内骤然暴起连串声响,之前借着对搏,被送入万毒体内的朔雪寒气,以神爪之术,同时爆发,万毒体内,阴冷气针横生开来。 正在经络运转的万毒真气,就如被卡上数个锁头。 在这一瞬,便被强行停止。 阴冷剧痛如潮水袭来,让虚弱重伤的万毒眼前一黑,几乎瘫软下去,他这一身伤,除了靠夜尽琉璃扇压制毒术外,全靠着浑厚真气抵住体外牛毛小针。 真气一停,那些插在经络中的牛毛小针便顺着血液流转转开,这是痛上加痛! 哪怕只有短短几瞬... “哐” 舍身决九分升腾,沈秋体内如火焰燃烧,三倍增幅的真气,将力量压入四肢百骸,就如一团烈火,在沈秋体内燃烧开来。 毒素依然在生效。 但却无法阻止沈秋如疯虎暴起。 朔雪,雪霁两股真气缠绕拳头,绝杀一拳打入万毒身前,将毒瘴驱散,左手扣成爪状,鬼哭狼嚎之间,寒冰蔓延,如鬼爪横拍。 在万毒身上连打五记,黑血四溅,寒冰透体。 双拳回收几分,又是两仪神拳迎面打来,一左一右,打在万毒胸口,九分舍身决烈如怒火,沸腾的真气给沈秋带来不竭之力,让骨裂声在毒瘴中响的如此震慑人心。 三息之间,万毒就如一个最好沙包。 被沈秋变着法的将自己掌握的所有拳掌之术倾泻而出,就如鬼影忽闪,缠于身侧,打的万毒全身喷血,就如水囊破碎。 “啊!” 万毒老头也知绝命之时已到,他捕捉不到沈秋挪移的身影,只感觉身前鬼影阵阵,便也不加分辨。 手中紧扣的黑扇扬起,使百种毒烟同时爆发,试图将沈秋逼退。 但一抹熟悉的刀光,却在眼前亮起。 刀... 贪狼刀,张莫邪的那把刀。 而这刀光,却是自己从未见过。 “无生!” 沙哑艰涩的声音,在毒雾中响起,那霸烈刀光中隐有虎吼响彻,只是随手一刀,却充满了一股匹夫横行的意味。 这是沈秋目前能斩出的绝杀一刀,是他对刀术的所有理解汇聚而成的最后一刀。 这一刀亮起,环绕周身的毒物被逼开三尺。 而刀光落下,万毒感觉虚弱的自己,就好像是被丢入了一片白茫茫的荒原之上,秋风吹拂着身体,入目之处,皆是从天而降的孤寂霜雪。 就好似来到了辽东之地,万里无人烟。 万毒身在这刀意中感悟苦寒离别,在那一瞬,当真有种孤寂难熬的心意。 沈秋这一刀蕴含刀意,其中已衍生意境,颇为苦寒。 一抹死亡阴影,也以此覆盖在万毒心头。 “休想!” 这魔人不管不顾的举起左手,试图以十二器的坚韧,挡下这一刀,但刀光忽闪一记,并未和夜尽琉璃碰撞。 只感觉混杂落雪的秋风一闪,便有清凉之气在手腕上升腾。 万毒踉跄着后退一步。 他低头看向自己左手,伤口冰封,无有一丝鲜血,但整个手掌已消失不见,待万毒再次抬起头时,就看到从而天而降的夜尽琉璃黑扇,正被沈秋握在手中。 不好! “咳、咳” 沈秋左手持刀,右手抓着黑扇,唰的一声打开。 在剧烈的咳嗽声中,原本缠绕在他周身,要将他灭杀于此的百种毒烟,就好似畏惧某些东西,在一瞬间远离了沈秋。 本已跗骨夺魂的杀生毒瘴,也被沈秋手中的黑扇硬生生剥离开。 沈秋那惨白的脸色,也变得舒适了一些。 “夜尽琉璃,毒道宝兵,取人性命,又万毒不侵。” 沈秋归刀入鞘,后退几步,将插在地面的摇光刀提在手里,他抬起头,看着口喷鲜血的万毒,他说: “药王和万毒的传承之争,本该是公平的,双方各靠手段,于万般凶险中求得胜机,但万毒尊主你,却用这夜尽琉璃作弊! 这宝物在手,不管冯叔给你的毒再霸烈,你也不会死,这场比斗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 你一开始就赢了,却还要装作公平大方。 真不要脸!” 沈秋提着刀,感受着体内正在被夜尽琉璃黑扇一点一点驱散的奇毒,他向前行走,万毒似是要转身逃离,但没了夜尽琉璃的压制。 冯亚夫之前的三轮毒的残余,也在他体内爆发开来。 这是比什么刀伤内伤更可怕的伤。 作为毒术大师,万毒很清楚,任由这些毒在体内破坏会带来的下场。 “沈某听说,善水者必溺于水。你用这扇子杀人,杀得那么开心,想来,自己死在这扇子之下,也会很开心吧?” 沈秋看了一眼手中夜尽琉璃扇,他并不懂这扇子的用法。 但现在,他不需要懂。 他抓着黑扇,扬手挥起,朝着万毒连挥三记,缠绕在扇子上的滚滚毒烟呼啸而来,缠绕在万毒周身,让他瘫软在地。 他试图以万毒魔典的真气,化解这些奇毒加身。 但... “噗” 摇光刀起,寒刃破空,沈秋维持着投掷的姿势,见那宝刀刺入毒烟,插入万毒胸口,带着这魔人飞起,破体而过。 就如旗杆一样,插在被腐蚀的不成样子的地面上。 “啊。” 万毒知道自己要死了。 不仅因为摇光一刀刺穿心窍,坏了生机,还因为体内百种毒素已失控,再无法调和,就算没有摇光这一刀,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他看到沈秋走过来,那因奇毒加身而变的浑浊的眼中,也有最后一抹混杂在痛苦里的狠绝之意。 夜尽琉璃不是谁都能用的。 身为无上十二器之一,它也有如其他宝刃一般的坏毛病,随意接触便会被奇毒加身,死于扇下。 万毒不清楚为什么这凶狠扇子,在沈秋手中如此温顺。 但他此时已不在乎了。 “老夫,咳、咳,纵横天下,此生不亏!你杀了老夫,又能如何?” 万毒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开始跳动起来,就好似一只怪物,要撕裂他躯体,冲出人间,灭杀百丈之内存在的万事万物。 沈秋躲不开的。 他断掉自己命数的那一瞬,他就已经踏入黄泉。 “啪” 一个瓶子砸在摇光刀柄,撞得粉碎。 在万毒最后的视界中,看到的,便是一支黑色的,长着七八只脚,又有蝎子一样尾椎的怪虫。 趴在一截还带着血肉的冰封骨指上,发出阵阵悲鸣,如暗器般,张牙舞爪的朝他扑来。 同归于尽的最后希望... 就此黯淡。 那在采石矶南岸,惨死于万毒手中的数百名江湖客渴求的公道,今夜,被沈秋要回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42.战争 十几息后。 在艾大差诧异的注视中,衣裳破损,动作踉跄,腰间插着黑扇的沈秋,扛着被冰封的万毒尸身,动作踉跄的从杀生毒瘴中漫步走出。 他身上的黑衣已被腐蚀成布条一般的乞丐装,身上皮肤各处,都有五颜六色的疮疤,还有黑色血渍蔓延全身。 这江湖上没有谁能身中如此多的毒,还能行动的,就连任豪都做不到。 若不是夜尽琉璃驱散毒素,这会沈秋也该随着万毒一起去了。 “哟,真杀了!” 魔君一脸惊喜,迎上前去,根本不理会凄惨的沈秋,而是如宝贝一样,接过万毒的尸身,放在地上,满脸柔情的查看起来。 嗯,少了只手,问题不大,用机关术很好弥补。 尸身完整,心头插着一截冰封骨指,刺穿了心窍,但问题不大。 这太棒了。 万毒老儿一身奇毒,若能保留下来,自己就将收获一个天下至毒的毒人傀儡。 嘿嘿,这可比什么月君好用多了。 沈秋也不理会身后发出古怪笑声,就如偷到鸡的狐狸一样的艾大差。 他喘着粗气,走向躺在地面,如植物人一样,被奇毒折磨,已无法行动的药王,一屁股坐在冯亚夫身边,抽出腰间的黑扇,在冯亚夫眼前挥了挥。 他轻声说: “冯叔,万毒死了。这药王与万毒的传承之战,是你赢了,赢得光明正大。” 冯亚夫眨了眨眼睛,他已无法回答。 但浑浊眼角,有热泪流淌。 自己,终究没辜负他人,终究是给那些惨死的亡魂,报了仇,不负这药王之名。 沈秋想把夜尽琉璃放入药王手中,为他驱散体内毒素,但却被艾大差一声爆喝打断,青阳魔君扛起万毒的尸身,这已经是打算离开了。 他睁开大小眼,对沈秋说: “那扇子又不是谁都用的,你不想害死冯亚夫,就别发疯了。把他送回苗疆凤凰城去,黑蛊族长仰阿莎婆婆,手段厉害的很。 总有办法救她情郎的。” “嗯。” 沈秋点了点头,他握着夜尽琉璃,运起雪霁真气,要快点将毒素排出体外,看到艾大差要走,沈秋便开口说道: “我给了你万毒,你欠我人情,去帮小铁!我随后就到。” “行行行。” 以往脾气古怪,喜怒无常的艾大差,这会得了万毒尸身,正是心中高兴的时候,也不在乎沈秋的指拨。 他转了个方向,就往小铁离开的地方飞掠去。 这魔君心里想的很好呢。 若是小铁那货,也不幸死在这不安定的夜里,那自己拿走他尸身,就算是沈秋,也说不出什么的。 嘿嘿。 看来今夜老天爷,真是眷顾他艾大差。 这趟便宜捡的,真的是钵满盆满。 另一边,小铁正在后营处,在冲天烈火的映照下,和张岚一起,与张楚搏命厮杀。 张岚牛皮吹的大,但他和张楚的兄弟厮杀,终究是他输了一成,待小铁赶到时,张岚已经被张楚打的只剩下只剩下防守之力。 甚至都守不住。 这不怪张岚不够厉害,惜花公子相比苏州时,已经厉害太多了。 可惜他的进步,和自家哥哥一比,却是太慢太慢。 自掌握了叶落杀生刀后,张楚的势力已达飞跃,他本身就高,又有张莫邪留下的种种奇功辅助,还有七绝门中的各种锻体奇物加持,又在千年圣火下修行数月。 说他武艺进展,一日千里都不为过。 沈秋四人组里,杀伤最强的山鬼都无法压制他,更别提张岚了。 不过,这会的局势,却有些古怪。 张岚在三人交战中,就像是个看客。 不是他不想出力,而是此时的小铁,很奇怪,他根本没有配合张岚的意思,甚至连张岚的呼唤都不回答。 只是一个劲的抓着巨阙,蛮横乱舞,看似鲁莽,但每每对搏,却又能将实力远高于他的张楚压制住,甚至还能带起精妙变招,抓住破绽,将张楚打退。 而那巨阙舞起,小铁周身数丈,都有气劲横飞,敌我不辩,张岚根本不能上前。 每次他试图帮忙,都会被小铁回首一剑劈飞。 “这夯货,怎么和中邪了一样!” 张岚身上血迹斑斑,刚才被张楚砍了一刀,正是身上伤痛加身之时,他自己也异常焦急,但眼前这阵势,自己实在是插不上手。 在思虑片刻后,张岚跺了跺脚,做出决定。 他飞身掠入黑夜,去找雷诗音了。 小铁赶来,肯定也是为那河洛帮大龙头来的,若是能寻到雷诗音,带她去安全之地,小铁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张岚感觉大杀四方的小铁中了邪。 实际上,真实情况也确实差不多。 小铁还是那个小铁,但他此时精神上却已是一片混沌,好像是自己在舞剑,但又像是被另一个人带着,被另一个人操纵着躯体。 那种感觉相当奇怪。 就好似同一副躯体里,塞进去了两个魂,而且两个魂还在争夺躯体的控制权一般。 小铁此时,是听不到外界呼唤,也很难感知到外界变化,他思维昏昏沉沉的,就像是发了高烧的感觉,眼中只剩下挥刀砍来的张楚。 他心中也有一股蛮劲,要将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一剑拍死! “哈!” 眼见张楚刀式再起,小铁提着巨阙,在战气横飞中,如山巅翻落巨石般,以霸烈之势,合身扑向身前,不管不顾,地面犁出沟壑,尘土四溅中,一剑砍下。 “哐” 战气顺延剑刃飞出,轰在地面,撕开大地,就如地下寄走的爆裂之火,蛮横冲向张楚,将他蓄势待发的刀式强行打断。 “巨阙剑,就该这么用!” 在昏昏沉沉的小铁心中,方才那个如鬼魅的声音再起,带着一丝严厉,就如指责,又如教导。 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不辨男女。 就如雾中怪声,让人头皮发麻。 “拘泥于剑术本身,基础打的再牢又如何? 要用本君这把巨阙剑,心中就得有股跋扈气! 你这小儿,天生神力,根骨强健,明明是个练剑的好料子,但心中却懦弱不堪!总是心怀善念,想着万事圆满,但总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道心不坚! 难成大事! 这副好身板给你,当真是浪费至极。” 那声音带着几分不屑。 在小铁感知中,就如锁链横来,将他意志束缚住,在这一瞬彻底失去身体控制,就好似被丢入囚笼,只能以第三方的奇特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重新动了起来。 这一动之下,原本流淌在小铁体内的龙虎战气,就如点了火的汽油,那怪声接入躯体的瞬间,龙虎战气运转徒然快了七分! “砰” 小铁健壮的身板,这一瞬就如被打裂的水囊,鲜血几乎从每一个穴位喷出来。 龙虎战气,本就天下至锐,此时运转的速度,已超过小铁能承受的程度,就如任豪一样,就像是这一瞬打开了体内某个限制器一般。 那些腾出体外的鲜血,被高速运转的战气包裹,化为血雾,升腾在小铁周身,让他本就凶绝的气势,再盛三分。 他活动着肩膀,就如开闸猛兽,十指活动间,全身骨骼都在咔咔作响,就好似除了身上枷锁,让这八尺之躯,又凭空大了一圈。 “啪” 他缠绕血雾的手指,扣在了身前巨阙剑柄上,那缠绕在剑柄之后的黑色锁链,也如蛇一样飞转起来,主动缠在小铁手臂之上。 仰起头来,对眼前持刀的张楚露出了一个森森白牙的笑容。 脸上肌肉扭曲,犹如地狱恶鬼,这分跋扈冲天的笑容,配上那如剑锐利的眼神,让张楚寒毛倒竖,眼前这少年,就好似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危机感迎面而来,张楚也不再留手。 他手中长刀挥起,刀气冰冷,让黑夜肃杀三分,百千叶片浮于周身,就如秋日林间,一片片落叶飞旋,每一片叶子上,都汇聚着夺命刀意。 “唰” 张楚黑袍流转,刀刃向前轻轻一挑,风吹叶动,刀意叶片打着旋,挥成刀刃风暴,朝着小铁当头卷下。 “小辈,看好了!” 眼见刀叶而来,小铁抓起巨阙,扛在肩上,吐气开声,扣住锁链,将巨阙如流星锤一般挥起。 “本君这一招,叫‘铁锤’。” 沉重巨阙被锁链带着,在小铁周身旋转一周。 战气包裹,在重剑上汇聚成型,又在一圈甩完的最后一瞬,被打回手心。 那沉重力道,在他双手横扫向前时,便如一把无形铁锤,带着狂风漫卷,狠狠锤向眼前飞来的千万刀叶,就如铁锤砸在铁毡上。 “砰” 两股力道撞在一起,黑夜中便荡起冲击波一样的气浪。 张楚砍出的千万刀叶,在铁锤一击下,被轻松打散三分之一。 剩下的都强行停在原地,在巨阙带起的狂风推动中,剩下的叶片在风中打着旋,最终抵挡不住狂风漫卷,竟反向朝着张楚飞来。 “嗯?” 张楚的两色瞳孔中,也是一抹愕然至极。 这叶落杀生刀自学成之后,还从未遇过到这种情况,眼见杀生刀叶被巨力打击,不但聚而不散,反而被裹挟着朝自己这边飞来,他心中倒也来了兴致。 下一刀横向辟出,又带起杀伤叶片,将眼前袭来的刀叶在空中打落。 刀叶碰撞,杀气四溢开,就像是千万把剑刺入地面,将地面刺的千疮百孔,而在烟气升腾中,小铁拖着巨阙,又如重振之士,闪入张楚身前五尺。 巨阙横扫而来,被手中长刀用巧劲拨开。 但剑刃并未落空,而是在手腕中轻轻旋转,后者也以巧力拨动,让重剑之势不去分毫,又在挥舞之中重新蓄能,辟出第二剑来。 这招式... 怎么说呢? 已经不再是小铁舞剑了,而是巨阙在带着小铁腾挪,就好像剑才是本体,这把剑在这一瞬有了生命,就像是在自我运动。 而小铁的存在,只是在剑招与剑招之间充当衔接,用巧力蛮力交互,使剑刃上积蓄的杀气和动能越来越盛。 只是五招之后,张楚就已面色大变。 眼前这把剑上的力量,比之前大了五倍不止,而且还在继续累加,除非他硬吃一记,卸去剑上所有力道,否则这剑上动能便会继续累加。 但问题是,就算现在的五倍力量,以张楚这身板,硬吃一记,也绝对会重伤。 不得进,不得退。 战斗的主动权,已在转眼之间,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小铁手中。 “你师父告诉你,天下武功,唯力不破,可惜你只懂了第一层,只会用蛮力,现在本君给你展示的,便是最高层!” 那声音在小铁精神中,对小铁说: “眼前这小辈,已落入绝境。 硬吃剑招,他会重伤。 一直躲闪,他终会死! 胜负已分! 你,看懂了吗?” “嗯。” 小铁回了一句,他看着眼前被持续不断的蓄能,彻底逼入绝境的张楚,张楚的武艺远在他之上。 但现在,这个神秘人以不超出小铁极限的武力,轻松压制了张楚。 让小铁心中大震,就好似拨云见雾。 原来,沧海剑诀的后续剑招,那些师父从未教他的,是这样的... 他反问到: “阁下是谁?为何帮我?” “本君不是帮你!” 那声音厉声说: “本君是在自救! 他们就要来了,本君此次怕是在劫难逃,但幸亏被烈火君的圣火冲击,提前苏醒,还有一丝生机,就要落在你这小辈身上。 但不是现在。 你且用心记下剑招,免得还未救出本君就身死江湖。 本君现在教你的,是沧海剑式两种进阶剑术之一的沧海击朔式,待...” “哐” 那人尚未说完,背后便有金色火光腾起。 灼热真气就如爆炸一般,从身后冲来,打断了两人交谈,被压得痛苦不堪,如落陷阱的张楚,双色瞳孔中,也露出一抹喜意。 破局之时已到! “想得美!” 烈焰灼身间,小铁发出一声不男不女的讥笑。 张楚后退,还未脱离,便见到眼前一直蓄能的巨阙剑式一变,积累在剑身的力道,以天女散花姿态,朝着他迎面打出。 “唰” 张楚心知危机,体内真气也是骤然一变,那一夜在苏州用于保命的真气大茧再次浮现,白色真气层层叠叠,将他包裹起来。 “砰” 万钧之力,加持身体,通玄缚命茧被一剑破开,但那剑锋去势已尽,再无力道,张楚被巨阙一剑拍在胸口,战气充盈中,手中长刀片片碎开。 他被人也被砸飞出去,狼狈的摔在一团火中,胸口参差不齐,被这一剑拍断了几根骨头。 好在,留了条命。 张楚捂着胸口,看也不看身后,踉跄着冲入黑夜之中。 而在金色火花腾飞之中,扛着巨阙的小铁转过身来,便看到手持落月琴的阳桃,正从焚世之火中漫步走出。 老头衣衫破碎,很是狼狈,身上布满了剑痕。 但他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盟主安排的天榜袭杀,失败了。 “唔,这是烈火君,千年之后的传承?” 小铁心中那个声音,打量了一下阳桃,对小铁说: “他可比你厉害多了,圣火入体,生死断离,唯有毁掉神魂,或砍成齑粉才能杀死,但以本君此时虚弱,这世间毫无灵气,连恢复都做不到了。 罢了,便趁着这机会,给你再看看,沧海剑式的另一路。 时间不多,能学会多少,看你机缘吧。 但小辈,你要记住本君名号。” 小铁摆出一个古怪剑式,如巨石生根,直面烈火阳桃,毫不畏惧。 他低声说: “本君名为...搬山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43.留言 阳桃今夜,乃是不死之躯。 金色的圣火在他体内燃烧,代替了苍老躯体所剩不多的生命力,这缕圣火是千年圣火中分出的一丝,乃是冠绝天下的奇物。 它能使万物燃烧,也能使将死之人伤势自愈。 可惜,这都是要以消耗圣火为代价的。 如今圣女不存,圣火无法维持,用一丝便少一丝,若不是今夜之战实在太过凶险,阳桃也不会如此浪费的使用这教中圣物。 但只要他体内圣火不灭,今夜的阳桃便是全能提升,天下无敌! 就算是鬼神任豪赶来此处,也奈何不得阳桃分毫,圣火于体内燃烧之时,那股热量带来的力量,也让阳桃清晰的触摸到了那俗世的,眼前这无能之辈,居然也敢阻拦仙人行事! 不可饶恕! “唰” 背后剑匣中断裂的凌虚剑破匣而出,在东灵心神一动下,化作一道利芒,狠狠刺向泥土中打滚的小铁。 但这必杀一剑,却诡异的停在了小铁面门之前,不得寸进。 银色的乾坤坎离阴环,不知何时,已贴在小铁后心,强横磁力爆发间,压得断裂的凌虚剑不近分毫。 而钜子的身影,也在黑暗中现身。 他已凄惨无比。 机关手臂被阳桃烧毁,腰腹机关,更是被打的支离破碎,若不是全身都已替换机关,这种伤势,钜子定然是活不下来的。 但这一瞬,这几近报废的墨家躯体,却成了小铁最后的救命稻草。 “唰” 金色阳环自钜子完好的手腕飞出,带着千钧之力,砸向东灵背后,要将这蓬莱凶徒逼退。 而一直在外围冷眼旁观的阳桃,见钜子现身,也是冷笑一声,背起落月琴,舍身朝着钜子打来。 刚才那混战,让这墨家钜子逃了。 没想到他还敢回来。 既然回来了,那就别走了! 阳桃眼中尽是凶光,双掌打出,烈火熊熊,朝着钜子头颅打来,刚才那一阵交战,他已摸清楚了这古怪墨家钜子的唯一弱点。 脑髓! 哪怕全身都被改造又如何? 不似凡人又如何? 不惧伤势又如何? 这装模作样,装神弄鬼的墨家机关术,终究是有缺陷的,烧毁了脑髓,五九本事再大,一样得死! “砰” 乾坤坎离阳环打散东灵护身真气,钜子收回阳环,扣在手中,奇兵翻转外形,刺出利刃,正朝着东灵后心而去。 若他不放手,这一剑便会刺穿这蓬莱妖人的心窍。 到时候,千年老鬼无处可去,又没了躯体保护,只能被天地汲取灵气,消散在人间之中。 墨家传承千年... 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非攻兼爱护众生,不使妖邪乱人间! 钜子这一刻,心中已尽是杀意,他根本不理会身后打来的大光明掌,哪怕这一掌打中,就会要他命,但他不在乎了。 与任豪一样,钜子既来了金陵,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只是两人目标有所不同。 任豪是为了打垮魔教,而钜子,则是为了这复苏千年老鬼而来,刺杀阳桃,那只是看在任豪决死的份上,附带着帮个忙罢了。 可惜,阳桃的暗中准备,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滚!!!” 三人兔起鹰落,眼看着东灵将亡,钜子将死,阳桃将成最后赢家,一切似乎都已无法改变,但这最后一刻,姗姗来迟的人,终于赶上了。 “嗖” 爆吼之间,追命袭来。 艾大差牙呲目裂,就如夜中猛兽,提着天狼棍合身扑来,引爆追命,刹那间,细碎小针,以阳桃为中心,五丈之内,破尽万物。 “轰” 袭向钜子脑袋的大光明掌回收一记,金色烈火缠绕周身,将刺向自己的牛毛小针融化在炙热火焰中,但还是有点点血光在阳桃胸前暴起。 而钜子是机关之躯,根本不惧追命爆裂。 反而是那些牛毛针如雨一样打入东灵体内,让这蓬莱老鬼痛呼一声,凌虚断剑如闪电乱舞,飞入后心,挡住了金色阳环的夺命一刺。 “艾大差!你疯了!” 阳桃双眼赤红,愤怒吼叫,而艾大差跳入烈火,手中天狼棍没有章法的乱舞起来,朝着阳桃劈头盖脸的猛打下去。 这青阳魔君脸色狰狞,双眼中尽是混乱之色。 就好像眼前阳桃,就是自己的绝对仇人,出手之间,不留一丝余地。 “你竟敢杀他!你竟敢害他!” 艾大差势若疯虎,大吼大叫,神态癫狂至极,他的大小眼里,也有红光跳动,天狼棍带起阵阵杀气,他声嘶力竭的大吼到: “老不死的东西,只能死在老子手里!你敢杀他!老子便要杀你!阳桃老儿!受死!受死!” “大差...” 钜子那边,逼退了东灵,将阴阳双环悬于体外,他从艾大差那边收回目光,碎裂面具之下,双眼中也有复杂的光。 艾大差对他的杀意,不是假的。 若有机会,魔君杀他不会犹豫,但这会,他舍身护住钜子,也不是假的。 这师徒之间的关系,当真是扭曲到极点了。 “别慌!东灵,本君刚才察觉到,搬山君已经醒了。” 在东灵君这边,眼看钜子搅局,这蓬莱老鬼便有退意,他不怕钜子,那机关人也是重伤,真打起来,拦不住他。 但鬼神任豪就在这夜里神出鬼没。 一旦被他抓住,那今晚可就万事皆休。 他已有退意,但红尘君的喊声,却在此时响起: “别管那把破剑了!把搬山君也吸纳到这身体里!然后便走!不要停留!” “嗯。” 东灵也是应了一声,能成仙君,都是尸山血海中拼杀过来的,千年前的残酷,比现在也少不了多少,心下一定,便挥起凌虚断剑,千光化剑,逼退钜子。 他如妖鬼现身,错步上前,一把拍在巨阙剑上,化作手爪,秘术再起,狠狠向外一拉。 “小辈!记住本君告诉你的。” 小铁心中,搬山君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找到那奇异之人!本君与你等是一伙的!来救我,我会暗中相助的!越快越好!” “唰” 搬山君的神魂,在下一瞬被从巨阙中抽离,顺延着手臂,融入东灵体内,这身体里本就承载了两个神魂,这会再来一个。 入体瞬间,东灵君的先天之躯,就有崩溃之态。 “蠢货!” 搬山君大骂道: “还不赶紧走!随便找个容身之躯!尔等是想害死本君不成!你们这些蓬莱狗东西!本君千年前就知道,尔等不怀好意!” “闭嘴!” 东灵抓回断剑,拼着被乾坤坎离打中心窍的力道,整个人飞身而起,带着一连串的血瀑,落入黑夜之中。 三个神魂争吵不休,就如自己和自己吵架一样。 看样子,他们在千年前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44.火之圣女 “快走!” 张岚双手在身前连连挥舞,万花灵玉指飞舞如风,将身前拦路的七绝精锐一个个的点倒在地。 在他身后,李义坚三人护着雷诗音,一路跟随。 李义坚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黄无惨。 这天榜高手全身都是灼伤,手里还死死抓着太阿剑,却已是昏迷重伤。 两个天榜袭杀阳桃,本该是十拿九稳。 就算杀不了,逼退也毫无问题,但阳桃提前做了准备,带了千年圣火过来,让这十拿九稳的刺杀,也终被破去。 哪怕以太阿剑天下锐利,遇到这样一个打不死的魔人,黄无惨手段再高,又能如何? 天榜之间搏命厮杀,都是攻击力远高于防御的。 被打中数次,便要重伤。 但阳桃不惧生死,就像是锁了血一样,亡命互攻中,自然是正派落入下风。 在桃花老人狂轰乱炸之下,还能捡回一条命,已经说明这紫薇道人手段高超了。 几人身上到处是伤,好在于洛阳得了奇遇,三人都学了上好功夫,有了护身之力,在这死斗之中,才坚持到现在。 而雷诗音手里也提着把刀,刀刃上还有血迹,也是趁乱杀了几个。 但她初学武艺,就算再有天赋,也难以在一夜之间成为高手,这会是四人护着,正在朝战场之外撤离。 北军大军似是败了,这惶惶黑夜,火光冲天中,到处都有溃兵四散。 一片兵荒马乱。 “诗音,快走,还愣着干什么?” 张岚打出一拳,将眼前七绝妖人打飞出去,他回头看着雷诗音,后者正回望后方,那里有金色的火光在闪耀。 “小铁在那里!” 雷诗音抓着手中刀,她大眼睛里有复杂神色。 按照现在的情况,她要走,完全可以。 但这一走,小铁那边就再无援军了,阳桃赶过去之后,小铁几乎必死无疑。 “不。” 大龙头咬着嘴唇,她回头看向那方燃烧的冲天火焰,将手里长刀丢掉,回头对身后人喊到: “你们走!我去帮小铁!” “你怎么帮?” 张岚急得急火攻心,他看着雷诗音冲向火海,便要伸手拦住她,他大喊到: “你武艺低微,前来做饵,已引得阳桃现身,盟主给你的任务你已经完成了,现在该走了!你若再去,便是羊入虎口,除了送死,还能...” 下一瞬,张岚的话说不出来了。 雷诗音冲入火焰里,就像是自杀一样,但随着她前进,那些爆裂的火焰,却好像是张开双臂,将雷诗音温柔抱住。 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中,雷诗音就如火中精灵一样,转眼就消失在大火里。 几息之后,雷诗音重新冲了出来。 她怀里多了一样东西。 那华丽的青铜烛台,被她抱在怀中,不见丝毫高温灼伤,而在那烛台之中,正有一缕似要熄灭的金色火焰,如豆子一样,圆润的烧着。 这一瞬,张岚心中心思急转,之前对雷诗音这一趟行为所有不解的地方,都在这一刻如拨云见雾般清晰开来。 他瞪大眼睛,看着在火中走了一圈,却毫发无伤的雷诗音,又看着她怀中那一丝圣火,他愕然的喊到: “你是故意的!你这次来金陵,根本没想着回去!雷诗音!你要去圣火教当圣女?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我很清醒。” 雷诗音看着怀中那豆子般大小的圣火,她能感觉到圣火的灼热,那焚尽天下的无常,但这温热却包裹在她周身,就似同出一源。 在那火中,似有某些力量在呼唤她,就如呼唤游子回家。 她轻声说: “爹爹浪叔舍命救我,瑶琴青青护我如亲人,沈秋哥哥视我为家人,小铁对我情深义重,你们对我有情有义,我又怎能安享太平,当做一切危机都不存在? 只要我还在,阳桃就不会停下追袭,你们就还有危险。 魔教若是真的联合一处,与北朝坑壑一气,洛阳又怎么保得住? 天下乱了。 张岚,我看的很清楚,这天下已经乱了。 我练武不成,心中又有恨意,还留在这里,只能是你们的拖油瓶,但若我去了圣火教,成了唯一的圣女,便能制衡阳桃,使圣火教与魔教不再一条心。 我能给你们再挣得一些时间... 这是我能给你们做的最后的事情,你,不要阻拦我!你们为我做了那么多,该我回报你们了。” 说完,雷诗音便将手伸向怀中烛台。 “住手!” 被李义坚扛在肩上的黄无惨厉声喊到: “触了圣火,你就成为真正圣女,你便再无回头路了!傻丫头,别!” “我,从来都没有回头路啊。” 在背后火焰映照之中,雷诗音抽了抽鼻子,脸上已尽是泪痕,她对眼前众人弯了弯腰,鞠了一躬,她努力的露出一抹笑容。 那笑容如此苍白。 她心中有恐惧,也有不舍,但在心中那股勇气的推动下,她的手指最终触摸在金色豆子一样的火焰上。 她闭上眼睛,轻声说: “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忙啊。你们爱我,我也爱你们...” “轰” 雷诗音的手指触摸在金色火光的那一瞬,金色的火焰就如爆裂开来,如流水般缠在雷诗音手指上,在一瞬便将她娇小的身躯尽数覆盖。 而周围北军营地中,那冲天燃烧的大火,也像是被圣火唤引。 在无数人愕然的注视中,所有火焰都翻卷起来,朝着雷诗音这里翻涌而来,像极了大海怒涛,舞成漩涡,只是几息之中,这片黑夜便安静下来。 黑暗重新归于这方混乱之地,再无一丝火光腾起。 而在黑暗包裹中,还有一道火苗在燃烧。 雷诗音。 雷诗音便是黑暗中那唯一的一道火苗,她张开双臂,仰着头,闭着眼睛,黑色长发在脑后飞舞,每一根头发上,都有火焰在烧。 就像是火炬一般。 这一幕太魔幻了。 让见过大世面的黄无惨,都一脸愕然,他也从未见过圣女真正的姿态。 而笼罩营地的火光消散,堵着北军撤退的火海消弭,让成百上千的溃军都从四面八方涌出,没命的逃亡,这混乱的声响,惊醒了雷诗音。 她睁开眼睛,身上所有火光都尽数收拢于体内。 那双眼神,似也变得冷漠下来。 她看了一眼身前众人,又将目光放在那些四处逃亡的溃兵身上。 “小铁...” 她轻声念了一句,转过身,便朝着小铁奋战那边走去,走出几步后,似是觉得眼前这些拦路的溃兵太烦了。 扰人清静! 她抬起手,轻轻一弹,一缕微不可见的金色火星,自手指飞出,划过几丈,落入地面。 “轰” 金色的烈火,便如倾盆大雨,自地面升腾而起,火光乱舞,但凡被火焰接触到的人,都会在短短几息之内,被焚成灰烬。 雷诗音此时,心里也终于知晓。 为什么当年,张莫邪破了圣火山后,要给她母亲和姑姑自由了。 当年若是母亲和姑姑死守在圣火山里,就算阳桃败了,张莫邪也休想掌控圣火教。 以圣女和千年圣火的契合,若是打定了主意死守,哪怕是天下武艺第一的张莫邪,也只能看着圣火燃烧而无可奈何。 这,根本不是人间之力。 这是千年前的仙术,跨过千年后,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抹余晖。 圣火教的最终武器,根本就不是掌教阳桃,阳桃无论如何要寻回圣女,也绝对不只是因为圣火将熄,他要找回的,是圣火教傲立天下的最终力量。 火之圣女,这才是圣火教手中,最锋利的绝世兵刃。 雷诗音拢着双手,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踏过黑夜。 在她身后,留下一个个灼烧的脚印,只有一地随风飞舞的灰烬。 在她身后,万灵焚烧,一物不留。 她不需要再无能哭泣,也不需要再坐视亲近之人为她舍生忘死,更不需要心怀恐惧。 她已得到与生俱来的力量,并和那力量合二为一。 拿起最憎恨之物,保护亲人。 在憎恨与亲人之间... 她选了后者。 --------------- “哐” 布满尖锥,犹如狼牙棒一般的天狼棍,打在金色烈焰之上,溅起火光漫卷,但却无法再向下压制分毫。 艾大差脸色剧变,当即就要抽身而出。 但打出去的天狼棍,却被阳桃燃烧的手指,死死攥住,桃花老人已面若寒霜,见艾大差又拿出追命,便劈手打出一掌。 金色的火光腾起,化作掌印,拍在艾大差身上,将他的真气打散开,火气入体,让魔君仰头喷出鲜血。 “啊!” 艾大差势若疯虎,左臂抬起,在机簧声中,暗藏于手臂中的追命箭不管不顾的近距离爆发,但在起爆瞬间,便被阳桃的烈焰包裹。 那些小针还未飞出,便被烈火缠绕,融化开来。 “你这疯子!” 阳桃咬着牙,扣在艾大差的机关左臂上,烈火加身,那精铁打造的手臂,竟化为铁水,融化开来。 “放开!” 乾坤坎离,阴阳双环飞射而来,一左一右打向阳桃,卷的烈火纷飞,逼迫阳桃将艾大差仍在地面,双掌挥起,将力贯千钧的双环打飞出去。 独臂的钜子单手勾起,那双环环绕一周,复尔打向阳桃,却又被落月琴的燃烧音刃打退出去。 “尔等这些墨家人,真如捏不死的蟑螂!” 阳桃身缠烈火,恨恨的说: “今夜老夫便大开杀戒,将尔等杀个干净!” “铮” 落月琴再响,燃烧音刃铺天盖地而来,钜子手臂中甩出锁链,将痛苦的艾大差拉回身后,他看了叛逆弟子和重伤的小铁一眼,便叹了口气。 阴阳双环展开来,挡在身前,欲要以此身,挡住这阳桃的必杀一击。 “轰” 金色的火光突兀腾起。 就在钜子身前升腾,就如金色火墙一般,将燃烧音刃吞没其中,在那火墙浮现的瞬间,阳桃脸上,眼中所有的杀意,都在这一瞬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发自心底的惊喜! 那种喜悦,就好似绝处逢生,就好似坠入黑暗,却又看到了一缕光明。 他不再理会等死的钜子三人,而是回过头去。 在黑夜中,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漫步而来,她踏足之处,野草大地都在燃烧,化作漫天飞舞的灰烬,散入黑夜之中。 “掌教,停手吧。” 雷诗音看着重伤的小铁,她低声说: “我和你回圣火山去,侍奉圣火。但我,有三个条件!” “说!” 阳桃身上火焰尽数收拢。 他抬起手,在手心那一缕金色火焰飞起,脱离他掌控,而雷诗音也抬起手,就如向导一般,为那团千年圣火指引方向,最终精准的落在她手心之中。 一夜死战,这缕圣火只剩下不到之前的三分之一。 就和灯烛的火苗一般。 它在雷诗音手指上燃烧,似有膨胀之态,看的阳桃惊喜连连。 这一瞬,整个世界对于他来说,都再无意义。 他眼中,也只剩下了那一团燃烧的火。 那对于他而言,就是一切。 “我要救回小铁。” 雷诗音说: “你要教我,用圣火救人的方法。” “好。” 阳桃面色温和,就如看着自家孙女,他语气轻柔的说: “老夫现在就教,反正你以后也要学的。” “第二个要求。” 雷诗音说: “我要掌教,杀尽这长江北岸,所有魔教人!自此之后,圣火教脱离魔教,不涉人间纷争。” “好。” 阳桃毫无纠结,想也不想的回应到: “除却已借给张楚的七护法和三万圣火兵,从老夫之下,剩余圣火教徒,再不染武林江湖,再不涉天下大势。 若是你早些回来,老夫也根本不必到这金陵来。” “最后...” 雷诗音抿着嘴唇,她看着阳桃,她说: “我要掌教的落月琴!” 这一次,阳桃眼中浮现一抹愕然,他乃是爱琴之人,这是他除了侍奉信仰之外,唯一感兴趣的事,他摸了摸手中落月琴。 眼中多有不舍,他问到: “你要这琴,做什么?” “沈秋哥哥和瑶琴姐姐成婚,我未送出礼物,心中有愧,此时既离了凡尘,便要送出礼物,以全心中遗憾。” 雷诗音燃烧的长发,在脑后飞舞,她仰头说到: “瑶琴姐姐乃是天生琴心之人,又曾救我一命,我自然要送她这世间最好的琴。” “行。” 阳桃犹豫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将落月琴放在地面,他说: “若给圣女血裔,又是天生琴心的瑶琴,也不算辱没了这把琴。但诗音圣女,老夫不是送给她的。只给一年,老夫还要收回它。 此琴乃是老夫心爱之物,更是圣火先祖留存奇物,容不得旁落世间。 若那时,沈秋小儿保不住这把琴,就别怪老夫。还有,瑶琴与沈秋结合,产下女婴时,老夫也要带走她!” “两年!” 雷诗音争辩道: “两年之后,掌教随便行事,至于下一辈之事,也轮不到我来阻拦!” “好!” 阳桃笑眯眯的摩挲着胡须,眼中身上,再无一丝杀意,温和的就如沈秋当年初见他一样。 他看着雷诗音,如看着世间瑰宝,他说: “老夫许你这三个条件,但诗音圣女,你也要用心侍奉圣火,若两年之内,圣火不得恢复二十年前光景,咱两人之间的协议,便尽数作废! 你可愿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45.国师之死 黑夜已过大半,将迎来黎明,而长江北岸之地,只有残火阵阵。 那些火焰在烧,它们就像是散落的满天星辰,落在这片战场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团火都在烧,那些火光腾起的方向,都指向同一处。 雷诗音就站在那火光偏转的中心。 阳桃在她身前。 今夜击溃了三个天榜,刚才还要大开杀戒的桃花老人,这会平静的不可思议,他目光慈祥,就如邻家老爷爷一样。 而那视若珍宝的落月琴,就被放在身后灰烬之中,等待着下一个人将它取走。 阳桃在等待着回答。 等待着雷诗音的回答。 “我,愿意。” 雷诗音长出了一口气,圣火也在她体内燃烧着,这世间奇物,让她心神平静到不可思议,哪怕看到小铁重伤,她心中其实也无太多感怀。 就好似,被那圣火托举到云端,如神灵般冷漠的俯视众生。 雷诗音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她已触摸圣火,已成圣女,这种姿态便已成常态,再也无法脱离。 她扣紧了手指,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这一刻,她用三个条件,把自己卖给了圣火教。 “好。” 阳桃心中那悬起的心思,也垂落下来,他对雷诗音招了招手,带着她,走向重伤的小铁。 钜子本想拦路。 但看到雷诗音那平静眼神,又听到方才她与阳桃的对话,便知道,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这个娇小的,不到十六岁的女孩,付出了莫大的牺牲,将阳桃和圣火教,排除出了江湖天下之外。 这等以身饲虎的壮举,让钜子也不得不心生感慨。 他让开了道路,阳桃蹲在小铁身边,雷诗音则跪坐下来,按照阳桃的交道,以圣火最温和的姿态,将双手贴在了小铁胸口。 搬山君之前操纵小铁躯体,抵挡阳桃一记必杀,几乎榨干了小铁所有的精血气力,若不得补充,就算小铁恢复过来,也会留下伴随一生的暗伤。 阳桃看着雷诗音驱使圣火的姿态,他温声说: “老夫知道,你与这仇不平的孩儿,有婚约在身,呵呵,老夫不拦你心中所愿,免得伤了彼此情分。 他日,若这小铁有本事把你从圣火山带出,老夫也乐见其成! 你不必担心老夫会伤害你。 诗音,你可以信任老夫,就如你信任小铁与沈秋一般,老夫所求的事物,是你们不懂得。 老夫也不在乎你们如何看待我。 只要你用心侍奉圣火,老夫便答应你任何事情!” 雷诗音就当没听到一样,她这会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操纵圣火,灌入小铁体内的动作上,这千年圣火何其霸道,又是融入体内。 稍有失控,便会将小铁从内部焚烧成灰。 小铁无法动作。 他只能躺在地上,看着雷诗音用圣火救他,他眼中尽是绝望,尽是痛苦。 “别...别去,诗音...让我死吧,你...别去!” 小铁语气生涩的说: “我是个,废物...我保护,不了你,也护不住我爹爹和师父...我是个身缠厄运的人,任何靠近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诗音,让我死吧...你别和他去,别去! 别让雷爷和浪僧的...牺牲,白费。” “不,不。” 雷诗音面色柔和,她大眼睛中毫无离别的悲伤。 她一边帮小铁用圣火灌体,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说: “你不是废物,小铁,我这前半生,除了沈秋哥哥,没见过比你更勇敢,更出色的人,你不要这么自怨自艾,你才十六岁。 哪有十六岁就天下无敌的? 张莫邪都做不到。 你以后的路还长呢。 咱们以后的路还长呢。 你听我说,这是我这几年,最后一次和你说话了,你要用心听。” 雷诗音闭上了眼睛,在火光升腾中,她说: “你呀,你和沈秋哥哥,刚好是两个极端。 你有武道,你愿意付出一切保护我们,但你却无目标,你不知道该往哪走; 沈秋哥哥有登: “自我圣火教立教以来,千年之间,只有张莫邪一人入圣火山,还能全身而退,你觉得,你能和张莫邪一样吗?” 小铁沉默不语。 没有反驳,没有顶撞,甚至没有回应。 有些话,说出来就没意义了。 有些事,也不只能靠说。 他已在抓紧时间,将诗音留在他体内的圣火吸纳到周身各处,锻造躯体成兵刃。 那一缕圣火,就在小铁心窍之中,阳桃就好像根本没看到一样,任由这教中宝物流落出去,他不能取走,一旦取走,便是和雷诗音不死不休了。 但让小铁留下它,又如何呢? 就算这少年以后真成了下一个张莫邪,那几年之间,千年圣火也将恢复全盛,有圣火在,他阳桃,一样不会输。 “下一个破你圣火山的,定然叫折铁!阳桃老儿,你今日放虎归山,来日有你后悔的!” 小铁没开口,心直口快的艾大差替他说了。 钜子扛着艾大差,一步一步走向黑夜之中,阳桃哼了一声,也紧随其后。 他们要去的地方一致。 他们也都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那熟悉的风。 那狂烈的风。 那只会随着一个人的出现而吹起的风。 头顶之上,黑夜之上,星河之中,北斗七星正在诡异变幻,就好似银河倒影,低垂而下,在星河中带出丝丝残影。 能造成这种奇景的,只有一个人。 北斗星御张莫邪。 天下第一。 在失踪十几年后,他又一次现身了。 而他为何现身,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任豪要死了。 一代豪侠,今夜落幕。 这一瞬再无什么正道魔教的区别,有的只是对强者的认可和遗憾,有的只是对力量的尊重 他们要去送行。 顺便观礼。 看看这天下第一的名头,花落谁家。 ---------------- “该死的任豪!该死的南军!害死的蓬莱!狗杂碎!都该死!” 北军营地之中,一连串的低沉辱骂,混杂着几句北国国骂,在黑夜中回荡着。 高兴捂着心口,拖着残破的身体,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断枪,一瘸一拐的往营中去。 他凄惨极了。 胸骨层次不齐,显然是被打断了十几根骨头,额头处鲜血流淌,又被重物打裂的伤痕,让头骨整个凹陷进去。 心窍之处,还有惨烈的伤口,似是被贯穿一样。 说真的,这样的伤势,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若不是红尘君之前给了他那丸真正的仙物“红尘离忧丹”,他早就死在任豪拳下了。 那仙物当真奇特,被撕碎的心窍,这会已经开始愈合。 再有几日功夫,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就都能痊愈了。 但高兴,却一点都不感谢红尘君。 他恨他恨得要死! 那蓬莱狗贼,抽走了他苦修多年的朔雪寒气,连体内寒脉都一并破坏,如今高兴还活着,但却如剑君一样,成了一个真正的废人。 即便是能活下来,再想苦修武艺,都很难做到了。 高兴并不认输。 蓬莱有秘法,难道他五仙观就没有吗? 只要能回到朔雪宫中,便能起出此先祖留下的秘宝,还有那些丹方,不知道能不能让自己被毁掉的根骨复原。 但最少留个念想。 实在不行... 就学那曲邪! 反正这阴阳双修术,又不只是蓬莱有,以往高兴看不上那等阴阳秘术,但现在,却由不得他了。 “呸!” 国师骂了一句,他拄着断枪,绕过一处被焚毁的营寨,他低声说: “等着吧,你们这些狗杂碎!等着本座恢复过来,便要把你们一个一个的,统统捏死!一个个的,统统都...” 下一瞬,骂骂咧咧的高兴愕然愣在原地。 同时走入废弃营地,脚步虚浮,还在吐血的沈秋,也愣在了原地。 两个重伤之人,就这么在死寂的夜色中。 你看我,我看你。 四目相对。 足足五息之后,高兴丢下断枪,没命的就往后方奔逃。 而沈秋咧开一抹灿烂的笑,顺手抓起背后百鸟朝凤枪,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 他拼杀了万毒,这会也快要油尽灯枯。 但相比在生死之间转了好几圈,已成废人的北朝国师,沈秋无疑是占着优势的那个。 “噗” 这场追逃都没持续超过十息,在百鸟朝凤枪的嘶鸣中,高兴狼狈逃窜的身体,就被锋利的亮银枪带起,冲出一丈多,扎在了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他不是躲不开! 他感知到了,先天之躯的感知还在。 这躯体毕竟是先天之炁淬炼过的,坚固的不似凡人。 但感知到,却躲不开。 而且刺来的长枪,也不是凡俗兵刃。 “沈某以为,杀了个万毒,已是沈某今日走运,却没成想,国师大人也如此有礼数,隔着这么远,都要来送人头。” 沈秋擦了擦嘴角伤口迸发的血渍。 在满嘴腥甜中,他上前几步,将逃跑的高兴擦在原地,顺手将长枪拔出,他看着高兴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真的想要说些什么。 但这会,他却有些意兴阑珊。 杀这么一个人。 有什么好说的? 又不是自己打败的。 自己只是运气好,捡了个漏罢了,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 “咔” 沈秋的左手扣在了高兴的下巴上,他看着高兴的眼睛,他说: “我师父死在你通巫教手中,今日杀了你,我师父泉下有知,轮回往生时,自然再无忧虑。 国师,永别了。” “唔唔,呜呜呜。” 高兴被扣着嘴巴,想要嘶喊,却喊不出来。 阴寒之气,自沈秋手心迸发,顺着他张开的嘴,一股脑的注入口鼻之中,那寒气非常熟悉,乃是他五仙观秘传奇功。 但现在,这原本在高兴手中温顺异常的寒气,却以夺命之态蔓生而来。 看着高兴那愈合的心窍,沈秋就知道,这国师肯定是用了奇诡方法,才能在心窍撕裂的情况下继续活着。 有那股吊命的力量在,他很难杀掉高兴。 但他也知道,即便同是杀人,也有不同方法。 寒气一股脑的涌入高兴口鼻,顺延着鼻腔一路向上,高兴挣扎着,他的双眼之下,似都有冰棱聚集。 他知道沈秋要做什么。 但他抵挡不住。 他的双手扣在沈秋左臂上,疯狂的抓挠,试图将沈秋推开。 但沈秋佁然不动,根本不理会那些阻碍。 他脸色平静,就好像在做一场安乐死的手术一般。 在最可怕的,窒息的痛苦中,寒气冲入脑髓,疯狂封冻,高兴眼中的最后一抹光,从憎恨,变为哀求,又从哀求,变为绝望。 最后,从绝望,变为死寂。 如冰雪一般的死寂。 十几息之后,高兴手中的挣扎,再无力道。 双手也低垂下来,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征兆。 沈秋松开了手,他后退一步,看着跪倒在地,仰着头,整个脑袋都被封冻成冰坨子的高兴,剑玉正在抖动,显然是其中已经多了一个通巫教的幻影。 高兴死了。 真的死了! “噌” 摇光出鞘,沈秋双手握刀,在寒光一闪间,那被冻结的脑袋,便从脖颈上飞了出去,砸在地上,蹦跳几下。 咔的一声,长刀回鞘。 沈秋拄着亮银枪,看着头首分离的尸体。 这下,他有千般妙法,也再难苟延残喘了。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自十几丈之外响起,圆悟老和尚虚弱疲惫的声音,在沈秋耳中响起。 “沈秋大侠,快随贫僧来。任豪盟主与张莫邪正在激斗,这将是他这一生的最后一战,你作为他侄儿,必要到场! 快随贫僧来,送你任叔,最后一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46.借尸还魂 热门推荐: “哐” 大光明掌倾泻而下,金色的烈焰在空中飞舞开,它化作一团丈许的手掌轰在地面,躲闪不及的七绝妖人被那灼热巨掌拍在地面,又卷入其中。 天榜全力一击,让张楚这一次带来的七绝门精锐尽数重伤。 运气不好的,则被震死当场。 张楚运气好一点。 或者说,阳桃避开了他。 威力十足的大光明掌并没有打在他身上,让张楚挥出的叶落七绝刀,也打了个空。 杀生叶片四处飞舞,在火焰余韵中砍入地面,溅的尘土飞扬。 让火光都散发的更加空灵,更加绚丽。 “桃叔,你真要这样?” 张楚这会脸色纠结。 他看着眼前笑眯眯的阳桃,又看了看身后那些哀嚎不休的七绝门人,他多少带着些无奈,收起手中刀,对阳桃说: “我这就带着门人离开,可好?” “不成。” 圣火教掌教一脸淡然,他说: “老夫答应了我教圣女,这长江北岸的魔教人,都得死,不能逃出去一两个,免得坏了老夫承诺。 不过你张楚不在其中,你大可安然离开。 之前说好的几位护法和三万圣火精锐,都归你指挥,老夫也不会食言,只是你带来的这些门人,就别带走了吧。 以他们之命,换我教圣女心中平静,划算的很。” 阳桃拄着自己的镶金桃木棍,他捻着胡须说: “反正你七绝门人平日里作恶多端,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一个冤枉的。” “桃叔,你也是我教中人。” 张楚拄着刀,他两色瞳孔中光芒不变,他说: “事情别做这么绝吧。” “那是以前。” 阳桃抬起左手,又一团灼热火焰,在他五指上延伸开来。 武林绝学,大光明掌蓄势待发,他温声回答说: “今夜之后,老夫就不再是魔教人了,圣火教也不再是魔教一员。今夜之后,魔教这个词在不在,还两说呢。 张楚小儿,你莫要和老夫聒噪。 让你走,你就走。 张莫邪今晚确实在这,但就你做的这些事,非要阻拦老夫完成承诺,你父亲,也不一定会跳出来阻止老夫狠揍你一顿。” 张楚无奈之下,后退两步,他看着阳桃,说: “桃叔心中还在怨我耍心眼?” 这一次阳桃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张楚。 几息之后,他随手打出一掌,灼热掌风于黑夜中再起,又一次狠狠轰在地面上,火光冲天,一闪而逝,将剩下的七绝门人尽数扼杀。 在那火光飘散中,阳桃拄着桃木棍,转身离开。 在如真正老头一样蹒跚的行走间,他头也不回的说: “怎么会呢? 老夫乃是长辈,怎么会和你这晚辈一般见识? 该给你的那缕圣火,被老夫用了,过些时日,自会有圣火送到你手里。老夫与你七绝门的情分,到此为止。 以后你呀,好自为之吧。” 嘴上说着不在乎。 但心里其实挺在乎的。 可是张楚又能怎么办呢? 他自己心都知道,是他在洛阳耍了心眼,挣来了阳桃参与这采石矶之事,现在,他的报应来了,阳桃当着他的面,把七绝精锐杀得干干净净。 他连句不满的哼声都发不出来。 虽说魔教行事,往往不怎么讲道理。 但这一次,道理真不在他这边。 “你张楚所作所为,不配你心中霸业!” 当日洛阳城中,白马寺前,沈秋的话,又一次在张楚心中升腾,让七绝门门主心中多出一缕阴影。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惨死的七绝精锐,双色瞳孔中并无什么特殊的表情。 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不安。 只要生死契还在,这样的门人,要多少有多少,只要还有人在练武,只要还想有人走捷径,他张楚,手中永远不缺炮灰。 可惜啊,千算万算,没算到任豪在绝境之下,竟还留了一手能逆转乾坤的手段。 就是这漏算一记,葬送了整个魔教最后反扑的机会。 “这趟金陵没白来。” 张楚摩挲着下巴,将手里的刀随手丢掉,这也不是什么好刀,在贪狼刀被沈秋拿走之后,他一时半会,也寻不到一把好刀。 好在这叶落七绝刀乃天下绝技,并不讲求名刃才能发挥威力。 他手头其实有把无上十二器。 可惜,那魔刀却邪,张楚真的是碰都不想碰。 “任豪盟主啊,你真是给张某好好上了一课,我今夜受教了。” 张楚看着阳桃离开的方向,他拱手拜了拜,便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他父亲此时,正在和任豪比拼,最后一战,决定天下第一。 但张楚不想在此时见父亲。 这一次他输了。 脸上无光。 还不到时候呢。 等到他一切谋划都成真,等到他坐拥天下权柄,霸业已成的时候,才是他风风光光的和父亲再会的时候,他要继续努力下去。 直到不给父亲丢人为止。 “咦?” 张楚飞掠出几十丈后,他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另一侧。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处毁损营地的昏暗,便踮起脚尖,悄无声息的往那处挪移过去。 他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 “撑不住了!” 东灵君踉跄着落在地面。 他一手搀扶着被烧毁大半的营帐立木,在一片狼藉的黑夜中,这蓬莱老鬼全身都在颤抖,一看就是体魄受损。 但比体魄崩溃更严重的是精神识海。 三个千年老鬼的神魂叠加在一起,已经让这具武林中最坚韧的躯体,出现了崩溃解离的征兆。 “经络,穴位在自融,丹田已经有崩裂之兆,不能再聚于一处。” 在东灵心境中,红尘君厉声说: “东灵,快去寻个合用之躯,否则咱们三个,今夜都得毁在这里!” “本君去哪寻?” 东灵君咬着牙说: “寻常体魄,连承载我等都难,以这千年后的标准,最差最差都要半步天榜,真气常年温养的体魄,方可勉强承受神魂重压。 这兵荒马乱,处处杀机的地方,你让本君去何处寻?” “你们两个真是棒槌!” 刚刚被从巨阙剑中带出来的,虚弱的搬山君也开腔骂到: “这等大事,老祖都没有准备后手吗?你两人到底怎么回事,就是这么共存一处跑过来的?千年沉睡,连脑子都睡没了不成?” “闭嘴!搬山!” 红尘和东灵两个神魂异口同声的骂了一句。 之前晦气的经历,他两人实在不想再提起。 只是此时三个神魂纠缠在一起,又都是千年前修行有成的前辈,彼此纠缠间,这具躯体的记忆,都几乎是共享的。 几息之后,搬山君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红尘和东灵并非没有准备后手。 他两人都有天榜躯体可供使用,还带了七个半步天榜的帮手,必要之时,那七个修蓬莱秘法的武者,都是他们备用的“工具人”。 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两个天榜,加七个半步天榜,几乎就是天下无敌的力量。 但谁知道,任豪那边,却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实在是怪不了红尘和东灵谋划不利。 他们见多识广。 但也没见过今夜这诡异之事。 “那凡人任豪真有点本事。” 搬山君浏览着这具正在崩溃的躯体的记忆,她赞叹道: “被动过手脚的道藏心法,他竟能悟出逆修之法,还将正逆同修,在体内达成阴阳循环,不但阻断了你等抽取真气,还借着搏命之术,将你两人逼入绝境。 更难得道心坚定,生死断离。 若放在咱们那个时代,这任豪也是绝对的人中龙凤,必成一代仙君!” “够了!停下夸奖对手吧。” 红尘君晦气的说: “先想想眼前这事怎么解决,若这躯体也崩溃了,咱们三人就真成孤魂野鬼了,又无灵气补充,一旦失去躯体保护,这方天地立刻就能榨干咱们三人仅剩的灵气。 到时候,顷刻间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嗯?东灵?你在干嘛?” 在体外,东灵君向前掠出几丈。 他看着眼前那具熟悉的无头尸体,还有几丈之外,被冻成一个冰坨子的脑袋,他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红尘,你修红尘仙道,对转生夺舍之事颇为精通,你看这具躯体如何?” “脑袋都没了!” 红尘君听到询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没好气的回答说: “本君是有转生妙术,但躯体残缺,有无灵气可供使用,你让本君又该如何落入这无头尸里?” “灵气,有!” 东灵君解下腰间寒气森森的玉佩,他说: “这寒气本就来自高兴,我把它交予你,提炼一下,化作纯粹灵气,你再施展一二妙法,让这残尸重愈,也能解我三人此时窘境。” 红尘君不说话了。 他似也在考虑,几息之后,他说: “本君倒是无所谓,但东灵,你把灵气用在这里,老祖那边,你回去怎么交代?” “本君把搬山仙姑带回去,老祖不会责罚的。” 东灵君摇了摇头,他说: “再说了,老祖此时尚未完全苏醒,咱们还有时间,本君在南国那边,也已提前有所准备,你且放心,不会误了老祖大事。” “好!那本君也搏一搏。” 红尘君很快下了决定。 他对东灵君和搬山君说: “两位道友也不必等我,你们先回蓬莱休养。 本君要借残尸借尸还魂,需要时间,且本君此次在这些忤逆凡人手中,吃了这么大亏,本君心有不甘。 便要借着这高兴的身份,在这凡尘中,与他们好生斗上一斗! 东灵你在南朝有所安排,本君便以北朝为根据,也好好谋划一番,待老祖苏醒后,咱们一起发动,大事可期!” “好。” 东灵君也不纠结,当即就将高兴的脑袋捡回来,扣在脊椎伤口上,又将红尘君的神魂,转移到残尸中,将那寒气森森的玉佩交予他。 奇异的光,从那玉佩里不断的流淌出来。 这光虚幻不清,就如天上寒月,犹如流淌的水波,在黑夜中绽放出点点光芒,直视那束光,似乎就能看到万丈红尘的缩影。 数以千万计的不同人生在其中流转不定、 时间,似乎都凝滞了。 三十息后,已经死去多时的高兴,猛地动了下手指,他如慢动作一样,伸出双手,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脑袋,从地面上坐了起来。 他盘坐在当场,脑袋上的冰块一点一点的散落开。 在数次艰难到近乎不可能的呼吸之后,他对身前东灵君打了个稽首,后者也回了个道家礼节,便转身掠入黑夜,一瞬不见了踪影。 又过了几刻,“高兴”自地面站起身来。 扶着脑袋,一瘸一拐的,向远方走去。 在头顶北斗七星摇曳带出的诡异残影中,月光似越发明亮,而在皎月之下,高兴那双眼睛眨了眨。 原本灰蒙蒙的眼神,这会已经变成了温润的黑色。 他走出二十丈后,便停下脚步,侧过头去,看向月下阴影,张楚正从那阴影中走出,一双眼睛眯起,在那异色瞳孔里,尽是猜度与杀意。 他是张莫邪的儿子,哪怕是个大恶人,但对于这些蓬莱人,却也继承了他父亲的厌恶。 在扣成爪的手中,已有通玄真气回荡不休。 “慢!” 眼见张楚带着杀意而来,红尘君抬起手,阻止了张楚上前。 他看着张楚,他说: “咱们可以合作,张楚门主想要成就霸业,对吧?那本座,就把北朝国师,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送给你了。 竭力助你成事,你看如何?” “好啊。” 张楚睁开眼睛,那异色双瞳中,尽是笑意,身上杀意也消散开来。 似是真的答应了这个条件,待他再上前两步时,红尘君猛地调动身上寒气。 寒冰飞散,化作一把湛清冰剑,红尘剑式扬起,朝着张楚激射而出。 张楚的反应更快。 在红尘剑式刚起时,便有杀生叶片扑面而来。 到底是刚刚借尸还魂,神魂与躯体的契合太差,直击心神的红尘剑式,连三成威力都没发挥出来,就被杀意叶片搅碎开。 勉强愈合的脑袋,又一次被劈开,却又被红尘君伸出双手,灵巧的捞在手里,压回脊椎上。 但张楚的手指,却已经点在这脑袋的双眉之间。 红尘君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一个无数世界通用的姿势。 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认输了。 “蓬莱人,不需要你给我开条件。” 张楚看着眼前这不生不死的千年老鬼,他轻声说: “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拿。” “本君确认一下,你不会杀我吧?” 红尘君眼中也无畏惧,他双手扶着摇摇欲坠的脑袋,他说: “你想让本君为你效力?” “你不愿意?” 张楚摁着高兴冰冷额头的手指再用力几分,红尘君耸了耸肩,他说: “为什么不呢?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最少现在是。”chaptere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47.烈士尤梦当年勇 黑夜中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也无人去关注。 南朝百战军已经大胜,被打散的北朝军正在后撤,尽管被前后夹击,但高兴提前做了计划,因而北朝军的撤退,算是勉强保留了一部分力量。 以百战军三万人,又在黑夜作战,想要全歼数量是自己两倍的北军,也不太现实。 双方已经从混战,转为了追击,北朝主力往淮南方向撤退,赵彪赵廉各率人马,追亡逐北,想要留下更多北寇。 但百战军一夜厮杀,哪怕有战气在身,也已疲惫不堪,哪怕四杀之后,活下来的都是悍勇之士,但战气刺激下,他们战力大增的同时,纪律性却一落千丈。 就如被血刺激的发狂的兽群,别说有效追击,甚至在北军撤退后,百战军那些杀红眼的士卒,自己竟都开始了自相残杀。 总之,混乱还在继续。 但对于武林人士而言,一夜死斗,已经结束了。 他们以一场决斗,或者叫切磋,来作为这一夜乱战的终点。 在长江北岸,北朝营地之外的一处小丘周围,一夜厮杀后,活下来的江湖人们,大都聚拢在这里,近百只火把,将小丘上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圆悟和尚,紫薇道人,墨家钜子,舞阳真人,林菀冬等等一众江湖前辈,各带门人弟子,停留在这小丘最内侧。 所有人寂静无声。 在小丘方圆近三十丈围成一个大圆环,在圆环中央,正有两人在激斗。 在这个距离上,看高手切磋,实在不是好的选择,一些眼神不太好的人,甚至都看不清两人的招式变幻,但没办法。 三十丈,这已经是最最危险的安全距离了。 一旦太过靠近,被那两人战斗的余波波及一丝,那就是要命的下场。 沈秋也在人群中。 他与钜子和圆悟和尚在一起,张岚在他身后。 李义坚三人去接小铁,同时秘密取回落月琴,那玩意太扎眼,不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天策军的李守国大将军,和他义子李报国,就站在林菀冬身侧,在更外围的地方,三千摇光卫和河洛精锐们,正在扎营休息。 阳桃站在人群另一边,他所在的地方,周围几丈之内都没有人。 一方面,正派人士对圣火教掌教心怀憎恨。 另一方面,他们害怕阳桃。 这老疯子,刚刚在很多人的注视下,将屠刀对准了魔教人,就如失心疯一样,那些侥幸逃过正派人士的魔教中人,都死在了阳桃手中。 而艾大差则坐在阳桃几丈之外。 青阳魔君也是无人敢惹。 他身边站着一个带着面具,抓着倭刀的傀儡,在他身后,则放着一辆马车,里面装满了各种尸体,还有血迹源源不断的,从马车里滴落下来。 拉马车的,不是马。 而是原圣火教五方护法阿贝德,同样被做成了机关人,充当马匹。 也没有正派高手挑这个时候,对阳桃和艾大差喊打喊杀,大家都很累,更重要的是,这会还有比追杀他们,更重要的事情。 任豪要死了。 只要眼见不瞎,都能看出来,正在小丘之上,和张莫邪死斗的武林盟主,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精赤着上身,一股股惨烈的真气从龟裂不堪的皮肤上喷播出来,就好似躯体中孕育着一座火山。 在那些龟裂可怕的伤口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鲜血流出。 那些血,被高温的真气蒸发,混杂在白色的烟气中,将那一团团真气,都染成了血雾般的红色。 盟主双眼中燃烧着火焰。 那是生命被燃烧时绽放出的火焰,他就好像是笼罩在一层血色真气中,影影幢幢,看不到脸,但那一举一动,都有撕裂天地的力量感。 “轰” 他一脚踩下,小丘之上,地动山摇。 自落地点为中心,大块大块的泥土板结崩飞,如蛛网一样的裂痕,在咔咔作响间,快速蔓延向四面八方。 霸烈之气势,压得周围的江湖人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但这裂地一击,却没有伤到他对手分毫。 穿着怪异黑袍,留着发髻的张莫邪,左手扣着真气汇聚的无形之剑,在任豪巨力轰击中,他就如风中落叶,被那劲风卷着飘起。 身形就似轻若鸿毛,以完全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向天际掠起。 一刚,一柔。 下一瞬,天际的星光似被唤引,在北斗七星投射的妖异光晕划过夜空时,那紫色的光就如投影于地面,笼罩在小丘之上。 星影倒竖间,张莫邪的身影一瞬化作上百个幻影,就如一支军团,自四面八方袭向任豪。 这一招让黄无惨眯起眼睛。 在苏州,他就是输在这一招下。 而张岚却瞪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父亲使出的这一招,他很熟悉,尽管表现方式不太一样,但这一招,赫然就是鬼影魔功的超越版。 他也会。 只是他拼了命,只能分出五六个幻影,而他父亲随手一剑,就是近百个幻影纷飞。 不但比他的鬼影杀法更真实,而且还能做到每个幻影犹如活人,每个幻影各使不同武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拳掌御射,奇门暗器。 只要是江湖上有的武学,这上百个幻影都会使。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想象,都在思考,盟主该怎么破解这绝世一招? 他们接不下来! 就连圆悟老和尚,都摇了摇头。 他的最强御守,也接不下张施主这一招,而站在沈秋身后的山鬼,更是双眼紧皱,忍不住扣紧了手中承影。 他也接不住。 以他此时的剑术,一个照面,就会被这鬼影军团打的崩溃,连命都丢掉。 这已经不是纯粹的武艺能做到的事情了。 “来得好!”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鬼影军团,全身都笼罩在燃烧气血中的任豪大笑一声,声若雷霆,他吐气开声,双拳收于腰间,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在小丘上带起一阵狂风,似要将所有空气,都吸入腹中。 “捂住耳朵!” 钜子哑着声音,喊了一句。 后方那些江湖人纷纷扣住耳朵,而前方的江湖高手根本不用提醒,在任豪吸气时,他们就已经用真气暂时封闭了听觉。 下一瞬... “吼!” 恐怖音浪,自任豪嘴中吼出。 一圈圈气浪,以盟主为圆心,如怒海波涛一般,翻滚着袭向四面八方,张莫邪的鬼影军团被音浪俘获,不得寸进。 最近的那个,距离盟主只剩下一寸之遥,但下一瞬,却还是如被卷入潮水,被掀的粉碎。 上百个幻影,就如狂风过境,烛火熄灭。 在一瞬间便被消除的干干净净。 “好!” 一众耳朵流血的江湖人顾不得剧痛,便大声叫好,为盟主占得先机而兴奋不已。 只是他们的兴奋却没能持续一瞬。 怒涛音浪还未消散,张莫邪就如天外飞仙一般,与黑暗中浮现于任豪身后,这一刻,他就如世间最致命的刺客,双手中有真气汇聚的鱼肠刺。 两道闪电一左一右袭向任豪脖颈。 专诸刺王僚! 这赫然是曲邪的独门绝技,被张莫邪使来,不管是速度,威力,都更胜三分。 绝大多数人只是眼前一花,就看到盟主脖颈爆出血花,到达张莫邪和鬼神任豪这个层次,所谓的护身罡气,就是个笑话了。 两人一招一式,都能随手破去。 到了他们这个返璞归真的地步,胜负反而又回到了那种最纯粹的刀刀见血的模式里。 张莫邪的第二刺迅捷而来,夺命阴寒,根本没有因为任豪这最后一战,就手下留情,在他两人看来。 只要留力,就是对彼此武道的羞辱。 “砰” 第二把鱼肠刺,被天机无常一把捏碎。 任豪回过神来,拳出如龙,两仪拳劲,阴阳相融,打向张莫邪,这一击,这种距离,躲不开! “哐” 撼天重拳轰在张莫邪身前两寸,打在晶莹剔透的护身寒冰上。 通巫教绝学,寒冰护体。 张莫邪被冰封于冰块中,而这冰层蔓生,更是一瞬不到,却精准挡住了这一拳,冰块纷飞开来,在任豪的注视中,留着胡须的张莫邪莞尔一笑。 寒气尚未消散,便有滚滚烈火腾于夜中,旁观的阳桃面色一凝,便看到张莫邪打出一记大光明掌。 烈火熊熊,金光缠绕,比他亲自打出的圣火教绝学,更霸烈三分。 这一拳,和任豪的拳头硬碰硬的打在一起。 两个拳头碰撞之时,以两人为圆心,恐怖气浪轰向四面八方,还有如闷雷天降的巨响,大地都在摇晃不休。 这可不是错觉! 眼前这两人,都已达到了凡俗武者的顶点,一旦他们全力爆发,这个十几丈高的小丘,在顷刻间就会被抹平。 隔着三十丈! 沈秋都感觉自己好像被卷入了十级风暴里,被吹得东倒西歪。 弱一些的张岚,更是抬起双臂,护在身前,但依然被吹动三步,还是山鬼一把扣住他,才避免他被吹飞出去。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人群中人仰马翻,到处都是惊呼惨叫。 “人群再退十丈!” 黄无惨厉声喊了句。 一些人立刻后退,更多人却固执的停在原地。 这一战,将决定谁才是天下第一,更是盟主的落幕之战,没人愿意错过。 受伤就受伤吧。 能亲眼见到这真正的绝世之争,不枉此生! 气浪很快散去。 场中景象似又回到了对峙。 任豪盟主气喘吁吁,粗壮的血色气柱,从他鼻孔喷出来,他的脸上都尽是龟裂,一头苍白长发在风中掉落。 但又有体内真气逸散而出,就如烟雾的长发,摇摆不休。 张莫邪似是不紧不慢。 但一众高手都能看到,张莫邪背在身后的左手,正在不正常的颤抖。 他受伤了! 这个天下无敌,横压江湖十三年的魔教教主,被任豪盟主打伤了! 有希望! “今日打的真是畅快!我还有诸般妙法,可惜你撑不下去了。” 张莫邪朗声笑了一句,他伸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看着对面惨烈的任豪,他说: “剩下三招,决胜负吧!” “好!” 任豪伸手摸了摸嘴角,这个动作撕裂了嘴角的血肉,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林菀冬身边的林慧音,有些不忍再看下去。 她别过头去,心下怅然,但却又听到阵阵惊呼,便又抬起头来。 光。 红色的光,正在从张莫邪手中迸发。 妖异的红芒,一如林慧音在苏州城外见过的,那把魔刀却邪,但那魔刀却不在此地,张莫邪只是运起了自己这一生中,得到的第一门奇功。 血海魔功。 他根本不需要却邪来激发血海幻象,只是双指并拢,轻轻一甩,便有血色刀光充盈之间,那妖异红芒以他为圆心,快速拓展开来。 既然是绝命三招,张莫邪也没有将血海幻象扩散到最大,只是维持在十丈左右。 血海翻腾,一片修罗之景。 任豪被拉入幻象之中,他就如站在一片赤红的天地之间,怒涛血海中央的唯一陆地上,摆着一个两丈高的京观。 数不清的人头堆在一起,就像是血海魔头的骷髅王座。 而张莫邪就站在那人头之上,他左手低垂,一抹妖异红芒在指尖吞吐不休。 在他双眼中央,额头处,也有个血滴一样的印记。 “任豪,咱们当年第三次打架,你就是输在这一招之下的。” 张莫邪轻声说: “那次是在华山吧?你刚学会两仪神拳,正是得意,结果输得很惨,被我摁在地上打,打的满头包。” “十三拳!” 任豪站在血海之中,他仰起头来,燃烧的双眼直视着张莫邪。 他那恐怖的脸上,咧开一抹笑容。 他说: “你打了我十三拳,我记得清清楚楚,既然说到这了,记载两仪神拳的那块石碑,到底是不是你故意放在华山上的?” “不是。” 张莫邪摇头说: “我还没那么无聊,真想教你,也不会用那般低劣的方式。那是你的缘法,别多想。” “好吧。” 任豪扣紧双拳,天机无常咔咔作响,他气势一变,抬起双拳,张莫邪也化身血影,一时间血海怒涛,狂涌而起。 万千血滴,化作万千魔影。 就如忧无命使出天魔灭寂刀法的场景,但凡是张莫邪会的武艺,都会形成一个魔影。 在这血海幻象中,成百上千个张莫邪同时现身,化作惊天一刀,这一刀的威势,可比刚才那鬼影军团强出何止十倍? 而任豪的应对,异常简单。 舍身决,九分! “轰” 衰弱下来的血气,又一次被推向顶峰,那道阻碍他的墙,又一次被清晰的觉察到。 “开天!” 任豪两拳打出,轰向前方,简洁异常,毫无变招。 但就是天下至刚至猛! 欲要开天辟地! 那些魔影只是刚刚起步,就被如飓风龙卷一样的拳劲搅碎,又化作漫天血雨,洋洋洒洒的落回原地。 这十丈血海,也如万境破灭,花间幻梦,摇曳散碎。 挡不住! 破! “当啷” 如玻璃破碎的声音,在这小丘上每一个人耳中清晰响起。 血红色的幻象,也在这一刻,化作千万碎片,就如红色光羽在寒月下,漫天飞舞,破碎开来,张莫邪的黑袍也被拳风撕裂。 在他腰腹上,留着两个清晰的拳印。 而反观任豪,这一刻化作血人。 小丘撕裂开来。 悄无声息,像是破天一剑,将这十几张高,近百丈宽的小丘一分为二,快到无人察觉,泥土湮灭无声,就好像这小丘天生就是破碎开的。 改天换地一般的手段,就是武者的博弈,最纯粹的对攻,没有任何保留。 在这夜尽天明之时,亦是男儿之间最纯粹的友谊。 决胜负,定生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48.天下第一 “你说他们谁会赢?” 小丘之上,张岚紧紧的抓着扇子,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人。 从心里说,他肯定希望自己父亲赢,继续保持天下第一。 但张岚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说话,任豪已经努力到这种程度... 若是他赢了。 自己... 自己也真的恨不起来,也许还会为盟主欢呼雀跃。 但这样又好像是背叛了自己的父亲,让张岚有种负罪感,心里也是纠结的很。 沈秋没有回答。 他的注意力已经从场中厮杀消退下来。 和那些在意胜负的江湖人有些不同,沈秋这会变得有些意兴阑珊,他甚至不想知道这场对决的结果,他蹲在地上。 正在伸手逗弄眼前趴着的那只胖胖的橘猫。 没有几个人在意这只猫。 但沈秋知道,这只猫,就是张莫邪从不离身的那只猫。 普普通通的橘猫。 肥硕,一身皮毛,油光发亮,在脖颈处,还套着一个精致的黑色项圈,皮革做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只是在项圈下来,有个银色的小圆牌。 沈秋看着猫,橘猫也瞪着眼睛,看着沈秋。 这只猫很奇怪。 它的双眼中,似乎有种智慧的光,沈秋与它对视,就好像是在一个智慧生命对视一样。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这只慵懒的猫的脑袋,但他看到那猫朝他张开嘴的那一瞬,一股没由来的恐惧,在这一瞬填充心灵。 就好像是,眼前这只猫,随时会化身恐怖怪物,将他,连带着周围所有人一口吞下去。 但那种感觉,也只是稍纵即逝。 “喵~” 橘猫叫了一声,它的目光下移,放在了沈秋左臂上,在那宽大的衣袖之下,绑着摇晃的剑玉,这猫轻轻嗅了嗅。 它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到沈秋脚下,亲昵的蹭了蹭沈秋的腿。 于是沈秋伸出手,将它抱在怀中。 很沉。 这只猫太胖了,就像是等体积的铁块一样,青青估计一只手都抱不起来它。 沈秋给橘猫顺着毛,他不关注场中对搏,而是伸出手,握住了橘猫脖子下的银色徽章,他以为会从那徽章上,看到猫的名字。 但没有。 那银色徽章上,只有一个古怪的花纹。 一只展翅飞翔的,乌鸦的徽记。 “本少爷问你话呢。” 沈秋身后的张岚一脸不满的上前一步,沈秋没回答他,让他心中不爽,不过张岚也看到了沈秋怀中的橘猫。 这贱兮兮的家伙便伸出手,试图摸一摸这只猫。 张岚这人... 有些心理变态。 他对同胞没什么特别感情,除了漂亮女人,他对小动物还很有爱。 沈秋正要阻止张岚触摸这只奇怪的猫,但下一瞬,在沈秋的注视中,这橘猫张开嘴,似是打哈欠一样,有黑影自它嘴里一闪而逝。 然后... 张岚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就那么一下子不见了。 沈秋看的清清楚楚,那些自这只猫嘴里延伸出的黑影,如蛇一样卷在张岚手臂上,在橘猫嘴巴合拢的时候。 张岚就如变戏法一样,在那种时空错乱的扭曲感中,他一瞬间便被扯入这只猫嘴里。 他被这只猫吞掉了! 毫无声息。 沈秋惊得寒毛倒竖,下意识的就要将怀中的猫跑出去,但下一瞬,那只猫抬起头,看着沈秋,和他双眼对视。 沈秋看的清清楚楚! 这只猫的眼睛里,分明带着一丝恶劣的笑意,似乎就是在和沈秋开个玩笑。 还有另一重意思。 尽管这只猫不会说话,但沈秋看懂了它的眼神,只要沈秋敢把它抛到满是尘土的地面,张岚就死定了! “张莫邪,你到底...你到底养了个什么东西!” 沈秋背后,这一瞬就被冷汗浸满,他动作僵硬,不能放手,只能将这只危险的猫,尽可能温柔的抱在怀里。 沈秋心里很乱。 他怀中的,不是什么猫,非要解释一下,大概是妖怪一类的生物吧。 这个世界不只有过仙人,妖怪也是有的。 青青当初就喜欢说这些神异之事,但沈秋从未想过,自己某一天,竟然真的会亲身遇到。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山鬼。 后者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场中的搏杀,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沈秋边也将目光放在场中,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管张岚遭遇了什么,只要张莫邪腾出手来,他肯定不管自己儿子的。 “黄无惨,借剑一用!” 小丘之上,张莫邪对紫薇道人喊了一句,后者扬起手,威道太阿剑便丢向张莫邪,后者手指一勾,那紫光四溢的剑,便温顺的落入手中。 张莫邪耍了个剑花,也不激发威道剑气,左手持剑,将剑刃指向前方。 他对任豪说: “我用最后一门参悟出的剑法,来使这第二招。任豪小心了,这一剑,从未在江湖现身。我给它取名,叫‘天问’。” “来!” 任豪深吸一口气,扣紧双拳,低垂身体。 每一根骨头都在摇曳,都在向任豪传达出不堪重负的意味,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张莫邪说是三招。 但实际上,这应该是任豪能发出的最后一招了。 这一招之后,他便无力再战。 只是刚才那一记天魔灭寂刀法,已经被任豪铁拳破去,他赢了第一招! 只要赢下这一招,他便赢了。 “问天问地,问尽苍生,路,在何方?” 张莫邪的手指,在太阿剑剑刃上轻轻拂过,剑式未出,便有意境流转,并非是真气,剑气,而是剑意在参悟到最深处时,会涌现出的一股奇特力量。 待张莫邪的手指离开剑锋的那一瞬,在这小丘之上的所有人,眼前似都有天地变化。 那似是幻象,又像是心中感悟的茫然。 千年时光,天地大变,末法时代,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一千年的时光似乎都浓缩于此,眼见天地色变,又有人间繁荣败亡。 没人看清张莫邪这一剑是怎么出的。 哪怕是黄无惨,圆悟和尚,阳桃,钜子这样的: “我败于任豪之手,便以魔教教主的身份,在这里说一句,今夜之后,世间再无魔教!若还有人敢打着魔教旗号行走江湖,等张某闲了得空,自会找他聊一聊。 这件事,也要传遍天下! 沈秋,你是任豪在场唯一的亲人,随我来,为你任叔送行。” 张莫邪招了招手,说: “其他人,留在这。阳桃,大差,黄无惨,林菀冬,五九,圆悟!你六人守着! 若有人敢靠近...杀无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49.悲龙吟 “咱们是正定七年相遇的吧?” “咳咳,对,一月初七,吕梁山下,我在追赶一伙土匪,结果你跑来多事,然后我两打了一架。” “那是你第一次被我揍,啧啧,我现在还记得,你那会二十二岁,我呢,好像刚到二十,脾气很冲。 但那会我已经是魔教教主了。 而你还是个愣头青。 武艺嘛,马马虎虎,我用一只手,都能把你打趴下。” “你只是仗着剑玉在手罢了,若是没有那玩意,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乱说!我可是西域天才,那时候不用却邪就能揍翻你。” “呵呵,随你说吧。” 长江边上,即将凌晨,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摇摇欲坠的任豪,坐在江边一块石头上,张莫邪站在他身边,两人看着黑暗的江水,说着过去的事。 任豪很虚弱,需要张莫邪搀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去。 沈秋抱着猫,站在两人身边。 他在听这过去的故事。 他基本可以肯定,自己是江湖里,第一个听说这些故事的人。 “扇子给我。” 张莫邪朝着沈秋勾了勾手指,沈秋从腰间抽出黑扇夜尽琉璃,递给张莫邪,后者拿着扇子,唰的一声打开。 那黑扇在他手中旋转两周,就如万毒老人用起来一般娴熟。 四团颜色各异的毒气被聚在一起,又被扇子扇入任豪面颊,被他吸入口鼻,任豪原本昏昏欲睡的精神,一下子便激灵起来。 就如回光返照一般。 “唉,我是救不了你了。” 张莫邪把玩着扇子,对任豪说: “你把自己玩废了,哪有你这样运功的? 这两仪神拳的拳劲这么霸道,只能走任督二脉,你又没有被灵气洗刷躯体,走到其他经络,就是爆体的下场。 何必呢? 打赢我一次,真的这么重要吗?” 这个问题,让精神好起来的任豪哈哈一笑,他努力的坐直身体,怡然自得的说: “我和你打架,还没赢过呢,这眼看着要死了,不赢一次,怎么回本啊?你老实告诉我,刚才你放水了没?” “没有。” 张莫邪干脆的说: “都是两记必杀绝学,没有丝毫放水。但我只说用武艺和你打,可没说我只会武艺,这些年啊,我也学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不过单论武艺而言,你确实已经到达这个境界了。 那道墙了,你也接触到了。 你就该知道,在这个境界,根本分不出胜负。 除非,你打算放手一搏,让长江在今夜改道,否则啊,咱们两根本放不开手。” “算了,不在乎了。” 任豪摆了摆手。 全身的感觉,都在快速消失,一股如朽木般的麻痹,正在四肢浮现。 来得极快,只是短短一瞬,他已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帮我解下来。” 任豪将双手放在张莫邪身前,对他说了句。 张莫邪的手指,在黑色拳套上轻轻点了两下,天机无常拳套,便从任豪手中脱离下来,露出了任豪的两只惨不忍睹的手。 十指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完好的皮肤。 中指食指,甚至磨出了骨头。 他的身体早就开始崩溃了,即便是先天的血肉之躯,也承受不住那股绝世豪力。 “归你了!” 任豪将拳套,朝着沈秋丢过来。 沈秋接在手中,他感受着手中拳套的冰凉,这会心中却毫无欢喜。 任豪要走了。 这个努力把自己往正道上带的男人,这个自己在世的,仅剩不多的长辈,就要离开了。 他甚至能猜到,张莫邪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跟过来。 就和仇不平一样。 任豪,也得死在他手中。 “你呀,下次再见面时,一定要好好练。” 张莫邪站起身,拍了拍任豪的肩膀,用好友暂别的语气,对任豪说: “下次再打,我可不会留手了。” “你疯了吧?” 任豪瞥了张莫邪一眼,他脸上皮肤皲裂,头顶白发都染了血,扭动头颅这个动作,让脖颈皲裂的血肉撕裂,看上去非常恐怖。 他说: “我要死了,你要再见我,你也得下黄泉才行。” “胡说什么呢。” 张莫邪轻笑了一声,他看了眼沈秋,对任豪说: “有沈秋在,你想死都难,当然,想活是不可能了,但我们绝对有再见之日,你信我。” “你也别急。” 张莫邪似乎觉察到了沈秋心中疑惑,他将黑扇还给沈秋,说: “你心中所想的那些疑惑,我一会再告诉你。 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很多很多,不过现在,要先把我仁兄送走,我和他斗了一辈子,实在不忍心看他没个下场。” 沈秋点了点头。 已知和未知的交汇,所有他渴求的真相近在眼前,但他并不着急。 期许,渴望,求索这些源于心中本能,为了合适的人,可以适当拖延制止。 这便是沈秋对待朋友的方式。 任豪将死,他对于沈秋而言,也不只是一位朋友或者长辈,就如他对张莫邪而言,也不是单纯的对手。 沈秋没有说太多,他维持着安静。 将时间交给眼前这爱恨交织的两人,在生命的最后,若有谁最有资格陪任豪走完,那么必定就是张莫邪了。 对苦战到头的英雄而言,只有纠缠一生的敌人,才是他们最好的朋友。 “咱们当年在燕京郊外分开时,你就说,我这人,这一辈子不会有好下场。” 任豪叹了口气。 他看着眼前流淌的江水,身体里的麻木已蔓延到胸腔,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轻声说: “果然应了你的乌鸦嘴,我还是倒在这里了。不过也好,临死前,也把你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了。 世间再无魔教,正派大兴,江湖安稳,我也能放心的离去。” “只是没有魔教,不是说没有正邪。” 张莫邪站在任豪身边,他也看着流淌不休的江水,他说: “在你们这些人心里,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是正是邪,要远高于是善是恶,咱们当年,不就因为这个才割袍断义的吗? 任豪,你这一辈子,就毁在这正邪之分上了。 我不信,你猜不到,这江湖正邪,到底起源于何处,但你既知道,却又跳不出这个圈,来来回回都在其中打转转。 没了魔教又如何呢?” 张莫邪叹了口气,他说: “没了现在这个魔教,总会有下一个魔教,这江湖啊,自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会安稳。 你可知,你今夜丢了性命,所做的一切,换来的,可能连几个月的平静都不会有。 但没了你我,没人镇住他们,接下来再闹出乱子,谁来收拾烂摊子?” 任豪低下头来。 他眼前一片黑暗,比黑夜更黑,他看不到了,眼中已无光明。 面对张莫邪的问题,他说: “有啊,我你,不是选了同一个人吗?” “沈秋啊。” 张莫邪丝毫不顾及沈秋就在身边,他笑了一声,对任豪说: “你错了,沈秋不是我选的。就算没有你和我,这世界上还会有另一个魔教教主和武林盟主,甚至不会有这两个头衔。 但惟独沈秋的出现,是必然的。 不管其他事物再怎么变,他都会出现,而且不管你选不选他,他都注定要做出很多很多事情。 这些事情,你控制不了,我也控制不了。 甚至我的存在,都只是为沈秋当好向导,引好路。” 张莫邪俯下身,在任豪耳边说: “沈秋,来自仙人的世界...我怀疑,他曾就是仙人的一员。他生来自由,无拘无束,任豪,你试图引导他,你试图给他套上枷锁。 不可能的! 在你死后,他终会走上自己的路。” “我从来没有试图控制过沈秋,张莫邪你不要乱说。” 任豪反驳一次,轻声说: “我只是想让他体验一下走正道的感觉。 若他觉得不习惯,他可以走他的路,但那种行侠仗义,被他人信任,簇拥的感觉,总会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我只是让他看到,这江湖里存在的不只是丑恶,正派中也不都是欺世盗名之徒。 我只是,给他一种选择。 沈秋有登顶之志,有了目标与幻想渴求之物,目标只有那一个,但通往目标的路却有无数条,我只是给他展现了其中的一条。 我走的那一条。 反倒是你,你把剑玉给他的时候,你可曾问过,他想不想要呢?” “呵呵,牙尖嘴利。” 张莫邪摇了摇头,他说: “在强调一次,我不是把剑玉给他,我是还给他。 我知道,你心里是看不起我的。 你觉得我没有担当,说是要给世界带来变化,但做到一半就放手了,给你留了个烂摊子,把你逼到这一步。 但我之所以放弃江湖,不是因为我没有责任心,也不是因为我放弃了当初的愿望和誓言。 我一直在履行那个誓言。 我只是,换了种方式,在试图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好的改变,我唯一的遗憾的是,我沉溺在天下第一的虚名中太久,忽视了真正的威胁。 虚荣,是一种病。 我那时已病入膏肓,待我发觉真正该做的事情时,已如溺水之人,无力自救。 若我早五年发现蓬莱的隐秘,你今日便不会有如此惨剧,这个天下,也不会乱到现在这个地步。 这都是我的错,任豪。 我失踪的这些年,都在为我的过失赎罪。” 张莫邪大概也是第一次,将自己的行动说的如此透彻,他双手放在任豪肩膀上,他说: “对不起,兄弟,是我的疏忽,把你逼到这一步了。” 任豪也没有回答。 他听张莫邪的声音,都听不真切。 思绪此时也是一片混乱,眼前已经有走马灯般的光芒闪耀,一会像是回到了南通老家,陪在早已逝去的父母身边。 下一刻,又像是回到了燃烧的长安城,跟着路都尉一起冲锋陷阵。 他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 他语气急促的问到: “张莫邪,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些年,你是在,在做好事吗?” “嗯。” 张莫邪认真的回答说: “若天下无我,十年前,便是末日已至。” “好!” 任豪咬着牙,抵御着那种自精神中传来的昏睡虚弱感,他说: “我信你!我也不怪你。” “但你今天输给我了。” 盟主伸出手,紧紧抓住张莫邪的手指,他说: “如你所说,咱们下一次见面之前,张莫邪...你,不许再输了!” “好。” 张莫邪的语气越发温柔,他说: “睡吧,就当是下一次见面前,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咱们来日再战。” 他扶着摇摇欲坠的任豪,对沈秋招了招手。 沈秋将怀中的猫放在地上,走上前去,半跪在任豪眼前,手指扬起,寒气飞舞中,一把冰制匕首跳入手心。 任豪似也感觉到死亡将至。 他看不到沈秋,也听不到,感知不到。 但他心中毫无畏惧。 他伸出手,扶在沈秋手腕上,引导着那冰刺匕首,抵在自己心窍上,那恐怖的脸上,努力的露出一丝笑容。 他对沈秋说: “去接替我,带领正道。 去护着无辜,当一代大侠。 去做那些信任你的人,希望你做的所有事情,至死方休。 或者... 或者什么都不做。 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别听张莫邪胡说。 世间没什么命数。 你不欠他的,不欠我的,更不欠这个江湖的。 沈秋,这段时间,让你过得很不开心。 我死之后,还有个烂摊子,要留给你。 原谅任叔这个将死之人。 别怪我。” “任叔说笑了。” 沈秋低着头,他认真的,温和的说: “任叔教了我很多东西,正邪,善恶,勇气,坚持,武道...那些我从未想过,也一直在逃避的东西。 我欠你很多。 我知道这烂摊子是什么,既然任叔一辈子,都在帮张莫邪料理烂摊子,那我也学学你,你留下的那团火... 就由我来熄灭吧。 你想让我如你一样方正,我做不来。 我只能,用我的方式来。 任叔请放心,以后不管我走什么路,我都不会成为一个恶人,不会成为该死在你拳下的那些人。 任叔,让我送你最后一程。” 任豪已经听不到了。 他在张莫邪怀中剧烈的颤抖,那是死亡将至的痛苦,他抓紧沈秋的手腕,带着沈秋的力道,将那匕首刺入心窍之中。 匕首入体,寒冰绽放,朔雪寒气充盈这义人之躯。 只是眨眼之间,一座冰封的丰碑便在江边矗立。 在生命燃尽的最后一刻,他用近乎听不到的声音,对沈秋说: “去做吧,没人...拦着你了。” 下一瞬,寒气封禁。 他至死都是带着笑的。 尽管笑的扭曲。 但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却让沈秋内心沉甸甸的。 他肯定很累。 就和仇不平一样,他们这样的人,总会背负太多太多的东西,将属于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责任,都一股脑的扛在自己肩上。 人们会不可救药的崇拜他们,试图模仿他们,最后成为他们。 就如黑暗侵袭世界时,那撕裂的黑暗的一缕光,那应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在那被冰封的人,混沌的双眼中,最后一缕火焰已经熄灭,但沈秋却从其中看到了光,那是可以照亮他前路的光。 龙吟恨,且回首,灯火阑珊,万里人间万里长。 黑夜将尽,晨光将出,在这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在一生对手,一生挚友,仅有的子侄,和滚滚长江陪伴中... 武林盟主,天下第一,死于此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50.已逝的过去 长江边上,张莫邪在任豪冰封的尸体前,弯腰鞠了一躬,又伸手将那躯体上层次不齐的冰碴抚平。 恍若整整衣衫,恍若暂时告别。 他俯下身,将慵懒的大橘猫抱在怀里,一边抚摸着这未知生物油光发亮的毛发,一边对面色复杂的沈秋说: “我要和你说的事情很多,很多很多,多到我想了很久,也都没办法捋出一个头绪来。” “但我知道,你心里最大的疑惑是什么。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会选你?为什么我要把剑玉这等天下奇物,在你十二岁的时候,送到你手里。” 张莫邪歪了歪脑袋,看着沈秋,他停了停,说: “你刚才也听到我对任豪说的话了,我并没有骗你。不是我选的你,沈秋,剑玉本就是你的东西,我只是‘借用’罢了。” 沈秋不是第一次见张莫邪了。 在苏州他们就见过。 那次张莫邪诱惑沈秋,让他把剑玉自愿还给他,但沈秋拒绝了,从那之后,张莫邪就再没出现过,最少没在沈秋眼前出现过。 但沈秋一直有种感觉。 张莫邪就在他身边,而且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会,终于有个机会,将一切都问清楚了。 “我听到了,但我无法理解。” 他看了一眼冰封的任豪,便直接了当的对张莫邪说: “江湖人传闻,你在二十五年前,于太行山中得了仙缘,还有人说你见过真正的仙人?剑玉是那仙人给你的?” “是。” 张莫邪很坦白的回答说: “我见过仙人。 不是蓬莱那群装神弄鬼的杂碎,是真正的仙人。” 这魔教教主闭着眼睛,似乎又回忆起了二十五年的那一日。 那一日的记忆,在他心中从未褪色过,他轻声说: “我眼见仙人手持宝物,从天而降,落于山巅。 一念之间,改天换地。 你是无法想象的,我也无法给你描述我看到的一切,但我知道,仙人是真正存在的。 剑玉本就是你的,你似乎也是仙人送入这个世界的,但中间出了点差错,剑玉早来了,或者说你晚到了。” 张莫邪轻笑了一声,他说: “于是,我便得了缘法,仙人许我保留剑玉二十年,待到二十年后,便要把剑玉送到你手上。我一直在关注你,沈秋。 在我做正事之余,我一直在关注你。 我会回答你的所有问题。” 张莫邪看着沈秋,他说: “你也要回答一个我一直好奇的问题。 我曾注意到了几年前,你从太行山归来后的变化,就像是一下子变了个人一样。沈秋,你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沈秋迟疑了一下。 在张莫邪的注视中,他摇了摇头。 他以为张莫邪会问出更多。 但谁料,张莫邪冷笑一声,说: “果然! 这就是你一直找不到武道的心结所在! 你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觉得这个世界的变化与你无关,你觉得你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努力想要融入,却总有种疏离。 总是想要置身事外,总是懒洋洋的,遇到问题才动,从不主动去寻找问题,解决问题,是你觉得自己不该在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痕迹。 我说的对吧?” “不全对。” 沈秋仰起头,对张莫邪说: “最初那段时间,我确实这么想,但后来羁绊越来越多,我知道自己不可能置身事外,便主动了些。” “确实,你自苏州事后,就表现就比较像样了。” 张莫邪说: “但如果我告诉你,你其实就是出生在燕郊,一直在那里成长到十二岁,而非突然一下子跳入这个世界的呢?” “嗯?” 沈秋的眼睛眨了一下。 似是感觉到他的疑惑,张莫邪便沉声说: “我可没有骗你,在你与燕郊出生时,我在西域便感觉到了剑玉的震动,你我第一次见面,不是在你十二岁那年。 我关注你的时间,比你想象的更早。 至于正定十九年时,是我持有剑玉二十年到期之日。 那一日我把剑玉交给你的时候,我看得清楚,你眼中有光在闪耀...沈秋,你是出生在这个世界里的。 与我,与任豪,与范青青他们一模一样! 你是这世界土生土长的人。 你与我们的不同在于,是仙人亲手把你送过来的。 你没过黄泉。 也没喝那碗孟婆汤罢了!” 张莫邪上前一步,他伸出手,扣住沈秋下巴,左右摆了摆。 他说: “你脑海中也许有两个你,过去那个,还有现在这个,你分不清哪个是真实的你,便任由两者互相影响。 你和那黄无惨一样,都像是有两个魂在你躯体里。 任由它们纠缠融合,把你变成现在这个不伦不类的样子。 现在真相大白了,别总觉得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和你无关,你和这个世界的羁绊,从你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 它要比你想象的深刻的多。 这里,是我们的家,也是你的家! 你不是外人。 也别把自己当客人。 你成长的不错,但还有些缺失的东西,你得赶紧找回来。若是大战将起,却还不知道自己该走什么路,该为何而战,那就离死不远了。” 沈秋有些愕然,他拨开张莫邪的手指,问到: “你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这些?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因为我得确认,你是不是具备那种特质。” 张莫邪轻声说: “你以为剑玉是什么随手可得的东西? 那是一件武器,我怎么能把一把比十二器危险得多的武器,交到一个根本没办法控制它的孩子手里? 万一你和我家岚儿一样,是个软垮垮的性子,那我就得想办法收回剑玉了。” “哦,说起张岚。” 沈秋突然想起这事,他指着张莫邪怀中的猫,他说: “你儿子,被你的宠物吃掉了。” “嗯?” 张莫邪的表情变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转过身,将橘猫抓着前腿,提到空中,使劲摇晃,对那橘猫说: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不能乱吃!那是我儿子!吐出来!快点!乖!” “喵~” 橘猫毫不在意这种粗鲁。 它慢条斯理的喵了一声,似乎是在和张莫邪对话,似乎是在提条件。 “行!” 张莫邪咬着牙,他对橘猫说: “但只能有一只!我想,你也不想被仙人责罚,对吧?” 听张莫邪提到仙人,橘猫很人性化的缩了缩脑袋。 它张开嘴,做了个反胃的姿势。 下一瞬,全身沾满古怪恶臭粘液的张岚,就被整个吐了出来。 砸在地上,溅起尘土。 惜花公子昏迷了。 身上的衣服腐蚀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是被吓晕了,还是被某种力量打晕了。 眼看张岚除了形象惨点之外,毫发无伤,张莫邪和沈秋同时舒了口气。 “这只猫?” 沈秋眼神古怪的问了一句。 张莫邪摆了摆手,一边检查张岚的安全,一边说: “乃是仙家爱宠,你可以理解为被封印的妖王。 分裂太行山脉的那道裂痕,就是它一口咬出来的,它给我吹牛说,太行仙门的人惹了它,所以它毁了咱们这个世界。 是仙人将世界重新捏好,并且把它罚到这个世界受苦一个甲子。 听不起不可思议,但我是相信它的,否则很多事情没办法解释,不过这个,可以一会再说。” 张莫邪仰起头,对沈秋说: “咱们说刚才那个话题,剑玉,这东西是一切问题关键,我必须确认,你有成为剑玉之主的潜质,才能放心将它交给你。” “那你既然没来拿走它,就说明,我有那种潜质咯?” 沈秋摸了摸手腕上的剑玉,他对张莫邪说: “能解释一下吗?什么才叫有潜质?” “我问你个问题吧。” 张莫邪抱着猫站起身来,他对沈秋说: “你看,沈秋,这全天下到处都有我的故事,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我拥有剑玉的二十年,剑玉的一切能力都对我开放的。 你现在会的,我都会。你现在还不会的,我也会。” 他笑了声,说: “你可以猜一下,我用剑玉做的所有事情里,哪一件事,是我最骄傲的?” “成就天下第一?” 沈秋说: “我刚才听你和任叔说了,你说你很长一短时间里,都沉溺在那种天下第一的虚名中,无法自拔。 我想,这大概是最让你骄傲的事情吧。” “嗯...其实这么说,也没错。” 张莫邪皱了皱眉头,他说: “在正宁十二年,我发现蓬莱的隐秘之前,在不到十年内,成就天下第一,确实是我最骄傲的事情。 但自从那种毫无意义的虚名,被惨烈的现实打碎之后,我便做了一件事,那件事,才是我最骄傲的事情。” 他看着沈秋,在黑夜中,他露出一抹笑容。 他说: “那份《江湖心法》,那是我用剑玉集百家所长,创造出的第一份,属于我自己的武艺。 那份心法虽然普普通通,除了适用性强之外,再无任何优点,但它却代表着,我终于找到了剑玉的真正用法。 在那之前,我所有的武艺,都是依靠剑玉中的魂魄击碎获得的,那些武艺很厉害。 但那些不是我的! 在江湖心法问世之前,我只是在纯粹的模仿。 而在心法问世之后,我才算是真正的走出了自己的武道。 你问我,我看中你什么特质? 我看中的,沈秋,是你的创造力!” 张莫邪指了指沈秋的心口,他说: “自从你自己创造出‘爆衣神功’那一刻,我便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剑玉之主,比我更配得上这仙家宝物。 我花了足足十二年才领悟到的东西,你在不到一年之内就无师自通。 可惜,也只是灵光一闪。” 张莫邪遗憾的摇了摇头,他在沈秋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爆衣神功之后,你就走上我的老路了。沈秋,我满心欢喜的期待你用剑玉创造出更多新奇的,从未有过的东西。 但你却还是走上了模仿的老路。 你告诉我,你有想过创造一些新东西吗?” 张莫邪看着沈秋,他语气严肃的说: “你有想过,剑玉给你这无数次尝试新事物,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机会,才是它足以搅动命数与世界的最大神异吗?” “我想过啊。” 沈秋坦然的回答说: “我确实有段时间沉溺于模仿,后来我意识到,武艺的拷贝模仿,只是剑玉无数神异中最基础的那一项,我也在往更深处探索。 但我并不觉得模仿是坏事。 任何学习,任何进步的第一步,都是从模仿开始的。想要凭空造物也得有基础,那份舍身决造出来的过程,几乎是不可复制的。 它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当我学到更多,当我对武艺有自己的理解之后,我再去创造,便能事半功倍。” “很好,这就说明,你也已经把它用的很好了。” 张莫邪看了看天空天色,他说: “仙人并未选错人,也能免去我很多口水,再为你解释剑玉该怎么用,那我再问你,你在剑玉里看到的那些‘黑沙’,你觉得它们是什么?” “呃,这个你问到我了。”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我一直在思考,但却没有答案,我觉得,它们应该是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但我没办法探寻那种秘密。” “那些黑沙...” 张莫邪舒了口气,指了指东方,他说: “是灵气! 被压缩到精纯的灵气。 是蓬莱那群疯子最想得到的,甚至不惜毁掉这个世界,也想要拿到的东西。 那些黑沙灵气的存在,确实是剑玉最大的秘密...之一。 它们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你应该也知道,一次意外的大战之后,剑玉里会多出很多无用的魂魄,尤其是在你武艺达到一定境界之后,那些无用魂魄会越来越多。 你的处理方式,应该和我当初一样,把它们丢入梦境边缘,使它们融入幻梦之中,除了能让剑玉激发神异之外,还有些便会化作黑沙留存。” 他回头看了沈秋一眼,他说: “如今剑玉里的那些黑沙,就是当年的我,留在世界里的最后痕迹。我也是在这不断杀戮的过程中,了解到了蓬莱持续千年的阴谋。 可惜,我发现的太晚了。 那已经是正定十二年,距离我将剑玉交给你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了六年多,哪怕之后,我用最快的速度,还是没能消弭祸患。” 张莫邪语气低沉的说: “蓬莱的秘密,是万灵阵。 那是一个如果你现在放任不管,会在未来数年之内,彻底毁掉你所喜爱,所眷恋,所憎恨的一切事物的东西。 你不知道它是什么,对吧? 没关系,听我慢慢给你说吧,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51.黯淡的现在 左道江湖入江湖51.黯淡的现在长江北岸,黎明前的黑夜中。 盟主的尸体被冰封,他已打完了自己该打的所有仗,他已放下了重担,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在那义人的冰雕脚下,昏迷的张岚正躺在那里,惜花公子今夜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亲眼见到了不可知之物。 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心神受创,他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在这两人旁边,在肆意横流的江水岸边,张莫邪背负着双手,肩膀上趴着慵懒橘猫,他背对着沈秋,轻声说: “弱冠之前,人以未流失的先天之炁为基础,就如火种,通过修行内功,将先天之炁转化为数量更多,更便于调动的后天真气。 以此外养筋骨,内养经络,使武艺成长,体魄强健。 在武艺大进后,身体与经络也温养到大成,便可以压缩提纯后天真气,练虚返实,让磅礴的后天真气,重新化作凝实的先天之炁。 这个过程会让体魄经络也得到再次强化,体魄晋入非人。 待体内所有真气,丹田中的气旋也尽数化作先天之炁时,武者便晋入先天之境,得以窥武道之极。” 张莫邪伸手拨了拨肩膀上,猫儿的耳朵,他轻声说: “真气与先天之炁,就是这么一个来回打转转的关系,佛家说那是轮回,道家叫归虚。 这个简单理论,就是这片江湖武道存在的根基。 在江湖和武艺出现时,这个理论也一起出现了。 但每个习武之人在知晓它时,都会往深处想想,待这先天之炁随着武艺轮回一圈后,可还能再进一步?” 张莫邪停了停,他如公布某个秘密一般,说: “答案是可以的。先天之炁若继续提纯压缩,最后就将成为仙灵之气。” 他回头看着沈秋,说: “就是你想的那种灵气,虽然过程不如我所说的这么简单,但仙家传承中,确实有这种炼化先天之炁的方法。 不仅蓬莱有,昆仑也有。 这种法门在千年前,原本只是用来指引弟子入仙途的基础吐纳。 让体内先天之炁尚未消散的孩童,以此法接引灵气入体,将体内先天之炁转化为灵气,便可登上仙路。 但在末法时代后,这种仙门基础吐纳,就被反过来,用作另一种用途。” 张莫邪抬起手,在长袖飘飘中,指着任豪,他说: “就如任豪,就如曲邪,走武道,先将先天之炁练为后天真气,最后晋入先天,练虚返实,让体内充盈先天之炁。 他们学蓬莱仙法,体内蓄养的先天之炁,自然要比普通武者强出数倍,就如蓄水池,又如蓄养完毕的肥硕猪豚。 蓬莱人便来收割一波,带走先天之炁,加以炼化,提出数目可观的灵气。 这就是万灵阵的秘密。 也是剑玉中那些黑沙能长久存在的原因。” 这个答案,并没有让沈秋感觉到震惊或者愕然。 之前曲邪的事情之后,沈秋就有了这种猜测,此时张莫邪为他解释清楚了其中运作的缘由,也让他心中的疑惑更深一层。 他追问道: “以人为畜,有伤天和,着实可恶。 但张教主,我心中一直在想,蓬莱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又是传出什么仙山奇缘,又是二十年才现身江湖一次。 每一次仙山现身,只在江湖取二三十个有缘人,还要给他们时间成长,就如辛苦播种,这样就算最后拿到了灵气,又能有多少? 这样的做法,未免太繁琐了吧?” “确实。” 张莫邪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说: “蓬莱贼人欺世盗名,就算做坏事,也要找个好名头遮掩一下,看上去确实繁琐不堪,但沈秋,这不意味着他们愚蠢。 我问你,蓬莱传说在世间流传多久了?” “五六百年。” 沈秋说: “按照仙家传承的缘法,以及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他们在千年前末法时代开启时,就已经在活动了。” “一千年间,每二十年现身一次,也有五十多次了。” 张莫邪摸了摸胡须,他对沈秋说: “若每次都有任豪这样的强者入网,他们在这一千年里,取到积蓄的灵气,已相当可观。但如果只是这些灵气,那距离足够启动万灵阵,还差的远。 而且他们如此这般,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仙山传说一千年,为的,其实也不只是灵气。 千年传颂仙家故事,早已让蓬莱成为了如人间神话一般所在。 你看任豪与我,明知蓬莱有问题,却不能在江湖明言这一切。 你再看曲邪,当年他对我忠心耿耿,我劝他不要练蓬莱仙法,他却根本不听我的。” “蓬莱金身已成。” 沈秋明白了张莫邪的意思,他说: “只要这仙家传说还在,不管正邪,乃至天下,有那持续千百年的好名声在,我等真与他们敌对,便没人会帮我们。 而蓬莱入世,登高一呼,许以仙术诱惑,整个天下的武者,都会在顷刻间,站在我等的对立面上。” 张莫邪抖动了一下手指,看着沈秋,他说到: “你看的很透,确实如此,只是还不全面,依然尚未跳出这个江湖囚笼,在更高的层面思考问题。 你也听到我刚才与任豪所说,你心中可曾有疑惑,这武艺,这江湖,在最初时,到底是谁推动着出现的?” 不等沈秋回答,张莫邪便给出了那个答案。 “是蓬莱。 你肯定也听说过那些传闻。 最初的武艺,最初的内功,都是从仙门中衍化传扬出来的,是仙人们无法修仙之后,便转而试图另辟蹊径,这才有了江湖的雏形。 我现在便告诉你,传闻是真的。 这天下间,十成七八的武艺,杂七杂八的内功,究其跟脚,都和蓬莱布置有关。 你已知晓蓬莱恶贼以人为畜,蓄养灵气。 那我便告诉你,这整个江湖,整个天下,除了任豪曲邪之外,但凡练武之人,但凡修内功之人,都是他们的畜兽! 他们在千年前,不! 他们在觉察到末法时代到来前,就已经在谋划这一切! 如果没有那群千年老鬼当年的布置,便不会有现在这个繁荣的武林盛世。 千年前种下的因,在千年后结出了果。 而现在,蓬莱开始唤醒千年老鬼们,便是要来摘桃子了。” 张莫邪长叹了一口气,他说: “吾辈江湖人,便是那树上结出的果子。 只待万灵阵一开,管你什么先天之炁,后天真气,都要被抽入其中,加以炼化,延伸出源源不断的灵气。 这些灵气,不足以让天地重回灵气时代,但却可以让蓬莱仙山,恢复到全盛。 而若他们心再狠一些。 在天下各处,都设下万灵阵法...” 张莫邪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沈秋心中已是寒意纵生。 那场面只是想一想,都让人头皮发麻,全天下的武者,都会被作为蓬莱的“蓄电池”,抽取真气,化作灵气。 让天下各处,出现一个个“伪.灵界”。 代价就是,整个江湖将全灭。 不! 不只是整个江湖。 沈秋还想到了另一层,他语气复杂的说: “幼儿新生,直至弱冠,不管修不修的武艺,体内都有先天之炁,那万灵阵抽取的,不只是武者的真气,还有那些少年人的先天之炁!” “只要还有人间繁衍,只要还有幼儿诞生,那万灵阵的运转就取而不竭。他们要的,是整个天下! 他们要趴在整个天下亿万生灵上吸血,来维持他们的灵气时代!” 张莫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沈秋说对了。 “先天之炁不存,幼儿便失了灵气,再无灵光,昏昏碌碌,犹如朽木,长此以往,整个世界的发展演变便停滞不前。 甚至人类都有退化的可能。” 沈秋看向张莫邪,他说: “但他们,不在乎,对吧? 他们只在乎自己的仙道,在千年后重启,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求得长生,逍遥自在。 既然整个武林都是他们的布置,那任叔一生执着的正邪之争,其源头也应是蓬莱在推动操纵。 冠于自由与大义,在两个看似绚丽的名义阵营的号召下,让被以蓬莱定下的准则,化为正邪的双方,如困兽死斗。 这正邪之争,已持续了几百年。 战争的双方太需要力量了,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的渴求力量,让他们没有时间去思考,正邪之争的名义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黑暗真相。” 沈秋握紧了拳头,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和青青曾经玩过的游戏,又想起了自己当日在洛阳时,旁观正邪之斗,心中产生的想法。 他的语气越发低沉,说: “就像是蛐蛐。 竭力死斗,将打倒对手视为荣耀,但流血漂橹,也只是在娱乐黑暗中的旁观者,每一具尸体的倒下,都会让那些旁观者越发喜悦。 每一滴血,都会让他们距离目标更近。 没有意义的血,已流了一千年...” “对,就是这样。” 江边流风,吹起他的衣角纷飞,让张莫邪的身影有些落寞。 他的语气轻柔了一些,对沈秋说: “我等确实就是那些被蓬莱丢入罐中的蛐蛐。那些老鬼们,不但不在乎这天下,还希望它越乱越好。 我们就是他们洒下的种子,冲杀的卒子,蓄养的猪豚。 只有不断的混乱,才能让武者们练出精妙的武艺,才能让江湖武道不断向前延伸,才能让这江湖天下越发繁盛。 但总是混乱,又会让天下百名流离失所,使人口锐减,让他们的畜牧场凋零衰弱。 于是在这千年之中,蓬莱便躲在幕后,不断的干扰着天下运转。 乱世长久,天下悲苦不堪,他们便让王朝屹立。推荐阅读tv 休养生息百年之后,待生灵人口恢复,便又降下天灾人祸,使乱世又至,让武林江湖争斗再起。 如此操纵千年间,武道大盛,各种武艺绝技层出不穷。 江山换代,才人多如过江之鲫,便是上好畜兽,加以仙法引诱,便能得到上好灵气。 而人间繁荣,生灵众多,便让万灵阵的运转,为了充足保障。 蓬莱仙山内的万灵阵灵气已将畜满,他们的千年谋划,也已到达尽头,天地大变,流血漂雪,再无光明的黑暗绝境,就在眼前。 而这其中,也有你我两人的一份功劳。” 这话让沈秋愣了一下。 “怎么说?” “这就是我今日要对你说的,第二件重要之事。” 张莫邪弹了弹手指,对沈秋勾了勾手,后者将剑玉取下,丢给张莫邪,他接在手中,把玩片刻,可惜这剑玉此时,对他犹如对其他人一般。 沉默异常,不再回应。 “二十年,仙人言出法随,许我持有剑玉二十年,多一瞬都不行。” 张莫邪轻笑了一声,他举起剑玉,对沈秋说: “仙人给我剑玉时,也对我说,这世界的灵气复苏,将在一甲子后到来,我当时以为,仙人的意思是,一甲子后,灵气会重新迸发。 一夜之间,改天换地。 但后来,我发现,我理解错了。 仙人的意思其实是,灵气复苏,在剑玉到达这个世界就已经开始了,一甲子后的天地大变,指的应该是灵气复苏逐渐到达顶峰。 让通天之路重塑,天门重开。 而这剑玉,就是在最后时刻,由你打开天门的钥匙。” 他转过身,将剑玉丢给沈秋。 后者接在手里,反问到: “中间出了问题? 从剑玉现世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六年了,世间却毫无些许灵气复苏,结合你刚才的话,那些本该充盈天地的灵气,是被蓬莱截留了?” “孺子可教也。” 张莫邪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说: “二十多年间,天地本该复苏的灵气,都被蓬莱截留了。 那万灵阵自设立以来,抽了一千年灵气都没个响动,结果在这二十多年间,却飞速畜满。 剑玉的现世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蓬莱的千年阴谋,本该还要持续数百年才能布置完全。 他们现在,也是提前发动。 好事来的太快,不仅让我们,也让他们有些手足无措,显得急火攻心,失了分寸,手忙脚乱,结果在今夜被任豪一人团灭。 我本欲要杀死那蓬莱道君,却被对方以秘技逃脱。 我与苍岚真人的估算出了点问题,蓬莱唤醒的,不只是三个千年老鬼,背后似乎还有个更厉害的人物。 但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张莫邪伸出左手,虚扣一物。 他说: “只要你在蓬莱万灵阵激发,赶在邪术笼罩天下前,便毁了它, 让那阵中积累一千年,又已畜满的灵气重回天地间,仙人说一甲子后,才会到来的变化,很可能会提前二十多年到来。 任何危机中,都蕴藏机遇。 沈秋,现在就看你我,能不能把握住了。” :。:m.x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52.不定的未来 “最后一个问题。” 长江北岸,沈秋和张莫邪的谈话到达了最后时刻。 他已从张莫邪这里,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关于剑玉,关于灵气,关于蓬莱,关于万灵阵,关于正邪之争,关于千年阴谋。 他心里已从最初的愤怒,愕然,转到现在的平静,心如止水。 抽丝剥茧,看清一切之后,蒙在江湖上的那些迷雾,已遮挡不了沈秋的双眼,而在明确了敌人是谁后,剩下要做的,便不用多想,竭力打倒他们就是。 只是还有最后一问。 沈秋必须问清楚。 “若是灵气早在二十年多年就已复苏,那蓬莱人应该感觉的到,他们辛辛苦苦营造万灵阵,在暗中操纵天下一千年,就是为了找回灵气。 现在只需耐心等待,便能看到仙道复苏的曙光。 为何,他们还要继续一条道走到黑?” “因为他们是一群内心腐烂的千年老鬼,已习惯了黑暗,见不得一丝光明,也因为,仙人所给予的那个未来是我们的,沈秋。” 张莫邪的语气冷了几丝,他带着三分不屑,三分鄙夷,说: “却不是他们的。” “一旦天门重开,那些没了躯体的孤魂野鬼,怎么可能是我们这些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又有了武道加持的悍勇之辈的对手? 在那个未来里的主角,可不是他们这些千年前就该陨落的枯骨们。 他们要的,不只是灵气复苏! 他们谋划千年,布下如此阵仗,要的,是一个被他们掌控的灵气时代! 既然那个未来里,他们注定要没落,那为什么还要让那个未来到来? 一旦万灵阵启动,天地之间不断复苏的灵气,都会被控制在蓬莱老鬼们手中,到那时,得入仙道,将源于他们的恩赐。 那是一种被赐予的‘光荣’。 他们会继续如千年前那样,端坐于云端之上,俯视跪拜众生。 哪个人的赞歌唱得好,哪个人的恭顺得了他们的赏识,才会有蜕凡入仙的可能。 以天下亿万被束缚禁锢,成就他们的仙家气象,一个被死死掌握在他们手中的灵气世界,那才是他们的渴望。 为了千年老鬼们的贪欲,便要断掉我等的希望。” 张莫邪伸出手,放在沈秋肩膀上,他的声音越发柔和,但双眼中的光,却越发沉重。 他说: “沈秋,你身为剑玉之主,即便不去和蓬莱对抗,只要万灵阵启动,有剑玉在手,你依然能超凡入圣,无人可挡。 但你,希望自己的师妹,妻子,儿女,朋友,生活在那样一个,被套上枷锁,又被掠夺了所有希望的未来里吗?” 江水滚滚,传来浩荡杂音,沈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看了一眼任豪。 任叔已经死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把脚印留在毁灭的灰烬中,他把他的脸留在老鬼们的噩梦里。 任叔走完了自己的路,沈秋正站在那条路的终点。 他低下头,将手中的天机无常戴在手上。 机簧声中,拳套合拢,这貌不惊人的黑色拳套,丝毫不漏的贴合于沈秋手掌,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在变幻扭曲。 他扣紧剑玉,感受着手指上传来的触感,又把这浑浊玉石挂于手腕之上。 “噌” 银色的尖刺,从天机无常的五指上弹出,就如沈秋的手掌长出锐利爪牙,又有四溢寒气,缠绕于沈秋手指上。 他仰起头,看着远方黑夜中孕育的那一缕光。 黎明将至,黑夜终将散去。 “你所说那位仙人,经由你手,将剑玉转交给我,他让我以弱者的姿态诞生,看我走到现在,想必,他是在期待看到一个破茧成蝶的故事。 我来到这个世界,并非我自愿的。 但我已知晓它的故事。 一千年来,阴谋贯穿时光。 每一代人,都要承受这黑手施加的苦难。 每一代人,都在蒙着眼睛的厮杀中断送希望。 曲邪,任叔,还有那些不知名的先贤,他们都是被迫献于恶神祭坛上的牺牲品,他们的人生,本不该如此落幕。 他们本能在这一千年里,带领这个世界,走出更美好的轨迹。” 沈秋看着张莫邪的双眼,在他脸上,咧开了一抹笑容。 “你非要问我回答,我便只能告诉你。 我很荣幸,能让这持续一千年的破事,在我手里终结掉。” “好!” 张莫邪眼中尽是赞赏,他的手掌,在沈秋肩膀上狠狠拍了拍。 他已经见过太多人和事。 他足以分清一个人是在粉饰太平,还是真正下了决心。 沈秋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他将最后一缕犹豫,都推出了心底之外。 张莫邪后退一步,他说: “你既已作出决定,也已经成长到现在这一步,我也可以告诉你,这剑玉最后的用法。它是一件武器,你若不会用,就太可惜了。 剑玉在你手中,有多少神异?” 沈秋也不隐瞒,他如实说到: “我已知剑玉幻梦,用以提炼武道真意,来加强己身,幻梦与外界时间不同,如今内外时间是一比三的进度。 还有这剑玉可以破去和仙家有关的一切事物,我曾在五仙秘境,用它破开了那万年玄冰铸就的门。” “一比三?” 张莫邪摇了摇头,说: “太少了,你可知,在我持有剑玉最后几年里,这幻梦时间与外界对比,已是十倍。外界一个时辰,就是梦中十个时辰。 也只有这样充裕的时间,才让你能将天下绝学修到极致。” “但我不能学你去杀人吧?” 沈秋无奈的说: “我可是听说,张教主初入江湖,可是动不动就灭人满门的,那么多魂魄加持,时间换算肯定充裕的多。” “我也没让你去杀人啊。” 张莫邪撇了撇嘴,他说: “再说,人这一生,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那些陈年旧事就不要多说了。 除了杀人取魂之外,剑玉的幻梦是可以用灵气支撑延长的。留在剑玉中的那些黑沙灵气,足够你将时间拓展到十倍流速了。 我现在便教你如何用它。 还有,你现在体魄温养不足,还没到凡躯极限,不可尝试灵气灌体,否则将有爆体之忧。待你将体内真气练虚返实,打通周身所有穴位经络后,方可尝试以黑沙灵气淬炼躯体。” 说到这里,张莫邪看了看任豪,他说: “仁兄真的可惜了,他若有灵气洗刷躯体,褪去凡躯,今夜便不会有这般下场。唉,他知道正邪之争的内幕,却把自己困于其中,无法抽身。 最后竟愿意为了这毫无意义的正邪之分,付出性命。” “任叔助你了。” 沈秋说: “若任叔心中真对蓬莱毫不在意,今晚,他就不会去追杀那些蓬莱帮凶。 他舍了万毒,阳桃,把自己拼命换来的,有时限的力量,都用在了那些蓬莱狗贼身上。 他就是这样的人,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但他总会用行动去证明。 张教主,任叔在最后一刻已做了决定,他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知道啊。” 张莫邪伸出手,摸了摸眼前的冰雕,他说: “否则我也不会现身,和他最后打一场,让他风风光光的离开的。但任豪和我一样,只是杀得了人,却斩不了鬼。” 他扭头看着沈秋,说: “我还会教你,如何用剑玉束缚那些千年老鬼,再一点一点的灭杀他们。 不需要怀疑,我在昆仑仙池尝试过。 在那些老鬼极端虚弱的情况下,剑玉可以抽取他们的神魂,就如你在幻梦中击碎武者魂魄一般。 你将他们神魂击碎,便可以彻底杀死他们。 也许,这才是仙人当年传下剑玉的缘由,可惜,我闯不过蓬莱的护山大阵,也杀不得蓬莱那些躲藏起来的的千年老鬼们。” 这话让沈秋诧异几分。 他看着张莫邪,他说: “这剑玉中的黑沙灵气,是张教主灭杀千年老鬼得来的?听你的意思,昆仑仙池,也有和蓬莱一样的计划?” “有。他们能从千年前传承到现在,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有?” 张莫邪挥了挥袖子,对沈秋说: “昆仑那边的打算,和蓬莱不太一样,他们采用的,是以上古魔刀却邪为基础,试图创造出一个介于虚实之间的血海灵界。 而但仑一脉,怎么说呢,运气不太好。 我当年初入江湖,在昆仑夺取魔刀曲邪时,便以你所说,剑玉破妄的能力,阴差阳错的毁了已成型的血海灵界,也断了昆仑千年谋划。 待正宁十六年时,我第二次入昆仑,却发现那仙池掌门苍岚真人和他弟子花青,已被千年老鬼夺舍,门中弟子尽数身亡。 他两人被我用剑玉强行唤醒,此后,便相助于我了。” “但沈秋,你要灭杀老鬼们,就得先有能力打败它们。” 说到这里,张莫邪叹了口气,他对沈秋说: “哪怕在剑玉中,没有你的帮助,他们用不了那些黑纱灵气,使不出仙术道法,但神魂之凝实,力量之强横,同样不输天榜高手。 而你这身根骨,当真算不得好。 就算有十倍时间加持,要突破武艺瓶颈,也非易事,你得寻得机缘,先把自己根骨重塑,不求比肩绝世天才。 最少不能拉了你后腿。 最后,剑玉还有一个用法。” 张莫邪弹了弹手指,目光落在昏迷的张岚身上,他说: “剑玉之妙,不是只有你一人独享。 这剑玉幻梦,其实是可以与人共享的,但前提是,他们要对你毫无保留的信任,任由心魂被你掌控。 并且在你入梦时,他们也得同样入梦。 以你现在的程度,他们不能离你太远,其实,我今夜过来,除了伏杀蓬莱道君外,还要阻止那些千年老鬼,带走那藏在巨阙剑中的神魂的。 但我却发现,那个老鬼,和其他老鬼不太一样。” 张莫邪摸了摸胡须,他对沈秋说: “它不但没有夺舍仇不平的儿子,反而帮他对抗阳桃。 我现在很怀疑,那个老鬼之所以能不接触灵气,就提前苏醒,就是因为折铁少年,已经有过和你一起入梦的经历。 是你提前唤醒了那个老鬼。” 张莫邪说: “幻梦共生这个用法,我也曾尝试过。 桐棠,大差,都是我用这种方法强行提到天榜境界的,只是我隐瞒了他们关于幻梦来源的事情,只说是昆仑仙家入梦妙法。 现在你周围也有可信,可以托付性命之人,便好身用此法,让他们快速成长,以援助于你。 待你武艺渐深,又以灵气淬炼躯体,凝结神魂后,剑玉就不用时时刻刻带在手中。 这仙家奇物,神妙非常,哪怕远隔百千里,一样是可以随心使用的。” 之后,张莫邪花了点时间,将使用黑纱灵气的方式,传授给了沈秋,其实就是一道源于昆仑的仙家正宗吐纳术。 以此可以调动黑沙灵气,维持剑玉内部十倍时间的加持。 还能让沈秋体内的真气,在这种吐纳术的流转中,从现在开始,就进行练虚返实,从后天真气,推入先天之炁的提纯压缩。 待说完,天边已有红光浮现,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我今日将一切机密都告至于你了。” 张莫邪将橘猫抱在怀中,清晨的风吹动他的衣袍,让他有种下一刻就要起身飞走的感觉,这一代奇人,微笑着对沈秋说: “我在人间的最后之事也已完成,今日便是我彻底离开这片江湖之时,送走了仁兄,这片江湖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张教主。” 沈秋看了一眼张莫邪怀中的橘猫,他说: “我之前还在疑惑,你为何要神隐江湖这么多年,现在想来,你长居昆仑,除了不喜凡尘外,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 比如你怀中这只仙家灵兽,和它有关吗?” “有啊。” 张莫邪拍了拍橘猫的脑袋,他那如世间倒影的眼中,尽是一抹无奈。 他说: “仙人惩罚这灵兽,在此方世界度过一甲子,但在我于极西之地,找到这灵兽时,它已产下一窝崽子。 密密麻麻,足有数百只之多。 哪怕世间毫无灵气,这些异兽妖怪也能正常生长,你可知,西域神风之外的地界,十数国家,千万生灵,几乎都被它们吃成了一片漫无边际的大沙漠。 我只能将那数百妖物,带回昆仑,镇压在仙池之下。 这些年里,我与苍岚真人,一直在压制这些妖物,若无我两人,这中原天下,怕已经早成人间地狱。 沈秋,不是我不愿意帮你破蓬莱。 那一夜的天狼冲阙星相,便是由那些妖物妖气聚汇引发的,我抽不出时间来,要立刻赶回昆仑去,阻挡那些凶戾妖物破除封印。” 张莫邪又看了一眼沈秋手腕上的剑玉。 他加重语气说: “另外,沈秋,你得记住一点,不管是蓬莱启动万灵阵,还是你最终毁了蓬莱,让灵气复苏世间,你都得提前做好准备应对。 灵气复苏于天下,会有灵气伴生之物复苏。 妖魔鬼怪,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黄泉凶物,那些如今只存于神话中的千百奇异,都会一起归来。 你得掂量一下。 这方天地,集正邪天下之力,能不能挡得住它们。 若挡不住,那就算灵气复苏,也是灭世之灾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53.初见的告别 该说的都说了,该叮嘱的都叮嘱了,该教的也都教了。 在与任豪一战,送老友风风光光的离世之后,张莫邪已不想再留下,再加上昆仑那边情况危急。 他便抓起昏迷的张岚,与自家孩子说会话后,便要离开。 只是走出几步,却又被沈秋唤住。 “张教主,我欲参悟创出一门只属于我的奇功。” 沈秋也不遮掩,他很坦然对张莫邪说: “就如你方才所说,一味模仿,终难成大器,我想走我自己的路,只是现在还需几样功法打底,张教主博览天下武学,我欲讨要一二。” “你要什么?” 张莫邪问了一句。 沈秋竖起三根指头,狮子大开口一样说: “火行阳炎圣火功,土行菩提涅槃经,还有一门金行至锐功法,我现在还没有个想法,也许,张教主能给我些意见。” “唔,逆修五行,阴阳归一?” 张莫邪乃是站在天下武学最: “以后,你我还会见面的。 到那时,我再与你,好好喝上一杯,为你说说,自你离去后,你担忧的这片江湖上,又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任叔,一路走好。” ------------------ 迷迷糊糊的张岚,感觉自己做了个梦。 一个非常魔幻的梦,他好像是亲眼见到了神话传说中的妖怪,在毫无抵挡力中,就被那张牙舞爪的妖怪一口吞了下去。 就像是被从人间扔进了黄泉,在被那妖怪吞入最终,沿着黑乎乎的,黏糊糊的胃道一路向下时,他心中尽是恐惧。 自己要完了! 可是自己还没活够呢,自己还没等到玄鱼成年,还没能和那小巫女共结连理,还没能延续张家血裔,更没能打灭张楚一意孤行的丑恶行径。 自己还不能死! 自己还要继续活下去,要逃出去! 要跑出去! 在流转不休的梦境中,张岚就好似在阴曹地府四处游走,周围没有一丝光芒,入眼不见五指,只有地上黏糊糊的各种恶心物质。 四周的黑暗中,好像还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响起,他似是出现了幻觉,甚至能看到那黑夜里亮起的一双双阴沉鬼魅的双眼。 似有恶鬼要从黑暗中扑出,将他连皮带骨的撕碎开来。 “喵~” 最恐惧的声音,在张岚耳中响起,让惜花公子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尽是光明,也让他气喘吁吁,好像真的从噩梦中脱离。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手中握着的折扇,只剩下了一个腐蚀的不成样子的握柄。 他朝四周看去,这里似乎是长江南岸,空荡荡的江湖营寨中的某一间房子。 还好。 还好... 张岚舒了口气,自己总算是回到人间了。 然后,紧接着,他就看到了那只,正蹲在自己床头的猫。 那只橘猫。 肥肥的,胖胖的,一身皮毛,油光发亮,脖子上戴着黑色项圈,还有个银色的小坠饰,那只猫的尾巴摇来摇去。 它不断的歪着脑袋,打量着一脸惊慌的张岚。 那双有智慧的眼睛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看到张岚苏醒,这只猫便微微张开嘴巴,露出尖牙。 张岚看得清楚,在这只猫的嘴里,正有猩红色的,长满了倒刺,如怪蛇一样的血肉触须,一点一点的延伸出来。 “啊!” 张岚心中尽是恐惧,他连滚带爬的从床上摔下来,双手双脚在地上飞快游走,一脸惊慌失措,让自己距离那只妖怪猫远一点。 后者还一脸恶意的跳下床来,落在地上,迈着猫步,翘着尾巴,如小老虎一样,一步一步走向张岚。 它嘴里的触须已经延伸出嘴巴,在嘴前乱舞,那场面,恐怖极了。 “慌慌张张,像个什么样子!” 就在张岚绝望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侧方响起。 张岚回头看去,便看到那个记忆中最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坐在桌椅上,手里抓着毛笔,正在奋笔疾书,写着些什么。 “父亲!” 张岚心中涌出一股暖意,在看到这个背影时,他心中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被这强烈的情绪压倒过去。 就好像是只要有这个人在,张岚就不畏惧这世上一切危险。 而过去多年的探寻,用尽一切办法的寻找。 自己孤身在江湖中游走,遭遇的那些背叛,救助,兄弟之间的自相残杀,还有这些那些,午夜梦回时,发自心底的孤独。 这些情绪如海潮一般翻涌过来,让张岚有些无力承受,辛酸苦辣,那些心境,又该与何人去说? 但,一切都是有价值的。 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他熬到了最后,终于和父亲有再见之日。 张岚也顾不得那只古怪的妖怪猫,他跳起来,便冲到张莫邪身边,他有很多话要对父亲说,但话到嘴边,却最终汇聚成了一声呜咽。 张莫邪放下手中毛笔。 他看着眼前写出的几份武功秘籍,又抬起头,看着张岚,后者脸上已尽是热泪横流,让那张布满污痕的脸上,都有几道狼狈的泪痕。 “一晃,你都这么大了。” 张莫邪眼中光芒越发温润,他抬起手,在张岚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这双眼睛,也越发像你母亲了。小岚,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我...” 张岚听到父亲询问,他有太多话想对父亲说了,但几息之后,他咧开笑容,说: “过的挺好的,父亲不必担心。” 张岚没多说自己的狼狈。 张莫邪没有开口询问。 像极了刚上大学的新生,第一次回家面对父母询问时的模样,只说好事,不说坏事,免得家人担心。 两父子坐在一起,说了些话,尽是家常,张岚问到: “父亲,这些年,你都去了哪?我在天下到处寻你,你好像在每个地方都出现过,但我赶去,却总是见不到你。” “在昆仑啊。” 张莫邪对旁边的橘猫招了招手,后者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轻盈跳起,落在张莫邪怀中。 他抚摸着大橘猫的毛发,对张岚说: “得空了,才出来走一走。 你也不必问为父在那里做什么,时机到了,沈秋只会告诉你的。为父这一趟出来,耽搁的时间太长,这就该离开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几份秘籍,递给张岚,说: “这是为父答应给沈秋的东西,你替我转交给他。 你以后,就跟着沈秋好好闯荡天下,待这些糟心事都结束之后,你我父子,还有相见之日。” “嗯。” 张岚是个乖孩子。 他将那几只纸收好在怀中,看着张莫邪站起身来,他便又说: “父亲做大事,孩儿自然不敢阻拦,只是此去西域昆仑路途遥远,待孩儿送父亲回去,一路也好尽尽孝,再回来帮沈秋的忙。” “远?” 张莫邪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意味深长的对张岚说: “我儿眼界还是差了些,你已见过真正的妖怪,怎还能用凡人武者的目光,去看待这世间万物? 天涯也不过咫尺罢了。 不过它似乎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54.河洛事 一夜乱战。 朝阳出时,整个长江两岸,都是一片寂静,丝毫不见这段时间南北对峙的紧张局面。 就好像一夜之间,好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确实如此。 越过中原淮南,试图渡江而过的北军大败。 后半夜的撤退,已经让北军后撤几十里,而淮南王赵彪布置在霸都,滁州,含山的“口袋阵”,也这一刻展开来。 整个淮南的南朝军全军尽出,配合着百战军追索,要将这些溃散的北军一口气彻底打垮。 两国的战线,按照目前的态势,又有被推回中原的征兆,长江之危,已经接了,整个南国腹地,又可以迎来一段风平浪静的时光。 而在江湖层面,这一战同样是超级大胜。 昨夜一场死斗,以任豪为首的正派武林人士,将魔教的脊梁骨,彻底打断。 万毒,死。 高兴,死。 接任曲邪成为五行门门主的赤云长老,死。 圣火教掌教阳桃,亲手屠杀了数百魔教精锐,以实际行动宣告,圣火教脱离魔教。 最后是最重磅的。 魔教教主张莫邪,输! 他输给了武林盟主任豪,不再是天下第一。 当着江湖中人的面,亲口解散了魔教,从此之后,这江湖上,将再无魔教这个组织。 魔教七宗宗主,一夜死了三个,其中包括两个天榜。 正派中也有损伤。 武林盟主任豪大战魔教教主张莫邪,力竭而亡。 圆悟禅师被高兴一记万里冰封打中,靠着虬龙佛杖撑了过来。 但也是身受寒毒重伤。 紫薇道人黄无惨刺杀阳桃,却因对方使用千年圣火这不要脸的盘外无赖招数,惜败而下,前时在苏州受的伤还未痊愈,这次便是伤上加伤。 中立的墨门钜子五九,被阳桃拆了大半个身体,机关禁术也挽回不了失败的结局。 而自舞阳真人,林菀冬掌门以下,参与这一战的江湖高手,死伤惨重,就连药王鬼医冯亚夫,和万毒老头拼死一场。 此时已身中奇毒,四肢尽废,连话都说不出了。 这样一看,这场胜利,虽然打垮了魔教,但正道这边,同样付出了惨烈代价。 这让胜利的味道,都被冲散了一些。 尤其是自江湖营寨响起的哀乐,再加上漫天飞舞的白色纸钱,让这场胜利的味道,也变得黯淡了一些。 “盟主的灵柩,要送回五龙山庄,停灵七日后,送回南通祖宅安葬。” 营寨之中,披麻戴孝的五龙山庄管事秦虚名,正在对沈秋一行告别。 他在昨夜乱战中,被五行刺客刺伤了左眼,这会带着个黑色眼罩,在他对面,沈秋手臂上绑着白色孝带。 他作为任豪的子侄,本该护送灵柩一起回五龙山庄的。 但这会,沈秋也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我有些事要处理一下。” 沈秋扶着秦虚名的手臂,他说: “你等先行,最晚明天,我会去山庄祭拜任叔。” “不只是祭拜。” 秦虚名惨白的脸上,努力的露出一丝笑容,他对沈秋说: “盟主在昨日傍晚,召见我,留下了遗嘱,沈大侠,你将是五龙山庄的下一任主人。那山庄是盟主的私产,他说,这是赠予你和瑶琴姑娘成婚的贺礼。 我来告别,也是来询问一下,沈大侠,山庄中的人员,是遣散,还是留下?” “秦兄,你...” 沈秋心情复杂而沉重,当日任豪说,他要补上一份贺礼,沈秋以为他只是说笑。 但没成想,任豪竟真的以遗嘱的名义,准备了贺礼。 他看着眼前秦虚名,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收下,而后者也是看出了沈秋的疑虑,便对沈秋鞠了个躬。 他说: “盟主叮嘱我,说若还想走江湖,便留在山庄做个管家,秦某便毛遂自荐一番,我虽武艺不高,在江湖也无甚名头。 但若沈大侠不嫌弃,秦兄愿为大侠效犬马之力。” “不嫌弃,一点都不嫌弃。” 沈秋将秦虚名扶起,他说: “我这会心中思绪很多,也难以打理事务,山庄之事,就交给秦兄全权处理,若是有人要走,也不必阻拦,给些银钱践行。 若是想留下,都尽数留下,一切事情,等到任叔下葬后再说。” “好。” 秦虚名对沈秋笑了笑,他说: “那秦某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不多时,一队车马,便从营寨中起行,载着任豪的棺木,往七十里外,金陵城外的钟山而去。 还有江湖高手随行。 舞阳真人,黄无惨,圆悟和尚,还有一批还能行走的江湖人,都要随行前去,主持盟主的丧葬仪程。 任豪身为江湖正派魁首,这身后事,也是马虎不得。 待他们走后,整个营寨,似乎都死寂下来。 南朝军马前去追堵北军溃军,这会还没回来,那边军营大帐里,也是非常冷清。就好似一场热闹宴席,到了该散去的时候了。 “小铁那边,你得去看看,他情况不太对。” 张岚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沈秋身后,他说了一句,沈秋默然的点了点头。 雷诗音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他也无法评价雷诗音的行为。 但昨夜正道能胜的那么彻底,能活下这么多人,都是因为雷诗音在战局最惨烈的时候,把阳桃和圣火教,从战局里拖了出来。 若没有雷诗音,昨晚那情况,任豪的最后一战,就不是和张莫邪打,而是和沐浴圣火不死,同样超脱天榜的阳桃打了。 而以任豪当时的鬼神状态,打败阳桃也许不成问题。 但要击杀,根本不可能。 “叫上李义坚他们,把木头叔也喊来,再去请林菀冬掌门和李守国大将军过来,在小铁房中集合。” 沈秋对身后张岚说: “我有事要说。” 张岚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他没有多问,转身抱着打绷带的小白猫仔,去传话了。 而沈秋则回到营寨里,走入小铁休息的房中,待他走入房里,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他眼前,小铁全身都打满了绷带,正坐在椅子上,背对着门口,手里拄着巨阙,他就如一座石头一样,死寂无声。 沈秋看着小铁的头发。 那短短的发茬,一如往昔,但... 一夜白头。 小铁的头发,全白了,就如一层雪落在头上,让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沈秋眼中尽是痛惜。 他完全能理解自家兄弟此时心中的悲苦,也能理解,为什么小铁会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 除了心中悲痛外。 还因为他身体里,心窍中燃烧的那一缕千年圣火,在一夜之间,将小铁近濒死的状态,治愈到近乎全盛的同时,也消耗了他太多精力。 这一头白发,不只是因为心中绝望。 “好了些吗?” 沈秋走到小铁身前,他看着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正在调息的小铁,他说: “还能打吗?” “能!” 小铁的语气沙哑,如布匹摩擦,他说: “大哥要杀谁?” 语气死寂,就好似心已死了一样。 “我谁也不杀,还不到时候呢。” 沈秋伸出手,放在小铁肩膀上,隔着绷带,他都能感觉到小铁血肉中蕴含的温度,就如发高烧的人一样,摸着都烫手。 雷诗音留下的圣火,在改造小铁的躯体,就像是一把心中点燃的心火,要塑造出一个绝世武者。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沈秋轻声说到: “你这样一句话不说,我很担心你。” “大哥不必担心,我只是...学会了一些道理。” 小铁睁开眼睛,看着沈秋。 圣火入体,让他双眼瞳孔都似变成了跳动的火苗,双眼锐利的摄人,就好像是两把宝剑急刺而来。 他努力的想要勾勒一个笑容,但他做不到。 昨夜以后,他已忘记该如何去笑了,便只能带着平静的脸色,对沈秋说: “大哥对我说过,人要成长,就得先杀了心中的孩子。只有心中的男孩死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才能站起来。” 小铁站起身来,比沈秋高了一个头,他看着沈秋的双眼,他轻声说: “大哥,小铁死了... 就在昨晚,我亲手杀了他。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没那个懦弱无能,只会依靠他人,面对灾厄,除了祈祷之外,再无能为力的小铁了。” 沈秋眼中毫无喜悦。 他眼神深处,只有一抹感同身受的煎熬,成长,多么简单的词啊,但背后代表的,又是多么沉重的事物。 “那我以后该叫你什么?” 沈秋轻声问到: “仇去疾?” “搬山君留了话给大哥,她说,握住巨阙剑,就是搬山君,我师父也叫搬山君,我也该叫那个名字。” 小铁摸了摸手中巨阙,他语气沙哑的说: “大哥以后,叫我,仇搬山吧。” “你是认真的?” 沈秋一字一顿的说: “你知道,你要走一条什么路吗?” “我知道。” 小铁,不,仇搬山深吸了一口气,他说: “我已踏足,无法后退,诗音,还在等着我,圣火山,还在,蓬莱山,也还在。我要搬掉那两座山,我要永永远远的,毁掉它们! 大哥不也一样吗? 昨夜一战,大哥心中迷茫尽去,我找到了目标,大哥找到了武道,至此之后,咱们兄弟,便同行这路。 我再也不会成为大哥的累赘了。” “好!”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他在小铁肩膀上拍了拍,他说: “我兄弟有志气,那你就与大哥一起,走完这趟路。就如我刚才问你,搬山,你还能厮杀吗?” 小铁应声回答说: “大哥只需告诉我,敌人是谁?” 沈秋笑了笑,似耳语般说: “整个江湖,整个天下,所有人。 不过在那之前,先得解决诗音留下的麻烦事。” 在沈秋的声音中,小腿转过身,便看到一大群人走入这房舍之中,就停在院子里。 为首的是林菀冬掌门。 她是浪僧死前的托孤者之一。 事关河洛帮传承,她必须到场做个见证。 还有天策军李守国大将军,他是目前营寨里,身份地位最高的人,也要请来做个见证。 林慧音和李报国,以弟子礼,跟在两人身后。 然后是李义坚三人,他们是河洛帮的长老和高层,还有郎木头,掌握着河洛帮最精锐的,以是非寨残兵为骨干组建的一群帮众。 那些帮众就在这些高层身后,他们也几乎是人人带伤,雷诗音带来了一千多号人,昨夜一战,只剩下不到八百人了。 但第二任大龙头出山打的第一仗,就全灭了魔教,大大扬了河洛帮威名,这些帮中骨干脸上,也是与有荣焉。 沈秋和小铁走出房门,张岚上前几步,跟在沈秋右手边。 沈秋的状态,也不是全盛,杀了万毒,尽管有夜尽琉璃在手,但体内依然有杀生毒残留,让他脸色有些发青,衣服之下,也是打着绑带。 他站在台阶上,看着眼前众人,也不纠结,就那么直截了当的说: “河洛帮大龙头,雷诗音,以身饲虎,坏了魔教根基,哪怕她已身为圣火教圣女,也是正派豪侠英雄! 昨日之事,要传遍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河洛帮大龙头的道义! 但,蛇无头不行,帮中也不可一日无首领。 今日,我请林掌门和李将军前来做个见证,为的就是定下河洛帮第三任大龙头。” 沈秋的话,让院中近百人窃窃私语,但平心而论,他说的在理。 “仇搬山,你为雷爷亲自制定的女婿,诗音此去之后,你便是最合适成为河洛帮帮主的人,我问你,你愿不愿做第三任大龙头?” 沈秋问了一句。 小铁摇了摇头,他大声说: “我要接回诗音,无心参与河洛帮大事。” “郎木头。” 沈秋又问到: “你乃帮中长老,洛阳,金陵大战出力甚多,又得帮中兄弟尊敬,更是雷爷麾下大将,你可愿成为第三任大龙头?” “我心中有旧主。” 郎木头这瘦瘦高高的长老,直言不讳的说: “虽为河洛帮人,但心中却无太多忠诚,不能成为大龙头,沈大侠请另寻良才。” 场中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起来。 李守国大将军把玩着手里铁球,听着义子李报国,为他介绍河洛帮之前的事情,而带着面纱的林菀冬则摇了摇头。 她开口,用那标志性的萝莉音说: “沈秋大侠,你也不必如此麻烦了,你在洛阳,金陵所做之事,江湖同道都看在眼中,你此番又杀了万毒,名扬天下,又是雷爷,诗音信任之人。 你虽不是河洛帮中人,但由你接任大龙头,大家都无话可说。” “是!” 李义坚三个人也嚷嚷起来,李义坚大声喊到: “沈大哥,你不必推辞,由你当大龙头,大伙都是服气的!” “谁敢乱嚼舌头,就一刀砍了他!” 易胜也大声迎合,倒是说出心中所想。 院中精锐也都是一脸认同,他们很熟悉河洛大侠沈秋的事迹了,都知道沈秋娶了雷爷的侄女,也算是河洛帮自家人。 大伙都觉得,这事没毛病。 “我不可。” 沈秋摆了摆手,说: “我已打算自己建立宗门,又怎可再任河洛帮大龙头?没这个道理。” 沈秋也推辞了,他看向人群中的一个人。 下一瞬,所有人,都顺着沈秋的目光看去,落在了抱着刀的李义坚身上,李义坚一脸愕然,他从沈秋的注视中体会到了某种不妙的事情。 他竟有种转身逃走的想法,但却被小胜和小虎一左一右,拉住了手臂。 “河洛长老李义坚。” 沈秋弹了弹手指,沉声说: “上前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55.赵廉所求 “我不行啊!” “我不但才入河洛帮几个月,时间尚短,没有威信,难以服众,更何况,我武艺这么拉胯,肯定不行啊!” “沈大哥,你要三思啊!立我这样一个人,会让同道笑掉大牙的!” “万万不可啊!” 在院子里,小胜和小虎,一左一右推着李义坚向前走,李义坚双脚杵在地上,不但不往前,还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沈秋。 他急得一脑门汗。 今日这事,超出他预料了。 在李义坚自入江湖,到现在,在他所有最狂妄的梦中,也未曾想过,自己有一日,竟有可能坐上河洛帮大龙头的宝座。 他从小就是在洛阳长大的。 对于雄踞洛阳,威震中原的河洛帮,自然是非常了解,可以说,他从小就是听着雷爷和河洛帮的故事长大的。 他梦中想象的江湖,也就是洛阳中原那么大的地方。 而他想象的,自己这一生最大的成就,无非就是像沈秋一样,成为一个天下传颂的英雄好汉。 他真的是从未想过,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大哥,别!” 在林菀冬一脸愕然,林慧音笑出声,李守国将军更是扬天长笑的场景中,李义坚被推到了沈秋眼前,台阶之下。 这李义坚,真是有意思。 明明也算是江湖好手了。 偏偏一点信心都没有,对自己的定位,似乎还是刚入江湖的菜鸟一般。 他也顾不得身后传来的笑声,他挥舞着双手,对沈秋说: “大哥,我真的不行啊。” 沈秋脸上倒是毫无笑意。 他看着李义坚,他说: “你入河洛帮的时间确实短,但你父亲,早些年就和河洛帮做生意,你父亲现在,也是帮中大骨。” “你资历短,但却并非无法服众,洛阳之战,金陵之战,你都随着两任大龙头参与了,还代表河洛帮打过英雄会。 虽然那事情无疾而终,但按照当时的排名,你取前三甲,绰绰有余。” “最后,说武艺。” 沈秋活动了一下手指,他对李义坚说: “你学了雷爷的看家绝技秋风刀和龙雀刀气,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但这就是河洛帮正统武艺,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在此。 那秋风刀乃是江湖上等武艺,你所缺的,无非就是一身强横真气罢了。” “搬山,张岚,压住他!” 沈秋吩咐了一句,张岚和小铁立刻上前,压住李义坚双臂,这一幕,让其他人有些骚动,他们以为沈秋要动刑。 但下一瞬,沈秋的左手,就覆盖在了一脸愕然的李义坚的额头上。 黑色的天机无常拳套展开,发出一声机簧响动,让带着面纱的林菀冬瞪大了眼睛。 任豪盟主,竟真的把天机无常,都给了沈秋。 墨家也没来收回他们送出的宝物。传言是真的,任豪盟主真选了沈秋做衣钵传人。 “宁心静气!” 沈秋沉声说了一句。 下一瞬,中正平和,如大海怒涛翻滚而来的雪霁真气,就顺延沈秋的手掌经络,以温润的姿态,自李义坚头道: “林掌门和李将军,还有河洛帮郎木头长老,以及百人帮众作见证,从今日之后,李义坚,便是河洛帮第三任大龙头。 谁若有异议,待盟主停灵七日,下葬之后,再来与李义坚大龙头说! 我已送信往洛阳,丐帮大龙头张屠狗的回信不日便到,你等定下心神,待参加完祭典后,再回洛阳!” 说完,沈秋将剩下的事,交给郎木头和张岚来处理,自己则回去房中修养。 不多时,李报国背着枪,自己走了进来。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闭目调息的沈秋,他抿了抿嘴,说: “沈大侠,义父下午就要离开金陵,回返关中,他说他把三千摇光卫留给你了,但你不通兵家之事,便由我暂时指挥,归入天策军洛阳大营。 你看...” “可以。” 沈秋从袖中取出摇光卫虎符,递给李报国,他说: “我是信你的,李都尉,咱们不是外人,你带他们回去就行。另外,你义父,对你说了其他事情吗?” 这个问题,让李报国面色变了变。 几息之后,他压低声音说: “义父说了青青姑娘的事,他要我回去洛阳,就以大楚军将的身份,对青青姑娘宣誓效忠。” “他让你这么做。” 沈秋睁开眼睛,看着李报国,他说: “我更关心的是,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 李报国眼中尽是犹豫纠结,他崇拜沈秋,也不掩饰,就直接说道: “我也不知道,但义父不会害我,只是我出生时,大楚就已经亡了。我也没见过大楚国泰民安的时代,更没见识过大楚的人情风物。 就这么让我成一个大楚忠臣,我很是纠结。 但义父有一点说到我心坎里了。” 李报国舒了口气,他说: “这南朝,我看不上!也不想为他们赵家人效忠。” “那你就多想想吧。” 沈秋摆了摆手,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 但李报国没走,他又问到: “沈大侠,青青姑娘既然是大楚最后的王女,她以后,会不会,起兵攻灭南国北朝,光复大楚江山?” “我不知道。” 沈秋也是很坦然的回答: “青青甚至都不知道她的身世,你去问她这个问题,她也会回答你不知道。所以,你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 “可是我问的是你,沈大侠!” 李报国也不藏着掖着了,他就如年轻人心性一般,直接了当的说: “青青姑娘只听你的话,这连我都知道,所以大楚以后会不会光复,也不是青青姑娘说了算的。 沈大哥,你就给我个准话吧!” 沈秋摇了摇头,沉默异常。 李报国等了几息,就听到沈秋说: “以后的事,谁说得清?但你非要我给你个答案,我只能告诉你...这南朝,沈某也看不上。” “有这句话就够了。” 李报国年轻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对沈秋行了个军礼。 他说: “我此番回去,便对青青姑娘效忠!跟随着大楚血裔,好好打出一个盛世江山。” “不急。” 沈秋摆手说: “青青的身世,要我对她说,你先用心练兵,不管以后局势如何,有强兵在手,心中不慌。” 李报国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目送他离开,沈秋也是心中感叹。 李定国大将军这一手,有些超乎他的预料,这坚守关中二十多年的老军阀,竟真的是个大楚孤臣。 若是天策军这等天下强兵,真的誓死追随青青的话,再加上河洛帮的势力,只要青青想要,从关中到中原,近乎瞬间就会落入青青手中。 但问题是,小师妹,真的想要这一切吗? 她那个性子,真的能逐鹿天下吗? ------------- 当天晚上,沈秋正欲遁入剑玉幻梦,按照张莫邪传授的方式,调动黑沙灵气,但他刚刚闭上眼睛,就有客人秘密来访。 威侯。 威侯赵廉,这个本该在前线追逐北朝溃军的南朝将领,却秘密回到了长江南岸。 一个随从都不带,还换了身江湖人士的衣物,带着个斗笠,背着把刀,秘密来见沈秋了。 这老头一副军人做派,见了沈秋,寒暄几句,便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长江一战,我朝大胜,这都得了任豪盟主和诸位江湖大侠的鼎力援助,我朝断不会让义士鲜血白流。” 赵廉说: “一应犒赏物质,还有对江湖大侠们的赦免,以及对任豪盟主的封赏诏书,都已经在路上了,在盟主下葬那一日,定会让盟主风风光光的走。” “那就感谢威侯了。” 沈秋面带笑容的谢了一句。 又听到威侯说: “除了盟主之外,沈大侠也是我朝看重之人,沈大侠有胆气,随着老夫孤身入敌营,还以单人带着天策军三千先锋,穿凿敌军大营。 实乃悍勇之士,我朝欲授予沈大侠一个将军名号,当然,老夫知沈大侠喜好只有,这只是虚衔,以示恩崇。” 赵廉看了一眼沈秋的表情,他说: “但是若沈大侠想要为国做事,老夫可保沈大侠一个‘河洛候’的实权高位,河洛帮在中原,若那里成了大侠封地,对河洛帮的发展,也是大有裨益。” “威侯这话说的太客气了。” 沈秋心里有些腻味。 他知道赵廉孤身前来是为什么,还是招揽那一套。 南朝大胜之后,接下来必然要追击敌军,光复淮南中原,正是用人之时。此时只要沈秋点点头,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但还是沈秋对李报国说的那句话。 这南朝,他看不上! 更何况,南朝那些百战军,又不是凭空跳出来的,那些修战气,又无法良好控制的军卒,来的蹊跷。 还有,昨夜时,李守国大将军问他的那个问题。张莫邪对他说的,一千年中,这中原腹地分分合合的天下大势。 那藏在时光影子里的那只操纵一切的黑手。 这一切都汇在沈秋脑海里。 天下大势,和武林之事一样,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他眯了眯眼睛,起身来,亲手为赵廉倒上一杯茶,递到威侯眼前。 沈秋轻声说: “国朝宠爱,沈某心下感激,只是在说这些事之前,沈某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威侯,请威侯如实回答。” “沈大侠问吧。” 威侯笑呵呵的端起茶杯,他说: “老夫定然知无不言。” “好,那沈某问了。” 沈秋压低声音,耳语问到: “请威侯告诉我,二十五年前,临安行宫那把火,到底是不是赵虎放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56.暗涌 一脸笑眯眯,眼神温和的威侯赵廉,在听闻沈秋的问题后,面色剧变。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位河洛大侠,竟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这是赵家人的禁忌,自二十五年前到现在,不管是朝廷还是民间,根本无人敢探究这个。 它就如一层陈年伤疤,虽然表面看起来已经愈合,也无人关注。 但只要轻轻一碰,依然会有刺痛鲜血。 赵廉的笑容冷了下来。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沈秋,多年行伍的随身杀气,在这夜色中悄然散开,让营寨房中的气氛都凝滞起来。 “沈大侠,这是何意?” 赵廉冷声问道: “故意消遣老夫不成?” “非也。” 沈秋脸上挂着笑容,他坐在椅子上,语气平和的解释到: “威侯不是想要在下与手里的百鸟朝凤枪,为南国服务吗?可这把名枪前任主人仇不平,当年是做什么的,威侯比在下更清楚。 若这个事关大楚和南国传承的问题没有答案,那在下即便心中愿意,那名枪也是不肯顺从的。 在下的这个问题,也是仇寨主临死时都在怀疑的。 这等通灵之物,自有神异,想来威侯也能理解在下的苦处。”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沈秋和赵廉都清楚这一点。 他之所以问出这个问题,其实就相当于婉拒了。 赵廉人老成精,自然清楚沈秋的意思,不过他眉头紧皱,并未立刻起身离开,他摩挲着手指,几息之后,他说: “你一个江湖人,关心这些作甚?莫不是李守国让你来问老夫这个问题的?” “这事,和大将军没关系。” 沈秋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茶水,他说: “威侯不要多想。” 端茶送客。 这是南朝官面的规矩,沈秋已经不想再谈了。 但赵廉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脸上的愤怒,也慢慢消散下来,他看着沈秋,说: “不管是不是他,老夫这些年都知道,他李守国心怀故国,要做大楚的孤臣忠臣,眼下世事如此,我朝国倚重天策军战力,老夫也不勉强他。 但既然说到这个了,老夫今夜,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沈秋。 当年大楚虽欲北国反叛,但江南之地尚未沦陷,又有天策军将北国赶出关中,大楚王朝三百年,虎威犹在。 我那侄儿虽有心问鼎。 但弑杀少帝之事,一旦做了,那就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下场!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赵家人,又没发疯,如何敢干这样冒天下大不讳的事。 当年赵虎刚到临安城外,准备第二日入宫拜谒。 结果当晚,禁宫失火,少帝身死。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巧,这口黑锅,便扣在了我赵家人头上,弑杀君主的罪责,我赵家人背了整整二十五年! 当年李守国和天策军,归顺南国时,他李守国也问过赵虎这个问题。 我那侄儿是如实回答的,今日老夫也把这真相再向你重复一遍。 那把火,不是我等放的!” 说到这里,赵廉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来,有些意兴阑珊的对沈秋说: “沈大侠不愿为朝国效力,老夫也不勉强,你和这些江湖人,经昨夜一战,与北寇也是有了仇怨,老夫不指望你等用心襄助国朝。 只是以后再遭遇南北争端,你等心里有杆秤就好。” 说完,这老头一挥袖子,便背着手,走向门口。 沈秋起身相送,待走到院外时,他对赵廉拱了拱手,说: “还有一事,沈某要说一说。 我不知淮南王麾下那支百战军的来历,但我是江湖人,对武艺有些理解,这天下武艺,却有速成之法,但大都隐患颇多。 昨夜死斗,威侯想必也看到了,那些兵卒见了血气,便狂勇入脑,厮杀不停,杀到最后,甚至敌我不辩,形若野兽。 威侯老于战阵,自然知道这等练兵之法只能用在危急时刻,不能当做决胜之力。 那些战气,凶险多多,不修也罢。” 尽管刚才两人不欢而散。 但沈秋这话,却真的说到赵廉心坎里了。 昨夜一战,南军能胜,有三分缘故,是因为江湖人舍身缠住北军高手,造出混乱。 剩下七分,都在这百战军狂战之中。 但即便如此,威侯对于百战军,心里依然有些疙瘩,他和赵彪不一样,他对于这仙家兵术,多少有些怀疑。 不过虽然心里认同沈秋的说法,但赵廉老头表面上却一脸冷漠。 他说: “沈大侠既然乐在江湖,便不要插手我军中之事,如何安置百战军,老夫心里自有定数。” 说完,这老头拱了拱手,便翻身上马,往南军大营去了。 沈秋目送他离开,正要转身回营,就听到黑夜中有鹰唳声响,他抬头看去,在星光之下,一只硕大的凤头鹰正在头顶盘旋。 不是惊鸿。 惊鸿今日带了信回返洛阳了,也不是青鸾或者破浪,头顶那只凤头鹰,要比沈秋这一伙的爱宠更大几分。 那是艾大差的穿云。 青阳魔君就在附近,穿云现身,是在邀请沈秋前去见面。 沈秋打了个呼哨,示意自己听到了,头顶穿云便朝着西北方飞掠,沈秋跟在后面,在夜中飞掠四五里后,在一处荒山下的林中,见到了艾大差。 他被阳桃烧毁的左臂,已经重新装上了,这会正坐在自己那架被阿贝德牵引的大马车边,手里抓着几根香蕉,正在慢条斯理的剥着皮。 见沈秋过来,艾大差便丢了根香蕉给他。 “魔君此番捡了大便宜,还不回江西去?” 沈秋手指在香蕉上轻轻一划,香蕉皮便被锋锐真气剥开,他咬了口瓜果,嗅了嗅艾大差马车里散出的浓重草药味,很捻熟的对艾大差说: “这次回去,魔君的傀儡军团,便能成型了吧?” “嘿嘿,那是当然。” 艾大差嘿嘿一笑,大小眼中尽是欢愉,不过很快又变了脸色,他将香蕉皮丢在一边,恶声恶气的说: “可惜张大哥不许我去捡任豪的尸身,否则老子这次真的是赚大发了。还有那老东西,本魔君一时不查,竟被他找机会溜走了。” 青阳魔君一脸不忿,他摇晃着脑袋,编成乱辫的散乱头发晃来晃去,他说: “下次再见他,便要把他也杀了,制成傀儡人偶,方才解心中郁气。 那墨黑,三番两次往我青阳山送信挑衅,说什么机关术一决胜负之类的昏话。这些墨家人,当真以为本魔君不敢杀他们?” 沈秋没有答话。 这是艾大差和墨家的恩怨,他不便插手。 他在等着青阳魔君说正事。 这货骂骂咧咧,自言自语了十几息,吃完了手中香蕉,这才拍了拍手,自马车边站起身来,他对沈秋说: “张大哥给我信了,说是以后要老子助你成事。 但老子看到你就烦,所以也别蹬鼻子上脸,除了事关蓬莱狗贼的事务之外,其他事情,老子一概不管! 你若有行动,便提前知会一声。晓得了不?” “我也没指望魔君做其他事情啊。” 沈秋摊开双手,一脸平静,他对艾大差说: “蓬莱之事,急不得,现在我还没个打算,只是有了些线索罢了,若真有行动,定然会告知魔君的。 不过眼下,正有件事需要魔君帮忙。” “说。” 艾大差摆弄着自己的机关左臂,让机簧声弹动咔咔作响,就像是自娱自乐一样。 “魔君的追命,给我几个。” 沈秋伸出手,放在艾大差身前,说: “以前有任叔帮我压着一些事,现在任叔去了,那些压着的事情,恐有反复,我又受了伤,中了毒,需要些东西防身。” “哈哈” 艾大差哈哈一笑。 他疯癫了些,但并不蠢笨。 沈秋一开口,他就知道沈秋在担心什么。 “任豪想把你强留在正道中,但无奈你这货麻烦缠身,就是个天生扫把星,走到哪乱到哪,又身怀宝器,引人觊觎。” 他看了一眼沈秋手上的黑色拳套,又从腰后取下一枚青色追命,在手里上下颠了颠。 他说: “七星摇光,百鸟朝凤,夜尽琉璃,还有如今的天机无常,老子还知道,阳桃那老狗,把落月琴也交给了你。 啧啧,五件天下至宝,尽在你手。 莫说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中人,就连老子都有些心动了,你身上又有污点,一旦事起,你怕要被全天下群起攻之。 老子问你,你怕不怕?” “不怕。” 沈秋回答说: “怕又解决不了问题,为何要怕? 真有事情,那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张莫邪交谈之后,沈某心中疑虑尽去,已做好准备了。” “好。” 艾大差将手里的追命,丢给了沈秋,他说: “天机无常你到底会不会用?你若不会,就交给老子,老子在暗中护着你,保你平安无虞。” “咔” 黑色拳套传来一声轻响,几只爪刃自沈秋拳头上弹了出来,又缩了回来,他将黑色拳套在眼前甩了甩,又把追命放入袖子中,对艾大差说: “这就不劳魔君担心了,任叔教了我该怎么用。魔君不妨多留几日,我那搬山兄弟,还有些事情要麻烦魔君呢。” 说完,沈秋转身便走。 在他身后,艾大差坐在车辕上,他看着沈秋离开的背影,几息之后,他突然喊道: “流言蜚语如暗箭,江湖最毒是人心。 沈秋,你这扑街用心点,别稀里糊涂的死在那风云暗涌的五龙山庄了,张大哥还指望你做大事呢。” “谢魔君关心。” 沈秋的声音远远传来,艾大差嗤笑一声,他伸了个懒腰,对拉车的机关人说: “去撑起帐篷,老子再留几日,看看仇不平的儿子要做什么,然后,启程回家。天下已乱,该着手做天机战兵的准备啦。 哈哈,待老子天机战兵成型,还怕他蓬莱个鸟!” -------------- 另一边,南军大营里。 赵廉换了衣服,入了营帐,便看到赵彪正坐在灯烛边,在灯盏下,有纸张被焚烧的余烬。 “怎么样?” 淮南王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赵廉摇了摇头,没说话。 “呵呵,本王就知道,这些江湖人桀骜不驯,仗着有几分武力,便傲世天下,威风的紧。” 灯烛摇曳间,赵彪脸上,眼中尽有一抹深沉阴霾。 他手中把玩一枚青铜虎符,对赵廉说: “百战军战法已成,余下两三年,再练出数万强军,若有百鸟朝凤枪加持,莫说是收复中原山西。 一路打到北朝燕京,复我国土,扬我国威都是等闲之事。那兵家宝器,被一个江湖人持有,真是浪费! 百鸟朝凤枪的事,二叔不必担忧了。 二叔已说尽好话,既然那人不听,那这恶人,就由本王来做吧。” “通灵之物,自择主人。” 赵廉摇了摇头,他长叹声说: “灭杀沈秋又如何?得了宝枪又如何? 要使宝物臣服,没那么容易,咱们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还有这百战军,战力虽强,但不易控制,不可当决胜之物。” “二叔莫要担忧。” 赵彪看了一眼桌边燃烧的余烬,他眼中闪过一缕光芒,说: “本王自有妙法,能使得那杆枪。至于百战军的缺陷...确实,二叔说得有理,这仙家兵术,也并非十全十美。 但此时北朝新败,国师已死,正是我等大有作为的时候。 最不济,在攻灭北朝之后,把这百战军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就是。” 赵彪信心满满,惹得赵廉眉头紧皱。 他说: “沈秋在洛阳一战成名,被江湖人尊称为河洛大侠,此番金陵之战,又出力甚多,若无他与天策军配合,昨晚夜袭,定然不会那么容易成事。 他乃是有功之臣,又是任豪挑选的衣钵传人,正道中威名很盛。 若无把握,不要急着发难,我等欲要招揽江湖人,若是行事不当,失了人心,那也是大大的不美。” “二叔放心,本王有把握。” 说到这里,赵彪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轻笑了几声,压低声音,对赵廉说: “二叔怕是不知道,昨晚咱们攻破北朝大营后,有士卒抓了些俘虏,那些俘虏的身份,可是大有来头。” “任豪盟主七日之后,便要下葬,他为我国朝大胜立下汗马功劳,于情于理,本王都要前去吊唁一番,不如二叔那时与我一起去?” 淮南王将手中虎符放在桌上,他意味深长的对赵廉说: “到时候,肯定有场好戏看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57.停灵七日是非多(上) 金陵城外,钟山之上,五龙山庄一片素缟。 山庄中仆从尽数披麻戴孝,又有涅槃高僧在厅中诵念地藏经。 肃穆,哀伤,沉重。 山庄正厅中,摆放着香油火烛,一尊金丝楠木的沉重棺木,就放在正中,在棺木之前,还有副任豪盟主的丹青画,被悬挂在墙上。 在那画像之下的小鼎里,插满了正在燃烧的香。 整个厅中都是烟雾缭绕。 黄无惨穿着庄重道袍,手握拂尘,正在为任豪进行停灵七日中,每日的送行仪程,也是作为盟主丧葬的主事人,接待前来哭丧吊唁的宾客。 在他身前,沈秋也换上了一身麻衣,带着白孝,面色悲切。 任豪一生未娶,南通老家那边还有几个兄弟,旁系也有子侄。 但那地方距离金陵有点距离,又事发突然。 家属紧赶慢赶,也还需要时日。 在这几天里,沈秋作为任豪承认的,并且在身边唯一的子侄,又是盟主选的衣钵传人,便临时当起了扶灵孝子。 这个活,不好做。 尤其是沈秋对任豪的人际关系,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盟主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停灵第三日,哭嚎的声音,在厅中响起,一个远道而来的江湖老者,在几名弟子的搀扶下,正扶着任豪的棺木大声痛哭。 他白发苍苍,额头带着孝带,言语悲切,如杜鹃啼血,还声嘶力竭,几次哭昏过去。 他的弟子也跟着一起哭。 这伙人闹得声势极大。 引得门外一众自愿为任豪护持身后事的江湖高手,都面面相觑。 单看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者是盟主的至交好友,结义兄弟之类的。 站在棺木一丈外的沈秋,也是一脸茫然,他从未见过这个老者,更没听任叔说起过他。 他回头看着身后的秦虚名。 这位五龙山庄的管家同样披麻戴孝,脖子上套着黑色的皮毛护颈,挡住伤口,左眼带着黑色眼罩,仅剩的右眼里,更是无奈的很。 “这是丹阳青松门的门主,一个四十多人的小门派,盟主生前,与他从未见过。” 秦虚名用耳语声,对沈秋介绍一下。 沈秋眼中便有明悟。 合着这是来“碰瓷”的。 借着任豪丧葬之事,来和江湖同道混个脸熟,顺便结交些人脉,这几日里,这种人多得很,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沈秋看了一眼主持法事的黄无惨。 紫薇道人本就是喜静的性子,此番若不是事情太大,他才不会主动来搅合,而此时,黄无惨半闭的眼中,也有一抹无奈。 还有一丝厌烦。 他与任豪相交十数年,又多次共同对敌,实乃真正的至交。 眼看这些江湖上提不上串,也不讲究脸面的家伙,把任豪原本肃穆庄重的身后事,弄得一团糟,他心中非常不喜,甚至隐有杀意。 呃,黄无惨的性子,自然不会如此鲁莽。 但他脑海里,还有个人叫黄无敌,若是眼前这跳梁小丑再闹下去,暴躁的黄无敌人格,怕就要压制不住了。 “魏掌门莫要伤心过度。” 沈秋上前一步,他握住那哭闹老头的手臂,轻声说: “客人远道而来,还请往后院歇息,还有其他吊唁者呢。” “你这小辈,老夫与盟主神交已久,此番大战,若不是门中有事,老夫定要与盟主一起杀敌,你放开,唉,你...” 那老头哑着声音,仗着年纪大,似是还要闹将。 但他话还没说完,手臂上就传来巨力压制,几欲捏断他手骨,让那老头面色惨白,他正要痛呼,便看到了沈秋那双冷漠的眼睛。 如冰一般,看的他心里发寒。 便只能乖乖的跟着沈秋扶起的手,站起身来,也不再哭闹了。 “你等弟子也是不懂事。” 沈秋不理会那老头剧变的表情,他看向老头身后的几个弟子,说: “就这么任由你们师父如此伤心悲痛,老人家年纪大了,哭出个事情怎么办?还不送你们师父入后院歇息!” 那几个弟子看到师父脸色有些发青,便知道事情不妙,也不敢争辩,就那么搀扶着老头走出正厅。 那魏门主捂着左臂,寒气入体,让他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后面等着吊唁的江湖客,见到这老头的下场,一个个心思流转。 那些小想法,便都很配合的收了起来,一个个再次入厅吊唁,也都很克制。 再没闹出刚才那一幕闹剧。 “庄主,事情怕是不妥。” 待到中午时分,沈秋刚用了点饭,秦虚名便上前来,对他低声说: “魏老头那边,已有风言风语传说,说是河洛大侠仗着武力,欺辱同道,打断吊唁,乃是对盟主丧葬的不尊重。 那人很不讲究,到处传事,还是靠连环坞唐九生大侠,还有鬼刀将萨日朗老爷子出面说了一番,才压了下去。” 这话把沈秋气笑了。 他对秦虚名说: “那人一把年纪了,怎么就和牛皮糖一样,沾上就要污人名声?做事这般不讲究吗?” “庄主,这种人,多得是。” 秦虚名也有些气。 以往任豪在时,这等江湖末流,连踏入山庄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闹出这种幺蛾子,现在盟主刚去,这五龙山庄里,就有些群魔乱舞的征兆了。 而且这是身后大事,盟主身份特殊,死后哀荣不得马虎,伸手不打笑脸人。 更何况,人家也是当真前来吊唁的。 挽联花圈,送行仪程,一样不缺,礼数周全下,就算山庄人有气,也是发不出来。 他只能劝说道: “这些江湖末流,练武不成,组了门派,又没个路子,想要出名,便只能搞这些歪门邪道。盟主丧葬大事,不得马虎。 若庄主心中有气,看在盟主份上,也得忍耐一二。 好在那魏老头平日做派,这金陵周边的江湖人心里都有数,又有些江湖高手压着,也不会被他一番恶语蛊惑。 只是,今日之事,不可再有第二次了。” “我是在救他。” 沈秋摇了摇头,秦虚名不知晓黄无惨的具体情况。 若那魏老头今日再闹下去,惹得黄无敌跳出来,他有十条命也死定了。 “罢了,老而不死是为贼也,我知道了。” 沈秋扭头对秦虚名说: “这样吧,在正厅之外,设下香案,将任叔的遗像挂出去,之后再有人来,便让在他们厅外吊唁。 有名声的,和任叔确有交往的江湖侠士,再请入正厅中。” “嗯,我这就去办。” 秦虚名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任叔留下的这位管家,执行力相当强,也有江湖经验,只是年轻比沈秋大不了几岁,这丧葬之事也是初次主持,有些疏漏,可以理解。 沈秋从任豪那里得了山庄的地契,已是五龙山庄的新主人,这里原本有五百多人,沈秋任他们去留,这几日中,山庄里还剩下三百多人。 两名老管事,和一些任家的仆从,也已对沈秋说过,盟主已去,他们要随着盟主回返南通祖宅,为任豪守陵。 此乃忠义之事,沈秋不想阻拦。 他靠在椅子上,似是小憩片刻,在梦中演练起两仪神拳,任豪已经将完整拳谱交予他,这练武之事,也不得有一刻放松。 还有张莫邪给的四份奇功,也要抓紧时间入门,再按照他的设想,来创造出一门奇特功法。 外界时间一刻钟后,这偏厅的房门被推开,动静被感知到,沈秋便停下拳术,睁开眼睛,就看到林慧音正在站在门口。 她还是穿着那套白色剑衣,长袖飘飘,身后背着潇湘回音剑,带着白纱斗笠。 在她左手手臂上,带着白色孝带。 “来都来了,站在门口作甚?” 沈秋站起身,对林慧音招了招手,后者走入房中,摘下斗笠,她抬起头,对沈秋说: “这几日你很忙碌,我也找不到时间来和你说说话,沈秋,我和师父参加完盟主的下葬礼后,便要回返潇湘了。 那时你肯定更忙,所以就提前向你告别。”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沈秋抿了抿嘴,他露出笑容,对林慧音说: “以后还会再遇的。 慧音你这次与魔教大战,击杀数位魔教高手,在江湖人眼前大涨威风,下一期的江湖榜上,想必你就能追平你师父当年的排位了。 山鬼兄长对我说,他在战场上见你使剑,已有了大师之相,或许再有几年,潇湘绝剑就能大成。 到那时,慧音在江湖年青一代里,也是翘楚了。” “山鬼说的?” 林慧音轻笑了一声,声音如百灵鸟般清脆,她摇着头说: “山鬼兄于战阵对搏五行门赤云,将他斩杀于剑下。 他的剑术,是我现在难以企及的。况且,真要说江湖年青一代的翘楚,沈秋你此次击杀万毒,已经是天下扬名。 就连风头正胜的陆归藏,都要被你压下去了。 年轻一辈,你当为首。” 说到这里,林慧音叹了口气,她说: “少年时,我听师父为地榜第四,便觉得师父乃是天下高手,如今真正经历后,才知道,那江湖榜也不过以偏概全,不可尽信。 这天下之大,奇人异士遍地都是,我这点微末道行,不足挂齿。” 她看了一眼沈秋,低声说: “前些时日,你还藏拙,说你与我只是伯仲之间。沈秋,你老实告诉我,咱两人真打起来,我能在你手里走过几招?” 沈秋脸上挽起笑容。 他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说出来会让林慧音信心受挫的,还是继续保密吧。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林慧音佯装生气,哼了一声,带上斗笠便要离开。 身后有破风声响,她回过头,一把抓住沈秋丢来的东西,是一本册子,看上一眼,林慧音的脸色就变化了一下。 “这可是真正的好东西。” 沈秋说: “别给你师父知道,也别让其他人知道。 记熟之后就销毁掉,若你修的好,足以让你在五年内突破到天榜半步,但往上去,就要看慧音你的缘法和悟性了。 我只能帮到你这里。”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林慧音当即就要婉拒,却被沈秋挥手打断,后者说: “你我之间,不谈这些。 下次再遇,还要和你比剑呢,总不能仗着真气厚重,便欺负你吧?拿着吧。 反正雪霁心法和它同出一源,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的。” 林慧音这边还要说话,就看到院子外,身穿白衣的张岚身法轻灵的落入院中,这花花公子怀里还抱着一只瘦弱的小白猫儿。 他落在地面,便对沈秋喊到: “快去中庭,舞阳真人要断东方策的腿!陆归藏和他起了冲突,眼见要大打一场,你乃山庄主事者,必须出面调解一二。” 沈秋闻言,便和林慧音对视了一眼,两人急忙随着张岚前去山庄中庭,就在正厅前方,影壁之外,已经聚拢了一大批江湖人士。 人声鼎沸,议论纷纷,还有几位江湖前辈处了人群,一边拉架,一边大声劝说。 纯阳宗弟子围在圈里,有些手足无措。 黄无惨,林菀冬,连圆悟和尚和芥子僧都被惊动,此时都在院中。 沈秋飞掠而来,带着林慧音,越过人群,正落在林菀冬身旁。 这位林掌门,正拉着暴怒的舞阳真人的手臂,后者手里抓着把断剑,半截剑刃,正刺在青石砖上。 那把剑,是被砍断的。 在他身前三丈之外,穿着青衣的陆归藏一脸冷漠,手中紧握名刃观沧海,左袖也有被划破的伤口。 在陆归藏身后,东方策正跪在那里。 左腿上血迹斑斑。 看到地上鲜血,沈秋眼睛一凝。 这舞阳真人,真是个暴脾气。 兴许也是见到盟主战死,心中积有郁气,这骤然之下,见到叛逆弟子,竟真的在大庭广众下动了手。 怕也是被东方策气得不轻。 自家好弟子的坏毛病,已成了这位江湖前辈的心中业障,方才东方策顶撞了几句,就直接引燃了舞阳真人心中怒火。 “孽畜!” 舞阳真人抓着断剑,真气流转,长须飘荡,林菀冬都有些拉不住他。 这纯阳宗掌门吹胡子瞪眼,看也不看眼前陆归藏,双眼紧紧盯着跪在地上,不发一言的东方策,他大声呵斥道: “还不过来!此番随为师回太岳山,罚你面壁十年!不许再入江湖!还有你,陆归藏,这是我纯阳宗的事。 你凭什么插手!” 陆归藏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性子,他也不在乎周围江湖人的窃窃私语,就那么手持长剑,护在东方策身前,厉声说: “你门中事务,陆某无法干涉,但东方一代大侠,岂能被你如此折辱!想断东方的腿,先问过陆某这把剑!” 双方气势已露,若再不加干涉,便要死斗一场了。 “停!” 沈秋看了眼黄无惨,后者对他微微颔首,他便上前一步,挡在舞阳真人和陆归藏中央,他问到: “陆兄,还有东方兄,你两人为何而来?” “为任豪吊唁。” 陆归藏说话直接,言语中对任豪也没什么尊重。 这可以理解。 他父亲,前任盟主陆文夫,就是死在任豪手中。 虽然那只是江湖切磋,并不是生死大战,但父仇在身,指望陆归藏说什么好话,不现实的。 沈秋也不在意。 他又回头看向舞阳真人,问到: “纯阳掌门,你又是为何而来?” 这话一问,暴怒的舞阳真人当即冷静下来。 是了。 这不是在太岳山,这是五龙山庄,任豪盟主七日停灵还未结束呢,自己走了一辈子江湖,竟连这规矩都忘了。 当真不应该。 见舞阳真人脸色有异,芥子僧便上前劝说一二,还有些前辈也走上前,你一言我一语,算是给足了真人台阶。 后者瞪了低下头的东方策一眼,便一挥袖子,转身不发一言,走了出去。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吧。” 沈秋加重了语气,他扫了一群人群中不甘寂寞,上蹿下跳的几人,说: “任叔丧葬尚未结束,之后几日,五龙山庄再有人亮刀兵,冲撞了任叔英灵,休怪沈某不给脸面。” “大伙都散了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58.停灵七日是非多(下) 夜色下,月光照在院中,洒下一片冷清。 山鬼在月下舞剑,虽带着面具,手握黑铁片子一样,不甚潇洒的承影,穿着破旧的黑袍,也不怎么威武。 但剑术高绝。 承影在月下就好似没了剑刃,随着山鬼身形腾挪,只有一道无形剑光常伴左右。 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时散时聚,时而分出诸多乱舞幻影,时而又归于一处,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这世间还有如此奇特的剑术。 山鬼钟情于剑,不理周身事物,但在院中,其实还有一人。 耶律婉。 北朝长公主,她就坐在厢房外的台阶上,穿着素裙,留着辫子,双手撑在下巴上,看着山鬼在月下舞动长剑,带起寒意森森,又动作轻灵,缥缈无常。 似乎下一刻,这个绝世剑客,就要踏月而去一般。 耶律婉心中是轻松的。 似乎长久笼罩在她身上的压力顿消,整个人都变得阳光了一些,俏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容。 高兴死了。 国师被任盟主重伤,又死在沈秋手中。 没了高兴压迫,自己弟弟在北朝那边,也能过得轻松许多,也许趁着通巫教群龙无首,弟弟还能一点一点的抓回一些朝政在手中。 但不管怎么说,在高兴死后,弟弟的安全总算是无虞了。 “这趟没白来。” 耶律婉心中松快,思绪便流转开,又想起了前几日那夜战中,眼前这山鬼护着她杀出重围的经历。 若没有眼前这人,自己肯定要死在乱军之中。 但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呢? 耶律婉思索着,山鬼明明恨所有北朝人,却又护着自己逃离军阵,一路砍杀,真的只是因为沈秋大侠叮嘱了他吗? 在她胡思乱想中,山鬼的一套剑术使完,便收剑归鞘。 承影这等宝剑,山鬼却给它随便配了个木头削的剑鞘,看上去很是古怪,也很廉价,但他不在乎这些。 收了宝剑,便要回去厢房,挑灯夜读。 见山鬼走来,耶律婉赶忙站起身,取出手帕给他擦擦汗水,但山鬼就好似没看到一样,径直走了过去,回到房中。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 把个耶律婉挡在门外,让长公主一阵气急。 这人... 当真古怪,性子夯直,没救了! 她跺了跺脚,便负气转身回去自己院子。 在走出院门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烛火的房子,从窗纸上,依稀能看到山鬼握着书的投影。 她也听青青说过山鬼往事,知道这人的一些过去,也难怪他养成这样孤僻的性子。 脾气又怪,杀人不眨眼。 但他和他那把剑,护在身前时,确实很让人安心。 耶律婉笑了笑,转身离开。 在房间里,握着书的山鬼听着窗外脚步声远去,也是舒了口气,他心中也有疑惑。 这北朝长公主,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旁人看到他杀人都吓得够呛,她居然还主动往上凑。 她这是要做什么? 唉。 山鬼叹了口气。 他不关心耶律婉心中所想,也不打算去问,他又不是自己兄弟沈秋,颇懂小女儿家的心思,他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先看书吧。 山鬼的目光,落在手中书卷上,然后,目光紧了紧。 他沉默着,将手中书翻转过来。 又顺着昨日没看完的地方,接着往下看。 同一时刻,山庄正厅中。 沈秋作为孝子,肯定是要守灵的。 不过也就今晚了,明日任叔的兄弟就会到达金陵,那时他便不用每夜都待在这棺木边了。 厅中烛火摇曳,还有窗外的风声响动,寻常人孤身一人守着棺木,这会怕是要心中会满溢恐惧,但沈秋并不在意。 他知道,任叔不会变成鬼来吓唬他。 因为任豪的魂魄,此时就在剑玉幻梦中,与他对练武艺呢。 有这精通两仪神拳的好教练手把手教,几日的功夫,沈秋便将两仪神拳的进阶拳术学的纯熟,已有登门入室之兆。 其他武艺也没放松下来,摧魂神爪,更要加紧练习。 前些日子,以此掌法伤了万毒,可见神爪精妙,非同寻常。 散去的雪霁真气,也已通玄道典的功法,在快速重修回来,这两门心法本就是同出一源,只是通玄道典要比雪霁心法更复杂一些。 但大体运气路线不变,有雪霁心法的经验和底子在,沈秋要快速掌握这门奇功并不困难。 “唰”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有人飞掠而来,正落在正厅之外,没有惊动在四周守灵的江湖人,但这细微的动作,却被沈秋觉察到。 他睁开眼睛,看向门外。 “吱” 房门被推开,夜风灌入厅中,吹的沈秋的头发动了动。 “陆兄,想要吊唁,大白天光明正大的来就行了,何必行这梁上君子之事啊?” 沈秋站起身来,看着提着剑,走入房中的陆归藏。 他说: “还是说,你带剑前来,是为了你父亲与任叔之事,想要泄愤一番?” “在沈兄心里,陆某就是这样的人?” 陆归藏兴趣缺缺的回了一句,尽显冷淡。 他就是这个性子,除了在东方策身边,几乎从不多嘴说一句,冷漠的很,但跟他熟了,却也知道,他并不是孤傲。 只是天性如此。 他将手中长剑放在桌上,在沈秋的注视中,上前几步,从袖中抽出带来的香烛,在烛台上点燃,插入棺木前方的香炉里。 又与其他吊唁者一样,对棺木叩了叩首。 “世人皆知,我父死于任豪之手,陆家落败,也是从父亲失了盟主之位开始。但我心中,对任豪,却没有太多恨意。” 陆归藏站直身体,叹了口气,周围又无旁人,便就像是倾诉一样,对站在一旁的沈秋说: “不但不恨,反而有些敬佩。 我自问做不到如任豪一样,如此专注于江湖正邪之争,还愿为此事押上性命。 此乃义士之行,我心中敬佩,便来吊唁。 只是父仇在身,不便在白日过来,让沈兄见笑了。” “不见笑。” 沈秋摆了摆手,他说: “这大白天里,每个人来都是哭哭啼啼,恨不得装出一副哀默心死的姿态,好让旁人知道,他们都为正派魁首之死痛心疾首。 但嘴里说的好听,心中却都是如生意一样。 借着任叔之死,把这五龙山庄弄得乌烟瘴气,若是没有这灵幡白布,旁人还以为,咱们在山庄办武林大会呢。 真是热闹的很。” 他摇了摇头,对陆归藏拱了拱手,说: “任叔若泉下有知,想来也会喜欢陆兄这样真心实意的吊唁的。只是,陆兄也说了,父仇在身,不可不报。 如今任叔已死,你家仇怨,又该如何?” 沈秋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陆归藏这次陪着东方策来五龙山庄,其实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他也没回答,只是看着沈秋手上的黑色拳套,这青衣公子说: “任豪死前,选了你做衣钵传人,这事我是知道的。他也算是你长辈,又有授艺之恩,那我陆家与任豪的恩怨,自然要落在沈兄身上。 四年之后,武林大会时,我会向沈兄挑战。” 陆归藏背负着双手,直言不讳的说: “到那时,还望沈兄不要留手,与陆某好好打上一场,此战之后,不管谁输谁赢,恩怨自消。” “四年?” 沈秋脸上没有什么畏惧为难之色,他看着陆归藏,说: “我观陆兄一身气势深藏于胸,神光内敛,行走之间,真气丝毫不泄,怕是已有突破之兆。四年之后,陆兄怕已是天榜中人了。” “那又如何?” 陆归藏也看着沈秋,他说: “沈兄之前藏得深,我与东方都没发觉,以为沈兄只是地榜前列的武艺,但能袭杀万毒,证明沈兄也藏了一手。 四年之后,沈兄也注定是天榜中人。总该不会说我陆归藏欺负你吧?” “不会。” 任豪棺木前,沈秋耸了耸肩,他说: “四年之后,若沈某真败了,那也是我手段不行,怨不得旁人。不过,那也是四年之后的事,世事无常,谁又说得清楚呢? 反倒是陆兄,比起和我的四年之约,东方策那边的事情,我看着都焦心。 你作为他至交好友,难道不想想办法?” 沈秋这话问的,让一脸平静的陆归藏,也是长吁短叹。 他似乎一下子从武林高手,变成了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皱着眉头说: “我欲带着东方离开山庄,想来舞阳真人也不会在任豪葬礼上大动干戈,真要打起来,我也不怕他。 只是东方是个重情义的人。 他从小被舞阳真人当成亲子养大,与他师父之间关系深厚,不愿看到我与舞阳真人刀剑相对。 他对我说,他对不起门派培养,要跟着舞阳真人返回太岳山去面壁思过。 可是,十年之久啊。” 陆归藏扭头看着窗外寒月,他轻声说: “人活一生,又有几个十年啊。 我实在不忍心看他受此灾祸,但却不能忤逆了东方的想法,若因我,让他与他师父割袍断义,背弃宗门,名声狼藉,这才是真害了他。” “你要早下决心,陆兄。” 沈秋摇了摇头,低声说: “此前来金陵时,我与舞阳真人谈过,依我所见,东方策若是跟着回了太岳山,怕接下来,就不只是面壁那么简单了。 舞阳真人有心扭转东方策的...‘隐疾’,要为他寻一门亲事。 还说,就算废掉他武艺,也把他绑入洞房。” “啊这...” 陆归藏的剑目之中,闪过一丝紧张和沉重。 他知晓东方心意,又与东方策把臂同游北地名山大川,自是同道中人。 对于他们而言,心灵的抚慰,要比躯体相伴重要的多,纯粹的多。 暂时分开都是其次,也并非不可忍受,但若舞阳真人真的要强行让东方策成婚,这就是要彻底断了两人的缘法。 “陆兄,不是我说你们。” 沈秋见陆归藏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轻声说: “我是个看得很开的人,对于你与东方的事,我是乐见其成。同性之爱,往往比异性之间更纯粹些,但当今时代,风气封建的很。 你两人又都出自武林世家高门。 不说东方,你作为陆家: “沈某走江湖这几年,朋友不多,仇人不少。 以前有任叔帮忙压着,我心下感激,但说实话,这威名什么的,沈某并不在意,也从未因大侠之名感觉到愉悦。 任叔这一生,都为张莫邪收拾烂摊子。 他走后,却又留下了一个新的烂摊子,只能由我来帮他收拾了。 反正早晚都是要翻脸的,沈某就在这五龙山庄,好好看看,他们能给我演上一出什么大戏。 若是他们演得好,沈某还要拍手鼓掌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59.一夜问心 陆归藏夜里来给任豪上了几柱香,便离开了。 来的匆忙,去的匆忙。 沈秋目送他离开,想到他和东方策的那破事,也是感慨一声,这两人倒是有情有义。 可惜,生错了时代。 被陆归藏这么一打搅,沈秋也起了几分心思。 他回到正厅,拿起几束香,在烛火边点起,檀香味四散开来,沈秋将那香,插在棺木前方的香炉中,他自己也盘坐在香炉前。 那炉子里,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香灰。 这就是人一生的重量。 任豪活一辈子,死后还有武林正道前来吊唁,短短几日,就积了如此沉重的香灰。 证明任豪这一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相当成功的。 一个好盟主,江湖人人敬仰,一代宗师。 没白活一场。 “任叔啊,你说我以后死了,会不会如你一样,被这么多人崇敬?” 沈秋盘坐在蒲团上,看着眼前香烛燃烧。 他看着那腾起的烟雾,似是从烟雾中看到了任豪还活着时候的样子。 又看到了任豪死去时的样子。 他是除了张莫邪外,唯一一个目送任豪离开的人。 他知道,任叔也不是一直那么不怒自威的。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任叔也露出了软弱的心结,他与张莫邪之间的友情,正邪恨意的纠缠,实在是沉重的很。 “我其实有好多话,憋在心里,一直想对你说,但咱们两爷们,却很少有那么平和谈话的时候。 连最后送你走,我也没说出来。 倒不是怕你生气。” 沈秋对着香炉和棺木,就像是在和任豪交谈一样。 盟主已逝。 这些话,便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只是我知道,你是个心如铁石的男人,任我怎么说,你也不会改自己的想法,说了也是白说。 但那一日,在洛阳时,我见到你放任雷爷煽动江湖正邪对立... 我实在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长出一口气,气息绵长,如风吹烟雾,让聚在一起的烟雾散开来些。 吹的香烛明灭一丝。 沈秋闭上眼睛,继续说到: “我一开始,就不觉得正邪之分有那么重要,后来张莫邪告诉我实情,说这江湖时代本身,都是由蓬莱人一手策划的。 所谓正邪,只是让我们这些江湖人互相厮杀的一个借口罢了。 练魔功,就一定是坏人吗? 练道法,就一定是好人? 任叔,你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你说,你在为张莫邪收拾烂摊子,我信! 但我想,也许更多的,是你心中那股不服气,不想对张莫邪低头,你和他打了七次!整整七次,最后虽然赢了,但你还是不服气。 而如此执拗于正邪之分,想必和这一分不服气,也有些关联。” 说到这里,沈秋笑了笑。 他弹着手指说: “你别骂我啊,我不是故意说你的,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咱们这些江湖人,不就是为了这一口意气。 只是我想的更多些。 他们尊你是武林盟主,让你带着他们与魔教对抗厮杀。 这江湖存在几百年,正邪之分早就是约定俗成的事了,就算没有魔教之前,正派人和那些邪路宗门,还不是每天打来打去。 互相厮杀,不问缘由,已成了习惯。 任叔,我告诉你,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习惯,让你们这一代人,根本不去想正邪之分之下的真相秘密。 张莫邪却想到了,所以他弃了江湖,去这这个蛐蛐罐之外,去和那些幕后黑手斗了。 我觉得,你其实也想到了。 但你没随他去。 一方面,那些黑手早就暗算了你,你去和他们打,没有万全准备,很难赢,还会成张莫邪的拖累。 另一方面,你其实也养成了习惯。 你是正道人,是好人,魔教人,都是坏人。 多么简单的分化? 但若是否定了正邪之分,便是否定了你们自己。 几百年来,固执的认为自己是好人,做好事,那种发自心底的认同和骄傲,都会被一起否定掉。 魔教那边其实也一样。 大家拼命厮杀几百年,一下子没了意义,除了自己茫然瓦解之外,又怎么对得起,以前那些死在正邪之争中的英雄前辈?”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 他停了停,继续说到: “蓬莱老鬼们,真的是算准了人心。 把你们当成蛐蛐在玩,偏偏杀红眼了,眼中只有对方,心里只想着把对方打垮。 处于战争中的人,太需要力量了,所以他们,你们都看不到光。 任叔,你们在那厮杀中寻找希望,却看不到希望。 你为了战胜魔教,便将正派中人拧成一股绳,燃成一把火。 只看正邪,不分善恶。 这无可厚非,要打仗,就要赢,我能理解。” 沈秋低下头,他说: “但现在魔教倒了,你留下的这把火,还烧的很旺。那一群跟在你身后,已经习惯了正邪之争,似乎生来就为战斗而生的侠客。 他们现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但这种喜悦不会持续太久的。 最恐怖的不是战争有多么惨烈,而是明明已经脱离,他们却仍希望自己还在其中。 他们还要生活,他们心中还在渴望扬名立万,渴望通过战胜敌人来获取名利,以手中刀剑来赢得尊重,再名扬天下。 他们都是这么想的,否则一纸江湖榜,也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声势。” 沈秋站起身来。 眼前香烛已经燃到尽头,他翻身又取了几炷香,重新点燃,似乎要在烟雾中,把这场对话讲完到结束。 他重新坐在蒲团上,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 “但已经没有敌人了,任叔。 你们习惯了存在几百年的魔教中人,如今已经溃散开,正道大胜,就像是光明战胜了黑暗,经典的圆满结局。 但问题是,胜利之后,生活还要继续。 那些心中有名利的侠客,他们会愿意解甲归田吗? 我想他们是不愿意的。 他们见识了真正的大世面,谁又愿意回去做个普通农夫?把自己辛辛苦苦练的武艺,浪费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枯燥生活中?” 沈秋伸出一根指头,在棺木上戳了戳,似乎是要把沉睡的任豪摇醒来。 他说: “他们看不到敌人,便会自己去找。 不会有什么大胜之后,归隐田园的美好举动。你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任叔,我相信你的人品。 但他们不会! 他们会本能继续寻找敌人,眼前找不到,就在身后找。 他们会锁定那些看不顺眼的同道,给他们冠上其他名字,给他们身上泼上脏水,然后从黑暗里递出匕首,继续厮杀。 就如正邪之争的翻版。 武林中都是好斗的狼群,除非它们死光了,或者遇到另一头猛虎,它们是不会停下自相残杀。 那些听命于蓬莱,借尸还魂的老鬼们,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但听张莫邪的意思,那是个很可观的数目。 一群早就腐朽的老鬼们,就藏在那些被你带领的江湖客中。 我能分辨出它们。 但我懒得去一个一个找了,时间这么急,哪有空陪一群不愿老实躺在坟墓里的死人玩。” 沈秋站起身来,意兴阑珊的拍了拍棺木,他看着窗外黑夜。 那夜黑的,根本看不到一丝光芒。 他对棺木中的任豪说: “任叔,你用一切换来的,不是和平,只是另一场战争开启前的休战,不会太久的。 你点燃了这把火,却没能把它熄灭。 那好斗的火焰会越烧越旺,将所有人都卷进去。 蓬莱老鬼们如此知晓人心,他们用一个个谎言,一句句挑拨,就能很轻松的,把江湖人再次玩弄于鼓掌之中。 你所担忧的江湖乱世,已近在眼前。” 沈秋停下话头。 他舒展着身体,靠在棺木上,压低声音,抚摸着那棺木,就好像是在安慰任豪一样,他说: “我要和江湖告别了,任叔。 敌人就在人群里,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虽然冷酷些,但最少不用担心背后捅刀。 但你别怕。 我学了你的武功,受了你的衣钵,你留下这团火,就由我来帮你熄灭吧。 就像是你一辈子辛苦,为张莫邪手势烂摊子一样。 你留下的烂摊子,那些江湖影子中,散发着死人味道的垃圾们,由我来帮你收拾。 你会看到的。 蓬莱,江湖,天下。 这些事,你会看到的,我会一件一件的解决他们。” 沈秋眯起眼睛,说: “这一次,要用我的方式来。” “不会再有什么正邪了,我也玩腻这大侠游戏了,我算是看开了,你知道吧,任叔,当初青青丫头,差一点就看穿了我的跟脚。 那时候,我对她说,要她帮我个忙,若是我太过沉浸在某些事物里,她要负责提醒我。” “我不是你们,我和你们不一样,外表一样,但心不一样,从来都没有一样过,我其实,从来都没有适应过这个江湖的约定俗成。 以前啊,我总会想我来的那个地方,现在我不想了。 现在我知道了。 我往哪去。 要比我从哪来更重要。” 他轻声说了一句,闭上眼睛,犹如沉睡的梦呓一般,伸出五指,在手中轻轻扣起, 屋子里一片死寂。 安静到,沈秋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抬起头,在那些飘散的檀香味烟雾中,他似乎能看到任豪在对他点头,但也许也是烟雾太浓的幻觉。 沈秋轻笑了一声。 他拿起最后一支香,在香炉中点燃。 他对任豪拱手下拜。 说: “灵气不存已经一千年,但那些老鬼们,在他们败亡前,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他们依然期待自己能坐在云端,俯视众生。 就如玩弄你们一千年一样,再用手段,玩弄世间一千年,一万年。 我跨越时空而来,不是来守江湖规矩的,而是要来毁掉那些老鬼的,不毁掉它们,你们所钟爱的,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这个世界。 这片江湖,永远不可能有安宁。 我已知晓我该做什么。 做一把扫帚。 扫清旧时代的残余,留下一个清白人间。 做一把钥匙。 清白之后,为那些善人们,推开新时代的门。 做一把刀。 割断历史阴影下的恶藤,给所有人真正的自由,改天,换地。 这就是,我的武道。 我一直缺失的那个东西,我找到了。” 沈秋直起身体,他面色疲倦的说: “今晚说了太多了。任叔以后,不要再说我寻不得道路,我已经对你明明白白的说了。 就这样吧。 这柱香,为任叔送别。 这柱香,也为大侠沈秋送别。 我以后不做大侠了。 大侠总是有极限的,大侠也有做不到的事,如任叔你这样的大侠,救得了人,救不了这个世道的。 该重新启程,踏上属于我自己的路了。 他年再来拜会,一定会为你,带来好消息的。 再见了。 感谢你教我功夫。 我会用你教的拳,狠狠揍那些敢玩弄你们的恶人的,我会打爆他们的狗头。 任叔,祝福我吧。” 沈秋的话说完了。 心中最后的一缕迷雾也被就此拨开,他站起身来,伸出手指,抚摸头发,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却停了下来。 还不是时候。 而在他身后,也有响动声。 “喂,沈秋,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神出鬼没的张岚靠在门外,手里抓着半个苹果,他说: “你刚才絮絮叨叨的说话,我可都听到了,什么似我非我之类的,你是吸多了香气,脑子不清楚了吗?” “张岚,我问你,这世界上,最让人看不清的是什么?” 沈秋答非所问的问了一句。 张岚皱着眉头想了想,说: “躲在黑暗里的人影?藏在迷雾里的刺客?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不是的。” 沈秋摇了摇头。 他说: “最看不清的,是强光中的轮廓,神话中的仙人。 你想看清他们,就得先灭了灯,熄了光,更重要的是,你得好好躲在他们看不到的黑暗里。免得被他们发现,再轻松捏死。” “唰” 一样东西被丢给张岚,沈秋回身整了整衣服。 他背负着双手,对张岚说: “收拾一下,把山鬼,搬山都找来,再把耶律婉送下山去,藏在摇光卫里。” 张岚看着手中那散发着青色光芒的玩意,他看着沈秋,眼中尽是愕然,他感觉今晚的沈秋,有些神神叨叨的。 他说: “这危险东西,要是玩不好,咱们可就都完蛋了。你到底要做甚?” “张岚,我想啊,这人间的大侠,肯定是杀不了仙人的。” 沈秋抬起手指,指向头顶的月亮。 他看着那皎月当空,轻声说: “所以,就让拘魂的恶鬼,来代劳吧,我要送任叔离世间,顺别,再给自己办个欢送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60.事起 停灵七日已过,这一日,该到任豪下葬之时。 埋在五龙山庄的,只是衣冠冢。 盟主和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死后还是要落叶归根的。 这一日清晨时,所有前来吊唁的正派人士,都换了衣服,等在山庄后山中。 玉皇宫的道长们,还有五龙山庄的仆从们,都已经弄好了下葬仪式所需的所有东西。 毕竟是武林人士,葬礼也没有那么多繁琐规矩。 哀乐声起,身穿道袍的黄无惨,手握拂尘,在前引灵,任豪的兄弟捧着那副丹青遗像,披麻戴孝,跟在身后。 他是任豪盟主的族兄,今年也有四十多岁了,长得却和任豪并无太多相似,只是身体一样魁伟。 因为不是江湖人,到了五龙山庄,和其他人交集也不多。 此时为族弟下葬,也是心中感怀颇多,双眼中一片通红。 而在他身后,沈秋,铁牛和尚,萧灵素,东方策,李义坚,秦虚名六人四边抬着棺木,身穿黑衣,带着白孝,异常肃穆。 这个抬棺的人,也是有讲究的。 都是江湖各大高门的首席弟子。 李义坚干脆就是河洛帮新任大龙头,若林慧音是男儿身,她也要前来扶灵的,最后由秦虚名这个代表五龙山庄的人完,一把断刀就从人群中飞出,正砸在鲁白脚下。 这引得一阵惊呼。 周围人纷纷让开身体,露出了后方丢出断刀的人来。 赫然是河洛帮长老郎木头,还有他身后已经抽出兵刃,同仇敌忾的是非寨残兵,现在的河洛帮精锐。 “说话就说话,嘴里干净点!” 瘦瘦高高的郎木头盯着鲁白,沉声说: “敢胡乱攀咬大当家,当心你的狗舌头!” 这毫不客气的话,丝毫不给鲁白留脸,弄得他脸色尴尬下不来台,眼见那边带着孝的河洛帮大龙头李义坚也拄着刀,对他怒目而视。 鲁白便知道,是非寨虽败亡了,但还是有靠山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装作看不到脚下断刀,便重新开口,不再长篇大论,而是直接说起了他的“冤情”。 “诸位有所不知,去年七八月间,正值仇寨主陨落前一月,我齐鲁西南,有正道宗门,被一匪人,连连夜袭。 半月之内,五家宗门破灭,死伤数百人。 若在平日时,这就是江湖一等一的惨事,但是非寨之事来的太过突然,掩盖了这事。” 鲁白看了一眼任豪的坟茔,咬着牙说: “那五家宗门的残留,侥幸躲过一劫,便求到老夫这里,请求老夫给他们一个公道,还有破家灭门之后,残存的老弱妇孺,都在此地!” 他指着身后那些哭哭闹闹的人群,对江湖同道大喊到: “人证就在此!老夫若有胡说,便遭天打雷劈!” 眼看人群中一众妇孺哭的更大声,哭声悲切,不似作伪,黄无惨也皱起眉头。 这事,他好像之前,听冲和师兄说过一次。 说是鲁白确实求到了玉皇宫,但被冲和师兄婉拒了,据说是和任豪盟主有关。 黄无惨感觉到了一丝阴谋气息。 他当机立断的一挥拂尘,说: “鲁白,先带人退下去!今日乃是盟主下葬之日,莫要冲撞了灵位,待到明日,贫道定给你一个交代。” “无惨师叔!这不是老夫不懂事啊,老夫已不是第一次来五龙山庄了。” 鲁白不但不退,反而扯着嗓子大喊到: “老夫自去年年底,知道这事后,便前后赶来五龙山庄三次,但盟主忙于江湖正邪之事,也抽不出空来打理。 我等也不是不晓事的人,便没有再闹。 此番听说正派和魔教决战,我等也想要出一份力,便从齐鲁赶往金陵。 只是半路上,就听说了盟主陨落之事,心中悲切,前来哭坟。 这魔教一败涂地,想来现在正道诸位前辈高手,也得了空,能好生料理一下这等冤屈。” 这话里话外,都是任豪盟主不作为的意思。 “鲁师傅,那你说,这恶事是谁做的呀!” 人群中传来一声询问。 就好似一唱一和,快到黄无惨都来不及阻止。 那鲁白便扬起手,指向背对着他,正在为坟茔敷土的沈秋,咬牙切齿的大喊到: “恶人还能是谁!不就是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河洛大侠吗?” 这话身若雷霆,震得整个后山鸦雀无声。 一众吃瓜看热闹的江湖人惊掉一地下巴。 这个瓜,太刺激了。 沈秋是谁? 河洛大侠,洛阳之战的灵魂人物,带着正派人士,破掉北朝一万精骑,救下了整个洛阳成。 这金陵之战,又身先士卒,随着威侯入敌营,接应天策军突袭,这才有了南国夜袭大胜。 更别提,他在采石矶一战,还斩杀了魔教宗主万毒,为那些惨死的正派侠客报了仇,又是任豪盟主,最后传承衣钵之人。 如今沈秋,已经隐有年轻一辈当世第一的风采了。 这鲁白,是失心疯了吗? 竟敢当着大庭广众,天下高手的面,又在这盟主坟前,攀咬到盟主的衣钵传人头上? 这老头,以后是不打算在江湖混了? “你放屁!” 还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拄刀而立,刚才就对鲁白胡乱攀咬,心怀不满的李义坚,听到鲁白这老不死的,把脏水泼在沈大哥头上,当即怒火上头。 鸣鸿刀破鞘而出,化作一道利芒,直砍向鲁白那项上人头。 李义坚被沈秋传功,如今已是地榜高手,这秋风一刀又急又快,电光火山便掠向鲁白,快到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挡。 “砰” 极速振动的鸣鸿刀,被卷在一起的拂尘挡下。 黄无惨摆了摆手,李义坚身上真气破碎,后退三步。 不管鲁白说的是不是真的,李义坚都是河洛帮大龙头,今日若是大庭广众之下,斩了鲁白。 这年轻人的名声就完了。 连带着刚刚起势的河洛帮,也要受牵连。 李义坚却不管这些。 谁敢污蔑沈大哥,谁就要死! 他手持长刀,还欲上前,却又被一把丢来的铁楸挡住,寻常铁楸,入土七分,不溅起一丝尘土,气息没有分毫外泄,只留下一截颤抖不休的木杆。 “义坚,退下去。” 沈秋拍了拍手上尘土,随口说: “你已是河洛帮大龙头,以后做事不能这么鲁莽,今日之事,和你无关!” 在众目睽睽之下,沈秋的手指抬起,指向鲁白。 后者身体一阵颤抖,后退一步,眼神惊惧。 “你,继续说你的冤屈。” “沈某听着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61.丑陋 钟山后山上,听闻鲁白这名不见经传的角色,指责沈秋屠杀正派五个宗门,人群如炸开锅一样,议论纷纷。 在人群后方的一处巨石上,赵廉倒是面色不变,他把玩着手中铁丸,对身边赵彪说: “这是你安排的?” “非也。” 赵彪摇了摇头,轻声说: “本王的手段哪会这么糙。 泼脏水? 呵呵,这等手段又有何用? 就算沈秋认了这错,那黄无惨还能为一伙死人,当场杀了他不成? 江湖人士,好勇斗狠,哪个身上没有污点? 本王修兵法,自然懂得打蛇打七寸这个道理。 二叔且先看吧,待一会,再给他沈秋一壶好喝的。” 两人继续看去。 场中的气氛正在变化,只因鲁白拿出人证后,又拿出了物证。 “各位同道,老夫知道,这天下之事,空口无凭!” 鲁白不敢去看沈秋的双眼,便转过身来。 从袖子里取出一本册子,举在空中,高声喊到: “这是老夫从隐楼取来的证据,其中详细记载了沈秋在去年屠戮藏刀门,杀死门主陈一丑,破掉灵拳宗,放火烧掉宗门的详细记载! 还有烟台劈山刀史大敦,断魂枪韩若等等正派高手,又是如何被沈秋伙同折铁杀死的证据! 大伙可以不信我鲁白所说,这些人证也有可能作假。 但隐楼在江湖的信誉,大伙都是知道的,若有不信,便自己去问!” 鲁白深吸了一口气,他将手中册子,双手递给黄无惨。 紫薇道人看着眼前的册子,他眼中映出的,就好似一块烫手的铁。 这册子,要接了,那就是大大的麻烦。 他回头看了一眼沈秋。 后者一脸温和,毫无狰狞之色,倒是坦荡的很。 而林菀冬这会也顾不得那些过往遗憾,一个劲的给黄无惨打眼色,让他不要接。 这事,他就不该出头的。 芥子僧也有些焦急,在师父耳边说了句,但低头念经的圆悟禅师微微摇了摇头,对方杀机已发,这会旁人贸然插手,事情只会越涂越黑。 “无惨师叔!莫非你也要学任豪盟主,不分正邪,一个劲护着那恶人不成?” 鲁白见黄无惨不接册子。 他心中一片忐忑,今日事已至此,若没个说法,那是断然不行的。 他便心下一横,口中说着诛心之言,仰头看着黄无惨。 紫薇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那是黄无敌在心中暴动,大喊着要跳出来,让他来解决眼前这事。 把眼前这跳梁小丑一剑砍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我辈乃是正道中人啊,无惨师叔!贼人势大,这些无辜的公道,师叔这样的正道魁首若不出头,谁能来给他们讨要?” 鲁白又喊了一句。 人群中也有了些躁动,一些性急的已经喊叫开来,认为沈秋无罪的,还有认为沈秋有罪的,已经开始互相争论。 这人啊,有点名气,自然就有嫉妒随身。 沈秋刚满十八,便誉满天下,俨然又是一个剑君,陆归藏类的人物。 这样的天才,让人羡慕,但也会招来无端恶意。 “紫薇道长,不要让自己难做了。” 沈秋出声说: “接了吧。” 黄无惨看也不看鲁白,他扭过头看,对沈秋说: “那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 沈秋束着双手,语气温和的回答说: “藏刀门是我灭的,陈一丑是我杀的。 我杀他,不是因为我投了魔教,而是因为他该死! 那边跪着的那个!” 沈秋的手指指向人群中,一个穿着孝服,哭的梨花带鱼的年轻女子,他说: “你是陈一丑那个小妾吧。 那一日,陈一丑死后,你偷了他财物,和两个俊美小厮偷跑了。 沈某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一日你脸上可是高兴的很,这会却以未亡人的身份,跑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我且问你,陈一丑为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是不是逼死了刘小莲和郑书生? 是不是逼得两家家破人亡?” 那穿着孝衣的女子,本低着头在假哭。 这一下子被沈秋点到,又有周围江湖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聚在她身上,还有江湖高手们严厉的注视,目光如剑,刺的她心下颤抖。 只能低着头辩白道: “门主的儿子,与那小莲,乃是一见钟情,你...你这恶人,不要胡说!” “一见钟情?” 沈秋歪着脑袋的反问到: “那村边两处孤坟,又该怎么解释? 既然是一见钟情,莫不是那从小指腹为婚的郑书生发了癫狂,冲入藏刀门里,先杀了小莲,然后畏罪自杀了?” 那女子不敢再说了。 沈秋的目光又在鲁白身上,他说: “鲁师父,不如你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闯的过五六十人持刀带剑,还当着藏刀门陈一丑那高手的面,把他刚过们的儿媳妇给杀了?” 鲁白动了动嘴唇,他不答这话,又强行反驳道: “就算陈门主私德有亏,他也是正派中人。 藏刀门自建立以来,多有护持地方,打击匪类,门下五六十人都是良善之人。你却不问青红皂白,夜袭藏刀庄。 杀了二十七人,放火烧庄,那些亡魂又何其无辜?” “是,沈某做错了。”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沈某当时就该把那些五六十人屠杀殆尽,哪有今日这麻烦,也算是坐实了魔道之行。鲁师傅,我说的对吧?” “你...” 鲁白被这一番话弄得哑口无言。 沈秋冷笑一声,说: “做了恶事,招来麻烦,陈一丑该死! 门下弟子不修善德,骚扰敌方,也有取死之道! 沈某只诛首恶,放了一半人,尔等不思悔改,反而在今日任叔下葬时,找上门来,扰亡魂不安,用心何其歹毒! 说! 今日冲撞任叔灵前之事,是谁在尔等背后指使的!” 沈秋这一番话,让后山上人群又安静下来。 能在此处的,都是自诩正道的侠客,不管私下里如何,最少官面上都是打着锄强扶弱的旗号。 鲁白拿出的所谓证据,根本站不住脚。 沈秋又点破了那藏刀门的龌龊,既逼死了良善,当真有取死之道。 李义坚更是大呼痛快。 他最见不得那些道貌岸然的人。 黄无惨的眼神,也变得欣慰一些,转过身来,便脸色冷漠,对鲁白说: “说吧,谁指使你等来的!” “老夫见恶行在前,便自己...” 鲁白刚要强辩,便被沈秋一口打断。 “你,还没那个胆子!” 他笑了一声,说: “是张楚指使你来的,对吧?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一看就是他的手笔。” “不是!” 鲁白顿时大惊,急忙否认。 他怕沈秋说出更多,便将手中册子翻倒最后一页,大喊到: “这些你做下的恶事暂且不论,沈秋,有件事你抵赖不得! 这隐楼也说的明白!青阳魔君前去收集被灭杀的五个宗门的情报,当晚就有藏刀门灭门惨事! 之后半月,剩下四个宗门都被你一人灭门! 齐鲁之地,泗水县内,也有人见你与青阳魔君艾大差为伍。 动作亲昵,如师徒兄弟一般。 分明就是艾大差指使你屠灭正派,为他搜寻尸首! 亵渎亡魂,为祸苍生! 现在证据确凿! 你还敢说,你沈秋和艾大差之间,不是狼狈为奸! 你还敢说,你沈秋和魔道中人没关系?” 这一声指责,让黄无惨一众高手微微色变,他们看向沈秋,后者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但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这事背后,不但有张楚,还有隐楼。 这种事关魔君行踪的消息,隐楼本该是不透露的。 但现在,艾大差那一日购买情报的消息,居然被透露给了鲁白。 隐楼啊... 这一手,挺厉害。 若不是早有决断,今日还真要被这等跳梁小丑,弄得下不来台呢。 本已安静下来的人群,再次炸锅。 这事情,若只是沈秋和正道中人的恩怨,倒也无妨,行走江湖嘛,谁没点血仇。 但这要是和魔教人扯上关系,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七日之前,大家伙才和魔教人狠狠做过一场,打的魔教四分五裂,现在,你正道大侠沈秋,居然和魔教人私下串通勾结? 这般左右横跳... 不合适吧。 而在人群之外,巨石上,听到鲁白的大声喊叫,赵彪眼中精光一闪。 他轻声说: “这才对嘛,打蛇打七寸。 对这些自诩正道的江湖人,唯有和魔教扯上关系,才能让他沈秋身败名裂! 好了,本王的手段,也该拿出来了。” 赵彪摆了摆手。 下一刻,后方人群再次骚动开,他们让开一条道路。 赵彪的亲兵三人,便押着一群身形狼狈,被绳子捆住,还用破布塞着嘴的江湖人,走入人群中。 为首的,是一位南军都尉,他驱赶着这些俘虏上前去,对黄无惨众人拱了拱手,大声说: “诸位好汉,这些人,是我军七日前,攻破北朝营地,带出的俘虏,本要处死的。 但他们却说,他们是在洛阳之战里,被魔教俘虏的,他们还说,他们有天大的秘密,告知诸位好汉。 今日正是时候,我等便把他们送过来了。 请诸位接收吧。” 说完,那都尉伸手将几个俘虏嘴中的破布拽下来,这些在洛阳之战里,被魔教打倒带走的正派人士便纷纷嚎啕大哭。 显然是在北军那边受了太多折磨。 还有几个是出身玉皇宫和潇湘剑门的弟子。 连林菀冬都以为他们已经战死了,但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活着。 “掌门,大师姐,你们要为弟子做主啊!” 一名潇湘剑门的弟子跪在地上,被绳子捆住,只能膝行向前,他跪在林菀冬身前,哑着声音大喊到: “正道中有内鬼! 掌门,洛阳之战,咱们本该大胜的,只因那内鬼透露了消息给魔教人,才使江湖正道折损至斯! 又使我等糟了这无妄之灾!” “内鬼是谁?” 混乱人群中传来一个喊声,眼见弟子目光看向沈秋,林菀冬当即就要伸手捂住他的嘴,但... 她拦得住门下弟子,却拦不住其他人。 “沈秋!是沈秋!” 剩下几个俘虏大声喊到: “他在白马寺前私放张楚! 那七绝门主,本该死在洛阳,是沈秋饶了他一命! 只为换回圣火教妖女! 他身边,还有苗疆巫女玄鱼! 与他关系密切,以兄妹相称! 沈秋和魔教人暗地私通! 不。 他就是魔教人! 各位大侠,明鉴啊!” 这话刚喊完,沈秋身后的东方策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巴掌打在那喊得最欢的家伙脸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黄无惨。 后者眼中也是一片冷意。 白马寺前放张楚的事,冲和道长回去玉皇宫,对他说过。 黄无惨并不觉得这是沈秋做错了,当时的情况,放掉张楚,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事,本该是隐秘的。 在场就那几个人,大家都不会随口说出,现在却被这些俘虏叫破。 他们明明不在场。 真相显而易见了。 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宁死不屈的人。 真正宁死不屈的侠客,肯定早就死了。 活下来的这些,都是张楚丢出的弃卒。 一群软骨头! “沈秋还学了魔教武功!老夫亲眼见过!” 这个人群一片嘈杂的当口,又有人跳了出来,那个之前被沈秋捏住手臂的魏老头,冲出人群,揭开衣服,露出手臂上尚未消散的冻疮。 他寻得机会,大声喊到: “那一日,老夫吊唁盟主,正是心中悲伤,那沈秋贼子,见老夫真心悲切,心中不爽,便以魔教武艺暗害老夫! 大伙看看,这种寒气,分明就是通巫教绝学! 咱们正派侠客,那个会学这等邪门功夫!” 这魏老头等了好久,总算是等到一个属于自己的舞台。 他这会意气风发,就好似达到了人生最嗨的时候。 他从未如此风光过,当着江湖同道的面,他抬起手指,摆出一副江湖前辈的气势,对沈秋厉声喊到: “沈秋! 你学魔教武功,与魔教魔君称兄道弟,与魔教巫女鬼混,又为一己私情,娶了魔教妖女为妻,不惜私放魔教巨擘! 你乃是真正的魔教贼子,藏于我正道之中,又使花言巧语,蒙骗盟主,偷学盟主绝学,还与那张莫邪一起,夺了盟主宝物!” 魏老头死盯着沈秋手上的天机无常,他咬着牙说: “今日当着江湖同道的面,有义士冒死戳穿你的真面目,你还有何话说!” 这一刻,整个后山都死寂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沈秋,后者却看着一脸得意的魏老头。 他轻声说: “嘴巴放干净点,你口中的魔教妖女,已是我爱妻。” “哈哈,不打自招!” 魏老头这会太得意了,甚至有些飘飘然。 他大笑着,如真正的江湖豪侠一样,大喊到: “你自己承认与魔教中人眉来眼去,还成了魔教的女婿! 真是笑掉人大牙,还不交出盟主宝物,再把你私夺来的七星摇光刀,百鸟朝凤枪,夜尽琉璃扇,统统交出来! 若你真心悔过,便俯首就擒,江湖同道,自有公道给你!” 面对这要求,在场高手前辈齐齐色变。 魏老头周围的江湖人,也不动声色的挪出几步,离这个失心疯的老家伙远一点。 免得被传染上傻气。 这... 有些太不要脸了。 哪怕是那些对沈秋心怀不满的人,见他如此贪婪,丑态百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呵呵,这话确实可以说,处置也没什么毛病。” 沈秋甚至都被气笑了。 他活动着手指,看着眼前魏老头,他轻声说: “但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在这里,对我说这些话?” 沈秋如此轻蔑,惹得魏老头心中怒起,他声音越发尖锐,他大喊到: “沈秋贼子,无视礼法,狂悖无道! 诸位武林同道,正道豪杰,大家对这样的贼人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与我一起。 并肩子上啊!” 他似乎化身武林盟主,这一番话喊出,旁人没什么反应。 这魏老头自己却热血沸腾,便不管不顾冲上前去。 “噗” 下一瞬,一把长剑自他胸口刺入,在他后心刺出。 血光四溅。 让所有注视者面色愕然,魏老头自己,都一脸不可置信,黄无惨面色微变,林菀冬更是眼中愕然。 但那剑太快太急,已来不及阻止了。 魏老头吐出鲜血,看着眼前那挡在沈秋身前之人,他说: “林女侠...你,为何要...” 林慧音手指都在颤抖,斗笠面纱之下,她咬着牙说: “世间,怎会有,你这样的人,真是...太丑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62.清白 任豪墓前,血溅五尺。 潇湘回音剑刺的太狠太急,含怒而出,快若游龙。 林慧音本就在林菀冬身边,而林菀冬就在墓碑前方,那魏老头合身扑来,带着癫狂,从林慧音闪身拔剑,到剑入血骨,一瞬不到。 别说沈秋,就是在场武艺最强的黄无惨和圆悟和尚,都来不及阻止。 或者说,他们本可以阻止。 但黄无惨忙于压制躁动的黄无敌,而圆悟和尚寒毒未愈,反应跟得上,但动作慢了一分,刚起身,便见血光四溅。 这一剑,也让整个后山安静下来。 待到魏老头瞪大眼睛,瘫软在地,气绝身亡时,人群才如烧开的沸水一样,顷刻沸腾起来,魏老头的几个弟子尖叫着扑出来。 两人跪倒在老头尸体边,还有两人拔剑欲伤林慧音。 但随着一声娇喝,这两人顿时倒飞出去。 动手的不是林慧音。 她一怒之下,失手杀人,这会正有些茫然。 动手的是林菀冬。 这关键时刻,林掌门心里也是一团乱麻。 但她的第一反应是,护住弟子,自己已失去林琅,再不能失去林慧音了。 若林慧音有个闪失,潇湘剑门就真的完了。 而眼见师父动手,在林菀冬身侧,自金陵大战后,活下来的十几个内外门弟子,也是纷纷拔剑,上前数步,护在师父和大师姐身边。 那两个被林菀冬劈手打飞的江湖末流,则飞出丈远,倒在地上,手中长剑断裂,口喷鲜血,尖叫不休,迫是凄惨。 林菀冬下手有分寸,未伤性命。 但这一招打出,却让本就混乱的局势,变得更乱了一些。 这个发展,是超出所有人预料的。 就连看好戏的赵彪,都一脸愕然。 在他的想象中,魏老头这等炮灰跳出来,激起人群恶意,围攻沈秋。 只要见了血,今日就是黄泥落到裤裆里,黑锅背在肩膀上。 饶是他沈秋想洗,也休想洗个干净。 所谓河洛大侠的威名,一朝尽去,隐藏在人群中的几个内应,再趁机煽风点火一番,自己以官方身份,下去拉个偏架,今日之事便可成了! 这江湖之中,正邪之分,乃是首要大忌。 只要他沈秋和魔教妖人的关系坐实,只要今日有几个微不足道的炮灰死在沈秋手中,想来那些正派高手,就算有心回护。 他沈秋乃是正道中人,此番也要做个表态。 到那时,借着大义压迫之下,百鸟朝凤枪到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 这狂悖无礼的沈秋,竟如此有人缘? 在巨石之上,赵彪摩挲着下巴,打量着被剑门之中死死护住的林慧音,那女侠穿着剑衣长裙,虽带着斗笠,但乍看之下,也是绝色之人。 他又看了看沈秋脸上的表情。 “嘿嘿,有意思。” 赵彪低声说: “儿女私情,花好月圆,真是上头。年轻人,倒是太冲动了些。” 再看场中。 这任豪下葬之日,见了血光,本就出人预料,一众江湖好汉这会还有些懵,事态的发展曲折不休,让他们一时间有些难以决断。 而这魏老头 怎么说呢,金陵本地的江湖人都知道,这是个人烦狗厌的牛皮糖角色。 见他死在林慧音剑下,本地人不但没有上前追讨,反而后退数步。 是打定了主意,不参与这事情里。 但外路人不熟悉这号货色,这几日里,魏老头在五龙山庄上蹿下跳,倒是结识了一些人脉,眼见他身死当场,当即就有几个江湖好汉自人群中站出。 他们将两个倒地吐血的弟子扶起来。 眼见潇湘剑门人人拔剑,气势汹汹,又有好心的,将两个跪在魏老头尸身边痛哭不休的弟子拉起来,拉回人群中。 免得他们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潇湘剑门乃是天下正道五宗之一,尽管是末流,但也是一等一的高门大派,今日真要杀了人,那也是白杀了。 谁敢问责他们? 场中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就如早年时,潇湘剑门内斗的翻版,平日里乐乐呵呵,好来好往的江湖散人,二三流门派,和这高门大派之间,已隐隐有对峙之势。 毕竟是林慧音杀人在前。 而这事,本不该她插手的。 “这事闹的。” 在这当口,站在墓碑前的沈秋,低声说了句,他上前一步,将被林菀冬护在身后的林慧音,一把拉到自己身边。 动作粗鲁了些。 而林慧音这会心烦意乱,刚才看到魏老头势若疯癫的朝着沈秋扑来,嘴里污言秽语,又颠倒是非,只想着将沈秋打入魔道妖人的行列。 她本就听的心中怒极,又担忧沈秋没个下场。 见他被如此混账之人折辱,心中那根弦就绷断了。 她从拔剑,到杀人,这个动作几乎没有过脑海,完全就是下意识为之。 直到血光溅起时,她才回过神来。 这是任豪盟主的葬礼啊。 这等情景下,怎能持兵杀人? 还见了血,这是江湖大忌,师父给自己说过无数次的。 这一瞬,苦恼,担忧,还有畏惧,在心中生根,又听到人群中窃窃私语,还有那魏老头弟子的哭嚎,搅得林慧音心中一团乱麻。 手脚冰凉,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见师父和一众师兄妹都持剑护在自己身前,这一瞬,林慧音感觉自己给宗门惹了祸。 滔天大祸。 “别怕,有我在。” 温和的声音在这时传入耳中。 林慧音感觉冰冷的手指,被沈秋五指握住,虽有黑色拳套阻挡,觉察不到温度,但在被扣住手指的一瞬,她就好似找到了依靠一般。 心中微微安稳一丝,那股畏惧也消散不见。 “收起兵刃!” 低沉呵斥,自墓碑前响起,黄无惨挥起手中拂尘,长袖鼓荡,真气如墙般压下,压得场中躁动众人纷纷禁声。 这天榜高手呵斥一声,震得众人心神沉寂,缓过神来。 与剑门众人对峙的江湖好汉便退了一步,剑门这边,林菀冬也吩咐了一句,门下弟子,纷纷撤剑后退,似有恢复了平静。 但场中人人都知,今日这事,很难善了。 “沈秋贼子!蛊惑人心,害了同道性命!大伙擦亮眼睛,别被这等贼子蒙蔽心神!” 站在黄无惨身边的鲁白,眼见魏老头身死当场,手脚都有些颤抖,他有种感觉自心中升腾,这自己跳出来的魏老头 是替他死的! 若没有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家伙,死在此地的,就该是自己了。 在这种没由来的恐惧推动下,鲁白心下一横,待场中安静,便长声嘶吼,将手中那隐楼册子,以真气震散开来。 几十页文书,就如天空飘荡的白纸钱,洋洋洒洒,落入人群之中。 有人伸手握住一页纸,放在眼前看了看。 果然,隐楼文书中,明明白白的说清了沈秋在齐鲁之地破家灭门的事,还点明了青阳魔君买情报,和那些正道宗门灭门之间的关系。 话里话外,都在说这沈秋不干净。 和艾大差称兄道弟,乃是一路货色。 隐楼扎根江湖百多年,在情报界稳坐头把交椅,百多年来,不论正邪,给出情报毫无差错,这信誉铸就之下,这些文书中写的信息,自是无人怀疑。 当下,人群里便有议论声起,有好事者还在互相交换手中的文书。 那些被赵彪安插在人群中的内应,便趁机大肆鼓噪,让一众江湖人看向沈秋的眼神,也变得怪怪的。 能成为江湖高手,脑子不一定好用。 但耳根子软的人,毕竟是少数。 人人都知,沈秋那河洛大侠的名声,不是靠吹牛吹来的! 人家在洛阳是真的死战过,保下过一城百姓。 在金陵大战里,沈秋在夜中带着天策军破去北军的壮举,还有孤身袭杀万毒老人,这都是被江湖前辈确认过的。 和这些赫赫声名相比,这册子里说的事,哪怕是真的,也无足轻重了。 反正刚才听沈秋和苦主对峙,这五个齐鲁宗门,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死就死了。 且人都死了,还是陈年旧事,谁还会去主动跳入泥潭里? 唯一让江湖人感觉到心里不舒服的,是沈秋和魔教人私下交往。 能在此地的,都是自认正道中人,对任豪看重的正邪之争,他们也一样看重。 眼下的局面,就好像是自己阵营中的英雄人物,被拔下了光伟正的外衣,露出了黑暗肮脏的一面,不一定就是和对方暗通款曲,出卖己方。 但一旦英雄跌落神坛,金身不在。 他的威名,似乎也就黯淡了些。 “河洛大侠,大伙敬你为正道拼死,你的功绩咱们也看在眼里!” 人群中传来一个粗壮声音,大喊到: “这鲁白所说,咱们不信!不过,事关魔教之事,你得给咱们一个说法!” “对!给个说法,自证清白!” 当即就有几个声音附和起来。 鲁白一见有人响应,胆气徒然一壮,他点了点头,对沈秋厉声说: “老夫也是不信河洛大侠是魔教中人,但大伙说得对,今日之事,已到这种地步,沈秋大侠不如说道一番,自证清白吧!” “你,闭嘴!” 鲁白刚说完,黄无惨那边严厉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眼中浑浊,杀意迸溅,似有个杀人恶鬼,正欲吼叫着脱了枷锁,打杀而来。 看的鲁白心惊胆战,退到一边,不敢再说。 另一旁,芥子僧脸色低沉,他转着佛珠,在闭着眼睛的圆悟和尚耳边说了几句,但老和尚依然摇了摇头。 今日这事,明显是有心人冲着沈秋来的。 若不能当场化解,再拖下去,任由流言发酵,沈秋这名声,也就不用要了。 恶语诛心,流言杀人,绝非空谈。 “尔等想让沈某怎么自证清白啊?” 混乱之中,沈秋终于开口了。 真气加持,让他温和平静的声音传遍后山,压过那些草草议论,他抓着林慧音的手,温声说: “诸位好汉,是要沈某休了我那被你们叫魔教妖女的爱妻? 还是要沈某现在就回洛阳,亲手杀了苗疆巫女?” “要不然,沈某现在就带着摇光,往西域一行,与那张楚拼个你死我活,战死在西域,以全沈某名声?” 林慧音的手指紧了紧。 她是熟悉沈秋的,她听出沈秋话中带着三分嘲弄,便知沈秋根本不打算低头。 她抬起头,眼中尽是担忧。 沈秋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和,示意她不要担心。 他放开林慧音的手,上前几步,就站在墓碑前一丈之地,先是看了一眼躲在黄无惨身后的鲁白,便嗤笑一声。 “跳梁小丑,提不上席面的货色!” 这话说得清楚,丝毫没有掩饰之意,那鲁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开口反驳。 沈秋又看了一眼脚下瞪大眼睛的魏老头。 他摇了摇头,一脚踹在那尸体上,将魏老头的尸身踹的飞出去,砸在人群边缘,待落地时,那尸身已冰封成一个大冰坨子。 寒气四溢,砸在地上,逼得四周江湖好汉纷纷后退。 沈秋扫了一眼那些吓得魂不守舍的所谓“苦主”们,他朗声说: “齐鲁的人,是沈某杀的。” “魔教武艺,沈某也学了,不但学了,还精通的很。” “张楚,也是沈某放的,为的就是救回我爱妻。” “艾大差那人,被你等叫魔教中人,但实则自正定十年后,便从未介入过正邪之争,一心待在青阳山,玩他的机关术,说是与世无争都没错。 他是个恶人,但不是个坏人。” “说啊,你等想让沈某怎么自证清白!” 他又说了一句,这声音里,便带上了一丝怒意。 无人搭话,一片死寂。 在这死寂之中,赵彪咳嗽了一声,他说: “不是还有个北朝长公主吗? 沈大侠为南国豪侠,自与北朝不共戴天,今日不如沈大侠当着江湖同道的面,杀了那北朝贵人,以血明志!” 淮南王轻笑了一声,如看戏一般,他说: “这便证了清白,明了心志。 沈大侠这金陵一战,乃是我国朝英雄人物,此后若要是还有人污蔑沈大侠,本王也断不与他们罢休的。” 人群中的几个内应,又一次聒噪起来。 一些急躁些江湖人也被说动。 这会正是南北大战刚刚结束,有好友死在北朝人手中,正是对北朝人恨得牙痒痒,骤然听闻赵彪所说,便觉得甚合心意。 沈大侠手刃了那北朝长公主,便是以血明志,今日之事,也能盘的一清二楚,岂不美哉? 一时间,整个后山都聒噪起来。 “闭嘴!” 沈秋呵斥一声,如闷雷爆响,压得聒噪沉下。 众目睽睽之下,他抬起手指,指向赵彪,冷声说: “一会就杀了你这狗腿子,再取了你狗头!” “骨灰都给你扬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63.断发 沈秋冷冽的声音,在后山回荡开来,惹得赵彪赵廉,脸色齐齐微变。 这沈秋,莫不是发疯了? 他一个武林中人,竟如此口出狂言。 “你们这些人,太霸道了。” “总是仗着什么江湖大义,肆意打压他人心中所思所想,非要让所有人都和尔等一样,变成一个只知正邪,不分善恶的榆木脑袋。” 丢完了狠话,沈秋的声音,又变得温和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抬起手,将箍着头发的发箍取了下来,摇晃了一下脑袋。 自来到这个世界,从未修剪过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肩膀上。 披头散发间,便有丝桀骜之气升腾开。 散开头发。 似也散开了心中忧烦种种。 他长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中发箍,说: “但,沈某和什么样人的交朋友,和什么样的人同行,又与尔等何干?” “这些跳梁小丑,今日所说种种,沈某都认下来了,今日,我也把话撂在这,你等想让沈某做的事,沈某做不来,也不会去做! 什么自证清白,惹人发笑。 我沈秋一生行事,坦坦荡荡,何须向尔等解释? 你们想要的是什么。 那些有心人今日想干什么。 沈某一清二楚! 今日便要告诉尔等,这江湖游戏,沈某早就玩腻了。 你们想要沈某证心迹?” “好,沈某今日,就证给尔等看!” 他出声打了个呼哨,在高空之上,展翼翱翔的惊鸿兽发出一声长啸鹰唳,就如信号一般。 “哐” 一声闷响,背着巨阙,却又穿着黑色铁甲,如怪物一般的仇搬山,自后方跃起,砸在人群之后,如巨石落地,轰的砖石四溅。 战气勃发,又带着焦灼之意,将身前躲闪不及的十几人砸飞出去。 人群越发乱了。 冲击型的凹陷坑中,仇搬山缓缓站起,活动着脖子,这套铁甲只是随手寻来的,他委托艾大差打造的沉重机关甲,还需些时日才能造好。 但饶是如此,小铁脸上带着那般若鬼面,拔出背后门板重剑,在锁链摇晃中,一团火光,便缠绕在重剑之上,让他看去越发狰狞。 他身后背着一个长条木盒,非常宽大,就如薄一些的棺材一样。 而他所站之处,正好封住后山通道,堵死了所有人离开的路。 “不好!” 赵廉眼见此时,便面色大变,抓着赵彪就要逃离。 沈秋今日有埋伏! 虽不知埋伏了多少人。 但他与赵彪,今日过来,可没带多少卫士,一旦被围,下场绝不会太好。 “砰” 两人刚刚起身,黑色发箍便如子弹袭来,真气加持下,打入巨石三分,打的那石头崩裂开来。 碎石横飞之间,便有人影掠入其中。 剑影七分,一触即散。 赵廉口喷鲜血,身边几名精卒更是头颅飞起。 血光四溅中,带着面具的山鬼提着不染血迹的承影,抓着挣扎不休的赵彪,悄无声息的落在沈秋身侧。 眼见赵彪被擒,黄无惨面色微变。 沈秋这是要行大逆之事,想到任豪之前对他托孤,让他照看沈秋的话语,黄无惨心中便升起执念。 万万不可! “唰” 紫光亮起,太阿尚未出鞘,带着剑鞘打来,不为伤人,只为救下赵彪,免得沈秋气火攻心,断了自己所有后路。 但... “喵~” 在猫儿软糯鸣叫中,一身白衣的张岚,也如鬼魅一样,落入沈秋身后,迎面对上太阿剑,这剑虽未出鞘,但依然可以轻松砍死他。 只是,张岚俊秀的脸上毫无畏惧。 太阿剑也在他身前三尺停了下来。 因为他手中,握着一样东西。 “唉唉唉,紫薇道长稳一点,赶紧收了太阿剑,要是把本少爷吓坏了,手一滑,可就万事皆休了。” 张岚笑嘻嘻的抬起手。 英俊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在他手中,是已经剥离外壳,进入激发程序的追命。 那做工巧夺天工的青色暗器内,分为六格,巧夺天工中,已有近千枚牛毛小针蓄势待发。 长针也是怪异青色,被秘法打造,无视真气。 而张岚手中,也有鬼影魔功黑气缠绕,只要稍稍松手,这千根小针,便会无差别的激发,刺穿周身百丈内所有生灵。 黄无惨,也许挡得住。 毕竟张岚也是第一次玩这么刺激的东西,肯定不如艾大差亲手用来那么绝命索魂。 但饶是如此,这暗器激发,在场众人,必要血流成河。 更何况,还有小冬在。 在这个距离上,小冬躲不开。 而周围众人,见张岚手持追命,大大咧咧,整个人群便向外退出数丈,一下子把沈秋周围空了出来。 但这后山山崖,就这么大。 他们再退,也很难躲开追命的杀伤范围。 毕竟是新上十二器的绝顶暗器,追命虽然现身江湖不久,但它的恐怖传说,已传遍了江湖。 沈秋被山鬼和张岚一左一右护着,前方又有小铁把持住出口,他脸上丝毫不慌,反倒是被丢入脚下的赵彪,心中升起一股绝望。 今日这事,沈秋的反应,都超出他预料之外了。 “尔等要...” “啪” 淮南王的话还喊出来,就被沈秋一把扣住脖子,提在空中。 他脸色依然温和。 “淮南王不是要沈某以血明志吗? 好啊,今日就以贵人之血,为我任叔送行,你看可好? 沈某刚才也说了,要杀了你,骨灰都给你扬了。咱们行走江湖,重的就是一个‘信誉’,就是要说到做到,对吧?” 沈秋一边说着话,一边伸出右手,在头上轻抚一记。 真气如刀。 所过之处,黑发飞舞。 只是一瞬,便从长发,变回了记忆中熟悉怀念的碎发。 “唔” “尽去三千烦恼丝,还身自在证心迹。” 沈秋看着周身散落的长发,他咧开笑容,舒展着身体,闭着眼睛,拖着赵彪,走向任豪的墓碑。 动作粗暴,就如拖着挣扎的死狗一般。 “让开!都让开!” 张岚抓着追命,就好似抓着一颗炸弹,在身前挥舞。 挡在墓碑前的江湖高手们,无人敢阻拦。 还有高手想要趁着张岚背后空虚,偷袭一记,但三道身影只是刚刚起步,便见剑影七分,如剑莲绽放。 在场中绝大多数人,根本就没看清山鬼怎么出剑。 就看到三个飞起的身影,被均匀的砍成十七八块,砸落在地。 血腥气冲天而起,山鬼双眼冷漠,扫了一周,看也不看这些威逼自己兄弟的恶人混蛋,提着剑便后退几步,护着张岚后方。 一头碎发的沈秋,根本不理会周围那些人,也不理会身后传来的种种目光。 赵廉的大喊,黄无惨的呵斥,芥子僧的劝阻,林慧音的担忧。 他周身响起的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被过滤出去。 沈秋心中非常平静。 平和的不可思议。 他将脖颈封冻的赵彪,一把丢在任豪墓碑前,随手挥了挥,后方小铁一扬手,被在他身后,如长条棺木一样的木盒子,便被丢向沈秋。 “哐” 木盒落地,被沈秋一掌震碎。 木屑横飞间,盒中所藏事物,暴露在了所有人眼前。 兵刃! 都是兵刃! 百鸟朝凤,夜尽琉璃。 还有刀匣中的七星摇光与贪狼刀。 沈秋手指一勾,黑扇打着旋落入手中,又被他递给张岚,后者还不敢接。 这把毒扇也是通灵之物。 不得认可,随手拿起,便会被万毒加身,死的凄惨至极。 “别怕。” 沈秋温声说: “我和它说好了,别手贱打开扇子,没事的。” “这就给我了?” 张岚抓着追命挥来挥去,他回头看着沈秋,一脸诧异,他说: “今日怎么这么大方?” “你跟了我们这么久,就当是发福利了,拿着吧,沈某才不用这么娘的兵器。” 沈秋回了一句。 “大哥真是豪爽。” 张岚嘿嘿笑着,将另一只手里,打着绷带的小白猫放在胸口衣物中,伸手握住了沈秋递来的黑扇夜尽琉璃。 沈秋又把刀匣背在身后,用带着天机无常的手,抓起百鸟朝凤枪。 雪亮枪刃,抵在赵彪脖颈,将冰屑碎开。 杀气涌动,压得赵彪动都不敢动。 淮南王也有武艺,但他又岂是沈秋这样江湖高手的对手? “知道今日我为何要杀你吗?” 沈秋看着任豪的墓碑,他问了一句。 赵彪咬着牙说: “你已经疯了! 敢杀本王,你在这南国天下,便没有丝毫立足之地! 沈秋,你自己想死也就算了,难道不为你的兄弟家人想想?” “兄长,听到了吗?” 沈秋轻笑一声,他对身后山鬼说: “这狗东西,还威胁咱们呢。你怕不怕?” “为何要怕?” 山鬼冷声说: “他麾下军马,可杀得了我?” “兄长说的是,张岚,你怕不怕?” 沈秋又问了张岚,后者一手握着追命,一手抓着黑扇,胸前还有小猫喵喵叫,他很潇洒的甩了甩头发,对沈秋说: “看我现在的样子,你说,本少爷怕不怕? 这正道侠客,真是没意思的很,本少爷早就不耐烦了。” “搬山就不用问了。” 沈秋说: “他浴火重生,心中再无畏惧,他是愿意随我杀到天涯海角的呢。” 他低下头,看着赵彪的眼睛,他说: “瞧,淮南王,我们兄弟几个,都不怕呢。” “你!你还有妻子家人!” 赵彪大喊到: “你可护得了她们!” “护得了,不劳王爷费心了。” 沈秋语气阴冷至极。 “沈秋!不要!” 下一瞬,数声惊呼中,雪亮枪刃挑起,血光迸溅而出。 热血飞起,洒在墓碑之上。 就如赤红油漆,看得人双眼发晕。 赵彪捂着脖子,眼前天旋地转,鲜血从他指缝中满溢而出,那个被撕裂的伤口,就如开闸之水,根本封堵不住。 淮南王要死了。 他从未想过,今日之事会发展到这种程度。 他从未想过,身为正道大侠的沈秋,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疯狂之举。 他更从未想过,自己这一生,竟会死在这里。 赵彪眼中眼神复杂,难以言说。 他看到沈秋蹲下身来,伸手将他头发提起,血气涌动中,沈秋说: “很惊讶,对吧?你说我一个堂堂正道大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你今日敢来,大概是吃准了我和他们一样,爱惜羽毛,又是任叔衣钵传人,哪怕被逼得再狠,也得咬碎牙,往肚里咽下去。 错了。 淮南王,你错了。” 赵彪看着他,从眼前这眼神中,看不出一丝疯癫,他没疯,但... “做个明白鬼吧。” 沈秋擦了擦枪刃之血,说: “我今日杀你,不是因为你那些小手段,我已知晓,你那百战军的战法,是蓬莱人给你的。他们要把你当做是安插在南朝的棋子。 你说你赵彪过的荣华富贵,何必非要上赶着去给蓬莱当狗?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 你的脑袋,便是沈某给他们那群千年老鬼的战帖,沈某会和他们斗到底的!别怕,赵王爷,你下黄泉后,不会寂寞的。 你不是喜欢求仙问道吗? 沈某会把很多‘道友’给你送过去,让你过得乐在其中。 哦,不对,错了。” 沈秋站起身来,他冷眼看着已濒死的赵彪,他抬起脚,说: “你死后连黄泉都去不的。” “魂飞魄散,就在此时了。” “砰” 左脚踩下,真气加持。 就如战锤打在西瓜上,闷响声中,红的白的溅的满地都是,有血珠飞到沈秋脸上,他回过头来,伸出手指,在脸上随手一抹。 白白净净的脸上,变多了一丝狰狞血痕。 身上素袍麻衣上,也尽是血光点点。 他看着眼前那些目瞪口呆的江湖人们、 这个时代,虽然王权式微,但如沈秋这般藐视打杀的,毕竟还是少数。 虽然人人都说这朝廷不好,但死在沈秋手中的,可是淮南王啊! 那是南国摄政啊! “诸君不是要沈某以血明志吗?” 沈秋甩了甩手中亮银枪,红缨飞舞,万籁俱寂中,这一头碎发,留着口子胡的年轻人,站在那具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前, 他露出一抹笑容,头上白孝,脸上血痕,白与红在万籁俱寂中,映衬的如此刺眼。 他轻声说: “诸君,现在可满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65.不愿回头 山庄后山,数百侠客注视之下,沈秋杀了淮南王。 这事从一开始,到最后结局,都透着几分离奇,阴谋味重到只要脑子正常,都能嗅的出来。 但事已至此,就算看出来也无所谓了。 任豪墓前染血,无头尸体躺在墓碑之下,在沈秋三人周围,玉皇宫,涅槃寺,潇湘剑门,纯阳宗的弟子们,都在各自师长的带领下,退出好远。 一方面是避着张岚手中的追命。 另一方面,似也是要和这失心疯的河洛大侠划清界限。 那些鲁白带来的“苦主”,更是一哄而散。 尖叫着逃入人群之中,几个慌不择路的,冲向堵住后路的小铁,被那如恶鬼的剑士,一剑一个,拍倒在地。 血腥气充盈而起,让这后山上安宁不在,就如一颗炸雷在众人心头炸响。 鲁白这老头子吓得全身颤抖,他欲躲在黄无惨身后,想着今日之事,有紫薇道长在,总能保他一条狗命。 “我要走了。” 沈秋却没有理会那跳梁小丑,他回头看着身边,唯一没离开的林慧音。 他双眼温和,语气温婉,他对林慧音伸出手,说: “慧音,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我...” 林慧音看着眼前的手,又看了看身后,林菀冬这会沉默异常,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自家弟子。 林掌门的眼神中,尽是一抹哀求。 她知道自己弟子对这沈秋情根深种,刚才那一剑,也是明了心志。 放在以往,这从也从了! 在林琅之事后,林菀冬掌门也是吸取了教训。 就算慧音这一生逃不过情障,非要委身沈秋,她也阻拦不得。 自家弟子心中是有股执拗的。 她知道。 但今日... 今日不同。 若林慧音真跟着沈秋走了,她在武林江湖中,将再没有容身之地。 她会和沈秋一样身败名裂,变作邪道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别看他们。” 沈秋语气温和的对林慧音说: “他们怎么说的,不用理会。 我只告诉你,我做的是好事,他们不信,无所谓的。只要你信,就随我来。咱们错过一次,我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了。 你呢?” “沈秋,你没发疯吗?” 林慧音抿着嘴,她看着沈秋,她语气颤抖的说: “你告诉我,你说你没发疯!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你说的这些,做的这些,都是...” “都是真的。” 沈秋回答说: “这就是真正的我,都是真的,你可以如以前一样信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未来我该做什么。 我欲救天下,需要人帮忙,你愿意帮我吗?” “我,愿意。” 林慧音心中心思百转,心中那个声音再也压制不住。 在一众剑门中人的惊呼中,就如飞蛾扑火一般,林慧音上前一步,握住了沈秋的手。 她右手轻摆,那代表潇湘剑门掌门身份的潇湘回音剑,便被抛向身后,又被林菀冬抓在手中。 “好。” 沈秋拉着林慧音的手,脸上笑容更甚。 他也不理会身后嘈杂,在张岚和山鬼的护卫中,向前走出几步,但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身后,和抱着剑的陆归藏对视了一下,后者微微点头,沈秋是在询问他,那一夜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 我辈行走江湖,说话便是一个唾沫一个钉。 答应护住五龙山庄,陆归藏便会用心护持。 沈秋的目光,又落在纯阳宗人群里,也不理会面色纠结的舞阳真人,而是放在双眼担忧的东方策身上,他说: “我这弑杀权贵的邪道妖人要走了,你们这些正派大侠,都不阻拦一二吗? 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当然,黄道长,林掌门,圆悟大师这样的前辈高人,就别来欺负沈某了。 既然是小辈的事情,就交给小辈自己处理吧。” 东方策眼神一变。 沈秋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他和沈秋交往甚密,三番两次援助于他,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如今沈秋坠入妖邪,若不加处理,这事没准也会连累到他。 “你...” 东方策扣紧了手中玄蛇剑,他懂得沈秋的意思,两人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打过一场,以证他清白,顺便划清界限。 但懂归懂,东方策实在不想在这会和沈秋打一场。 今日正派中人的丑态已经见的太多了,他不想成为那些丑陋之人的一员。 “东方,去!” 舞阳真人长叹一声,他闭上眼睛,对自己不省心的弟子说: “代老夫,送沈秋一程。” 东方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茫然纠结之中,便回头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人,陆归藏靠在树边,见东方策看过来,这青衣公子,便对东方策点了点头。 他知道,今日之事,看似是沈秋被奸人逼迫。 但实则,早在那一晚他和沈秋交谈时,沈秋大概就已经做好与正派决裂的准备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沈秋此人行事,颇有章法,不是鲁莽之人。 想来,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见陆归藏点头,东方策便长出一口气,抓着玄蛇剑走出人群,对沈秋拱了拱手。 他说: “沈大侠,事情不必如此,你为正道所做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且消消气,与我等细细说来,大家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我要的公道,你们可给不了。” 沈秋将百鸟朝凤枪,递给林慧音,自己反手抽出贪狼刀,上前一步,对东方策说: “东方,咱们两人相交已久,却从未切磋过,今日,你与沈某这邪道妖人割袍断义,也借着这机会,好好打一场。 别留手啊。” 下一瞬,寒风凛冽,沈秋双臂冰封,连带着贪狼刀上,也布满冰刃,这一手朔雪寒气,再不用遮遮掩掩。 此时全力使来,周围十丈中,竟有刺骨之感。 在沈秋脚下,冰雪蔓延,就如白霜扑面,引得一众江湖高手连连惊呼。 魏老头说沈秋学魔教武艺,大家刚才不信。 这下,真相大白,沈秋不但学了,这朔雪玄功的功力,已达炉火纯青。 这下,其他人看向沈秋的目光,更是冷了三分。 妖人之名,基本坐实了。 “东方大侠!擒住他!” 人群便有喊声响起,自古正邪不两立! 这等妖人,留着作甚! 东方策那边,本来是真打算应付一下的。 但眼前这情况,眼见沈秋毫不留力,他便知,沈秋是动了真格,若是再留力,自己今日怕就要重伤了。 “唰” 真武玄蛇剑出鞘,七截剑式施展开来。 似慢实快,转瞬之间,东方策身若游龙,持剑上前,在那冰天雪地中,已和沈秋斗过数招,七截剑气如皎月横断大江,磅礴大气,攻守兼备。 那剑光舞开,每每从各处刺来,压得沈秋连连后退。 东方策大占上风,人群中一片欢呼。 但舞阳真人,黄无惨和林菀冬等人却眉头紧皱。 什么大占上风,都是狗屁! 没看到东方策全力进攻,却连沈秋的防御都攻不开吗? 沈秋刀式丝毫未乱。 在交战之时,连换十几招刀法,根本摸不清路数,但刀刀防御,以守代攻,东方策的每一式杀招都能被精准破去。 东方策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 沈秋在等。 但他在等什么? 看到这一幕,在后方,帮沈秋拿着百鸟朝凤枪的林慧音轻叹了一口气,她低下头,不再去看场中决斗。 东方哥哥,要输了。 二十五招时,东方策剑式刚刚一边,就见沈秋轻笑一声。 “啪、啪、啪” 数声闷响在东方策体内各处爆开,正在运转的真气就似被无形之爪死死扣住,真气一动,便有剧痛加身。 刚摆起的剑式不需沈秋攻伐,便已散乱开来。 “唰” 刀光如雪,迎面而来。 拔刀术快若惊雷,在刀剑碰撞中,东方策脚下不稳,倒飞出去,持剑右手已尽是寒气包裹,身体颤抖不休,体内气针正在消散。 “东方兄,承让了。” 沈秋持刀而立,随口说了句,又看向玉皇宫弟子,萧灵素正要上场阻拦,却被黄无惨伸手拦住。 紫薇道人看着风雪中的沈秋,他说: “摧魂神爪已成,沈秋周身十尺,已是禁地。 灵素不用去了,你拦不住他。 在场众人,除了陆归藏外,已无人拦得住他。 任豪果真慧眼如炬,老夫看走眼了,这沈秋...朽木之下,乃是通天良材。 可惜了。” 黄无惨话音刚落,沈秋就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的目光放在了玉皇宫人群中,对躲在其中,瞪大眼睛,尽是恐惧的鲁白老头子笑了笑。 “鲁白师傅,你不是那些鬼,但慧音说得对,你这大活人,比那些鬼更丑陋,更恶心。” 笑容温和,语气平静,不带一丝杀气。 但却如索命鬼手,在这一刻扼住了鲁白的脖颈,让他呼吸不畅。 不是错觉! “啪、啪、啪、啪” 体内真气响成一片,鲁白面色惨白,张口喷出鲜血,直喷在身前玉皇宫弟子身上。 刚才,他离沈秋太近了... 摧魂神爪,索命无形。 沈秋眼神一片冷漠,脸上笑意不存。 饶是玉皇宫弟子立刻施救,也只能看着鲁白捂着心口,口喷鲜血,瘫软在地,颤抖不休。 他一个初入地榜的二三流武者,再加之沈秋毫不留情,摧魂神爪全力运作,体内数团气劲炸裂开,搅得一身软弱真气失控开来。 大股寒气浸入五脏六腑,已是神仙难救。 老贼做了坏事,不当场杀了,还留着过年吗? “再无人来了吗?” 处理完这以为能逃过一劫的跳梁小丑,沈秋回头扫视一周,目光停在一脸痛苦的李义坚身上,他说: “若再不来,沈某这就走了。” 李义坚眼见崇拜的大哥,今日被奸人逼得叛出正道,心下正是怒火升腾,他恶狠狠的看着黄无惨身后的鲁白。 不止是他,但凡和沈秋关系不错的人,都恨不得将那挑起事端的鲁白斩杀当场。 但李义坚看到大哥注视他,便知道,大哥是要他也上去。 沈秋身上河洛帮的气息太重,今日必须打一场,如和东方策一般划清界限,否则河洛帮好不容易得来的声誉,也要受损。 但和东方策一样,李义坚知道,却不想这么做。 他宁愿跟着大哥一起叛出正道。 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他才不想待! “我来!” 李义坚尚未回答,便有数名江湖高手见不惯沈秋如此豪横,闪入场中,也不由分说,便围攻而来。 沈秋面对六人围攻,哈哈大笑。 冰雪飞舞中,他说: “面对沈某这等妖人,大侠们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并肩子上吧!” 笑声中长含轻蔑。 下手却毫不留情。 他与这些没见过面的江湖人。 又有什么情分? 既然想踩着他上位,那就得做好准备了。 刀光扬起,吹雪秋风施展开来,又有拔刀术混杂其中,长刀卷雪,战意横生,运起提纵,便如狂战幽鬼。 雪花四散间,只是十招不到,场中便多出了两具冰雕。 剩下四人,被砍断手脚,伤口冰封,一个个倒在地上,又被沈秋一刀一个,了却性命。 当真下手毫不留情。 冷漠之态,真如魔教妖人再现。 “并肩子上啊!” 眼见沈秋大开杀戒,周围武者看不下去,有人大呼一声,下一瞬,便有数十人拔刀带剑,喊杀而来。 “哐” 一直待在后方的小铁,这会也不再留手。 他如巨石落地,轰入阵中,一身铁甲护体,也不惧刀剑砍杀,手中带火巨阙挥舞开来,都不用沈秋动手,那些攻来的江湖人便被逼退开。 几个手段不行的,则被巨阙打翻在地。 而眼见兄弟被围,山鬼眼中,寒光四起,承影出鞘,剑影再分,血光漫卷之中,沈秋也提着刀,逼上前去。 区区三人,配合之下,打的数十人节节败退。 只是一瞬之间,便有十几人失去性命。 “够了!” 黄无惨看不下去了。 今日这事,该结束了! 但他刚握住太阿,便见张岚作势就要将追命丢入人群,另一只手也要打开黑扇。 张岚咬着牙说: “我们小辈的事,黄道长备别插手了吧。” “开了夜尽琉璃,你也会死!” 黄无惨厉声说: “丢出追命,你等四人躲得过去?” “躲不过!” 张岚很光棍的回了一句: “但今日这事,已到这个地步,黄道长以为,我兄弟四人,还怕死吗?本少爷就算今日要死,也要拖个天榜地榜一起下去!” 说着话,这货的目光一直往林菀冬那边打量,手中追兵也换到右手。 威胁之意,不加掩饰。 这就是拿住了黄无惨的软肋,他可以不顾这些人性命。 但小冬... “阿弥陀佛。” 黄无惨犹豫之间,圆悟老和尚起身飞入战阵,一阵佛家真气震荡开来,手中虬龙乱舞一周,将沈秋,小铁,山鬼三人逼退。 又回身打出一掌,把那些还要扑上来的江湖人逼退出去。 在这寒风落雪间,地面上的尸体尽数冰封开来,老和尚站在原地,他手握虬龙,慈眉善目,对沈秋说: “沈施主,你要走便走吧,勿要再造杀孽。 那追命暗器虽毒,但老和尚也想试试,贫僧这御守之力,挡不挡住夺命追魂。” “好!” 沈秋归刀入鞘,对眼前圆悟和尚说: “既然大师开口,那沈某就给大师一个面子,谁再阻我,就是这般下场!”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圆悟老和尚看着沈秋的背影,他宣了声佛号,突然问道: “沈施主,何必如此?” 这个问题,让沈秋脚下一停,他回头看着圆悟和尚,他说: “我闻涅槃寺绝学大威天龙杖法里,有一招叫‘菩萨倒坐’,沈某一直不太理解。大师,请为我解惑。 菩萨善心救人,却又为何倒坐呀?” 老和尚双眼一凝,便哀叹一声,双手合十,不再多言。 沈秋也再不理会身后圆悟,拉着林慧音,大步走出,走的稳健,走的轻快。 任豪已死,枷锁已去。 这正道江湖,再无一丝留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66.尾音 沈秋大步向前,身后尽是冰封战场,寒气纷飞,一地尸体。 后山数百人,被天榜喝退,但依然有人跃跃欲试,想要鼓动众人,拦住倒行逆施的沈秋妖人。 在人群之中,易胜在李义坚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猛推了他一把。 李义坚心中悲痛。 但还是抽出手中鸿鸣刀,挡在沈秋身前。 这年轻人眼含热泪,他咬着牙说: “大哥,河洛帮身为正道之一,不能见大哥作恶离去,今日...今日请恕义坚无礼!” “好!” 沈秋抬起左手,两仪神拳起手式摆出,他说: “大男人,哭个什么?” “今日之你,才有几分大龙头该有的样子,来吧,让大哥看看你这当年的秃瓢少年,待到今日,武艺如何。” “大哥,得罪了!” 李义坚运起真气,鸿鸣刀破鞘而出,秋风飒飒,带刀乱舞。 沈秋则不闪不避,握着双拳,便迎了上去。 泼天寒气,漫卷而来,压得秋风刚起,便散落开。 就如秋日之末,落雪横压,让风都不得自由。 李义坚的刀式越发沉重,寒意压制下,根本带不起夺命秋风,一套轻灵无比的秋风刀,也被尽数破去。 而沈秋握拳强攻,几招之下,打的李义坚只剩防守之力。 眼看沈秋双眼中尽是不满,李义坚便知道,自己的武艺,并未得到大哥认可。 刚才小胜与他说了。 这是大哥为了他们好,以他们现在的武艺,不管大哥要做什么,他们都帮不上忙,强行跟着,只是累赘。 不如顺大哥意思,就此留在正道之中。 也好给大哥当个眼线内应。 但这毕竟是送别大哥离开,得不到大哥承认,让李义坚心中也有羞愧,这秋风刀毕竟是刚刚练出,并不娴熟。 “唰” 眼见要被逼入绝境,李义坚心下一横,刀式一变,刚猛的龙雀刀气破刃而出,又以伏龙硬刚之态,迎上沈秋打来的重拳。 “铛” 鸿鸣刀与天机无常碰撞一分,刀上本就布满寒霜,被这两仪神拳一撞之下,刀身破碎开来,李义坚却不放弃。 在散落刀刃之中,他弃了断刀,双拳扣起,朝着沈秋打来。 这一变招,倒是让沈秋眼前一亮。 这李义坚,确实是有天赋的。 只是还需磨砺。 “啪” 合身扑上的大龙头,在下一瞬就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出去,双拳没有接触到沈秋躯体,他砸在地面,又见沈秋手指勾动。 公输巧手牵引之间,那散落破碎的刀刃,就如被御使长剑,朝着他呼啸刺来。 “铛、铛” 几声轻响,持剑而立的易胜为李义坚荡开断刃,张小虎则将李义坚搀扶起来。 “不错。” 沈秋收起拳路,点了点头,说: “刀式虽灵巧,但毕竟是用刀,技法可以轻快,但心中刚猛不能失却,还得继续练。 你三人今日与我敌对,往日情分,便一笔勾销。 从此之后,我沈秋与你河洛帮再无关系,再敢聒噪阻拦,休怪沈某不讲情面!” 这话说得和儿戏一样。 在场众人哪个不明白,这分明就是沈秋不想连累好友,才出此下策。 但儿戏归儿戏,这官面上的事。 就这样,有个名义,他人也不好再过追究,更何况,就沈秋今日表现出的武力,不得几位高手出面,剩下的人,根本就拦不住他。 他完全可以不做这些的。 但他还是做了。 虽不为同道,但这份义气,确实难得。 李义坚被两个兄弟搀扶着回到人群中,沈秋眼前,再无阻碍。 他身后跟着小铁,山鬼,还有林慧音相随,在四人身后,张岚抓着追命,后退着跟随,这惜花公子早就不满正道行事,颇受拘束。 眼下沈秋叛出正道,他大概是这四人兄弟里,最高兴的那个。 大丈夫横行天下,就该像他父亲那样,不被拘束,方才是强者之道,这些正派人,想用各种规矩困住他们,实在是痴心妄想! “别过来啊。” 张岚挥舞着手中追命,他大喊到: “吓坏了本少爷,手一抖,大家就一起死。” 身后江湖人却不退开。 他们沉默的跟在沈秋后方,似要追击一般,但人人都知道,今日是拦不住这沈秋了,只能这般“目送”他离开。 还有些想的深一些,便感叹这江湖又要再多事了。 看沈秋今日所为,实在是狂妄无道,冷酷无情,假以时日,这沈秋,又是下一个魔教宗主,日后必成大患。 山鬼倒是一脸无所谓。 沈秋在江湖上名声如何,他也毫不关心。 了不起躲入太行山中,就以他们兄弟四人的功夫,这些臭鱼烂虾,敢进太行,那就是来多少,死多少的下场。 小铁也毫不在意。 他现在有了武道,也有了目标,正是要借众生武力,锤炼战气的时候,诗音之事,已让他心如铁石,胆敢挑衅,一剑拍死! 沈秋更是毫不在意。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没了正派规矩束缚,去了心中枷锁,找回本心,才好大展身手,与那蓬莱老鬼们,好好斗上一斗。 当一个人的目光足够长远时,脚下的磕磕绊绊,就不再是什么大问题了。 只是林慧音。 她在这五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死死抓着沈秋的手,低着头,就好像不再是英姿飒爽的江湖女侠,而是一个只想躲回巢中的,受伤的鸟儿。 周围那些议论声,那些从背后传来的目光,每一声喝骂,都让林慧音的身体颤抖一下。 她的人生似乎早已定型。 在林琅师兄死去的那一刻,她的未来似乎就一眼能看到了。 好好练武,接过师父衣钵,振兴潇湘剑门,成为一代大侠,使人传颂。 在她人生的所有可能的分支中,似乎都没有今日这种选择。 就好像是一直走在路上的人,被拽入迷雾里,看不到方向,更看不到脚下的路。 只有身边的人值得依靠... “慧音!” 林菀冬声嘶力竭的喊声,自身后传来,让林慧音如遭雷击。 “你回头看看我!慧音,徒儿,你回头看看师父啊。” 林慧音不敢回头。 她生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随着沈秋一起离开,但只要一回头,便会被身后那些,她根本没做好准备断离的事情,再次绊住脚步。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林菀冬到底是个女人。 哪怕武艺强横,但依然是个女人。 这一会,她已是泪水横流,在一众弟子的搀扶下,拄着潇湘回音剑,脆弱的很,就好像心中最重要的东西,被沈秋夺走了! 在失去林琅之后,她还要再失去自己最后的弟子,自己最后的亲人。 林掌门的哭声,就如一把钩锁,锁在林慧音身上,她跟沈秋向前,但步伐越发沉重。 沈秋似也感觉到了林慧音心中痛苦。 他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低着头,身形颤抖的女子。 他轻声说: “你的心意,我已知晓,慧音,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 这一次,林慧音的回答,比之前纠结许多。 待真正走到这里。 她才知道,这有多难。 自己和宗门。 自己和师父。 自己的情爱和自己的责任,这些对立的东西,如今却只能选择一样。 但她两样都不想放手。 求不得,才是人间最苦。 “我,不如瑶琴。” 林慧音的声音中,带上一缕哭腔,她死死抓着沈秋的手,说: “我虽然没见过她,但我听张岚说过她与你的故事,我没有她那么坚定,也没有她那么果决,我不是输在我们两人一年多不见。 我是输在心性上。 我不如她那么纯粹。 沈秋,我...” “是我的错。” 沈秋摘掉林慧音的斗笠,他伸出手,将林慧音抱入怀中,他拍着她的肩膀,轻声说: “是我一手促成眼下这个情况,却没有提前告知你,把你卷入其中,让你做这个艰难选择,可是你还没有做好这些准备。 是我让你为难了。 你的心意,在你拔剑护我的时候,我已知道了。 我以前总是竭尽全力,不把你们卷入我这些烂事里,但现在我却知道,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们。” 沈秋如和青青说话一样,在林慧音的头上拍了拍,数百人虎视眈眈的环顾之下,他温声说: “你们做不到,你们关心我,你们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我去死。 这让我很温暖,不管我走到哪里,当我回头看去,你们总在身后。我不会孤军奋战,你们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听话。” 他低下头,在林慧音额头上轻吻一记,他说: “回去吧,回去你师父那边,做你该做的事,振兴师门。等着我,在我做完我该做的事后,我会带着瑶琴一起去接你。 我会给你自由的。 你只需要耐心等待。 你不负我,我也不会负你。” 沈秋的左手松开,借着林慧音身体的遮挡,从袖口滑出一物,塞入林慧音手中。 入手冰凉,利刃反光。 他握着林慧音颤抖的手,将那短刀抵在自己腰腹,他轻声说: “你当掌门后,潇湘剑门,云剑心法,不可再学,尽数废去。让你门下弟子,转修其他心法,还有我给你的太素琉璃指。 无所谓了,都教给他们吧。 就当是,你成为剑门掌门,我送你的礼物。 让剑门再多一门绝学,也让你肩上担子轻一些。 这些非常重要,你可记得了?” 林慧音紧闭双眼,泪水横流。 她颤抖着点了点头。 “好女孩,在洞庭湖等着我,可不许嫁给别人了。” 沈秋轻笑了一声。 他说: “来,刺一刀,不要害怕,不会很疼的,手不要抖,顺着这地方刺进去,没有神经,没有经络,没有骨头。 看着严重,却只是皮外伤。 乖,刺进来! 不会疼的。 回去阳光下的世界好好生活,我们这些人,要遁入影子里了。” “我,做不到。” 林慧音声音嘶哑,她说: “我和你一起走,师父总会找到合适的弟子,剑门那么多内门弟子,她会伤心,但她会熬过去的。 师父很坚强,我知道,她...” 她的话被沈秋打断,后者扣住林慧音的手指,如铁钳一般,他说: “对你而言,林菀冬只是师父。 但对林掌门而言,你却不只是徒弟。我已杀了她一个弟子,不能再如此残忍的夺走她人生最后的光。 我欲要救天下,救苍生,既然都要救那么多人,再救她林菀冬一个,也不算多。” 说到这里,沈秋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他轻声说: “张莫邪告诉了我些事情,回去问问你师父你的身世吧。” “对了,记得叫她,娘亲。” “!” 林慧音猛地抬起头,大眼睛里尽是愕然。 同一瞬,沈秋抓着林慧音的手,将短刀刺入腰间,血光溅起。 他大吼一声,一掌打在林慧音高耸的胸口。 看似凶狠,实则毫无力道,真气喷涌下,林慧音整个人都被打飞出去,长袖飘飘间,又被林菀冬起身飞掠,接在怀中。 “林慧音!你暗算我!” 沈秋那边很戏精的大喊一句。 他捂着腰腹,鲜血从指间横流,刺人眼目,寒气四溢,都有些封堵不住。 “今日这一刀,改日必要找你潇湘女侠,好好算一算账!” “走!” 沈秋丢下狠话,被张岚,山鬼架起,起身掠入山庄之中,小铁紧随其后。 正派中人见沈秋受伤,气势大振,便要上前追捕。 李义坚等人,却飞速后退,就好似提前得到了示警一般。 但那些正派人刚刚起步,便见一物自天空坠下,正打在山庄与后山的接缝处。 “呜呼,完蛋!” 所有人心中都响起了这个想法,而冲的最快的人,此刻眼中,已尽是绝望。 这沈秋妖人,竟恶毒至斯! 但,来不及了。 “嗖” 微弱嘶鸣中,追命最终激发。 千根牛毛小针被残留真气推动,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而出,就如雨打芭蕉,一瞬间,便有近百人翻身而倒。 就如一道人墙,齐刷刷倒塌。 下一瞬便是哀嚎冲天。 死者很少,除非被细针直接命中心窍或者脑髓,这细针入体,并不致命。 但牛毛小针,天下能治的,就三个人。 阳桃不可能来救。 药王鬼医已经瘫痪,此时正在去往苗疆的路上。 圆悟和尚能救,也愿意救。 但这么多人受伤,就算老和尚拼了命,要把他们全部救好,没大半年的功夫,做不到的。 大半年的时间,细针入体,早已毁掉经络穴位,不是谁都有刘卓然那样的运气,能得媚骨天成的妖女舍身相救的。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已经被废掉了。 给任豪收拾烂摊子的第一程。 非常顺利。 “恶贼!” 江湖人的喝骂声传入云霄,但沈秋已经听不到了。 四人落在山庄尽头,沈秋随手拨掉腰间的匕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五龙山庄,又对身后的秦虚名摆了摆手,便提着亮银枪,背着刀匣。 和自家兄弟一起,大笑着离开。 那笑声中,尽是畅快。 枷锁已去,武道已成。 自此之后,横行天下,不论正邪,只分善恶,寻得公道,向那些千年老鬼,寻得整个天下的公道!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仰头看去。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67.狼藉 五龙山庄,后山之上,此时一片混乱。 黄无惨等人没有去追击沈秋,他们正在竭力救治那些还活着的伤者,眼看叛出正道的沈秋如此凶戾,剩下的江湖人们也是心有戚戚。 高手们不动的情况下,剩下的人哪怕人多,也不敢追过去。 若是那妖人手里,还有另一支追命,就算没有追兵,就以沈秋妖人今日表现出的武力,贸然冲上去,可就是完全在送人头了。 威侯赵廉那边,正使人收敛赵彪的尸首。 威侯一脸寒霜,眼中也有悲切痛苦,赵彪除了是淮南王之外,还是他的侄子。 今日这事,就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赵彪身份尊贵,今日被沈秋刺杀,这事一旦传出去,又必然是天下震动。 场中死伤者的遗骸,也在被收敛。 后山上尽是一片凄凄惨惨。 失去了淮南王的南国,不会放过沈秋,失去了同道好友的江湖人们,也不会放过。 义愤填膺之下,双方甚至可能会联合追捕。 可以预料的是,今日之后,曾经的正派高手,河洛大侠,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江湖之敌。 而在任豪坟茔边,林慧音正坐在那里。 她双手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双眼茫然,身体还在颤抖,显然是还没从刚才的那一幕中回过神来。 “大师姐,此番做得真好!” 潇湘剑门的弟子们,围在林慧音身边,一个个对大师姐大加赞赏,言语中尽是骄傲。 东方策,李义坚,那些江湖高手算个屁! 他们一起上,也没拦住妖人沈秋,但只有自家大师姐以身饲虎,寻得机会,伤了那恶人,虽没能留下沈秋。 但也不是大师姐的过错,大师姐已经做到足够好了。 只能说,大伙运气不好吧。 “大师姐,你演得真像,把我等都骗过去了。” 一名圆脸的师妹,有些后怕的扶着林慧音肩膀,她小声说: “我刚才真的以为,大师姐你要丢下我们,和那邪道妖人一起走了。” “水云你说什么呢!” 另一名女弟子不满意的说: “大师姐怎么可能抛下我们? 我一开始就不信的,大师姐勇气非凡,此番大大扬名,当真不愧是一代女侠,就和师父一样威风。” 这些或发至真心,或趁机谄媚的赞扬声,都被林慧音过滤过去,她这会脑海里一团糟,刚才的场景一幕幕浮现。 一会担忧沈秋未来如何,一会思绪又飘到其他地方,根本静不下心思考。 “师父...对,师父。” 林慧音听到这词,便如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 她顾不得身边围拢的师兄妹,在人群中寻找着林菀冬,看到师父正独自站在人群之外,抚摸着手中的潇湘回音剑。 林掌门还残留着泪痕的脸上,也有一抹很复杂的表情。 有失而复得的欣慰,也有一抹骄傲。 林慧音,到底没让她失望。 “师父!” 林慧音颤抖的声音,在林菀冬身后响起,林掌门急忙擦了擦脸上泪痕,回头笑语盈盈的看着自家徒儿。 正要说话,却听林慧音低声质问到: “你一直说我是你捡回来的孤儿,但,师父,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我娘亲?” “唰” 林菀冬面色大变,就好似心中最大的秘密被戳穿。 她的呼吸都急促起来,脸色也变得煞白。 这位上一代的江湖女侠,有些手足无措的说: “是不是沈秋对你说了什么?别信! 他已落入魔道,是攻心之法,让我师徒反目,慧音,你千万别信。” 看到师父这幅慌乱的,遮遮掩掩的样子,林慧音心中已有决断。 她咬着牙,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看着这边的黄无惨,便回头对林菀冬说: “师父,你若是不告诉我,我就去问紫薇道长!” “不许去!” 林菀冬一把抓住林慧音的手腕,她说: “不许你去问,不许你去说!” 她也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忙碌的紫薇道人,她长出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又回过头,对面色复杂的林慧音说: “咱们这就回去,回洞庭湖去。回去之后,师父就告诉你所有事情,好吧?” 林菀冬师徒这边话刚说完,那边却又闹出了事情。 五龙山庄的管事秦虚名,带着山庄医者匆匆赶来,要为伤者疗伤,却被几个脾气暴躁的江湖人围了起来。 他们提刀带剑,骂骂咧咧。 “妖人沈秋是你这五龙山庄的主人!今日之事早有埋伏,尔等却隐而不报,害的江湖同道死伤惨重,尔等,都是帮凶!” “把他们绑起来!” “一起打过魔教的好汉子死伤遍地,你们现在却跑来装好人!” 目睹同道惨烈至此,心里憋着一口气,又被沈秋一番折辱的江湖人这会暴躁异常。 有这几人带头,更多的人抓着兵刃就冲了过来。 今日这事蹊跷的很,沈秋伤完人后,一路逃窜,也不见守在各处的五龙仆从阻挡一二,就那么任由他们离开了。 用阴谋论的思维想想,这五龙山庄,在任豪盟主逝去后,肯定也成了沈秋妖人,残害江湖同道的帮凶! 杀了也不委屈他们! 秦虚名也没料到,这伙江湖人,竟会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他只身护着几名医者,被江湖人团团围住,厉声声讨,他想要解释什么,却也被淹没在滚滚声浪之中。 一众五龙仆从都被牵连,被人围起来,拳打脚踢。 他们也很委屈。 沈秋今日所做之事,之前真的一丝征兆都没有,他们也和江湖人一样愕然震惊。 “够了!” 一声暴喝从人群之外传来。 赤红着眼睛的李义坚,带着河洛帮众冲上来,将气势汹汹的人群冲散开。 他和秦虚名之前并无交情,但此刻眼见这些江湖人将邪火发在无辜者身上,他也是看不下去。 “尔等对我大哥...对沈秋没办法,就跑来欺压同道。 尔等别忘了,任豪盟主在时,五龙山庄众人,也是和魔教一起厮杀过的好汉子!” 李义坚手里没有兵刃,鸿鸣刀被沈秋一拳打断,他这会只能随手拿过一把单刀,护在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乌龙仆人身前。 他厉声大喊到: “欺负同道,算什么本事!尔等若要再给好汉子身上泼脏水,李某手中刀可饶不得你等!” “呵呵,李大龙头现在跑出来主持公道了?” 对峙的人群中,立刻就有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里里外外透着股酸气,那声音说: “在场兄弟,谁不知道,那妖人叛逆之前,特意把一身奇功,都传给了你李义坚,方才当着兄弟们的面,假模假样的打过一场,就能把你河洛帮洗干净? 真把兄弟们当傻子呢! 你河洛帮,也和那妖人沈秋坑壑一气,都是一路货色!” 这话让一众河洛帮人火气上头。 易胜唰的一声抽出黑剑,张小虎那边也扣紧了双拳。 相比这些冲动的年轻人,沉默的郎木头,则属于狠人话不多的类型。 他没说什么,只是抽出长剑,随手一挥。 近百人便自人群中散开来,将这伙挑事的江湖人包围起来,最前方的一列人还取下了小圆盾和朴刀,护在身后持枪的兄弟身前。 这是军阵之法。 只要一声令下,就能从四面八方杀入这十几人中,顷刻间就能把他们灭掉! 若不是任豪葬礼上,不便带弓弩。 这会只会解决的更简单些。 而那人阴阳怪气的讽刺,更是让李义坚火气上头,气得笑了出来。 “啪” 他脚下砖石碎裂,脸上露出狞笑,手中刀扬起,指向眼前十几个江湖人,他说: “怎么?尔等也要李某今日在这里,散去一身功力,只为给你等自证清白? 呸!” “大哥,和这等阴阳怪气的废物费什么话!” 易胜眯着眼睛,一手七步绝影剑蓄势待发,他冷声对李义坚说: “他们逼反我河洛大侠,当真丑态毕露,实乃江湖毒瘤!咱们兄弟在这里砍了他们,任豪盟主在天之灵,肯定欣慰的很。”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江湖人,眼见河洛帮已经围住他们。 对方人多势大,这边就有些怂了。 一个个也不回答,只是扣紧了手中刀剑,做好了拼杀准备。 只是还有人不忿,一个劲挫着火。 “你河洛帮当真要护住这五龙贼人?要与天下正道为敌?”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易胜牙尖嘴利,当即反驳到: “尔等这些蟑螂老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代表天下正道? 易某看尔等,还不如那些魔教人呢,人家最少有胆子厮杀,尔等只会耍嘴皮子!采石矶战场上,不见尔等发狠狂战。 这会扣起帽子来,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这边双方对峙,眼见火气上头,就要出浴血之事,旁边有人围观,但无人上前制止,黄无惨和舞阳真人对视一眼,哀叹一声。 盟主刚走,又有沈秋这事。 眼下,人心已经散了。 两位江湖前辈正要上前制止,但有人反应比他们更快。 “唰” 一道身影闪入人群,只见长剑轻鸣,霞光盛起,一瞬便收,叮叮当当,刀剑断裂。 那个躲在人群里一直说怪话的家伙,更是被斑驳古剑抵在脖颈,身形瑟瑟。 陆归藏面色冷漠,左手持剑,右手负在身后。 他看着眼前众人,冷声说: “任豪护我归藏山庄半年,今日,任豪身死,我陆归藏也会护五龙山庄半年。 若谁有不忿,谁有杀人恶意,想害五龙山庄众人,先过陆某这一关!” 陆归藏强势杀来,一剑退敌,压得江湖人说不出来。 场面一时间安静下来,被李义坚护在身后的秦虚名也哀叹一声,这个带着眼罩,身上还有伤的五龙山庄管事,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卷起的纸,放在身前。 他轻咳了一声,大声说: “诸位同道,听我一言。 盟主身前,确实将五龙山庄,赠予沈秋做新婚贺礼,但沈秋并未接下地契,他并非五龙山庄之主。 此番叛出正道,更是与我五龙山庄再无关系。 诸位,今日之事,我五龙山庄并不知晓,和诸位一样,我等也...心中疑惑。” 众目睽睽之下,秦虚名上前几步,将手中地契递给黄无惨,他俯身说: “五龙山庄,乃盟主私产,我与仆从,不敢私自收纳地契,今日便将地契交予紫薇道长保管。” 黄无惨看着眼前地契,又看了看身前众人。 这是在寻庇护... “唰” 但紫薇道长没有犹豫,便接过地契,这就代表着,以后五龙山庄,玉皇宫护着了,也洗清了他们身上的嫌疑。 谁若有意见,先来泰山,问过黄无惨吧。 “尔等以后欲要如何?” 舞阳真人问了一句,他想的更多。 没了任豪庇护,第二任庄主沈秋又做出这等事,这五龙山庄若是没个计划,怕是以后就要没落了。 “诸位前辈不必担心。” 秦虚名直起身体,他笑了笑,朗声说: “庄主去前,留了拳谱和武艺,也有叮嘱,会请他的好友前来主持,以后五龙山庄,便开宗立派,列入江湖宗门之一。” “诸位同道!” 秦虚名转过身来,腰杆挺得笔直,他对身后江湖人大声说: “五龙山庄,将于数月之后,在钟山之下,招募弟子。 入我门者,可学龙渊拳法,两仪内功,湛卢剑术,凡内门弟子,皆可学习盟主秘传绝技,两仪神拳基础篇! 若有天赋,便可习得完整拳术。 第一批招募弟子,十六岁以下,不论男女,不论老少,不论出身。 还望诸位广为告知。” 这话引得一众江湖人面面相觑,今日之事,实在离奇,两仪神拳这等绝技,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出来了? “盟主高义!” 当即就有脑子灵活的大喊出声,引得同道连声附和,什么五龙山庄与沈秋是同伙之类的流言,这一瞬便再无市场了。 阴谋论再好,难道还能比江湖绝学更香不成? 而黄无惨和舞阳真人,却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古怪之色。 任豪盟主虽然义气豪爽,但两仪神拳他学了这么多年,只教了沈秋一人的,也没收任何弟子,显然是不打算将两仪神拳教给更多人。 这秦虚名,也只说了是庄主留下武艺。 他可没说是哪个庄主。 黄无惨看着手中地契,他眉头紧皱。 “这沈秋,他到底想做什么?” ---------------- “沈秋,你今天这做法,畅快是畅快了,但杀了那么多人,这下你的名声,可是要彻底臭掉咯。” 往钟山下去的山路上,张岚跟在沈秋身旁,他满脸笑容的把玩着手中黑扇。 他看着沈秋满头碎发,说: “那一夜,你对我说,你找回真我了,莫非你的真我,是个杀人狂魔不成?” “杀人?” 沈秋哼了一声,他说: “沈某是在救他们,废了武艺,却挣了条命。 反正那些武艺迟早都是要毁的,与其毁在蓬莱手里,还不如毁在沈某手中,免得那些榆木脑袋,仗着武力,再做错事。” “嗯。” 张岚点了点头,他是知道蓬莱谋划的,便觉得沈秋说的一点都没错。 与其让这些正道中人苦修的真气,被蓬莱拿走炼成灵气,为祸世间,真不如这会就废了他们,以后好生做个良善人。 这嗜血江湖,本身就是个蓬莱谋划出的笑话,又有什么好走的。 他把玩着黑扇,看着沈秋的脸。 这头碎发,再配沈秋古怪的胡须。 果然顺眼的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68.陶朱密事 夜色之下,采石矶江岸边,张岚盘坐在石头上,一手抱着白猫儿,一手把玩着手中黑扇,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 他看着身边沈秋,后者刚刚在江边打完一套两仪神拳。 拳架子练的相当不错。 尽管不带真气,但一套拳打的确实是刚柔并济,仅靠带起拳风,都能在江水中卷起阵阵波澜。 这两仪神拳,说是江湖绝学。 但只看拳路,却并不怎么出彩。 也不只是哪位前辈参悟出这样的拳理,朴实无华中,又有锋芒毕露,看沈秋打拳,张岚心中,便升腾起一种感悟。 所谓大道至简,却又神异晦涩,不可与人言。 “你当真就这么心大?” 待沈秋收了拳路,又拿起贪狼刀时,张岚突然问道: “就这么把两仪神拳拳谱交给秦虚名?你对他也不了解啊,你就不怕,他反水到正派那边,拿着你的馈赠,反过来对付你?” “我为何要怕?” 沈秋提着刀时,气势骤然一变,随手一刀,便有刀意加持,无生刀式还未展开,眼前江水就似被切割一线,湍流乱卷。 他对张岚说: “给他的只是基础篇,真要学,除非是拳术天才,否则没个几年时间,练不出彩的。而这拳术,普天之下,也只有我一个人会。 他想学的完整,便要用心等着。 再者说了,他乃是任叔心腹,从小就在山庄长大,就算心中不认同我所作所为,也会用心看护五龙山庄,那里毕竟是他的家。” 说完,沈秋拔刀向前,无生刀混着拔刀术向前劈出。 只是随手一刀,在刀气横飞中,将眼前江水辟出一道白线蔓延,如闷雷声响,劈的江水倒卷而回。 一刀散尽,沈秋长出了一口气。 他收起刀,看着眼前滚滚横流的江水,他说: “就算秦虚名真的反了,又如何?” “两仪神拳不是蓬莱传承,修出两仪真气,也不会被万灵阵抽走,五龙山庄若真的发扬壮大,对我等要做的事,也没坏处。 这么多江湖人,我岂能一个一个救过去? 这搂草打兔子,救得了,是他们的缘法,救不了,只能说他们命中有劫。 与我何干?” 听沈秋所说,张岚也是心有戚戚。 他抚摸着怀中小白猫儿的耳朵,那小猫发出软糯叫声,似是很眷恋张岚的样子。 惜花公子叹了口气,他说: “初听你所说时,本少爷是心中震惊,谁能想到,蓬莱布局千年,这普天之下的武艺,竟有十之七八,都是蓬莱传承... 太可怕了,咱们这些人,真就像是被蓬莱蓄养的韭菜牲畜一般,任他们宰割。” “你怕个什么?” 沈秋瞥了张岚一眼,说: “你学的功夫,都是张莫邪自己参悟出来的,和蓬莱毛关系都没有,你就算站在那万灵阵中,紧守真气,也是能撑的一时半会,等我去救你的。 还有那些世家传承,除了潇湘剑门落魄过一次,失了传承之外,其他各大宗门,武艺都是正宗,也不惧他蓬莱妖法。 但,若他们早年间,能把自家珍藏的武学散于天下,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呵呵,你倒是想得美。” 张岚反唇相讥说: “人家自己的精妙武学,凭什么给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这自古以来,有底蕴的各家,都是敝扫自珍的,除了我老爹之外,谁会把好武功,传的满天下都是? 那江湖心法,虽然末流,但学了我老爹的内功,就不用害怕蓬莱阴谋。 我老爹才是真正拯救天下苍生,却被那些下三滥,污蔑成天下魔头。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沈秋点了点头,这事张岚说的不错。 张莫邪流出那份江湖心法,确实是断了蓬莱的大半谋划。 “可惜,江湖心法毕竟末流,但凡想要用心学武,用江湖心法打了基础后,又都会去寻上好功法代替。” 沈秋说: “最后得了些个什么‘奇遇’,自以为走运,就又走上蓬莱设好的邪路了。”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张岚追问道: “就靠咱们几个,和蓬莱老鬼打,没胜算的。本少爷也不是害怕,但我觉得吧,你最少得拉拢一些能打的。 人多了,气势才壮啊。” 沈秋没有回答。 数息之后,他才开口说: “那不如,你张岚少爷,去玉皇宫走一趟,把蓬莱谋划说给黄无惨听,看看他愿不愿意帮忙?” 张岚撇了撇嘴,刚做了这么大的事,这会就去玉皇宫。 紫薇道长就算不伤他们,那些玉皇宫弟子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岚啊,这事你初听时,都不信的,你还指望能说动别人?帮手,自然要找的,孤军奋战赢不了。 但找帮手不是现在。 咱们口说无凭。” 沈秋看着眼前滔滔江水,眯起眼睛,他说: “你真当黄无惨他们,对于蓬莱就一无所知吗?不可能的!他们就算再蠢,在曲邪,任叔之事后,也品出一丝味道了。 他们也在等,大门派都这样,行事稳得很。 那些榆木脑袋,不亲眼看到蓬莱残害天下,不亲眼看到千百年铸就的神话金身破掉,不被现实一巴掌打在脸上后,他们才不会轻举妄动。” 他看着张岚,说: “仙人站在神台上,凡人只能跪拜,再强大的凡人,也不敢去挑衅仙灵。但若我等能让那仙人流血,能把它们从神台上拉下来,滚入烂泥之中。 谁还会怕他们? 谁还会敬他们? 这事,我一开始就没打算由咱们孤身去做,这天地之间,如鼎水沸腾,天下生灵,尽在鼎中,你我就算长了八只手,又能救得了几个? 他们,得学会自救。” 张岚点了点头。 他看着手中黑扇,又问到: “那第一步呢?咱们第一步要做什么?” “练武!” 沈秋抬起手中刀,闭上眼睛,寒气纵生间,一套阴戾刀法挥洒而出。 在阵阵刀风中,他说: “没有力量,再好的计划,都只是计划。 要和蓬莱斗,咱们现在的武艺,还不行。 那把夜尽琉璃扇,你需得以最短的时间掌握,此扇通灵,虽是毒扇,却并不需要毒术掌控。你若能得它欢心喜爱,自然能用得了它。 但想发挥出毒扇威能神异,你从现在开始,就得研修毒术了。 可惜冯叔重伤,教不了你,便去找玄鱼学,小巫女也学了毒术的。待再过些时日,我便教你‘万毒魔典’。” “喵~” 张岚怀中小白猫突然起身,摇着尾巴,就如被刺激到一样,弓着身子,朝着黑夜中嘶鸣一声。 张岚也看向黑夜另一侧,他安抚着怀中小猫,说: “有人过来了。” “你这猫...” 沈秋停下刀术,狐疑的看着张岚怀中的小白猫,他说: “那只橘猫给你的?妖物?” “我也不知道啊。” 张岚无奈的耸了耸肩,他说: “老爹说,这猫妖气不盛,放入世间也不会为祸苍生,便让我来养着。它很虚弱,但却有灵异,感知敏锐非常,三百丈内风吹草动都会惊动它。 这几日,我快被它烦死了。” “好灵兽!” 沈秋赞叹一声,对张岚说: “好生待它,凤头鹰是咱们的千里眼,它以后就是咱们的顺风耳了。” 不多时,那黑夜中出现一个人影。 穿着黑衫,带着斗笠,抓着一把黑色禅杖,赫然是那范家守护,来的萧索些,却气势汹汹。 沈秋对张岚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担心。 自己迎上前去。 “你做的好事!” 范家守护见沈秋上前,厉声说: “你是潇洒了,畅快了,可曾考虑过青青安危! 你这人,狂妄的很,如今惹了南朝,又惹了江湖众怒,青青丫头,便是要被你害惨了!老夫真就该在这里掌毙了你! 免得你牵连无辜。” “行了吧,芥子大师,别装了。” 沈秋倒是一脸温和,并不恼怒。 他背着刀匣,伸了个懒腰,拨了拨自己一头碎发,对眼前人说: “你可知,那李守国大将军,千里迢迢来金陵,是为了什么?” 被沈秋叫破身份,再以如今局势,芥子僧确实不需要藏着掖着了,他直起身体,在骨头咔咔作响中,缩骨功被收起。 这范家守护佝偻的身体也舒展开来。 他将斗笠取下,又拿掉面具,露出了那半边恶鬼,半边佛陀的脸。 在黑暗中,他对沈秋说: “李守国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的可多了。” 沈秋看着芥子僧,说: “那老头说,范旁墨没出息,因个人之故,便弃了家国天下,一点担当都没有。还说,这大楚重新崛起的希望,是指望不上大师你了。 就要落在王女青青身上。” 芥子僧默然无语。 从李守国这大楚孤臣的角度来看,这种指责毫无错漏。 芥子僧身为大楚王子,在天策军愿意竭力相助的情况下,本就该承担起重建家国的重任。 但他放弃了,还遁入空门,不理世事。 李守国说他没担当,一点都没错。 但从芥子僧个人角度来说,他做出的选择,也不能说错。 就因为家族血裔,导致芥子僧失去爱妻,与女儿分别十多年,自己也被毁容破面,差一点就死在临安城中。 大楚毕竟已经亡了。 遭遇恶事时,芥子僧也只有二十来岁,当时他又不知道青青尚在人世,一无所有之下,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也是人之常情。 你说他逃避也好,说他怯懦也罢,事已过去那么久,再追究也没意义了。 “你怎么想?” 芥子僧闭着眼睛,转着佛珠,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就如李报国当日所言,芥子僧也知道,青青丫头才十五岁,在这种大事上,肯定是听师兄意见的。 所以,沈秋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我?” 沈秋眨了眨眼睛,说: “我已当众杀了赵彪,大师你说,我怎么想?另外,还有件事,我要说给你听,大师,当年临安那把火,不是赵虎放的。” 他看着芥子僧,轻声说: “张莫邪与我说了很多天下秘辛,若我所料不差,当年那把火,是蓬莱人放的。 设计暗杀你与你爱妻,也是蓬莱人做的。 他们为的,就是维持南北对峙,挑起天下纷乱,顺便让大楚后裔也参与进来,弄出人间乱世,好让他们养的‘韭菜’更茁壮一些。 只是他们没料到,圆悟和尚和涅槃寺会横插一脚。 不但救下了你,还让你遁入空门,再不理红尘事物。大师,这事已经不是单纯的国仇家恨,其中牵扯太多太多。” 沈秋叹了口气,说: “如此料想,大楚三百年前能建国,估计也有些内情。 我更是知晓一些密事,知道这天下大变,就在眼前。你想让青青避开这些事情,我能理解,我曾也是这么想的。 但我要告诉你,青青躲不开。 不但是青青,这天下间,没有一个人能躲开! 既然没有第二条路走,与其躲起来等死,不如在还能搏一把的时候,奋力一搏。 此番回去,我就要告诉青青她的身世,李守国将军那边,也予我两年之期。 若青青下了决心,两年之后,大楚王朝,就要重入这天下争霸的大事里。” 他看着芥子僧,加重语气说: “只要青青愿意,沈某便拼尽全力,助青青成事,以后我家妹妹,便是大楚女皇,君临天下! 以后定鼎江山,还要靠她护着这天下苍生呢。” 芥子僧还是默然无语。 只是手中转动的佛珠越发急促,沈秋是在向他征求意见。 他毕竟是青青的生父。 “还有两年...” 半晌之后,芥子僧喟然长叹,他睁开眼睛,对沈秋说: “你今日所做之事,怕是心中已有定计,我也阻碍你不得,只是这两年之中,青青又岂能跟着你浪迹天涯? 拿着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那个沈秋见过一次的圆形方孔徽记,放入沈秋手中,他说: “既然是要与蓬莱敌对,你和青青也需助力,带着青青去陶朱山,请陶朱一脉护持一二,若能得陶朱相助,逐鹿天下,也能多几分胜算。” “嗯。” 沈秋收下了徽记,范家和神秘的陶朱山一脉的关系,他很早就知道了。 他又问到: “大师,我觉得,这身世之事,还是由你来说与青青听更好,不如你随我一起回洛阳?” “不必。” 芥子僧眼中也有光芒闪耀,他也已下定决心。 便扭开手中禅杖,取出那卷画轴,递给了沈秋,又对沈秋说: “你也不必告诉青青,关于我的事情。 我是个无能的人,沈秋。 李守国将军说的不错,我没担当,又任由青青孤零零活到现在,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就告诉她,她父亲为了护她母亲,已死在临安。 让我女儿心中,存着一位英勇父亲的念想。 我女儿要争霸天下,我这无能之人,也需得拼尽全力,为青青挣得支援。 师父已告诉我,他年事已高,此番回去临安,便要为我剃度,教我接虬龙,成下任涅槃主持。 二年之后,青青起事时,我也会带涅槃僧众,竭力相助。” 芥子僧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 他将手腕上的黑檀佛珠取下来,递给沈秋,说: “将它交予青青,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遇到危急,也能持用一二。” “沈秋,我把女儿交给你了。” 芥子僧哑着声音,虎目中尽是通红,他抓着沈秋的手,沉声说: “天下争霸成与不成,大楚江山能不能光复,我都毫不在意。你定要护好她!长兄如父,你,一定要护我女儿安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69.受虐的荣光 “这芥子僧,一生活的真纠结。” 沈秋目送芥子僧萧索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在他身边,张岚抱着猫,一脸唏嘘。 他说: “虽是大楚王子,但儿时就经历家破国灭,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到,有个深爱的妻子,也因为血脉之故,惨死在眼前,自己又被毁了容。 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女儿,却又因种种原因,无法相认。 唉,真是人间惨事。” “不是不能相认。” 沈秋摸着手中画轴,他轻声说: “是他始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芥子僧觉得自己是无用之人,愧对女儿罢了。但以青青的性子,她怎么会厌恶自己的父亲? 范旁墨,确实不算个好父亲。 但他一直在努力的当一个好父亲。 如今之事,也是为了女儿前程,甘愿渡入佛门。 这都是蓬莱造的孽!”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他伸手拍了拍张岚肩膀,说: “收拾一下,待小铁,山鬼回来,咱们就往洛阳去,接了瑶琴,青青,玄鱼,便往绍兴一行。 若陶朱山一脉,真有神异,那接下来两年,那里便是咱们的大本营了。” “好” 张岚应了一声,但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着沈秋,说: “你到底让小铁和山鬼做什么去了?神神秘秘的。” “我问你,张岚。” 听到这个问题,沈秋便问道: “他蓬莱仙山,远在茫茫东海上,每二十年才开启一次,听刘卓然所说,那蓬莱中人,日日夜夜都在山中苦修呢。 他们又不是真正仙人,没有洞察世事的本领。 但你看,这江湖事,天下事里,桩桩件件,都有蓬莱的影子在其中。 你说,他们如何能如此耳目通灵,又是哪来的力量,能暗中扎根江湖几百年,还没有被有识之士发现? 总不见得,咱们的前辈先人里,没有一个聪明人吧?” 张岚闻言,便皱起眉头想了想。 他说: “你的意思是,隐楼?我父亲告诉你的?” “不,这个是我自己发现的。” 沈秋想起今日在五龙山庄后山上,那鲁白拿出的册子,便冷笑一声,说: “隐楼藏于江湖,也有几百年了。 几百年间屹立不倒,不管天下大势如何变化,不管武林江湖月晴圆缺,它一直都屹立在武林阴影中。 既做情报买卖,又做悬红杀人的活,但你我却从未听闻,隐楼在江湖上招募杀手。 我还专门问过沈兰,她专司暗杀的五行门,都不知道隐楼的杀手是哪里来的,而且若我所料不差,任叔那一夜,杀得七个半步天榜,应该就出自隐楼。 那地方,就是蓬莱在江湖的耳目,也是蓬莱中人,行走江湖最好的掩盖。 数百年前,随着江湖雏形一起出现的情报网,就是蓬莱人操纵江湖的双臂手段,想要毁了蓬莱,就得先断其双臂,毁其耳目。 小铁与山鬼,今夜去金陵,便是做这事了。 咱们一路回去洛阳,这一路上,但凡有隐楼分号,都要尽数毁去!” “我们不去接应?” 张岚说: “若如你所说,隐楼中有蓬莱人,还能一口气拿出七个半步天榜做暗杀之事,那你就不怕,今夜小铁山鬼去了,会遇到危险吗?” “不会有危险的,半步天榜又不是大白菜,就算蓬莱有秘术,也不可能凭空再造出十几个来。 任叔那一夜,怕是已经将隐楼高层杀得七七八八。此时正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 沈秋摇了摇头,他看向金陵方向,轻声说: “小铁今晚要涅槃重生。 我们,也不该去打扰他,耐心等待自家兄弟,得胜归来吧。” ---------------- 采石矶七十里之外,金陵城中。 这几朝古都,今夜热闹得很。 城中一条街上,正燃起熊熊大火,一座三层木楼已经被点燃,两侧长街上相邻的建筑也被蛮力打倒,毁成废墟。 就像是隔离带一样,让火势不至于蔓延开来,这时代的城中大都是木质建筑,一旦大规模起火,可就是人间惨剧了。 这条街上的居民,更是在大火燃起之前,就被驱赶出去,城中府兵想来救火,却被一群动作僵硬,不惧刀剑的恐怖机关人打的满地找牙。 而在长街中心,熊熊燃烧的火焰前,山鬼抱着剑,带着面具,就站在那里,但凡火中冲出人来,便会被一剑逼回去。 或者干脆被一剑刺死。 大火烧的映红了夜空,将前方长街照的犹如白昼。 穿着绿袍,留着乱辫的艾大差坐在两具叠起来的尸体上,就在燃烧的火焰前,手里抓着一把钢叉,叉子上插着一支烤的半熟的烧鸡。 他倒是放松的很。 在身后横七竖八的丢着十几个鼓囊囊的布袋子,里面都是从这金陵隐楼的密库里,取出的各种金银宝物,山鬼和小铁肯定是不要的。 所以这些东西,就便宜艾大差了。 “呸。” 青阳魔君在火中烤着自己的烧鸡,脸上却毫无喜悦,他瞪着大小眼,恶声恶气的骂到: “他沈秋倒是会指拨人,咱大差好歹也是天榜高手,就被他派来保护你们两个弱鸡。这也倒罢了,这隐楼也是银样镴枪头! 老子还想着,今晚再找副好材料,结果兴冲冲的来了,却发现这里都是一群提不上串的小虾米。 晦气得很!” 他又骂了一句,嗅着钢叉上烧鸡的香味。 艾大差动了动喉咙,从旁边拿起一个小瓷瓶,撒了些粉末在烧鸡上,一时间香味混着血腥味,还有木材燃烧的味道,散入周围之中。 “喂,仇不平的儿子,你要的东西,老子给你做好了。” 艾大差想起一事,边回过头,看着正盘坐在地上,闭目调息的小铁。 后者还是穿着那套沉重的黑色盔甲,上面布满了刀剑刻痕,还有恶心的血肉残渣,身边的巨阙剑上,也尽是血污。 今夜毁隐楼,是小铁一马当先冲入楼中大砍大杀的,山鬼和艾大差,都只是在一旁掠阵。 小铁狂战两炷香,这会已疲惫的很。 听到艾大差叫他,小铁抬起头,那双恍若火光点点的双眼,看着魔君,在火光照耀下,他那一头白发,扎眼的很。 “就在马车上。” 艾大差撕下一个鸡腿,在嘴里咬了一口,大概是味道差点,他又拿起那个瓷瓶,给上面撒调味。 他对小铁说: “老子这几天,可是忙坏了,从金陵天机阁‘借’了好多东西,才把那玩意做出来,但老子觉得,你不一定敢穿。 嘿嘿,天罡甲,可怕的玩意,一般人可都不敢穿。” 小铁不理他。 这年轻人如今沉默的很,就好似没了神智的机关人一样,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对外物不甚上心罢了。 他走到艾大差那大马车前,伸手从车子后面,提出一个沉重的,一人高的木箱子。 哐的一声砸在地面,溅起尘土飞扬。 这木箱子里也不知道装着什么,沉重的很,比百来斤的巨阙剑还要沉一些。 “啪” 小铁一脚踹在木箱上,将那箱子踹开,露出了其中所藏之物。 一套盔甲。 样式古怪,外表黑色,用上好精铁制作,胸铠,臂甲,护胫,铁靴,还有个黑色的头盔,没有任何装饰,沉重简洁。 这片江湖里,少有这等全覆式的盔甲。 而且除了全身精铁打造之外,在那盔甲的关节处,还都做了机关术处理,灵活的很,不会影响挥剑战斗。 但这些... 都不是最主要的。 艾大差说,少有人敢穿上这套盔甲,并不只是说这盔甲很重,一般人穿上连行走都难。 他指的是,盔甲内藏的机关。 “嘿嘿,一百二十八个尖锥,按照穴位分布,都被钉在盔甲内部。” 艾大差抓着鸡腿,慢悠悠的走到小铁身后。 他看着自己得意的作品,面瘫脸上尽是一抹残忍的愉悦,他对小铁说: “这样的东西,一旦穿上,行动之间,尖锥刺入血肉,别说战斗了,你连奔跑都难,这痛苦可不是忍一忍就能过去的。 只要你动,尖锥就会刺的更深。 老子知道你遇了惨事,小媳妇都被阳桃抢走,今生怕是再难见到。 但小兄弟啊,老子看在仇不平的份上,劝你一句。 这东西,别穿!” 艾大差说: “沈秋扑街当时告诉老子的时候,老子还以为他要做一套刑具呢。 这玩意就不是作战用的,它就是刑具。 你身居千年圣火,又学了龙虎战气,有蓬莱仙家剑术。多练十年,武功自然大成,突破天榜都不在话下。 你还年轻的很,何必用这玩意自虐呢?” “十年?” 小铁看着眼前那箱子里的刑具盔甲,他伸手将身上的黑色铁甲取下来,丢在一边,在当当作响的声音中,他眼中的火光越发明亮。 他哑着声,说: “我没有十年可以等...” 他弯下腰,在艾大差的注视中,他拿起双臂的臂铠,一左一右,扣在手臂上。 “咔” 机关合拢,臂铠扣在小铁双臂上,下一瞬,便有鲜血自臂铠的裂缝中溢出,其中暗藏的铁锥,刺破皮肤,刺入穴位。 而躯体受创,在小铁心窍中,懒洋洋的燃烧的圣火,也似被刺激到一般,飞快的顺延经络,烧到小铁双臂上,将那伤口愈合。 不再有鲜血流出。 “呼,呼。” 小铁的呼吸粗重而灼热,他忍着痛苦,又弯下腰去,将那铁靴护胫拿起,双脚踩入其中。 “啊!” 尖锥刺入脚面,划得鲜血淋漓,他高大的身体都颤抖了一下。 但下一瞬,那圣火腾起更旺,小铁的双腿皮肤下,似有光芒划过,又将双脚上的伤口愈合。 “她在等着我。” 小铁疼的嘴唇都在颤抖,他如自我催眠一样,说着话,又将护胫拿起,扣在小腿上。 尖锥入体,鲜血溅出。 “砰” 小铁半跪在了地面,在火光映照中,他额头上尽是冷汗,但汗水刚浮现,就被高温的皮肤蒸发,那圣火感觉到了小铁躯体不断受创,也不再懒洋洋的。 它开始遍布小铁躯体每一处,圣火在烧,将千年继续的能量,源源不断的注入小铁身躯之中。 “码的!” 艾大差后退了一步,手里鸡腿吃着也没味道了。 他看着眼前小铁颤颤巍巍的要套上胸甲,大小眼里也尽是一抹愕然。 “沈秋身边,都tm是一群疯子!你这小伙,比老子疯的还厉害!” “啪” 黑影闪来,山鬼伸出手,一把按在小铁手中的胸甲上,那黑色鬼面之下,双眼中也尽是一抹冷意。 “不能穿!你会死!” “不会。” 小铁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努力的对山鬼试图露出笑容。 但只是肌肉抽搐。 他已不会笑了。 “不会死,诗音告诉我,圣火能燃十年,只要圣火不熄,我便不会死,但我不是诗音,我没办法让它按我心意来。 只能用这种方式,催动它更剧烈的燃烧。 山鬼大哥,你不必担心我。 我要么作为一个废物活着。 要么就在这圣火锻体中,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我不会死的,在救出诗音,毁掉圣火山前,我不会死的。 你信我! 山鬼大哥,帮个忙,帮我穿上。” 小铁的手指都在发抖。 说着不疼,但怎么可能不疼? 山鬼看着眼前这年轻人,他知道,这是小铁在惩罚自己,但他做错了什么? 他根本没做错! 他已经足够努力了,山鬼每次见他,他要么在打熬气力,要么在挥剑练剑,他已经很努力了。 非要说错,大概就是运气不好,在还弱小的时候,遇到了自己敌不过的敌人。 他只能这样,以痛苦的火海,锤炼自我。 肯定很疼。 山鬼站起身来,双手托着沉重的胸甲,套在小铁身上。 “咔” 机关合拢,尖锥刺穿血肉,就如最可怕的刑罚。 小铁整个人都倒在地上,双手撑着身体,鲜血一点一点的从胸甲中滴落,但很快,便再无血渍,他的体表温度,已经高到了烫手的地步。 圣火被激发开了。 就如锻炉中锻打钢铁,在这无声的较量里,圣火锻体篇飞速运转开来,要将小铁的血肉之躯,锻打成不畏刀剑的绝世名刃。 最后,是头盔。 头盔当然没有尖锥。 这玩意要是刺进去脑髓,那就真的十死无生了。 但头盔也是特别制作的,护住后脑勺和颈部,在脸前,留着缝隙,小铁花了十几息,才慢慢站起来,又从山鬼手中,接过沈秋那个红色的般若鬼面。 咔。 一声轻响,鬼面卡入头盔中,小铁全身上下,再不露血肉一分一毫。 “呼,呼。” 如野兽般的沉重呼吸,从那鬼面之下传出,炙热的温度,让体内战气运转时,都带起了如蒸汽一样的白烟,从那黑色盔甲每一处升起。 就和一个机器人一样。 小铁艰难的弯下腰,将沉重的巨阙提在手中。 身上盔甲百多斤,手中巨剑百多斤,哪怕以他天生神力,此刻都有压力纵生,但在痛苦带来的麻痹中。 这点压力,也无所谓了。 “他们在那!” 两三声喊叫,自街头黑夜响起,山鬼回头看去,便看到金陵城中的捕快,带着几名江湖高手,正往这边来。 承影正要出鞘,却听到身后传来盔甲碰撞声。 低沉的脚步声后,留下一个个带血的脚印,小铁语气沙哑如两块砂纸摩擦,他拖着巨阙,在地上留下一道深刻划痕。 他瓮声瓮气的说: “兄长休息吧。” “我来料理。” 1603353717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悲龙吟 70.苦旅 “铛,铛” 熊熊大火映照下,几名听闻妖人作乱,赶来铲奸除恶的江湖高手,围着眼前的铁疙瘩乱砍乱杀。 刀剑带着沉重力道,砍在黑色盔甲上,划过点点火光,只有刻痕留下。 但这铁甲坚固,打上去根本难以破防。 谁家行走江湖,会用这样的盔甲? 几名江湖人心中愕然,又有股讥讽。 这人穿着重甲,行动都难,那黑色巨剑,看着威猛,但他力气不足,挥起来也慢的很,几人轻松躲开剑锋,又要上前对敌。 在那火焰前,还有两人站着,大概是同伙。 一人装模作样的带着黑色面具,抱着把剑,又穿的破破烂烂,连剑鞘都是随手用木头削的,一看就是落魄人士,不足为惧。 另一人生的大小眼,手里还抓着烤鸡,在看热闹。 行为动作,疯疯癫癫的,隔着火焰也看不太清楚身形脸面。 但应该也不是什么高手。 只要打倒眼前这个动作缓慢的铁甲人,今夜这事,就定下来了。 几名高手对视了一眼,手中兵刃便更快几分。 “他还不适应,那盔甲太沉,又有尖锥破体,老子都说了,那玩意是刑具,有谁带着刑具打架的?” 艾大差咬着鸡腿,喋喋不休的对山鬼说: “你还不上去帮忙?他若是被打晕了,那圣火不再烧,他可就要玩完了。” “不会!” 山鬼抱着剑,看着小铁迟缓狼狈的身影,面具之下,双眼中并无波动,他说: “那是我兄弟,他不会输在这里。我若帮他,便是瞧不起他。” “你踏马也是个疯子!” 艾大差破口大骂了一句。 但山鬼不去帮忙,他自然也不会去。 他还巴望着小铁力竭死在这里,好给他留一副绝世宝材呢。 火光乱斗中,小铁这边,确实遇到点麻烦。 身体受创不足为惧,有圣火护持,他不会因为受伤就死去。 但痛苦是无法豁免的。 人体有自己的一套保护机制。 在痛苦达到某个极限后,精神便会锁死躯体,让人进入昏迷,来保证痛苦哪怕突破躯体极限,也不会损害到精神。 而小铁此时,已靠近这极限了。 身体还能承受,但精神却越发麻木,有股昏昏沉沉的感觉,就好像是即将入睡,即将昏迷,让他挥剑时的动作越发沉重。 而痛苦不休,纠缠于心灵之上。 也许是承受不住,小铁眼前光线明暗交接,在旁边长街的火焰漫卷映衬中,火光里,好似出现了幻觉一般。 恍惚中,在那刀剑撞击铁甲,将他打的踉踉跄跄的感知中。 他在那火光前,似是看到了师父。 师父站在火里,如小时候那般,正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抹怜惜。 “小铁啊,你是撑不住了吗?” 下一瞬,师父的身影,似又在火光摇曳时,换成了父亲。 父亲傲立火场,站的如长枪笔直,一身桀骜,天下睥睨。 父亲也在看着他。 目光中带着严厉,又有拳拳期待。 “去疾,你的雄心壮志,要停下了吗?” “我...” 小铁还没回答。 眼前火中幻觉,又是一变,父亲的身影,又变成了大哥。 沈秋自火中走出,手里提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刀,他脸上,身上,都有血光点点,似是刚刚搏命撕杀了一场。 他看着小铁,眼中尽是期待与鼓励。 “搬山,站起来!继续打!咱们兄弟要去做真正的大事,你,别掉队啊。” “大哥...” 小铁被一剑劈中后脑勺,整个人都翻倒在地,又用巨阙撑着身体,靠着一股蛮勇,让自己不倒下去。 在那一息火光转变中,小铁回过头去。 入眼之处,亦是火光卷起。 在那火焰之中,雷诗音娇小的身影,正站在那火光之中,大火缠绕着她的躯体,似要将她整个吞没下去。 诗音的脸上,却毫无畏惧。 她对小铁说: “我等着你呢,夫君,我等着你来娶我,不要让我等太久。” “诗音...” “哐” 眼前幻象,都在下一瞬消失不见,一名高手眼见这乌龟壳啃不开,便将注意打到了小铁面门上。 他一拳打来,正中小铁脸上的面具。 但那看似脆弱的红色鬼面,却坚韧的惊人。 就和山鬼的巫祝面具一样,非金非玉,但却能抵刀砍剑伤,这一拳打来,不但没有打破小铁面具,反震之力,反而打的那高手拳头剧痛。 “啪” 小铁沉重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重新站直。 他双手抓着巨阙,仰起头来。 每一个动作,都会让盔甲中的铁锥刺入血肉,每一个动作,都会在全身上下带起无端痛苦。 适应不了,豁免不了,忽视不了。 那些痛在提醒他。 他还不够强! 他太弱了! “不会!” 小铁的声音,在面具中响起,似是对自己再说,又似是在回应那些幻象。 “不会倒下!” “轰” 在盔甲之下,本就灼热的圣火,就像是被浇上了一层汽油,在小铁心窍中燃烧的越发剧烈,再有舍身决暴起,让天下至锐的龙虎战气怒吼咆哮。 战气缠绕在躯体之上,又在高温中化作烟气,自盔甲裂痕涌出,那滚滚白烟,也从般若鬼面的眼眶,鼻孔,嘴巴中涌出。 再配上那火光映照拉长的扭曲影子,这一幕将那几个打的正爽的江湖高手吓得后退几步。 鬼神之说,谁能不怕? 今晚遇到这铁甲疯子,莫不就是那传说中的鬼神现世? “不会停下!” 低沉的吼叫自那黑甲人面具下传来,在江湖人愕然的注视中,刚才还踉踉跄跄,行动困难的铁甲人,这会就像是恢复了正常一样,提起重剑便砸了过来。 锁链声中,剑式凶横,被江湖高手侧身躲过,但那剑砍空之后,却又在手腕转动中,又朝着另一人劈来。 剑上动能损失一些,但依然还在。 层层叠加。 沧海剑诀,沧海击朔式。 “看!这才是绝世宝材该有的样子。” 在后方,艾大差瞪着大小眼,双眼放光的看着小铁狂战四方,他大声说: “不管多么沉重,不管压力多大,这具天赐之躯,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爆发,体内潜力近乎无穷无尽。 只要撑得住,便能走上无限变强的路。 绝世宝材... 老子没看走眼! 这小子,只要不死,以后定成绝世高手,横压江湖。 哈哈,阳桃老儿看走眼了,他有大麻烦了。” 话音刚落,小铁那边的战局形势便逆转开来,就如那一夜,搬山君操纵他与张楚对决的劣化翻版,五剑挥出,让巨阙上的剑式凶狠五倍有余。 那几个江湖高手只剩下了躲闪的功夫,被小铁逼得上蹿下跳,他们根本不敢反击,更不敢直面凶狠巨阙。 那剑上附带的力量,如今已是触者即死的程度,且随着剑式挥起,那恐怖力量竟还在增强! 要么死,要么逃! 再无第三条路了。 “点子扎手,扯呼!” 为首一人后掠数丈,对旁边两人大喊一声,便要转身逃离,但三人刚刚飞掠出战圈,小铁手中剑式一变,双手握住剑柄,向前急刺。 恐怖力道,在战气推动下,化作凝于剑上的翻滚潮水,在怒涛声中,被小铁一股脑的推了出去。 沧海剑诀,长风万里式。 气劲横出,不似剑气,但比剑气更刚猛霸道三分,就如海潮漫卷,击碎堤坝,天高海阔,任其驰骋。 “不会掉队!” “更不会输!” “哐” 怒涛剑气轰在三人脚下,就如炸弹爆开,将一条长街横向轰碎,砖石四溅,气劲爆开,推着三个高手狼狈砸在地面。 一个倒霉的,已经断了条小腿。 他们趴在地上,惊恐回望,圣火燃起,烈焰引动。 那在长街边燃烧的倒塌阁楼之上,有火焰窜起,被引动着朝着黑甲人的方向燃烧,而那提着剑的黑甲人,全身上下有血红色的战气缠绕。 在那殷红的般若鬼面下,已有两只眼睛烧起,就好像黑夜中的鬼火。 那战气,混着鲜血在烧。 天下至锐的战气,冲破经络,带起血光,但下一瞬,那伤势又会被圣火修复,复尔再次撕裂,再次修复。 就如锻锤抬起,不断落下。 在火星跳动中,要把这天赐之躯捶打成,只有黄泉才有的杀生利器。 “哐” 小铁脚下的石板碎裂。 每向前一步,石板便碎裂一分,他沉重的脚步,就像是巨兽横行夜空,每前一步,便会有比重剑更恐怖的压力压在身上。 还能动的两个侠客心中惶恐,跳起来就要逃走,但一直旁观的山鬼动了。 如鬼影一般,现于身前。 “唰” 承影出鞘,在火光中带起一缕寒芒,抵在两个人身后。 鬼面之下,有冷声传来: “还没打完,不许走!” “回去!” 这数丈之地,一闪而过,两个侠客,还有那趴在地上的江湖人脸上尽是绝望,这又是一个惹不起的高手。 他们试图反击。 但剑刃还没抬起,就被一分为二。 精铁长剑根本没感觉到碰撞,便在剑弧忽闪中断裂开来。 “回去!” 山鬼又说了一句。 三个人回头看去,那手持巨剑的黑甲人已距离他们不到一丈,与其和眼前这个剑法通神的家伙比斗。 与那个黑甲人再打一场,胜算更大。 “啊!” 三人呐喊着,回身攻向仇搬山,后面如之前一样,抬起重剑。 十几息后,三个被打断手脚,废去武艺的江湖人,如死狗一样扔在燃烧的长街废墟上,艾大差吃完了烧鸡,心满意足的舔着手指。 他坐在自己那架被机关人拉动的马车上,对眼前山鬼丢出一个木盒,说: “这次就到这里吧,老子要回青阳山了,回去告诉沈秋扑街,他要的东西,老子给他了,但老子不是白给的。 拿了这么多东西,若是还做不出一番大事,下次再要,老子就不给了!” 他又看了看背着剑匣,穿着黑甲,如蛮兽一样的小铁,他说: “你这小娃,倒也不错,只是穿了这身天罡甲,以后怕是骑不得马了,倒也麻烦,如此这般吧,老子抽空给你做个机关兽,以此代步。 但这机关兽也不是白拿的。” 艾大差眯起大小眼,他抓着乱糟糟的胡须,对小铁说: “你老爹给了你些东西,老子知道,你去寻那些东西的时候,带上老子一起。别的东西,老子不要,老子只要一样。 那是,对你等毫无意义的东西。若你应下这事,你老爹的尸身,老子也还给你。” 面对这交易,小铁想也不想的说: “大哥说行,就行。” “你这扑街,还真是信任他沈秋。” 艾大差撇了撇嘴,他对两人招了招手,说: “走吧,老子捎你们一路。” “咔、咔、咔” 拉着这辆黑色大马车的机关人阿贝德,在艾大差的命令下开始奔跑,机关人跑起来动作僵硬,但速度飞快,也不知疲惫。 金陵火光中,艾大差的破锣嗓子哈哈大笑,就如夜枭一般,在这城中传出老远。 他们来时,便将城门碎开,这会大摇大摆的走,也是无人敢拦。 天蒙蒙亮时,在夜中,在那任豪殒身的石头上盘坐着,打坐一晚的沈秋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悠长气息。 在他身上,衣服上,沾满了江边水雾。 他站起身来,真气游走一周,便将衣服蒸干,又在张岚那只小猫喵喵中,回头看去。 山鬼抱着剑,提着箱子,在他身后,穿着黑甲,带着鬼面的小铁,步伐沉重,背着巨阙,就如铁甲机关人一般。 张岚也站起身来。 他看的清楚,小铁那铁甲身上,到处都是血渍,从躯体上淌出的血渍。 “这...” 他回头看着沈秋,厉声说: “这就是你说的涅槃重生?你和他都疯了不成!” 沈秋没有回答。 他只是负着手,等着两个兄弟走到身前。 他看着小铁。 小铁也看着他。 在两人打哑谜的时候,张岚背着包袱,抱着猫,将黑扇放入袖中,他对身边的山鬼吐槽说: “那些正派中人,肯定会来找我们寻仇的。咱们狠狠打了他们一耳光,江湖人最重面子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一路上,肯定安静不了。” “那又如何?” 山鬼抱着剑,他说: “敢来,杀了就是。” “山鬼兄,别这么暴躁嘛。” 张岚摇了摇头,他说: “咱们可是要去做大事的,又不是落了魔教,总杀人,不好,废掉武艺,打断手脚,丢在路边就行了。 总杀人,不太好的。” “再说了,我等也不能拒绝别人来寻仇。”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说: “这是行走江湖的礼貌。” 这话让山鬼愣了一下,但随即点了点头。 他觉得。 张岚这一次说的,很有道理。 “疼吗?” 沈秋看着小铁,伸手帮他擦掉肩膀上的血渍,沈秋眼中,有一抹心疼,小铁看到了那眼光,他瓮声瓮气的,老老实实的说: “疼,动一动都疼。” “怕吗?” 沈秋又问到: “你估计要穿上它很久,才能取下来。” “不怕。” 小铁哑着声音说: “我已经不怕疼了,那一夜,那是我最后一次害怕了。” “好。”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他回头看着山鬼和张岚,又看了一眼那江边,似乎还残留着阴寒的石头,在带着水雾的滚滚江水声中,他说: “走吧,咱们回洛阳去。” “藏好我们的弱点,然后,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这条路很难走,很漫长,咱们该启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1.大江湖时代 采石矶大战结束,南朝大胜,北国大败。 溃军一路退出淮南,在中原地区与南军对峙。 北朝国师高兴身死,七万大军损失过半。 魔教万毒老人身死,五行门赤云门主身死,圣火教退出魔教,不再参与江湖事务,七绝门精锐全军覆没。 魔教教主,天下第一张莫邪战败。 魔教解散,天下震惊。 这个消息被丐帮,隐楼,各大宗门到处传扬,不到七日,天下皆知。 当然,能被传出的,不都是好消息。 武林盟主任豪身死,一时间,天下正道,痛失首领,各个门派都在本宗举行祭奠,悼念一番,说是天下素缟都不为过。 正派精锐损伤惨重,河洛帮大龙头雷诗音以身饲虎,消弭灾祸。 后有河洛大侠沈秋,被江湖“义士”揭穿真面目,妖人一怒之下,大闹盟主葬礼,和青阳魔君狼狈为奸,废掉近百名江湖高手。 他还当众杀了南朝摄政,淮南王赵彪。 糟心的坏消息,同样是天下震动。 不过最后这个消息,除了隐楼的版本外,还有另一种说法。 说是沈秋大侠,是被江湖败类勾结魔教残余,又有南朝谋夺天下利器百鸟朝凤枪,三相合力之下,才被逼迫叛出正道。 这种说法,主要是河洛帮人在传扬。 只是,这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又是在盟主身死后才发生的,数件大事混在一起,真真假假,扑朔迷离。 很多人都在追查真相到底如何。 只是那场事件的亲历者,却不怎么愿意多说,毕竟坐视恶人,逼反大侠这种事,说出来也是脸上无光。 尽管沈秋自己早有决断,但真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河洛大侠真的像是被奸人迫害,但事已至此,流了血,死了人,这事也就成了一笔糊涂账了。 没见谁跳出来给沈秋喊冤,尤其是在各大宗门都保持沉默的情况下。 不过,采石矶的正邪大战,就像是某种引子,魔教崩塌,似是真的宣告了一个江湖新时代的到来。 任豪下葬七日之后,江南地区,便有“秘宝现世”的传闻。 据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袭击了宁波,舟山一代,结果在台风散去后,归藏山庄的人,便在舟山岛上,发现了先辈秘宝。 听闻那是五百年前,煊赫一时的江湖势力“鲨海宫”的总舵遗址。 短短四五天,就有数本武功秘籍被发现,还从其中起出了各种神异丹药,三四把江湖宝刃。 这事最开始只是个笑谈,但有不信邪的江湖人偷偷溜到舟山岛上。 虽然鲨海宫遗址被归藏山庄占着,但那几个江湖人,在遗址旁边打了个盗洞,偷入其中,也寻到了一些宝物。 这事被隐楼证实是真的,便引得江南武林人士蜂拥而至,闹得归藏山庄都有些措手不及,最后不得不分了些东西,才平息了众怒。 舟山岛的消息余波还未散去,潇湘那边便也有重宝现世。 说是襄阳之地,有洪水冲毁一处河道,待洪水退去后,又有一处百多年前的古迹现世,是一座古墓样式,占地颇大,其中也有各类宝物。 引得潇湘之地的江湖客们闻风而至。 说起这宝物现世的传闻,其实也不是多么罕见的。 这片江湖千年前,可是有仙人存在的,一千年中,光是有记载的秘宝现世,就有百多起。 无上十二器中好几样,都是从仙家遗迹中发现的。 江湖里从不缺少幸运儿,也有一些江湖人,会主动寻找这样的遗迹发掘,就比如路不羁往太行山中挖掘仙家遗物一样。 挖不倒是常态。 但若真的挖到了,那... 说来也奇怪,最近几年,这些秘宝现世的频率大大增加,在英雄会时,任豪和江湖泰斗们就说过这事。 只在正定二十四年一年里,就有快十起这样的事件,分布在江南,淮南,两广,两湖各个区域里。 那江西狮相门的传承,就是以幸运儿挖到古墓的方式,重新出现的。 有人疯传说,各类宝物重见天日,是什么灵气复苏的标志。 灵气复苏不复苏,大部分江湖人不怎么在意。 但若真能从这类事情中,得到一些上好武艺,各种宝物,那绝对是幸运之事。 心有大志的,或者觉得自己运气很好的人,往往是不会错过这类事情的。 十月中旬,襄阳城外,大河滔滔,这是丹江支流的河域,在中洲镇附近,唤做白马洞,风景不错,从这处河湾向南望去,能看到一座巍峨山峰。 那座山叫九天玄女峰,和其他名山大川一样,有很多传说故事,是潇湘一带求神问仙的人,不可错过的好地方。 这块河湾区,很多年前就有仙人的传说,潇湘秘宝在此现世,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地方前些日子发了洪水,这时候洪水退去,在以往没人来的河岸上,已经扎满了各种帐篷,人言鼎沸。 一眼望去,这不大的河口,已经有数百人在活动了。 “谁知道是咋回事嘛。” 河口边,一处新开的茶摊上,抽着旱烟的本地老头,殷勤的给几名客人倒上茶水。 说是茶水,其实也就是劣质的本地茶,喝起来非常苦。 但即便如此,这茶摊生意也不错,听人询问这地方的“秘宝”,那茶摊老头便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本地话,对客人们介绍到: “前些日子发了水,冲毁了河边一处川子,水退了,里正带着人来修河岸,那晚上就有人传出什么古坟之类的。 像是挖到了先人的坟茔,听说还挺大的,有地宫那么大。” 老头吐了口辛辣的烟气,看了一眼河口上走来走去的人群,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一抹不满,说: “咱们这些乡土人,想着先人不可冒犯,就要把挖开的坟重新填上,结果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附近几个练武的门派那里。 第三天就有一伙舞刀弄枪的后生过来,把咱们填上的坟重新挖开了,还让人进了古坟,取出了一些陪葬物。 老头子我不知道他们取了什么。 但那些后生似乎很高兴,然后人就越聚越多。 这几日,连荆门,宜昌那边都有人过来,还有纯阳宗的道长也过来看过,只是道长留了一天,就又回去了。 剩下这些人,整天挖坟,就想把地宫里的东西都带出来! 这是亵渎先人啊。” 老头跺了跺脚,说: “必遭大祸!” “是,亵渎先人,满心贪婪,肯定没什么好下场的。” 坐在老头身前,饮着茶的,是个带着黑色斗笠,穿黑衫的年轻人。 老头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这人手上套着一副古怪的黑色手套。 还有些看不懂的花纹点缀。 这怪人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也没有因为苦茶难喝就和其他江湖人一样发脾气,他倒是喝的有滋有味。 几息之后,这人放下磕了一块的茶杯,又对那抽烟的老头问到: “老丈,我想问问,这伙人挖了快七天了,他们没说,那秘宝是什么东西吗?” “说了哦。” 老头放下烟杆,对眼前询问的后生说: “前几天,有人从坟里起出一把长枪来,说是什么上好宝刃,引得好些人争抢,还死了几个人。 后来,老头我听他们碎嘴说,这地方是什么几百年前的武林豪门。 叫玄女宗的,据说还是仙人传承呢。” 老头子嘿嘿一笑,黝黑的脸上满是讥讽,显然是不信这个说法的,他捶了捶腰,又说: “这几日,他们又挖通了地宫,说是要找什么武林秘籍,还约定好说,找到之后,大家均分,几个有名声的,像模像样的指挥呢。 这些江湖人,一个个傲气的很,自称大侠,想要东西,自己又不去挖,在村子里雇了好些后生,整日挖土,不过出手也大方的很。 老头子我也跟着沾了光,这些日子光卖茶水,每日都有个好营生呢。” “那倒是一件好事了。” 戴斗笠的黑衣后生笑了笑,又和这老头聊了几句。 老头虽然撑起茶摊卖茶,但来往的江湖人,却不怎么愿意和他说话,难得遇到一个平易近人的后生,又有见识。 一老一少聊得天南海北,相得益彰。 “后生,看你打扮,也是个江湖人。” 老头抽完了一袋烟,便放下烟杆子,又给眼前人添了杯茶,他说: “你莫不是也来求这重宝的?” “不是。” 那年轻人摇了摇头,温声说: “我对宝物之事没什么兴趣,只是听说了这事,跑来凑个热闹。” “那就好。” 老头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低声说: “别学那伙人,说是什么大侠豪客,为了练武,就弄出这挖人坟茔的丑事,连祖先都不敬了,这是练武练到邪路子上了。 老头子看你这人还不错,就多说两句,这些人啊,挖出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也别停,喝了这杯茶,就赶紧离开这吧。” “哦?” 正在饮茶的江湖人停了停,黑沙之下,一双眼睛盯着这老头,他轻声问到: “老丈,这话怎么说?你莫非知道些什么?” “呃,我不知道,就是随口说说。” 那老头听到这问题,有些畏惧,自知失言,便摆了摆手,不打算多说,但下一瞬,一张卷起的银票,就被悄无声息的赛进了他手里。 茶摊老头悚然一惊。 眼前这后生手都没抬,这银票是怎么塞过来的? 他低头看了看。 豁,这后生,出手真大方。 “老丈别怕,我只是好听这些离奇之事。” 那人轻声说: “你就为我说一说,权当解个闷,这些银钱,就当是听故事的钱。” 见那老头还是犹豫,这人便继续说: “老丈所说的不详之事,莫不是说,这个地宫里的东西,是提前被人埋好的?” “呃!” 老头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人,眼睛颇有一丝惊恐。 “呵呵” 待斗笠的年轻人看到老者如此表情,便轻笑了一声,他端起茶杯,说: “你看,老丈,我都猜到了,你就给我说说吧,这事出的你口,入得我耳,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说着话,又是一锭沉甸甸的白银,从桌子下面,丢到了老头手心。 后者摸了摸手里的银子,又看了看手中的银票。 想到家中孩儿一直没个营生,一家老小想去城里过活,却苦于没有门路。 今日得了这笔横财,在城中置办一处小院,做点小生意,或者干脆在村子修处好房子,也好给小儿子定亲用。 思来想去,老头咬了咬牙,便将银票和银子都放入袖中,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对眼前后生说: “是,这里的东西,都是有人埋进去的。 老头我从小就在这村子里长大,记得清楚,四十多年前吧,有伙人来过村子。 他们说是要挖沙做买卖的,雇了些人挖土,其中就有我老爹,但那家商人挖沙是在河畔挖的? 老头子我当时是个半大孩子,给老爹送饭时,瞅过一眼,他们当初挖的地方,就是这处河川上,连位置都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老头叹了口气,说: “那伙人停了没几天就走了,说是买卖不做了,结果半月后,我老爹就得病死了,死之前迷糊的时候说了好些话,说什么遭了天谴之类的。 被他们雇去挖土的村子人,也是一个接一个的病死了。 当年那伙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时日,这些人在这里挖东西,老头就想到这事了。” “这事,老丈没给其他人说吧?” 带斗笠的年轻人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 “没有。” 老头撇了撇嘴,说: “那些江湖人一个个傲气的很,哪来的闲工夫,和老头这样的低贱人搭话?老头就是有心说,也没人听啊。” “这就好,这事,以后也别说,免得引来祸端。” 年轻人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丢下几枚铜板,付了茶钱,又活动了一下手指,那古怪手套咔咔作响。 他回头对老头说了句: “老丈,就如你所说,既然惊扰了先人,必有天谴到来,我啊,懂一些堪舆之术,那天谴,就要报在今日。 今日这茶摊买卖,就收了吧。 回家去,离了村子,重新找个地方生活。” 老头得了银钱横财,又说了几十年前的密事,这会本就心下忐忑,见这年轻人出言提醒,便连茶摊子都不要了。 他背着个破包袱,抽着烟,便朝着村子那边回返。 待老头走后,站在茶摊前的年轻人,伸手将斗笠向上推了推。 他看着远方河滩上忙碌的江湖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嘴角却泛起几丝笑容,伸手打了个呼哨,头顶之上,鹰唳声响。 几里之外,正靠着一处马车,抱着剑休息的山鬼猛地抬起头,他跳下马车,活动了一下身体,对其他两人打了个响指,说: “起来,走吧。” “干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2.杀人越货 白马洞河川外,一处河滩的三角州边,扎着几个大帐篷,这里是附近几个有名的门派会谈之处。 这不管做任何事,人一多,就会乱。 想要事情顺利,就得有个章程。 自这处玄女宗遗迹意外现世到现在,已有七八日的时间,该来的人都来了,后续还有想要分杯羹的同道正在紧赶慢赶。 襄阳附近的几个门派,仗着离得近,就先要把持这处宝地。 但财帛动人心,更别提这里有比财帛更好的东西,前几日便有斗殴厮杀,坏了好几条性命。 眼见再这么下去,不等外路人来,本地武者就要先拼杀一场。 这样不行的,是畸形的关系。 这样只会便宜了其他人。 于是,几个门派就联起手来,维持秩序,同时定下了章程。 再烂的规矩,都比没规矩好。 这几日里,这河川遗迹的发掘,也顺利多了,那些外路人过来,便会被几家联手的门派驱赶出去。 这是潇湘之地的秘宝,自然要由潇湘侠客得了。 “好东西啊。” 帐篷里,荆门铁拳宗的长老,一脸喜色的抚摸着身前那杆九尺长枪。 这是两日前,自地宫里取出的宝物,刚拿出时,装长枪的木盒都腐朽了,但经历百年时光,这兵刃却依然锋利如初。 青铜色的金铁,在众人眼中闪出一抹寒光。 枪杆上还有各种铭刻,巨兽吞刃的造型,让这把有几分画戟造型的古枪,更显威仪。 “灵韵满满,自持主人,乃是上好的通灵之物。” 铁拳宗的长老一边摸着胡须,一边对帐篷里的其他三个人说: “此物有入兵器谱前三十的潜力,若能寻得一位好兵主,与宝兵心神合一,没准就是下一个仇不平,下一杆百鸟朝凤枪。” “呵呵,孙长老说笑了。” 帐篷里的另一个道家打扮的瘦巴老头冷笑一声,抓着灰色拂尘挥了挥,他说: “老夫当年有幸见过百鸟朝凤枪,也有幸触摸过那天下宝刃。 孙长老这杆‘虎煞’枪,灵韵嘛,确实有,但相比那天下宝刃,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不过这样也好。” 那老道士低声说: “这样不上不下的宝物,咱们才留得住。 若真是得了一杆百鸟朝凤枪那样的兵刃,传扬出去,咱们几宗破家灭门,可就在须臾之间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有讥讽那孙长老没见识的意思,引得孙长老一阵气急,但随后那老道士说的话,却又让帐篷里其他几人不住点头。 他们这三个宗门,在本地还能有点排面。 但放在整个江湖上,根本提不上串。 真要是从玄女宗遗迹里拿出好东西来,别说其他地方的大宗豪门,这潇湘之地的纯阳宗和潇湘剑门两个庞然大物,绝对会立刻上门讨要。 纯阳宗和剑门,乃是天下一流,但相比其他宗门,他们门中并无有十二器镇场子。 这也是小门派的悲哀。 就算得了机缘,得了宝物,自己也守不住,反而会找来祸端,只能在夹缝中艰难发展。 帐篷里,一时间有些气闷。 那孙长老看着手中的虎煞枪,原本心头的喜悦,这会也变成了一抹淡淡的忧伤,他抚摸着这把宝刃,又抬起头说: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那地宫甬道,今日就能挖通,按照咱们之前在地下找到的各种物品来看,玄女宗的传承精要,必在地宫中心。 这玄女宗在六百年前的故事,今日在潇湘还有流传,乃是当世天下一等一的江湖豪门,若能的传承精要,对我等三个门派,都是大大好事。 今日,孙某请诸位前来,就是要商讨一下,怎么分那些好东西。” “这有什么说的?” 一个抓着刀的高大汉子瓮声瓮气的说: “铁拳宗精通拳掌,我当阳山倚重刀术,莫道长那清泉门,学的是剑法御射,咱们三家就按着这武艺分别,来取玄女宗精要秘籍。 拳掌秘籍,归孙长老,刀法归陈某,剑法御射,归莫道长。这不就天下太平吗?” “陈门主,你想差了。” 莫道长叹了口气,早就听说当阳山门主是个夯货,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摇着拂尘说: “咱们三家,怎么都好分,平日里彼此都有联系,了不起大家抄录三份,把秘籍分了都行,孙长老问这话的意思是,咱们怎么打发那一二百人的江湖散人? 这事弄不好,咱们三家名声就要臭了。” “理他们作甚!” 陈门主冷笑一声,说: “咱们三宗联手,只要不是纯阳宗或者剑门出面,就他们那些武艺低微的散人,又能如何?他们就算心有不满,还敢上门讨要不成?” 这话说得,让莫道长和孙长老面面相觑。 这当阳山,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还没被灭掉的? 这陈门主行事,就是这个鬼样子? 当真是不要脸皮了。 事情,不能这么做的,为了眼前之利,舍了名声,注定走不远。 孙长老咳嗽了几声,也不理陈门主那夯货,他抬起头,对莫道长说: “这玄女宗武艺精要,必然非常多,不如这样,咱们三家取绝技秘籍,把剩下那些基础武艺,散给江湖散人们。 怎么分,他们自己去商量。” “不妥。” 莫道长摇了摇头,摸着胡须说: “吃相太难看了,老夫倒有个主意。 但凡散人,要么是根骨不行,要么是没有门路,咱们三宗这次,干脆就招募些散人入各自宗门。 与他们说清楚,只要入了门,不但可以学玄女宗妙法,还能学三宗精妙武艺,这样一来,咱们拿走所有秘籍,就名正言顺。 把他们内部分化了,就算还有人不满,也是小猫两三只罢了,不足为惧。” “起出东西了!” 莫道长这话音刚落,帐篷外就传来一阵嘈杂。 帐篷中数人对视一眼,纷纷起身,走出帐外。 就看到江湖人呼喊着,蜂拥往那地宫入口涌了过去,三家弟子在维持秩序,但一时间混乱不堪,还有的打算趁乱冲进地宫去。 几名高手眼见局势不妙,纷纷闪入人群。 最暴躁的陈门主手起刀落,将几个冲入地宫的江湖散人几刀砍死,血光四溅中,又有其他高手含怒出手,一阵乱打,强行将人群安静下来。 “吵什么吵!” 陈门主大喊到: “宝物还没影呢,咱们潇湘自家人先乱了? 传出去,丢的是大家的人!” 名叫江湖散人,自然武艺就比宗门弟子差得多,也没有什么锻体药物,精妙的入门武艺,像是杨复,沈秋这样也自称江湖散人的异类,到底是少数。 这江湖散人中,十成八九都是野路子。 人数多。 但真打起来,怕是要吃亏的。 外围的江湖散人各个刀枪出鞘,他们也不笨,明知道这宝物一旦拿出,肯定大头落到三宗手里。 但眼下,形势比人强,他们也没办法。 “各位同道,不必忧心。” 莫道长摆着拂尘,看了一眼正从地宫里带出东西的门下弟子,他回身笑呵呵的对一众江湖散人大声说: “这玄女宗遗迹,乃是我潇湘先贤遗宝,先人遗泽,定是要馈赠给所有潇湘后人。我三宗已有定计,保证能让大伙都能满意。 大伙先散开,让同道将宝物拿出,就在这河滩上,众目睽睽之下,做以清点,大家做监督,我三宗绝对不会中饱私囊。 但若有人煽动不满,从中作梗,我三宗也绝对不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湖散人纵有不满,也是散开来,让出一条道路。 不多时,便有源源不断的腐朽木箱,图影照壁的拓印,乃至被敲掉的石碑,都被从河川的地宫入口送出来。 就摆在河岸上,只有高手前辈在那清点。 “神威拳法,端得精妙。还有这册九天杀剑,实乃上乘武艺。” 莫道长摇头晃脑的分点着册子,眼中惊喜连连。 但孙长老和陈门主却有些急躁。 外功武艺虽好,但他们此来,更看重的是能否找到玄女宗的秘传内功。 这精妙外功威力再大,也是需要内功真气支撑的。 如今江湖上,绝等内功就那么几样,都收藏在顶级宗门中,寻常人难得一见。 武道之妙,种种神异,外功站了三分,剩下七分,都要靠绝等内功才撑得起来,这也是各个门派立身之基。 当年张莫邪将江湖心法传遍天下,一夜之间给那些无路可走的江湖底层看到了翻身希望,饶是他身为魔教教主,却因为这一件事,被天下武林人交口传颂。 便可知内功心法,在这片江湖上的重要性。 不学内功,武艺再好,都是个耍把式的。 剑术再妙,也是个棘手凡夫。 但有了神妙内功,真气流转,一招一式,都有神威加持,这才算是真正走上了武者之路。 “找到了!” 孙长老背着虎煞枪,伸手将眼前一尊黑色石碑擦拭干净,那石碑上有风化痕迹,但前后两面,也有蝇头小篆。 这长老读了几句,便双眼放光,他回头对陈门主和莫道长低声喊到: “老君云游经!玄女宗秘传心法,从初境到大成,七个境界,所有传承,都在碑上!” “什么品级?” 莫道长和陈门主对视一眼,掠上前去,沉声问到。 “最少也是上等!练到大成,便是绝等!” 孙长老声音中尽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他抚摸着眼前黑色石碑,眼中温柔,就像是抚摸着最爱的女人,最美的肌肤。 “好宝物!” 陈门主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他左右看了看,握着刀柄,沉声说: “清场!” “嗯。” 其他两个应了一声,打了几个手势,门下弟子,便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 “嗷” 一声轻灵鹰唳,在这河川之上,突兀响起,引得众人齐齐仰头,看向天际,便看到三只黑鹰正在空中飞掠来回。 三个高手,齐齐色变。 “不好!妖人沈秋!” 在那惊呼声中,四道身影,自江湖散人人群中飞掠而起,直冲向河川中心,三宗弟子有心阻拦,但如巨石崩塌的声响,正砸在他们正中。 披着宽大斗篷的黑甲人站起身,在泥土四溅中,反手抽出背后巨阙。 心火燃起,炙热战气自黑甲中涌动而生,就好似蒸汽勃发,不待眼前人反应过来,黑色巨阙就如翻江倒海,猛砸而来。 一剑扫出,七八个弟子便惨叫着翻倒在地。 剩余人等向前攻去,刀剑砍杀,在黑甲上溅点火花,白烟升腾间,仇搬山抬起头,红色鬼面之下,两点火光亮起,就如厉鬼夺命。 “杀!” 最暴躁的陈门主见弟子遇袭,抽刀便冲了上去,但没走出几步,便见白影忽闪,在猫儿软糯叫声中,张岚身形变幻,就如幽鬼缠身。 万花灵玉指带起锐利风声,就好似风过花丛。 在陈门主的怒吼声中,几十朵血光,绕着他全身暴起,只是一瞬,便在幻影缠动中,如被十几人围攻一般凄惨。 还有两人! 剑影分化,夺命刺来,孙长老寒毛倒竖,抓起背后虎煞枪便刺向前方。 但他一个学拳的,这长枪刺来虽猛,却无章法。 打灭一个剑影的瞬间,两人错身而过,这孙长老身上便如破碎水囊,血光散的到处都是,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抽搐不休。 颇有灵韵的虎煞枪在空中旋转一周,被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稳稳抓住。 莫道长后退一步,丢了拂尘,抽出长剑。 在他身前,记载着绝等内功的石碑之上,有黑袍人正站在那里,带着黑沙的斗笠被摘下来,丢到一边,露出了沈秋那张留着胡须的脸。 河川上,有带着血腥味的风吹过来,吹的一头碎发迎风摇曳。 “咔擦” 刚刚重见天日的宝刃虎煞枪,在天机无常的五指紧扣,寒气涌动中,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就那么被从中间折断开来。 灵物发出凄惨嘶鸣,似有诡异不可见之物,被从虎煞枪的断裂处抽取而出,阴风阵阵,吹的莫道长心神颤栗。 “道长刚才笑得很开心啊。” 沈秋摆了摆手,散去手中寒气,他看着眼前持剑老道,轻声说: “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不如说出来,让沈某也分享一下这难得的喜悦,沾沾尔等的喜气,可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3.左道人 “铛” 剑刃断裂声,在这渗人的河滩上响起。 莫老道手中抓着剑柄,长剑却已断成四五节,胸口印着一个清晰拳印,整个人就像是被攻城锤击中,在脚下犁出两道沟壑。 他想要停下后退,但巨力加身,让他实在是难以做到,阴冷气劲在体内胡乱冲击,也让他根本聚不起真气防御。 “噗” 老道发须乱舞,摔倒在地,仰头喷出一缕鲜血,在他身前,沈秋收回两仪神拳的拳路,手指轻轻一甩。 那断裂的剑刃,在公输巧手的真气丝牵引下,就如飞剑之法,被抬起到空中,又在真气爆发间,似暗器打向倒地的老道。 后者瞪圆双眼,舞起断剑,欲要格挡一二。 “砰” 又有阴冷气团在体内爆开,剧痛爆发,让他眼前一黑,刚提起的剑式骤然一断。 “噗、噗、噗” 四道断刃刺入血肉,溅起血光,让老道痛呼一声,一瞬后,手筋脚筋,都被挑断。 他抽搐着身体,正要喝骂一声,却又见身前黑影一闪。 下一瞬,冰冷的五指,便扣在他下巴上,将这干瘦老头提到空中。 “一大把年纪了,还学年轻人打打杀杀,一点前辈模样都没有,成何体统?” 沈秋温和的声音,传入老道耳中。 一起传入他躯体的,还有阴冷如冰的气劲,就如毒蛇蛇群,在他体内经络穴位上到处游走。 他知道沈秋要做什么! 这七八日里,潇湘之地被灭掉的两个宗门弟子长老有什么遭遇,他一清二楚。 “不!不要!” 老道如被抓出河水的鱼,疯狂的挣扎。 但,抵挡不住啊。 “回去颐养天年吧,道长。” 这语气温和,不带一丝杀意的话,就如宣告判决,下一瞬,朔雪寒气涌动开来,在老道各处经络穴位上爆发。 就像是体内结了冰,老道修了一辈子,才修出的真气,被强横寒气压到丹田,又在寒气爆发间,连同丹田一起毁弃开。 “噗” 老道嘴角溢出鲜血,阴冷寒气被压迫着从体表逸散,在那极致的痛苦中,他的双眼都在翻白。 “啪” 几息之后,老道被丢在河滩上。 沈秋甩了甩手指的鲜血,看也不看那已经被废掉的高手。 他回过头来,见后方的江湖散人们,似也要冲上来趁乱抢夺秘宝,便冷笑一声,伸出手掌,扣在那记载着精妙功法的黑色石碑上。 加注真气,让声音传遍河滩。 他说: “沈某此来,只为三宗弟子,尔等留条性命,就别凑热闹了!” 他一脚踹在旁边腐朽的书箱上,真气自脚部爆发,那些记载着玄女宗精妙外功的各册秘籍,就如天女散花一样,被丢向江湖散人的人群中。 “不是想要精妙功法吗?给你们! 别抢啊,自古宝物,有德者居之。” 在沈秋带着笑意的喊声中,几十册功法册子飞的到处都是。 眼见宝物飞来,散人中有些本事的,立刻飞身而起,随手抓住一两册,便朝着四面八方飞掠而退。 一瞬间的混乱,沈秋丢出的册子,便被抢夺一空。 那些得了宝物的江湖散人,没命的护住宝物,剩下的人双眼通红,也不理会正在屠杀三宗弟子的沈秋四人,转身就追了出去。 短短十几息,热热闹闹的河滩上,丢下了十几具尸体,那些江湖散人,大部分都追着宝物,一哄而散了。 来的热闹,走的凄凉。 怪不得江湖宗门弟子,都不怎么看得起这些散人们,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动静,还真是让人心生鄙夷。 若是的了册子的人,团结一下,将册子拓印给其他人,人人都有宝物可拿,也不必流血厮杀。 但眼下这情况,那几十册武艺,必然又会在潇湘引发一连串的江湖风波。 武艺确实是好武艺。 但染了血,结了仇,又是化解不开的怨恨蔓延。 啧啧,当真可惜了。 沈秋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那些追逃的江湖散人,他的目光落在了眼前被扣住的黑色石碑上。 石碑有风化痕迹,一看就是古物,还雕龙刻凤,精致的很。 那些蝇头小楷,写的玄妙,沈秋细细读来,这老君云游经,果然有几分神妙,孙长老眼力不错的,这份内功,绝对是江湖上乘。 若那个宗门得了,便是崛起的基石。 “仙气凛然,当真好功法。” 沈秋赞叹一句,扣在石碑上的五指收紧,蓄在天机无常拳套中的真气爆发,在他的赞叹声中,那厚重石碑,被真气加持,一点一点的碾为齑粉。 “可惜,蓬莱之物,得之不详。” 他脸上的笑容消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漠。 在手指下压中,厚重石碑的碎石纷飞开,就好像是被重锤轰击,碎裂成最小最小的石块粉末,十息之后,记载着老君云游经的石碑,便只剩下了一个底座。 灰色石粉,绕着沈秋黑袍旋转,又在寒风中被吹向远方河水。 一套上等功法,重见天日不到一刻钟,就这么被毁掉了,又回归到了时光长河里,只是这一次,没有人能再把它拼凑回来了。 “秘宝,呵呵。” 沈秋撇了撇嘴,转过身来,全身是血的孙长老,还有被万花灵玉指废掉双臂的陈门主,被山鬼,张岚提着,扔在他脚下。 在后方不远处,小铁正在追击那些三宗弟子,还有三只凤头鹰自天空袭扰。 小铁下手很有分寸。 不取性命。 只是打断手脚,废去武艺。 这个活并不难,就巨阙剑那重量,就小铁那身神力,只要砸下来,只要砸中了,对于这些宗门弟子来说,就是根骨尽毁的下场。 “妖人!妖人!” 陈门主被废了双臂,趴在地上,他满脸是血,朝着沈秋三人大声喝骂。 而孙长老更务实一些。 他摔倒在地,一张脸上尽是愕然,也不管被山鬼刺出十几个伤口的躯体,就那么双手拨拉着,想要把地上的小石子拢到一起。 那些石子上还有字迹。 那是绝等内功的最后残留,那是门派崛起的希望。 刚才,就在刚才,自己已经触摸到它了,自己已经看到铁拳宗傲立潇湘的未来。 但... 就像是梦一样。 被眼前这个人,被眼前这个妖人,毁了! 他在拼命回忆。 自己刚才看过这门绝等内功。 是了,自己还能记住一些,虽然记不全,但还能勉强记住。 “是在回忆那些文字吗?” 沈秋温和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孙长老猛地仰起头,便看到一瞬刀光破空而来,正刺入自己嘴中。 刀光一落,便有半截血光亮起,剧痛之下,脑海一片混沌,那些正在被回忆的文字,也被这剧痛打断开来。 “不!” 长老惨叫一声,声音沙哑,但这惨叫声到后面就归于死寂。 舌头被割了。 说不出话了。 “啪、啪” 沈秋抬起脚,如闪电一样踩在孙长老十指手腕上,骨裂声暴起,十指也被废去。 痛苦。 痛苦充盈躯体,让孙长老眼前发黑。 “孙长老,你家先祖在湘江得奇遇,拿到一卷青蛟功,建了铁拳宗,传承三代,已是害了百多人,如今你又得了奇遇。” 沈秋蹲下身,抓起孙长老的头发,看着那双眼泣血般的脸,他说: “你孙家还真是有‘福气’,被人选中两次。 若是真让你学会这老君云游经,怕就要把你铁拳宗,乃至大半个潇湘都赔进去。做个人吧,一把年纪了,别害人了。” “呜、呜” 被山鬼割了舌头的孙长老满嘴是血,眼中尽是恶毒憎恨,死死的盯着沈秋。 后者眼神平和,左手抬起,做拈花状。 “这门功夫,叫化龙指。” 沈秋看着那双眼睛,他说: “是一门专废经络根骨的邪功,沈某曾以为它颇为恶毒,百无是处,但现在看来,这天地之间,果然任何东西都是有价值的。 今日,便请长老品尝一下,这断龙门,毁龙脊的滋味。” “唰” 运指如电,一瞬间,那散发着奇异气劲的手指,便在孙长老身上连点五次,一触及分,但手指落下之处,便会留下一个奇异伤口。 血肉内卷,破去穴位,毁掉根骨,寒气逸散,又封住伤口,免得流血而死。 五指过后,孙长老疼的蜷缩起来,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他和莫老道的凄惨下场,让被废掉双臂的当阳山陈门主吓得双眼瞪大,那辱骂之声,也再骂不出口。 但他想躲,却躲不开。 下一瞬,废掉了孙长老的沈秋,又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当阳山,善使刀法,门主据说是个急公好义之人,就是脾气坏了点,脑子混了点。” 沈秋站起身来,看着那陈门主。 他对身后抱着猫儿的张岚说: “他家传承什么来历?” 张岚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带血的书,翻了翻,对沈秋说: “说是陈门主老爹,从太岳山那边学会的功法,应该和纯阳宗有些关系,这隐楼册子记载,当阳山和纯阳宗关系很差。 没准是他老爹,偷学人家道门武艺。” “唔,纯阳宗啊。” 沈秋点了点头,眼光换了换,看着那陈门主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块街边石头一样,毫无感情。 他收回注视,摆了摆手,说: “那没事了。” 山鬼闻言,撤去承影,也没多说什么。 像是懒得理会这等死之人。 他跟着沈秋,张岚,转身离开,那边小铁打翻了最后一个逃跑的弟子,也是收起重剑,等着三兄弟过来,又上了艘停在河川边的船。 四人有说有笑,乘船御舟,很快就消失在了河道中。 死里逃生的陈门主,一脸愕然。 他以为自己也会和孙长老,还有莫道长一样,被这妖人废掉武艺呢。 一阵风吹来,带着浓重血腥气,拍在陈门主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虽然被废掉双臂,但武艺还在。 他跳起来,打量四周。 魔老道和孙长老,已经痛得昏过去了,在不远处河滩上,三宗弟子,更是东倒西歪,各个带伤,惨叫不止。 还有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凄凉凄惨。 看的陈门主心下发颤。 就四个人,闹出这种场面,这就是最近江湖盛传的左道妖人? 当真是倒行逆施,狂悖无道。 他们来这到底要干啥? 陈门主脑海里一阵混沌。 说他们为秘宝而来吧,那些玄女宗的精妙外功,都被沈秋丢给了江湖散人,如同把骨头丢给群犬一样。 那价值连城,足以轰动武林的老君云游经,还被沈秋亲手毁掉。 说他们为杀人而来,也不对啊。 这受伤人多,却没几个人死的。 那十几具尸体,也多是江湖散人争抢秘籍时失手杀得。 自己和两位高手也被饶了一命。 他愣在原地,直到被门人呼救才惊醒,便赶紧踉跄着冲上河岸,去附近村子里找人救援。 今日之事,必要传遍潇湘,让其他同道,都知道这妖人厉害凶狠,防备一下,若有可能,再行绞杀。 至于深究根本,算了吧。 这事里里外外透着诡异,陈门主不想深究了,今日这事已如噩梦一般,逃得一命已是先祖庇护,剩下那些,谁爱管闲事,谁就去管吧。 咱也不知道。 咱也不敢问。 就这样吧。 -------------- “那老君云游经我看了。 虽做了些伪装,细节处,依然是蓬莱剑典那一套。” 丹江支流上,顺流而下的乌篷船里,沈秋把玩着那被他捏断的虎煞枪,对身边三人说: “和任叔学的道藏心经,有四成的行气路线都一样。” “这么说来,这千百年间,江湖上所有的‘奇遇’之事,当真都是蓬莱引人入伏的把戏咯?” 正在喂猫的张岚撇了撇嘴,他说: “那些所谓‘秘宝’之类的玩意,都是蓬莱在背后搞鬼,被人羡慕的幸运儿,才是倒霉蛋。想想还真是可怕。” “不是所有。” 沈秋看了一眼,坐在船舷边看着书的山鬼,和他怀中那把承影剑,他说: “也真有些幸运儿,寻得的是和蓬莱无关的奇遇。 这天下间,每次秘宝成批现世,都会将江湖推入越发繁盛的境地。 但盛极而衰,每次江湖盛世终结时,都会有些天下大宗灭的不明不白,就像这六百年前,纵横天下的玄女宗因何而灭。 这还真是个有趣的问题。” “按我父亲说的,眼下江湖十之六七的武者,学的都是蓬莱武艺,那万灵阵一旦发动,啧啧。” 张岚弹了弹舌头,他摸着怀中小猫,说: “管你是什么绝世天才,还是江湖前辈,都要抽干真气,炼化灵力,整个武林江湖,顷刻间,就得灭掉一大半。 咱们这些时日,累死累活,也才灭了那么几个小宗门,总不能挨个杀过去吧? 江湖上大小门派如过江之鲫,就算累死咱们四个,也无济于事啊。” “我来这,只是查这秘宝和蓬莱的关系,遇到三宗在此,顺手除了,也免得将来麻烦。” 沈秋诧异的看着张岚,他说: “你是怎么想的? 觉得我要通过废掉天下十之七八的习武者,来打败蓬莱,救下江湖?张岚,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还有杀人狂的潜质? 别傻了。” 沈秋摸了摸手中破碎的虎煞枪,这玩意算是江湖利器,一流兵刃,主体虽被毁掉了,但枪刃还在,拿回去找个好铁匠改一改,能做成精致短剑。 样式古朴,正好给青青做生日礼物。 他将那断刃,丢入船后的箱中,又摸了摸颤抖的剑玉,说: “救人不是我们该做的活。 咱们四个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毁了蓬莱。刚好,蓬莱这种埋‘奇遇’的方式,给了我些灵感,我有个点子,可以做一票大的。 若能引得蓬莱人上钩,那可就是捞到大鱼了。 不过这个,需要些天时地利,强求不得。” 沈秋摸了摸手边放着的古朴琴盒,他眼中闪过一丝柔情温暖,说: “先回洛阳吧,耽搁的够久了。” “有些想家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4.洛阳夜 五龙山庄事发已过去快一个月,这风波,刚刚有发酵开的痕迹。随即又有新的劲爆消息传扬出来。 半月之内,金陵、滁州、霸都各地,大大小小五座隐楼分号被袭击。 近三百人身死,行凶者似是恨极了隐楼。 每次行凶后,都要将隐楼所在,付之一炬。 隐楼存在的时间相当长,数百年中,也不是没有针对它们的袭击发生,但这一次来势极准,凶手手段阴戾非常,不留任何活口。 速度又快,毫不拖泥带水。 袭击地点更是捉摸不定,让隐楼这么大体量的组织,都有些措手不及。 但随即,便有新的消息被传扬。 袭击隐楼的,赫然就是疑似叛出正道的妖人沈秋和他的伴当们,这消息混着潇湘之地数个门派被灭的恶事,很快就传的天下都是。 什么杀人夺宝,什么狼子野心,狂悖无道。 以隐楼在江湖上的手面信誉,这些消息就如洗不净的脏水,一波一波,更坐实了河洛大侠,已坠入魔道。 曾经的河洛大侠,在数日之内,被人口诛笔伐,又有隐楼在各地张贴出通缉告示,悬赏捉拿。 竟有了些许“江湖公敌”的味道。 不过,洛阳这边,形势还是很稳。 这座城,当初可是沈秋一行救下来的,河洛大侠的威名,在洛阳城稳如泰山,尽管有风言风语,但这座城中的侠客们,却并不怎么相信。 沈秋,是这座城的英雄。 “姐姐,他们说的越来越过分了。” 洛阳雷府之中,穿着长衣的青青,抓着一卷从街边撕来的告示,怒气冲冲的走入房中。 瑶琴这会正在看账本算账呢。 这几日气温诡异骤降,瑶琴在长裙之外,也穿上了一层外罩长衣,但还是有那江南女子的风韵。 手里算盘拨动不停,见青青气呼呼的走进来,也不以为意。 她轻声问到: “他们又说了什么?” “隐楼贼人,说师兄又在潇湘之地,袭击了一处小门派,唤做追风门,自门主以下七十四人,尽在一夜之间,被废去武艺。 宗门被放火焚烧,数百人流离失所。” 青青看着手中皱巴巴的告示,她皱着眉头说: “他们又加大了悬赏,现在提供师兄踪迹的人,都有两万白银可以拿,若是能带去师兄项上人头,更是有十万白银之巨。” “哦?” 瑶琴抬起头,语气古怪的说: “我家夫君的人头,只值区区十万白银?这隐楼,太作践人了吧?” “姐姐!” 青青被瑶琴这话弄得站起身来,满脸不爽的说: “这不是钱的事! 他们在侮辱师兄名誉,可劲的泼脏水,也不见那些正道宗门出来给师兄解释一下,金陵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咱们都不知道啊。 我去张叔那边问过,他也语焉不详,只是说,让咱们安心待在洛阳,丐帮不论如何,都会护住咱们。” 说到这里,小师妹有些担忧。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语气担忧的,对瑶琴说: “姐姐,你说师兄,会不会真的做了那些事。我是了解他的,他平时笑呵呵的,但遇到那种泼脏水的事情,他没准真会火起的。” “那又如何?” 瑶琴看了一眼青青,继续低下头看账本,她语气温和的说: “就算他真杀了淮南王,成了江湖叛逆,他就不是你师兄了?他就不是我夫君了吗?还是说,青青女侠,志在正道。 要和妖人沈秋,割袍断义不成?” “哼,姐姐故意激我!” 青青将手里的告示撕的粉碎,随手一样,闪到瑶琴身边,伸手去抓瑶琴的痒痒肉,又被瑶琴手忙脚乱的拨开。 就这么玩闹了片刻,瑶琴叹了口气,将青青抱在怀中。 她抚摸着青青的长辫,说: “为今之计,咱们不能急,一切都要等到夫君回到洛阳再说,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他那边的,你也一样。 旁人想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沈秋是什么样的人,还有谁比我们更了解吗?” “嗯。” 青青将头埋在嫂子腰间,她瓮声瓮气的说: “就是看他们说师兄坏话,心里不舒服的很。” “那就拿着这个。” 瑶琴听到青青所说,便轻笑了一声,打开抽屉,取出自己的印信,塞进青青手里,她轻声说: “你去找苏管事,在私库里提白银三十万的单据,交给沈兰姑娘,让她借着巫蛊道的势力,在天下各处传扬河洛大侠的威名。 再去五行门中,悬赏那些接下了隐楼悬红的江湖人的脑袋!” 瑶琴眯着眼睛,她轻声说: “区区十万白银,就想要我夫君项上人头。这是瞧谁不起呢?” “嘿嘿。” 青青丫头笑嘻嘻的站起身,她把玩着手中印信,对瑶琴说: “我和师兄还有小五万的私房钱呢,也加进去咯。” “随你。” 瑶琴摸了摸青青脑袋,她说: “我的私房钱啊,也没怎么数过,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积攒,一二百万两应该是有的,都交给你了,去随意支用吧。” “嗯。” 青青得了瑶琴许可,便脚步轻盈的走出房去,拳头握的紧紧的,打算给师兄出口气。 目送青青离开,瑶琴叹了口气,又拿起一册账本。 但心绪已乱,那些河洛帮近些时日大宗开销的明细,着实有些惹人烦躁,她看了几息,便有些心烦,将那账本丢在桌上,站起身来。 瑶琴走到窗户边,向外看去,不远处正是一座人工湖,厅堂水榭,不似苏州风物。 一阵风吹来,吹动小湖湖面一阵波澜,也吹动瑶琴面纱。 让这花一样的女子,皱起眉头来。 “夫君啊,你不是如此鲁莽的人,此番做下这等大事,是因为青青身世之故吗?” 另一边,青青去往马厩那边,打算挑匹马,去寻隐居在洛阳,自称五行门新掌门的沈兰妖女,说这悬赏之事。 结果路遇赵管事。 自雷爷,浪僧逝去之后,赵管事也是苍老了很多,他虽也被提拔为河洛帮长老,但这几个月里,他已经不怎么管帮中事务了。 青青见赵管事一脸忧烦,竟没发现她过来,便主动搭话说: “赵叔,可是在担心诗音?” “是啊,怎能不担心?” 赵管事语气低沉的说: “今日清晨,老夫收到了李义坚发挥的急信,已是确认,大小姐当真回了圣火教去,可老夫答应过老爷和大老爷,要照顾好大小姐的。 这是老夫失职了。” 说到雷诗音,青青的情绪也低落下来。 尽管玄鱼那边一再保证,雷诗音去了圣火山,绝对不可能有任何危险,甚至要比待在天下任何一个地方,都安全的多。 但作为雷诗音的闺蜜,青青心中还是很担忧。 师兄托惊鸿送回了信,尽管说的很模糊,但她大概能猜到,诗音为何要做出那种选择,联想到她出发去金陵前,说的那些话。 据说阳桃,在长江边上,杀了好多魔教高手,覆灭了七绝门精锐,诗音这也算是“亲手”给雷爷,浪僧报了仇。 但不只是为了报仇。 诗音去当圣女,大概也是要以自己,换回青青,瑶琴,沈秋,小铁等人的安全。 有她在圣火山一天,圣火教便不可能袭扰她的朋友们。 “诗音做了番大事。” 青青很不是滋味的,对赵管事说: “她一直很聪明,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又能换回什么,赵叔你...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老夫要去圣火山!待李义坚回来,交接了帮中事务,老夫便要启程。” 赵管事握着拳头,咬着牙说: “老夫是雷府仆从,一生未娶,又是从小看着大小姐长大,说句逾越的话,大小姐也算是我的女儿一般。 老夫无法坐视大小姐一人在圣火山中孤独受苦。 就算那是天下魔窟,老夫也要去走上一遭,就算死在那里,也不负老爷和大老爷的叮嘱。” “赵叔真乃赤胆忠心之人!” 青青赞扬了一句。 赵管事摆了摆手,脸上并未有什么开解之色。 他见青青挑了马,要离开,变又问了一句,在得知青青是要去做悬赏之事,这老成持重的管事摇了摇头,说: “不可以真名放下悬赏,也不可涉及落月号与瑶琴姑娘,这是给沈秋大侠添乱了,若你真要去,便寻个假名,不能留下任何手尾。 再者,沈秋大侠,也是老爷和大老爷看重之人,你又是雷府义女,这事雷府也要表些心意。” 半柱香后,青青出了雷府。 在她袖子里,以多了好几张单据,除了瑶琴那边给的三十万两之外,赵管事又从雷诗音的私库里,支取了大笔银钱,给了青青。 再加上青青和沈秋自己的私房钱,青青袖子里放的银钱,竟已到了八十万两之巨。 有这么多银钱,在五行门中发下悬赏,这天下间,敢去接隐楼悬红的人,多少都要思量一下了。 不多时,青青到了沈兰的小院中。 秀禾还是那僵硬的姿态,她将青青迎入院里,隔着老远,就看到沈兰妖女,正穿着大红裙子,坐在自己那幽静的静室边,似是在饮茶。 在沈兰眼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盒子。 “哟,青青女侠来了。” 见青青过来,带着半边狐妖面具的沈兰,便抬起手,笑语盈盈的对青青招了招。 “狐媚子。” 青青心里骂了一句。 她对这妖女,没什么好感的。 不过这次是来办正事的,青青忍下心中吐槽,脱了鞋,走入静室中,待靠近之后,才发现,沈兰眼前的木盒里,放着的,是一枚人头。 冰封的人头,就如冰雕一样。 青青眼前一亮,高兴已经死了,全天下能做出这种久冻不散的冰雕,除了通巫教高手之外,就只有自家师兄了。 “今个真是巧了,沈秋大侠的礼物刚到,青青女侠后脚就过来了。” 沈兰很是满意的抚摸着眼前的人头冰雕,她轻声说: “你这是,要来我五行门,发悬红?” “唰” 一沓单据被丢到沈兰身前,被后者用两根手指拿起,看了看。 “八十万两白银,真是好大的手面,沈秋当真是娶了个好老婆。” 沈兰发出笑声,又扫了一眼坐在身前的青青,她说: “还有个敢作敢为的好师妹,真是有福之人。行了,你也不必说了,你等悬红要杀得是谁,妾身一清二楚。 这活,我五行门,接下了。” 青青见事情办的如此顺利,心中对沈兰的厌恶也消了些,她拱了拱手,也不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目送着青青离去,沈兰饮了杯茶,将双手负在腰腹处,她唤了一声: “幽寒!” 下一瞬,便有个挺着肚子,穿着黑衣,带着黑纱遮面的女人,悄无声息的从静室阴影中闪出,赫然就是曲邪的老相好。 那个给曲邪怀了孩子的五行门前高层,幽寒长老。 “寻得力人手,把赤云师叔的脑袋,连着这些悬红,送去云贵梵净山。” 沈兰摆了摆手,说: “告知五行门残余,让他们在两月之内,到苏州烟雨楼,与本门主汇合,那里,便是五行门的新总舵所在。” 幽寒长老取过悬红,拿起盒子。 她迟疑了一下,问到: “门主,若是那些残余不服,又该如何?” “苗疆黑蛊蛊师,会随你一起去的。” 沈兰语气轻松的说: “若有不服,便加劝解,还是不服,杀了就是。不过现在想想,万毒老头也死了,便再去雪域一趟,招揽些毒师一起过来。” 五行门主想了想,说: “就告诉那些毒师,只要入我门中,便有万毒魔典全篇奉上。” “去做事吧,天下已乱,咱们五行门这老字号,也要重新开门做生意了。” ps: 新书推荐环节,,牧尘客大佬的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5.弱者的纠结 “咦,大胡子,你不是回济南了吗?怎么又来洛阳了?” 待青青发完悬红,回到雷府时,意外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拜访者。 留着大胡子的阴阳刀杨复,这会正在客房前的石桌上吃着东西,看他的样子,大概是紧赶慢赶。 头发衣服上都是灰尘,脸上也有疲惫之色。 好好的衣服皱褶的不成样子,但手边一长一短两把刀,倒是擦拭的干净。 眼见青青发问,杨复唏哩呼噜的,将手里一碗八宝粥喝下去,又擦了擦嘴,这才抬起头,对青青说: “我在家中,听说了沈秋的事,又听隐楼发下悬赏,便赶回了洛阳,襄助一二。” “哎呀,别怕。” 青青摆了摆手,说: “那些人不是师兄的对手,他也不是一个人,没事的。” “我不是担心沈秋。” 杨复舒了口气,拿起杯子,饮了一杯酒,这才说到: “我担心的是你们,还有瑶琴姑娘,这江湖人里,可不都是那些光明正大的汉子。 那些人手段不行,便会用歪门邪道。 他们不是沈兄的对手,便要来擒住沈兄软肋。一旦你和瑶琴姑娘,被那些贼人拿住,沈兄武艺通天又如何?” 大胡子摇了摇头,他摸了摸手中长刀,对青青说: “杨某来的路上,砍了一伙往洛阳来的江湖人,他们几个,便是冲着你两来的,打的劫持刺杀的鬼祟主意。” “多谢大胡子哥哥救助。” 青青听闻这事,立刻站起身来,对杨复鞠了一躬。 她说: “那事出了,高门大派都恨不得立刻和我们断了联系,只有大胡子哥哥赶来帮忙,师兄说杨大侠乃是可托付之人。 现在看来,师兄看人果然准。” “哎呀,你这丫头,还学人说这官话。” 杨复也是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他摸着自己修缮不错的长胡子,对青青说: “我与沈兄结交,看重的是沈兄那份侠义。 这次的事情扑朔迷离,就算隐楼出面,杨某也是不信的。这次赶来洛阳,除了护卫之外,也是要找沈兄当面问清楚。 他能被任豪盟主选做衣钵传人,肯定不是那等妖邪之徒,只是不知道,金陵那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若沈兄真是被小人冤枉,杨某就算舍了名声,也要为沈兄正名!” “这...” 青青面色一阵古怪。 以她对沈秋的了解,那些江湖人的污蔑,其实也不算是污蔑了。 那些事,师兄应该真的做过,这杨复乃是方正之人,到时候和师兄当面一说。 弄不好,两人还要拔刀相抗的。 但这些事,她插不上手。 总不能找玄鱼一起,把这赶来帮忙的杨复也拘禁起来吧?再说了,这大胡子,也不是坏人,就算真的和师兄打一场,师兄也不见得会坏他性命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杨复风尘仆仆赶来,这会疲惫的很,便去厢房休息。 青青也回去了瑶琴那边,说了悬红的事。 然后又去找玄鱼,小巫女最近在自己的院子里制蛊,青青觉得很有意思,时而也去打个下手。 不过刚到玄鱼的院子边,就听到小巫女在院子里叽哩哇啦的乱叫,似是非常恼怒,青青急忙进去看了看。 发现玄鱼正一脸晦气的,将前些时日,做的十几个罐子,丢入一团火中。 “那不是你用心做的蛊吗?” 青青惊呼道: “干嘛要烧掉?” “做坏了。” 玄鱼气不打一处来,瘪着嘴,对青青说: “这几日真是见了鬼了,明明刚入十月,还是晚秋之时,气温就连日骤降,我辛辛苦苦做的蛊,还没育成,就冻死了! 你们这中原之地的气候就这么多变的吗?难怪师父说,这中原北地干冷,天生不适合蛊师长住。” “这也不是一直这样的。” 听玄鱼说起最近几日气温骤降的事,青青也下意识的裹了裹身上长衣。 她上前去,帮玄鱼处理那些坏掉的蛊。 又解释说: “去年就不是这样的,中原之地,四季分明,晚秋时,也不至于冷到这个地步,我也不知道今年这十月,怎么会这么冷。” “来的太突然了。” 玄鱼将一个罐子丢在火中,回身时便打了个喷嚏。 她从小在潇湘云贵那边长大,那边的气候变化,不如中原之地这么分明,这几日气温骤降,让玄鱼也有些不适应。 但她是蛊师,不至于感冒发烧。 “看这天气,没准过几天有雨呢。” 青青抬起头,看着头顶密布阴云,又有风吹阵阵,当真有了一丝凉意,她扭头对玄鱼说: “你多穿几件衣服,可能会更冷的。这蛊嘛,没了就没了,再做就行了。” “其实也不是很生气啦。” 玄鱼回头看了一眼散发着草药味的房中,那房子里摆着几个黑瓷大缸,里面还有沙沙作响,如蚕吃叶子一样的声音回响。 她漂亮的眼睛又眯了起来,对青青说: “虽然坏了些蛊,但却又有几味蛊虫长得非常好,好到我在凤凰城都没见过,真是奇事。我觉得,这多半和最近这几日的事情有关。” 小巫女将最后一味坏掉的蛊虫丢入火中,拍了拍手,又神神秘秘的对青青说: “要么就是蛊母看我勤勉,突然显灵。 要么,就肯定是天地变化,引发了一些咱们不知道的事。我给你说哦,我当时在凤凰城的时候,就听师父说什么天地大变之类的。 我觉得,那变化可能快来了。” 青青也眨了眨眼睛。 她说: “什么变化啊?你说清楚呗。”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告诉你?” 玄鱼一瞪眼睛,叉着腰,对青青说: “要么就回去问师父,但我还没玩够呢。 你刚摸了坏蛊的,伸手,消毒!” 青青乖乖的伸出双手,玄鱼丢出黑色和红色的蛤蟆,在呱呱叫声中,两股毒气被喷出来,混合在一起,绕着青青双手双臂转了一周。 算是消毒完毕了。 “你那乱神蛊,再给我几个呗。” 青青跟着玄鱼,走入房中,一边帮玄鱼碾草药,一边央求着说: “你看最近这局势不太妙,你多给我几个,我好防身用。” “好啊。” 玄鱼捧着一个白玉瓷瓶,手边趴着蓝月蛤蟆,朝着瓷瓶喷蓝色的毒烟,她笑语盈盈的看着青青,说: “你再教我一门武艺,我就再给你几个。” “我的武艺,你都学会了!” 青青一脸不满的说: “都教了,没有了。” “还有缚龙功呢。” 玄鱼哼了一声,她摸了摸手臂悬挂的几个瓷瓶,笑的鸡贼,她说: “你教我呗,反正那芥子和尚也不在洛阳了,咱们这么好的关系,你就别藏着掖着了。” 青青回身看着她。 小师妹伸出手,做了个宇宙通用的手势,她拉长声音说: “学我缚龙功,光是乱神蛊可不够啊,就这么点报酬,咱青青可是很难帮你办事的哟。” “没了。” 玄鱼撇着嘴说: “就乱神蛊,爱要不要。” 两个丫头就这么打打闹闹,一直到傍晚时分。 今天这天气真是邪性,中午时两人才说过气温骤降,结果到傍晚时,城中竟又冷了几分。 甚至有种深冬时节的感觉。 瑶琴体弱,这气温降得这么快,让她一时间有些猝不及防,除了加衣服外,又在房中点了地龙,这才舒适了一些。 这半天不到的时间,雷府花园中的花也都尽数凋零,整个城中都有些焦躁不安,这天象变化,引发了诸多讨论。 “瑶琴长老,有名故人前来拜见。” 待瑶琴刚用了晚饭,便有一名护卫她的河洛女拳师前来禀告。 “故人?” 瑶琴放下账本,披着毡毯,她对那女拳师说: “问清楚是谁了吗?” “是车华少侠。” 女拳师回答说: “长老还记得吗?就是在英雄会上,被雷爷介绍给江湖人的那位华山派遗孤。” “哦,我记得。” 瑶琴点了点头,又问到: “那位少侠,不是被林菀冬掌门,带回潇湘剑门去了吗?怎么会突然来到洛阳?” “他不肯说。” 女拳师说: “他只是让我转告长老,说是有关于沈秋大侠的消息,要告知长老。” “让他进来吧。” 瑶琴皱起了眉头,吩咐了一句。 这车华的事情,整个洛阳成的江湖人都知道,华山派被圣火教灭门,只剩下车华一人独活,在洛阳大战时,他也是出过力的。 后来被林菀冬带回潇湘剑门,传授剑术。 任豪盟主和雷爷,也许诺过,会帮助他重建华山派。 但真要说起来,这车华少侠这事,在这几年风起云涌的正邪之争中,连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尤其是现在,魔教已散,正派也受重创的时刻。 一个已经灭门的宗门,实在是无人关注了。 雷爷战死,盟主也死了,车华想要重建华山派,更是千难万难。 不多时,车华被几名拳师护送着,来到雷府正厅。 车华穿着一件单衣,手里握着把剑。 这会气温骤降,似是让他冻得哆哆嗦嗦,虽然身形匀称,是个练武的好料子,但走进门来,他身上那股萧索的气质,还是瞒不住人的。 这少侠心中似乎已经是绝望了。 自宗门破灭到现在,苟延馋喘也快一年的时间,哪怕有江湖同道护持,他也是真看不到任何希望。 一个人绝望的时候,那种无助凄惨,是瞒不过他人的。 “少侠,你说你有我夫君的消息?” 瑶琴没有寒暄,她坐在椅子上,披着毯子,问到: “你是见过我夫君吗?” 车华没有回答。 他抬起头,看着瑶琴,嘴唇微动,似是在颤抖,想说些什么,又像是难以决断,眼中尽是一抹纠结。 下一瞬,在瑶琴惊愕的注视中,这少侠手中长剑抽出,朝着她迎面刺来。 这个举动太过突然,几名拳师来不及阻止。 瑶琴看着眼前这起身刺杀的少侠,他出剑的时候,甚至是闭着眼睛的,但五官扭曲,咬着牙,脸上尽是一抹绝望。 闭着眼睛出剑,怎么可能刺的到人? 更何况,瑶琴这体弱的外表下,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铛” 长剑刺在椅子上,剑刃刺入木头,飞出几缕木屑来。 但被刺杀的对象,那婉约的江南女子,却已在身形飘摇间,掠出丈远,停在房中。 “贼子!” 一声怒吼,自院外传来。 长刀出鞘,裹着寒风的杨复怒发冲冠,冲破门扇,杀入房中。 手中长刀舞起,朝着车华当头砍下。 但那刺杀的年轻人,一剑刺空,却也不追击,就那么闭着眼睛,仰着头,任由刀锋坠下,寒光迎面而来,肃杀气势吹散了他披散的长发。 “慢!” 瑶琴那边出声喊了句。 杨复砍下的刀,在这一瞬自刚猛化为阴柔,杀势化作守势,转换间,不带一丝生涩,俨然已有刀术大师的风范。 宽大刀背扫在车华脖颈,将这闭目等死的年轻人打飞出去,口喷鲜血,又被几名拳师上前擒住,动弹不得。 刚才那一剑,让瑶琴也有些惊魂未定。 但她颇有大将之风,并未恼怒喊杀,而是在杨复的护卫下,上前几步,看着口吐鲜血,却也不挣扎的车华,她冷声问道: “为何?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 车华咬着牙,不回答。 杨复迟疑了一下,对瑶琴低声说: “这贼子与你有仇的,瑶琴姑娘,你想想,他的宗门,是毁在谁手里?” 瑶琴愣了一下。 她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她对车华说: “我与圣火教之间,确实有些联系。 但这位少侠,你总不会因那点联系,就要舍身刺杀于我吧?还是说,你是要以我性命,再挑起我夫君与你们正道人的厮杀?” “你根本就不是来刺杀的。” 车华死硬着不出声,杨复也叹了口气,收起刀,对车华说: “哪有人闭着眼睛出剑?你是来赴死的。胆气尚可,但这份阴沉心思着实可恨,枉为正道中人! 真是给你华山派先贤,丢尽了脸面!” 杨复的话,如鞭子一样抽打在车华心头,他扣紧了十指,似是想要反驳,却最终哀叹一声,再不说话。 下一瞬,一声惊呼自门外响起。 瑶琴回头看去,也是瞪大了眼睛。 夜色中,寒风阵阵,却有一两片雪花飘落。 这是,十月飞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6.风雪夜归人 不是冬日,却降大雪,这是天生异象。 往往在这种时候,民间就会有各种迷信之说纷至沓来,待到第二日清晨,整个洛阳城已是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城中便传出流言,说这是天大的冤屈,让老天爷睁眼。 还有人指名道姓的说,就是河洛大侠沈秋蒙受了奇冤,这才有了灵感动天,使中原之地,在这十月深秋,普降大雪。 流言传的有声有色。 这时代,人们没什么太多的娱乐,传些八卦消息,变成了仅有的消遣, 再加上沈秋在这座城中声望实在高绝,不到半日,这流言就传的满城都是,隐楼贴在全城的告示,也被丐帮人全部撕了下来。 外界传得风起云涌的邪道妖人之说,在这城里,就好似石子落水,就溅起个涟漪,再无动静了。 百姓可不管你隐楼在江湖有什么地位,谁护着他们,他们就偏向谁。 那北寇攻入城中的时候,也没见你隐楼出人去救这一城百姓啊? 至于这所谓的“奇冤动天”的说法,是谁传出去的,稍有些心眼的人,都猜得出来。 嘿,沈秋大侠,果然是娶了个好老婆。 既漂亮,又有雄厚财力,难得心思灵动,真有大将之风,嗯,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年纪大了些。 在这个时代看来,瑶琴二十才嫁人,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 “玄鱼用了蛊,才撬开那车华贼子的嘴。” 雷府中,青青坐在瑶琴身边,抓着瑶琴的手,一脸后怕。 瑶琴倒是无所谓了,昨夜那一剑连她分毫都未伤到,又有杨复这样一个地榜高手在府中保护,没什么好怕的。 她拍了拍青青的手,问到: “问出来了吗?他到底想做什么?” “姐姐你高看那个夯货了。” 青青撇了撇嘴,不屑的说: “没什么阴谋,那货甚至根本就没想到,以他的命来给师兄泼脏水。 他是在潇湘剑门听闻了诗音的事,知道圣火教有了圣女,千年圣火不会熄灭,原本心中希望便破灭掉了。 他自知武艺不行,潇湘剑门那边,林菀冬带着林慧音回去之后,又结庐闭关,他想学高深武艺都不行,自己报仇,更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心生绝望下,便走了极端。” 小师妹看着瑶琴,她说: “他的想法简单的很,圣火教既得了圣女,便是有了传承,但诗音身为圣女,需得纯洁之身,不得嫁娶。 那圣火教下一任圣女人选,定然就只能是姐姐和师兄的孩儿。 他想刺杀姐姐,以此来断掉圣火教的传承。” “嗯。” 瑶琴点了点头。 车华的想法极端,但对于他那样身负血海深仇,却又无力向阳桃报复的人而言,确实是目前他能走的唯一一条路。 但瑶琴闭着眼睛思索片刻,又说: “圣女传承之事,你等虽都知道,但在外界也是隐秘,以这车华的层次,很难知晓的如此清楚,想来是有人告诉他这些的。 是那个四处煽风点火的张楚吗?他与你师兄却有深仇大恨,做出这等事,也不奇怪。” “不是张楚。” 青青摇了摇头,她恨恨的说: “是隐楼告知车华的,师兄数日前,毁了襄阳隐楼分舵,但有人外出,逃得一命,便将这事告知给了车华。 那愣头青想都不想,便跑来孤身刺杀。 玄鱼用蛊逼问他,他抵挡不住,便全都说了,他那人,软弱的很!” 青青说: “本是打定主意,要舍身刺杀姐姐,但却又过不了心中那一关,觉得自己无能废物,报仇之事,竟要牺牲姐姐这等无辜才能做到。 所以昨夜刺杀,心中纠结不堪,干脆就刺出那一剑,然后闭目等死了。 真是个废物!” 小师妹撇了撇嘴,说: “就像师兄之前说的。 这等人,解决不了问题,便解决自己,把烂摊子留给别人。 他都不想想,他若是真的刺杀成功了,以师兄现在的的性子,怕潇湘剑门那边,又要重演当年张莫邪屠尽满门的惨祸。 林菀冬念他身世坎坷,给他条路走。他不但不感激,还要做出这等无脑的事,自己死了就死了,还要牵连恩人。 这种无智之人,就是扫把星! 到走哪,乱到哪,干脆一刀杀了,也免得祸端。” 瑶琴没有回答。 几息之后,她才开口说: “等夫君回来吧,车华虽然是个卒子。 但也是正道少侠,英雄会上,人人知道他的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在洛阳,你师兄身上的污名,可就再洗不干净了。” “说起师兄哦。” 青青点了点头,她吹了个悠长口哨,自己的两只凤头鹰中的疾风便拍打着翅膀,落在窗户上。 小师妹低声对瑶琴说: “师兄可能今晚就回来了,一路走得隐秘,他来信说,是来接我们的,说是要去绍兴那边,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绍兴?” 瑶琴目光一凝,看向什么都不知道的青青。 她握紧了青青的手。 绍兴那边,不就是陶朱山吗? 夫君这是要,告诉青青身世了? 看来金陵之事,果然和青青有关。 ----------- 沈秋说是今晚回洛阳,但下午之时,李义坚和河洛帮人,却先一步回了洛阳城。 码头那边,有很多人都去迎接了。 洛阳一战后,这洛阳城中百姓,和北朝人已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如今河洛帮英雄自金陵大胜而归,杀得北寇丢盔弃甲,实乃洛阳城的大英雄。 李义坚也未曾想到,在回来时,竟有这么多百姓前来迎接,还有失去亲人的老人们,满脸热泪,颤颤巍巍的送上接风酒。 一众河洛帮人,也是心下感慨。 这一战,果然如雷诗音大龙头所说。 只要胜了,便能收尽洛阳人心,这河洛帮在其他地方也许名声远播还需要时日,但最少在中原区域,经此两战之后,已是一等一的江湖豪门。 可惜,李义坚喝着醇厚的接风酒,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这一趟,正道确实是赢了。 但大哥,还有诗音,却... 唉。 一行人在人群簇拥中入了城,帮众回家,李义坚则带着兄弟们,去了雷府,雷诗音之事,雷府中人都已知晓,也不必他解释太多。 而赵管事那边,更是打点起行装,将雷府地契交由李义坚保管,又将帮中事务交接一番,便带着十几名雷府亲信,出了洛阳,往西域圣火山去了。 “雷爷,浪僧大师。” 在雷府前院,正厅之中,河洛帮高层尽在此地,包括郎木头,瑶琴,李老爷在内的七名长老,也齐齐到场。 众目睽睽之下,李义坚束着香烛,一脸愧疚。 他对两个牌位说: “我等让两位失望了,没能护住诗音大小姐,也没能护住沈秋大哥,让他被奸人污蔑,不得不叛出正道,是我等无能。” 李义坚将手中香烛,插入香炉中。 他转过身来,从袖中取出河洛帮大龙头的印信,放在桌上,又对七名长老做了个揖。 他说: “沈秋大哥许我做河洛帮大龙头,但李某深知,李某不论是武艺,还是名声,都难以服众,也不敢占这大龙头之位。 今日便将印信放在此处!” 李义坚大声说: “这河洛帮大龙头,只能是雷诗音大小姐! 我等谁也不能夺权篡位,今日,李某把话撂在这! 在诗音大小姐回返之前,若帮中有人胆敢图谋不轨,李某手中刀必不饶他!” 房中一众人,都是河洛帮高层亲信,听闻李义坚这斩钉截铁的话,也无人反驳。 就算李老爷心里有点小九九,这会看到自家傻儿子一脸肃穆,也只能心中暗叹一口气,这傻子,沈秋贤侄都把他扶上位了,他自己还要再跳下来。 “义坚这话说的大气,有理。” 瑶琴见众人不说话,便开口说: “义坚既不愿当大龙头,我等也无法强迫,只是河洛帮上下数千人,不可一日无帮主带领,传出去也不像个样子。 这样吧,不如义坚就任副帮主,行帮主之权。 待诗音他日回来后,再移交权力。 至于义坚留下的长老之位,还有我因夫君之事,也不好再任帮中长老。这样就空出两个长老之位,就由帮中大骨推选。 诸位长老看这如何?” “我看可行。” 郎木头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李老爷眼珠子转了转。 虽不吭声,也是上前一步。 其他长老对视几眼,虽让李义坚这夯货成了副帮主,但多出两个长老人选,也是大有可为,便纷纷站出,这事也就这么定下了。 “义坚,帮中人心不定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待众人离开之后,瑶琴一边将长老印信交给李义坚,一边对他说: “此番诗音离去,正是有心人跳出来闹的时候,我知你一向不喜这权位斗争,但你既然存了心思,要帮诗音护住这帮主之位,那就要狠下心来。” 瑶琴看了一眼门外,她压低声音,对李义坚说: “两个长老之位,不可旁落他人,你可懂得?” “我知道的,大姐。” 李义坚想了想,轻声说: “其中一个,我欲留给落月号,还请大姐送个可信之人过来。至于另一个,小虎身世拖累,不可任长老。 但小胜心思灵活,可托大任。” “好。” 瑶琴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说: “此番金陵一行,义坚也是成长了很多,这样处理,就非常妥当。今晚,你大哥会回来,不要惊动旁人,你一人前来。” 听到沈大哥今晚要回洛阳,李义坚眼中也是闪过喜色。 但转瞬便收。 他对瑶琴拱了拱手,送大姐出门,又叮嘱河洛帮精锐,要好生看护,便将张小虎,易胜叫入房中,细细盘算了一番。 这一番辛劳直到傍晚,李义坚才得空,回了趟家,看望了妻子,又与父亲密谈半柱香,这才换了身夜行衣。 自李宅中飞掠出来,往雷府去了。 是夜,这突如其来的落雪已停了,但院中依然有积雪在,在月光之下,倒映出一丝幽寒。 明月当空,雷府别院,亮着灯。 很多人都在等待。 青青,玄鱼和瑶琴坐在一起,杨复和李义坚在房中另一侧低声说着话,还有沈兰也是一袭红裙,坐在角落处,独自饮着茶。 房中气氛,算不得轻松。 烛火跳跃,也是映的人心晃动。 幽静夜里,乍闻一声鹰唳。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门外,便见到一人,已站在院中积雪上。 影子斜照而下,映在落雪之上,少了份拘束,多了分自由,还多余一份孤寂。 落地之时轻飘飘的,束在手腕上的铃铛扬起,复尔落下,却未发出一丝震动,只是也溅起飞雪乱舞,缠在一袭黑袍之上,漫卷如风。 瑶琴站起身来,前行几步。 她看着眼前那人,月下寒照,于雪中傲立,双手多了副黑色拳套,手中抓着一把带鞘长刀,斗笠轻纱摇曳中,能看到那熟悉的胡须。 见瑶琴走来,他也甩了甩手,似是甩去一身风尘,上前几步,将爱妻抱在怀中。 “我回来了。” 他轻声说。 瑶琴没有回答。 只是用双手抱紧了夫君的腰,将头埋在夫君怀中。 抱得很紧,似是怕他又一次离去。 所有的担忧,都在这一刻消散不见,只留一缕温情眷恋,好似人间风月。 “诸位。” 沈秋摘下头顶斗笠,露出那一头黑色碎发,又低头在妻子头发上吻了吻,这才抬起头来,对从屋中走出的众人露出一抹笑容。 他说: “我回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7.沉重的信任 “师兄!” 见到沈秋现身,青青也从台阶上一跃而起,跳到沈秋身前。 她如瑶琴一般,伸手抱住师兄。 这些时日,各种消息真真假假,闹得人心惶惶,让小师妹对师兄安危,也是担忧的很,这会见沈秋平安无恙,便也心中喜悦。 沈秋笑了一声,摸了摸青青头发,又看到李义坚站在台阶上,神色复杂。 “唰” 手中那带鞘长刀,破空而来。 李义坚一抬手,便将长刀握在手中。 “五龙山上,我毁了你一把刀,现在便还你一把。” 沈秋笑着说了一句。 李义坚则怔怔的看着手中长刀。 刀长三尺七寸,直刃无弧。 刀身三指宽,有异型刀格,如狼首吞刃,给这刀增添了一丝狂野。 刀柄如青玉,缠着黑色绳子,刀镡处并不如普通刀剑毫无点缀,而是用青色金属塑造出了一轮皎月,与此事天际寒月相映成辉。 “唰” 李义坚将刀拔出几寸,便有寒刃自鞘中滑出,毫无滞殆。 刀身有灰色云纹,抚摸上去似是磨砂一般。刀刃轻薄且锐利,犹若柳叶轻刀。 月光照下,竟在那刀上,倒映出曲折的森森光晕,让人脖颈发寒。 “贪狼,灵物天生,果真不亏天下名刀!” 李义坚还未说话,站在他身边的杨复,便摸着大胡子,眼中尽是一抹羡慕。 他也有家传宝刀,两把阴阳刀,也是天下名刃,在齐鲁之地大大有名,但相比这贪狼刀,不仅材质欠缺,还少了一抹传奇之气。 这刀,可是当年张莫邪用过的。 “大哥,我...” 李义坚手中刀并不沉,但这一刻却恍若千钧之重。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沈秋挥手打断。 “身为河洛帮大龙头,岂能没有好刀用?大好男儿,手中无刀,又怎震得住宵小? 不必多说了,我把此刀给你,也是给了你一个大大的包袱,那些无知贪婪之辈,皆会因你手中刀纠缠而来。 义坚,我问你,你怕不怕?” “怕他个鸟!” 李义坚深吸一口气,握着刀,对沈秋一躬到底,他说: “他们有命来洛阳,便让他们没命离开!” “牛皮吹得大!” 一声讥笑,自屋檐传来。 白影一闪,抓着黑扇,抱着猫儿的张岚,便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动作轻灵间,不带起一丝雪花。 他落在李义坚身前,看着他手中刀。 惜花公子哼了一声,对李义坚说: “别辱没了我父亲的刀,若是你这秃瓢少年手段不行,横死于洛阳,这把刀,本少爷还要收回来的。” “张岚哥哥。” 玄鱼原本坐在房中和自己的几只蛤蟆玩,见张岚现身,这小巫女顿时喜笑颜开,也是学着青青一般,扑出来,如炮弹一样砸在张岚怀中。 把这张岚撞得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也激的张岚怀中猫儿厉声尖叫。 那小白猫似是感觉到了危险。 弓着身子,炸着毛,尾巴扬起,而趴在玄鱼肩膀上的黑色蛤蟆黑云,更是如见了恐惧之物一般,呱呱叫着,逃向房中。 不只是黑云。 红花,蓝月,金轮,绿梢剩下四只五色毒蟾,也都被惊的满地乱跳,蛙鸣声响成一片,连站在窗户边,青青的两只凤头鹰,也如被惊到一样。 嘎嘎怪叫着,长着翅膀,便飞入黑夜之中。 它们,都只是灵物。 是千年前神异血脉到今日最后的延伸。 别说妖气了,能保有灵智都是幸运之事,但这只小白猫不但有灵智,身上还散发着一些,只有灵物才能感知到的妖气。 这可是真正的妖怪! 单以血脉来论,张岚这只小白猫,是它们这些灵物的祖宗级,还有神异随身。 “呀” 玄鱼也是尖叫一声,她抱住张岚的时候,身上的蛊虫几乎在同一时刻暴动起来,撞得身上那些瓷瓶啪啪乱响。 这种情况,玄鱼从未见过,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 “莫怕莫怕。” 张岚急忙抓住怀中小白猫,不停的给它顺毛,这才把小白猫安抚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便拉着玄鱼,往另一处厢房去。 小巫女一路叽叽喳喳的询问那只猫是怎么回事,张岚也不回答。 人多口杂,还是莫生事端。 待张岚离开之后,沈秋一行回到屋中,他看到沈兰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乐得逍遥,便开口说道: “沈大家,呃,不,沈门主,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这是特意来迎沈某回家吗?” “对呀。” 沈兰仰起头,用手撑着下巴,打量着沈秋那古怪的碎发,她说: “果然如张岚所说,这胡须,配这碎发才好看些。妾身此来,不只是为了迎接沈大侠,还为了答谢。 沈大侠送来的‘礼物’,妾身收到了。 妾身也很满意。” 妖女站起身来,对沈秋鞠了一躬,她说: “从今往后,不管沈大侠要往何处去,我五行门,都是沈大侠的朋友了。我等这些见不得光的杀手刺客,做不了大事。 帮沈大侠打打边角,还是没问题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沈门主。” 沈秋受了这一礼,他对沈兰说: “我欲寻得隐楼在天下各处所有分舵的位置,还有它们内部的各种情报,杀人之事,不需要五行门动手,只是这情报,来的越快越好。” “不愧是你啊。” 沈兰站直身体,掩面轻笑了一声,她说: “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这叛了正道之后,第一个目标,就放在了隐楼这等庞然大物身上,有胆气!这活啊,五行门接下了。 只是,妾身还需要一物,以镇我门中人心。” 她直言不讳的对沈秋说: “张岚手里拿的,是夜尽琉璃扇,万毒已死了,妾身欲招揽一批万毒魔人,以便更好的为沈大侠服务,那万毒魔典...” “过些时日吧。” 沈秋说: “到时候让张岚给你送去。但拿了沈某的东西,就得有个章程了。” 他对沈兰笑了笑,轻声说: “待沈某入了天榜,便欲组个门派,到时候,沈门主可为我门中执法长老。” “这怕是不行。” 沈兰脸色变了变,她说: “妾身已是巫蛊道的人了。” “我会寻个机会,和桐棠巫女说一说的。” 沈秋摆了摆手,说: “这事再快,也得数年之后,沈门主好生思量一番吧,情报之事,还请抓紧。” 沈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她走到窗边,红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沈秋看了一眼身后大开的房门,有门不走,非走窗户。 这些杀手刺客,都是什么毛病! 待打发了沈兰,房中只剩下沈秋一家三口,还有李义坚和杨复。 沈秋坐在椅子上,他看着眼前的大胡子好友,见他一脸纠结,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沈秋手指一摆,便有椅子滑到杨复身后。 他端起杯茶,对杨复说: “杨兄,我谢你千里援持,护我家人,我也知你心中侠义,不愿与歹人为伍。你心中思虑,不太好说,那沈某就主动为你说一说。” “你听闻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沈秋目光清澈,直言不讳的说: “齐鲁的人,是我杀的。 钟山之上,潇湘之地,江湖正道,是我废的。 六处隐楼分舵,也是我毁的。 与魔教人往来,这事更是瞒不过你,小玄鱼这些时日都住在我这。 但沈某要告诉你的是,沈某可能不是个好人,所作所为像是坏人,但,沈某绝不是个小人。” 他看着杨复,认真的说: “沈某所杀,都是该杀之人! 什么正邪之分,沈某从一开始就不在乎。 现在解了枷锁,明了武道,以后行事,便是只看善恶。 天下的公道,沈某讨不来。但若被我遇到,不管是谁,若行恶事,便一刀砍了! 像杨兄这样的正派人,自然不必畏惧沈某。 想与沈某结交,沈某欢迎; 若要学那些无知之辈,仗着正邪之辩,江湖大义,就和沈某割袍断义,沈某也绝不阻拦。” 杨复坐在椅子上。 一脸纠结。 并没有因为沈秋这一番话,就霍然起身,与他拔刀对砍,更没有询问再多因由。 几息之后,杨复抬起头,看着沈秋的眼睛。 他问到: “何必如此? 我与你相交相识,已是知道,你非鲁莽之人,那一日钟山之事,我虽不在,但我也听江湖人说过一些。 当日之事,你不必做的如此酷烈,亲手把自己的好名声毁的一干二净,还杀了淮南王。 虽说杨某也看不上这南朝朝廷,但他毕竟率兵破了北朝! 护的江南安危,免了生灵涂炭。 沈兄,我知你不是小人,更不是邪道妖人,你要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 杨复握着拳头,问到: “可否告知?让杨某心中那疙瘩也消了。” “我很想告诉你。” 沈秋摇了摇头。 他说: “但杨兄,你可愿和我等兄弟一样,离了正道,远了魔教,走上这不正不邪之路?胸中可有胆气,与天下人为敌?” 杨复抿了抿嘴。 他很想说,自己愿意。 但他说不出口。 他信沈秋,觉得沈秋是个义气汉子,但这信任所及,到底不如沈秋一干兄弟那么纯粹。 倒不是说他害怕。 只是,沈秋这询问,着实有些太离奇了,正道中人却有藏污纳垢,但也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让杨复就这么叛了正道。 他做不到。 “所以我便不能说了。” 沈秋也没有什么遗憾,似乎杨复的沉默,在他预料之中。 “杨兄有牵挂,又以正道大侠的身份为荣,还不到知晓这些的时候,若你非要知道,我便只能告诉你。” 他指着门外,那寒月落雪,对杨复说: “十月飞雪,并非冤屈,从金陵之后,便有天地大变,这等奇异天象,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杨兄只要知道,我等所为,与此有关,绝非恶事。” “这...” 杨复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积雪。 沈秋已透露出了一些信息,这天下间,也有仙灵传说,千年未决,他隐约能猜到一些事情,但他还是追问道: “但这也不影响你继续走正道啊,杨某见沈兄如此英雄,被百般污蔑,心中实在遗憾的很。” “没什么好遗憾的。” 沈秋不以为然的说: “迟早都是要分手的,与其长痛,不如短痛,再说了,不跳出正邪,怎么毁掉这正邪?杨兄,你问了这么多,沈某也要问你一问。” 他看着杨复,说: “你所修内功,缘起何处?” “家传内功,源于百多年前,祖先的一次奇遇。” 杨复看着沈秋严肃的表情,便说道: “据说是在东海之滨,偶遇白龟衔盒,盒中存有一份内功心法,算不得高绝,但细细品来,也颇有神妙。 杨某当初也是学这个的。 只是后来去玉皇宫一游,偶遇紫薇真人外出踏青,与真人相谈甚欢,还论了些刀术,便得授了九九归真歌诀。 从那之后,便转修这门心法了。” “好,杨兄果然是有福运之人。” 沈秋舒了口气,抬起的手指也放了下来,缠在杨复周身的真气悄然消散。 这个过程,杨复毫无察觉。 “那份家传内功,回去之后毁掉。” 沈秋闭上眼睛,说: “你家族中有学那心法的,亲手废去,你若信我,便如此做,是救了他们一命。还有一事,请杨兄协助,齐鲁之地,门派众多。 杨兄帮我寻找一番,若还有门派传承的内功,是来自于类似奇遇,便告知于我。等沈某得了空去齐鲁一行,顺便去拜会一番。” “你欲何为?” 杨复心中一紧,想起这段时间,沈秋在潇湘之地灭掉数个宗门的所作所为,他厉声问道: “沈兄,你当真要横行世间,毁人根骨武艺,这等事还要继续做下去,莫非真坠了魔道不成!” “我是给他们条路走。” 沈秋也不恼,他看着杨复,说: “若你不做,杨兄,他日灾祸到来,我恐你看那世间残酷,会生心魔,断了武道。” “这事,我不做!” 杨复霍然起身,他对沈秋拱了拱手,说: “我信你非恶人,沈兄,但你破家灭门,废人武艺之事,杨某不能坐视旁观,今日就到这里吧。 杨某还把你当朋友兄弟,别来齐鲁,别让我两,刀剑相向!” 他走出房子,刚越过门槛,就听到身后沈秋说: “你拦不住我的,我已下了决心,便没人能拦住我。” 杨复也不回答,起身飞掠,转瞬消失在黑夜中。 沈秋目送他离开,放下手中早已结冰的茶水,他叹了口气,对身边李义坚说: “我遇到那么多人,同样的话说了那么多次,但没人信我,就连杨复这样的好汉,也不信我,他不信我是在救人。 他觉得我发疯了,就这,我还没告诉他更可怕的事情呢。 义坚啊,你信我吗? 若我要你去帮我收集中原门派的...” “大哥不必多说!” 李义坚站起身来,提着贪狼刀,对沈秋说: “待我平了河洛帮内部事宜,便着手去搜寻那些门派奇遇之事,我这条命,是大哥给的,虽有家室拖累,不能随大哥行走天涯。 但大哥所说,哪怕再离奇,我都信!” 这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沈秋眼中也浮现出一抹温润。 他点了点头,对李义坚说: “好,大哥便等着你的消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8.天下之说 李义坚在夜下奔驰。 就如跑酷一般。 他如一阵风掠过屋檐,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又在最尽头纵身一跃,真气鼓荡于双腿之上,推着李义坚掠过数丈,又稳稳落在另一处屋檐。 他背着一把刀。 用外衣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分毫。 对于他这等使刀者而言,一把好刀,比老婆都要珍贵的多。 像是贪狼刀这样的绝世名刃,能拥有,便已是一生大幸。 不过若真按着这个说法来,那今日,沈大哥不就是把自己的老婆送给了李义坚? 一个古怪的念头,在这秃瓢少年心中升起。 但随即就被破灭掉。 呸呸呸,童言无忌。 李义坚在自己嘴上轻打了一下,又运起功法,在夜色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这条街上。 沈大哥老婆多得是。 七星摇光,百鸟朝凤,还有天机无常,个个都是兵刃中的绝色,贪狼刀和那些兵刃相比,都有些黯淡了。 还有今日大哥叮嘱之事。 李义坚轻飘飘的落在自家宅院之中,回了家,就不必隐匿了,他将背后刀握在手里,心中思索。 他没有杨复那么多忧虑。 也不是什么大侠,自然没有心理包袱。 他是信任大哥的,别说是大哥做善事,就算是大哥真入魔了,想到大哥这些年馈赠之恩,自己也是无以为报。 随着大哥坠入魔道,又如何呢? 李义坚笑了笑,他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含香已经入睡了,挺着个大肚子,睡得香甜。 他走到妻子身边,蹲在那里,将手中刀放在地面,用心倾听。 大哥传了自己浑厚内力,打通了耳部穴位,让他听力敏锐的多,静下心来,还能听到自家孩儿的胎动,血脉相连啊。 黑暗中,李义坚守在妻子身边,盘坐在那里,将贪狼刀放在手中,与黑暗细细打量。 当真好刀! 他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最后将那兵刃放在膝盖上,运起功法。 大哥一世英雄,自己现在只能是拖了大哥后腿,先为大哥做好眼下之事,待到来年,自己武功好了,再带着河洛帮,随大哥杀到天涯海角去。 不就是一群装神弄鬼的千年老鬼嘛。 呸! 自己才不怕他们。 就算是为了自家孩儿的未来,也要那些损天下以利己的狗东西,杀得干干净净! -------------- “师兄,你方才对李义坚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在雷府这边,青青坐在椅子上,一脸不可置信。 方才沈秋和李义坚说起蓬莱之事,她就跟听天书一样,从头到尾听完,现在脸上惊愕的表情还未散去,那大眼睛里,尽是一抹狐疑与愕然。 “你看,连你都不信我。” 沈秋抱着爱妻瑶琴,对小师妹说: “这等过去千百年都没发生过的事,我非要告诉别人,它就会在最近三四年里发生,也难怪别人说我是疯子了。” “不是,我不是不信你。” 青青摇着头,抓着自己的辫子,她说: “只是太惊人了些。 那千年蓬莱,背地里竟是这么凶恶的狗贼,连张莫邪这等奇人,都要避着他们,暗中行事,想想就叫人害怕。” “张莫邪不是避着他们。” 沈秋摇了摇头,他感受着怀中爱妻轻若鸿毛的重量,他说: “张莫邪是有另一件正事要做,没空管他们罢了。 青青,你也不必太过畏惧那些千年老鬼,你看任叔,一夜之间杀了两个天榜,七个天榜半步,还不是把他们吓退了? 这如今天下,灵气不存,就算他们有千般妙法,也使不出来的。” “话是这么说。” 青青还是有些迟疑,她说: “师兄你也不是任叔啊,那些老鬼真来了,你又打不过他们。你刚说,小铁和山鬼,还有耶律婉,去太行山了? 那我们也要去吗?” “嗯。” 沈秋点了点头,说: “我们回来的路上,有个计划,就要落在太行山里,等这事完了,咱们还要去绍兴一趟,去拜访陶朱山一脉。 那应该是千年前的散修一脉,传承至今。” “哇,又是仙人?” 青青瞪大眼睛,说: “会不会和蓬莱一样,都是一群恶鬼害人?” “这个...” 沈秋和他怀中的瑶琴对视了一眼,他从袖子里取出一物,放在桌上,说: “应该不会。还有,青青,我专程回来洛阳,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说给你听,关于...你的身世。” “呃?” 青青正看着师兄放在桌上的东西。 那是个圆形方孔的徽记,看上去异常古朴,像是大号铜钱一样,她把那东西拿在手里,反过来之后,就看到上面刻了一个篆字的“范”。 正惊讶间,便听到师兄所说,惊得青青猛地抬头,一脸愕然。 “我的身世?” 青青是个聪慧的姑娘,她看到手中徽记的范字,又听师兄说身世什么的,便心下一转,有了个很大胆的想法。 她瞪大眼睛,说: “师兄,你不会告诉我,我范青青,其实是陶朱山仙人后裔吧?不会吧?不会吧?” “你不是。” 瑶琴哀叹一声,自夫君怀中站起身来,坐在沈秋身侧,她对青青说: “但与这陶朱山一脉,也脱不开关系。” “姐姐你也知道?” 青青这会有些不满意了。 年轻人心性涌上来,师兄和姐姐都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你先别急。” 青青这丫头,是藏不住事的。 尤其是在自家人身边,心里想的什么,脸上都会浮现出来。 沈秋见青青面色有异,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他摆了摆手,房中窗户被气机引动,尽数关上。 火烛的火苗也晃动了一丝。 “我和瑶琴,不告诉你,是因为事情太大,师父也是知道的,但师父选了瞒下来,只是为了让你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哼,我不信。” 青青抓着那徽记,娇傲的仰起头来,让辫子挥动一周,落在她胸前。 她说: “我就不信了,我身世再厉害,还能比这仙家后裔来头更大?” “你是大楚王女。” 瑶琴轻声说: “大楚王室范家,留存于世的最后血裔。” “啪” 青青一下子没坐稳,整个身子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手中的徽记飞了出去,砸落在地前,又被公输巧手的真气引动,在空中绕过一圈,又回到了沈秋手中。 小师妹一脸愕然。 她只是随口说出的气话,没想到一语成谶。 饶是她出生时,大楚国灭已经十年了,但她也知道,这个大楚最后血裔的身份,有多么敏感,多么可怕。 南国北朝,已经建立二十多年,一直无法收尽人心,就是因为百姓无不怀念大楚盛事,国泰民安。 她生长在苏州,从小没少听隔壁刘叔,给她讲大楚朝的故事。 那苏州每年两次的游园会,还都是从大楚王室流出去的规矩呢。 “不会吧?” 青青抓着辫子,目瞪口呆的说: “不会吧!” “是真的。” 沈秋看青青这个反应,心下便安定了一丝,他就怕青青接受不了这个真相,但现在看来,小师妹的承受能力挺强的。 他对青青说: “你不但是大楚王女,还是很多人想要寻得的效忠对象。天策大将军李守国与我见过一面,将大楚最后一支禁军,三千摇光卫给了我。 明日一早,怕是李报国就要来见你,向你宣誓效忠了。 而只要青青你点点头,两年之后,六万天策军就会自关中起兵,以你为尊,助你逐鹿天下,定鼎江山。 到那时,我家青青,便是一国之主,大楚女皇,君临天下。” “不会吧?” 青青如听天书一样,晕晕乎乎的听师兄说完。 她的小脑瓜里一时间成了一团浆糊,这些事,桩桩件件听的明白,也好理解,但自己就是感觉有些接受不了。 自己明明就是个苏州孤儿,从小无父无母的,被师父捡到,又有运气,能得瑶琴姐姐庇护,平安长大。 这怎么一转眼,自己就成了什么天下共主。 按师兄的说话,这南北朝争来争去的天下,其实是自家产业? 就和瑶琴姐姐与落月琴台的关系一样? 这个事实太有冲击性了。 青青就像是被雷击一样,愣在当场,目光一直在沈秋和瑶琴之间来回晃动,眼中也有一抹狐疑。 自己听师兄说,在域外之地,有个什么愚人节之类的。莫不是师兄和姐姐联合起来,编了个玩笑,来逗自己的? “苏家乃是大楚世代皇商,与范家在三百年间,多有姻亲。” 瑶琴握住青青有些发抖的手,她说: “所以,你从小把我叫姐姐,其实没叫错。 真论起来,我确实是你远房表姐。至于路叔,你也别怪他,路叔乃是天策军的都尉,隐姓埋名,都是为了护住你。” 当即,瑶琴将路不羁的事情,通通告诉给了青青。 小师妹一边听,一边点头。 她并不怪师父隐瞒。 她也大了,晓得事情危急,自己的身世若是暴露,南北朝双方,肯定都不会放过自己。 赵家人做了亏心事,要杀自己。 而北朝那边,若是能得自己排面,那就是得了大楚正统,名正言顺的攻伐天下。 “这陶朱山一脉,与你先祖范蠡和西施的传说故事有关。” 沈秋把玩着手中徽记,他对青青说: “你范家,应该就是范蠡和西施的后裔,至于这仙家之事,按我猜测,应该是西施那一脉的,当年大楚定鼎天下,不是有仙家相助吗? 应该指的就是陶朱山的人。 青青,现在真相大白,师兄便要问你,你准备怎么做?” 沈秋也握住青青的另一只手,有些发凉,他对青青说: “若是你想受天策军的效忠,师兄就算拼了命,也会助你成事。 这天下大乱将至,我还有些事没告诉李义坚,但就算师兄最后真破了蓬莱,但天下不得一统,还是一盘散沙的话,依然会有可怕劫数。” “但若是青青你,不愿参与到这些麻缠事里,师兄就替你回绝了天策军好意,把你送往陶朱山避难,劝他李家人自立为王,征伐天下。” 沈秋说: “无论如何,在师兄破去蓬莱之前,天下必须一统!” “啊!” 青青摇晃着脑袋,对师兄和姐姐说: “我不知道啊,这事情,太突然了,我现在头很疼,师兄,你让我缓缓,好好捋一捋。” 这话说得,让沈秋和瑶琴轻笑一声,便放开了青青双手,任由她抱着脑袋,盘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 十几息后,青青突然抬起头,问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师兄,姐姐,那我爹娘呢?他们还在吗?” “唉。” 沈秋叹了口气,将张岚带来的画轴放在桌上,摊开来,露出了那张宫装仕女图,他对青青说: “你父亲,因蓬莱恶人袭扰,已死在临安乱局中。 师父赶去相救,却只能救下你母亲,但在生下你后,阿箬夫人便因悲伤过度,又受了伤,便撒手人寰了。” “这是我娘亲?” 青青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那副丹青画。 她抿着嘴,伸出手指,抚摸着画中那和她有数分相似的图景,看似要有眼泪滴落,却被青青伸手一抹,她仰起头来,看着师兄。 她说: “师兄,你别骗我了!我爹还活着!” “嗯?” 沈秋眨了眨眼睛,还不等说话,青青便大叫到: “那贼和尚!他以为我感觉不出吗? 他对我那么好,我想要什么东西,他都会给我,这是在补偿我吗?我不需要一个师父!我不需要一个芥子叔! 我需要一个爹爹啊!” 青青尖叫着,眼泪涌出眼眶,又被用手背擦掉。 见她双眼通红,瑶琴便上前,将青青抱在怀中,轻轻拍打肩膀,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师兄,你带我去临安!” 青青对沈秋喊到: “我要去见他,我要问问他,明明相处了一年多,他为什么不认我!他凭什么不认我?他亏欠了我十多年,觉得教个功夫就能抵消了吗? 我要去问问他!” “好!” 沈秋点了点头,霍然起身,他是见不得心爱的妹妹哭的如此凄惨。 他上前来,对青青说: “待我等做完太行之事,便去临安问问范旁墨,他为什么不认你。” “但不能去啊。” 青青却又带着哭腔说: “他临走时,让我不到地榜前列,便不能去临安,他也知道,我进了那座城,便要危险加身,他是爱护我的。 南朝只要还在,赵家人只要还在,我就去不得临安。” “让他们不在,不就好了吗?” 沈秋笑了笑,对青青说: “赵家人和蓬莱恶鬼与虎谋皮,他们败亡就在眼前,师妹莫哭,这事,师兄也要去参一手的。” “嗯。” 青青点了点头,她擦干净眼泪,问到: “师兄,你说天下必须一统,为什么呀?” “唉,你看到张岚那只小白猫了吗?” 沈秋摸着青青脑袋,他说: “知道为什么凶狠的凤头鹰和五色毒蟾,都那么怕它吗?” “那是妖怪啊,我的小青青。” 沈秋说: “灵气复苏之后,牛鬼蛇神,妖魔鬼怪都会一起现世,若天下不得一统,乱世之中,咱们这些人类团结不了,又怎么对付得了那些妖物? 蓬莱人可以不在乎,他们可以说这是仙家气象,唯有跪拜仙灵,才能不被妖邪所伤。 但我们,能不在乎吗?” “青青,师兄一介武夫,杀得了人,斩得了鬼,但真要救这天下,还得你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9.逢鬼必斩 青青满腹忧思的离开了屋子。 今晚她有好多事要想,还有明日那李报国前来效忠时,她又该说些什么,这些事本都要和师兄好好参谋一下,但青青是个好孩子。 她知道师兄与姐姐多日未见,还是要把时间留给这新婚燕尔的夫妻。 但实际上,之后房中的事情,倒是不如青青想的那般亲密。 这中原之地天象异变,引来突降飞雪,瑶琴这一两日身体不适,沈秋也不是那焚琴煮鹤之人。 “妾身真是没用。” 熄了灯,在床铺上,瑶琴躺在沈秋怀中,她轻声说: “夫君远行过来,本该用心侍奉,但这身子骨却染了风寒,夫君又不愿娶个妾室...” “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沈秋轻笑一声,他枕在枕头上,伸手将瑶琴光滑的肩膀挽住,闭着眼睛说: “为夫在你心里,就是那等贪花好色之人?晚上不折腾几次,莫非就睡不着吗?别多想,以后咱们在一起的日子长着呢,不在乎这一夜两夜。 只是,你又说起这妾室之事,是听说了些什么吗?” “是啊。” 瑶琴也不隐瞒,她撑起身体,伸手抚摸着夫君那一头碎发,她轻声说: “妾身啊,和青青一样,对钟山五龙山庄的事分外上心。 从屠狗叔那里,也算是得了一手情报,旁人都说,潇湘女侠林慧音不惧妖人胁迫,假意追随,却行暗杀之事。 只是运气不好,被妖人沈秋察觉,功亏一篑。 他们都是这般说的。” 瑶琴轻笑一声,她在沈秋额头边轻轻一吻,说: “但妾身可不这么想,那慧音女侠,当时是真心要跟夫君走的,对吧?” “呀” 沈秋没回答,他在瑶琴胸前捏了一记,让这江南女子发出一声轻呼,倒在他胸口上,又被沈秋用双臂固定住。 他说: “就你这小女子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确实,当时林慧音要随我离开,她见我被奸人污蔑,一怒之下,失手伤人,为夫当时也没预料到会有这一出。 原本是计划好的,和张岚他们都说过,本来能走的轻轻松松,也不必闹出那么大的阵仗,但人家有情有义,我却也...” “嘘。” 瑶琴趴在沈秋身上,伸出手指,放在沈秋嘴边。 黑暗中,这柔美女子的长发垂下,打在沈秋脖颈,脸颊,她温声说: “妾身知道夫君接下来要说什么,又要对妾身道歉,就因为夫君对其他女子动了心,便觉得对不起妾身。 夫君啊,妾身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养成这种想法的? 这普天之下,所有男人都觉得三妻四妾是人之常情,就算是再怎么痴情的男人,在纳妾之事上,也是占据主动的。 很少有人,会主动和妻子商量这事,那些男人做了决定,最多提前告知妻子一声。 夫君却是个怪人。” 瑶琴捂嘴轻笑,她闭着眼睛,将耳朵放在沈秋宽阔的胸膛,听着夫君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她说: “夫君这都不是纳妾... 只是心动啊,就觉得对妾身不公平,都要对妾身道个歉,生怕妾身心里留下疙瘩,夫君这种态度,让妾身心里非常欢喜。 以前青青告诉妾身,夫君总会教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什么男女平等,什么人格独立,妾身那会还不懂夫君为何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现在,其实也不是很懂,但妾身知道,能嫁给夫君,被夫君如此用心对待,妾身已是这天下中少有的幸福女子。” 她对沈秋说: “夫君乃是天下英雄,真正的男子汉,自然是被好女子青睐的,就算没有林慧音,还会有其他女人。 难道每遇到一个,夫君都要对妾身道歉一次吗? 夫妻之间,日子不是这么过得。 以后这些事情,夫君不必对妾身说了,莫说女子长情相待,就算是夫君打算纳妾,妾身也不会阻拦。 那林慧音女侠对我夫君如此爱护,我倒是对她很好奇,真想见一见她呢。” 黑暗中,瑶琴说完了话,沈秋也没有接上。 夫妻两人就这么你上我下的姿态,躺在床铺中心,周围静悄悄的,沈秋运起真气,让体温稍高一些,就像是人形暖宝宝,让妻子待的更舒适。 他伸手抚摸着瑶琴的长发,很温柔,就像是抚摸着一只猫儿。 不多时,瑶琴的呼吸声,就变得悠长起来,她就那么抱着沈秋,被长发遮挡的脸上,尽是安心,就那么在最亲近的人的陪伴下,进入了梦乡。 在感知到妻子入睡之后,沈秋也舒了口气,他枕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臂,那手心里握着剑玉。 他看着眼前黑洞洞的夜色,就那么直视着。 几息之后,沈秋舒了口气。 闭上眼睛,遁入梦境。 就如从陆地落入水中的感觉,在沈秋重新睁开眼睛时,他已在剑玉幻梦中,眼前的景象,和以往已经大不相同。 那些如墙壁一样存在的流淌黑沙,这会已经按照奇特的方式,绕着这片梦境缓缓旋转了起来。 依靠张莫邪传授的仙家吐纳,在沈秋进入这片梦境时,这些被压缩的黑沙灵气,就开始一点一点的逸散到梦境中,不断的加强梦境和外界的时间流速。 在这种灵气逸散的支撑下,内外时间流速,已达到一比十的程度。 外界一夜,四个时辰,对于沈秋而言,便是整整四十个时辰,八十个小时,可供他使用。 时间一下子宽裕了起来。 宽裕到沈秋一开始,都不知道该怎么去使用。 能够调动黑沙灵气的另一个好处是,那些原本只是暂时收纳的幻影,也可以通过灵气来充能。 换句话说,只要灵气足够的情况下,沈秋已经不需要取走一个人性命,才能得到永久幻影了,至于剑玉中这些黑沙灵气到底有多少。 沈秋很难给出一个具体评价,但按照他每一夜现在消耗的那些分量,用肉眼根本看不到黑沙减少的迹象。 “张莫邪,你这十几年里,到底杀了多少人?” 尽管已经见过很多次黑沙流转的景象,但每一次看到这如沙海一般压缩的灵气,沈秋都会忍不住想到这个问题。 那魔教教主,果然手中血骨累累。 当然,沈秋也知道,光靠杀人,是不可能积累起这么多灵气的,张莫邪之所以能在剑玉中留下如此巨量的灵气。 大头,应该还是他在昆仑灭杀的那些千年老鬼。 在张莫邪持有剑玉的最后几年中,他应该一直是在和那些昆仑老鬼战斗。 现在,该沈秋了。 “哐” 沈秋上前一步,一脚踹在旋转的黑沙灵气上,就像是踹碎了沙海,在黑沙涌动间,一个虚弱的,独特的灵体被抛了出来。 那家伙穿着一身白色道袍,像极了东灵君那种标准的蓬莱道袍的款式,披散着头发,身体和那些被剑玉拘束的幻影一样。 有种淡薄缥缈的感觉。 但和其他幻影相比,这家伙有自己的思维,还维持着魂灵的完整。 神魂! 这是沈秋从张莫邪那里听到的一个名词。 专用于形容这种介于生死之间的,特殊灵魂的形态。 被抛出的神魂,还有些茫然,一脸虚弱的样子,被丢出来之后,它还试图爬起来。 “唰” 冰冷的摇光刀,抵在了那灵体脖颈上,这凶刀的凶气摇曳,压得那灵体瑟瑟发抖。 “是蓬莱的人,把你藏在虎煞枪里的?” 沈秋看着眼前这个打扮独特的虚弱灵体,眼中尽是审视。 他问到: “你姓甚名谁?” “大胆凡人,见了仙人,还不下拜!” 看得出来,这神魂很怕,眼中的畏缩瞒不过沈秋,但他依然努力的挺直身体,努力的做出一股“威严”。 似乎是吃定了沈秋这凡人,拿它没办法。 “呵” 沈秋理解了它的意思。 也不废话。 摇光轻转,虎啸横生,无生一刀砍出,那神魂愕然之间,便被砍掉脑袋,身躯化光消散,又在下一瞬,于幻梦边缘重现。 它试图逃出这里。 脸上原本信心满满的表情也垮塌下来,尽是一抹恐惧。 “感觉到了吧?” 沈秋也不追击。 任由那神魂疯狂拍打流转黑沙,在这剑玉幻梦里,它哪里都去不了。 “死了一次,便轻了一分。” 沈秋拄着刀,看着那蓬莱神魂,他说: “以你现在的情况,沈某再杀你两次,你就要魂飞魄散,化作沈某这宝物的养料。我也不和你这孤魂野鬼废话! 再问一次,你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那神魂被吓住了。 它转过身来,瑟瑟发抖,努力的对沈秋做了一个道家礼节,颤颤巍巍的说: “我,我乃是蓬莱修行。 为蓬莱三十七任道君门下弟子,修行不成,活了一百零三载,坐化蓬莱。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那把枪里,又是怎么被...被大侠俘获的。 但我真的没什么坏心思! 还望大侠饶我一命。” 沈秋眯起眼睛,他又问到: “你亡于何年何月?” “贫道,贫道生于隋朝末年,亡于玄宗年间,本是江湖聂隐门下,得蓬莱仙缘,得入仙道。” 那神魂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一句。 但在沈秋看不到的地方,他双手聚于身后,捏成了一个握剑的姿势。 “你是什么时候被万灵阵唤醒的?” 沈秋又问了一句。 万灵阵。 名字既然叫万灵,除了收纳灵气之外,自然还有存储神魂的效果。 红尘君,东灵君,还有被带走的搬山君,大概是蓬莱自千年前到现在,存储的最厉害的几个仙人神魂。 但除此之外,蓬莱那万灵阵里,像是眼前这样弱势的家伙,可也不少呢。 别的不说,就千年末法时代里,蓬莱每百年多就换一任的掌门道君,还有门下三灵剑君,三位执法长老的神魂,肯定都很妥善的收纳在万灵阵里。 直待先祖谋划成真,这些凡俗时代的修仙者们,便也能在灵气时代鸡犬升天。 人家也不笨啊。 若是没有切实的,能看到的好处,蓬莱仙山,在这灵气不存的时代里,怎么可能稳稳当当的传承千年? 眼前这个,应该就是那历任蓬莱高手们的一员。 听到沈秋发问,那神魂抖了抖身体,依然老老实实的回答说: “贫道被唤醒后,神魂居于名刃中,在古墓深藏,混混沌沌,算不得时间流逝,但约莫应是在一甲子前。” “蓬莱送出你这样的神魂,都是藏在名刃中,以待重见天日,伺机行夺舍之事的吗?” 沈秋问了一句。 这一次,这神魂没有老实回答。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说: “这事事关蓬莱隐秘,大侠。 贫道惧怕你,但更怕我蓬莱仙君怒火。若大侠真想知道,就得答应贫道,待贫道说了之后,你就要放贫道离开!” “在我这里,你还能这样半死不活的活着。” 沈秋说: “若是我放了你,就你这样的孤魂野鬼,没了肉体保护,一入天地,那就要进轮回了。” “呵呵” 那神魂冷笑一声,说: “大侠莫要诓我,千年前六道轮回,都毁在末法时代了,这年头哪里还有什么轮回之说。 贫道修仙不成,比不得仙君厉害,但正因贫道实力弱小,所需躯体,也不必像仙君那样苛刻。 大侠若是能为贫道寻得一具好躯体,让贫道得以还魂,莫说是大侠想知道的这些细枝末节,就算是蓬莱隐秘,贫道也是说得。” “唉。”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你不是我这些时日寻到的第一个蓬莱老鬼了。 和前几个一样,你们这些提不上台面的老鬼,都想着讨价还价,哪有什么修仙者该有的样子。 真是让人失望的紧。 罢了,沈某就不信了,你等这些蓬莱千年老鬼里,当真就没有一个软骨头。” “噌” 摇光刀起,雪白刀刃指向那脸色大变的神魂。 沈秋说: “你苟活了百年,沈某今日,就送你这乌龟,入轮回!” “呀!” 眼见沈秋杀意纵生,那神魂也不再隐瞒,舍身扑来,也不用什么仙法道法,这剑玉里灵气多得是,但沈秋不点头,它一丝也别想使用。 就如那寻常武者一般,双手并称剑指,朝着沈秋杀来。 “这几日悟刀有成,专为你等这些孤魂野鬼练了一招。” 沈秋双手握刀,迎着那神魂前冲三步,一刀斩出。 剑玉幻梦里,有冷风乍现。 “这一刀唤做...” “逢鬼斩!” 周围黑沙漫卷,当着就如沙海搏命,刀式将起,便有死寂之意升腾,那舍身搏命的神魂剑招尚未发出,就被这死寂一刀,一划而过。 光影破碎,沈秋持刀而立,看着眼前神魂再度复苏,已是虚弱更甚。 “别!我说,我说!” 那神魂几欲跪倒求生,满脸惊惧,然而迎面一刀,却无丝毫怜悯。 “机会给你,你错过了,沈某现在,不想听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10.劫狱捞人 沈秋没花太多力气,就砍死了那蓬莱神魂。 得了些几百年前的武学精要,还有些蓬莱武艺,便将那神魂残骸,丢入黑沙之中,任其化作这剑玉灵气的一部分。 他没有骗那个神魂。 这确实不是他杀得第一个蓬莱老鬼了。 从金陵出发,一路回到洛阳,中途灭了六个隐楼分舵,其中就有两个隐藏的蓬莱老鬼,加上虎煞枪里躲着的这个,就是三个神魂被剑玉拘了出来。 这才几天? 沈秋心中有些沉重。 以这些时日的经历来看,蓬莱万灵阵中被唤醒,又被投入江湖的老鬼,数量没达到整天蔽日,但也绝对在一个很微妙的数字上。 蓬莱是怎么操纵人心的? 又是怎么传承千年,屹立不倒的? 借着这四个被灭杀的老鬼透露的消息,事情在沈秋眼里,已经真相大白了。 寻常情况下,万灵阵中沉睡的真正大鳄,如东灵君,红尘君那种强横仙君,确实很难唤醒,但这些弱小之魂,只需要一点点灵气。 就能修成神魂,苟活于万灵阵中。 蓬莱需要时,这些神魂,就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送回俗世中。 要么是夺舍凡人,借尸还魂,以活人之躯,再活上几十年。 要么,就是被藏在各种所谓“通灵之物”里,深藏于黑暗之中,等待“有缘人”到来,然后再行夺舍之事。 入了蓬莱,入了仙道,便可解脱生死。 这不是骗人的话。 这是真的。 为什么那些练武有成的高手,都愿意委身隐楼,隐姓埋名,为蓬莱做事? 这就是原因! 蓬莱有能力让他们在这一世活完之后,在下一世重活一生。 就像是换衣服。 躯体就是这些神魂的衣服,衣服穿破了,再换一件就是了。 这些早就该消亡在时光中的腐朽鬼魂,借着夺舍之法,在这没有灵气的时代里,躲在黑暗中苟活。 尽管夺舍之事,也是条件苛刻,而且夺过一次,若无灵气补充,便无法转换第二次。 普天之下,只有蓬莱手中有灵气。 这些苟活的魂,想要在“偷”来的躯体将死时,继续活下去,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给蓬莱当狗。 黑夜中,沈秋睁开了眼睛。 胸口瑶琴依然睡得很香,俏丽的脸上还有笑容,像是做了好梦一样。 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 对瑶琴而言,一个好梦估计只是刚开始。 而对于沈秋而言,他已经过了十个时辰,二十个小时,快一天的时间。 夜晚,对现在的他来说,太漫长了。 沈秋小心翼翼的,将瑶琴抱起,放在床铺上,自己悄无声息的起身,穿好了衣服,他俯下身,在瑶琴额头轻轻一吻,然后推开窗户,出了房间。 “咕嘟咕嘟” 红色的酒葫芦,被放在嘴边,醇香的酒水,滑入喉咙。 在头法,敌方那边高层,还有一个疑似想要叛变的,这样来看,沈某还算是优势挺大。” 沈秋站起身来,将红葫芦挂在腰间,于月下舒展了一下身体。 他说: “真是天生劳碌命,连搂着媳妇安安静静睡一觉都难。 继续干活!” 他运起提纵,在雷府上空飞掠数丈,落在了张岚屋檐上,侧耳倾听了几丝,便敲了敲砖瓦。 十几息后,臭着脸的张岚,抱着小白猫,带着黑扇,提着一个箱子,跃上房: “本少爷倒是无所谓跑腿,小铁也肯定不会拒绝,问题是,我两没剑玉啊,杀得了人,杀不了鬼,让它们跑了,又是麻烦。” “放心。” 沈秋说: “这些小卒子,不是那些千年老鬼,神魂自带灵气,可以在肉体间来回夺舍,它们没那么难对付。 只要灭了藏身之躯,那些孤魂野鬼散于天地。 一时三刻,便会自己消散的。 那些没夺舍的灵物,都带回来,或者直接丢进锻炉毁掉。” “这样的话,那没问题。” 张岚点了点头,就像是最专业的化妆师一样,拿起毛刷,帮沈秋涂抹某种膏状物质,他用心工作时,又说道: “秘宝出世,那些有缘人好寻,都是走江湖的,打听一下就能找到。但剩下那些,藏得深的,除了在隐楼里抓之外,咱们就没太多好办法了。 关于这个,你有想法吗?” “有!” 沈秋端坐在屋檐上,他说: “不理会它们。 再厉害的鬼,也是鬼,没有灵气,它们不比武者难对付。 这事,就是打蛇打七寸。 只要能在万灵阵启动前,把蓬莱那几个千年老鬼干掉,剩下的那些小卒子,咱们有的是时间和它们慢慢玩。 现在我最担心的是,蓬莱老鬼那边,会在天下各地,也复制出其他万灵阵来。” 沈秋抿着嘴,说: “毕竟,他们只要拖延时间就行。 灵气复苏日渐加深,时间并不站在我们这边,为了护住大本营蓬莱仙山的万灵阵,他们极有可能会采取这种消极防御的战略。 你想想,要是燕京,临安那样的地方,弄出两个万灵阵来,一旦启动,就能造出多个灵气区域。 那些蓬莱老鬼们,在那灵气区域中,就如真正的仙人一般,难以对付,更难击杀。” 他摸了摸手中剑玉,说: “虽然也有办法应付,但他们要是真这样一搞,咱们就得到处跑着灭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仙山的万灵大阵启动。 而且这事,坦白说,我觉得,咱们能想到的,蓬莱那些老鬼,早几百年就想到了。 也许,临安城中,早就有万灵阵架设完毕了。” “照你的说法,咱们还得去临安。” 张岚说: “本少爷可不想去那地方,那里不是咱们的主场。” “咱们不用去。” 沈秋摇了摇头,说: “临安那边,已经有咱们的人了。 刘卓然,还有花青,他们要做的事,和咱们要做的事,是一致的,这次的太行事,我也打算把他们两也叫过来。 正好聚在一起,商议一下以后的行动。” “对哦,咱们也有帮手的。” 张岚摸了摸下巴,他说: “艾大差和桐棠巫女,还有苗疆蛊师,都是咱们的助力。” “你想得太简单了。” 沈秋睁开眼睛,对张岚说: “你听到艾大差之前走时,托小铁转告的话了,他和巫女相信张莫邪,但不代表着他们相信我们。 咱们得先做出点成绩,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再说了,巫女的巫蛊道那边,那是你老爹留给咱们的底牌! 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轻易动用,一旦被敌人发觉,底牌也就没用了。” 张岚点了点头。 他说: “所以,这一次太行事,就是关键咯?” “对!” 沈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上,被张岚弄出的,足以以假乱真的老人斑,他说: “这次若是能钓到一条大鱼,之后的事,就都好说了。” “给。” 张岚将一顶银灰假发,丢给沈秋,他吐槽说: “你断了发,自己是爽快了,现在易容却更麻烦了。你这头发,还是留起来吧,既然以后行走江湖,大都要靠易容术,留着头发,就方便多了。” “不留。” 沈秋将那假发扣在头上,他说: “和过去都告别了,还留那烦人的东西干什么,我喜欢现在的我,感觉像是回到了十八岁一样,全身都是干劲。” “沈大侠。” 张岚眨着死鱼眼,对沈秋说: “你今年贵庚啊?” “呃,十八岁...” 沈秋撇了撇嘴,他扣上黑色斗笠,说: “别纠结这个了,我去干活了。” ------------ “哐” 河洛帮囚室的大门,伴随着帮众的惨叫声,在黑夜里被整个击碎开来,这动静,惊得囚室里的囚犯一个个跳起身来。 这个时代,朝廷昏庸无能,对于河洛帮这样的大势力做事,根本阻拦不得。 私设个牢狱,对于江湖大派而言,都是家常便饭。 当然,河洛帮在洛阳行事方正,不做欺压良善的事,所以这河洛帮的大牢,其实就相当于洛阳城的官府大牢。 关在这里的,除了作奸犯科的恶徒之外,也多的是江湖匪盗。 在影影幢幢的黑夜里,这些囚犯听的殴斗惨叫声,又模糊看到那些帮众被一个个打飞出去,便以为是绿林好汉前来劫狱,便聒噪起来。 确实有人劫狱。 但不是为他们这些人渣来的。 “砰” 囚笼最深处,一道隐蔽牢房的门,被一拳打飞。 在砖石四溅,狱卒呜咽中,一个弓着腰,抽着烟,带着斗笠,留着乱辫的老头子,慢悠悠的走入牢房中。 他看着眼前那个蜷缩在草席上,一脸死寂的年轻人。 他咳嗽了几声。 在辛辣烟气飞舞里,这老头对那年轻人说: “华山派,车华,老夫千里迢迢,从金陵赶来,这会累的老眼昏花,没救错人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11.正派高人何忘川 洛阳城外,黄河渡口。 最近几日下了雪,让夜色寒冷,但还没到能冻结河水的程度。 这会正是一晚中最黑暗的时候,不过有月色照明,又有雪地反光,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上次北寇攻打洛阳,将黄河渡口的驿站毁掉了,这驿站很快被重修,但这些时日里,却无人驻守。 在本该空无一人的驿站院子里,这会生了团火,火光不大,但照明足够。 车华坐在火堆边,只穿着肮脏的单衣,身上还有血痕伤口,似是感觉冻得难受,有些瑟瑟发抖。 但这年轻人此时的状态却不对劲。 他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火堆,没有焦距。 一张消瘦脸上,尽是死寂,明明是个年轻人,却显得暮气沉沉,坐在火边,就好像是被打断了脊椎一样。 甚至不如对面那个老头子坐的安稳。 “唰” 一张毯子,被丢给车华,后者反应似乎慢了一拍,想要伸手去接,却只能任由毯子,落在脚边。 火光映衬下,他伸手捡起毯子,盖在身上。 这表现,让对面那个把他从河洛帮牢房里救出来,又扛着他飞跃过城墙,在夜中疾行十几里的老头非常不满意。 后者抽了口烟,吐出一缕烟气,咳嗽着,问到: “你这年轻人,老夫之前还听说,你有胆量刺杀那沈秋的家人,本以为你是个一腔热血的好后生,现在看你,却是失望的很。 你若是这样,那老夫还不如不救你,就任你死在那牢房里算了。” “感谢大侠相救。” 木头一样的车华,这会才抱起拳头,对老头拱了拱手。 声音沙哑,毫无精气可言。 这是个绝望的人。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绝望的气质,不需要敏锐的眼睛,都能感知的一清二楚。 “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那老头摘下斗笠,露出了半边脸,布满老人斑,一头灰白的乱辫,手里抓着烟锅子,目光并不浑浊,眼瞳黑色,有点灰蒙蒙的感觉。 初看去,像极了一个关中老头。 “知道。” 车华借着火光,看了一眼对面的老头,他说: “英雄会前,听说过老丈的事情,老丈乃江湖奇人,在洛阳城中游玩一番,选了四个年轻人,传授了武艺,便飘然而去。 老丈,应该是那位何忘川大侠吧?” “嘿,有点见识,你这后生不错。” 何忘川嘿嘿一笑。 他盘坐在火堆边,看了一眼头: “但你说得好听,还是改不了你做的事,老夫问你,你为何不去圣火山找阳桃复仇,却要加害瑶琴姑娘?” 车华沉默了片刻,跪在那里,脸上尽是愧疚,他十指紧握,放在身前,哑声回答说: “我现在想来,我做那错事,大半是因自己心智不坚,行差踏错,怨不得旁人。 但还有一小分,源自那隐楼之人的蛊惑。 当日,襄阳隐楼被沈秋大侠破了,那些残兵败将憎恨沈秋,却找不到河洛大侠,无力报复,便利用我心中邪念,做出伤害之事。 我被他们利用了,但老丈说得对,哪怕有千般缘由,我做错了事,就是不能更改的事实。 今日老丈询问,也让我心中懊悔。 既是自己做错,便要认错伏法,今日就在老丈眼前,偿还了这错漏。” 说着话,车华跪坐在火焰前,拿起一块石头。 他将自己的左手,放在地上,火光摇曳中,他看着眼前颤抖的手,下一瞬,似是下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举起石头,不留力气,便砸向自己的手指。 “啪” 一道气劲打来,将车华手中石头打飞出去。 又有光芒闪过,一把短刀,正插在车华身前三尺的地上。 “既做了错事,便要寻得苦主原谅,我听你所说,似有道理,但人言这事,老夫不信。” 何忘川轻声说: “你说你知错了,便让老夫亲眼看到你的悔意。 你以后还要握剑,不能砍了整只手,但你车华心中有恨,如戴枷恶虎,咆哮伤人,此后若不能断去恶念,这等错事,还会发生。 就断去小指,引以为戒吧。” 车华听闻何忘川所言,觉得甚和他心。 抓起短刀,在火光摇曳中,毫无犹豫,一刀砍在左手小拇指上,血光四溅。 他身体都在颤抖,十指连心。 今日之痛,便是告诉他这个道理。 以后每次看到断指,都该知道,心中心魔不去,会带来何等下场。 “好!有胆气。” 何忘川丢来一瓶金疮药,看着车华虽剧痛,却咬紧牙关,不发一声,便知道这年轻人骨子里却有股执拗。 不是那等偷奸耍滑,只会耍嘴皮子的人。 可堪一用。 他摸着胡须,看着车华将断指丢入火中,又看着他将金疮药涂抹在伤口。 待伤口不再流血后,老头抽了口烟,这才慢悠悠的说到: “之前说了两个缘由,现在对你说第三个。老夫需要你帮我一事。” “老丈请说。” 车华脸色惨白,但断了指,心中心结也被解开一丝,似心中又有希望,他跪坐在那里,语气沙哑的说: “但凡在下能做到,便绝不推诿。” “你肯定能做到。” 何忘川叹了口气,他看向远方夜下黄河奔流,轻声说: “老夫方才说了,老夫与任豪乃是至交好友,也知道我那好友,在临死前,将沈秋选做衣钵传人。 但世事难料,现在沈秋走了条不正不邪的左道之路,实在让老夫心下悲怆。 老夫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好友弟子就这么沉沦下去。 车华,你可知,沈秋为何要与隐楼为难?” “我不知。” 车华被隐楼诱惑着来刺杀瑶琴,这会心里本就满是悔意,连带着对隐楼这个中立组织,也再无好感。 他对何忘川说: “但想来,河洛大侠对付隐楼,必然有他的道理。” “老夫明白告诉你。” 何忘川压低声音,说: “隐楼不是什么好东西,任豪生前,也在追查这事,老夫是知道的。 任豪身死,也和隐楼有几分关联,老夫暗中查看过,现在就告诉你,当日狙杀任豪的那几个人,就来自隐楼之中!” “这...” 车华一时间满脸愕然。 他虽厌恶隐楼,但却不敢去想,这屹立江湖几百年的组织,竟真的有如此黑料。 “你信不信,无所谓。” 何忘川摆了摆手,他对车华说: “第三件事,老夫便让你代表老夫,老夫得知他在做一件针对隐楼的事情,去寻沈秋,劝他一番,若能劝回正道,自然最好。 若是劝不回,你不妨帮他一帮。 待你做完这事后,老夫便有武艺功法授予你,助你重建华山派。” 这江湖奇人站起身来,从袖中丢出一物。 “拿着这个,沈秋不会伤你。” 车华接在手中,借着火光,看到那是一枚雕刻着五龙飞舞的玉牌,江湖中只有五龙山庄才有这玩意。 若说之前,车华对何忘川还存了几分警惕。 在见到这盟主亲传的玉牌后,心中便再无一丝怀疑。 待车华抬起头时,这驿站院子中,已没有了何忘川的身影,车华甚至感觉不到,那奇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抓着玉牌,扯着嗓子喊到; “老丈为何不亲自去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夫也想去,可惜,世事不尽如人意。去吧,老夫会暗中保护你的。” 何忘川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一丝无法释怀的遗憾。 实际上是,他编不出理由圆这个慌。 干脆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让车华自己脑补去吧。 ---------------- “他行不行啊?” 洛阳城外夜色中,距离黄河驿站几里之外,张岚抱着猫儿,看着落在身边的沈秋,他满脸狐疑的说: “这人可是之前刺杀过你老婆的,你就这么大度?若是本少爷,定要把他挫骨扬灰的。” “我也恨啊。” 沈秋收起斗笠,语气平静的说: “所以把他拉进这事里,若有命活下来,亲眼看蓬莱之事,便能成可用之人,若没命活下来,便是给我老婆出口气。 这人,其实还不错。 最主要的是,他和隐楼有仇,而且背景干净,就算出了失误,也不必担心会打草惊蛇。” “你到底要让他干什么?” 张岚问到。 沈秋看着太行山的方向,他轻声说: “蓬莱不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12.礼物 左道江湖入江湖12.礼物燃烧的营地里,尸体到处都是,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在火焰熊熊中,被弄出了更可怕的味道,直冲鼻孔,让人几欲不能呼吸。 摇曳的火光中,山鬼握着书,看着跪在自己眼前,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北朝人。 他叹了口气,指着那几个字,对那吓傻的家伙说: “这几个字,念‘道、器、承、影’,我知道它们怎么读,也大略会写,却不知它们连在一起的意思。” “你这几个字的念法,你,可记住了?” 山鬼对被吓坏的北朝人说了一句。 那姿态,就像是青青教他识字时的姿态。 面对山鬼的询问,那死里逃生的家伙连连点头,跪在地上,对山鬼不断磕头,他说: “大侠,我记住了。” “嗯,记住了就好。” 公孙愚后退一步,收起收本,左手握住身后的剑柄。 那跪在地上的家伙知道自己要死了,便嚎叫一声,转身冲出去,跑的踉踉跄跄,试图躲避死亡。 但... “嗖” 风从背后吹起。 他愕然的低下头,就看到一把形状古怪的黑剑,自后心穿入,自胸口穿出。 鲜血顺延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软的倒在燃烧的营地中。 在弥留之际,他看到山鬼站在他身边,用认真的语气对他说: “下了地府,找个有学识的冤魂,帮我问问这几个字的意思。” “若你化为厉鬼,向我索命,便更好,便来吧,顺便带来我想知道的。” 处死了最后一个北朝贼子,山鬼收起剑,就要离开这片死亡之地。 但走出几步,山鬼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之前被杀死的持斧者,歪着脑袋想了想,便走上前,从那尸体手腕上解下一个精致的暗器手环。 又把脚下的两把沾了血的手斧拿起来看了看。 如果他没记错,沈秋最近就在练习武功,而且好像练的刚好就是斧头,山鬼借着火光看去。 这两把斧头入手并不沉重,约有1、2斤的样子。 开了双刃,一头大,一头小,手柄挺短,握在手中,平衡性极佳,还能做飞斧使用。 在火光下寒气森森,一看就是上好的杀器。 只是沈秋那16岁的小身板,也不知能不能舞得起这两把斧头。 一想到自己和沈秋还有个约定,那无知者要接住自己一剑,几乎不可能。 但自己手握神兵利器,这把黑剑自他捡到以来,可谓切金断玉,还未有败绩。 让沈秋拿着砍柴斧接自己一剑,太欺负人了。 山鬼眯起眼睛。 他不想占沈秋便宜,那家伙还教他读书习字,自己记忆里,小时候,村子里的夫子说过什么君子什么的。 自己也许不是君子,但... 片刻之后,公孙愚从林中牵出一匹马,那是在混乱中逃走的几匹战马之一。 他将两把斧子,和从营地里找到的米粮以及备用的衣物装在马兜里,翻身上马,抓起缰绳,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中。 这一次离家已有5日,这北朝贼寇也已经有退离之象。 该回家了。 一夜过去,凌晨时分,十几个黑衣人聚在被焚烧一空的营地里,那位手扶单刀的都统大人蹲在地上,在他眼前,是自己心腹之人的尸体。 但已被焚烧,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都找不到了。 “入他老娘!” 都统大人低声骂了一句。 他心里烦躁不堪。 这队人马不是第一批被山鬼袭击的人,自己已经加派了人手,避免人数较少,遭遇山鬼而被屠杀。 但即便是加了一倍的人,面对那神出鬼没的山中厉鬼,居然还是惨败致斯? 都统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给同伴收尸了。 这寻找仙家遗物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自己这一方惨死在太行山里的人,已经有40多位。 这种恐怖的折损率,已经让这黑衣卫众人有了退却之意。 说到底,他们乃是北朝朝廷心腹,就算要死,也该死在和南朝的战争里。 为了通巫国师的一纸命令,为了一个虚无漂亮的仙家遗物,就跑来太行送死。 这也太不值得了。 都统站起身,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上前为同伴收殓尸体。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后下属们蠢蠢欲动的心思,他闭着眼睛,背负着双手,沉思了片刻,便下定决心。 “再寻三日!若没有结果,我们便退出山去。” 都统大人带着面具,看不到脸,但他的语气已经阴冷至极。 “我等为这劳什子遗物已牺牲至此,40多条好汉子的命埋在这太行山里,想必就算是国师大人再如何执拗,也该满意了吧。” ------------------- 沈秋在梦中。 他正与山鬼幻影对抗。 当然,说是“对抗”,有点太抬举沈秋了。 只是单纯送死罢了。 就算是真气爆发,他也伤不到步伐诡异至极的山鬼,每次都是对方一出剑,自己就倒下了。 接连两次这样,未免让人有些气馁。 但沈秋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盯着眼前已经淡薄到极致的山鬼幻影,脑海里尽是前两次山鬼挥剑的回忆,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着砍柴斧上前一步。 山鬼被惊动。 公孙愚如鬼魅般上前两步,左手抬起,秋风拂面... 就是现在! 沈秋矮下身体,险之又险的躲过剑锋滑落的轨迹,又在回身时用砍柴斧抵在身前。 “铛” 一声脆响,沈秋被击退数步,山鬼如鬼影窜动,落入他身侧,第二剑来袭,沈秋不闪不避,任由剑刃划过脖颈。 山鬼的幻影在挥剑之间悄然散开。 沈秋死了。 但他也挡住了山鬼的第一剑,这就达成了和公孙愚的约定。 沈秋是耍了个小聪明。 前后六次和山鬼幻影作战,他注意到了,山鬼虽然身形鬼魅,剑法高绝,但他用剑的起手式很固定。 永远都是左手抬剑,向下斜斩。 六次对战,六次皆是如此。 要么,山鬼学死了剑法,不懂变通,但从公孙愚杀人的干脆利落劲来看,这个可能性不大。 所以,山鬼应该只是养成了习惯。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 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长久养成的习惯是不会突然改变的,再加上,山鬼还是个左撇子。 寻常人用剑,都是右手持剑的。 这一点沈秋在第一次见到山鬼时,就已经发现了,当然也不排除山鬼的剑法就是左手剑。 听青青说,江湖中也有左手剑法,而且普遍比右手剑法更厉害一些。 “失误了,本来该仔细观察他握筷子的动作的。” 沈秋拍了拍脑门。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山鬼应该最近几天就会回来,那时便是履约之时了。 “师兄,师兄快起来!别睡啦!” 就在沈秋思索的时候,青青兴高采烈的尖叫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沈秋别过头,就看到青青正得意的举起左手,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正扣着一个精致的黑色手环,有发射口,还能看到机簧之类的东西。 “看!山鬼大哥给我带了礼物呢,说是给我防身用的。” 青青丫头指着门外,对沈秋说: “他还给你带了兵器回来。” “哦?” 沈秋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他和山鬼的关系都好到可以互送礼物了吗? 这是,攻略度过50%了? 在青青的催促下,沈秋下了床,穿好鞋子,走出了房门,就看到在山坡上,拴着一匹黑马,山鬼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书。 在他脚边,放着几袋米,一些果子,几套黑色长衫,还有两把手斧。 “哟,这一趟收获颇丰啊。” 沈秋笑着走向山鬼。 后者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拿起书,指着书页上被圈起的几个字,用沙哑之声问到: “这几个字,什么意思?” “嗯,让我看看。” 沈秋接过书,这本书明显被翻看了很多次,褶皱明显,他看着山鬼圈起来的几个字,他说: “道器承影?” 沈秋的目光猛地的一跳,然后落在了山鬼手边的黑色长剑上。 他想了想,解释到: “承影,应该是一把剑的名字,我听闻,承影是古代名剑之一,据说剑成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所以起名为承影。” 这是沈秋现代的记忆,现代社会什么十大名剑之类的玩意早就泛滥了。 他按照记忆说到: “据说承影挥起时,只有剑影而无剑光,有影无形,乃为刺客之剑,而道器嘛,应该是指道家之物,形容它颇有灵气,或者颇有道意。” 沈秋说话间,就看到山鬼的目光,也落在了手边黑剑上,在他抬起头时,正好和沈秋带着笑意的双眼对视在一起。 山鬼猛地扭过头,就好像是内心的什么秘密被发现了一样。 这个动作让沈秋嘴角泛起笑容,但一闪而逝。 他猜对了。 山鬼在学习之时,似乎也在自己探索某个秘密,而且那个秘密,应该就和他手里的剑有关。 “那个,今晚午夜。” 沈秋偷偷看了一眼在身后不远处,玩耍着手里的精致暗器的青青,他压低声音,左手放在山鬼肩膀上,轻声说: “我会赴约。” “嗯?” 山鬼抬起头,看着沈秋,片刻之后,他哑声说: “你躲不过的,会死!” “那便是我的事了。” 沈秋抓起手边的手斧,挥了两下,他对山鬼说: “若我死了,你便替我将青青送回苏州,如何?” 山鬼不再理会沈秋,他看着书,在几秒之后,轻声说: “可。” 得到了山鬼的保证,沈秋抓起两把手斧,提着那玩意走向自己的房子。 这两把斧头颇为合手,但对于16岁,还在长身体的少年而言,还有些偏重,长时间挥舞肯定会快速耗尽气力。 若不是沈秋这几日,在练功之余,一直专注打熬气力,又有真气加持,恐怕舞上一分钟就足以让他力竭了。 毕竟,斧头这种武器,自古以来,都是非猛将不能用的。 但有了两把斧头,总算是让路不羁传下来的黑风斧十八式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沈秋也不需要再一手握斧,一手掐手决那么尴尬了。 说起来,难怪这侠客们舞剑的时候,总要掐个剑诀之类的。 他也是实战时才明白,打架的时候,一手飞舞,一只手空着不知道干啥,确实挺尴尬的。 沈秋握着两把手斧,关上门,躺在床上,再次入梦。 在他梦中,山鬼的幻影已经再次成型。 在今晚午夜到来之前,他还有三次体验山鬼剑术的机会,但愿那家伙这一次下山时,没有突然顿悟,从而改变剑术起手式吧。 当晚,青青抱着山鬼大哥给的礼物睡着之后,沈秋用冷水洗了个脸,提着两把斧头,在漫天星光中,走到了山坡最上方。 山鬼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夜风飘飘,借着月光,能看到山鬼站在山坡上,背对着沈秋,似乎在眺望远方。 他脸上带着鬼面,黑色头发在身后飞舞,左手握剑。 月光之下,那把黑色长剑就像是真如没有剑刃一般,只有一道比夜更漆黑的剑影流转。 道器承影。 沈秋不知道这把剑到底来自何方,但从之前的经历来看,这把黑不溜秋,外形独特的剑,绝非凡俗之物。 这太行山鬼,也是有大奇遇之人。 “你来了。” “嗯。” “我想你应不会来,也不该来。” “我有我的理由。” “理由?比命更重要吗?” “不除去心障,只怕生不如死。” “心障?心魔的意思?我是你的心魔?” “不,你不是。” 沈秋握紧了手中利斧,他说: “但你可以帮我除掉心障。” 山鬼不再说话。 他看着眼前的沈秋,这人站姿古怪,下盘不稳,手臂无力,气息虚浮,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但比起他初见沈秋时,却又恍如隔世。 那时的沈秋,只是个不通武艺的废物。 但今日,他已是一名武者。 哪怕只是刚刚入门,但他身上却真有一股经历生死磨难才有的气息,那双眼睛,比之初遇时,已然点亮光彩。 就如烛火初燃。 火焰虽弱,总能照亮一缕黑暗。 这才多久? 半个月都不到吧...这世上,真有这般擅学武者吗? “进招吧!” 沈秋大吼一声,调动真气,挥动双斧,冲向衣角飘飞的山鬼,后者不闪不避,在沈秋踏入二步剑围时,山鬼抬起左手。 斜斩! 秋风吹起,青草晃动。 山鬼已无数次见过这样的场景,他内心早已没有波澜,他已经看到了沈秋死于承影剑下的场景。 那斧头,可挡不住这把承影剑! 但... “铛” 沈秋推动体内真气,险之又险的错过剑锋。 就像是演练了无数次,转身就将双斧交错着抵在身前。 而公孙愚更是如配合他表演的舞者一样,让那剑锋就那么精准的点在了交错的斧刃上。 “啪” 沈秋被长剑附带的力量击退两步。 他气喘吁吁。 在梦境里面对公孙愚是一回事,在现实里直面山鬼,那是另一回事。 只是眨眼之间,但却如在生死边缘走过一圈。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呆立的山鬼,似乎感觉到了山鬼的诧异。 在月色下,沈秋咧开笑容,对山鬼说: “我挡住了!公孙兄。” “你...” 山鬼看了看自己的剑,又看了看沈秋,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维持沉默。 几息之后,他收起承影,走下山坡。 “收拾东西...” “明日下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13.鸽子 “夫君?沈秋?你还好吗?” 沈秋在那林间幻梦中穿行,自由自在,就好似化身一只山间灵猿,好不快乐。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瑶琴担忧的声音唤醒,他眨了眨眼睛,看着身前抱着落月琴的娘子,便问道: “我,呆了多久?” “我弹完琴曲,已有半柱香了。” 瑶琴见夫君一脸迷茫,便掩嘴轻笑,她抚摸着手中宝琴,轻声说: “夫君这下不必担心我的安危了。 这宝琴,不用真气也能用,只是无法以音刃伤人,但对我而言,只是这琴曲意境在,便可保无忧。” “嗯,确实厉害。” 沈秋点了点头,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 他挽着瑶琴纤腰,轻声说: “我知你心善,但以后啊,还是要多练习一下杀伐之音。” “宝琴虽好,但两年之后要还的。” 瑶琴有些不舍的抚摸着落月琴,她说: “这琴,确实是所有琴师梦寐以求之物,一旦拥有,别无所求,是妾身贪心了。” “倒也不必这么说。”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看着身后莽莽太行,豪气勃发。 “两年之后,若夫君还不是那阳桃的对手,这场和蓬莱的仗,咱也就不用打了。” 傍晚时,沈秋提着木箱,与山鬼一起通过那山坡后的峭壁,下入太行仙门的遗址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到达这里。 沈秋也算见多识广,去过五仙秘境,玄冰铸就的朔雪宫,乃是仙家风物。 眼前这剑门秘地,和朔雪宫相比,太寒颤了,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洞,也如天然溶洞一般。 “大哥。” 见沈秋过来,坐在石头上调息,穿着天罡甲,如黑甲怪物一般的小铁也站起身来,沈秋对他点了点头,说: “其他地方,都寻好了吗?” “嗯。” 小铁说: “这里和天目山那边很相似,从这石室向外,山中溶洞四通八达,如蛛网一般,这几日,我与山鬼大哥在其中走了几趟。 除了这里之外,在溶洞外围,还有好些石室,那里才是主体,里面有很多仙门留下的石壁。 上面都是武艺,丹法,还有些仙术秘册的入门学识。 我们还找到了一些存放于此的零散丹药,几个丹炉。 上好兵器也有,但品质,比蓬莱放出的那些宝刃,都要差一些。” “这就够了。” 沈秋摩挲着胡须,说: “对于江湖人而言,这样的收获,已经堪称秘宝。但想要钓上大鱼,这么点东西还不够。” “那个就够了!” 山鬼指向石室尽头的照影石壁,他说: “那石壁后方,还有空间。” “就和五仙秘境一样?” 沈秋走向那刻画着惊鸿照影剑的石壁,他伸手拍了拍那严密合拢的巨石,又将剑玉靠近那石壁。 在感知到剑玉抖动后,他对身后人说: “石壁有灵气残留,而且看这样子,数目还不少。这里的布置,与五仙秘境和朔雪宫的分别极其相似,仙家秘境和凡俗秘境是分开的。 只是,兄长,你知不知道,这石壁之后到底有什么东西?” “看这里。” 山鬼弯下腰,指了指石壁前的石棺,下方那张莫邪留下的绘刻打油诗,就好像某某人到此一游的恶趣味一样。 “啧啧,年轻时的张教主,果然很嚣张啊。” 沈秋看着那行字,他说: “看样子他应该是打开过石壁,又关上了,若他都觉得石壁后的剑影凶险的话,那么,咱们现在最好也别主动去招惹。 不过,用作一个坑杀陷阱,这样的强度倒是刚好合适。” 他看着眼前的石壁,眼中异彩连连,一个想法在他心中快速形成。 手中的木箱,放在石头上,咔的一声打开。 在石室中那个已经干涸的,散发着古怪蓝光的水池映照下,木盒中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六枚追命。 艾大差说他下了血本,一点都不夸张。 只看追命内部的精妙构存,就知道这东西做起来有多复杂。 就算艾大差机关天赋惊人,这六枚追命拿出来,基本上也算是暂时掏空了他的口袋。 这便是沈秋敢拿太行仙门遗迹,钓蓬莱大鱼的又一重底气。 如今灵气不存,那些千年老鬼有千般妙法,也施展不开,以肉身武艺对抗,最多就是个天榜上游实力。 并非不可战胜。 “六枚追命...” 沈秋拿起一枚散发着青芒寒光的追命,在手中摩挲着,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照影石壁,说: “再加上太行秘传的夺命剑影,完美的伏击圈已成。接下来,再做点布置,就该把消息放出去了。” 他看着山鬼怀中的承影剑,他说: “只是兄长,你接了承影剑,理应算是仙门传承,就这样把自家传承公之于众,心中是否有愧?” 山鬼摇了摇头。 那鬼面之下的双眼中,毫无情绪波动。 他说: “我是个剑客,是个武者,我身为凡人,乐得逍遥。和这修仙法的剑门,没有丝毫关系。 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这地方留着,是我心结,也是个累赘,若此次能借机毁去,我在太行山中,也能过得轻松些。” “那这剑法?” 沈秋指着照影石壁上的六十四式剑术,说: “也不毁去,就留下?” “留下吧。” 山鬼语气多了丝波澜,他伸手触摸了一下照影石壁,轻声说: “随它去吧,就和我一样,这剑术,有缘者得之。 此事之后,这秘地也就不在,太行仙门最后的痕迹,也会被彻底抹去。谁能学会,带出去,纵使传遍天下,也与我无关。” 眼前的照影石壁,在火光映衬中,投下一缕缕光影,让山鬼似是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景象。 那遥远的就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那时他是个孤胆复仇者。 现在,他有了兄弟,有了家人,有了生活。 在遇到沈秋之后,他有了一切。 山鬼摇了摇头,将那些记忆甩出脑海,收回手指,毫无眷恋的转过头,说: “要打猎,得有香饵,这套剑术,足够引来我弟想要的大鱼了。” “好。” 沈秋也不再多言,他们手中有六只追命,布置的好,干死一个天榜都不是问题。 只是这六只追命该怎么用,还要谋划一番。 “兄长和小铁在此受累一晚,画出这遗址的地形图来。我得出去一趟,算算时间,咱们需要的那只‘鸽子’,也快到了。” ------------- 车华来到太行山的时间,要晚两天。 尽管他出发的比沈秋一行更早,但他孤身一人,又受了伤,还得躲着河洛帮的追捕,待进入太行山时,已经有些疲惫不堪。 他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就那么在太行山外围,点起篝火。 他不担心沈秋发现不了他。 河洛大侠随身的灵兽鹞鹰,已经是武林中的新传说了。 有人认出了那是凤头鹰,便说河洛大侠不是无门无派,人家是墨家传承。 理由也很充分,凤头鹰这种异兽,只有墨家才懂饲育之法。 关于这个传言,墨家人并没有出面澄清。 几乎就是默认了一样,但就算沈秋如今叛出正道,为非作歹,弄的潇湘之地横祸连连,也没有谁敢去质问墨家。 那可是隐藏在江湖中的庞然大物。 车华裹着毯子,坐在篝火边,吃了几个随手摘来的果子,又喝了些水,本打算在此等待一夜。 但长久赶路,让他又困又累,便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然后便被扣在脖子上的冰冷拳套惊醒。 待风餐露宿,身形狼狈的车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如鬼魅一般出现的沈秋。 后者就半蹲在自己身前,火光照亮他半个身体,另外半个,藏在黑夜之中,那带着天机无常拳套的左手五指,正紧扣在他脖颈上。 力道极大,让车华有种窒息的感觉。 他看着那双冷漠的双眼。 毫不怀疑,下一瞬,沈秋便会拗断他的脖子。 河洛大侠,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 毕竟,车华试图刺杀他的妻子。 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很恶毒的行为了。 祸不及妻儿,是正道中人名义上的守则底线,而车华,虽是为寻死而去,但也依然触碰了这条底线。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沈秋看着眼前这枯槁消瘦的年轻人,他哑声说: “还有,我很好奇,是什么驱使你,千里迢迢,跑来送死的?” “我,是,替人,送口信,给你。” 车华艰难的,在窒息般的喘息中,取出挂在手腕上的玉佩,说: “是,何忘川大侠,让我,送口信。” “嘁” 沈秋冷哼一声,车华整个人被砸在地上。 用力之大,带起风声,让旁边快要熄灭的篝火,再飘起几枚火星,而他手中的玉佩,也在一闪间,落入沈秋手中。 后者摩挲着那玉牌,他背对着车华,说: “那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14.天降大机缘 “啪” 黑夜中,篝火燃烧溅起火星,还有木炭剥离时发出的声响,就像是爆竹一样,映衬这浮动的太行夜色更冷清三分。 车华坐在火边的石头上,他被静扰睡意,这会再也睡不着了。 手里捏着半片烤熟的馒头,一边毫无胃口的嚼着,一边打量着放在眼前的木盒子。 沈秋走之前,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这两年里,江湖各处都有秘宝现世,各种幸运儿层出不穷。 车华离开潇湘剑门那段时间,襄阳玄女宗的遗址也是刚刚被发掘,尽管这事被沈秋搅黄了。 最有价值的玄女宗武学精要,也被妖人掠夺毁弃。 但那些强横外功的秘籍,却被幸运的江湖散人拼死带了出来。 数量很多,有三十几册,据说其中有几套绝等武艺,为了争抢这些秘籍,潇湘北部的江湖散人已杀成了一锅粥。 近百人殒命失踪,把好些门派也卷了进去。 那只是玄女宗,传说在六百年前横行武林的大门派,但说到底,也只是江湖宗门,其遗留馈赠就已搅动风云。 而现在,车华眼前的这盒子里放着太行仙门的遗存功法,真正的仙家秘籍,就在他身前几尺的地方。 这才是江湖中人渴望的“大奇遇”。 车华味同嚼蜡的咬着馒头片,火光映衬中,他时不时看向那盒子。 尽管何忘川大侠承诺,在事情结束后,他会给车华上好武艺,来重建宗门,但他所求之事,如今看来已经很难完成。 沈秋大侠打定了主意与武林正道为敌。 车华是劝说不来的。 他尽力了,但没有一个好结果,这不是他的错。 如果此时,有一份仙家秘籍在手,哪怕华山派传承已断绝,重建山门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只要和五龙山庄开宗仪式一样,把事情传出去。 便有的是走投无路,又渴望出头的散人们会来凑热闹。 再择优而选,用心经营,最多十年,华山派便能浴火重生。 这样想来,也许现在带着木盒离开太行,才是最优解。 没什么风险,沈秋大侠也说了,这秘籍是替任豪盟主达成诺言。 也许,这是自己应得的? 一个念头在车华脑海里盘绕不休,让他的眼光也充满了疑虑忧思,待馒头片吃完后,他坐在火边,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将那木盒抓在手里。 似有两条路,在车华眼前的火光中分开,就好像是,在历经惨事,在做错了事后,老天爷又给了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老老实实的完成自己的承诺,等待他人施舍。 还是,抓住眼前的机会。 他抚摸着怀中的盒子。 这似乎是一条捷径。 十几息后,车华长出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来,将盒子放在篝火另一侧的石头上,自己又回到了篝火边,转过身,不去看那盒子。 盘坐在火光边缘,五心向天,开始调息真气。 自己已经做错过一次了。 再犯错,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不错啊。” 五十丈之外,张岚站在大树枝上,眺望着远方那火光,他似是融身于黑夜之中,屹立在树枝上。 不使枯枝摇曳,更没有引动一丝声响。 他对树下盘坐在满地枯叶中的沈秋说: “那小子看着有些心动,但他没学,看样子是真心悔过。” “学不学,无关紧要。” 沈秋闭着眼睛,回答说: “义坚在洛阳已经做好了准备,张屠狗麾下的乞丐们,也已经摩拳擦掌,只待车华回去,这消息便能传遍天下。 我倒是希望他学了那仙家武艺,这样一个活生生的证据,由不得那些江湖人不动心。” 张岚坐在树枝上,说: “以车华那三脚猫功夫,又身怀重宝,消息一旦传开,运气不好,可真没命了。” “行走江湖,不都是用命在拼吗?” 沈秋语气温和的说: “况且,是他车华自己跑来说要赎罪的,也没人逼他,大男人,既说了誓言,就要做到。” 张岚点了点头,他看着远方那团火光,说: “此番大事,若车华不死,华山派复兴有望。”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车华正睁开眼睛,就看到穿着一袭白衣的张岚公子,抱着猫,如幽灵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眼前的树林前。 那公子笑眯眯的,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来。 车华抱起那木盒,跟在张岚身后,往太行山深处行走,他轻声问到: “张公子,沈大侠到底需要车某做什么?” “简单。” 张岚抱着猫儿,语气温和的回答说: “他不是告诉你了吗?记住这条通往太行遗迹的路,拿几样东西回去,去找隐楼,把遗迹现世的消息,传遍天下。” “那你们的行踪吗?” 车华抱紧怀中木盒,从沈秋之前的行动,他隐约能感觉到,自己传出的这个消息,又会引来一场横扫江湖的腥风血雨。 他的犹豫,被张岚感觉到。 惜花公子回头看着他,笑眯眯的问到: “怎么?觉得自己是在助纣为虐?你想的是,我们是要把那些江湖人骗到太行杀光? 别傻了,杀光他们,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再说了,杀那么多人,多累啊。” 张岚哼了一声,说: “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鬼敲门? 车少侠,你都走到这一步了,容不得再犹豫了,本少爷不如沈秋那么能说会道,但本少爷觉得你这人还有救。 用心做事吧,若最后时刻,你还能活下来,本少爷保证,你会为自己所作所为,感觉到自豪的。 咱们所做之事,可比什么铲奸除恶的大侠,厉害多了。” 说完,张岚停下脚步,他摩挲着下巴,回头看着车华,几息过后,他对车华说: “不过在这之前,本少爷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你,怕疼吗?” ------------ “啪、啪、啪” 深夜之中,临汾城里,急促的敲门声,惊动了此处隐楼的伙计。 他打着哈欠,上前去打开门。 全天营业,这是隐楼的规矩。 虽说临汾分舵,比不得大城市中人员齐备,但作为遍布天下的隐楼的一分子,该守的规矩,是不能乱的。 只是伙计一开门,就被吓了一跳。 “噗通” 一个全身是血的人摔入门中,在门框上留下了鲜红的血手印,暗淡烛火映照下,让那血渍吓人的很。 “大侠,大侠?你还好嘛?” 伙计赶忙俯下身,想要把这个重伤的人抬起来,却被对方一把扣住手腕。 在他手中烛火照应下,露出了一张沾满血污的脸,脸颊下似是被刀划了一道,伤口狰狞中,正有鲜血流出。 配合那狰狞的眼神,就像是恶鬼自黄泉爬出,这会又是午夜,自然把这伙计吓得够呛。 何种志怪故事在脑海里回荡开来,让他全身颤抖。 “沈秋在太行!” 那人哑着声音,语气痛苦的对隐楼伙计说: “妖人寻见了太行遗迹,欲学仙家武学,搅乱江湖,不能让他得逞,消息送出去!找正道大侠,斩妖除魔!” “嗷” 一声锐利的鹰唳声,在夜色中响起,让那趴在地上的伤者猛地回头,双眼中尽是一抹恐惧。 “拿着它,去!传遍江湖!” 那人挣扎着起身,将一样带血的东西塞入伙计手心,也不再对他多说什么,转身爬起来,扶着墙根,踉跄着冲入黑夜里。 那伙计身形颤抖,看到黑夜中有黑影一闪而逝,就如夜中蝙蝠掠食,悄无声息的划过夜空,正朝着那重伤的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砰” 伙计急忙关上门,灭掉灯,气喘吁吁的抵在门后。 他感觉有阴风阵阵,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又低头看去,被塞入他手里的,是一册卷起的书,还有染血的一枚断玉。 他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门外正在发生什么事情,更不敢去看那被血渍浸润的书册。 拖着有些发软的腿,踉跄着冲上二楼,推开了掌事的房门。 小半柱香后,几只隐楼驯养,用来传递消息,如雨燕一样的鸟从黑夜中飞起,飞向四面八方。 十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也从这分舵中跃出,往黑夜城中搜寻。 临汾城并不大,相比洛阳这样的城市,就是座没什么特色的小城罢了,隐楼在这处分舵的高手,武艺也低劣的很,就是人榜前列水准。 但今夜这事,牵连太大,由不得他们迟疑太多。 十几人在城中搜寻,占着熟悉地形的优势,很快就寻得了打斗痕迹,顺延着暗巷一路飞驰。 在破旧的商铺前方,街道之上,暗淡月光下,他们看到了带黑色斗笠,手持长刀的人,正将刀刃刺入那倒地的伤者胸口。 后者抓着把剑,试图反击。 但却被行凶者一脚踹开。 “砰、砰” 两枚爆弹落地,升腾起剧烈浓烟,十几个黑衣人闪入其中,两人带着那伤者冲出烟雾,剩下的人以命搏杀。 手段差的太多。 十几息后,提着刀的沈秋,自烟雾中走出,血滴从刀刃上滑落下来,在他身后街道上,血泊之中,残尸遍地。 还有血红的脚印不断印着,让人心头发寒。 在他身前,临汾隐楼的掌事抓着刀,挡在路中央。 在他身后,最后一名高手,正扛着那伤者,往城外飞掠,几个起落,便离了这条长街。 “尔等还真是喜欢找死,蓬莱给尔等多少买命钱啊?” 冷冽的声音,在街上回荡。 那掌事心中畏惧,咽了咽口水,也不答话,拖着刀,主动朝沈秋合身扑来,后者不闪不避。 在刀刃砍来时,手中摇光向前挥动。 雪亮刀光,一闪而逝。 沈秋的斗笠黑纱,被风吹起,咔的一声,摇光归入刀匣。 在他身后,那持刀砍来的掌事,已从腰腹被一分为二,切口平滑的如被斩断的竹枝,躯体在上下分裂中化作齐整的数团。 鲜血流的到处都是,破碎的内脏都淌了出来。 沈秋仰起头,看了一眼被救走的重伤者,伸手将斗笠向下拉了拉。 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转瞬而逝。 半柱香后,耀眼的火光自临汾城中冲起。 被点燃的方向,赫然是那隐楼所在。 在小城之外,夜色之中,那高手纵马疾驰,在他背后马鞍上,捆着那个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伤者。 他回头看去,城中火光如此耀眼,就如黑夜下的杀生道标。 “码的。” 这逃脱的人骂了一句。 语气中都是颤栗。 在目睹了沈秋干脆利落的杀掉同伴后,他也不敢停留,在这让人惊惧的夜色中,带着伤者,往洛阳方向,一路狂奔。 隐楼在附近城中,都有分舵,但实力与临汾分舵差不多,挡不住那煞星的。 只有洛阳隐楼有高手坐镇,只有逃到那里,才有活下来的希望。 按道理说,隐楼这种中立组织,是不该如今夜一般鲁莽行事的。 但无奈,身后这人,带回的东西实在太烫手了。 也太重要了。 黑夜之中,纵马奔行的隐楼人看了一眼身后那人,还有他死死绑在背后的包袱,包袱上已被鲜血浸透。 隐楼人伸手抓了抓,从那包袱里取出一本册子。 这玩意材质非金非玉,如某种兽皮制作,坚韧的很,水火不侵,但现在却被摇光刺穿,连带着这伤者躯体也被刺穿。 “仙家宝物...” 那人借着月光,翻看几页,文字晦涩难懂。 但上面的符记,他不会认错的。 太行山附近的隐楼,自建立时就被上层叮嘱,要在太行附近搜寻仙门遗迹线索,而这书册上的符记,就是那仙门印记。 做不得假。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伤者,从袖中取出瓷瓶,捏碎开,将一丸药物塞入他嘴里,吊住性命。 这人,莫不是找到了太行遗迹,还从其中带出了些东西,这才被沈秋妖人追袭截杀? 大机缘啊。 隐楼高手舒了口气,心中惶恐中,也有一丝振奋的喜悦。 若能将这消息带回洛阳,自己在这隐楼里平步青云,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嗷” 一声鹰唳,打断了这高手所有的幻想。 他猛地抬头,看向夜空,在阴沉黑夜中,依稀能看到猛禽掠空,心中的喜意瞬间就被打灭,就如坠入万丈寒冰里。 沈秋妖人有异兽随身,自己若不抓紧时间逃亡,别说加官进爵,能不能在那等凶人手下留下一条命,都是两说了。 “啪” 马鞭狠狠打在这疾驰的战马屁股上,让战马嘶鸣一声,速度再快几分。 自己有优势! 这附近地形,自己烂熟于心,沈秋在洛阳活动,从未来过山西之地,自己有机会逃出去! 隐楼人定了定心神,便俯下身来,在夜中亡命狂奔。 只是他并未注意到。 在疾驰而过的道路两侧,在萧索黑夜中,山鬼轻灵的身影,正远远吊在他身后,怀中承影并未出鞘。 他也并不是来杀人的。 相反,他还要保护这两个家伙呢,那些精心准备的东西,就是最好的香饵。 想要钓鱼,香饵不落入水中,怎么能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15.临安望气 洛阳城中。 隐楼三层,带着面具的隐楼高手脸色苍白,在房中洗了脸,净了手,眼前水盆里清澈的温水,便成了一盆血水。 沈秋妖人,手段果然高超。 昨夜在黄河渡口接触不到柱香,洛阳隐楼的六个地榜高手,就只剩下了他一个,若不是丐帮大龙头张屠狗接应及时,他自己怕也要死在那摇光刀下。 这河洛大侠,叛了正道后,当真有些魔教人狠辣的作风了。 他给自己伤口敷了药物,正在调养时,便有洛阳隐楼的掌柜,提着那个染血的包袱,走入房中。 包袱放在桌上,被短刀切开,露出了其中散碎的东西。 血染的书卷,破碎的石碑,还有一个浸满鲜血的木盒,以及那只染血的断玉。 “这些都是那车华随身带出来的。” 掌柜将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推散开。 那死里逃生的高手,则伸出手,拿起那木盒,也不顾上面沾满血污,真气流转中,便将其捏碎开。 木盒里,放着一根卷轴般的东西,有精密的暗扣,似是被锁了起来,不得钥匙,便无法打开。 但在那卷轴上,却有古朴篆文。 “鸿影” 这文字,在这个时代,已少有人识的,那高手却精准的念出了这两个字。 “仙门秘传十三卷,包罗万象,只是不知道这是第几卷。” 面具之下,高手双眼中有一抹精光闪过,他将那古朴卷轴放在桌上,又对掌柜说: “消息,能瞒住吗?” 掌柜摇了摇头,低声说: “此番请了张屠狗帮忙,他原是不愿意的,那沈秋和丐帮也有几分缘法,只是迫于正道大义,不得不出手相助。 但那大龙头也是鸡贼的很,在把车华带回城中时,他也拿走了几样东西。” 掌柜语气低沉: “以丐帮的行事风格,再加上他们遍布天下的人脉,太行遗迹现世的消息,怕不出半月,就会传遍天下。 这车华刚到城中不足一个时辰,河洛帮那边就有动作了。 李义坚副帮主亲自带着精锐,夜出洛阳,往太行方向去了。 也不知是想吞掉仙家宝物,还是要去找沈秋。” “呵呵” 那高手语气阴冷的笑了笑,打断了掌柜的话,他从眼前摆放的东西里,取出一块碎裂的玉石,放在手中摩挲,似是在仔细辨认。 几息之后,他说: “河洛帮和沈秋妖人藕断丝连,不必对他们心存幻想,这次行动,想必是要去在惊动天下前,护住沈秋一行。 岂能让他如愿? 你将中原之地,能用的高手都调动起来,再从咱们的渠道,放出消息,组织人手,以捉拿妖人之命,将正道中人聚集。” 高手大人摩挲着下巴,语气阴鸩的说: “河洛帮自诩正道,丐帮自洛阳之战后,也全面倒向正道,有大义在身,他们就算想要维护沈秋,也得好生思量一二。 先把水搅浑,才方便我等暗中行事。” “是。” 洛阳掌事点了点头,他看着桌上的东西,问到: “大人,这些东西,真的是太行仙门的遗存?” “是。” 带着面具的高手看着手中碎裂的玉石,他说: “这东西我曾亲眼见过,乃是仙门嫡传弟子的配饰,仙门灭门后,外人是寻不得的,眼下仙门遗迹出世。 事发突然想要阻拦掩盖,已不可能了。” 他停了停,说: “我要往太行山中去一趟。 若那地方若真还有仙家灵物,这事便非同小可。 还有那沈秋,他手中之物,也是仙山所求,若他真藏身于太行山中,此番便容不得他再逃走了。” “大人还是谨慎些好。” 掌事摇了摇头,他说: “洛阳大战后,河洛帮在中原势力大涨,此地江湖散人皆尽归心,周围宗门力量又有限,根本不能和河洛帮争锋。 大人真要行动,怕要再等些时日。 待这股风吹起,水被搅得足够浑后,再行行动。 还有那沈秋妖人的实力,昨夜一战,大人也受了伤,眼下这情况,得向总号求助,遣更多高手前来。 若是有仙君亲自往来太行,则大事可定!” “确实,强龙不压地头蛇。” 那高手点了点头,他攥紧手中碎玉,又问到: “你说得对,这事得由仙君定夺。但在上报之前,我得问你,你觉得,车华那事,真假可能分辨?” “大人,那车华被咱们救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洛阳掌事说: “断了小指,五脏六腑寒气充盈,心窍都被冰封小半,身上刀伤不下三十处,这样的伤势,必是为取其性命,做不得假。 襄阳隐楼被破后,咱们的人逃出来,蛊惑他行险,车华还算有股胆气,之前确实刺杀过沈秋妖人的爱妻。 但手段不行,被河洛帮抓在牢狱中,折磨的半死。 我使河洛帮中眼线去探查,得知一些消息,据说是有人劫狱,车华才趁乱逃出,他欲尾随再行刺杀瑶琴,却意外发现了太行山之事。” 掌事看了一眼身边放的那些东西,他看着隐楼高手,说: “这事,确有些疑点未知。 但若要我来看,十成七八应是真的,那车华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若咱们真要入太行,寻遗迹所在,还要留他条命。” “可惜啊,灵气不存,搜魂秘法也无法再用。” 高手大人叹了口气,指着桌上的东西,对掌柜说: “这些东西,以最快的速度,送去临安,给仙君过目,请他定夺。” “嗯。” 掌事从房中取出一个精致木盒,将那些东西放入其中,他在忙时,又想起一事,便对眼前高手说: “我听闻,南国有意请仙君就任国师之位,这一国之地,将入我等掌控,实乃大喜之事。” “凡间权势,有何意思?” 那高手却兴趣缺缺,他摆了摆手,说: “得入仙道,才是我们这些人的毕生所求。 南朝之事,已开始推动,我等用心做事,一两年间,便能亲眼看到灵域降下。 到那时,我等也能一窥仙道之妙,超脱生死,方能逍遥自在。老夫我也是刚刚被仙君唤醒,寻得这寻常躯体安身。 既无灵光神妙,根骨也低劣的很。 这次事情若成,我在仙君座下,也有了功绩。” 高手看着眼前洛阳掌事,他说: “太行山中只要真有残存灵气,我等将其带回去,助仙家大事成就,使灵域降生,神魂得修仙法,也免了我夺舍转生之苦。 老夫虽然算不得修仙有成,但既然在这个时代被仙人唤醒,便是天大的机缘,可一定要把握住。 而老夫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你已近花甲之年,人生又余几率春秋?可我想,你应还没活够吧? 越是近死,越是畏惧,此乃人之常情,我辈一心修仙,为的不就是长生不死吗? 你随着老夫用心做事,自然也能得仙君恩赏。 从此脱了生死轮回,方能得永世逍遥。” 那掌事听到这话,眼中也有一抹激动之色,他对高手大人拱手下拜,语气激动的说: “在下必竭尽全力!” “好。” 高手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也曾做过人,他自然也知道,这垂老之人心中所想,说服这些有欲念的人卖命劳作,简单的很。 他摆了摆手,语气平淡的说: “去做事吧。” -------------- 南朝国都,临安城中。 中原失陷,采石矶大战的风波,似乎并未影响到这南朝的心脏区域,这座城依然如以往一般繁华。 街道上人潮往来,一片热闹。 此时虽已是寒冬时节,只是,今年的天象诡异的很。 据说中原那边下了雪,但临安江南这边,却不见寒意,明明已到十一月了,但气温还是如夏日一般,甚至比深秋时节,还要温暖些许。 得了这奇异天象相助,城中青楼花巷的生意好得很,据说最近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花魁评选。 各地的风流人物,齐聚临安,西湖之上,到处都是画舫。 盈盈歌舞,入耳之处,皆是丝竹缠绕,不去看天下大势,这城中景象,当真有种国泰民安的风韵。 只是,城中乞丐越发多了。 这引得临安府令大为不满。 在前几日,便下了文书,要学北朝,将这些四肢健全的乞丐,都收拢起来,送入军中效力,也算是给他们找了个营生。 实乃善事。 不过又有人说,这些乞丐,是要被送去练兵的。 说是金陵大战,南国能赢,都要靠淮南王手中的仙家兵术,现在淮南王虽然死在恶徒手中,但那兵术却保存下来。 赵鸣国主已下了诏书,要循淮南王遗志,练出天下强兵,亲自征战沙场,击破北朝,夺回江山。 总之,这暖风吹的游人醉的临安城里,最近些时日,也是不怎么太平的。 “明明是天下大乱,但只瞧这座城,却好似身在繁华盛世。 这些人,不知大祸临头,还有心情听那些妖艳花魁唱歌,啧啧,真是亡国之兆。” 临安最繁华的街道边,一处五层酒楼最高处,穿着儒衫,做文士打扮的花青端着酒杯,站在窗口。 他还是那笑眯眯的表情,半眯着眼睛,一边啜饮酒水,一边在这高处,向下方打量四周,似是在寻找些什么痕迹。 听到花青吐槽,坐在身后桌边的刘卓然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他手边放着父亲留给他的剑,虽是披头撒发,但有副好皮囊,让他饮酒之时,也有股子潇洒的意思。 “你这半个月,拉着我在临安转了一圈,你说你要寻些踪迹,如今,是找到了吗?” 刘卓然喝了口酒,看向花青。 后者抬起手,示意他先别说话。 花青趴在窗户边,目光顺着这繁华街道,向外看去。 在他这个高度上,小半个临安城都能看在眼中,最妙的是,从这方向看去,在视界边缘,正好能看到南国禁宫。 临安的禁宫,本只是大楚的陪都行宫,自然没有燕京皇城那么威武,二十多年前还失了火,将大半行宫烧毁。 如今的宫殿,是在遗址上重建的。 “据说赵家人重修宫殿时,找的是墨家巧匠,那些墨家人当真有本事。” 花青随手一抛,手中酒杯,就稳稳的落在桌上。 他靠在窗户边,对刘卓然说: “他们在还原被烧毁的禁宫时,已经尽可能的不破坏城中龙气,可惜,那一把火烧的太狠,坏了地脉龙形。 这二十多年里,临安龙气不断逸散,到今日只剩下不足十成之一了。 难怪这南朝风雨飘摇,倒也不只是赵家人不修善业的缘故。” “这是,望气之术啊?花兄还真是懂得多。” 刘卓然也是在仙门中修行过的,他从花青的语气中,便得知他这大半月到底在做什么。 不过他却不关注这个。 他说: “我没学过这个,但我师父...东灵君很擅长望气,说实话,我不怎么相信这些。” “你一心学剑嘛,我知道的。” 花青轻笑了一声,他回望着临安禁宫,说: “其实我也不是很擅长,这望气之说,也并不是我自学的。不过也算是仙法之妙,三千大道之一,能传到现在,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临安城中,龙气快散尽了,最多三四年,这南朝败亡就再也阻挡不了。” 他走回桌边,给自己倒了杯酒,对刘卓然说: “这趟临安之行,什么都没找到。 着实让人失望,这大半个月,咱们走遍城中,也算是为我解开了一些疑惑。这城里有某种阵法,我上次来就发现了。 原以为是蓬莱人的手笔,但现在看来,应该是三百年前,大楚在临安陪都留下的,用于聚集龙气的阵法。 据说大楚建国得了仙人相助,这阵法估计也是仙家遗留,和蓬莱确实没什么关系。” “不过咱们现在还不能走,那位大半月前,突然现身临安的‘国师’,让我很在意。” 花青喝完了酒,将几锭银子丢在桌上,和挂着酒葫芦的刘卓然离了酒楼,两人在街上行走,他对带着斗笠的刘卓然说: “城中阵法,和蓬莱没关系,但那个神秘的国师,大半几率,就是蓬莱中人。” “嗯。” 刘卓然也点了点头,他说: “这些时日,禁宫禁军一直在练兵,我前几日去看过,他们练的兵术,确实有几分蓬莱秘法的味道。 南朝国主对那国师尊崇的很,还要在禁宫旁边,为他修建一座道观居住。” “等等,你说赵鸣在皇城边,修了座道观?” 花青突然停下脚步,他看着刘卓然,说: “那国师的道观,修在何处?” “禁宫东南,五里之外。” 刘卓然回头说: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花青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这大半月寻访,在心中记下的城中地形,于脑海中浮现。 最后在禁宫东南,五里处点上最后一笔。 “生门倒转,死门变幻。画龙点睛,地气逆转,以‘借尸还魂’之法,转动遗留古阵,不但激荡龙气。 还在聚集生灵之气,这不是在修道观,这是在修改古阵法!” 花青扣紧十指,沉声说: “城中最高处在哪?我需纵观全局。” “那里!” 刘卓然指向西北方,说: “涅槃寺,涅槃佛塔,比禁宫大殿只低十寸。” “走!” 花青毫不迟疑,拉着刘卓然就往涅槃寺去。 但在他们到达涅槃寺时,这千年古刹却门户紧闭,南朝虎贲卫封锁寺庙,不许他人进出。 因有贵客上门。 新任国师,与国主赵鸣,正在此处拜访圆悟禅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16.国师东灵 涅槃寺,乃是千年古刹。 据说在千年前的灵气时代,涅槃寺就已经建立了。 当初是某个修仙宗门的分支,在末法时代后,那些修仙者都挂了,这不入流的分支,反而残存了下来。 又因涅槃寺存有高深佛法,千年之中,这处古刹又有佛门武艺护持,便兴盛起来,如今已是天下佛门的魁首之地。 涅槃寺分禅宗武宗。 禅宗弘扬佛法,武宗除魔卫道。 两条腿走路,自然走的稳健。 大楚朝时,涅槃寺就是天下闻名,现在到了南朝时代,虽兵荒马乱,但古刹依然香火鼎盛,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进香客,让寺庙着实繁华。 不过最近几个月,涅槃寺的繁荣却有些晦暗之兆。 圆悟禅师在金陵大战中受了伤,自回到涅槃寺后,便一直在闭关修养,又因为年事已高,便多次向国主赵鸣辞去国师之位。 赵鸣本是不许的。 当初赵家人拉拢圆悟禅师就任国师,废了老大的力气,现在肯定不可能让这有本事的老和尚就此脱离朝国。 不过事情很快就有了变化。 原本一直挽留圆悟禅师的朝廷,大半个月前,突然准了禅师的请辞,没过几日,便有新任国师被任命的消息传出。 一时间朝野震动。 不过这位新任国师却是低调的很。 虽入禁宫中,却从不干涉朝国之事,据说是一位修行有成的方外之人,在霸都援助过南国军阵。 赵彪的那份仙家兵术,也是这位仙长赐予的。 可以说,南国在金陵大战能大胜北朝,有大半缘由,都是托了这位仙人的福气。 最少南国朝廷这边,是这么认为的。 今日,国主赵鸣,突然来了涅槃寺拜访,事前并无通传,让一众和尚都有些惊讶,更惊讶的是,赵鸣不是一个人来的。 涅槃寺此时已经被清空了,所有香客都被请出寺庙。 古刹中层层叠叠,各处关窍,都有虎贲卫精兵把守,四处巡逻,让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而在大雄宝殿后的一处院中,年轻的国主,正在和圆悟禅师聊着天。 赵鸣,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是赵虎唯一的儿子。 他卖相还不错,穿着紫色的长袍,没有做国主打扮,也没有那么多威严。 一双眼睛不算大,但也有精光,得益于赵虎赵彪的用心培养,这年轻国主一举一动都有章法。 面色红润,身体挺得笔直,显然也没有年纪轻轻,就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征兆。 当然,身为国主,处理国家大事,脸上身上,总有一缕疲惫。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圆悟大师,孤今日过来,本是兴致使然,却给大师添了麻烦。” 赵鸣盘坐在蒲团上,很有礼貌的对圆悟老和尚说了句。 他在圆悟和尚面前,持弟子礼。 对于国主而言,这种姿态虽不见得就是真心尊重,但也足见圆悟老和尚,在赵家人心目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国主坐拥天下,想到何处,便到何处,就如行在家中,又何须对老和尚这样的借住者如此客气?” 圆悟和尚转着佛珠,妙语连珠,应付的滴水不漏。 他的样子,就和之前在采石矶大营中一样。 垂垂老矣,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不过此时也是眉开眼笑,两缕长长的眉毛低垂在脸颊边,慈眉善目的样子,并无丝毫被打扰的不愉。 他对赵鸣说: “国主的精气神,倒是比老和尚上次觐见时,更好了一些,真当是国朝大幸。” “嗯,孤按照大师的指点,每日都要抽出时间,凝神养气。” 赵鸣把玩着手中玉扳指,微笑着,对圆悟和尚说: “又得聆听大师佛法,自然能解心中妄念,只可惜,淮南王去的不明不白,使孤心中悲痛。 今日前来,便是请大师,往宫中去,为淮南王念几遍地藏经,以慰孤心中追思。” “国主所说,自无不可。” 圆悟老和尚点了点头,他说: “老和尚这就去准备。” “大师不忙。” 坐在赵鸣身旁,穿着黑白两色道袍,面色温润,手持拂尘的中年道士,突然开口说: “贫道随国主前来,还有几样事情,欲询问圆悟大师。” “嗯?” 老和尚手中的佛珠转了一颗,他那非常清澈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道士,他说: “这位,应就是救助过淮南王的仙门中人?” “贫道东灵。” 见圆悟询问,东灵君也不掩饰,摆了摆拂尘,明明白白的自报家门。 他对圆悟和尚做了个稽首,便开口问到: “贫道自东海蓬莱而来,不欲求国师之位,对于俗世富贵也无欲念。 只是贫道当日应了淮南王所求,已染了因果,此番前来临安,便是要还这因果。 护南国兴盛,遂故人所求。 待天下安定,贫道便要离了红尘,继续清修。 国主天资聪慧,乃是有福之人,贫道与国主这几日相谈,得知国主心中,一直有心结未解。 此番随着国主来涅槃寺,要与圆悟大师相论一番。” 东灵君面色肃然,灰白长发束成道髻,又有阴阳玉簪束住头发,手持拂尘,双眼清灵。 只看外表,当真配得上仙风道骨这四个字。 他也不是在自我吹嘘。 他这样的人,对于荣华富贵,当真一点追求都没有。 而听闻东灵君的话,老和尚叹了口气,他低下头,转着佛珠,没有对东灵君说话,而是对赵鸣轻声说: “国主心中心结,还未解开吗?” “难以释怀。” 赵鸣也是叹了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对圆悟和尚说: “那天狼冲阙的星象,让孤心中难安,钦天监的解读乃是大凶,孤使人往玉皇宫去,得到的解读依然算不得吉象。 孤曾问过大师,大师说自己不精通星象,孤也不勉强,而东灵国师此来,为孤重新解读一番,甚和我心。 便来请大师论证,以安定国朝。 孤还请大师,不要推辞了。” 国主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饶是圆悟和尚,不喜这些星象鬼神之言,也只能点头应下。 老和尚看向脸色温润的东灵国师,说: “天狼冲阙,且弧矢张弓,主北寇入侵,乃成定局。 太白经天,白昼而现。 旄头彻夜光射,乃是龙战相争,七杀临头之兆。 预示天下大乱,血流成河。 至于紫微晦明不定,则是紫微星轮转,中天北极即将易主之相。 贫僧虽不擅星象,但这玉皇宫紫薇道人的批言,贫僧也是看过的,金陵之战,贫僧全程参与。 这些星象预言,似是条条相符。” 老和尚宣了声佛号,说: “又不知国师对这星象,有何解读?” “紫薇道长的批言,深得星象之道,贫道也无法反驳。” 东灵君摆了摆拂尘,他语气平静的说: “天狼冲阙,太白经天,都是大凶之兆,贫道也不能以巧舌诱惑国主,更不会信口胡言。 但在贫道看来,天下之争,南国国运,却有否极泰来之兆。 天狼象青龙,太白象白虎,那星相之兆,乃龙虎同行,吉凶全难意料,是以紫微晦明不定。 但,若是国朝度过此劫,否卦变成泰卦,则紫微星亮,照遍长空。 不仅江山社稷有救,黎庶苍生有救。 南国取天下,全大楚遗泽,都是可期之事。 大师,觉得贫道所言可对?” “国师说得有理。” 圆悟和尚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形象之说,本就复杂,同一种星象解释出不同的道理,也难以说谁对谁错。 纠缠于纸面花团锦簇的解释,毫无意义。 不过老和尚的心思灵巧,立刻就抓住了重点。 他说: “否极泰来,本就是天下至理,我佛家也有因果寂灭之说,若能度过劫难,则必有福运。 只是贫僧想问,国师可能助国朝度过劫难?” “能!” 东灵君毫无犹豫,轻声回了一句。 倒是惹得圆悟和尚瞪大了眼睛,眼前这道士,真是大胆。 这人也是气息晦涩,如此近的距离,全身气机不漏一份,老和尚却能感觉到,那人的意念,正落在自己身上。 这分明就是天榜高手。 单论一身武艺,怕是要比圆悟和尚也在伯仲之间。 但如今天下灵气不存,便是真有仙家妙法,也是使不出来,圆悟和尚当真不知,这道士说自己能救天下,信心何来? 莫不是,骗子? “大师听贫道一言。” 大概是看出了老和尚的狐疑,东灵君轻笑一声,说: “贫道的信心,源于两处。” “其一,蓬莱仙家兵术,百战辟易决,能为国朝练出天下强军,这一点大师在金陵亲眼见过。” “其二,贫道有望气之法,临安城中龙气消溃,皆因二十多年前那禁宫失火,损了地脉。 贫道已有补救之法,但苦于手中无有吸纳龙气,以及镇压国运之物。 贫道已与国主商讨过此事,就如大楚以七星摇光镇压国运三百余年,这临安城中龙气一旦复苏,也要有此等宝物镇压于此。” 东灵君看着老和尚,他站起身,沉声说: “望大师以天下苍生计,能不吝助国朝一助!” 话说到这里,圆悟和尚心中,已是一切了然。 今日赵鸣和东灵国师,大驾光临,原来是冲着涅槃寺中佛门宝兵,禅杖虬龙来的。 虬龙佛杖中,确有龙魂灵韵残留。 落在有真本事的人手中,以龙韵相引,再有大楚留下的阵法相助,将溃散的龙气重新聚集,并非天方夜谭。 而这国运之事,玄之又玄,饶是圆悟和尚有心拒绝,但见东灵君抬出大楚镇国之物,七星摇光,他也没办法反驳。 大楚朝,确实有七星摇光镇压国运。 老和尚活的时间长,大楚鼎盛时,还亲眼见过那凶刀。 虬龙与七星摇光,乃是同一等级的天下宝刃,按理说,七星摇光能做的事,虬龙一样能做。 尽管,圆悟老和尚,并不觉得大楚朝国运能延续三百余年,只是因为有七星摇光镇压国运的缘故。 “老和尚有心相助国朝,但虬龙,乃是先人遗留之物,并非老僧私产。” 事关涅槃寺传承根本,老和尚这会心思再怎么通明,也没办法置之不理。 他站起身来,正要婉拒。 但话还没说完,就见赵鸣那边,递来了一卷玉轴诏书,年轻国主眼中,也尽是祈求。 老和尚接过诏书,只看一眼,手中旋转的佛珠,便停了下来。 “若大师相助,朝国便当即昭告天下!” 东灵君沉声说: “至此之后,南国境内,只尊佛法,国朝上下,都愿随大师一起,建立一个人间佛国。” “这...” 圆悟老僧双眼凝起,他看向东灵君,后者摆了摆拂尘,轻声说: “贫道并非巧取豪夺之人,也并非以佛教大兴为条件,要挟大师交出虬龙。 贫道与国主只是请求大师携带虬龙,前往禁宫泰和殿,制止临安龙气继续逸散。待龙气尽复后,大师随时可以离开。” 年轻的国主还欲再出言规劝,却被东灵君伸手制止。 这道长语气温和的,对国主说: “陛下,我等今日所求,于圆悟大师和涅槃寺而言,也是事关重大,不可强求大师立刻做出决定。 不如贫道先护送陛下回宫,给予圆悟大师足够的时间思虑轻重。” “唉,也好。 这虬龙杖,乃涅槃寺立身之本,国事要紧,但事关传承,也是要紧之事,是孤太过急切,还希望大师不要介怀。” 赵鸣站起身体,对老和尚闻言说了几句。 在东灵君的护送下,他离了院子,又在虎贲卫拱卫之中,上了一辆黑色马车,往涅槃寺外行进。 待国主离去之后,不多时,穿着灰布僧衣的芥子僧自院外走来,为师父送来祛除寒毒的汤药。 但入了院子,却发现,师父并未休养。 老和尚站在院中大树下,他背对着远门,那腰杆比往日更显佝偻。 “师父,你...” 芥子僧上前正要询问,却被老和尚挥手打断。 圆悟老僧长叹了口气,将手中玉轴诏书,递给弟子,说: “去召集寺内禅宗,武宗七位长老,老和尚有要事与他们商讨。” 芥子僧看了眼诏书,双眼顿时眯起,转身就飞掠出院子。 目送着弟子离开,圆悟老僧背负着双手,看着禁宫方向,他那清澈的双眼,此时也变的浑浊了一些。 “南朝国运,眼看着就要散光了,哪里还用得着老和尚去镇压?” “不问苍生,只问鬼神,赵彪已死,赵廉又去了齐鲁,临安城内,当真是群魔乱舞。” “唉,阿弥陀佛,老和尚有心荡尽黄泉,无奈,妖邪在人间呐。” ----------- “你认得那个国师?” 涅槃寺外,花青和刘卓然悄无声息的从高墙上落下,融入人群中。 他看着身边握紧长剑的刘卓然,又看了看身后在虎贲卫护卫下,离开涅槃寺的马车。 他对身边人,低声说: “你见过他?” “那是,东灵君!” 刘卓然的语气颇不平静,其中蕴含着难言苦楚。 “你师父?” 花青诧异的说: “你不是说他性子恬淡,从不入世的吗?怎么跑来南朝当国师了?” “那是东灵君,却不是我师父。” 刘卓然摇了摇头,看着身后离去的马车,他沉声说: “一样的脸,一模一样。但动作,神态,气质却都像是另一个人,就好像是皮囊里,装进去了另一个魂。” “原来如此。” 花青总是笑眯眯的表情,这会也冷了下来。 他合起折扇,果断的对刘卓然说: “临安不能留了,立刻就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17.远方的呼唤 在马车中,国主盘坐于锦榻之上,他稍显担忧的对闭目养神的国师说: “东灵仙君,你说,圆悟大师能理解孤的难处吗?” “嗯?” 正将感知向外延伸的东灵君,被国主这句话惊醒,一下子失去了对身后人群的探查追踪。 他在金陵之战里也受了伤。 神魂受创,使他强大的感知也松散了些。 “陛下不必多虑。” 东灵君睁开眼睛,一心二用。 一边重新在人群中寻找,一边握着手中拂尘,用飘然物外的语气,对国主说到: “圆悟大师是个清淡性子,若是他本人来做决定,自然不会贸然参与国朝之事,但他除了武林高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 作为涅槃寺主持,天下佛门首领,事关佛门兴盛之事,便由不得圆悟大师依着自我性情来了。 国主请放心,不出七日,自有宝兵抵达禁宫。 龙气汇聚,国朝安稳,定鼎天下,就在眼前了。” “嗯。” 听到东灵君这么说,赵鸣的表情好看了一些,他舒了口气,温声对国师说: “我朝风雨飘摇时,能得东灵仙君庇护,真乃家国之幸。孤这几日,在宫中沐浴龙气,再依仙君所授之法,修养神魂。 不但神清气爽,就连自小虚弱的体魄,都变得强健起来,还得多谢仙君授法。” “陛下何必如此客气?” 东灵君搜索了片刻,再没能发现那个熟悉的气息,心下有些失望,也不再集中精神去寻找。 他看着赵鸣,神态温和的说: “贫道与淮南王有旧,本该在金陵事后,引淮南王入我仙门,可惜世事无常,命数混沌,竟未算出淮南王殒身之事。 这份本该交予淮南王的仙家缘法,交予陛下,也算是了了贫道命中因果。只可惜贫道修仙不成,凌虚剑也因故损毁。 若有仙剑在,自能镇压国运,也不必有国主今日之行。” 赵鸣轻笑了一声。 他虽与东灵国师刚刚相识,不到一月,但对于这位不染尘世的方外仙长,确实是尊崇的很。 难得仙长也不摆架子,平易近人。 更难得有真本事,刚入禁宫,就以仙法传授,让体弱的赵鸣体魄日渐强盛,虽未有拜师之礼,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今就如师徒一般。 这让刚刚失去了亲人的年轻国主,又有了可依靠之感。 国主闭目思索片刻,似是下了决定,便对东灵君说: “孤前几日,观赏凌虚仙剑时,听闻道长说,此仙剑想要修复,便要取灵气,可惜世间灵气不存,使宝物蒙尘。 依着仙长所说,这临安龙气,似可以做灵气填补使用,不如孤这几日,便暂缓沐浴龙气,为道长修复仙剑。” 眼见东灵君眼神愕然,似要推脱,赵鸣便又说到: “孤知晓,道长乃真正的方外之人,不喜人间富贵,然道长对我国朝援助颇多,此番又尽心尽力,为孤收复龙气。 孤受此大恩,心中不安。 道长不必推辞了。” “那,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东灵君微笑着对国主点了点头,心中对于这俗世国主的感官好了点,但大体上,依旧不以为然。 龙气罢了。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千年前,灵气充裕时,这种替代品东灵君看都不会看一眼,不过在这个匮乏的时代,这些许龙气,还是可堪一用的。 与他心神相连的凌虚剑,被那凡人任豪损毁。 想要将它复原,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不过沐浴龙气,倒是可以让受创的灵剑,恢复几丝灵韵,待万灵阵开启时,寻些天地奇物,再将它修复完整。 千年前,这把剑就跟在自己身边。 千年后,在一个陌生时代苏醒,自己所熟悉之物,也只剩下这把剑了。 “陛下,还有一事。” 东灵君将拂尘放在一边,在摇曳的马车中,他悬空盘坐,对国主赵鸣说: “贫道已收到仙山传讯,过些时日,将有贫道的一名师妹往来临安,与贫道不同,我家师妹擅长杀伐之术。 她将负责为陛下练出天下强军。 过几日,贫道要往舟山一行,接师妹前来俗世。” “还有仙姑要来援助我朝?” 赵鸣双眼中闪过一丝喜意,他说: “真乃大好事,孤这就为仙姑准备安居之所,量我国朝之物力,结与仙山仙长欢心。” “国主!” 东灵君摇了摇头,轻声说: “贫道已经说过数次了,我世外之人,不贪慕凡人富贵,陛下不要为我等劳心费力。 若不是聚集龙气所需,那间道观也不必建的。 若陛下真心谢我等,便好生治国,使天下安定,百姓繁衍,恶事不生,足矣。 另外,贫道方才偶有感应,如今临安城中藏污纳垢,怕有对国朝不怀好意之人,国主禁中防卫还需加强。 这几日,贫道就以仙法再练出一批虎贲卫,还需向国主讨一纸瑜令,许虎贲卫,在城中搜捕邪祟。 国主日后出行,也必要多加小心。” -------------- “临安城不待了?” 临安的河洛客栈三层,刘卓然看着花青正在收拾行李,他抱着剑,抓着酒葫芦,一脸疑惑的问到: “为何这么急?你不是还要去涅槃寺,总览城池全貌吗?” “不能待了。” 花青自回到客栈,就再没露出过标志性的眯眯眼笑容,他打包着自己的几件衣服,对刘卓然说: “你今日看到他,他肯定也注意到了你,再不离开,怕就走不了了。” “不会。” 刘卓然摇了摇头,说: “咱们当时隔着四五十丈,那种嘈杂情况下,即便是天榜,也察觉不到的。” “愚蠢!” 花青冷声说: “事到如今,你自己都察觉那人不是你师父,怎还能以武者思维去考量眼前之事?你方才说,那人像是被换了魂。 我便告诉你,你想的是对的。 你师父,估计早已被夺舍了!” “呃?” 刘卓然手中的酒葫芦停在半空,他看着花青,后者的眼神严肃,且已瞪大,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 花青似是没看到刘卓然的表情,他一边收拾行礼,一边说: “要以先天之躯为承载,其中神魂,应属仙君。 而即便灵气不存,以仙君的神魂感应,不动声色下,方位两百丈内,风吹草动,决计瞒不过他们。 在你看到他的那一瞬,他肯定已经注意到你了。 而仙君一瞬思绪,转化万千,若他真的在南朝身居高位,此刻临安城中禁军,朝廷高手,怕都已被调动起来,在城中搜捕我两人踪迹。 他们已非人。” 花青沉声说: “也千万别以凡人之力,去思量他们。” “我知你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开玩笑。” 刘卓然站直身体,披头撒发之下,表情也严肃起来,他说: “你如何能确定,我师父已被夺舍?” “我又不认识东灵君,我确定不了。” 花青扛起打的精致的包袱,他抓起折扇,对刘卓然说: “但我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赌。 你或许觉得夺舍之事骇人听闻,但我告诉你,这种事,在过往千年中,可一点都不罕见。 这阳光下的世界,被阴影笼罩之处太多了,你看不到,绝大部分人都看不到,但不代表那些鬼祟之物不存在。 走吧,路上慢慢给你说。 还不去收拾?” “我身无长物。” 刘卓然摊开双手: “一把剑,一壶酒,一件衣服,是我全部家当了。” “那你真惨。” 花青撇了撇嘴,指了指窗户。 两人飞掠而出,此时乃是正午时分,街道人来人往,但两人身法高超,飞掠过街道,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嘘” 花青落在街道另一侧,躲在屋檐下的一处阴影中,对刘卓然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他趴在那里,盯着对面十几丈外的客栈,对身边靠在那的刘卓然说: “你这一路上,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对这千年中的仙家隐秘如此精通吗?” “对。” 刘卓然拔开酒葫芦的塞子,摇晃了一下,反问到: “你一直不愿意说,今日提到夺舍之事。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也是个千年老鬼。” 这话是开玩笑的。 但花青那边,却没应声,几息之后,他轻声说: “我,算半个吧。” “嗯!!!” 正在喝酒的刘卓然,动作猛地一停,他回头看着花青,抹了抹嘴,眼神古怪。 “怎么?吓着了?” 花青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说: “千年老鬼,又不是你们蓬莱特产,传承至今的四大仙门中,都有的。只是昆仑那些,都被张莫邪用秘法杀光了。 太行仙门被灭了门,那些老鬼也随风消散了。 至于五仙观,我是没去过那里,但听说沈秋在那大闹了一场后,我师父秘密去了一趟辽东。 他给我来了封信,说五仙观的老鬼们,也消散的差不多了。 我啊,我是个可怜人。” 花青抿了抿嘴,指着自己的脑袋,对刘卓然说: “我脑海里有两份记忆,属于我的那一份,在八九岁时就停止了。 还有另一份记忆,来自一个活了九百多岁的昆仑‘仙人’。 呃,这么说也不太准确,他真正活的时间,只有三十多岁,末法时代降临的那十年后,他就死了。 只是一直‘活’在昆仑仙池的血海幻境里。 张莫邪抢走却邪刀时,他差点就魂飞魄散,为了继续苟延残喘,他便散去灵气,夺舍了昆仑中的一个小道童。” 花青别过脸,又恢复了往日里那笑眯眯的表情,他指着自己的脸说: “那个不幸的小道童,就是我。 从八岁到十八岁,我是怎么生活的,怎么长大的,自己一点记忆都没有,我以为自己就会那么死掉。 然后,突然有一天,那个从昆仑抢走魔刀的凶男人,又孤身回来了。 张莫邪救了我和我师父,把千年恶灵,从我两人心神中驱离,我又活过来了,就像是做了场梦。 像是梦了十年。” 花青低下头,在阳光下的影子里,他喘了口气,说: “又像是梦了一千年。” “我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当初昆仑小道童花晚红,还是千年老鬼青月君。” 这个故事,听的刘卓然内心寒意满满。 他不觉得花青是在骗他,开玩笑也没必要编出这么一个让人遍体生寒的故事。 阳光下,刘卓然摸了摸嘴唇,他对花青说: “所以,你给自己起名‘花青’,两个魂的名字的结合,是让自己别忘记那些记忆?” “不,没你想的那么深刻。” 花青摇了摇头,他盯着街对面的客栈,看着一群全副武装的禁军,将整个客栈包围起来。 他咧开一抹笑容,说: “花晚红和青月君都死了,现在的我,是全新的我,被过去塑造的新生魂魄,新生儿就该有个新名字。 花青不就很合适吗? 你以为,我告诉你,我下山来红尘洗心,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那两人的记忆,若不能尽数洗去,我的魂魄是承受不住的,现在已忘却大半,红尘洗心已到最后一步。 待杀光了这天下里的千年老鬼后,我也能在这干干净净的世界里,有一个真正属于我的人生。 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花青转身飞掠向更远方,不再理会背后嘈杂的客栈,刘卓然紧随其后,两人飞快消失在繁华热闹的临安城的小巷中。 但他两的逃亡,也没持续多久。 准确的说,小半个时辰之后,在通往临安城城门的最后一处深巷里,他们的路被截断了。 “你们两要去哪?” 小巷阴影中,穿着一袭红裙,撑着红色油纸伞,带着半边狐妖面具,用小半个扇子,盘着头发的沈兰。 似是已在这里,等了两人很久。 她在死寂的小巷中转过身来,在背着两把刀,带着斗笠,穿黑裙的秀禾的护卫下,她握着伞,对眼前两人说: “那位国师大人,已调集了三千龙武军,就在临安城外等着你们。你们这些男人做事真是糙的很,没个女人帮你们,还真不行,对吧?” 沈兰轻笑了一声,如红狐一般。 她迈步走向深巷的一处岔口,头也不回的说: “来吧,两个狼狈的小男人,妾身受人所托,带了几句话给你两。”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18.邀请(上) “当年曲邪刺杀赵虎的时候,江湖人都在猜测。 曲邪是怎么偷入禁宫? 又是怎么在圆悟和尚这天榜高手的追击中,逃得性命。” “其实啊,答案简单的很。” 临安地下,十丈左右的地底密道中,沈兰踩着古怪木屐,在这昏暗的地方向前走动,就如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在她身边,秀禾僵硬着身体,一步一步的追随,手里还捧着把精致的红色油纸伞,就如当年她侍奉沈兰时一样。 妖女的大红裙,随着她行走间摆来摆去,就像是合拢的翅膀。 沈兰带着半边面具,一边向前走,一边对跟在身后的花青和刘卓然说: “曲邪没什么凭空消失的秘法,也不如江湖传言那样,可以完全隐匿气机,他刺杀赵虎,用的就是最笨的办法。 挖地道。 那时候啊,妾身武艺还未修成,也来不得临安,共谋大事,但这条机密隧道所在,妾身是知道的。” 沈兰伸出带着黑色轻纱手套的手,在地道墙壁上摸了摸。 她说: “当年用完之后,地道被毁弃了大半。 但离城外的那一段,并没有被完全毁掉,妾身使人找了好久,最后还是在幽寒长老的帮助下,才找到这里的。” “兰儿可不像是那么好心的人。” 花青背着包袱,他看着沈兰背影,又看了看身边带着斗笠的刘卓然,他说: “我和兰儿的关系,也还没好到可以舍命相助的地步,所以,兰儿是专门来救自己的情郎的吗?” “妾身说了,妾身是受人所托。” 沈兰的语气冷了一些。 她头也不回的说: “花青你手段高超,妾身不是你的对手,但这密道里,现在有三十七个五行杀手,还有六个万毒魔人,他们都听妾身的。 所以,为了你的小命着想,花青你最好别惹妾身。 如今身为五行门门主,总要有点威严和排面的。” “啊,我错了。” 花青举起双手,说: “我以后再也不说这事了,不过兰儿,我可不记得,我有那么神通广大的朋友呀。” “是沈秋。” 沈兰也不装神弄鬼,直接了当的说: “他现在出手大方的很,给了妾身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所以妾身这弱女子,也不得不千里迢迢赶来临安,只为了送份口信。” “沈秋?” 花青和刘卓然对视了一眼。 他说: “我在临安,是听说了沈秋那边发生了一些事,具体情况我不是很了解,听说沈秋叛了正道。 现在是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道妖人了?” “是。” 沈兰说: “他自称是不正不邪的左道中人,断了发,也去了枷锁,不再玩大侠游戏,变成了一个很危险的人。 妾身都不想和他打交道。 花青,你知道吧? 就是那种你难以揣摩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手段又高超,又没了规矩底线,总是就是很麻烦。” 妖女如吐槽一样,对身后两人说: “任豪把天机无常给了他,本是期望他做个大侠。 结果那货在任豪死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废了一百多号人,灭了五处宗门,毁了七座隐楼分舵,一百六七十号人被他活活烧死。 什么魔教中人啊。” 沈兰撇了撇嘴,她说: “他可比妾身这魔教中人疯多了。” “不想打交道就敬而远之呗。” 花青说: “但我看你,却是乐此不疲的样子。” “妾身不是说了嘛。” 沈兰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往旁边轻轻一推,一处暗门被推开,露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子。 她迈步走入其中,花青和刘卓然紧随其后。 在这小房子边缘,能隐约听到流水的声音,应是靠着一处地下暗河,让空气得以流通。 “沈秋现在出手相当大方。” 沈兰坐在房中一处石椅上,她靠在那里,对眼前两人说: “妾身做的是悬红杀人的生意,那么大方的雇主,妾身实在是难以割舍,再说了,若是以后沈秋成了事,妾身没准就要给沈秋干活了。 唉,当初在辽东开玩笑说,要任他驱使,没想到一语成谶。 不过也不算是坏卖买。” 花青左右看了一圈,这房子开凿出来都很难,又多年没人用过,自然没有什么陈设,房中就一把椅子。 沈兰坐着,他和刘卓然,就只能站在那里了。 “说吧,沈秋让你转告什么?” 花青抓着折扇,问了一句。 刘卓然抱着剑,站在一边,他外表俊秀,但实则是个挺纯情的人,自从和沈兰有肌肤之亲后,他遇到沈兰时,心里总有些疙瘩。 有心结。 这很正常。 男人对于人生中的每一个“第一次”,都是记忆深刻,永世难忘的。 沈兰是第一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女人,在刘卓然左肩后方,现在还有那个黑色兰花的纹身。 也不知道沈兰用了什么东西纹上的,根本洗不掉。 “他要在太行做些事情。” 沈兰靠在石椅上,就如盘在那里的猫儿,她语气慵懒的说: “具体的,他没说太多,只是说,要在太行布下一个陷阱,鱼饵已经放出去了,但能钓到多大的鱼,他无法保证。 好像是手中可用人手不足,便邀请你们两个,赶去太行帮忙。 他也没说缘由,但信心满满,说是只要你们两听了这邀请,绝对不会拒绝。 听上去像是一群坏男孩的秘密游戏,反正妾身这女儿家不怎么感兴趣。” 沈兰摊开双手晃了晃,她说: “口信带到了,密道入口你们也知道了。 妾身很快要离开临安,两位大侠,以后若是行走江湖,看谁不顺眼,若是信得过妾身,便去苏州悬红。 妾身在烟雨楼等着两位光临。” “烟雨楼?” 刘卓然心头回忆起他与沈兰第一次见面,便是在那地方。 他说: “那里不是毁了吗?” “妾身请了墨家巧匠,等妾身回去苏州,烟雨楼也就盖好的差不多了。” 沈兰轻笑了一声。 她撑着脸,闭着眼睛,似是回忆起了当年在苏州的生活,她说: “妾身忙碌了这些年,兜兜转转,生活又回到了原点。 命数人生就是这般无常,谁又能想得到呢? 唉,比起杀手,妾身果然更适合做个歌姬舞姬,以后就要逍遥度日咯,真是期待啊。” 这三人之间,关系挺复杂。 说完了正事,三个人也很难如真正的朋友一样,坐下来聊一聊,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花青是很有眼色的人,当即告辞。 不过在两人走出这房间时,沈兰突然出声说: “刘卓然,你留一下。” 刘卓然的脚步停了停。 花青面色诡异的转过身,看了一眼沈兰,又看了看刘卓然,他脸上咧开一抹古怪的笑容,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嘿嘿笑了两句。 又用肩膀撞了撞刘卓然,低声说: “我在上面等你哦,只等半个时辰,把握机会,快点完事。” 说完,不等刘卓然回答,花青嗖的一声就溜了出去。 “哐” 动作僵硬的秀禾走出暗室,又将暗门关上,屋中的烛火飘荡了一下,刘卓然喉咙动了动,他回过头,看着沈兰。 后者已摘下了自己的两只黑纱手套。 那本是纤纤玉指的手指上,又出现了熟悉的黑色斑点,看上去非常恐怖。 “你!” 刘卓然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哑着声音说: “你为何还要练那邪门武艺!还想把自己再毁一次吗?” “妾身没练!” 沈兰的声音中,这会竟多了一丝委屈。 她伸手摘下狐妖面具,低着头,对刘卓然说: “沈秋给了妾身几门武艺,均属上乘,据说来自百年前的江湖聂隐门,用于替换化龙指,再好不过。 但小玄鱼说,这些斑点,是因为体内还有残存毒素盘踞,还有些许残余,没能排除干净。 若不加以祛除,任其发展,情况只会越来越糟。 妾身这次来临安,也是因为这事。” 她咬着嘴唇,在烛火摇晃中,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手足无措的刘卓然,她说: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咱们再没关系了!” “我...” “废物男人,脱衣服!难道还要妾身帮你不成?” 刘卓然不想这么做。 他自认是个正人君子,这种乘人之危的事,他不想做第二次。 可惜,他兄弟不听他的。 于是,很快。 在这地下十丈的大地深处,又有些似痛苦,似享受的男女呻吟声传出,却无人能听到。 除了秀禾,而秀禾,她是个机关人。 她不懂这些,她只是忠诚的履行着自己的使命。 半个时辰后,带着斗笠的刘卓然,神清气爽的回到了临安城中,在那暗巷边,花青正用扇子捂着下半张脸,对刘卓然挤眉弄眼。 十足的损友姿态。 “厉害啊!” 见刘卓然过来,花青对他竖起大拇指,说: “大侠果真有本事,剑法高超,把那狐媚子妖女训得服服帖帖,我看再过段时间,兰儿就要黏上你了。 让妖女给你刘家剩下后代,估计也就是数年中的事情。” “你...” 刘卓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虽然过程很愉快,但内心感觉算不上好,毕竟两次都是妖女主动的,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应召而来的服务生一般。 “哟,苍岚真气又突破了?都快赶上我了。” 花青看着刘卓然隐隐愤怒时,在肩膀处飞荡的长发,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 他说: “这沈兰根骨奇特,还真是适合阴阳秘术,每次修行,若都能让无剑你功力突破的话,我看你也不必走什么江湖了。 以后就死守着那妖女。 一年之内,突破天榜,不在话下。” “别说了。” 刘卓然有些忍受不住,他咬牙切齿的对花青说: “说正事!沈秋的邀请,去不去?” “去!” 花青脸色严肃下来,他说: “为何不去? 太行那地方,就一个仙门遗址有点意思。 若我所料不差,沈秋便是要拿仙门遗址做文章,他说要钓鱼,怕就是要引蓬莱中人前去。 他信心满满,说我两一定会答应,估计值得也是事关蓬莱隐秘。 但我两现在不能去。” 花青看了一眼禁宫方向,他说: “沈秋想要一条大鱼上钩,但仅靠一个仙门遗址,最多也就钓上蓬莱那些隐秘高手。 以仙君这样的层次,不太可能会跑去太行冒险的。 既然决定要打个埋伏,就要物尽其用。” 他对刘卓然说: “咱们拼一把,把你那师父引过去! 若能把他体内那千年老鬼,在太行解决掉,你师父也许还能与我一样,有生还的可能。” 刘卓然之前听花青说夺舍之事时,就感觉自己在泉州被师父逐出师门的时间点太巧了。 这会仔细想来,当初师父狠心把他逐出蓬莱,怕并不是薄情寡义。 恰恰相反,师父应是在救他。 如今有机会将师父从被夺舍的境地中救出来,刘卓然是非常愿意的。 但他也有疑虑。 他对花青说: “张莫邪能救出你和你师父,以他通天武艺,我并不意外,沈秋天赋也着实惊人,初看时不过尔尔,如今却已化鱼成龙。 观其行,如鱼跃龙门,已入大海,再无阻碍。 观其人,则旭日东升,紫气东来,大放光芒。 说他能成一番事业,我是绝对相信,他也是侠义之人,可托付信任,人间之事,想来难不住他。 只是,这毕竟牵扯仙家灵异,他行吗?” “行与不行,我不敢断言。” 花青合起扇子,说: “但我也曾与沈秋并肩作战,他有股血勇深藏心间,但本身却并非是个鲁莽之人。既然敢在太行设伏,必然就有自己的底气。 若说以前沈秋持剑玉,还有侥幸一说。 但金陵大战时,张莫邪是现身过的,再加上沈秋突然性情大变,你说这事情间没有联系,我是不信的。” 这昆仑仙池的弟子,语气轻松的说: “沈秋来寻我两人为他助拳,他洒出鱼饵,想要钓起大鱼,那我等就要竭力助他一助,再来看结果。 若那人此真有定天下,除妖邪,再造乾坤的本事,那我以后,就任他驱使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19.邀请(下) 天色将明,东方已有蒙蒙亮光,但大抵还是黑夜笼罩。 这是是正定二十六年一月份,年关将近。 泰山脚下的泰安城已经披红挂彩,人间又逢一年新春到,泰山: “带着门中有天赋的弟子一起去,低调一些,不要引人注目,这沈秋所谋之事,且先不要参与。 更不要制止。 此去太行,不求仙门秘宝,只需多听多看,若有凶险,护住门人,退回潇湘。” “是,师父,弟子知道了。” 脾气火爆的舞阳真人,在这声音面前,乖巧如小童一般。 待纯阳子说完话后,掌门便要转身离开,刚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又有声音响起: “带上我徒孙东方一起去。” “师父!” 舞阳真人回头喊到: “我知你一向爱护东方。 那孽障也确有天分,乃当世璞玉。但他惹了红尘恶疾,心境散乱,若不加以纠正,以后恐生心魔。 他正在山中面壁思过,又岂能如此轻拿轻放? 玉不琢,不成器啊,师父!” “让你带,你就带着!” 纯阳子的声音中,多了丝严厉,他说: “天下剧变,就在眼前,东方生有道韵灵根,于他而言,劫难亦是机遇,待为师百年之后,这太岳山一脉,还需东方护持。 至于那龙阳之事,既无关善恶,便随他去吧。 舞阳,你心思执拗,再压迫下去,师徒之间,情义不存,今日为师便替你定下章程。 五年之后,便由东方,接任掌门!” 眼见一向温和的师父,这会发了怒,舞阳真人也不敢再反驳,只能下山去了。 而在小院之中,身穿一身麻布长衣的纯阳子,正盘坐在蒲团上,在他身前案几上,放着那仙门秘卷。 发须皆白的老道士,伸手在那秘卷上轻轻抚摸。 “咔” 一声轻响,被暗扣扣住,无人能解开的太行秘卷,在纯阳子手中轻松散开来,眼看卷轴中书写的种种仙家秘法,老道士那双眯起的眼中,尽是怀念之色。 搬山分海,遨游星空,仙家神妙,尽在其中。 “小娃儿,以凡人之体,敢谋算仙君,有胆气!” 纯阳子目光落在桌上那封信上。 他捻着长须,轻声说: “只是不知道,此次入伏的,会是哪位老相识?东灵,红尘,搬山仙姑,还是那位蓬莱老祖? 老道这些时日,静极思动,要不要趁着机会,再出去转转?” 几息之后,他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心思沉入识海之中。 “罢了,还不到时候。 曾经的仙家真君,如今都是群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威严不在,见了故人,也是尴尬,还是不要互相为难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20.花少爷的剑 夜下,临安,禁宫之外。 数以千计的虎贲卫精锐,在夜色中分散开来。 他们组成一个严密的巡查圈,还有数百人,分成十几个小队,在提辖官的带领下,与夜色中来回巡逻。 但守卫之处,准确的说,并不属于禁宫的范围。 这里距离皇城禁宫还有五里之遥,本是一处热闹繁华的街坊,但民居商铺,已被拆毁大半,整个临安的巧匠也被聚集于此处。 半个月的时间,就在这里建起了一座八边形的道观,名为“履仙观”。 只听名字,就知道这道观是为何而建的。 国主亲自下令为国师大人建造居所,因此这道观不管是外部营造,还是内部装饰,都极端精致豪华。 尤其是道观中尚未完工的主体部分。 那座九层道塔,更是匠心独具,虽为木制,但选用上好紫光檀,混金丝楠木,修的煌煌大气,犹如艺术品。 其高度,更是与禁宫大殿齐平。 在这个封建时代,这玩意若不是国主下令,是没人敢造的这么高的。 履仙观的塔楼尚未完工,还有最后一层。 倒不是说匠人们不用心,而是国师要求那里先空着,据说是要从蓬莱仙山请回仙家之物安置其中。 观中又有星点火烛在夜下点亮,这是匠人们在摸黑干活。 没有明亮的光源,做不了精致的活计,便趁着夜中悠闲,打磨一些装饰物。 从远处看去,那些火烛在夜中就如萤火点点,衬托出道观大体外观,正殿中还有几十盏长明灯,让那处白玉石营造的宫殿光芒大盛。 已有种不似人间的气质。 “东灵君今日午时离了临安,大队人马护送,往宁波方向去了。” 距离履仙观三条街之外,花青盘坐在一处屋檐上,手中抓着折扇,眺望着灯火亮处。 他对身边抱着剑,带着斗笠,站在夜中的刘卓然说: “那道观里只剩下些南朝钦天监的官员,还有几名服侍东灵君的蓬莱道士,武力到底有多高,没人知道。 但我两要夜探履仙观,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这处道观,有问题。” 刘卓然眺望着远处灯火点点的建筑,他说: “它的外部形状,和蓬莱仙山中的大殿一模一样,只是规模小了些,那还有那座塔,完全就是九层大殿的复制品。 你之前说,这座道观所建,正好在临安城古阵法的要害之处,现在临近来看,这履仙观果真有些门道。” 刘卓然抿了抿嘴,他说: “要不要趁乱烧掉它?” “?” 花青别过头,脸上尽是一抹疑惑,他反问到: “那有什么用? 赵鸣打定主意拉拢蓬莱人,我两烧掉一座履仙观,不出一月,又是一座履仙观会被建成,难道还要再来烧第二次? 除非我两能用一把火,烧尽全城,彻底毁了临安古阵,否则蓬莱人的打算,就无法被中断。 你呀,别多想了。” 花青站起身来,他唰的一声打开折扇,对刘卓然说: “当下之计,要么杀了赵鸣,让临安龙气所生源点溃散。 要么杀了东灵君,无人主持阵法,龙气聚起来也无法被用作他途。 更何况,就算古阵法被重新开启,最少也得一两年,才能让溃散的龙气,聚拢到一个可观的数量。 我先进去,吸引注意。” 夜风吹拂中,花青指着那座未完工的塔楼,说: “除了禁宫外,龙气汇聚最盛,在那个位置上,你去那里搜寻,找到镇压之物。 那东西能汇聚龙气,必然不凡,将它带离临安,没准就能将东灵君引到太行去。” 说完,花青自屋檐上一跃而起,身形融入夜色中,跳过下方巡逻的虎贲卫,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这些护卫国主的禁军,修百战辟易决,正面战斗力非常强横。 但那战气锐利有余,灵敏不足,也不能使他们感知更敏锐。 应付普通江湖客绰绰有余,但面对花青,刘卓然这样的高手,就差一些。 但若两人被数目庞大的虎贲军围拢住,再想要从这些战气缠身的士兵中杀出去,那就太难了。 花青跳入履仙观,先入九层道塔,手握折扇,一连制住了塔中下层防守的兵卒,就如最好的刺客一般。 但待到五层时,便遇到了难缠的对手。 三个身穿蓬莱道衣的人发现了他的行踪,便冲杀上来,也不多话,欲将他击杀当场,花青跳出木楼,手中飞镰舞起,与那三人缠斗起来。 借着这个机会,紧随其后的刘卓然冲入道塔之中,如灵猿攀山,一路向上,十几息内,就到达了木楼最高处。 刘卓然落在木楼上,站直身体,此处能听到下方的打斗声,还有四面八方被惊动的兵卒奔跑的声音。 花青那边撑不住太久,必须速战速决。 在刘卓然眼前,尚未完工的道塔第九层中央,摆着一个石质的八卦形石台,一些看不到。 但能被感觉到的特殊气息,正从四面八方,汇聚在那石台上。 将一物托举悬空,在那无形风里,有阵阵清灵的声音缠绕,就如风吹铃铛。 “原来是你呀。” 无剑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他认出了眼前那沐浴龙气的压阵之物。 凌虚剑。 准确的说,断裂的凌虚剑。 这把仙家宝刃自中央断裂开,锐利剑身,只剩两尺不到,断口层次不齐,剑刃前端,碎裂的十几块剑身,以一种凌空的姿态悬浮着。 各个碎片中似有无形之物连接,让它大体还保持着完整的样子。 但碎片震动中,又让这把剑凭空长了几寸,看上去颇为怪异。 这重要之地,无人守卫,也不需要守卫。 东灵君将灵剑放在临安,自己去了宁波,也不是无智心大,这把剑自东灵君苏醒后,其内藏灵韵已被尽数激发。 虽然断裂破碎,但它并不需要凡人来护持它。 它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刘卓然向前走出一步,悬浮于石台上的凌虚剑,便发出一声锐利嘶鸣,就如猛禽惊醒。 那碎裂的剑身脱离石台,如最致命的暗器,朝着刘卓然飞射而来。 “啪” 无剑的身影后撤三尺,手中长剑出鞘,几枚飞来的利刃,被这把剑拨飞出去。 他头上的斗笠,也被锐利剑气,平滑切开,化作三瓣,砸在他脚下。 披头散发的刘卓然倒提着剑,站直身体,他看着眼前嗡鸣不休的凌虚仙剑,他说: “咱两相处了这么多年,只是分开不到一年,就不认我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乖啊?” 他的话,似乎被凌虚剑感知到。 那把剑在石台上悬空摇摆,将剑刃对准刘卓然,碎裂的剑身散开,在这九层塔楼丈许之地如狂风飞舞起来。 就如挑衅一般。 “铛” 刘卓然手中长剑向外随手一刺,朝他飞来的三片利刃,就被锋锐的苍岚真气击飞出去,断刃的剑风被这一击搅动,转的更快了些。 “你保护了千年的老鬼,占了我师父的身体。” 无剑摆出凌虚剑术的起手式,他对眼前那嗡鸣不休的断裂灵剑说: “今夜先收了你这邪剑,改日再去斩了那老鬼。 就当是,我给蓬莱的辞呈!” “唰” 一人,一剑。 在下一瞬攻在一处,剑气横生,寒刃乱舞。 “哐” 木楼之上,就如爆炸一般,整个九层道塔的: “神魂攻击,真是厉害。 凡俗武者,不修魂灵,被你们这些借尸还魂的垃圾打中一次,便要妄念横生,心神受创。 严重点的,被直接吓死都有可能。 可惜,我见过仙家诸般手段,你两这神魂,修的也太差了吧? 几年道行啊?” 被花青这么一激,剩下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用那怪异秘术,各持长剑,朝着花青攻来。 这两人武艺相当好,打定主意缠住眼前这诡异公子,待虎贲卫杀来,纵使他有百般妙法,也要死在乱刀之下。 但他们起步瞬间,花青便收起左手飞镰,并指为剑,抵在额头正中,双眼紧闭。 下一瞬,便有神魂之力,破体而出。 “班门弄斧!尔等眼见真君,还不下拜!” “跪下!” 厉声呵斥间,沉重力道,化作两股重锤,狠狠锤在眼前两名蓬莱人心魂之上,力道之大,几欲将这人体内夺舍的神魂轰出体外。 这两人锋锐的剑招瞬间僵硬,身体也维持在前冲状态,但一时间却无力操纵,只能任由力量推动躯体,踉跄向前。 一左一右,当真跪倒在花青身前。 他两人眼前似有无端梦魇,妄念横生,神魂受创。 如被锁住躯体,不得动作。 “唰” 花青左手挥起,缠在腰间的两尺软剑如灵蛇出巢,青色气流缠绕剑身,使这如鞭一般的两尺软剑绷的笔直。 剑式出手,邀月摘星。 又如电光火石,一瞬便收。 剑刃所及之处,皆如刮骨罡风,苍岚绝剑,横扫而过。 七尺之内,万物断绝。 血光迸溅,两颗人头冲天而起,如滚落皮球,顺着高台玉阶滚滚而下,跪在身前的无头尸体,摇晃几下,砸在地面。 就像是被丢进利刃风暴里,尸体上已无一片好肉。 血肉模糊的,就如被剥皮拆骨一样。 “啪” 自高处坠落而下的刘卓然,在木楼二层借力一次,落在花青身后,落地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面上。 花青这会也是面色惨白,似是脱力一样。 他使劲揉着发疼的额头,回头看了一眼。 “你是和几个女妖怪打了一架?” 他看着全身是伤,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几成血人的刘卓然,他眼神古怪的说: “怎么弄成这样?” “遇到了一位‘故人’,和它聊了两句。” 刘卓然举了举手中包袱,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他对花青说: “聊得太热情了,有点用力过猛,但总算是劝服它,与我同行往太行去。你又是怎么回事? 脸色这么差,是突发恶疾?” “我是见他们几个学秘术,学的不到家。” 花青摇晃了一下身体,指着身后三具尸体,说: “便‘指导’了一下。” “咱两人就别吹牛了。” 刘卓然哈哈一笑,抹了抹脸上的血,看了一眼四面逼过来的虎贲卫,他说: “再不走,就要被留下饮茶吃宵夜了。” “那走吧。” 花青向前飞掠一步,却猛地软倒在地,又被刘卓然搀扶起来,看着刘卓然古怪的目光,花青撇了撇嘴,说: “用力过猛,脚有点软。 这事可不许你到处胡说,免得坏了我花青公子的名头。” “放心吧。” 刘卓然背起花青,回头瞥了一眼,他说: “一人独战三高手,于间隙之间斩杀,谁又敢笑话你?你这人藏起的手段无穷无尽,真是厉害。 你老实告诉我,你要杀我,需要几剑?” “舍生拼命的话...” 夜色里,花青疲惫的闭上眼睛,如沉睡梦呓般说: “天榜之下,一剑足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21.大鱼 五日之后,履仙观中。 从舟山岛回返的东灵君,站在正被重新修缮的道塔上,他背负着右手,左手轻捻着胡须,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八卦石台。 被放置于此处,沐浴龙气,恢复灵韵的凌虚仙剑。 已被掠走有五日了。 无镇压之物,聚于此处的龙气便飞快消散开,七分归于临安城里,还有三分被吸纳入禁宫之中。 方才还有国主亲随,带来了国主歉意,赵鸣也知道了履仙观失窃之事,他向东灵君许诺,以最快的速度捉拿凶人。 又听闻国师失了仙剑,便承诺说。 若仙剑无法寻回,便举国之力,为国师再铸造一把灵物。 “凡人就是蠢!” 东灵君闭着眼睛,带着三分火气,说: “灵气不存,灵物消散,如今这时代,哪里还能再锻造出如凌虚剑一般的仙家宝刃?” “你也好不到哪去。” 一个少女般的清脆声音,自东灵君身后响起,在这木楼顶层边缘,正有个身穿素衣长裙,斜带着蓬莱面具,露出嘴巴的年轻女子。 正坐在楼宇边缘。 风吹过她那双大长腿,吹起了衣裙,露出雪白肌肤,但这少女并不在意。 她手里抓着一把合拢的紫色油纸伞,双腿晃动间,连带着纤细的身体也摇来摇去,这是高危动作,好孩子可不能学。 一个不小心,她便会坠下高处。 这个高度上,若不动提纵,武艺再高都得摔死。 在她身上缠绕着白色丝带,流过双臂,于身后舞动,也不知是风吹起丝带,还是真气运作,使丝带不坠。 十足的蓬莱做派。 “那么重要的东西,你就随手放在这里,连凡人都知道小儿持金过闹市的道理,你这堂堂仙君,却不知吗? 真是睡了一千年,脑子都睡没了。” 少女语气里尽是讥讽,对这蓬莱仙君毫无尊重。 她捻起手边的地瓜干,送入嘴里,咀嚼几下,便发出舒适的声音。 自这高处,她眺望眼前临安晨光,沉默几息,又送了一把地瓜干到嘴里。 她含糊不清的说: “千年剧变,物是人非。 当年傲立云端,横行星海的仙君,也变成了抢人躯体,苟延馋喘的孤魂野鬼,本君对这个人间实在是没什么亲近。 只有这地瓜干啊,还是千年前的味道。好香好甜,好吃的很。” “搬山君也莫要讥讽本君。” 东灵君摆了摆手,并不在意少女的讥讽,他说: “本君不是无智之人,凌虚仙剑放在此处,本就是万无一失,本君自苏醒后,这仙剑便灵韵重生。 又有临安龙气加持,稳若泰山。 就算是如那任豪一般的人间鬼神,也休想带走仙剑。” “但它就是丢了。” 少女讥笑一声,说: “你说再多又有何用?被打了脸,还要给自己脸上贴金,本君就是不耐烦你们这些蓬莱人,虚伪的很。 千年就这样。 千年后,这个臭毛病还是没改!” 东灵君沉默几息,他转过身来,对那吃着地瓜干的少女说: “确实是本君疏忽,未曾料想,这世间除了本君之外,还有第二位凌虚剑主。那刘卓然已被废去功力,逐出门墙,本已是断了缘法。 但谁又能想到,落入泥潭的虫儿,还有复起之日? 本君疏忽的事,本君自然会去弥补。 只是搬山君,你也不要阴阳怪气,说得好像自己能置身事外。 当年是你求到我蓬莱门下,自愿成为我蓬莱灵剑君,才得老祖庇护的。 千年前,你就是蓬莱中人了!” 东灵君说起以前,惹得少女怒气勃发。 她纤细五指扣住木楼栏杆,在碎裂声中,整座九层楼宇,都开始摇晃起来,似是承受不住那滔天之力,几欲粉碎一般。 “天地大劫当前,我这等无人护持的散修,除了俯身给你等当狗之外,可还能有活命之法?” 少女咬着牙说: “但谁知,你蓬莱所谓的‘千年大计’,竟是如此这般! 早知今日之苦,当年老娘就该学那些莽夫直面天劫,死了也算是得脱自由,免得被你等这些恶鬼折辱。 但做就是做了,当年本君一念之差,落得现在这个地步,都是本君咎由自取。 怪不得旁人。” 她跳到木楼上,指着东灵君的鼻子,厉声说: “本君当年何等英雄,如今却已和你们一样,不干净了。 都是被你等这摊污泥染成这般模样,本君也不多求,但你东灵少来惹我!惹得老娘心中不爽,就在这万丈人间灭杀了你! 老娘确实惹不起老祖那等人物。 但本君和你东灵拼个同归于尽,还是轻轻松松的。如这死鬼一般活了一千年,本君也早就活够了!” 面对这等挑衅,东灵君负在身后的手指,也早已握紧。 这搬山君,千年前就是个十足莽妇。 以一介散修之身,横行天下,跋扈的很,千年之后,火爆性子也没有丝毫变化。 东灵君也不怕她,大家现在都是肉体凡胎,谁又怕谁? 但眼下实在不是个内斗的好时机。 这搬山君是个莽撞,没心机的货色,当初蓬莱定计千年,收她入门,就是看中了她这一身泼天蛮力。 心性暴躁,也好控制。 凡事顺着她就是了。 想到此处,东灵君长出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温和下来。 他轻声说: “仙姑莫要生气,就当本君刚才说错了话,本君也知仙姑不喜这神魂空荡荡的感觉,请仙姑再忍耐些时日。 待万灵阵开,咱们几人,都能重修仙法,凝练神躯,也不在话下。” “呸!” 妙龄少女粗鲁的啐了一口。 她拿起手边地瓜干,仰起头,把那些小食一股脑的倒入自己嘴里,将面颊都撑大了些。 她一边咀嚼,一边不屑的说: “若不是你等非要唤醒那些弱小神魂,浪费了那么多灵气,万灵阵在这一两年里,就能开启了。” 她指了指塔下那高台,说: “就如你等花了那么大功夫,唤醒这三个小辈,行夺舍之事,一身武艺,在这人间也算是中上游。 但一夜之间,就被人斩杀殆尽,神魂也散于天地。 本君还听说,最近这江湖上,有个叫什么沈秋的小辈,到处猎杀隐楼中人,死在他手里的神魂,如今已有近十人了。 你说你们,唤醒那么多弱小神魂,就是给人当鸡鸭鱼肉,有个屁用!” 东灵君摇了摇头,他说: “仙姑目光还要放长远些。 的确,现在开启仙山阵法,蓬莱一地,将成人间灵域,但我等谋算千年,难道只要一个蓬莱灵域不成? 眼下做这些事,在仙姑看来是无用之举,但只需再等几年,这天下间阵法一起发动,便能连成一片。 到那时,神州三分,尽是灵气充盈之地。 再慢慢蚕食,一二十年里,便能重现千年前的灵气时代。咱们都等了一千年了,再多等一二十年也无所谓。 待到万事齐备,一朝间改天换地。 仙姑此时所见人间,都将成为我等的洞天福地,那时遨游天下,自由自在,岂不美哉?” “你说的好听!” 搬山君冷哼一声,她说: “本君也不是无知之辈,在这临安所做之事,无非是防备着那些人间武者打上蓬莱罢了。 本君苏醒时日尚短,但也知道,这些人间武者不可小觑。 那一夜的鬼神任豪都不说了,就那个断了蓬莱道君双臂的张莫邪,已到这方天地力量之极。 若是真遇上,也是大大的麻烦。 你们火急火燎的将本君唤醒,不就为这个嘛。” 妙龄少女讥笑一声,她叉着腰,说: “你等这些人,只修仙术,不走武道,灵气不存的时代,真遇到那些武者也只能抓瞎。 唯有本君修炼体武道,就算此时遇到,也能稳稳压制。 说吧,张莫邪在哪?” 搬山君抓起手边紫色油纸伞,扛在肩上,一甩头发,十足的莽妇气势。 她说: “本君这就去斩了那北斗星御,既免了你等猜忌本君,也除了老祖一桩心事。” “不急。” 东灵君伸手制止,他说: “请仙姑来临安,不是为了张莫邪,而是要请仙姑出手,帮这南朝,练出一支强兵,拱卫临安城。” “东灵仙君蛊惑人间,果然有一手。” 搬山君冷笑一声,伸出手指,轻轻一划,她说: “说什么保卫国都,反攻北地,那国主还当你真心为南国着想,不用你说,便挑选良才,送入临安。 却不知,这是以人为畜,修出战气。 待万灵阵起时,这数万强军,便是丢入炉火的第一把薪柴。 龙虎君那横行星海的战气,被你等改成了什么鬼样子? 当真是糟蹋好东西!” 眼前妙龄少女说出所有谋划,但国师大人却依然面色不变。 待搬山君说完,东灵君才慢悠悠的开口说: “对,就是这样,红尘君在北朝那边蛰伏,也要弄出同样的东西,但这都是为我等未来所想,也视为了天下苍生谋算。 通天之路断绝千年,这方世界武者寻不得出路,虽有妙法强身,但却无力突破生死桎梏。 我等重开天门,也是给他们一条路走。 搬山君不必介怀这些生灵所付,眼前乃是乱世,南国与北朝还有大战,兵卒左右都是要死的。 死的有价值些,想来他们也是心中乐意。 再说了,千年前灵气时代,枉死的凡人还少了吗?” 东灵语气一变,阴冷了些。 他说: “当年搬山君被凡人激怒,灭了十四五个凡人朝国,引得天下流血漂橹,死在搬山君手下的生灵,没有百万,也有十数万了。 当年狠得下心。 现在却猫哭耗子,假慈悲。 仙姑啊,咱们都是一路人,就别给本君演戏了。 让你练兵,你就好好练兵,若有江湖人来骚扰聒噪,就擒下来,送入军中,别浪费了。” 搬山君沉默不语,手中的伞,却更握紧了些。 东灵君舒了口气。 他说: “灵剑被带走,往太行去,恰逢太行仙门遗迹开启,隐楼送来的物件里,有灵气残存的痕迹。 本君要往太行去一趟,若能得太行仙门遗留的灵气,仙山那边的损耗也能被补齐一些。 巨阙剑,似乎也在那个方向上。 仙姑放心,此次本君就为仙姑带回宝刃,此时手中无有巨阙剑,仙姑就如没了牙的老虎,也要低调一些,莫要生事。 那墨家天机传承还在,还是和千年前一样喜欢多管闲事,若被他们盯上,仙姑也有苦头吃呢。” “那很可能是个陷阱。” 见东灵君要走下楼宇,搬山君开口说: “要本君陪你一起去吗?” “不必。” 东灵君摆了摆手,他语气温和的说: “那是给本君的圈套,本君自然要去赴约。” “敢谋算本君,有几分胆气,但他们选的地方,却不是很适合。千年之中,真以为我蓬莱在太行没有布置? 这些凡人,太小看我等了。” 目送东灵离开,搬山君长出了一口气。 她站在楼边,眺望着远处禁宫的方向,几息之后,她那俏丽的脸上,竟有泪水流出。 “哭什么哭?” 搬山君恶声恶气的对自己说: “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还有脸自称练武之人? 本君借你躯体时,就告诉你了。 若有机缘,便会给你自由。 你这小辈也看到了,本君现在也是砧板鱼肉,任人宰割,别惹本君心烦。” “唉,这些蓬莱人千年谋划,人间处处留有后手,本君虽期待他们栽个大跟头,但也不知本君所托付的凡人,到底有没有那诛仙的本事。 若他们也死在太行,本君也只能随着蓬莱,一条道走到黑了。 以仙君之能,竟要靠凡人之力以谋脱身,真是晦气的很!” 仙姑心中不爽,便抓起油纸伞,自楼宇上一跃而起。 起身之时,这九层木楼都摇晃了一下。 她速度极快,就靠着这具躯体蛮力迸发,推着她如箭矢飞入空中,就如踩着无形台阶,在空中带出屡屡音爆。 让自己在空中疾行,快若闪电。 十息后,这妙龄女子,便越过五里之地,落入皇城禁宫中。 “喂,老头,你看上去很能打的样子。” 搬山君落在地面,脚下十丈内,砖石尽数破碎,但却无一丝烟尘飞起,就好似镇海神针,镇压在这片大地之上。 她挥了挥手中油纸伞,带起漫卷气劲,压得眼前满脸愕然的圆悟禅师,真气运动,如龟壳一般的气盾升腾。 “来,与本君练练手。” 这姑娘活动着拳头,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打量着眼前老和尚,饶有兴趣的说: “若你打赢了,本君就告诉你个关于虬龙的秘密,再与你补全你所修的,这净土如来宗的传承秘法。 好不好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22.淘金热 往日无人关注的太行山下,这些时日热闹的很。 二十多年前被诡异灭门的太行仙门的遗迹,在一个月前突然开启,隐楼和丐帮,也开足马力,将这消息传得天下皆知。 连事情原委,都理得清清楚楚。 华山派最后弟子,江湖少侠车华,尾随刺杀江湖叛逆,左道妖人沈秋,结果意外撞破了这个大秘密。 又在沈秋追杀下,被隐楼高手所救,才能将消息传出。 现在各处小道消息乱传,而且大都和沈秋有关。 这原本的河洛大侠,入江湖不过三年时间,就如流星一样划过天际,短短时间闹得人尽皆知。 但问题是,沈秋一向自称江湖散人,没有师承。 很多人都好奇,沈秋那一身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 除了一些铁憨憨,认为沈秋是天下奇才,苦修出来的武艺之外,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沈秋肯定是得了某些奇遇,才能在三年里,成就如今的武艺。 想想也是,天下哪来那么多绝世奇才? 大多数江湖散人是个什么怂样子,走江湖的人都知道。 散人乃是江湖最底层,这百多年来,哪有个散人能如沈秋一样横空出世的? 还有好事者,从隐楼那边买了沈秋的生平情报。 便发现,沈秋入江湖前,是和他师父来过太行的,时间卡的相当准,在离开太行后,那妖人就开始崭露头角。 现在真相大白。 沈秋那死去的师父,果然是挖到了秘宝,得了奇遇,让自家弟子,寻到了太行仙门的遗迹。 沈秋妖人,学的乃是真正的仙家功法。 怪不得区区三年,就有如此实力。 这消息传得有板有眼,说是沈秋学的什么“斗转星移”的仙家功夫,能模拟天下所有绝技。 以他人之力,化作诸般神妙。 这个传言一出,立刻引来江湖中人认可,也引得四周各地的大小门派闻风而动,一月之间,整个太行山附近,就如过年一样,每日都有新来者。 而反应最快的是河洛帮,据说是车华少侠带出消息当天下午,便派了精锐,赶赴太行。 那雄踞中原的河洛帮,作风真的霸道。 他们不由分说,以三千精锐守住入山山口,除了一些和他们有关系的门派外,不许其他江湖散人进入太行。 俨然一副地头蛇姿态,似是打定主意,要独吞太行秘宝。 当然也有人说,这是副帮主李义坚专门封山,来营救妖人沈秋的。 自五龙山庄事发后,现在江湖谁不知道,那李义坚曾认沈秋当大哥,两人关系深厚。 但说是这么说,这话却没人敢当着河洛帮人的面说出来,毕竟人家走了流程。 当日沈秋和李义坚,当着江湖高手的面,已是割袍断义。 两人还假模假样的打了一场,彻底撇清了关系。 真有人嚼舌头,不用沈秋出手,河洛帮为了维护自家清誉,也是绝不留情的。 这一月之中,太行山下,河洛帮已以此名义,打杀了几十人。 偏偏这太行山下,是河洛帮的地盘,人家在山下兵强马壮,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江湖众心中有怒火,却也发不出来。 “呸!” 太行山麓下,一伙结伴而来的江湖客,在路过河洛帮营地时,人人啐出口水,似是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河洛帮的不满和不屑。 原本入山之路,被那临时营寨死死挡住,那些穿着黑色号衣的帮众,还建了拒马,挖了壕沟,就是不让江湖人靠近。 “真是嚣张!勾结妖人,还是如此做派,这河洛帮啊,我看它风光也就这几年了。” 一名背着刀,披散着头发的江湖人,对好友们说了一句。 虽是辱骂,但话里却露出酸溜溜的意思。 行走江湖,名声很重要,但实力更重要,河洛帮两次正邪大战都有参与,它家雷诗音大龙头,为了救江湖正道,舍身饲虎的事,天下皆知。 只要雷诗音还在一天,江湖人就得承下这份恩情。 照现在这个样子发展下去,再多几年,已经抖起来的河洛帮,怕就要升入江湖顶流。 又和其他大门派建了人脉关系,要衰落下来,没那么容易的。 “大哥所得是。” 骑在马上的几个人也不在乎这些真相,他们就是打嘴炮,便附和道: “它河洛帮也不过占了地势之利罢了,抢在咱们前头封了山,想要独吞秘宝,但隐楼高人仗义的很,在另一处山口许我等自由进出。 这寻宝之事,看的是个人机缘,它河洛帮再霸道也没用的。” “前几日,听说又有人起出了宝物?” 话题被转到寻宝上,一众人的兴致都提了起来。 便有人碎嘴说到: “我在临汾那边听人说,这一月之间,零零碎碎的,已有十几册秘籍被发现,还有好运气的人,寻得了仙家丹药。 据说吃了之后,凭空长了十年内力!” “你那消息都是大半月前的旧闻了。” 另一人插话说: “我两天前就到了,我刚到那天,就看到玉皇宫的大批弟子,鬼鬼祟祟的护着一样东西,往洛阳去了。 听说是那萧灵素运气好,寻得一处暗室,找到了真正的仙家秘宝。” “是,据说是一棵宝树。 长了什么朱果之类的,火红火红,如珊瑚一般,有老道士喝醉了,在洛阳传出消息,说那朱果服下,便能洗身伐髓。 又有人说,萧灵素已吃了一枚,突破关窍,功力大涨,已入地榜中游。” “不会吧?这么神奇?” 有人质疑了一句,当即引来不满,便有人信誓旦旦的说: “你懂个什么! 这是仙家灵物,又岂是凡俗?大哥和我坐船来洛阳,那船上有些人乔装打扮,但还是被人认出了。 玉皇宫掌事,江湖大前辈冲和道长亲自往洛阳来,肯定是来护宝树回泰山的。” “这般好运气,真是让人羡慕。” 又有人酸溜溜的说: “我还听说,那玉皇宫,纯阳宗和剑门弟子,都是走河洛帮那边入山的。 那些河洛帮的狗腿子,侍奉他们如侍奉亲爹一样周到。” “人家是正派高门嘛,咱们这些泥土一样卑贱的散人,怎么配和人家相提并论? 你看那妖人沈秋叛出正道,在潇湘之地杀害无辜,也不见以往公正的潇湘剑门和纯阳宗放个屁来。 人家都是有关系的,咱们羡慕不来。” “嘿嘿,我听说,沈秋妖人,乃是那剑门大师姐林慧音的姘头,是潇湘剑门的女婿呢。 两人好的蜜里调油,自家人怎么会害自家人?” “呃?我听说的不是这样啊。 说是沈秋和东方策有染,是东方策舍了己身,求了纯阳子前辈,所以纯阳宗才对沈秋妖人睁只眼闭着眼的。” “你们说的都是错的,我听说的才是真的。 妖人沈秋不但和林慧音有染,还和林菀冬掌门有些不清不楚呢,据说那沈秋器大活好,取用人家掌门弟子,玩的很野呢。” 这话题说着说着,又转到了一些桃色之事上。 一帮男人说的起劲,还有种种细节,就好像是沈秋和人家掌门与弟子办事的时候,这些江湖侠客就在一边旁观记录一样。 那些风言风语,听的跟在这队人后方的刘卓然眉头紧皱。 手指也在剑柄上摩挲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砍了这些下流之辈的舌头。 “唉,不管说什么,最后都能到下三路的话题。” 在刘卓然身边,换了身麻布长衣,带着破旧斗笠的花青低声说: “这些人,当真恶心。 一个个做着大侠梦,但就这种心性,真寻得宝物又能如何?一群朽木罢了。无剑,将入太行,别理他们。” “只是听的厌烦。” 刘卓然低下头,紧了紧身后包袱。 他仰头看去,在不远处的山脚下,人头攒动间,竟如一个大集市一样,还有山中山民往来挑着担子,撑起茶摊,买些米粮浊酒。 还有能说会道的山民,在给新来的人推销帐篷,生意倒是不错。 几个大帐篷边,有江湖人在摆摊。 听他们彼此说话,似是从山中找到一些草药,奇异矿石之类的,还有人借着这机会,想要寻得一些武艺,兵刃。 热闹得很。 “这么多人!” 刘卓然估算了一下这营地里的人,对花青说: “怕不是有上千人了。” “不止。” 花青摇头说: “你还要算上入山去寻宝的那些人,这太行山以往有山鬼害人,没人敢来的,但现在,山中怕是也很热闹呢。” 花青的目光,没有停在江湖人身上,而是在那些穿着朴素破烂的山民身上巡游。 几息之后,他脸上露出古怪笑容。 轻声说: “我还听说,此地山民,常年受山鬼庇护,敬畏山鬼如山神一般,呵呵,他们还说要追捕妖人,格杀沈秋。 却不知,人家的眼线,遍地都是。 这里发生的事情,怕是件件都在沈秋掌控之中。” 说着话,花青跳下马。 他随手抓住一个编着辫子的山民姑娘,轻声说: “我乃公孙愚故人,想入山里,要寻个向导。” 那姑娘被花青这一表人才的侠客抓住手腕,原本还有些害羞,想要挣脱。 但在听到“公孙愚”这三个字后,黝黑但有几分俏丽的脸色就变了变。 她畏惧的看了一眼花青,又看了看刘卓然,抿了抿嘴,对他们指了指营地边缘的一处破烂大屋子。 那里是山民们这些时日,下山做生意居留的地方。 花青心下了然。 他笑着将一颗碎银,塞入山民姑娘手心,又对刘卓然打了个眼色,两人牵着马,在这热闹的人群中,往破屋子那边走去。 山鬼跟着沈秋走江湖,现在也有些名气。 但江湖榜上,他的外号是“太行游侠”,出身神秘,江湖人不知他就是那山鬼故事的主角。 更不可能知道山鬼本名公孙愚。 这事,隐秘得很,山鬼一家人死光了,隐楼那边也根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只有和沈秋一伙往来密切的人,才知道这个名字。 “又有宝物出世了!” 一声惊呼,自人群中响起,就如号角钟声,引得人人侧目,很多人丢下手中东西,便往山口那边跑去,就像是看热闹一样。 不多时,便有一辆驴子拉得破车,从山口晃晃荡荡的下来。 二三十个江湖人,手持刀剑,死死护在驴车四周。 在那车上,放着一座石碑模样的东西,还盖着黑布,显然是不想让其他人看到碑上文字。 但很快就有消息传出。 这些江湖人,是山西云冈虎啸宗的弟子,他们入了仙门遗迹,在四通八达的溶洞里,很幸运的找到了一处墓室。 不但发现了些上好丹药。 还发现了刻着仙家功法的石碑,还和其他人厮杀了一场,这才把秘宝转运了出来。 营地里一时间人人侧目,还有些人去寻虎啸宗,想要以重金贿赂,只为看一眼石碑精妙。 更有甚者,干脆直接找到虎啸宗长老,要舍身入云冈宗门,当个门下弟子。 这些都是不敢入山去寻宝的人所做的选择。 那些有骨气的,或者认为自己运气很好的江湖客,则收拾了行礼,提刀带剑,往太行山中去。 据说守在那边的江湖人,已经清理出了往仙家遗迹深处的路,眼下这些被发现的东西,都只是遗迹外围的宝物。 在那仙家秘地深处,好东西还多着呢,就像是一座金山摆在眼前,只看个人缘法,能取多少,都看运气。 搏一搏吧。 只要运气好,没准自己就是下一个沈秋了。 ---------- “想要仙门的宝物吗?想要我的功法吗?去找吧,我把那些秘宝,都放在了太行山中!” “只要能找到,都是你们的!” 太行深处,一处山崖上。 沈秋张开双手,站在悬崖边,对眼前茫茫云海高声呼喊。 青青和玄鱼在后方下着棋,瑶琴在一旁观看,而张岚则坐在树枝上,晃荡着双腿,饶有兴趣的看着沈秋发神经。 山鬼则在山崖后方,正在和几个山民首领,用本地土话说着什么。 那几个首领对山鬼知无不言,黝黑脸上,尽是崇拜之色,就好像真的是在和山神对话一般。 “大哥,他们来了。” 穿着黑甲,背着巨剑的小铁带着花青和刘卓然,从山崖下走上来,他对沈秋喊了句。 后者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着花青,又看了看刘卓然。 他活动着肩膀,脸上露出笑容,轻声说: “两位眼里心怀杀意,心中猛虎出闸,红缨在手,正欲缚住苍龙,端的好志气。” “沈秋,你找我们来,要做什么事?” 花青看着沈秋,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沈秋耸了耸肩,他的鼻孔动了动,说: “不过,说之前,我却从无剑兄身上嗅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看来踏上舞台的你两,也是盛装出席,真好。” “来吧,先让我看看,你们为我带来了什么惊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23.诛仙之事 “这是,凌虚剑啊。” 山崖之上,沈秋盘坐在悬崖边,看着眼前摊开的包袱。 包袱里放着一把断剑,还有十几块剑刃碎片,样式古朴。 虽已彻底断裂,但被拼凑在一起时,在那留有裂痕的剑身上,依然能看到那股如临渊望川的仙家出尘之气。 沈秋的手指,抚摸在那断剑上。 当即就有锐利剑鸣,十几块碎片无风而起,如暗器般轰向沈秋面颊。 “嘁,脾气挺大!” 沈秋不屑的说了句,带着天机无常的手指,扣在剑柄上,这一瞬间,那刺向他躯体的碎片,就如被无形之物压制住。 看得出来,凌虚剑真的想要一剑砍了沈秋。 但它做不到! 就如其他十二器一般,在沈秋大魔王手里,这仙家名刃,只能屈辱的服从,连个浪花都翻不出来。 “它好像很恨你。” 花青盘坐在另一边,他摇晃着扇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沈秋把玩凌虚剑,这仙家名刃悲鸣不休,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 就如面对赤身大汉,无力自保,只能无助哭泣的小姑娘一样。 “它不是恨我。” 沈秋将那断剑放在眼前,如镜子一样,照应出自己的脸颊,他抚摸着下巴的胡须,轻声说: “它是恨天机无常。任叔就是用这拳套毁了它,这剑通灵,怎能不恨呢?” “原来如此。” 花青拄着下巴说: “我之前还好奇,这仙家宝刃,怎么会断的这么惨,原来是天机无常做的,这就难怪了。 我早就听说,这墨家宝物,据说有切金断玉之能,只要被它扣住,再好的兵刃,也能被折断掉。 当年陆文山就是因为被任豪折断了陆家家传宝剑,才死在任豪手下的。” “倒也不只是因为天机无常的断玉神妙。” 沈秋摇了摇头,说: “是当时的任叔太强了,就算没有天机无常的兵主神妙,只靠拳掌,也足以毁掉这名刃。 天下十二器里,第一个被毁掉的,居然是号称破尽万法的凌虚仙剑,只能说那东灵君,运气太差了。 说起来,隐楼兵器谱也没说清楚。” 他看向刘卓然,问到: “你也曾是凌虚剑主,这蓬莱仙剑有何神妙啊?” “一是,可以照见心性,持剑时万邪不侵,运功不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刘卓然也没隐瞒,坦然说到: “二来,这剑有分神之妙,能与持剑人心意相通,就算不会引剑之法,也能出鞘伤敌,就如仙家飞剑一般。 第三嘛,就是宝刃锋锐,天下无双,破尽万法。” “就这?” 沈秋撇了撇嘴,他说: “听起来厉害,但也就那样。 论锋锐,远不如承影。 论霸气,也不如太阿。 就算说照见心性,亦不如天机无常,诸邪不侵。 这拳套可是号称能知晓阴阳,逢凶化吉的。 虽然我也不觉得它有那么厉害。” 听沈秋这般说,扣在他手上的黑色拳套便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将沈秋十指死死裹住,就如压制一般,似是在恼怒沈秋说它无用。 “我也没说错呀。” 沈秋说: “任叔带着你上战场,还不是死在长江边了?” 这一幕看的花青和刘卓然满脸愕然。 天下十二器,虽说都是通灵之物。 但如此通灵,能懂人言,还能做出反应的状态,两人是当真没见过。 就好像,这些沉默的兵刃,落在沈秋手中,真的就“活”过来一样。 “这把剑,还有更多妙用。” 沈秋站起身来,扣着凌虚剑柄,手指在断刃上摩挲着,他对刘卓然说: “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唰” 他随手一挥,那断刃在空中切开空气,似有灵异闪现,地面上的断刃碎片,也被牵引着,重回剑刃上。 摇摇晃晃的,随着沈秋手腕挥动,在空中带出丝丝响声。 “哈,千刃。” 沈秋看着手中那聚散不休的碎片,他摩挲着下巴,对凌虚剑说: “你这样不行啊,就几块碎片,哪有仙剑风采?不如我再帮你整一整,弄出一把真正的千刃仙剑。 别这么粗鲁嘛,别骂人! 眼下时代,灵气不存,你也不得修复,沈某这是在帮你啊。” 沈秋就如发神经一样。 站在悬崖边,对手中断剑喋喋不休,看的身后花青和刘卓然身上都有些发毛。 这是他们知道,沈秋可以和名刃对话,若是不知道的人,当真会以为沈秋已经疯了。 “哦?你还觉得,东灵会来带你回去?” 沈秋似是听到了凌虚剑的拒绝。 他冷笑一声,对手中仙剑说: “他敢来,就别想回去了! 沈某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那千年老鬼准备的。 这样吧,咱两打个赌,若是东灵死在此处,魂飞魄散,你就随我心意,自断剑身,成就千刃之名!” 沈秋回头看了一眼刘卓然,他说: “还要奉刘卓然为主,老老实实的随我等杀上仙山,把那些老鬼们挫骨扬灰。好不好啊?” 凌虚剑嘶鸣一声。 似是答应下来。 沈秋侧耳倾听,便冷笑着说: “好! 若是沈某输了,就死在你凌虚剑下,临死前,也毁掉天机无常,圆你复仇之心。咱们可说好了啊。 到时候别不认账!” “唰” 长剑飞舞,插在悬崖上,其他碎片也散落下来,落在剑刃周围。 沈秋拍了拍手,对花青和刘卓然说: “你们两也真够厉害,我托沈兰带去口信,什么都没说,就被你们猜到目的,还主动援助,为我带来了这么一条大鱼。 这是测试吗? 测试沈某手段如何?” “当然。” 花青合起扇子,对沈秋说: “若你真能成事,我和刘兄以后便任你驱使。你也别怪我们小心眼,实在是事情太大,不能随意托付。” “我也没生气啊。” 沈秋摊开双手,对花青说: “不只是你们,很多人都看着呢。 大前辈们眼头很高,要让他们全力相助,压宝在我身上,沈某自然得做出一番事业。 不过,花青兄,上次在齐鲁,沈某法眼不开,没看出你的根脚。” 沈秋眯起眼睛,对花青说: “竟没看出,你不是人。” “好好说话!别骂人。” 花青脸色冷了下来,对沈秋说: “什么叫我不是人啊?” “被千年老鬼夺舍了,还能再活下来,说你不是人,难道说错了?” 沈秋眯起眼睛,朝着花青伸出手,他说: “你想要沈某给你信心,想知道沈某的底牌,就给花兄看看。来,握住手,别抵抗,给你看点好玩的东西。” 花青看着眼前带着拳套的手,他思索片刻,便将左手放在沈秋手中。 下一瞬,一股巨力如风暴捶打,压得花青心海沸腾,他发出一声痛呼,嘴角喷出鲜血,双眼一翻,倒在地上。 这一幕吓坏了刘卓然。 他赶忙将花青扶起,却发现,花青已没了生息,真如死去一般。 “你...” 刘卓然双眼愕然的看向沈秋。 后者却毫不在意,举起左臂,抚摸着手腕上的剑玉,轻弹了一下,说: “花兄,你神魂异变,虽说是用的自己躯体,但和那些夺舍他人的千年老鬼,也没什么区别了。 此番之事,还要仰仗你这奇特本领呢。 你才是我等的‘杀手锏’,我们负责杀人,你负责拘魂,可好?” 说着话,沈秋将左手放在花青额头,剑玉颤抖间,花青神魂入体,呼吸恢复,沉寂的胸膛,也开始重新起伏,他缓缓睁开双眼。 这一刻,他看向沈秋的眼神,复杂至极。 几息之后,花青抬起手指,隐约能看到一缕黑沙在他之间晃动一瞬,就好似幻觉,又在下一刻消散开。 他叹了口气,说: “沈秋,你这货,还真是好运气。” “是啊,运气很好呢。” 沈秋半蹲在花青眼前,看着他的眼睛,他说: “被人选着和那些老鬼拼命,想逃都逃不开。花兄,这次算我雇你的,报酬已经给了,要好生做事哦。” “行。” 花青握紧拳头,说: “若真能杀了那千年恶鬼,我以后便入你门下,任你驱使。” “别这么见外。” 沈秋伸手在花青肩膀上拍了拍,说: “咱们,早就是一路人了。待我得入天榜时,开门立派,定会给花兄一个长老位置,到时候,可别拒绝。 好了,底牌也给你看了,现在来说说具体事项吧。” “唰” 张岚身形似鬼般,拉出丝丝幻影,落在三人旁边,挥手从袖子里取出一副卷起来的地图,放在众人眼前。 夜尽琉璃黑扇自手中翻出,点在地图上。 但他还没说话,花青和刘卓然便飞身撤出两丈,两人目光都落在那黑扇上,刘卓然语气森然的说: “别拿那危险东西挥来挥去,你一个失手,咱们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别怕嘛。” 沈秋劈手夺过黑扇,唰的一声打开,在烟气四散中,悠然的摆来摆去,他对两人说: “张岚是个没本事的家伙,给他一个多月,都没能让这宝扇服气,但有沈某在,便不会出问题的。” “你别胡说!” 张岚一把将黑扇抢过来,合拢起来,很不满的说: “本少爷乃是爱扇之人,这宝扇也知我心意,我已和它说好了,只待本少爷毒术入门,再将扇面上那夜尽天明图补全。 它便愿意相助于我的。 好了,别闹了,过来吧,本少爷给你们说说计划。” 两人狐疑警惕的靠过来,便听到张岚说: “我们等了一个月,那群江湖人,才打通通往照影石壁的路,要越过层层机关,进入遗址最深处,估计还得小半月的时间。 待他们发现照影石壁,待东灵君也进入那石室后,便是我等行动的机会。” “我兄长,会在那时,打开照影石壁!” 沈秋指了指地图最中心的位置,他对花青和刘卓然说: “到那时,一些很有意思,很危险的东西,便会被释放出来,四处断龙石也会落下,封住东灵君逃离的路线,那时便是瓮中捉鳖。 但也是一场硬仗,东灵君乃是天榜中人,一身剑术出神入化,即便是受了伤,我等前去刺杀,也是舍命之举。 但我知道,东灵君有个弱点。” 沈秋看着刘卓然,他说: “你师父,身上的寒毒祛除了吗?” “我不知道。” 刘卓然摇了摇头,说: “我甚至不知道他中了毒。 但现在想来,我上次见师父时,他还未被老鬼夺舍,但身上确实多了个古怪玉佩,我师父那人,向来不喜装饰这些东西。 若你所说寒毒在身,那么这块多出来的玉佩,肯定就是用来压制寒毒之物。” “等等,刘卓然的师父解不了寒毒,不代表真正的东灵君解不了。” 花青摇了摇头,他说: “那些老鬼个个都有手段,一般的寒毒,难不住他们。” “不是一般的。” 站在身后的小铁瓮声瓮气的说: “是那害死我父亲之物,源自长白寒魄的寒毒。” “嗯。” 花青这才放下心来。 那等灵气时代才有的奇物,想要解去,也得有灵物相持,东灵君就算有解毒之法,手中无有宝物,也是拿长白寒魄没办法的。 “这便是胜机所在。” 沈秋摩挲着下巴,说: “只待寒毒爆发,毁去东灵躯体,那千年神魂不想跟着殉葬,就只能逃离出去,接下来要怎么做,花兄,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花青点了点头。 他看着眼前地图,几息之后,他说: “那些随着东灵君进入遗址的江湖人...要放弃吗?” “人啊,总是固执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你不让他们亲眼看到那些酷烈之事,咱们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 沈秋抿了抿嘴,轻声说: “这不是放弃,这是筛选。 能从蓬莱引发的灾厄中,活下来的那些,自然会看到真相,这可比什么苦口婆心的劝说,有用多了。” “再者说,咱们都只是听说过万灵阵,却没有亲眼见过,这一次,也趁着机会开开眼界。 想要毁掉那些你从未见过的事物,就得先了解它们。” 刘卓然是第一次听说“万灵阵”这个词。 但看花青和沈秋的表情,他们应该是知道,这个词的真正含义,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某给这次行动,起个吉利的代号吧。” 在几只凤头鹰的嘶鸣中,沈秋咧开笑容,他对其他人伸出手,说: “咱们就叫它,‘诛仙’行动!” 青青笑嘻嘻的跳过来,第一个伸手握住师兄的手,然后是山鬼,张岚,小铁,玄鱼。 手掌层层叠叠,刘卓然也伸手覆在最上,最后是花青的手摁在顶端。 “一群不认输的凡夫俗子聚集起来,机关算尽,谋害一名千年仙人,啧,想想就让人热血澎湃,以这太行山中将生之事。 宣告江湖武林的千年儿戏,到此结束!” 沈秋感受着手上的重量,沉甸甸的。 他环视一周,轻声说: “做好准备,诸位。” “接下来,咱们,大干一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24.逆修五行 夜下太行山中,就在云海山崖上,其余人都已去休息了。 在这处寒月之下,沈秋盘坐在冰冷的悬崖边,月光照下,一片幽静,他侧耳听去,还能听到山林中,小铁和花青的打斗声。 那是两人在比试武艺,顺便由花青教一教小铁,该如何更好的使用他心窍中的那团千年圣火。 那东西可非同寻常,按照花青的说法,那样的奇异能量,是仙灵时代的遗留,只要方法正确,是可以对神魂造成杀伤的。 沈秋这会也很忙,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在太行山的这段时间,他并非只是在单纯的布置剑门遗迹的伏击,他也在为自己准备一把绝世利刃。 一把只有他能用的厮杀宝刃。 十倍流速的幻梦之中,沈秋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将体内真气调息到平顺,就如月下沧海,平静中缓缓流淌。 一次呼吸悠长到极限,在呼气和吸气的间隙中,他睁开双眼,继续自己尚未做完的参研。 距离金陵之战,已经过去了许久,以剑玉幻梦十倍的时间流速来算,沈秋用于参悟奇功的时间,已经有近一两年多。 他内视躯体,顺着经络真气的运转,一路直抵丹田之中。 在这如星海点亮的真气星海的正中之处,除了那团幽寒无比的朔雪气旋外,还有其他四团性质不同的气旋。 代表着沈秋修行的其他四门玄功。 青色气旋,为昆仑秘传,苍岚剑典,所修真气锐利无比,一旦调动,便如刮骨罡风,乃天下至锐之气,属金行。 取其锋锐,有肃杀、内敛之性。 乳白气旋,为通玄道典,是张莫邪于玉皇宫博览道家正宗功法后,参研出的奇功,其形态就如雪霁心法,正中平和,温润绵长,内固元气,外铸玉骨,乃木行。 取其柔和,有生发、悠远之性。 阴寒气旋,就是朔雪玄功,这个就不必多说了。 沈秋修行这通巫秘典已经近大成,对于朔雪寒气的操纵,也已娴熟入微,寒气外放,便有冰封千里之色,又能护体伤人,神妙非常。 乃为水行。 取其阴寒,有清冷、滋润之性。 金红气旋,是圣火教秘典,阳炎圣火功,气旋灼热霸烈,和朔雪寒气恰好是两个极端,它的形态都如一团烈火一样。 若说朔雪气旋乃是星海太阴,光芒皎洁,支撑星海万物,那这阳炎气旋,就是太阳,在穴位真气组成的光海中,已光芒万丈,照耀诸般。 它是火行。 取其酷烈,有炎热、勃发之性。 最后一团气旋,是土黄色,大地的颜色。 涅槃寺御守绝学,菩提涅槃经,所修出涅槃真气,最是坚韧,一旦取用,便有万法不侵,诸般气力,皆化作御守之能。 常修此术,可得躯体锤锻,练就一身钢筋铁骨,还有那佛家气盾,要比普通的护身罡气,更加厚重耐操,就像是得了一个乌龟壳一般。 它作土行。 取其刚韧,有和平、存实之性。 沈秋自金陵一夜,得到这四门奇术后,这些时间,几乎没做别的,除了研习武艺招式,继续浸润刀意外。 其他的时间,都用来修行这四门玄功。 得托剑玉幻梦,十倍时光流转,让沈秋得以在数个月中,便将四门功法,都推入登堂入室之境。 但再往上,每近一步,都要花费大量精力。 毕竟同时练五门奇功,在江湖里算不得前无古人,但绝对是后无来者了。 所幸,他也不需要将五门奇功都练到大成。 他早有打算。 五行门的五行真气,便是解决这五门奇功无法共存的方案。 如曲邪和沈兰所练五行真气,是将鱼肠功大成的真气,以特殊的运功方式,转化为同一种真气的五种不同表现形式。 这给了沈秋大大的灵感。 若是以这种思路,反过来练,将五种不同属性真气,连做一体,便能得一门奇异玄功。 只是,这功法逆练,并不是说如倒背文书,将真气运行的路线反过来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 正修心法,便是从走到终点,绝大部分武者,都是走这样的正路,但总有些惊艳才绝的天才,能走出不同的路。 他们窥得功法终点,便逆行其事,从终点开始修,往走,便让一门功法展现出截然不同的光彩。 就如任豪。 在察觉自蓬莱得到的道藏心法有问题后,除了寻到乾坤锁外,还以大智慧,逆练道藏。 将那缥缈出尘的仙家真气,硬生生练出了第二道不动如山的气劲,还使两者分化阴阳二气,在体内经络中重组循环平衡。 阴阳相生,源源不绝。 不但破了蓬莱在心法中藏的隐患,还让功法威能大涨,破掉蓬莱鬼祟,加以己用。 再以舍身决推动,将自己强行推入鬼神之境。 而沈秋如今要做的,就是仿照任豪的做法,将一生五行的五行真气,寻得逆修之法,使五行归一,创出独属于自己的奇功。 “自初学武道以来,我已尝试不下万次,算是弄懂了真气走不同穴位,便能使其发生属性变化。 证明了道家所说,人体内五脏六腑,也有五行之属的说法。 并非空穴来风。” 内视状态下,沈秋打量着丹田中的五团气旋,思索道: “这就是破门之机。 如那阴阳对立,又相生。 以五行转换之法,将五团真气练为一体,互补不足。 如今已修玄功快三年,四门玄功都已登堂入室,这数月中不停尝试,死了不下几千次,也已摸到门道。 火候差不多了,今夜,就一鼓作气,将它们纳为一体。” 打定主意,沈秋便在幻梦中凝神静气,开始调动丹田内的五团气旋。 先使朔雪寒气流淌周身。 这是他用的最多最娴熟的真气,便以此做基础。 气旋旋转,让沈秋内视躯体,那全身诸般经络穴位所生之光,组成的真气星海,在这一瞬便散发出一股阴寒。 就如星海冰封。 待寒气布满全身后,又将通玄真气,自任督二脉提取,以两仪神拳的行功路线,将这温润平和的真气,也注入真气星海里。 一点一点的占据被寒气充盈的穴位经络,同时减弱朔雪寒气的流动,让两者达到动态平衡。 这一步,很容易。 沈秋用两仪神拳时,都是两种真气走任通二脉同时用,身体早已适应。 但第三道阳炎真气,走任督二脉入经络穴位时,就不再容易了,它与朔雪寒气属性相对,一旦接触,便是寒热相冲,水火不容。 在之前的上千次尝试中,只要这两个一接触,沈秋便会真气失控,爆体而亡。 只能以通玄真气,将两者隔开。 这个过程很小心,花了近两炷香才堪堪完成,这样一来,沈秋体内被打通的经络穴位,便一分为三,被朔雪,通玄,阳炎三种真气分化。 三者处于一种危险的动态平衡。 沈秋已是全神贯注。 接下来,第四种,厚重凝实的涅槃真气也被从最坚韧的任督二脉,引入体内穴位,这真气流淌缓慢,速度被沈秋刻意控制。 他此时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老家的实验室里,正在做一场化学实验,五种物质被滴入同一个试管,要层层接壤。 三者的平衡,被第四种物质注入,开始出现不稳定,原本的动态平衡,隐有打破之意。 只是数千次的尝试,让沈秋已有失败经验打底,尽管幻梦躯体已承受极大压力,身体上不时就有寒气火光纵生,各处穴位,都有隐隐胀痛,但还能坚持。 真气温养这么久的躯体,也要比寻常人的体魄更坚韧壮实,就如加粗加重的容器,能承受更多的化学反应。 涅槃真气,属性凝练温和,如大地一般,包容万物,它的加入,并没有造成很激烈的对抗,两炷香后,四种真气,分占沈秋体内穴位四处。 真气星海,被一分为四,泾渭分明。 然后是第五种,天下至锐的苍岚真气,青色气流也被从丹田引动,走已有破损之相的任督二脉,这缕真气一入星海,立刻荡起激烈的反应。 五种真气开始失去调和平和,就如五方厮杀,互相接触时,便会有阵阵气爆,压得沈秋躯体在一瞬间便成血人。 混杂着真气的气血从破裂的穴位喷出,五颜六色的气体缠着沈秋,让他看上去快要升仙一样。 这就是逆修五行最难的地方。 将它们都引入躯体,沈秋在太行山那时就已经做到了,但难的是,让它们形成五行相生的运转,达到一种稳固的动态平衡。 这会沈秋忍着随时会爆体的痛苦,将苍岚真气压入经络,调转起最娴熟的朔雪寒气,推着它融入通玄真气的方位中。 就如在经络穴位组成的网络中,挤压一物,推着其他四种真气,也开始在体内各处运转开来。 水生木。 木生火。 火生土。 土生金。 金生水。 这是五行相生的完美循环,但除了相生之外,还有相克这一说。 只要一处真气运行出现岔路错误,让相克的真气相遇,哪怕只是一条细微的经络,也会引发如手榴弹爆炸一样的威力。 这几月里,沈秋以超乎常人的耐心,不断的尝试,就是为了找出最完美的真气运行路线,不使一气行差踏错。 沈秋的精力集中到极限,就像是一个正在玩杂技的小丑,手中舞着让人眼花缭乱的花活,竭力控制着每一丝真气的流淌循环。 以他通过无数次死亡,探明的最完美的行气路线,让五种真气形成循环。 他能感觉到,体内运行的真气在不融合的状态下,都如一个不稳定的大炸弹,随时会有爆炸的可能。 他就像是在五个鸡蛋上跳舞。 危险的循环,就如一场精密的化学反应,五种物质处于随时都会失控,但还未失控的那个节点,在沈秋艰难的操纵下,这个循环在今夜被补齐最后一块。 沈兰给他的五行真气的精妙已被研究透彻,他以截然相反的方式,在五种真气循环形成时,将朔雪寒气,重新送回丹田。 推走九分,留下一分。 第二道通玄真气也被推入丹田,留下一分汇入寒气之中,那一分真气刚与寒气接触,就有被阴寒同化的征兆,不过下一瞬,又有灼热之气涌来。 不多不少,正好将寒气驱离几分。 三种真气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寒热相交,似是下一瞬就要爆开,但又被温润的通玄之气包裹滋润,紧接着涅槃真气也来凑热闹,这厚重的真气也融入气团。 就像是组成坚固的架构外壳,将三者纳入其中,保护起来,在这厚重之力的压制下,三种真气被压成一个核桃仁一样。 最后一道苍岚真气涌来。 这极端锋锐,与那极端厚重的涅槃真气相撞,要将这坚固外壳撕裂开,但内部的三色真气流转间,就如锁链一样,将锐利之气拉入其中。 以木滋养,以水填充,以火生发,以土包裹。 最后一味金行真气,似也柔和下来。 在沈秋惊喜的注视中,那一团柔软的五色真气,在躯体真气不断的流转循环。 九分移走,一分截留的充盈中。 终于达到最完美的平衡。 数个月的苦修,幻梦中快三年的演练,无数次爆体身亡,无数次的打击,几近看不到希望中的埋头苦干。 就如沈秋这一路行来的姿态。 一切的努力,终有回报。 他于夜下睁开双眼,眺望着眼前月下云海,伸出手来。 在散发着寒光的黑色拳套手指尖,一缕真气飘荡开来,在沈秋的注视下,不断的转换着形态属性。 金木水火,又在最后以土黄色的气盾包裹全身,在一次呼吸后消散当场。 一切水到渠成,逆修五行的奇功,初见奇效,只是这条路之前也无人走过,沈秋能不能走到头,还是个未知数。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沈秋扣紧五指,沉声说: “就在这太行山里,看看天命在谁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25.天坑之下 约莫一周之后,一个巨大的好消息,传遍了整个太行。 在那错综复杂的溶洞中探索了一个多月后,终于有好运的江湖人,找到了通往仙门遗迹最深处的路。 这次的幸运儿,不是别人。 正是当初将仙门遗迹的消息,传入江湖的华山派最后弟子,车华少侠。 他与玉皇宫的大弟子萧灵素,和一些正派高手一起在遗迹中探索了数日,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路。 又请墨家巧匠,破开拦路机关后,进入了仙门遗迹的核心。 那个四四方方的石室。 其中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成册的秘籍,也没有什么仙家丹药,更没有什么仙门宝刃。 只有一泓已经干涸,但还在散发着蓝色幽光的水池。 也许百多年前,这水池里有些宝物,但现在,它除了散发光芒照明外,就什么用处都没了。 先行进来的江湖人有些失望。 但很快,他们就欣喜若狂。 “据说在遗迹尽头,那照影石壁上,刻着一整套仙门剑术,已有识货的人传出消息。 说那剑术修到极处,便是仙凡之别。” 太行山深处,通往遗迹的山涧正门前,河洛帮,玉皇宫和纯阳宗的弟子,还有隐楼,丐帮中人,都守在那里。 还有数百名江湖人,正等在那倒塌的洞穴前方,人人窃窃私语,尤其是那些学剑的剑客们,更是难掩脸上喜色。 “莫不是这五家大门派联合隐楼,要独吞那仙家剑术不成?” 有人低声喊到: “那也是我等的机缘!凭什么不让我等进去?” “你喊个甚!” 立刻有人解释到: “三家说怕江湖人一股脑的进去,生些乱事,这遗迹有的可不都是好东西,还有些害人机关,里面正在清理呢。 已有人去请冲和道长和张屠狗大龙头来主持局面了。 三家放出话来,那石壁巨大,又搬不走。 待道长和大龙头来了,我等便能进入其中,人人有份观摩剑术,至于能不能学会,那就看缘法了。” “话是这么说。” 也有人心怀叵测,说到: “那冲和道长确实是武林名宿。 但这一次他们玉皇宫也来寻宝,说不得老道长心偏向哪边呢,这遗迹中据说还有些暗室没发现,其中宝物又该怎么分? 大伙可都是出了力的。” “先行进去的那些好运气的家伙,也没见被赶出来。你怕个甚? 莫非是要鼓动我等冲进去,和三派大打出手,再让你等这些人捡便宜? 快收了那阴毒想法吧,大伙都不蠢,你那些小心思瞒得过谁?” 人群中窃窃私语,各种想法层出不穷。 随着时间流逝,还有在山中各处寻找的江湖人不断加入其中,待到下午时分,这处山谷里已经到处都是江湖客了。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躁动,又有些对立起来,守在山洞入口的四派弟子,和隐楼中人,也提起了精神。 他们挡在这里,除了等能压住场面的冲和老道和张屠狗过来之外,也确实有些小心思。 四大派和隐楼的人,此时都在石室中,抓紧时间拓印照影石壁上的剑术。 而就在一个时辰前,还有隐楼的探宝者,在石壁之下的一处机关里,发现了几册仙门秘卷。 那才是遗迹中真正的大头所在。 太行仙门秘传十三卷仙门天书,从剑术,武艺,心法到炼丹,星象,甚至是仙术,包罗万象,晦涩异常。 天书所存,是只有高门大派才知道的隐秘。 也是仙门传承中真正的精华所在。 包括车华带出来的那卷,现在已找齐了七卷,这些时日,大派弟子在遗迹中寻找的,就是这些散落的天书。 但这些东西,干系太大。 四派和隐楼已达成协议,不能被这些江湖人知道,否则顷刻间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眼界不同,渴求的东西自然不一样了。 但饶是如此,在遗迹中寻得的其他宝物,那些入门级的武艺和内功,散落各处的灵丹妙药,一些千年前遗留的秘宝,也足以让江湖人双眼放光。 “道长和大龙头来了!” 热切的呼唤声,在人群中响起。 众人纷纷让开道路,让面色平静,穿着乞丐百衲衣,抓着青竹棍的张屠狗和一脸温和的冲和道长进入遗址前。 这两人乃是江湖名宿,是压得住场面的。 “诸位同道,我已听闻此地之事。” 张屠狗和守在门口的丐帮弟子交换了一下眼神,在得到确认的眼色后,他便转过身来,对身后的人群做了个罗圈揖,大声说: “诸位放心,我丐帮做事,一向公正,我也与冲和道长商讨完毕,这会就让大伙进入遗迹之中。 但为了避免人多生乱,大家分批来。 每次进去五十人,进去后不得停留超过一个时辰,待前一批人出来,后一批人再进去! 人人有份,大家也莫要争抢。” 张屠狗的话音落下,这边捻着胡须的冲和老道,也开腔说到: “贫道已听弟子描述过那剑法,乃是真正的仙家绝技,但这种秘传剑术,只看机缘,不看身份。 若是有缘,看一眼就能有所悟得。 若是无缘,纵是守在那十几年,也无可求得。 诸位同道放心,这遗迹既已探索完毕,就对江湖开放,以后便有河洛帮和丐帮守在此处。 只要遗迹不毁,只要是正道同仁,都可以来此观摩。” 两个高手前辈把规矩丢下来,很是公正,大部分人都认可,纵使其他人心中有别的想法。 这会也不敢说出来,再犯下众怒。 众人抓阄决定,又是闹闹哄哄半个时辰后,第一批幸运儿便被放入遗迹中,还有隐楼人领路。 免得他们乱走乱撞,在蛛网一样的遗迹中,迷失了道路。 此时,在那最深处的石洞中,李义坚背着装有贪狼刀的精铁刀匣,将手从照影石壁上放开。 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小虎,后者也是一脸茫然。 显然,他两人不是有缘人。 哪怕看了快一个时辰,也没有从这石壁上学到任何东西,易胜却是看得入迷,盘坐在那里,手指来挥来挥去。 他是有机缘的。 在洛阳城中,何忘川传授他的七步绝影剑,就是从这惊鸿照影剑术中提炼出来的剑招。 此时看到原版,自然是有所悟的。 但相比山鬼那种不识字,还能学会惊鸿照影剑术的福缘,易胜这边就差了很多。 且有所悟得的,也不止易胜一个。 那边玉皇宫的大弟子,五短身材,相貌丑陋的萧灵素,也是一脸痴迷的看着眼前的照影石壁。 还有些幸运的江湖人,也聚在石洞旁。 他们拿着纸笔,不管看不看得懂,先把那六十四招剑法描下来,拿回去慢慢品读。 没人阻拦他们。 “你怎么不去参悟?” 李义坚左右看了看,发现了人群边缘的车华,这年轻人根本不去看那石壁,而是坐在边缘的阴影中,用磨刀石擦着手中剑。 河洛帮副帮主,不动声色的走过去,他对这刺杀过大嫂的车华,实在是没有好感,他便问道: “此处人人都觉得自己有机缘,你这厮,莫非是知道自己心有恶鬼,天赋不行?” “非也。” 车华能感觉到李义坚话中的嘲讽。 也知道眼前这人为何讨厌他,他不去争辩,只是磨砺手中长剑,轻声说: “车某与一名前辈有约,车某的机缘不在这里,那剑术,学来也无用,反而是坏了承诺。” “哼。” 李义坚冷哼了一声,他看了一眼车华左手,那断了的小拇指还包着纱布。 他俯下身,耳语说到: “别以为断了指头,就能弥补过错。你想重新做人,可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我还知道,李帮主为何要来这里。” 车华轻声回答说: “车某和帮主一样,都相信那人不是恶徒,便豁出性命留在这里,等着看那‘真相’呢。” “呵。” 李义坚笑了声,他说: “你自己小心点吧,我和我兄弟,都很乐意趁乱在你背后砍一刀,为大姐出气的。” 旁边张小虎走过来,压低声音对李义坚说: “大哥,那些隐楼人开始布置东西了。 他们说是要留下些烛台和休息处,但我看他们放烛台的位置,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嗯。” 李义坚眯起眼睛,摆了摆手,说: “先记下位置,就当没看到。” “大哥说,这里将有场好戏,咱们就擦亮刀枪,坐等好戏开场吧。” --------------- 此时,在太行南北山麓中央,距离遗迹十几里的地方,东灵君站在那处山麓天坑边缘。 山风吹来,吹的这位仙君长袖乱舞。 他带着自己那蓬莱面具,背后背着把古剑。 蓬莱别的东西少,这江湖名刃多得是,一千年的搜集,让那仙山里宝兵无数,毕竟这神魂蕴藏之术,都要借宝兵存身的。 就如东灵君曾藏身于凌虚剑中,搬山君藏于巨阙剑中一样。 也不是说非得要宝兵藏身,只是蓬莱人喜欢玩这一套,他们在灵气时代,就以仙剑之术出名,自然割舍不断这种宝兵情结。 “阵法架设进度如何?” 东灵君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天坑,他随口问了句。 身后停留的本地隐楼高手立刻回答说: “已布置完毕七成,请仙君稍等,最多一天一夜后,阵法便成。” “不必着急。” 东灵君温声说: “慢慢来,临时阵法最考验细节。 宁愿慢一点,也别引发他人关注,本君这边唤引灵兽,也需要些时间,三日之内布好就可。 另外,还没找到沈秋一行的踪迹吗?” “没有,他们对太行山很熟,我们的人很难捉到他们行踪。” 那高手低声说: “他们还有奇物护持,今日上午,又有十几名门人,在没有任何袭击迹象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自断心脉。 仙君,您说,这沈秋,会不会也习得仙术?” “世间已无灵气,仙术哪有那么容易学?想来应是如幻音杀戮的手段,落月琴,不就在他们手里吗?” 东灵君轻笑了一声,他说: “罢了,把人撤回来吧,不必徒增伤亡。 不管他沈秋藏于何处,与本君作战之地,都在那仙门遗迹中,待到本君入遗迹时,他必会现身。 去准备阵法吧,做好万全准备。” 待身后人悄然离开之后,东灵君看着远方夕阳西下,在这死寂的山林中,他长出了一口气,张开双臂,倒向前方。 就如跳崖自杀一样,将自己坠入眼前深不见底的天坑之中。 这地方,是二十多年前,太行仙门的山门所在之地,被异兽一口咬出了这个截断山脉的巨型天坑。 没人知道这天坑有多深,也没人知道,天坑之下到底有些什么。 但,东灵君知道。 尽管太行仙门灭门时,他还在沉睡。 但这一代的蓬莱道君,却已暗中于这太行山深处,做了布置,就如历代蓬莱道君一样,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在天下布局的机会。 现在,这个布置,该启用了。 天坑向下,足有数百丈高,终年云雾不散,东灵君闭着眼睛,如雾中穿行的仙人,在那石壁落脚处起落不休。 半柱香后,他到达谷地。 此处一片昏暗,云雾之下,不见阳光,阴冷的很。 在人眼看不到的空气中,似是残留着一些独特的气息。 而落脚处,还能看到一些动物,甚至是人的骸骨,都是这些人不慎掉落的倒霉蛋们。 在东灵君落入阴暗处时,周围宽阔的阴影里,便有沙沙作响的声音响起。 那是鳞片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声音,在这黑暗之地,让人头皮发麻。 东灵君却并不畏惧。 他轻笑了一声,朝着身前伸出手,不多时,便有个蜿蜒曲折的黑影,一点一点的自黑暗里探出头来。 青色鳞片,十丈多长,一人粗的躯体。 还有鲜红的信子,一双血红的,毫无感情的三角眼,鳞片之上,布满了黑色的夸张纹路。 一条大蛇。 不,叫蟒,更合适。 大的出奇,它似有灵智,在东灵君身前仰起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戴面具的,让它觉察到危险和亲近的人。 几息之后,那大蟒低下头,将自己冰冷的,盾型的脑袋,放在东灵君伸出的手指下方。 在它身后,在阴影之中,也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光晕亮起。 沙沙作响的声音,响成一片。 “唉,千年前,本君在蓬莱蓄养的,乃是龙种啊。” 东灵君抚摸着眼前这灵兽,他语气萧索的说: “千年时光,你等也随本君一般,褪去神异,从那翱翔天际的苍龙,化作地面爬行的凡物,神异不在。 但没关系。 咱们藏于阴影一千年,所期待的那些事物,已近在眼前。” “狂妄的凡人,向本君发出挑衅,本君也想看看,他们手段如何。” “走吧,坠入泥土的灵物们,就如千年前一般,随本君,于这凡尘之中...” “再战一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26.狂蟒之灾 傍晚将入夜时,太行山中如以往般,很是寂静。 但今夜这寂静中,却带着一份莫名其妙的焦躁,整片太行南麓的群山中,时不时就有野兽嘶吼,那吼叫声里,多少带着些惶恐焦躁。 山地林间,一头五六百斤重,披着鬃毛,獠牙尖锐,四肢粗短的野猪,发疯似的狂奔疾驰。 就像是个黑色的小坦克,所到之处,草木断裂,泥土横飞。 这样的野兽,在这山林中,乃是一等一的兽王,寻常猎户,遇到这等凶兽,都要远远避开。 就连山中虎豹,也不敢招惹这样的蛮兽。 但现在,这兽王却一边奔跑,一边发出惊恐吼叫,两只小眼睛尽是赤红,哼哧声中,显然已是搏命之态。 在它身后,也有群兽相随。 狐狸,兔子,惊恐的吱吱乱叫的猴子,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野兽,甚至互有天敌,完全不可共存的兽类,这会居然一起在林间奔跑。 它们不敢停下,有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在响动,就像是虫鸣,又像是鳞片划过大地的抖动。 处处都是,处处都有。 一头花豹在树梢上一跃而过,落在地面,正逢只灰兔子跳过来,那花豹也不愿放弃到口的美食。 一张嘴,便将兔子叼在嘴中。 它浪费了时间。 下一瞬,一道黑影自后方刺来,如闪电般,咬在那花豹身上,细长躯体扭动着如鞭子一样反扣,将那花豹缠住。 肌肉发力,便有咔咔作响的骨裂声响起。 每一瞬,都有这样的事情在发生。 群兽也不肯就这么闭目等死,野兽的求生欲,让它们连以往厌恶畏惧的火光都忍耐下来。 眼见周围无路可逃,蛮横的野猪兽王,便调转方向,朝着那篝火所在狂奔而去。 它不是第一个选择这路线的。 待它嘶吼着冲出林间,冲入篝火堆时,迎面所见,便是一群持刀带剑,异常警惕的两脚兽。 这处篝火附近,血腥冲鼻。 在那火堆边,已经丢下了十几具猛兽尸体。 “这是兽潮!” 手持长剑的舞阳真人眼见野猪扑来,侧过一步,手中长剑急刺而下,白光闪过,剑刃入体,刺入野猪剑刃的皮肤中。 又有剑气横生,将那野兽一分为二。 刺鼻的血气充盈林间,让那些奔来的兽群更加狂躁。 “闪开!” 真人回身喊了一句,身后的十几个纯阳精锐弟子立刻向四周散开,那些群兽也不理他们,嚎叫着踩灭篝火,就那么冲了过去。 “还有东西,退!” 人群中的东方策大吼一声,手中玄蛇剑向前急刺,舞出一团剑轮,将夜中飞来之物斩落在地。 好几条花花绿绿的蛇被一剑斩断,但斩断的躯体,落在地上,还在左右扭曲,看上去分外渗人。 人群中的女弟子,被吓了一跳,出声惊呼。 但下一瞬,她的尖叫声,就被重新压回喉咙中,因为他们看到了引发兽潮的罪魁祸首。 蛇! 全是蛇! 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数以千计的蛇,卷在一起,就像是扭曲的潮水,从草丛中,树上,地下翻滚着前进。 那些细长的玩意吐着信子,纠缠在一起,有的大蛇背后,还缠着十几条花花绿绿的小蛇,看得人头皮发麻。 “孽畜!” 舞阳真人眼见蛇群扑向弟子,这火爆老头一声怒吼,真气爆发,手持长剑掠入蛇群之中。 手起刀落,一手七截剑术毫无保留。 剑气纵生间,树木被斩断,草皮乱飞,任何进入舞阳真人七尺剑围的蛇,不管种类如何,不管是否带毒,都被看不清楚的剑光搅碎开来。 对于舞阳真人这样的江湖高手而言,聚在一起的蛇群,一点威胁都没有。 在他身后,弟子们也在东方策的指挥下纷纷拔剑,但有毒物上前,便会被一剑斩之,而东方策这样走惯了江湖的侠客,随身都会带一些药物。 他自袖口丢出几个瓷瓶,砸在地上,有黄色粉末撒入周围,散发出刺鼻气味,让那些如潮水般涌过来的蛇群,在嘶嘶作响声中不断后退。 雄黄粉。 这玩意能驱蛇的。 “别怕,稳住。” 东方策手持玄蛇剑,对师兄弟们喊到: “魔教人都打过了,还怕区区野兽不成?它们伤不了我等。” 这话音刚落,那边屠杀蛇群的舞阳真人,就发出一声惊呼,引得众人回头看去,便个个亡魂大冒。 一条五六丈长,全身青麟,有一人粗细的巨蟒,自林中飞窜出,正在和舞阳真人缠斗。 那怪蛇双眼血红,在黑夜中似是灯笼点缀。 最怪的是,那盾型脑袋上,还有个奇特鼓包,如角一样。 “铛” 舞阳真人的宝剑,带出剑影,劈在身前,但砍在那怪蛇鳞片上,只带出一溜火花,竟没能撕开那怪蛇躯体。 但半步天榜的高手,一剑之力何其沉重,还有真气相加,威能更甚。 那怪蛇被当头一击,虽然鳞片完好,但真气入体,搅碎脑髓,让它眼中都爆开血光,扭曲着倒在地上抽搐不休。 眼看着是活不了了。 “师父小心!” 舞阳真人正欲俯身看那怪蛇情形,便听闻身后惊呼,他抬起头来,四五道黑影自黑夜中窜起。 个个都如被他打死的怪蛇一样,体长五六丈。 红色三角眼就如夜中红灯笼,大概是见舞阳真人厉害,这些蛇还张开嘴巴,喷出怪异毒气。 众弟子救护师父心切,当即就有数人从人群中飞出,试图为师父挡下这怪蛇袭击,但下一瞬,除了东方策之外。 其他几人,都被怪蛇巨力顶飞出去。 他们倒在地上,各个脸色发青,显然是在刚才一瞬接触中,便中了蛇毒。 “砰” 舞阳真人见弟子受伤,火爆脾气再也压制不住,一剑将两条怪蛇砍飞出去,又劈手打出一掌,真气如沧海漫卷,暴起气劲,重拳相加。 一掌之下,周围五丈内,被尽数清空开。 那边东方策也用强劲真气,震死一条怪蛇,正欲上前砍杀,便被师父唤住。 “东方!” 舞阳真人倒持宝剑,看着眼前夜中怪蛇盘旋,他对身边大弟子冷声说: “护你师弟师妹,先行退去!为师今日,便要斩妖除魔!” 眼见更多怪蛇自林间游出,东方策也知不妙。 这些怪蛇不惧刀剑,又有巨力猛毒,难缠的很,自己和师父应付得来,但师弟师妹们怕有所伤亡。 他便持剑后退,将几枚解毒丸药,塞入中毒的师弟们嘴里,又护着他们,跟着那兽潮奔跑的方向,往山中退去。 至于师父... 不必担心的。 师父好歹也是半步天榜的高手,仅仅是这些怪蛇,还伤不到他。 “师兄!” 一名女弟子抓着东方策的手腕,语气焦急的说: “四周都有怪蛇,但惟独这条路没有,那些蛇,是不是要把我等故意逼到那个方向去?” 东方策点了点头,随手一剑,砍碎几条偷袭的毒蛇。 他心中也有这个思索。 这些怪蛇当真诡异,围三缺一,只留了一条路给他们走,当真就像是追捕围猎一般。 而这条路通往的方向也有古怪。 “仙门遗迹,它们要把我等逼到那里去!” 东方策扛着中毒的师弟,他说了一句,后面又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27.白灵儿 “本少爷早就知道,这蓬莱人有的是手段,但也没成想,他们居然闹出这么大动静!” 山鬼居住的山坡上,张岚站在屋: “你看白灵儿眼睛,不对劲!” 张岚这会心里正憋着气呢。 本少爷把你当宠物,你却一爪子差点杀了本少爷。 他正要去把那不乖的猫抓起来,听到玄鱼提醒,便停在原地,看向那只小猫,果然如玄鱼所说。 小白猫往日是蓝色的眼睛里,这会正有古怪的光在闪耀。 随着它吃那怪蛇血肉越多,眼中的野性就越发明显。 身为妖物,骨子里的那股桀骜狂野,正在这夜色中被一点一点的唤醒。 “它在长大!” 青青这边也惊呼一声。 小猫儿真的在长大,它可爱的鼻孔不断的呼吸着,似是在吞吐着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而它也似在那些看不到的东西里汲取着能量。 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使巴掌大小的身体,就如吹了气一样膨胀着,几息之间,就已如一只猎狗般大小。 “喵!” 连叫声都变得尖锐起来。 “噌” 藏在可爱肉球中的爪子探出,白灵儿如初次捕食的猎豹,双爪扣在眼前怪蛇身体上。 那刀枪不入的鳞片,被这白玉一样的爪子,轻松切开。 “嗷,嗷!” 疾风紫电,两只凤头鹰,也自天空飞来,一左一右停在青青身边,朝着青青嗷嗷乱叫,叫声急促。 似是这灵兽感知到了危险的气息,催促青青赶紧离开。 五色毒蟾也是叼着玄鱼的裤腿,将小主人向后拉扯,让她离异变的白灵儿越远越好。 “张岚,不能留了!” 青青冲入房中,不多时,便带着瑶琴冲出来,小师妹对张岚大喊到: “快带玄鱼走!你那只怪猫,要发疯了!快走!” “白灵儿...” 惜花公子舍不得把自己的爱宠就这么丢下。 但眼下那白猫眼中的狂野桀骜已经不加掩饰,它身上的蝴蝶结也崩断开,长尾巴扫来扫去,带着锐利风声。 它吃光了院中几条怪蛇尸体,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边血渍。 回过头,朝着张岚看了一眼。 蓝色眼瞳中,猫儿的瞳孔已经缩小到一条线,就好似代表着它最后的理智正在消散。 “喵~” 它软糯的叫了一声,摇摇晃晃的走来,似是要如以往一样,躺在张岚怀中休憩片刻。 但随着体型越发庞大,那蓝色眼瞳里,眯成线的瞳孔,正在快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缕血红的勾玉正在浮现。 人是察觉不到的。 但动物能感觉到,妖气冲天。 山坡上那些冲上来的蛇群,也是焦躁不安,它们也觉察到了危险,就连驱使群蛇的几条怪蛇,也是甩着尾巴,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太行夜色中,风起云涌,阴沉至极,就如金陵夜中,任豪化身鬼神时的异状,狂风乱卷,闷雷回荡。 只是灵气不存,天道不在,无法以天雷斩妖邪。 “走!你们走!” 漫卷狂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的张岚,将玄鱼推向青青,他握着黑扇,对那三个女子大喊到: “青青,带玄鱼和瑶琴暂避此处!” “张岚哥哥,你随我们一起走啊!” 玄鱼抓着竹娄,要去带张岚一起离开,却被青青抱住纤腰,白灵儿这会在充满腥气的怪风中,已膨胀到房子那么高。 就如邪异白虎一般,这会冲过去,就会被它攻击的。 “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张岚盯着眼前朝他走来的白猫,他能看到白灵儿双眼中的一抹痛苦,它此时,想必也迷茫的很,朝张岚而来,也是想要主人援助于它。 他答应了父亲,会照顾好这只猫的。 也答应了那只曾把他吞入肚中,还用邪术吓唬他的大橘猫,会照顾好这只白猫儿。若此时,张岚丢下它逃跑了。 那以后这一人一猫之间,就再无情分可言。 “靠人怎能杀得了仙人?” 张岚仰起头,看着还在膨胀的凶猫白灵儿,他咬着牙说: “大侠做不到的事,便只能让妖怪代劳! 白灵儿,今日本少爷就陪你走这一遭,若我侥幸不死,以后你就要给我老老实实的!” “喵~” 大白猫似是听懂了张岚的意思。 它停下脚步,如寻常那般,蹲在张岚身前,但这猫儿已不是之前那巴掌大小的样子。 它蹲在地上,足有两丈高,体长也突破了三丈。 已是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除了眼中生出血色勾玉外,那张原本乖巧可爱的脸上,也有如老虎一样的红色斑纹涌现。 满嘴利齿,如鲨齿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最奇特的是,这猫儿的尾巴,已分成了诡异的两只。 吃了蓬莱怪蛇的血肉,又吸了些飘散灵气,让它似也被刺激的进入了某种古怪的变异中,体内妖血被激发了。 “老爹啊,你平日里,就是和这样的妖怪战斗吗?” 张岚心里也是很慌的。 但这一瞬,他总算是理解了。 为什么父亲放着蓬莱之事不管,就窝在昆仑那个鬼地方,不是父亲没有责任心,也不是父亲不想管。 若昆仑仙池下,镇压的都是这样的怪物,那父亲的所作所为,当真是在守护天下安宁。 果然,自家老爹,才是这江湖里真正的大英雄。 “白灵儿,本少爷养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张岚手脚发冷,他对眼前妖物说: “你总不至于,把本少爷一口吞了吧?” 已彻底化作妖物的白灵儿,那血红勾玉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它歪着脑袋,打量着张岚,起身退了一步。 张岚心中一松。 这笨猫,送算是没忘记他。 这事啊,能成... “嗷!” 下一瞬,还没等张岚反应过来,大白猫就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了过来。 “哐” 张岚所站之处,只剩下了一个一丈宽的大坑。 而惜花公子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熟悉的,温热的,麻烦的感觉。 哈,梅开二度。 张岚这货,和这些妖猫,真是有缘。 这一瞬,张岚心中却没有恐惧,只有一抹急迫不安。 “答应了沈秋他们,要去帮忙的,他们肯定以为本少爷畏战潜逃了,该死!” “这下,这下本少爷,要被他们笑话死了。” ------------ “东灵君驱使万蛇,进入遗迹了。 江湖中人以损失惨重,已退入密道各处。” 在仙门遗迹中,花青闪身落在一处暗室中,他对持刀而立的沈秋说: “那蓬莱仙君,正往遗迹深处去。” 沈秋睁开眼睛,将摇光扛在肩膀,活动了一下脖子,对其他人说: “走。” “等等,张岚还没来。” 花青公子握着折扇,说: “许是路上耽搁了,要不,再等等?” “不等了,时间紧迫。我对自己兄弟有信心,张岚既然答应了我等,他就不会掉链子。” 沈秋摇了摇头,他看着身边沉默的小铁,说: “在他来之前,搬山你一人能挡住那些隐楼杂碎吗?” “能!” 小铁回了一句,语气中毫无惧色。 “好!” 沈秋看着身边山鬼,花青,刘卓然,他说: “走吧,诸位。” “今日,咱们诛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28.惊鸿剑影 就在李义坚等人,于万蛇乱舞的险境中杀出暗室的同时。 在藏着照影石壁的遗迹中心处,伴随着沙沙作响的撞击声,那条十丈长的蛇王,也载着东灵君,来到此处。 “去吧。” 东灵君轻飘飘的落在地面,回头伸手摸了摸这蛇王冰冷的鳞片,他说: “封堵遗迹,不许任何人离开!” “嘶、嘶” 蛇王吐了口血红的信子,沿着石洞光滑的墙壁盘旋而上,庞大的身体摇晃间,很快消失在了后方的阴影中。 它并非妖物。 只是如凤头鹰,五色毒蟾一样的异种。 在灵气时代,它们这些异种也有可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可惜灵气不存的千年里,别说褪去凡躯了。 就连体内灵异,都退化的不成样子。 按照东灵君的说法,千年前,这些异种怪蛇,可是真正的龙种灵兽。 不过以蓬莱秘法,在太行天坑中蓄养二十多年,也让这些异种怪蛇,建出庞大聚落。 今日被东灵君驱使而来,依靠坚韧体魄,硬是压得江湖豪侠们抬不起头。 这就是千年传承的底蕴。 东灵君握着拂尘,背着古剑,在身后丝带飞舞中,走入眼前石室里。 待他迈步走入其中的一瞬,便有庞大的断龙石,自后方通道轰然落下,足有千斤重的巨石砸下,将离开通道的唯一路线,彻底断去。 “哟,东灵仙君。” 沈秋的声音,自石室尽头响起,东灵君抬头看去,穿着黑衫的沈秋,正盘坐在照影石壁上方,双膝上,放着沉寂的七星摇光刀。 他还伸出手,对东灵君晃了晃,似是友人般打着招呼。 “辽东一别后,别来无恙啊。” 东灵君并不回答。 也许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认识沈秋,还有些交际。 但他并不认识,也并不在意。 在这石室四周,山鬼,花青也从藏身地站起身来,三个人将东灵君围在中央,虎视眈眈。 眼见东灵君沉默非常,沈秋便站起身来。 他如恍然大悟一样,拍了拍额头,歪着脑袋,对下方的东灵君说: “唔,沈某忘记了。” “认识我的,是真正的东灵君。 你这千年前就该死,却苟延馋喘着不肯倒回坟墓里,全身散发着恶心腐朽味道的孤魂野鬼,是不认识我的。” 声音在石室中回荡,充满了鄙夷,不屑与厌恶。 但东灵君依然没什么表示。 他就像是观看一幕舞台剧的人,在面具之下,双眼看着沈秋,饶有兴趣的观看他的表演。 他的信心十足。 这信心并不来自于千年的见识,也不是来自于真正的修仙者的高傲。 这信心来自于实力。 若非这里再跳出一个鬼神任豪,或者北斗星御张莫邪来,就眼前这三个人,他随手就能灭之。 一群自以为得计的跳梁小丑罢了。 “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 沈秋从背后取出一物。 黑黝黝的铁片子剑,其貌不扬,就如铁纤一般,被沈秋扣在手中,平静得很。 “某乃沈秋,左道妖人,路家门徒。” 沈秋反握着承影,自石壁上一跃而下,落在东灵君身前五丈,正站在照影石壁前方。 他将手中黑剑,放入石壁那些剑术图影的凹痕中。 “咔” 就如钥匙落入锁芯,在机关启动的巨石响声中,在石壁缓缓向外开启的尘土四溅,地面摇晃中,他回过头,对东灵君露出了一个寒气森森的笑容。 他说: “某乃,诛仙之人!” “轰” 犹若巨兽吞水的回荡声,在石壁后方的空洞里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风。 怪异的风。 吹的沈秋一头碎发乱舞,那轻灵的风自出现时,便快速充盈这石室每一寸角落,沉重的断龙石,也没办法阻挡这风的流散。 石室中尘土被吹起,在东灵君脚下,打着旋晃动不休。 而之前一直面无表情的东灵君,这会也张开双臂,仰着头,就好似躺在最舒适的温水中,发出了惬意的呻吟。 这种洗涤神魂躯体的感觉,这种让人飘飘欲仙的感觉,这股风,这熟悉的风... 不会有错的。 灵气。 这是纯正的灵气。 被深藏于仙门遗迹最深处,这照影石壁之后,就如其他仙门秘境一般,太行仙门也用阵法存有千年前的最后一丝灵气。 可惜,石壁打开,阵法断绝,这些灵气很快就会消散在天地间。 就如一泓清泉,无论如何也不能浇灌整个干渴龟裂的天地,它会消失的,就如千年前一样。 渗入这方天地里,消失的干干净净。 “诛仙?” 东灵君面具之下,传出一声轻笑。 他看着沈秋,又看了看其他三人,他说: “就凭你们?” 语气中不带一丝讥讽,就好似在对螳臂当车的蝼蚁们,阐述一个事实。 “当然不止我们咯。” 沈秋哈哈一笑,将承影剑,自石壁凹痕取出,手腕晃动,在身前耍了个剑花,就如旗杆向前舞动。 待剑刃横置之时,十几道黑影,便从石壁之后,集群冲出。 那些黑影古怪。 每个都有完整身躯,但充满了一种轻飘飘的虚浮,身体由黑影组成,就好似怨灵一般。 但人人手中,都有一把相同的兵刃。 承影! 道器承影。 这才是太行仙门遗迹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十几个在千年前就被封存的惊鸿剑影,用于仙门传承。 每任承影剑主,都要入照影石壁后。 这是个试炼,也是教导。 通过和这些剑影比斗剑术,来悟得太行仙门的至高秘术,月缺剑典。 剑影闪出瞬间,淡定的东灵君面色剧变。 立刻飞身后退,十几道承影剑刃升腾,只是一瞬间,整个石室就被在四面八方,砍出数十道裂痕。 历代承影剑主的剑影没有灵智,一旦被释放,就会进攻附近的所有人。 这也是仙门遗址最后的防御手段。 只要灵气不完全消散,这些剑影就能一直杀戮下去。 毕竟是仙门秘法,会避开承影剑主,若是不由分说就要砍死,那这仙门传承,早在几百年前,就要断绝了。 此处还有灵气存在,这些千年前的剑影,虽不如本体那般强横。 但剑出之威,却都在天榜之上。 “哐” 巨石坠下,整个石室在一瞬便破烂不堪,剑影每出一剑,都能洞穿山体,只是眨眼时,石室上方的厚重山体便被撕裂开来。 在地动山摇之中,沈秋如灵猿飞渡,攀上石室高处,将手中承影剑,丢给山鬼。 花青也快步躲在山鬼身后,整个石室中一时间剑气纵横,就如风暴夺命。 唯有山鬼身后这一处,是唯一的安全之地。 三人也是低估了这些剑影的威能,待他们抬头看去,那被剑气戳的千疮百孔的山体上。 透过那些散碎孔洞,甚至能看到天空暗淡的星光。 几十丈啊! 这处石室,可是深埋在几十丈的山体中! 这几十丈厚的山石,在这些剑影的剑气面前,简直就如纸一样,一戳便破。 千年前的承影剑主们留下的剑影都如此恐怖,那些剑主身前,又都是一群什么怪物? 剑影飞舞中,古怪意境升起,就像是一轮明月当空,周围星光映衬,那每一缕皎洁月光中,都有一道月缺剑式划下。 被月光寒刃所及之地,便会在悄无声息间,被绞碎开。 饶是东灵君反应神速,一手凌虚剑式,带起千百剑光,将月缺剑意破开,但在那一瞬交击中,还是被凶狠剑影,逼得左右腾挪。 脸上的面具都破碎开来,露出了那张属于东灵君的脸。 灰白长发被破碎开,披头撒发,狼狈至极。 初来时那股云端般的自信,也被弄得分寸全无。 只是,灵气逸散的速度太快了。 这些剑影基本上刺出三剑,就会因为灵气缺失而破碎开,就如只能存在一瞬的肥皂泡一样。 “雕虫小技!” 东灵君一瞬便抓住这个弱点。 他也不反击,手持古剑,御守之势摆出,体内被提炼的宝贵灵气流散全身,一道道剑光就如护身之盾,绕着东灵君旋转开来。 剑莲绽放,叶片飘荡。 眼前剑影一剑刺来,便会被凌虚剑莲顺势反击,但同样以仙剑剑术应对,东灵君身上,依然血光四溅。 若非以灵气灌体,使这躯体强横,那一剑刺来,血肉估计都会被彻底绞碎。 正面硬打,没有胜算。 但只要拖住时间,十几息后,这些夺命剑影只会消散开来。 “鼠辈!” 十息之后,身上千疮百孔的东灵君,面对剩下的四个道器剑影围攻,他压力大减,神识散开。 便发现,那三个小辈,竟趁着这搏命大战,已寻得出路,正欲从一处裂痕离开石室。 “哪里跑!” 仙君手指一挥,千光化剑的手段,在这已经破破烂烂的山体中心爆发开,剑光重组剑阵,朝着沈秋三人激射而去。 “哐” 石室之外的山体被这一剑刺开,散碎巨石轰出悬崖之外,在石室后方的暗道处,硬生生轰出了一个五丈方圆的巨型石洞。 这可比什么天榜大战刺激多了。 当真是非人手段。 在这混乱之中,沈秋身上的寒冰护体,被一剑破开,冰屑散碎的到处都是。 他护住了山鬼和花青,狼狈的摔倒在地,胸口前已是鲜血横流。 但借着山石阻碍,勉强算是挡住了。 “呸!” 沈秋啐出一口鲜血,眼中闪过凶光,眼见东灵君身前,最后一个剑影也如肥皂泡般消散开。 眼见全身上下,破破烂烂的仙君,手持古剑,转向他们这边,他便咧开一抹笑容,血迹混在森森白牙上,让那笑容越发狰狞。 正欲灭杀蝼蚁的东灵君,看到这笑容时,心中猛地一突,就在这一瞬,沈秋轻轻打了个响指。 “砰” 东灵君脚下四周,埋在一丈之地的六把追命,同时爆发。 每一根追命,都是青阳魔君亲手打造,内藏专用于破气的牛毛细针一千三百四十五根。 以真气灌注引爆,最远的攻击范围,可以到惊人的百丈。 但越是近距离引爆,对敌时杀伤便越强。 最妙的是,这追命,是可以远程引爆的,就以艾大差所传公输巧手,在中远距离上注入真气,一样可以达到惊人的杀伤力。 连暗器大师曲邪都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实乃江湖杀生暗器第一。 六把追命,同时引动,近八千根牛毛小针,无视真气,足以让十丈之内,人鬼惧亡。 这场面,绚丽极了。 在石室中那个蓝色的干涸水池照出的幽蓝光芒中。 飞射出的牛毛针,每一个都能带起一缕流光,东灵君在这一瞬,仿佛真成了遨游星海的仙人。 千万的光斑,折射出绚丽如画的光景,在他周身一丈之内闪耀开来。 只有一瞬。 只有那似永恒的一瞬。 “呵呵。” 整个破破烂烂的石室,还有头顶上被戳的千疮百孔的山体上,就如长了毛,又像是一个大号刺猬。 每个地方都插着倒影寒光的细针,把这石室中交织成一个死亡区域。 如雨般的细针,打的尘土飞扬。 在那影影幢幢的烟尘之中,响起沙哑笑声。 “以凡人的层次来看,尔等已经非常不错了。但你们,真的明白‘仙君’这两个字的含义吗? 想来尔等是不懂的。” 佝偻的东灵君,在烟尘中站直了躯体,他挥了挥手,烟尘被风吹散开,露出了仙君本体。 潇洒的道袍衣裳,已经破破烂烂,惨不忍睹,但东灵君本体,除了那些被惊鸿剑影此处的伤口之外,却并未受到伤害。 数以千计的牛毛小针,被挡在东灵君皮肤之外,不得寸进。 “若尔等真懂,便不会在本君眼前,玩这些雕虫小技!” “哗啦” 东灵君随手一拨,体表密密麻麻的小针,便被拨入地面,撞在地上,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仰起头,那平静的脸颊上,尽是一抹一切都在掌控的笑容。 他说: “本君在金陵那一夜,可是见过这精致的‘小玩意’的,尔等当真以为,本君会不加防备?” “厉害! 真不愧是仙道真君。 哪怕没了灵气,也不是我等凡人可以比拟。” 沈秋被花青搀扶着站起身来,他抹了抹胸口的伤痕,对东灵君拱了拱手。 他的目光在这一瞬下移,眼中亮起一抹戏谑之色,说: “但仙君,我等挖空心思,布下这陷阱,可不是为了伤你的呀。” 东灵君愣了一下。 他也低下头,顺着沈秋的目光看去,在破破烂烂的衣裳玉带下,那悬挂的蓬莱暖玉上,已刺入了三根小针。 精致的暖玉表面,裂痕纵生。 如此近距离的千百次轰击,让这仙家之物,也已不堪重负。 “咔” 破碎的轻响。 非常低微,这一瞬,却如闷雷般,在四人耳中响起。 “咔、咔、咔” 没了暖玉压制,东灵君躯体中,长白寒魄的余毒,也如冲破堤坝的洪水,涌上体表。 只是眨眼间,东灵君小半个躯体,就被寒气冰封。 这仙家寒毒,压得越久,爆发越猛。 “唔” 沈秋活动着脖子,握着摇光,对眼前踉跄后退的东灵君说: “你肯定不在乎他。 夺舍的时候,也没花心思去看看他的记忆。 对你而言,他不过是一具合用的躯体罢了。 但对我来说,他是个难缠的,也值得肯定的对手。 所以他的弱点,我记得一清二楚。” “同一块石头上摔倒两次,你真是算不得聪明。 不,你肯定很聪明,毕竟是修仙有成的人,但源自心里的高傲与不屑,让你变得如眼前这般愚蠢。” 沈秋抬起刀,指向东灵。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仙君,被我等蝼蚁狠狠咬一口的感觉,一定很疼吧?” “别急,先忍着,更疼的,还在后面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29.灾厄 以仇不平以武艺通天,都挡不住寒魄暗算。 当代东灵君同样身为天榜,武艺造化还不如仇不平的情况下,他肯定同样挡不住。 尽管蓬莱道君,给了东灵君暖玉护身,但当时也曾告诫,这暖玉五年之内,不可离身,否则体内寒毒将再度爆发。 正牌的东灵君,夺舍了这个时代的东灵君,他拥有东灵君的所有记忆,自然也知道寒毒和暖玉之事。 可惜,这个时代,在东灵仙君看来,简直就如贫瘠的沙漠一样,他虽有数种解除寒毒的办法,但却苦于手中根本没有奇物相持。 只能在蓬莱万灵阵中,以灵气灌体,加强东灵君的体魄,让暖玉化解寒毒的速度更快一些。 但眼下,暖玉碎了。 “咔、咔” 寒毒用来,冰封血肉经络,就如白霜于体内蔓延,冰结时的响声,东灵仙君感受的清清楚楚。 一股麻木感,自体内升腾起来。 哪怕东灵君的真气,都被他转化为合用灵气存在体内,但就算以灵气压制寒毒,同样有些吃力。 更何况,眼前三个凡人,也不许他如此悠闲。 “唰” 虎啸声中,无生一刀迎面而来。 刀气延展,还未斩下之时,便有刀意纵生。 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在那寒风落雪里,似只剩下东灵君一人,孤寂的留存于世间,悲苦寒离,恨意加身。 本该是横行天下的匹夫刀意,在经历种种之后,硬生生被沈秋以心境体悟,弄成了现在这般。 怪异的很,但威力十足。 “砰” 剑莲再生,以剑光散落东灵周身,将这一记无生刀硬接下来,但本该是碾压凡尘的东灵仙君,却也被这一刀激的后退数步。 动作踉跄,再无出尘之气。 这很正常。 任谁被冰封了小半躯体,也潇洒不起来了。 只是一瞬之间,攻守逆转。 东灵仙君以灵气压制寒毒,应对外界便失了灵巧,花青如幽影上前,掠入七尺之内,腰间软剑如灵蛇乱舞,苍岚绝剑,碎尽万物。 一剑掠过,刮骨罡风紧随其后,将东灵仙君的手腕,割的鲜血淋漓。 不好! 凌虚剑莲在溃散,体内灵气空虚,似在告急。 “大胆凡人!退下!” 眼见沈秋,花青两人面目冷笑,还欲趁火打劫。 东灵仙君心思急转,手捏剑诀,千光化剑的仙家手段再出,呼啸剑阵扫向身前。 大有将两人于剑光中绞碎的想法。 这就如一个巨人,和三个孩童殴斗,巨人吃上几剑问题不大,但孩童只要被擦到一剑,就是绝杀的下场。 呃! 不对! 眼前只有两人! 被体内寒气折磨,灵气流逝间,有些失了分寸的东灵仙君双眼一凝,手中挥出剑阵,立刻回收防御。 耀眼剑莲再生,千百光刃缠于体外。 剑影横生。 七道持剑身影在仙君身后的影中一闪而逝,七次承影急刺,被飞旋剑莲稳稳接住。 但手持承影的山鬼,却在最后时分,以真身袭杀。 黑剑快的如一缕闪电。 就如那一夜刺杀杨北寒,所有精气神都被加注在这一剑之上。 “铛” 并未刺杀仙君本体。 山鬼的脑子好用的很。 就以这仙君非人之态,就算碎了心窍,他也不会死去,眼下最要紧的,是抓住时机,将优势扩大。 在破碎声中,东灵君腰间暖玉,被承影一剑刺中,化作十几块碎玉,散落的到处都是。 “轰” 寒毒爆发更甚。 在这同一瞬间,身前又有沈秋合身扑来。 那凡人身缠冰甲,周身笼罩于寒气之中,面对凌虚剑莲,不闪不避,手中天机无常咔咔作响,两仪神拳绝杀一式,已打到剑莲之上。 这一招,任豪也用过。 这一招,有个很霸气的名字。 开天! “哐” 黑色的天机无常拳套,与身体冰封的东灵君挥起的古剑撞在一起。 这一幕似金陵那夜战局重演,古剑与拳套撞击的瞬间,就在开天拳式压迫下,被压着弯向东灵仙君。 沈秋的另一只拳头,则轰在那绽放的千百剑莲上,将这仙家秘法,一拳破去。 还没完呢! 舍身决被用到九分,待拳劲散去的瞬间,黑色拳套中充盈的气劲,再度袭来。 二次攻击。 一个一点都不拉风的神异。 就如天机无常的外观一样,低调的吓人,但简易之中,却有隐藏着绝命杀机。 真正有用的东西,从来不复杂。 “当啷” 这把古剑,在东灵君手中,重演了凌虚剑的遭遇。 剑刃寸寸裂开,直达剑柄。 让碎裂剑刃洒的到处都是,仙君手中已无御守之物,他只能在后退间,双指并拢,如剑一样刺向沈秋。 但,太慢了。 在大半个身体,都被寒毒冰封的情况下,饶是仙君心有杀意,这一指剑向前,依然太慢了。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三尺。 在这个距离上,拳头更快! “啪” 右手五指,扣成重拳。 在天机无常如烈火爆发的拳劲加持,双重轰击下,东灵仙君的下巴遭到重击,整个人被打的仰起头来,双脚离地。 升龙。 这一招不在两仪神拳里。 但这一瞬,沈秋那千锤百炼的躯体,在无数次挥拳形成的肌肉记忆中,选了这个破坏力最强的招式。 东灵仙君悬浮在空中,只有那么短短一瞬。 但他深知,还没完。 “滚回,你的棺材里去!” 带着极端愤怒与厌恶的嘶吼声中,重拳再度合拢。 在那一瞬之间,舍身决再起,黑拳向前,如龙咆哮,一瞬十三记重拳,打的东灵君身上冰屑横飞。 “滚出人间去!” 最后一记拳影消散时,东灵君已被轰入石壁之中,整个人都被打入山体里,就如一个人字形的凹陷。 混杂着冰屑的血,自嘴角流下。 还有那麻木。 源于体内的麻木,那种刺痛... 已成仙君以来,已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陌生的刺痛? 不对。 几个月前,还感受过,那名为任豪的凡人,在千年之后,苏醒之时,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用行动告诉他,现在这个时代。 已经不是任仙人玩弄的人间了。 散碎的剑光如光羽纷飞,又像是碎玻璃洒向四面八方,在那光羽流转中,瘫软在山壁里的东灵君看的清楚。 沈秋那张脸上,尽是狰狞。 眼前这人,双眼亮的吓人,就如火种燃烧。 像极了那一夜的鬼神任豪,那双燃烧的双目。 同样的拳法。 同样的武器。 同样的桀骜。 屈辱! 从未有过的屈辱,在仙君心中升腾,就如一坛恶毒酿造的老酒,今日的沈秋,那一日的任豪,这些凡人,这些蝼蚁! 他们把堂堂仙君,当成什么! 凡人向仙人跪拜,难道不该是世间常理吗? 这些忤逆者... 让他们跪下… 怎么就,这么难! “唰” 黑剑如光,朝着东灵君额头,直刺而来,速度快若闪电,以东灵君如今被寒毒冰封的状态,他躲不开的。 但... “啪” 锋锐至极的承影剑刃,被两根扭曲的,带血的,冰封的手指,夹在眼前,剑刃: “跪下吧!” ----------------- 仙门遗迹,四通八达。 和那五仙秘境一样,乃是借由地势形成的溶洞,外加改造形成的地下建筑群,哪怕这地方已经开启了一个多月,哪怕有数以千计的江湖人在其中探索。 时至今日,他们也没能完全绘制出这地下建筑物的详细地图。 不过另一个方面来看,这地下建筑群足够大,能够允许山谷中的江湖人全部躲入其中,也还有空余。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除了人之外,那些蛇,也被驱使着进入了遗迹中。 “蛇!到处都是蛇!” 距离遗迹中心石室并不远的一处暗室中,河洛帮人就被困在这里,不过他们提前得到了预警。 情况要比其他退入遗迹中的江湖人好很多。 提着剑的易胜,带着几个人自暗室外退来,对在暗室中暂避的李义坚说: “怕不是有上万条,沿着各处通道四处游走,逼得江湖人散到各处。还有人传言说,有个恶鬼驱使着怪蛇,往照影石壁那边去了。” “嗯,今日之事,着实离奇。” 李义坚这会,坐在暗室边的石头上,拄着贪狼刀,刀上还有血迹,他披着一件长袍外衣,似披风一般,颇有股大将之风。 在他眼前地面上,正摆着一条被真气震死的怪蛇尸体,这是被张小虎用百步无影拳打死的,一众河洛精锐,也是围在这怪蛇尸体边,一个个啧啧称奇。 “咱们就在洛阳土生土长,何时听说这太行山里,还有这等异兽?” 李义坚瞥了一眼那怪蛇尸体,用刀拨了拨那怪蛇头顶的鼓包小角,吐槽道: “这东西拿到外面,会被人认成蛟龙的。” “山鬼大哥在山中生活多年,都不知道这些怪蛇存在。” 张小虎蹲在一边,手里把玩着一根拔下来的蛇牙,他对两个兄弟说: “肯定是蓬莱狗贼搞的鬼!” “这不用多说。” 李义坚摆了摆手,他说: “我现在怀疑的是,蓬莱狗贼用蛇把整个山里分散的江湖人逼到这仙门遗址中,又使怪蛇堵住门口,似是瓮中捉鳖。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莫非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咱们这些江湖人一网打尽不成?” “我有个想法。” 易胜左右看了看,在李义坚耳边说: “大哥可还记得,沈大哥让我等为他收集中原地区,那些有奇遇的宗门情报,沈大哥说,那些人得的奇遇,都有问题。 说是修出真气,便是孽缘,一朝被蓬莱抽取,便如曲邪一般,成为废人。 大哥可还记得,小虎之前发现,那些隐楼狗贼,在这遗迹中,放了些古怪东西?说不得,就像是仙侠话本里讲的那样。 摆些什么古怪邪阵,欲抽取我等寿元灵气呢。” “不会吧?” 张小虎那边一脸悚然,他说: “你说他们用妖法,我信,但这阵法之说,未免太过奇幻了。” “呵呵。” 易胜冷笑一声,踹了一脚身前庞大蛇尸,对自家兄弟说: “这连蛟龙都出世了,曲邪死后,他苍老如鬼的样子,咱们也见过,这个时候,已是群魔乱舞,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小胜说的有理。” 李义坚霍然起身,他对张小虎说: “大哥让我们见机行事,他在那边伏杀仙君,我等帮不上忙,但我等能毁掉那些怪异之物。 小虎,让你记下那些位置,可曾记住?” “唰” 张小虎从袖口取出一卷纸,递给李义坚,说: “没有找到全部,但只要是我找到的,都在这图里记着。” “好!” 李义坚抓起贪狼刀,披着外衣,回头对暗室中的河洛帮众喊到: “诸位,今日突发恶事,正是彰显我等胆气之时,这是咱们河洛帮的地盘,管它什么鬼怪妖物,什么时候,轮到它们耍威风了! 敢去和妖物厮杀的好汉子。 都随我来,今日,咱们河洛帮,也斩蛟龙,救同道!” 能被安排到这遗迹中的,都是河洛帮真正的中坚精锐,都是随李义坚去金陵打过魔教的,胆气自不必多说。 虽然这妖物之说,让人心中不免发毛。 但刚才张小虎就当着他们的面,打死了一条怪蛇。既然能被干掉,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然而,有。 令人恐惧之物,在这仙家遗迹中,此刻到处都是。 李义坚停下脚步,在他身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在他们眼前,在那石洞之中,无形的风在吹。 一个垂垂老矣的江湖人,正趴在地上,努力的朝着李义坚伸出手。 “救...救我!” 在他身后,在那阴影之中,正有惊惧之物在苏醒。 一个半透明的,有人型躯体的影子,正提着个颤抖不休的老妪,舒展着身体。 它似是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它。 于是它回过头。 脑袋在脖颈上转了一百八十度,身体却毫无动作。 它看着李义坚。 舔了舔嘴唇。 “啪” 手中被抽取精元,再无生息的尸体,被扔在地上。 它说: “唔,你的身体很健康,阳气满满,老夫,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30.真相 “唔,你的身体很健康,阳气满满,老夫,要了!” 仙门遗迹里,插在山洞石壁上的火把被吹得只剩下小火苗,而渗人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如阴风吹拂,又像是砂纸摩擦。 在它响起的瞬间,李义坚和身后河洛帮人,齐刷刷的后退了一步。 这尼玛是个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鬼东西?” 李义坚手中握刀,张小虎,易胜护在身边。 三人并不畏惧与贼人厮杀,但眼前这事物,着实超乎想象,对于这等不了解之物,心头有探究恐惧,乃是寻常之事。 看那怪异身影飘荡在空中,如烟雾火光般不真实,但它又能口吐人言,身缠阴寒,好似鬼物。 还有这山洞中的情形,也是分外古怪。 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江湖客,身上并无明显伤口,周围虽有蛇群游动,但就算真中了蛇毒,也不会在一瞬间便苍老到这个地步吧? 那个倒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朝着他们求援的江湖人,那布满皱纹的脸,还有那惨白的发须,让李义坚一下子想起了曲邪。 在赤练魔君死后,他们也是去看过尸体的。 这种无端苍老的虚弱,简直一模一样。 “还有一个。” 那离地三尺,身形飘忽的鬼玩意就像是架着风,向前挪动几步,看着地上向前爬行的江湖人。 它发出阴鸩鬼祟的笑声。 飘忽的身形如烟雾散开,缠在那江湖人周身,在明暗不休的烟雾中,闪出人脸来,就在那江湖人眼前,深深的吸了口气。 “啊!” 刺耳恐惧的尖叫,在这一瞬回荡起来,惊得河洛帮一众人心神悚然。 站在最前方的李义坚看得清楚,有白色的气团,从那苍老的江湖人嘴中,鼻孔被抽取出来。 大部分散于空气中,小部分被那诡异之物吞入体内。 那人痛苦的蜷缩起来,本就苍老的脸,这一瞬如枯骨一般,几瞬之后,就再无生息。 “鬼物!”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人人心头都升起这样的想法。 眼前带着光的烟雾聚散,就像是要重新汇聚成人形,李义坚大怒一声,上前一步,贪狼刀带起冷冽秋风,刺入那团烟雾之中。 浑厚的雪霁真气,顺延着刀锋爆开,将那烟气推散。 但下一瞬,肩膀便传来阴冷触觉。 身上一沉,就好像有重物趴在背后,还有股阴森,顺延着耳垂,脖颈逸散开,就像是定身咒一样,让李义坚所有的动作都停在原地。 “小伙子武艺不错啊。” 枯槁的,带着几分讥笑的声音,在副帮主耳中响起,让李义坚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那是源于人心中,对不了解之物所产生的的本能恐惧。 “大哥!” 张小虎和易胜同时发出怒吼,上前来,欲解救李义坚。 他们看得清楚,在大哥搅碎那团烟雾的同时,便有轻薄如光的人影,趴在了大哥身后。 那人影古怪,只有完整的上半身,下半身似是扭曲聚散的暗光,如蛇身一样,缠在李义坚腰腹,双腿上,束缚着李义坚无法动作。 “砰、砰” 易胜的剑鞘,张小虎的拳头,一左一右打在那飘忽的人影上,但并未伤害到对方,甚至没能触碰到对方,擦着它的身体,落在了李义坚身上。 打的副帮主向前翻倒。 正砸在那横七竖八的冰冷尸体上。 “走!你们快走!” 李义坚嗅着身边浓重的血腥味,他能看到那带着恶劣笑容的鬼物,在自己眼前浮现,一股明悟生于心头。 他也不理那桀桀冷笑的诡异之物,朝着后方人大喊到: “此乃妖邪!刀剑不伤,我没救了,快走!离开此地,把蓬莱狗贼的阴谋,传遍天下!我家妻子父母,就拜托两位兄弟了!快去!” “老夫才不是什么妖邪,你这没见识的凡人。” 李义坚的话,似是激怒了那鬼祟之物。 它抓着李义坚的双臂,就像是融入副帮主的身体一般,沉入其中,苍老的声音,也随之在李义坚心头响起。 带着几分冷冽,不屑,还有几分骄傲。 它说: “老夫乃是蓬莱座下行走,是尔等先辈,被仙人唤引,踏上仙路,如今已有三百七十三载! 今日借你躯体,行千年大计,乃是你之幸运。 你这小儿,勿要聒噪,待他日人间灵域建成,仙路重开,老夫便引你残灵入仙道,教你仙法,也算还了今日因果。” 神魂入体,夺舍心神,李义坚的意识很快变得模糊起来。 他好像是化身一滴墨水,融入一盆温水之中,属于他的记忆人格,正在被眼前这蓬莱老鬼的神魂稀释。 待到最后的自我认知消散时,他就不再是他了。 但这种融入,是双向的。 在李义坚的意识消散的同时,他也通过眼前这老鬼的神魂,知晓了他的根脚。 这是个隐楼中人。 是隐楼在中原地区的掌事者。 他们这一个多月里,借着探索仙门遗址的时机,用各种灵物,暂时架设起了一个劣质万灵阵,现在灵阵已被发动。 凡所修蓬莱功法的江湖人体内真气都被抽取,被灵阵炼化为灵气。 在这阵中,灵气相生,使被困于肉体凡胎的神魂暂时解了束缚,可以自由行动。 他们确实要把被万蛇逼入遗址的江湖人一网打尽。 但并非是用刀枪拳掌,而是要用这神魂夺舍之法,将李义坚这样的江湖名人,都化作他们的人! “凡俗武者,不修神魂,任尔等武艺再强又能如何?老夫这仙家秘法,尔等抵挡不住。 老老实实的把躯体交给老夫,免得再受折磨!” 那老鬼的声音,在李义坚心头回荡。 这是灵魂的对抗,与以往的江湖打斗截然不同,是李义坚从未体验过的,在这场战斗中,李义坚节节败退。 只是几息之间,所有防御便土崩瓦解。 但他并未放弃。 爹娘,含香,还有刚刚出生的儿子,家人在等他回去呢。 张小虎,易胜,还有沈大哥,那些好友还在这洞中鏖战,说好了要做一世兄弟,自己岂能先行离去,留他们在这鬼蜮中独自奋战? 不能,放弃! 心神之中,意识都模糊的李义坚借着那股血勇蛮劲,守着最后心神,不让眼前那混沌的潮水,将自己击垮开。 “顽固之徒!那就休怪老夫不留情面!” 刚才还劝说威胁的老鬼,这会彻底变了脸,神魂之力如重锤压上,打在李义坚最后心神上,就好像要把这顽骨头彻底敲碎。 “大哥!大哥!” 张小虎和易胜跪在李义坚身边,压着李义坚挣扎颤抖的躯体,他两人知道事情不妙,但眼下这情况,他们就算想要帮忙,也无计可施。 不管是注入真气,还是狠抽耳光,都没办法让李义坚清醒过来。 身后的河洛帮众更是手足无措,在这神魂夺舍之时,盘踞在四周的群蛇,也朝着他们游荡过来。 这些蓬莱老鬼,分明就是打的让他们全军覆没的主意。 “退开!” 就在这要命当口,一声厉喝从侧方传来,一起到来的,还有锐利剑风,张小虎抓着李义坚向外后撤两步。 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如闪电冲入眼前尸骸之中。 手中长剑举起,向下狠狠一劈。 “砰” 地上枯骨被一剑斩开,眼前石壁也被绞成碎末,露出了暗藏其中的一块清灰木雕,上面有种种符文,在黑暗中亮着温润怪异的微光。 “啪” 闻声赶来的刘卓然见那木雕,双眼一凝,鼓荡起全身真气,注入手中长剑,刺向那古怪之物。 剑锋所至,先是撞在一层无形护盾上,紧接着又有玻璃破碎的声音。 下一瞬,锐利剑光刺过木雕,让那古怪之物化作木屑四处横飞。 有喧嚣狂风在这一瞬扫过石洞,似是轻灵气息散去,已经被老鬼压得几乎死去的李义坚,在心神之中,听到一声惊恐尖叫。 原本占尽优势的蓬莱老鬼,就像是遇到了最怕之物。 它也不求全部占据李义坚心神,就像是躲入庇护一般,将所有神魂,都聚于李义坚心神之中。 但就这一瞬功夫,那神魂已消散三分之一还多。 “唰” 李义坚的双眼睁开,本已麻木的身体似又恢复了感知,他脸色惨白,回头看去,想看看是谁救了自己。 但迎面而来的剑光,正抵在李义坚脖颈上。 刘卓然脸色冷冽,厉声问道: “你是谁!” 这一幕惊得张小虎和易胜立刻就要上前相助,却被刘卓然冰冷的眼神停在原地。 “若他已不是李义坚,你两可下得了手?” 刘卓然冷声问了一句。 张小虎和易胜对视了一眼,他两也明白了眼前来人的意思,三双眼睛,都看向了被长剑抵住脖子的李义坚。 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我,我是李义坚啊,河洛帮副帮主。” 李义坚回答了一句。 但这显然不是刘卓然想要听到的回答。 压在脖颈上的剑又入三分,鲜血流淌,那真实的痛苦,让李义坚瞪大眼睛,心思急转。 他必须表明身份,证明自己还是自己,没有被老鬼夺舍。 他不顾内心隐秘,大叫道: “秃瓢少年! 初遇沈大哥时,他便如此叫我,那老鬼未破我最后心神,并不知晓这段丢人记忆,我可以证明。 我就是我!” “唰” 刘卓然收回长剑,对身边两人吩咐到: “把他捆起来,留个人看着他。 其他人随我来。” 两人还有些犹豫,这会坐起身体,捂着脖子的李义坚,也对两人说: “按他说的做。 我方才隐约看那老鬼记忆,得知洞中万灵阵已被激发,又有隐楼人从中作梗,护卫各个阵眼,必须以最快速度破去此阵。 你们此去要小心,有这神魂夺舍之力的老鬼,洞中还有三个! 他们的目标是张屠狗大龙头,舞阳真人和冲和道长,快去提醒他们。” “大哥!” 张小虎喊到: “你既没有被夺舍,也随我们一起来战吧。” “我不行。” 李义坚看着自己左手,他身体还在颤抖,他说: “我,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得脱厄运。万一此时主我心智的,还是那老鬼,随你们一起去,便是害了你们。 别管我了,你们赶紧随着刘大侠去救人! 还有,小虎,你记下的那些阵法节点,若遇到了,一定要毁去!” 说到这里,李义坚回头看了看遗迹中心的方向,他满脸担忧的说: “这会灵气已生,那仙君便能御使仙法,沈大哥他们在那伏杀,是要面对一个真正的仙人。 若你们速度不够快,大哥那边,怕就危险了。 还愣着干嘛! 快去!” 被李义坚一声呵斥,易胜便带着河洛帮精锐,跟着刘卓然,往其他方向冲去,而张小虎则留下来,看着李义坚。 待其他人离开之后,李义坚啐了口血水,也是抓着贪狼刀站起身来。 他对张小虎说: “你别跟着我,小虎,你也随小胜去救人。” 张小虎看着李义坚踉跄着往另一个方向去,他上前几步,问到: “大哥,你要去哪?” “呵呵,杀人去!” 李义坚冷笑了一声,拄着贪狼向前一步,摇晃了一下还不清醒的脑袋,他说: “那老鬼欲害我,但老子也从他那,知道了隐楼贼人藏身之处,老子虽做不了大事。 但这生死存亡之时,杀几个狗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随你一起去。” 张小虎上前一步,扶着李义坚手臂,他说: “我信大哥还是好汉,再说了,万一大哥突然发狂,我也要出手制住你。” “好!” 李义坚看了一眼张小虎,他说: “但小虎,你要答应我,若是我真的发狂了,你下手之时,不要留情,必要取我性命。免得我李义坚再受苦楚,被那老鬼利用害人。 我李义坚生为好汉,死成鬼雄,不愿做这伤天害理的恶事!小虎,若是要下手,就干脆些,也全了你我的道义。” “嗯!” 两人向前行进,待到下一个暗室时,却发现,此处已有一番恶斗。 手持长剑,身上染血,狼狈虚弱的车华,正靠在石壁上,在他眼前,横七竖八的倒着好几具尸体,穿着打扮,都是隐楼中人。 还有十几个被抽空真气,虚弱等死的江湖人,被车华护着,不让群蛇进犯。 “是你!” 李义坚抓着刀,挥砍数道龙雀刀气,将周围群蛇搅碎,血光四溅中,群蛇发出沙沙响声,退入阴影边缘。 他被张小虎扶着,走入暗室,看着车华的眼神,绝对不算友善。 后者这会也没力气和李义坚斗嘴了。 他摆了摆手,便坐在原地,调息真气。 “现在信了吗?” 李义坚问到: “看清楚真相了吗?可知谁对谁错?” 面对这质问,车华抿了抿嘴,说: “车某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沈大侠是恶人,否则也不会相助于你等,现在车某心中再无心结。 我等所行之,乃是善事。 这眼前所见所闻,更印证了沈大侠的说法,有恶人欲害我等,所谓江湖正邪,本就是无稽之谈。 这人间鬼蜮,足以昭告真相,沈大侠所行所做,都是义事!” 车华的目光,落在了那些被他护着,但已成废人的江湖客身上,他叹了口气,说: “错的不是他。 错的乃是,眼前这方江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31.斩鬼 “啊!” 跪在地上的纯阳弟子,双手抓着脸颊,在痛苦之中,他全身的真气都沸腾起来,又在四周升腾的牵引中,被狠狠的抽出体外。 真气如流光般缠绕,让这一幕看上去邪异非常。 同失控真气一起被抽出的,还有这弟子的体魄精元。 那种抽皮扒骨的剧痛,让他在脖颈上,用手指拉出几道血痕,在旁边几人惊恐的注视中,这弟子就像是被丢入快速流转的时光中。 只是二十息不到,便从健壮青年,化作垂髫老翁。 但鬼祟的是,一起过来的十几个纯阳宗弟子里,只有这一个人,受此劫难。 “青松!” 东方策上前一步,扣住师弟自残的手。 作为大师兄的他,想要救助师弟,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弟被抽光所有真气,化作废人。 那人抽搐着身体,躺在东方策怀中,虚弱之时,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一抹悔意。 “大师兄,咳、咳。” 临死之时,那人抓着东方策的手,他看着东方策痛苦的表情,他艰难的说: “我,我一直嫉妒于你,为了跟上你,我...我偷学了,那奇遇功法,师祖明明,不许我学的。 都是我,自寻死路,心中妄念至此,师兄不必悲痛。” “别说话了,青松。” 东方策双眼含泪。 他本就追逐男儿热血,对年轻有为的师弟们多加照拂,眼下见本有光明前程的青松师弟,遭此无妄之劫,心中已是悲痛万分。 他对已成废人的师弟说: “你莫要绝望,我一定会带你回太岳山去,师祖道术通天,定有妙法能解这邪祟。” “师兄,不必安慰我。” 那青松道士,已是万念俱灰,被抽走了所有真气的躯体,空荡荡的,那被毁弃的经络穴位就如针刺般疼。 他每说一句话,身体就要抖动一分。 他咬着牙,对东方策说: “师兄,勿要让我受这苦楚,给我个痛快,你等快走!这里不是什么仙家秘地,这里分明就是人间鬼蜮。 不要留在这,逃出去! 一定要逃出去!” 说着话,那青松咬着牙,一把抓起东方策手中玄蛇剑,合身撞了过去。 鲜血溅开,名刃划过脖颈,有痛楚涌来。 但下一瞬,就好像所有痛苦都凭空消散了。 青松的尸体落在地上,那苍老的脸上,在最后时刻,也有一抹解脱的笑容。 “青松...” 东方策半跪在那里,伸出手,将师弟无神的双眼合拢,他扭头看去,身后一众师弟师妹也是人人悲苦。 有几个胆小的,见眼前这奇诡之事,又看到沿途的江湖人一个个如鬼祟缠身,被吸尽真气寿元。 还有万蛇围堵,残害杀生,早已是吓得面色苍白。 青松说的不错。 这藏有秘宝的仙家遗迹,分明已成真正的人间鬼蜮,而他们,却一脚踏入这黄泉绝境中。 “你们都听到了。” 东方策站起身,他提着玄蛇剑,眼中悲苦化作一股狠厉,他对师弟师妹们说: “青松师弟的最后愿望,是让我等逃离这鬼蜮。 打起精神来,这洞中凶险非常,虽不知我等为何不受这邪祟侵害,但长留此处,必有祸端。” 大师兄话音刚落,阴影中便有两条怪蛇刺杀而来。 东方策此时心中带火,出手便杀意尽显,运剑如风,七截剑式毫无保留,玄蛇剑如重锤拍打,将那一头怪蛇打落在地。 又上前一步,舍剑用拳,真武太极以慢打快,云手挥出,真气鼓荡,正拍在第二条怪蛇七寸之处,打的那异兽惨叫嘶鸣。 砸在地上,被一剑刺入眼球,直入脑髓,了却性命。 “擦掉眼泪,都随我来。” 东方拔出带着血污的长剑,甩了甩剑刃血渍,对身后众人说: “我带尔等,回家去!” 另一边,玉皇宫弟子所在之处,不比纯阳宗那么平和告别。 厮杀声几乎是震天响,包括冲和老道在内的所有人,都遭遇了群蛇与贼人的双重袭击。 但好在,这玉皇宫众人里,倒是没有如纯阳宗青松道士那样,偷学他派武功的事情,所有来人,都是玉皇宫正宗心法。 以此躲过了万灵阵开启时的第一波灾厄,无人被抽出真气寿元。 但玉皇宫的问题是,来人很多。 不全是精锐弟子。 那些下级弟子,面对群蛇袭杀,已是精疲力竭,哪怕有高手护持,在厮杀柱香后,体内真气,竟也有了不稳之相。 “啊!” 一声惨叫,自结阵御敌的人群中响起,正在和带着面具的隐楼高手缠斗的冲和道长,一剑逼退贼人,回头看去。 人群中,被护住的下级弟子中,有两个人已翻身倒地,蜷缩成一团,苍白气雾从他们周身逸散,就像是被浓雾包裹。 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叫,让正在御敌的玉皇宫弟子人人侧目。 “不好!” 冲和老道心知不妙。 他虽不清楚万灵阵的运作方式,但也亲眼见过那些江湖散人被抽去真气的惨状,便猜出,这真气能否被抽取,是看所用功法。 玉皇宫乃是道门正宗,道家真气似不会被抽出。 但眼下这情况,证明了老道想的有点太好了。 会被抽走的。 所有真气都会被抽走。 无非是时间长短罢了,在这邪阵中待得越久,真气越是不稳,对于他这样的高手还好,体内真气浑厚稳固,若泰山一般。 这临时摆出的劣质万灵阵,是拿他们没办法的。 但下级弟子就惨了。 这两人内功松散,被抽取真气只是个开始,若再不加制止,玉皇宫的下级弟子,今日要团灭于此。 “快快运功!压制真气!” 冲和老道对身后弟子喊了一声。 但下一瞬,便有阴森虎爪打在老道肩膀,护身罡气被一击破开,老道士面色微变,挥剑打出一记泰岳镇山河,将眼前数人逼推开。 他落在地面,左肩处已有淤青,眼前那隐楼高手武功怪异,就似摧魂爪一般,被打中的地方,真气运行便减缓下来。 “还有心去关注别人?” 带着面具,套着虎爪拳套的隐楼高手,伸出舌头,舔了舔爪子上的血渍。 他桀桀冷笑道: “冲和道长不愧为武林名宿,当真宅心人厚。道长也不必多虑,今日但凡入遗迹之人,都没那个好命活着回去的。” “尔等贼子!” 冲和听的怒发冲冠,见眼前隐楼贼人持虎爪袭来,他也持剑上前,要将这妖人斩杀。 但待长剑刺出,却看那人不闪不避。 任由古剑刺入胸膛,鲜血喷涌,他张开双臂,就像是合身赴死般,扣住了冲和老道双臂。 下一瞬,如幻烟迷光的神魂,便从那被刺穿心窍的躯体中涌出,在这稀薄灵气充盈之地,哈哈笑着扑向猝不及防的冲和道长。 老道反应迅速。 体内真气涌出,在身前化作浑厚的护身罡气,如墙一般试图抵挡,但眼前那妖邪之物,竟无视真气,双手探入他胸口之中。 嘶! 冷! 森冷,就好像是冰块融入血肉,不管是真气,剑招,都无从抵抗。 神魂! 一个词在这一瞬,跳入冲和老道心中。 他乃是玉皇宫长老,年轻时修的是玄门道法,后来才转修龙虎武道的。 他脑海中有很多道家典籍,还有玉皇宫先祖传承的各种知识。 尽管他曾经也以为,在这个属于武者的时代里,这些过时的知识已经没有用处了, 但现在,眼前这妖鬼邪物,似乎是在向老道长揭示一些隐藏在世界下的真相,仙灵时代的影子,从未在这武林废墟上消散过。 它们,一直都在这处人间。 这... 这就是沈秋邀请他们来太行,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吗? “哗啦” 就在冲和老道,要被神魂夺舍的时刻,沉重的锁链声,自这处暗室外响起,巨阙重剑如攻城锤猛砸而来。 带着恐怖蛮力,越过人群,正砸在冲和老道手臂上。 护身气盾被一击破开,老道长在手臂扭曲的剧痛中,也被这一剑撞飞出去,那欲要侵占躯体的神魂,在这突兀的攻击下,竟慢了一丝。 那已经探入老道心窍的双手,也被重新抽离出去。 “师父!” 冲和老道被砸入玉皇宫人群中,便有弟子七手八脚将他搀扶起来,那神魂怎欲罢休,嚎叫一声,就朝着冲和再度冲去。 “哐” 如门板一样的巨阙剑从天而降,砸在人群之前,还有那个如怪兽一样的黑甲人,也如巨石砸落,正挡在那神魂身前。 “无用!” 蓬莱老鬼尖叫着,神魂面容扭曲,当真如在世恶鬼。 刀剑无用! 盔甲无用! 它恶狠狠的盯着眼前那黑甲人,这家伙以为穿着重甲,就能躲开神魂之力吗? 愚蠢! 在这仙家秘术之前,俗世武者的灵魂,根本就是不设防的! 不过来得正好。 先夺了他这具蛮力之躯,再以他手中之剑,杀尽这些玉皇宫弟子,让这喜欢多管闲事的江湖“好汉”,亲眼看看他的所作所为! “退!” 冲和老道见黑甲人挡在前方,出言喊到: “此乃神魂,刀剑无伤,不要硬抗!” “嘁” 面对这体型,仇搬山冷笑一声,看着眼前嘶吼而来的蓬莱神魂,他抓起巨阙,一团金色烈火,便在重剑上爆裂开来。 千年圣火腾起瞬间,便有灼热之气四散开来。 那信心满满的蓬莱老鬼,这一瞬也是脸色剧变,但想要后退,却已来不及了。 “我这一剑,斩鬼诛仙!” “砰” 在沙哑的声音中,如燃烧般的巨阙向前横扫一记。 不成章法,不成招式。 就是简简单单的横扫,如重锤轰出。 剑刃上的火焰也在这一招下汇聚一处,如化形战锤般,狠狠锤在眼前神魂之上。 那轻飘飘的魂体,被烈焰加身,灼烧刺痛,惨叫不休。 它不敢停留,裹着火焰燃烧,就如飘荡的鬼火一般,朝着身后急速遁逃。 “纵有神魂,也是学艺不精,当真废物!” 小铁身体下沉,在天罡甲咔咔作响的碰撞声中,在体内翻滚升腾的剧痛中,巨阙剑向前刺出。 长风万里式,波涛般的战气混着火焰燃烧,化作灼热剑气,朝着身前急刺而去。 一连七剑,将那奔逃神魂,斩杀当场。 它最后的余晖,便是在火光暴起中,化作漫天飞舞的火苗,就如鸟儿落下的鸟羽,在这黑暗的鬼蜮中,散落的到处都是。 这一幕,让身后的玉皇宫弟子们,人人目瞪口呆。 就连见过大世面的冲和老道,也是瞪圆了眼睛,今日算是又见过世面了,不但见到了传说中可以离体而生,遨游天下的神魂。 还亲眼见到了俗世武者,如何以剑斩鬼。 这趟太行,真的没白来。 “让开!” 穿着恐怖天罡甲的小铁扛着巨阙,对身后玉皇宫弟子哑声说了句,身后那几人,立刻起身让开,给这斩鬼大侠让开一条路。 小铁也不理会他们,走到石壁前方,一剑砍出,砍得碎石横飞,又从其中取出一块闪光的木雕。 手指紧扣间,火焰再生,将手中的木雕,连同聚集的灵气,一起焚烧干净。 木雕毁弃的瞬间,这个暗室中涌动的清灵之风立刻消散,那些下级弟子体内蠢蠢欲动的真气,也在这一瞬平复下来。 “啪” 被烧的只剩下最后一点的木雕,被丢在了冲和老道脚下。 “去寻这种木雕,都在遗迹隐秘各处,若寻到,就毁掉。” 沙哑的声音响起,就如命令一般: “尔等想要活着离开太行,便用心做事,否则,无人能救。” 说完,这斩鬼大侠就扛着剑,快步离开此处。 玉皇宫弟子眼中只留下一个厚重的背影,一些下级弟子虽惊魂未定,但看向小铁的目光里,也尽是崇拜。 这才是真正的大侠。 “你等三人,立刻护着下级弟子,离开遗迹! 路上若能救人,就救一救。” 冲和老道捂着断掉的手臂,对身后精锐弟子吩咐了一句,三名门中高手,也识的此处凶险,不敢停留。 很快就带着下级弟子们,沿着来时的路退出去。 剩下还能打的高手,则跟在老道身后,往另一处去,很快找到一处无人石室,众人便在其中角落寻找那种引发邪祟的木雕。 而冲和老道则站在角落,左右看了看,转过身来。 这年近花甲的老道,这会就像是初学道术的道童,脸上尽是一抹探究好奇之色,他感受着周围那轻灵之气。 用真气运转之法,尝试着将那些气息纳入体内,用完好的左手,捏出几个道家法印。 “仁高护我,丁丑保我,仁和度我,丁酉保全,仁灿管魂,丁巳养神。” 冲和老道定下心神,嘴里念动不停,循着记忆,手中法印不断变换。 “太阴华盖,地户天门,吾行禹步,玄女真人,明堂坐卧,隐伏藏身,急急如律令。” “唰” 一小团火苗,在老道手指尖一闪而逝。 只有那么一瞬。 但却照亮了冲和老道惊喜的双眼。 虽然老道连这最基础最低级的六丁护身咒,在此时都用不出来,但刚才那一闪而逝的火苗,便已印证冲和心中所想。 是了。 此处灵气又不辩使用者身份,既然那些神魂能用邪术,就代表着,那些早已消亡的道术,也能用了。 “这才是你想让我等看到的吗?沈秋。” 老道士抿着嘴,看着手指尖那飘荡的微弱光点,他深吸了一口气,说: “还真是画了张好大饼。” 说是这么说。 但下一瞬,老道又开始念起另一道法咒,那脸上欣喜的模样,当真像极了刚得到新玩具的小男孩,迫不及待的就要玩个痛快。 什么江湖高手前辈的沉稳之气,都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嘁,男人... 哪怕到死,都是熊孩子。 “轰” 就在老道自娱自乐的时候,一阵雷鸣巨响,突然在众人头顶炸响,一众人愕然抬头,便看到头顶山石崩裂,就如地龙翻身。 在那散碎石块的坠落间,冲和老道看向头顶,脸色煞白。 他们此处,终究都是小打小闹。 在山脉核心处,那才是真正的厮杀战场。 山... 山,塌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32.傲骨 山体崩裂间,东灵仙君御风而立,所在之处的山石已悬入空中,就如小浮岛一般托着他。 灰白的长发在脑后飞舞,破烂染血的衣裳也是无风自动,但却毫无一点潇洒之态,毕竟身上还被冰封着,又被戳出十几个血窟窿。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真正的仙人,也潇洒不起来。 但这并不妨碍此时东灵仙君的无敌之态。 就是无敌啊。 仙门遗迹核心处上方的山体,已如泥石一样翻转撕裂开,之前被道器剑影穿透的破破烂烂的山体,这会就像是孩子手中的橡皮泥玩具。 在东灵仙君的心意所动下,万斤大石被撕裂开来,如无视重力般悬在东灵君身后。 夜空。 在这本该是山体核心处的平台上,已能看到清晰的夜空,就好像是个深藏地下的蚂蚁窝,被东灵君蛮横的一把撕开。 阴沉的星光洒落下来,让那遗迹之中还能动弹的人们,心中都塞满了恐惧。 什么叫仙人? 他们今晚亲眼看到了。 随手之间,移山填海。 心意所动,改天换地。 只是一瞬间,这处山峰就被彻底重塑,山: “武林中人,以傲骨为荣。 但尔等那点微末道行,在本君眼中端的可笑,本君今夜心情极差,懒得和尔等再多说什么。” “跪下!” 仙君冷冽的声音在夜中回荡,犹如裁决一般。 “或,身死道消!” “呸!” 万籁俱寂中,终有回复应答的声音。 “噗” 鲜血狂喷之中,三个隐楼中人,被从撕裂的山体裂痕中抛飞出去,全身都在燃烧的斩鬼大侠。 扛着如火把一样的巨阙剑,在这阴鸩夜色中,仰头看着仙君。 那厚重身姿中,毫无一丝尊敬可言。 “啪” 卷在一起的人头被丢入高空,刘卓然提着家传长剑,散乱的头发,被灵气带起的夜风吹的乱舞开来。 蓬莱弃徒仰着头,在那俊秀脸上,同样是一脸冷漠。 “我纯阳宗,乃是道门正统,只敬体统,敬天敬地,不跪妖邪!” 东方策站在一条长长的蛇尸上,手握玄蛇剑,仰头回了一句。 在他身后,那些纯阳宗弟子,各个手持兵刃,面带怒火。 大师兄这一声回复,代表了他们心中所想。 而弟子这硬气的回答,也如一道晨钟暮鼓,冲散了舞阳真人心中所有的茫然无措。 师父在临行前说的话,在舞阳真人心中响起。 他看向自己的弟子。 东方策脸上,充满了年轻男儿的刚毅之色,当真毫无惧色。 师父说的对。 这纯阳宗以后,怕就要靠东方来撑起了。 “这么巧吗?东方兄。” 在冲和老道这边,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狼狈不堪的萧灵素,也哑声长笑一声,举起手中长剑,指向天空,他大声喊到: “我玉皇宫,也从没向恶人低头的规矩!” “巧什么巧!一唱一和的,你两隔这唱戏呢?” 李义坚的喝骂声,自更高处响起。 他身穿绷带,披着破烂的黑色外衣,如披风般摇摆,拄着贪狼刀,脚下尽是隐楼中人的残肢断臂。 脸色惨白的河洛帮副帮主,恶声恶气的骂到: “吾辈江湖人,不都这暴脾气吗?遇事不平,拔刀相助,路遇恶人,怎能低头?” “唰” 染血的贪狼刀指向空中,李义坚赤红着眼睛,大喊到: “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废话!老子就是不跪,你这恶鬼,来咬了爷爷的鸟啊!” 在他身边,车华也是扯着嗓子大喊到: “皓首匹夫,狺狺狂吠,我辈江湖人,跪天跪地,跪长辈先祖,膝下黄金万灵,岂能跪你这浑身恶臭的千年老鬼?” 这些蝼蚁! 怒火。 愤怒的火,在东灵仙君心中熊熊燃烧。 这些蝼蚁,不名一文,明明随手就能捏死,却偏偏又会一次一次的站起来,就如那任豪,就如那沈秋。 一个个的,都这么视死如归。 让他们跪下... 为何就这么难? 仙君眼中杀气尽显。 “好! 你等不愿意跪。 好。 那便站着死吧。” “本君不信了。这万丈江湖里,都是如尔等这些身有傲骨,跪不下去的硬骨头!” 冷漠声音回荡间,仙君手指蜷起,身后千万石剑嗡鸣不休。 下一瞬,便要灭杀众灵。 “差点就挂了,真险啊。 老鬼,你这仙术不错,就是准头差了点。” 就在这双方对峙,绝杀将至时,一声叹息,突然从仙君身后传来。 带着三分痛楚。 余下七分,尽是鄙夷不屑。 东灵仙君蓦然回头。 在那被覆盖碾压的平台之上,扛着刀,全身是血的沈秋,正搀扶着同样狼狈的山鬼。 两人就如之前那般,虽身上受创,却依然站的极稳。 在那两人身后,脸色惨白的花青公子,正捏着古怪手印。 赫然是与东灵仙君一模一样的,大五行咒法。 这玩意,现在珍贵的很。 但千年前,就是随手可得的大路货,但凡修行有成,哪个不会? “沈秋!” 东灵君恨得牙痒痒,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这个名字。 “从小师父就教我,这人活世间,有死之荣,无生之辱。 我遇到的那些大侠们,也没人教我,遇强敌,便低头跪下,摇尾乞怜。” 沈秋提起嗡鸣虎啸的摇光刀,他仰起头,清澈的双眼看着东灵仙君,他说: “仙君,咱们这些江湖人,就这样。 没点文化,粗鲁的很,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各个都有身臭脾气,比不得你们这些仙道中人,仙风道骨,傲视众生。 不过当日我任叔杀你们时,问过一句,今夜沈某也要再问一句。” “谁许尔等狗辈,来我万丈人间?” “死!” 沈秋的话,让东灵君响起了金陵夜中,那一晚被任豪打的抱头鼠窜的狼狈,也彻底点燃了仙君心中杀意。 厉喝声中,本该扫向江湖人的千万石剑。 调转方向,尽数刺向沈秋那处。 眼见万剑来袭,沈秋擦了擦嘴角血渍,对身后花青咧开了个笑容。 “说要诛仙,就不能给人看了笑话,花兄,上吧!” “刚才那句话,说的好。” 花青也以笑容回应,还竖了个大拇指来。 手中法印捏起,黑沙般的灵气透体而出,这是沈秋预付的报酬,他上前一步,缠着灵气的青色神魂,自体内飞射而出。 如一缕闪光般,迎头杀入那万剑来袭中。 两道灵力升腾的锁链,随着神魂摇摆,一前一后,荡起猛烈狂风,将眼前千万石剑被撞散开来。 又如豪雨落下,密密麻麻的打在山体一侧,撞得碎石纷飞。 这是飞廉战舞。 真正的仙家手段。 飞镰起时乱星海,灵风万里扫红尘。 花青当日在齐鲁,可没骗小铁。 他学的,真是仙术。 “东灵兄,千年不见,咱哥们好生亲近亲近!” 花青神魂哈哈大笑。 在那万丈灵风中掠到面色微变的东灵君身前,后者捏起法印,欲飞遁躲闪,但却被那怪异神魂,透体而入。 “东灵兄今夜威风的很,是真把如今,当成千年前了?” 花青迎面撞入东灵君识海之中,两个神魂缠斗在一起,他带着讥讽声说: “连着用了三道大五行法诀,这太行微末灵气,可还够你挥霍?” “你,你是昆仑青月君?” 东灵仙君这会双眼中也尽是愕然,他说: “你竟也还活着?” “不!青月君已经身死道消。” 如光缠斗的神魂对抗里,花青如以往般眯起眼睛,他轻声说: “吾乃花青,只是一个被你看不起的,江湖蝼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33.神武 太行山上,地动天摇。 万灵阵开,取得武者真气精元,炼化灵力,在这阵法笼罩之内,却无缥缈仙家景象,有的只是地狱门开,森森鬼哭。 只是灵气所存,做不得假。 那些缥缈之气肉眼难见,却浮于人人周身,只需静下神来,便能感觉到,与真气极其类似,却更轻灵。 如风儿一样轻,看似淡薄,却异常凝实。 那是真气化作先天之炁,又以先天之炁被炼化压缩后,得到的更纯净的能量。 是超脱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之上的力量。 待东灵君以五行咒法,唤引巨石砸落,泰山压顶,岩剑横扫,坏人世大千后,灵气的浓度已消散很多。 只是三次咒法,便让这个临时组建的劣质万灵阵不堪重负。 毕竟有限。 困于此处的武者至多不过千把人,提炼灵气也需要过程,还有沈秋一伙,和那些被吓坏的武者们,在四处寻找阵眼,疯狂破坏。 只是这灵气,仙人用它,理所当然。 但也没谁规定,凡人不能用它。 “呼,呼” 在被巨石轰击的山中平台之上,山鬼将花青的躯体,藏于安全之处,在他身后,沈秋正持刀而立。 他看的清楚,花青的神魂已入东灵仙君躯体之中。 识海之内,神魂相斗,让仙君在外界的反应慢了些许。 但那仙家神魂之妙,足以一心两用。 他在外界的攻势,并未有断绝,依然有源源不断的巨石被纳入天际,就像是不受重力影响,悬浮于仙君躯体肢体四周。 石块如泥石捏动,外表不断剥离,只是几息之间,便又有千百岩剑,悬于夜中,只待仙君心念一动,又会是一场躲避不开的全覆式打击。 这是内外双重的战斗。 “呼,呼” 低沉的呼吸声,自沈秋口鼻传出。 就像是高原之上的呼吸困难,声音沉重绵长,沈秋的胸口不断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似要将周围的空气,尽数纳入肺部。 他的体内也在变化。 体内刚成的五色真气气团,就像是一大缸汽油,不断的被加入助燃剂,在不用舍身决的情况下,这气团运行间,也变得暴躁起来。 他在吸纳灵气! 不如仙人那么悠扬自在,反而显得有些迟钝,有些僵硬。 这毕竟是在现实中的第一次尝试。 还是以武者的方式在尝试,将那轻灵的灵气,暂时的融入真气之中,让它在四肢百骸里,随着真气一起行动。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沈秋感觉到,自己就如一个干瘪的气球,正在被不断的注入氮气,正在凝实,有种爆体的感觉。 以尚未至先天之躯,如此吸纳灵气,就像是一台普普通通的出租车,却加装了航空燃油一样。 很像是自杀。 “不可鲁莽!” 山鬼在沈秋身后三尺,都能感觉到,被沈秋吸纳的灵气,在他体外组成了漩涡一样的风,实质性的力道压制,让山鬼伸出手来,都感觉到了一股凝滞。 在那灵气风中,他喊到: “你躯体承受不住!” “不必担心。” 沈秋死死的盯着天空中的东灵仙君,一股股五颜六色的真气,从他身体外升腾起来,就如霞光一般。 让他看起来像极了金陵夜中,决死狂战的鬼神任豪。 他扣紧了手中摇光,对山鬼说: “今夜此行,已尝试过无数次了,计量足以把控,兄长不必担心。” “轰” 话音刚落,在天际中,眼神混乱的东灵君捏出法咒,千百岩剑呼啸而落,就如流星暴雨,以沈秋等人为圆心,朝着破裂不堪的山体骤然打来。 “且看沈某,为兄长表演一番,神武破邪。” 沈秋也在这一瞬动了,挥起一脚,怒吼之间,如鞭腿砸在脚下巨石上。 “哐” 巨响之中,一整块岩石被踢的破碎开来,十数快巨石当空,又被摇光刀如拍打苍蝇拍飞出去,轰向天际。 石块和岩剑在空中碰撞,双双粉碎开。 沉重的碎屑横飞,就如天降石雨,打在破裂不堪的山体上,让遗迹中的武者们连连惊呼,这一幕已超脱他们想象。 就如千年前的仙人斗法。 一招一式,都有天赐神威。 但沈秋的“秘法”,才刚刚开始。 “唰、唰、唰” 摇光刀空挥数次,阴冷刀气破刃而出,并不若真气鼓动,每一式刀光都横斩天际,就似有霞光重组,照亮黑夜,在天空形成巨大刀扇。 肉眼可见的刀光扩散在空中,卷成风暴,将袭来的岩剑拉入其中,绞得粉碎。 这几式刀法,灌注与灵气相融的真气,使沈秋每一刀劈出,都如有神威加身,灵气加持下,让凡俗武艺,也破茧成蝶。 竟多了些如仙术般的神妙。 除了威力巨大外,光影效果也非常绚丽。 用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好像以往的奔腾368处理器,被换成了八路泰坦,只能开到最低渲染的简洁线条,一下子被提升到了极致色彩。 绚丽的光影,只是外表。 它真正所代表的,是人间武力向上发展,突破桎梏的一种可能,任豪已在金陵夜中,踏足第一步,沈秋今日所为,只是将它补齐完整。 “哐” 摇光刀被沈秋扛在肩头。 充盈的灵力真气包裹在这绝世凶刃之上,虎吼声震动天际,似是幻觉,也非幻觉,七星摇光之外,就好似有猛虎虚影伸展躯体。 此刀灵韵,在这灵气中,被沈秋以特殊方式,彻底激发。 山风吹打,让沈秋衣角纷飞,在他眼前,五行咒法的万千岩剑,被彻底破去。 他与仙君之间,除了魔幻悬浮,如星环般的上百块巨石外,再无阻碍。 “呼,呼” 一刀破去仙术,让沈秋的呼吸声更沉重了些。 到底是肉体凡胎,承接灵气,压力还是巨大,就如用舍身决九分时,时间一长,躯体的疲惫就不可避免。 “兄长为我掠阵。” 沈秋仰起头来,双眼明亮,看着再度唤引仙术的仙君,他对身后山鬼说: “且看沈秋,今日以神武诛仙!” “砰” 脚下巨石崩溃开来,这千万年塑造的山石,也承受不得此时加持的巨力,小半个山崖悄无声息的粉碎开。 那反冲之力,推着沈秋掠入天际。 他还在不断的汲取灵气,使他周身缠绕怪异霞光,摇光刀虎吼阵阵,冲天凶气搅得夜色不安,让下方众人不住抬头看去。 灵气加身,让沈秋的提纵更快更轻,就如离弦之间,在光影漫卷中,如箭掠过长空,那些悬浮于天际的巨石,被他当做登天石阶。 这凡人武者,身披煞气,只朝着天降谪仙冲杀而去。 在他身后,五色真气带起诸般妙法,有冰封,有火焰,还有锐利如剑的真气流转,在他所到之处,灵气托举的山石,都被粉碎开来。 就如一道毁灭之径。 而仙君那边,一面忙于识海神魂相斗,一面要以灵气压制体内寒毒,还要应对以怪异之法,加注灵气于己身的沈秋袭扰。 一心三用,让他迅若闪电的反应慢了些,但施法的动作,还是优雅轻灵,迅捷的很。 “破!” 闷雷炸响,仙君厉喝一声。 有霞光于灵气凸显,化作祥云飞舞,护住己身,又以光化剑,使仙剑之法,在夜空暴起金白之光,一团硕大绚丽的剑莲绽放。 登时便有千万灵刃,如实非虚,做剑阵之法,向前方绞杀开来。 缥缈出尘,一念之间,生出灵剑千万。 如暴雨吹打,根本无处可躲。 但也不再需要躲了。 沈秋来此,只为斩鬼。 “砰” 迎面一刀,寒刃带起匹练刀气,虎吼之中,朔雪阴寒与苍岚锋锐相融相生,待刀光亮起,便如巨镰横扫,又如流星飞逝。 逢鬼一斩,尽破万法。 袭来的千百灵剑,就如被割断的韭菜,剑光破碎,化作漫天光羽纷飞,照亮黑夜一瞬,在那惹得众人愕然的景象中,沈秋持刀掠起。 就如自杀般,扑入身前绽放的仙家剑莲之中。 寒气阵阵。 于夜空爆发,又有青色气流若飓风唤引,光影落入剑莲之中,无生一刀也在万籁俱寂中爆发开来。 灵气相加,使这凡俗武艺更上一层。 使“神武”之法,让武者也有破天之力,在刀光剑影暴起一瞬,这山谷之中,人人眼前皆有一抹幻象横生。 天降暴雪,覆盖天地,人世别离,惟独余一人站在那一片死寂的雪原之上。 左右看去,唯有天地茫茫。 愁苦,孤怨,种种苦寒心绪升腾,在那一瞬感觉人间皆苦。 人生不值,还不若就此离去,抛却诸般苦难,得脱自由。 刀意。 沈秋的苦寒刀意。 以往时,只能冲击对敌者心神,但在这一夜中,于灵气相融,竟引发了奇妙的反应。 就好似仙家法咒,在那一瞬,竟笼罩在了整片残破山体之上,就如一个巨型心神幻境,不分武艺高低,人人都被拉入其中。 就连正引仙剑之术,欲灭杀众生的仙君,其眼神在这一刻茫然一丝。 只是一瞬便收。 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刀意便散碎开来,一起碎开的,还有仙君的仙剑剑阵,就如一轮寒月在夜空被击碎开。 皎洁的月光像是碎片一样,洋洋洒洒,若漫天飞雪,洒在下方的山石之上。 很漂亮。 这一幕真的是非常非常的漂亮。 超乎世俗的美丽,但蕴含的却是夺命杀机。 那些散碎的光羽与下方山石每每相遇,便有锐利剑光亮起,将本就被摧残的不像样子的山体,更切割的如末日景象。 “当真邪门!” 舞阳真人一把打掉了身边武者架在脖子上的刀,让茫然的后者清醒开来。 他这样的高手,足以抵御苦寒刀意侵袭。 但弱一些的武者,却在刚才那一瞬中,被刀意中的苦寒离心性俘获,于茫然中行自裁之举,脾气火爆的舞阳真人欲救援一二。 但在他身后,已有两三个人,被刀意唤引,自己抽刀抹了脖子。 自杀的太快,让舞阳想救都救不回来。 “武意延展到极致,竟还有这种效果?” 真人眼中异彩连连,他回头看着天际,沈秋今夜,似向他们,展现出了凡俗武艺的另一种可能。 但战斗,还没结束呢。 破去仙君仙剑之术,在光羽中,沈秋带着全身血气,踏足于仙君身前十尺,他归刀入鞘,双手紧握,同样被灵气强化的两仪神拳蓄势待发。 阴寒,灼热,两股真气以阴阳相融在拳路上积蓄。 重拳还未打来,仙君周身,便已有了寒潮烈火诸般幻象。 “定!” 眼见重拳袭来,东灵君舌绽莲花,咒法再起,就如言出法随。 下一瞬,沈秋打出拳头的动作,便停在原地,整个人似都被按下暂停开关。 定身咒。 简单实用的咒法。 “砰” 紧随其后的,是仙君顾不得再用仙法,转而以凡俗武艺打出的一招无量掌,这是蓬莱拳掌绝技,沈秋曾在辽东见过。 掌法轻灵出尘,但威力刚猛无俦。 当代东灵君当初使来,就能带动落雪化作龙形。 如今被仙君使来,以灵气加持,让这掌风刚至,沈秋体表的冰甲就被轰碎开来,冰屑横飞,这绝杀一掌打中了,现在的沈秋有十条命也死了。 “哐” 无量掌停在了沈秋身前三尺。 五色真气流转间,厚重的土黄色气盾如龟壳一样御守开,灵气神武之下,让这御守之势,堪比圆悟老僧。 仙君染血的五指打在那气盾上,就像是一拳打穿了一座山,御守之势被破碎开来,但在生死一瞬下,沈秋体内混杂灵气的真气,亮起一点火星。 原本加了助燃剂的汽油如海般流淌,如今那沧海之上,有火光迸溅。 下一瞬,变化做焚天煮海的烈焰卷起。 舍身决! 九分! “砰” 定身咒如玻璃般破碎,它困不住实力在这一瞬翻了最少三倍的沈秋,凡俗武者周身升腾的霞光,也在这一瞬化作实质般的烈焰。 “唰” 缩地成寸一样,火光一闪,沈秋已到仙君身前一尺。 两人如跳贴面舞,待沈秋仰起头来,那双眼中亮起的光,比金陵夜中的任豪,有过之而无不及! “砰” 开天一拳,打在仙君躯体。 什么五色祥云,什么霞光万丈,被这燃烧一拳,打的破碎湮灭。 仙君欲化身霞光而退,但刚起步一瞬,那寒冰手掌,就若刺破空间,抓在仙君肩膀上,五指紧扣,刺入血肉。 将他硬生生从光中拉出,死死的拖在原地。 “任叔那时,若会这个。哪容你辈狗贼,有今夜嚣张?” 沙哑的声音,自仙君身后传来。 在天机无常机关声中,黑拳打来,自后心打穿躯体,带着夺命森寒,扣紧了这躯体脊椎,寒气升腾间,被压制的寒毒再无阻碍。 摧魂神爪,在这负距离上,以强横气团,封堵仙君躯体所有灵气运作。 就如生之火苗,这一瞬,被蛮横掐灭。 “仙君,你越是想要逃避,越会和注定的命运不期而遇。” 语气冷若冰霜,身后那人说: “身死道消的恐惧,让尔等做出很多不该做的事情,你的恐惧,就是一切的根源。” “今夜之后,你不必再恐惧,我等已接受我等的命运,你也该坦然接受,千年前的钟声,假借我手向你宣告… 汝等千年逃亡,于今夜终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34.仙凡 外界争战,告一段落。 但识海之中,却不得安宁。 神魂一入识海,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里是东灵君的精神世界,是人的意识在仙术灵气充盈后的具象化。 世界就是一面倒影己身的镜子,探索世界,就是认清自己。对于凡人而言,这句话是没有意义的哲学命题。 但对于仙道中人而言,这却并非虚妄。 人人心中,都有另一个世界。 区别在于,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没办法发现,更别说发掘那个世界。 外来神魂入体,与本身魂灵缠斗。 就如清澄的水中滴入墨汁,扰的这方精神世界宁静不在。 白色光海上,两人各出妙法,惊的天地震动,还有外界的冲撞,也影响着识海稳定。 两方动静很大,让光海之下都有波澜横生。 使躺在其中的一人,睁开了眼睛,似是被惊扰幻梦一般。 “何事如此吵闹?” 在那白茫茫的识海里,他坐起身来。 已经许久未清醒了,自上次回返蓬莱,于万灵阵中接引仙君道胎回返后,他就一直待在此处。 虽也被仙君相助,修得神魂完整,也得授仙法,能于识海里修行。 但多日不动,就连这魂灵都有生锈之感。 脑海里还是乱哄哄的,就如被迎面打了一拳,脑子里一片木然。 虽被惊醒,但总感觉思绪也慢了一丝。 这人盘坐在光海之下,他揉着额头,向上看去。 就像是身处海底。 仰头看去,各色光线在那识海之上折射而下,映出万丈光辉,但影影幢幢的,看不太清楚上方光景,好像有人在争斗。 青色的光,与玉色云雾交织,像是两缕光缠斗不休。 莫非是仙人斗法? “灵气已复苏了?人间灵域得以降生?” 一个念头,在这神魂脑海中浮荡,却没什么欢喜之意。 他乃是蓬莱弟子。 自家宗门谋划千年,所积累的力量,不是他能阻止的,更何况,现在,他也成其中一环。 他入蓬莱,得授“东灵君”之名,执掌凌虚仙剑。 而这千年前的仙君,也称“东灵君”。 就好似命数如此,时光流转,这因果便要落在千年之后,落在他身上,许是千年前就已定下传承。 自己入蓬莱,修行大半生,就是为了这事。 不但是他,还有千年中所有自称“东灵君”的蓬莱修士,都是在为东灵仙君的复苏做准备。 一个个的备胎,熬了一千年。 这好事,最终落在他身上了。 以凡俗之身,接引仙君回返世间,这乃是荣耀之事。 仙君为人宽厚,待他也极好,不但留了神魂在识海中,还有承诺,待灵气复苏,世间重回仙灵时代后,便许他仙道长生。 就好像是,仙君用这个承诺,买下了他的身体一样。 是契约。 也是交换。 那一日,在万灵阵中,自己与仙君定下承诺时,他还记得旁观的掌门道君,那张苍老脸上不加掩饰的羡慕之意。 蓬莱中,人人渴望得入仙道,斩断生死,得大自由。 而掌门道君,也是痴心求道者呢。 这样看来,自己好像还占了大便宜。 “呵呵” 这神魂轻笑了一声。 他盘坐在识海之下,仰头看向上方,这外来神魂,敢在识海里挑衅仙君,当真是自寻死路,这场斗法,不会持续太久的。 几息之后,那青色神魂便颓势尽显,被仙君轻易打落尘埃。 斗法就要结束了。 想来也是,那是千年前的仙君,早已蜕凡入圣,其神魂之强横,又岂是寻常人可以应对? 无人能击败他的。 任何挑战,都只是无用功罢了。 光海之下的东灵神魂,也不再去关注上方乏善可陈的争斗,他皱着眉头,在思考一个很离奇,很不合时宜的问题。 自己自称东灵君几十年了。 现在真正的东灵君已经回返世间,这个名号,自己不能用了,就要再以自己本名代称。 但... 俗家姓名,叫什么来着? 依稀记得,应是姓李。 好像还是个很文气的名字,自己小时候非常喜欢。 但儿时被掌门道君一眼看中,接引入蓬莱仙山时,便被告之,这仙家之地,不能再用俗世性命。 所谓仙凡有别,入了蓬莱,便是得了新生。 那个名字,在几十年前就被舍弃了。 他想来想去,也记不起自己的本名,在那混混沌沌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古怪的名字。 “折二狗。” 他抿着嘴,似是回忆起陈年往事,在那神魂的面上,也露出一抹笑容: “这应是搬山师兄的俗家名字,粗俗的很,但他倒是一直记得清楚。当年我初入宗门时,搬山师兄前来迎我,便告诉了我。 唉,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却还记得他的名字。 搬山师兄啊,你毁掉红尘仙剑,杀死红尘师兄,带着巨阙灵剑叛出宗门,是宁愿当个粗俗凡人,也不愿走这蓬莱仙道吗?” “你比我强,比我强多了。” 他低声说了句。 这会又听到光海之上,传来说话声。 便暂停了心中所想,侧耳听去。 他很想听听,那个敢来挑战仙君的外路人,在临死前,会说出什么话来。 ---------- 花青之前的话,说的漂亮。 但毕竟不是正牌的仙君残灵,此刻能以神魂之体,和东灵君缠斗,只是靠少年时被夺舍,又因故得救后,留下的奇异魂体罢了。 真要说起来,花青的魂灵,是由他本体和青月君的残魂融合而来。 就像是个缝合怪。 有些仙君的记忆,在有灵气时也能用一些法术,比寻常人的魂体更浑厚凝实。 但真的以神魂相斗,他并不是东灵仙君的对手。 “砰” 缠斗不过数息,花青的神魂,就被千万光剑刺在白色光海上。 他能感觉到比剑刺躯体更真实的痛苦,虽然没有鲜血流出,但每一剑刺穿神魂,都会让花青虚弱一分。 仰头看去,在这识海上空,东灵仙君的神魂就像是天穹高山一样。 那凝实的灵体上,散发着云雾般的光。 冠冕道袍,玉带飘动,腾云驾雾,手持如意。 长发束起,垂于身侧,双眼锐利,内含神光,身后化作万千幻影,有腾龙鸣凤,又有剑光相生,紫青之气纳入腹中,头顶周身,亦有祥云相随。 这是真正的东灵仙君。 神魂所显,做不得假。 只看外表,这仙君当真有仙家之气,有股让人纳头下拜的冲动。 在外界,东灵仙君已足够可怕了,能用仙术碾压众生。 但在自身识海的精神世界里,这仙人的可怕,几乎是成百倍的增长。 至于外界被沈秋抓着脊椎,扼制躯体,他倒是并不慌张,说到底,这躯体不是他的,只是暂借的容器。 容器坏了。 换一个就是了。 “你确实不是青月君。” 东灵君低下头,看着被碾压的极惨的花青,他冷声说: “你只是得了一番奇遇,以凡俗之身,孕育神魂之妙。你,很有天赋,但不得正法,不得灵气,神魂便无法超脱躯体而存。 也不懂仙术斗法的禁忌,竟敢如此鲁莽的,冲入本君识海之中,就如飞虫落网,无力逃生。 本君要灭杀你,易如反掌!” “呵、呵” 花青被压在这光海之上,全身上下,被十几只光剑钉着,真如飞虫落入蛛网,挣扎不得。 但他却并未回应仙君的压迫,只是语气讥讽的说: “怎么?仙君还要让我跪下不成?” “本君只是怜惜你的才华罢了。” 东灵君说: “如今世代,灵气不存,就如荒漠一般,在此等绝境中,不借外力,还能成就神魂之体,足见你乃是有大机缘,大毅力之人。 只要给你足够的时间,与你足够的灵气,蜕凡入仙,也并非难事。 我蓬莱千年大计,已到最后时刻,尔等这些江湖中人,根本阻止不得,尔等机关算计,把本君逼入这个狼狈境地又如何? 待本君灭杀了你,再灭去他们,也是转瞬之事。 你有大好前程,何必非要死在此处? 你与外界那些朽木不同,花青,本君给你条路走。 束手就擒,与本君回返蓬莱仙山。 引你走入仙道,待人间灵域降生,你也能断去生死,得大自由。” “呸。” 花青啐了一口。 他看着眼前根本无力对抗的仙君神魂,他说: “我是仰慕仙道,儿时糟了大难,却也见得仙人妙法。我确实与他们不一样,在他们所有人都怀疑仙人传说时,我从未有过丝毫怀疑。 若有机会,我也要入仙道,求长生。 但那是我要走的路。 是我自己走的! 是自己寻得! 不是被尔等施舍的!” 说到这里,花青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仙君神魂,他说: “还说你要给我条路走,你把我当什么?如隐楼蓬莱那样,只会摇尾巴的狗吗?仙君,你也太小看花某了。 你也太小看,我等凡人了。” “冥顽不灵!” 东灵仙君今夜真是事事不顺。 眼见他好言相劝,这凡人依旧如茅坑的石头,便也再无一丝怜悯善意,挥了挥手,识海之上,万光涌现。 在云雾飘摇,仙家景象之中,道道利剑悬于天际,又如流星坠下,朝着花青打杀而来。 这一招,挡不住。 花青眼中,已有绝望,真不该听沈秋蛊惑,脑子一热,就来行这逆天之事。 但,漂亮话都说出去了,这会总不能下软蛋。 “啪、啪” 插在他神魂上的光剑被挣脱开,在这万光识海上,花青站直身体,迎着天空刺下的神识利剑,就那么仰着头,身形笔直。 死就死了吧。 咬着牙赴死,也免了被沈秋那厮嘲笑。 可惜,红尘洗心还未走完,自己尚未寻得自我,万丈红尘里,也没有留下一个叫花青的人的故事,死的如尘土蝼蚁一般。 当真可惜的很。 “哗啦” 潮水声响,一人破海而出,正落在花青身前,身穿道袍,缠着丝带,长发摇曳,衣袖飘飞。 左手捏着剑诀,右手向上空轻轻一挥。 刹那间,千光化剑,如莲花绽放,道韵升腾间,便有灵剑起落,就如剑阵横扫过长空,将仙君打杀而来的剑光击破开一丝。 花青感知到这一幕,心下也是咬紧牙关,双手散开,妙法化作两缕飞镰,手指摇晃时,便有灵风呼啸,于天际漫卷。 将剩下的剑光,卷入其中,绞的粉碎。 “你!” 云端之上的东灵仙君,看那自识海之下飞出的神魂,他锐利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手握如意,向前压制。 只是一瞬,刚逃过死劫的花青,与那相助者,便被压在光海之上。 “这是要叛逆蓬莱?” 仙君语气冷漠,质问道。 “仙君,在下不敢忤逆仙人。” 那人被束缚住,便抬起头来,直视头顶云端,他说: “此番现身相助,只是解开了心中心结,窥得前路,这后生说的话,甚得我心。 我少时观蓬莱秘典,熟读仙家故事。 那些故事里,有寻得的仙道,有抢来的仙道,有老老实实修来的仙道,也有一朝得悟,举霞飞升的仙道。 却唯独没有,被旁人施舍的仙道。” 那人说: “仙君取我躯体,以全千年大计,许我在事成之后,入灵域,寻长生,觅道果,但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事不妥。 若我被仙君赐予,那这得来的道果,到底是我的,还是仙君的? 若有一日,我惹的仙君不满,那赏给我的东西,仙君是不是还要收回去?” 他的声音大了些,就如滚雷一般,在这识海上回荡开。 他说: “儿时离家,也问过父母,我已记不住老父面容,却依稀记得,老父对我说,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该自己去寻。 仙君,我悟了,那才是我最初时的道心。 我欲寻我仙道。 还请仙君,还我躯体!” “孽障!” 东灵仙君被气得七窍生烟。 今夜真是见了鬼了。 江湖人忤逆他倒也罢了,那些凡夫俗子,肉眼凡胎,不识真人,怎么连这忠心耿耿的蓬莱弟子,都要跳出来与他为难。 “本君承你因果,不欲伤你,今日这忤逆之言,本君只当没听到。” “东灵!退下去!” 这一声呵斥,如雷霆皱起,压得花青和那神魂颤栗不休。 但在这天降雷声中,那人却不退一步,迎着天降轰雷,朗声喊到: “那是仙君的名讳,不是我的!” “我叫李君临,自人间红尘来! 乃粗俗凡人,早已道心不纯,染上红尘流毒,如今想来,已不愿求仙,只欲回返故里,祭拜父母,了却残生。 还请仙君,还我躯体!” “哐” 在花青愕然的注视中,整个万丈识海,仙家景象,都在眼前这凡人声嘶力竭的嘶吼中,崩溃开来。 如神灵一般,端坐于云上的东灵仙君,也是阻止不得。 啊,对了。 这躯体不是他的。 这躯体,连这识海,都是这千年老鬼“偷”来的! 主人不在。 小偷便洋洋自得。 如今主人回来,小偷再怎么能说会道,再怎么装神弄鬼,都得把这些偷来的东西,再还回去。 “哈哈哈哈” 绝处逢生,让花青扬天长笑,笑的癫狂,哪有一丝求仙之人该有的肃穆庄重? “啪” 他将手放在李君临肩膀上,他眯着眼睛,笑开花一样,对这人说: “这位道友,实乃良才,欲入我昆仑仙地乎?” “没兴趣!” 李君临摇了摇头,他看着眼前改天换地,崩溃不休的万丈识海,他轻声说: “我已做了太多错事,痴迷仙道,已错过红尘无数,错过万家灯火,错过天伦之乐,错过人间情爱。 我已不想再让二狗师兄嘲笑我了。” “这糊涂仙道,不修也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35.抽魂 “砰” 外界,东灵君冰封的身体自天空落下,正砸在层次不齐的山体边缘。 两个神魂在他体内缠斗,引得灵气狂乱,周身就如利刃加持,但仙君之魂,被花青舍命拖住,让这躯体没了控制,就如死去一般。 脱出“神武”状态的沈秋异常疲惫,但还是提着刀,急掠而来。 他手里扣着剑玉,身上寒气纵生,结成冰甲,硬顶着那狂乱灵气,落在了已被捏碎脊椎,无法反抗的东灵君身旁。 今夜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这一刻。 “啪” 被扣住的剑玉,紧贴在东灵君脖颈之上,沈秋闭上眼睛,以剑玉引灵之法,要将东灵君体内的两个神魂,都抽入剑玉里。 饶是他东灵仙君仙法通天,只要落入剑玉,就再别想为祸人间。 至于灭杀这神魂,现在沈秋还做不到。 就算隔绝灵气,东灵仙君那一手凌虚仙剑,也是绝对的天榜层次,就如剑玉中其他幻影那般,想要灭杀,得先打败才行。 事要一步一步做,饭要一口一口吃。 能在今夜,将东灵仙君神魂拘出,就已是绝对的大胜。 “来吧,仙人。” 沈秋轻声说: “到我碗里来。” “哗” 引灵之法运起,东灵君冰冷的躯体就像是触电一样,猛地跳了一下。 在此时那已崩溃的万丈识海中,正压着花青和李君临猛揍的东灵仙君,立刻就感觉到了。 有股抵御不住的牵引力,自识海中升腾。 在这摇曳不休,恍如改天换地的,白茫茫的识海里,一个吞没万物的黑洞,就像是高悬云端的黑色太阳。 正从光海之上破空而现,将其中万事万物都抽取过去。 自天际摇荡而下的千万光剑,组成识海本体的茫茫光海,还有那些缠在神魂之上的祥云霞光,都被这黑洞牵引。 本该打向花青和李君临,灭杀神魂的千般妙法,万道霞光,也都在空中拐了个歪,被贪婪无度的黑洞吞没掉。 所谓仙家景象,之前就被李君临的忤逆弄得崩溃开,此时又被这怪异黑洞吸纳吞没,种种神妙,都被尽数毁弃。 仙君识海的世界末日,已经到来。 天地变色中,哈哈大笑的花青,与沉默执拗的李君临一左一右,朝着仙君神魂激射而来,欲将他拖延束缚,被那黑洞汲取。 “这才是杀招。” 仙君这会心中了然。 虽不知被吸入那黑洞里的下场如何,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群忤逆凡人绝对是有备而来。 不能被抽进去! 心下一定,东灵君也不再理会重新冲上来,想要把他一起拖入那黑洞中的两个神魂,转而化作遁光,要离开这具躯体。 外界还有灵气在,神魂离体,也能被灵气滋养。 仙君神魂,自然不比那些弱小,以神魂离体,也能用仙术对敌,只需一瞬,便能破开眼前这凡人设下的,层层相扣的必杀之局。 这些凡人有胆气,有谋略,还有运气相助。 但缺乏逆转胜负的绝对力量,依然是他们的致命短板。 想来也是,若真有正面相斗之力,便不用弄出这种种谋划了。 若那鬼神任豪今夜在此,饶是以东灵君能以灵气驱动仙法,也要掂量一下,自己这具躯体,能否挡住任豪一拳。 “不好!他要跑!” 花青一见东灵君花光而去,就知道事情要糟,这仙君当真是能屈能伸,怕死的很,一见局势不妙,就要抽身而退。 以他之力,一旦让他跑出识海,所有谋划,就都完了。 自己可是对沈秋许下承诺,一定能以神魂缠住他的,这下要食言了。 而在外界,不需花青提醒,沈秋能看到,一股华光自东灵君冰封的躯体外爆发,那仙君神魂正顶着剑玉的抽取,要从这躯体中逃逸出去。 “啪” 冰冷的手指,也在这一刻,扣在了沈秋手腕上。 他低头看去,东灵君已睁开了眼睛。 但不是那双毫无感情的双眸。 而是他在辽东时,见过的那双眼睛,真正属于东灵君的眼神。 “帮我!” 有灵气压制,这体魄中蔓生的寒毒被压制,但依然有半个躯体被冰封起来。 此时的东灵君李君临,当真异常狼狈。 他以虚弱之气,对沈秋说了句,复尔又闭上眼睛。 沈秋眨了眨眼睛。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但他也是懂了眼前这人的意思。 便立刻将手放在东灵君胸口上,朔雪玄功运起,将眼前这人体内的寒气,尽数收拢到自己体内。 寒毒压制稍缓,神爪阻碍破去,沈秋便感觉到,眼前东灵君体内已被炼化的灵气,便如真气爆发一般,被强行聚拢起来。 “噗” 滚烫的鲜血,自躯体各处爆发开,一瞬便将这冰封之躯染成血色。 肯定不是仙君在操纵,这么粗暴的用法,就是江湖人搏命死斗时的手法,灵气暴动开来,使眼前这身躯破裂。 在吸纳寒气之中,沈秋能清晰的感觉到,东灵君的丹田正在损毁。 这躯体,承受不住灵气暴动的压力。 皮肤皲裂下,有滚烫的气体冲出。 只是一瞬,便让眼前躯体,如被沸水蒸煮,体温在快速升高,身上蔓延的寒气,也被这暴走灵气压制下来。 这一幕,像极了金陵夜中,绝命时的鬼神任豪。 此时识海里,李君临控制住躯体,将那暴走的灵气,施加在躯体之内,各个穴位经络中,就像是一张大网,将精神世界与躯体的联系强行断绝开来。 正欲遁走的东灵君,一头撞在那张包裹识海的灵力大网上,就如攻城锤正在城墙上,让这末日之下的识海剧烈震动,崩溃的速度更快了些。 遁光停止于天际边,他最终还是没能跑出去。 识海被锁死了。 被这身体的主人彻底锁死了。 “你会死的。” 仙君身影自遁光中显现,他回头一摆手中如意,便将舍身冲来的花青拨飞出去。 看着站在怒涛翻滚的光海之上的李君临,他说: “这身体并无由灵气淬炼,也没能蜕凡入仙,此等灵力沸腾,只需柱香之后,你就会身死道消,连一具完整骸骨都留不下来。 你乃是蓬莱弟子,受蓬莱大恩,学的这一身通天本领,本君也知你非忤逆之人,何必听那凡人蛊惑,就做到如此?” 李君临此时的状态,非常糟。 魂体相连,体魄的情形,会倒映在神魂之上,灵气暴动,又被锁于躯体之中,那些灼热灵气,便也在他神魂中涌现。 那原本如玉一样的魂体,此时被从翻滚光海中延伸出的锁链捆住,已经红的发烫。 像极了一座喷发的火山。 不只是躯体龟裂,就连这神魂上,也有道道裂痕,就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被蛮横打碎后,又被粘合在一起。 那张脸上,都布满了这灼热裂痕。 面对东灵仙君的询问,他仰起头来,身上锁链晃动,以此锁住识海,不让仙君离开。 “我不知,千年前,仙人们如何对待这方世界。 兴许那时,如仙君一般,视万物为蝼蚁,视天地为玩物,乃是仙家常态。 我亦不知,仙君与老祖等人,谋划千年,所求的未来,是一副什么场面。 兴许那时,万物都要跪服于仙人座下,祈求仙人垂帘。 但我知,只要今日低头,我也能成那些云端仙灵的一员。 我知,只要顺着仙君,用心做事,未来定有丰厚回报。” 李君临神魂之上,缠着锁链,剧痛加身,让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身后光海涌起怒涛,在天际黑洞的抽取下,以云水相济,化作接天龙卷,识海灵气,也被那黑洞吞没,让万丈霞光都黯淡下来。 昏暗已至,这天地之间,恍若再无光明。 “但仙人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在这昏暗崩溃之地回荡着,带着一缕迷茫,带着一缕不解。 “我想象中的仙人,我想象中的仙道,不该是这样的。 在我得知蓬莱千年大计时,我心中就有疑惑,损天下已利己,毁众生铸神庭。这与我想象中的仙家气象,完全是截然相反。” “仙君,超凡入圣,有纵横星海之力后,难道不该庇护苍生吗? 苦修道法,蜕凡入仙,每一卷典籍里都描述着仙人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威严。 但却没有一书来教导我,待我成仙后,该如何去看待红尘世间? 如我这般的凡人,仰望仙道,求得,不就是灾祸来临时,能有仙人东来,解救苍生吗? 为何! 为何仙家行事,竟酷烈至此?” 他身上的火光飞腾,就如被点燃的炬火,竟将这天地昏暗下,周身十丈,照的犹如白昼一般。 他高声喊到: “以人为畜,玩弄众生。 我知仙家谋算千年,是为了迎回灵气,重开天门,但这等恶事,就连凡俗魔教,都不敢去做。 为何仙人做来,竟无一丝迟疑? 仙君,自那一日起,我心中便有一问,请仙君为我解惑! 尔等如此行事。 到底是仙道无情,本愿如此? 还是曾经那卫道仙人,早已坠入魔道,不可自拔?” 说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的嘶喊。 东灵君沉默几息,甩动手中如意,带起光剑千万,朝着李君临当头刺下,在那剑光飞舞中,他冷声说: “你等凡人,知晓什么,没经历过那末法量劫,便在本君身前狺狺狂吠。 我等难道不想解救苍生? 我等难道不想护持天道? 我等难道不想如你所说,做些好事? 但天道不存,万法陨灭,我等挡不住那天生劫难,如你等凡人一般,竭力一波,苟且偷生,以待未来,难道有错吗? 仙家之事,自由随心。 若非我等千年布置,尔等凡俗,岂能悠闲度过这千载时光?还能得如今武道昌盛,使尔等有护身之力? 你今日能在本君眼前说这些大道理,都是托了我等千年前的手段! 不仅不感恩,反而行忤逆之事。 这就是你等凡人丑陋!” “哐” 万剑刺来,李君临被锁链加身,躲无可躲。 但又见青光乍起,花青现于君临之前,双手扬起,灵风阵阵,将那万剑阻挡,不使识海之锁崩溃开。 在灵风万剑带起的声声波澜里,李君临抽动周身锁链,使那酷烈之气加持己身。 他忍着殒身之痛,将暴躁灵气纳于神魂。 就如吹气球一般。 下一瞬,这全身龟裂燃烧,如火山一般的凡俗神魂,冲天而起,在那燃烧灵气的充盈下,使他化作千丈之躯,身缠锁链,就如烈火加身的巨人。 他朝着东灵君伸出双手,硬顶着仙君万般妙法轰击,断去左臂,化作燃烧锁链,将己身与仙君缠在一起。 怒吼声,震天响。 “仙君可曾思虑,那末法量劫为何而来?” 李君临以这最后一搏,拖着仙君神魂,如背负一座泰山,向那天空黑洞抛掷而去,仅仅是接触片刻,就让这神魂消散大半。 他看着被黑洞俘获,正在竭力挣扎逃开的仙君。 他低下身体,在灵气消散的光羽中,就如街头混混打架一样,再无一丝一毫的优雅,尽是咬牙死斗的狼狈。 撑着躯体,从崩溃识海大地一跃而起,合身撞向天际。 他怒吼道: “仙君,就是你等不修善果,天道才降下量劫,要将尔等这些入魔之人打落尘埃!尔等千年前就该死了! 玩弄人间,分出正邪,使我等凡人流血厮杀,千万生灵受苦千年! 尔等! 才是真正的魔道! 老鬼!受死!” “砰” 在这粗野蛮横的撞击之下,东灵君被撞向天空那抽取万物的黑色太阳,而东灵君的神魂受创。 灵气消散,千丈之躯破碎开来,只留下凡人之魂,也在飘荡之间,被抽入黑洞之中。 “啊!” 仙君这会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他用尽所有力量,要冲出黑洞汲取。 但青光乍现。 “魔道!受死!” 花青从未有如此粗暴,但这会被李君临那一番话激的心头火起,也是不管不顾,以神魂之力,合身撞来,正砸在仙君身上。 “轰” 暗淡的识海,在这一瞬彻底崩溃。 在东灵君不甘的吼声中,他与花青纠缠在一起,被那黑洞吞没开来。 剑玉剧震之下,沈秋也被爆发的灵气横推出去,整个人撞在山体上,如炮弹般装入石壁之中。 平台之上,被五行咒法塑造的巨石存存崩溃,花青的身体,还有李君临的身体,都在这地裂崩溃中,随着千百石块,坠入下方深渊之中。 “哐” 一声巨响,砖石破碎,全身是血的沈秋,缠着满身寒气,自坠落地冲出,以摇光插入山体,整个身子悬空开。 稳稳扣住了坠落的花青手臂。 神魂在下一瞬被送回体内,花青睁开眼睛,顾不得口喷鲜血,挥出袖中金蝉子飞镰,将坠落下去的李君临缠住手臂。 又在手腕挥舞中,将那躯体丢向高处。 “上去!” 沈秋喊了一声,手臂用力,也将花青丢向高处,他自己借着力道,运起提纵,抽出宝刀,如灵猿飞渡,几息之后,便回到了花青身边。 “成了没?” 面色惨白的昆仑弟子,看着沈秋。 谋算已尽,事已至此,若还是不成,大伙便真的没活路了。 后者擦了擦脸颊上的血,对花青竖起一个大拇指,咧开笑容,在这山体崩溃的巨响中,他扣着震动不休的染血剑玉,轻声说: “成了!今夜之后,这千年老鬼,再无法为祸人间了。” “咱们,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36.一喵当关--为也许失神兄弟加更【1/10】 沈秋、花青缠住东灵仙君时,被仙人一己之力毁弃的仙门遗迹中,也不是那么太平的。 万灵阵还在运转,地势大变的山谷中,也依然有异兽作乱,还有隐楼中人趁乱袭杀,搅得整个遗迹血光冲天。 仙君有仙君要做的事情。 蓬莱门下,自然也有他们要做的事情。 这趟太行之行,隐楼中人,在仙君授意下,布下万灵阵法,除了要抽取灵气,供给仙君克敌使用外。 还有个重要原因。 是要给隐楼中存身的神魂,寻找到合适的宿主。 就如李义坚,冲和道长,舞阳真人这样的江湖名人,各个都是一方名宿,掌握着各处势力。 若能将神魂隐于这些高门大派中,掌握话语权。 再配上隐楼通传天下的舆论渠道,蓬莱已进行到最后时刻的千年大计,必定会更加顺利。 等到仙君以仙术灭敌后,再行收取多余灵气。 拿回蓬莱仙山,供给仙长们使用。 在万灵阵里唤醒更多的蓬莱神魂,融入天下各处,以待大事将起。 而除了这些目的之外,其实还有个没说出来,但一直在进行的想法。 “噗” 一处暗室之中,被群蛇围困的江湖人已到末路时。 他们是中原地区的小门派,赶来太行凑热闹,宝物没找到,却落入眼下这绝境之中。 带队前来的门主,刚刚目睹了门人被抽取真气的惨状,只因自己修行内功有异,躲过了杀身劫难。 这会本想着冲杀出去,与其他江湖人汇合。 但还没说出两句话,就被人从背后一刀穿心。 血光四溅中,他满脸愕然的,看着本是最信任的大弟子,脸色冷漠的的后退一步。 做出弑师之举的狂徒,看也不看脚下师父,转过头,对身后一众人说: “诸位师弟,还有长老,不必惊慌。 隐楼已许我入门,只待咱们离开这险境之后,大家都为蓬莱仙门弟子,这寻常武艺,也不必去学了。 仙长们仁厚,自有仙门武艺,留给我等。 这可是天大的机缘。 诸位,不要错过了。” 在他劝说下,那些弟子长老一个个不发一言,又在大弟子的催促下,便有人上前来,给师父捅上一刀。 几息之后,全身是血的门主,被那恶徒弟子一脚踹入蛇群之中。 而身后那些被他护住的长老弟子们,人人手中兵刃带血。 “贼子!” 那门主只来及痛骂一句,便被两条怪蛇缠住身体,又有毒气蔓延,几息之后,便没了生息。 这样的景象,不止发生在这处暗室中。 昏暗的遗迹里,到处都有这样的事情,入山寻宝一个多月,隐楼人在其中合纵连横,已是交织出一张大网。 以利诱惑,以隐秘胁迫,画出大饼,给这些想要出人头地,不安分的家伙。 那些人或许心中还有犹豫,但在今夜,亲眼看到仙君发威,亲眼看到那仙家之力后,很多人便下了决心。 正邪之争已被任豪在金陵彻底断去,魔教不存,似是正道大兴。 越是这时候,有心人便越要继续搅浑江湖这潭水,才方便他们在背后摸鱼。 总之,今夜能活着离开遗迹的,都将是仙山蓬莱的一员。 隐楼的人,想的很好。 但问题是,今夜有计划的可不止是他们。 遗迹暗处,舞阳真人手持宝剑,正在山洞中奔逃,脚步生风,在石壁两侧借力,动作快若鬼魅。 沿途有蛇群觊觎,但那些毒物尚未加身,便会被一剑斩落。 就靠这些蛇,还拦不住一位半步天榜的高手。 不过,舞阳身后,却有更麻烦的东西在追踪。 “别跑啊,真人,你如此有精神,不如来我蓬莱门下修行可好?” 半透明的神魂,如真正的幽鬼一样,自冰冷的坚固的石壁后穿梭出来,双脚离地,就如驾驭着风,在黑暗中疾行。 它一边讥讽长笑,一边挽起身边无形灵气,朝着身前奔逃的武林高手甩出道道咒法。 有火光化蛇乱舞。 也有寒气纵生。 这个神魂,是个有道行的。 不比去追捕冲和道长和李义坚那两个,只会以幽魂之法粗暴行事,它是随着仙君进入遗迹的四个神魂里,最厉害的一个。 它所选的目标,自然也是地位最高的那个。 舞阳真人是个火爆脾气,遇到这事,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但问题是,他刚才以剑术,拳术对敌,却都无法伤到这无形神魂。 此时心中有股火气,但也只能低着头,咬牙狂奔。 他也是修道的。 自然知道这神魂追他,是要做什么。 今夜,还真是见了鬼了! 舞阳真人心里骂了一句,感到身后有寒气飘来,便脚下再快三分,欲要逃脱出去,但一息之后。 待真人欲往脚下石道借力时,却如一脚踩入泥沼之中。 本该是坚固的石头,在真人脚下化作灰色烂泥,将他整个小腿都纳入其中,那烂泥般的岩石,又在下一瞬恢复冰冷坚固。 小五行咒法,化石为泥。 这一招出乎真人预料,反应再快,哪有这灵气悄无声息的转换更快? 只是一瞬,舞阳真人奔逃的脚步,就被困在地面。 小腿陷入石块中,将他锁死在原地。 若不是真人武艺非凡,急停中以另一只手散去力道,单是这突兀一击的冲击,就足以让他小腿折断开。 “都让你别跑了!” 后背追索的神魂冷笑一声,身形化作一道遁光,朝着脸色剧变的舞阳真人扑来。 吾命休矣。 绝望之意,在真人心头一闪而逝。 一想到自己被这老鬼夺舍,化作恶人,再潜回太岳山,以掌门之身倒行逆施,纯阳宗危矣。 还有更可怕的,若是这老鬼在遗迹中骗取弟子信任,将东方他们害死于这鬼蜮之地... 真人心思急转,这一瞬生出勇气。 他咬着牙,将宝剑抵在脖子上,就算死于此处,也必不让这老鬼得逞。 “啪” 就在利刃割喉那一瞬,一块石子打开,将剑刃格开,又有身影自侧方杀出,拖着胳膊,挡在舞阳真人身前。 “妖物!还不退去!” 来人厉喝一声,左手捏着法印。 一道淡薄金光,在身前浮现。 神魂来的太快,一头撞在那金光上,将光芒撞散,自己也被撞得头晕眼花,就如烟雾散开,又在数丈之后重聚身形。 它悬浮在空中,警惕的看着眼前那杀出来的人。 “冲和道兄?” 舞阳真人也是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 不过他见冲和老道挡在身前,还以秘法击退神魂,这便让真人心中喜悦。 眼见神魂再度扑来,他高喊道: “道兄,快用秘法制敌!” “用不出来了。” 冲和老道这会一脸苦色。 他是借着这遗迹有稀薄灵气,才能勉强用出这六丁护身咒,但也是初学,灵气如何运转都不知道,只能以运真气之法,强用灵气,但这肯定是方法不对。 此时能挡住神魂一击,已是侥幸。 眼下要再用,还得重新念咒,辅以法印,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但他也有办法。 “噗” 老道咬破舌尖,逼出精血,喷于宝剑之上,朝着眼前掠来的神魂斩出一剑,元阳之身未破,让老道的精血纯粹,元气未散。 倒也带着几分阳刚斩鬼之气。 这一剑刺出,被那神魂灵巧的躲过。 后者挪移一丈,眼中也有警惕。 显然,这种被正统道术鄙夷的“乡间土办法”,危急时,倒还是有点用的。 “舞阳道友,如老道一般,以元阳之血御敌!快!” 冲和道长对身后被困住的真人喊了一句。 舞阳真人这会,脸色变得古怪一些。 他低着头,用微不可闻的,羞愧的,自知拖后腿的,耳语般的声音说: “那个,我...我十数年前,破了戒,已不是元阳之身。” “啊这...” 冲和道长一时愕然,也惹得眼前那神魂哈哈大笑。 “原来是个六根不净的野道士,真是笑煞我也。” 蓬莱神魂的笑声中,尽是恶意。 它也不再和眼前这两个道士再多说什么。 冷笑中,弹指打出三道灼热火蛇,将冲和老道击退出去,自己则呼啸着扑向舞阳。 他被束缚在原地,躲不过去的。 吾命休矣。 眼前神魂掠来,冲和道长又被击退,舞阳真人已身在绝境,这脾气火爆的道长,这会心中尽是懊悔。 早知今日遇此劫难,当年年轻气盛时,就该管住下半身的。 他已是绝望。 只能闭上眼睛等死了。 “喵~” 随着重物坠落声响,又有一声怪叫,自黑暗中响起,似是猫叫,但又多了几分邪异。 这鬼蜮之中,怎会还有猫儿? “啊!” 舞阳真人这会心里疑惑。 但他身前那恶意满满的神魂,却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惊恐尖叫,似是遇到了最可怕之物。 真人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那半透明的神魂,正以亡命之态,往另一个方向奔逃。 但似是被无形之物困住,在血腥气满满的怪风吹拂中,那神魂的躯体,被拉长开来。 就像是面条一样,被拉得极长。 它放声尖叫,还出声求饶,但依然躲不过怪风卷袭。 几息之后,那神魂就在绝望的嘶吼中,被拽入身后阴影里,随着猛兽咀嚼骨头般的咔擦声,舞阳真人和冲和道长回头看去。 一个庞然大物,正迈着猫步,悄无声息的从阴影里走出来。 全身雪白,有两丈高,三丈长。 身若白虎矫健,唯有脸上道道血红斑纹,狰狞的很。 那双蓝色大眼里,有两轮红色勾玉般的眼瞳,虎须之下,大嘴开合间,尽是鲨齿一般的锋利怪牙。 最奇特的是,这异兽身后,有两根尾巴翘起。 而在它嘴里,还叼着那条被东灵君驱使的,十丈长的怪蛇蛇王的脑袋。 那如蛟龙一样的蓬莱蛇王,只剩下了一个脑袋,刀剑不伤,坚如金刚的鳞片,在这异兽口中,被轻易撕裂开。 它吃着蛇王的血肉,一双血色勾玉的双眼,却紧紧盯在眼前两个道士身上。 它能感觉到,这两人血肉中满是力量,真气充盈温养,端的美味。 今日所见怪事太多了。 冲和老道和舞阳真人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头沉甸甸的,丝毫没有逃生后的喜悦,那让他们感觉万分棘手的蓬莱神魂,被眼前这异兽轻易吞噬。 这就证明,这异兽,要比那神魂更难缠的多。 还有那蓬莱蛇王,舞阳真人是亲眼见到它有多凶狠。 之前张屠狗与它打过一架,以张屠狗地榜前列之力,也被那蛇王几息之间,打破御守。 若不是救援及时,丐帮大龙头,今日也要伤在这里。 但那等邪物,在这异兽身前,却只能沦为食粮。 “你两人,为何不说话?是被本座这仙家灵宠,吓傻了不成?” 两人迟疑间,又听到那异兽头顶,有调笑讥讽的声音响起。 两人抬头看去,发现在这异兽头顶,蓬松的白色鬃毛中,竟还坐着个人。 洞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那人姿态。 但依稀可见,他身上白袍破破烂烂,披头撒发,很是狼狈,好像是和怪兽打了一架般。 不过,这人能御使灵兽,必然不是无能之辈。 许是江湖奇人。 不... 今夜之事太过离奇了。 眼前这人,说不得就和那蓬莱仙君一样,乃是修行有成的仙家中人。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冲和道长站起身来,很有礼貌的问候一句。 坐在白灵儿脑袋上的张岚眨了眨眼睛,他眼珠子转了转,躲在绒毛之中,装模作样的摆了摆手,说: “本座不是为救你等而来的,只是见这蓬莱妖人作乱世间,便从隐修之处现身,下山除妖罢了。 尔等凡人,也是大胆。 竟敢入仙家秘地,偷取灵物!当真该杀!” “喵~” 见主人生气,白灵儿也是凶相毕露,浑身血气激荡,鬃毛倒竖,一声怪叫,使妖风横冲直撞,压得冲和道长和舞阳真人东倒西歪。 “灵儿乖一些。” 张岚拍了拍爱宠耳朵,使妖猫安静下来,他看着眼前狼狈的道长,冷笑一声,说: “本座也不为难你等,今夜之后,把尔等所取之物,老老实实的还回来,再以你家宗门武艺献上。 交给本座那不成器的徒弟。 若敢违背,本座便要使灵兽入尔等山门,大闹一场,以示惩戒!” 生硬的装完一个逼,张岚赶紧御使妖猫,往另一处去,生怕被发现了端倪。 身后冲和道长急声问道: “还未请问,仙长尊姓大名?仙长高徒,又是何人?” “本座名号,白猫仙人。” 黑夜中,隐隐传出带着笑意的声音。 “本座那不成器的弟子,尔等不是见过了吗?不是他请你等来此处,让你等见见这人间鬼蜮吗? 经此一劫,尔等以后该行事,好生思量吧。” “呃?” 冲和和舞阳对视一眼。 这沈秋,还真是仙家弟子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37.师徒--为不能承受HW兄弟加更【2/10】 “哐” 白猫一口咬下,将石室地面啃出一个大坑来。 被藏在此处的数个木雕,也被吞入腹中。 周围各处,都有他人在毁弃万灵阵眼,这阵法本就是临时布置,也没有真正压阵之物,算不得稳固。 被毁掉大半阵眼后,它也停下了运作。 不再抽取阵中真气,无法再行炼化,那些已存于此处的稀薄灵气,也在夜风吹拂下,飞快的消散在天地之间。 张岚站在破碎的石室里,他能感觉到一股风急速吹起,带起呼呼风声,又在几息之后,散落于天地之间。 那风吹起惜花公子的衣角,让他轻叹一声。 今夜这邪阵之祸,鬼蜮之事,总算是结束了。 “喵~” 灵气消散时,如白虎般蹲在张岚身边的妖猫白灵儿,也发出一声软糯叫声,随着消散的灵气一起快速缩小。 眨眼之间,就从威猛的妖兽,又变回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猫儿。 眼中血红勾玉消散,回到蓝色瞳孔,身后两根尾巴摇晃间,也融汇成一根,不过体形大了些。 就好像是今晚一顿饱餐之后,从那巴掌大小的柔弱样子,长到了正常猫儿大小。 不过比起它那肥嘟嘟的万妖之母来比对,这白猫儿,还是个幼猫的样子。 “没了灵气,你这不乖的猫儿,也逞不得凶了。” 张岚弯下腰,将蹭着他裤腿的白猫抱在怀中,又从破破烂烂的袖子里,抽出一条白娟手帕,为小猫擦了擦嘴角的蛇血。 他伸出手,在这吃饱了,便昏昏欲睡的猫儿头: “徒儿不可学我,不管是走江湖,还是他日再得仙缘,都不可忘记初心。我辈所求,乃是蜕凡入仙,护的众生。 不是修那等玩弄天下做恶事的仙法,要谨记时时擦拭道心,万万不可坠入魔道。 要明辨善恶,不被世间诸烦扰动心神。” “道长这话说得差了。” 盘坐在旁边的花青摇了摇头,插话说到: “无剑既走红尘,已成凡俗之人,又怎可能避过世间烦恼。 就我所知,你这好徒儿,现在也是被情爱之事缠身,心中忧烦,不得解脱呢。” “哦?” 东灵君龟裂的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笑意。 他问到: “那女子能入我徒儿法眼,想必也非是凡俗,卓然,你所爱慕那女子,好吗?” “她是很漂亮。” 刘卓然跪在师父身前,就如对老父母说话一样,温和缓慢,咬字清晰,带着满满温暖。 他轻声说: “以前也和我一样,看错了世间,都是苦命人,好在已经得脱厄难,就如徒儿我一般,在红尘中浴火重生。 但她脾气不好。 徒儿又没有情爱之事的经验,每每遇到她,都会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想给些承诺,但又唯恐自己做不到。 确实如花兄所说,心里忧烦的很。 还想着,若是他日真能得善果,便要带着她,给师父看看。 为师父奉一杯茶,唤一声长辈呢。” “哈哈哈” 东灵君咳嗽两声,又发出畅快笑声。 他反握住弟子的手腕,问到: “徒儿与那女子,在一起时,快乐吗?” “嗯。” 刘卓然点了点头,说: “也并非很快乐,但与她在一起时,便不会去想那些忧烦之事。” “那就好,那就好。” 李君临咳嗽了一声,放开刘卓然手腕,他说: “徒儿得遇良人,为师心中欢喜,也算圆了一桩心事。你是大男人,以后相处,便要忍让一些。” “我啊,我也曾听闻,这人间红尘,有河东狮吼之事,还是二狗师兄说给我听的。 师兄他,比我幸运些。 他在入蓬莱前,就有了心爱之人。 他曾多次对我说,等学会本事,便要回乡去,娶心上人过门呢。” 说到这里,东灵君努力的抬起头,看向站在身前,不发一言的仇搬山,他问到: “你,叫小铁,对吧?” “现在不叫那个名字了。” 小铁瓮声瓮气的回答说: “我寻得武道,也有目标,便承了师父名讳,唤做搬山,我已立下誓言,要把你们那蓬莱山,毁掉!” “好!” 东灵君满不在意,他说: “我虽看不得你脸色表情,但只听这声音,便像是听到二狗师兄立下誓言一般,你既有了宏愿,便要用心去做。 蓬莱仙山藏污纳垢,乃是世间极恶之处,想要毁弃,没有一身好本领可不行。 你与我徒儿,乃是同门所出。 就如我与师兄一般,以后也要并肩而行。莫要再弄出我与师兄那般惨剧,若我死后有灵,也会努力的庇护你等。 见今夜我辈凡夫俗子,也能行诛仙逆天之事,我心中担忧,也已消退数分。 还有几件事,要告诉你等,用心听。” 东灵君这会疲惫的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他的呼吸急促几分,又强压下来,对自己身边的众人说: “其一,蓬莱在这千年里,所谋大事,不止中原之地。 那东瀛国度,已成蓬莱附属,异国他乡,小国寡民,比不得天朝上国,也难有良才,更无有如你等一般的英雄好汉。 只是那域外之地,百万生灵,都已成蓬莱爪牙,还攻略三韩,欲建人间神国。 我也有所耳闻,他们与北朝国师有些秘密交易,蓬莱未曾阻止,也因那交易对我等有利。 隔绝两国的神风,已开始消退。 这些时日,中原之地天象大变,便也是因那神风消散所致,灵气渐生,一两年间,海域再无阻隔。 我恐那时,这中原天下,怕又会有大乱之兆。 你等要想些办法,提前预备。” 众人点了点头。 这个情报来的正是时候。 “其二,临安城中,还有仙君在主持龙气聚汇之事,城中古阵,已被更改,待阵成时,又会是一个万灵阵。” 东灵君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那处阵法,与太行不同,乃是用心布置,一旦发动,城中生灵,便陷绝地。还有南国龙武,虎贲两卫,所修战气,都为邪道! 他们便是蓬莱诸人,发动灵阵的薪柴引子,若事有不详,则临安城,还有周围方圆数百里,都将成人间鬼蜮。 以那些老鬼的话说,就是人间灵域。 你等今日,已见东灵仙君,御使灵气之威,这还不是那仙君所有的本事,因此处灵气稀薄,绝禁杀伐之术无法使用。 但若是在临安城中,以你等今日这等布置,绝无生还可能。 欲行大事,还得再寻帮手。” 说完,他又挪动头颅,对着沈秋方向,说: “其三,最后一事。 沈秋,我知你有斩鬼之能,但万万小心,蓬莱欲唤醒的,不止东灵,红尘,搬山三君,还有一位尚未苏醒的老祖。 以我脑海残存记忆,也知千年前,这老祖就是一方仙道巨擘。 这千年谋划,尽出于那老祖手中。 蓬莱万灵本阵,之所以还未发动,除了要唤醒更多神魂外,也是在等待老祖苏醒,主持大事。 以他谋算之能,若真得苏醒,便是泼天大事。 务必! 务必赶在他苏醒之前,剪除蓬莱羽翼,越快越好! 还有,红尘君,此时藏身高兴残尸中,以借尸还魂之法,取得北朝国师的身份,预谋天下大势。 那人修红尘仙道,有化身千万之能。 擒杀他的难度,远在东灵仙君之上。 以及搬山仙姑,亦是千年前的仙道奇人,不修仙术,走锻体武道,这末法时代,对她的影响是最小的。 以江湖天榜之力,也难挡她那一身搬山移海的跋扈神力。” 话说到这里,东灵君的声音已经微弱到极致。 “我这一生啊,生的糊涂,长得糊涂。 修仙问道,也是走的糊涂仙路。 自以为得脱凡尘,但回首看去,这一生中,除了今晚搏命一斗,竟再无其他可追忆之事。就如一张白纸一般。 如此一辈子,活的有什么意思?” 他发出苍凉笑声,也不知在笑话自己一生无能,还是在笑其他诸般事情。 待笑完之后,他对身前刘卓然说: “徒儿,我死之后,把我葬在宁波城外,天童禅寺下,那里应还有处李家庄园,可能已经废弃了。 那是我出生之地,也是我归去之地。 千万记得,墓碑之上,不留其他,只是写下为师名字。 记住了,徒儿。 为师不是什么蓬莱东灵君。 为师叫李君临。 是一个走错路的凡夫俗子。 若有来生,也不愿再求仙道。 只愿如我徒儿一样,在这红尘人间,好好的打个滚。” 声音微弱,只留余音。 刘卓然的手指握紧,在师父留存人间这最后一瞬,他也未曾落泪,倒不是无情,而是心知师父悬崖勒马,与蓬莱老鬼断去最后关联。 清清白白的去,往生清清白白的来。 这是喜事。 既是喜事,又为何要落泪相送? 在李君临交代完后事,心火将熄的那一瞬,一直沉默的沈秋,突然抬起头。 他对东灵君说: “这游历红尘,戏耍人间之事,何必要枯等来世?” “我有一法,可使君临兄随你徒儿浪迹人间,此生相伴,不知君临兄,可愿一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38.心意--为永不缺席的香蕉君兄弟加更【3/10】 “铮” 金石之声,与太行山中响起,尖锐至极,就像是无形音刃,直插心底。 在这昏暗丛林中,围向三个姑娘的隐楼中人,一个个听到这声音,便感觉头疼欲裂。 原本好好的掩杀阵型,也在林中暴露开来。 眼见已被发现,为首的隐楼高手也不迟疑,一挥手中长鞭,便有十几个黑影,忍着头痛欲裂,往林中杀了过去。 待他们冲入身前十丈,盘坐在一处石头上的瑶琴,便拨动身前宝琴。 一曲婉转的乐声,自夜中升腾,犹如幻境升起,让那些满含杀意的杀手们,各个眼前幻影丛生,心神不定。 “嘿” 玄鱼躲在瑶琴身后,见大姐琴音非凡,胆气一壮,手中几个瓷瓶,便朝着四面八方丢了出去。 瓷瓶落地,砸得粉碎。 各种怪异蛊虫也散落开来,有如吸血蚊子一样的飞虫集群,也有如蝎子一样的黑虫。 趁着夜色,往眼前那些身形摇摆,恍若喝醉酒的杀手们那边潜伏而去。 最厉害的,是一些毛毛虫。 一个个跳到树梢上,如会动的暗器,蜷起身体,飞射出去,一旦落在人身上,便能留下痕迹,使奇毒加身。 就如硫酸腐蚀血肉,疼的那些杀手满地打滚。 青青则像个刺客一样,就蹲在树上,待下方被琴音弄得心神不定,幻想横生的杀手们踉跄的跑过来,便悄无声息的从树上落下。 两手各持着一把短剑,绝影七杀甩出杀招,让青青纤细的躯体在黑夜里闪来闪去,几息之后,便只留下了一地尸体。 三个姑娘配合精妙,有控制,有杀伤,还有使蛊毒乱心神的。 几分钟不到,前来袭杀的隐楼刺客,便已全军覆没。 只有那个高手,忍着身上蛊虫奇毒,憋着一口气,冲出了丛林之中。 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何之前派出的那些眼线探马,总是死的不明不白了。 沈秋那伙人棘手的很。 就连他这不学武艺的姘头,都有些邪术本事。 眼见那高手捂着心口,踉跄而逃,青青也不去追击,她回头看着瑶琴姐姐,拉下脸上面罩,大喊到: “姐姐,用杀伐之音啊,这乐曲软绵绵的,提不起劲。” “对呀,大姐。他们是来杀我们的,我知道你心善,但对这些家伙,不用留情的!” 玄鱼也站在瑶琴身后,鼓动着瑶琴动手杀人。 一边挽着手中三彩小蛇,一边担忧的看着那损毁的山峰方向,也不知道张岚哥哥怎么样了。 不过,既然自己心窍中情蛊未死,就代表着,张岚哥哥,应该还活着呢。 两个妹妹如此劝导,让瑶琴叹了口气。 她得了落月琴,又有天生琴心可用,这杀人之事,她虽不愿意去做,但也识的江湖凶险。 为了不让沈秋担心,该硬下心肠时,也不能手软。 总不能有了护身之法,还要成为夫君的累赘吧? 夫君可是要干大事的。 自己帮不上忙,也不能拖了后腿。 瑶琴,在嫁给沈秋的那一夜里,已经有了自己的觉悟了。 “铮” 下一瞬,琴音骤然一变。 从青青口中那软绵绵的曲调,变得杀气腾腾,已跑出丛林的隐楼高手捂着心窍,就在刚才,心窍突然一疼。 似是心跳节奏,也随着那琴音,变得急促起来。 他心知不妙,便要加快速度逃离。 但刚走出一步,身后又是一声阴寒曲调,尖锐的直冲脑海,本已平复的心脏,又是骤然一跳。 紧接着三声琴音,越发急促,心跳再无规律,竟随着那琴音加快数倍,使心血倒流。 让这高手痛苦的弯下腰来,张口便喷出鲜血。 琴音再快三分,这高手心跳,在这一瞬,如过山车般突破两百,整个人双眼翻白,倒在地上,抽搐不休。 “铮” 三息之后,琴音停下。 高手已再无生息,七窍流血,心脉断绝。 本没有这么简单的,他这样的高手,就算被落月琴俘虏心神,也能自持自身,但问题是,这倒霉蛋身上,还有玄鱼丢来的蛊虫。 小巫女的蛊,不如大巫女那么可怕。 不能杀人无形,但要削弱他心神,还是轻轻松松的。 两相合力,让这高手身上毫无伤痕,却已殒命于此。 “大姐,你手指流血了。” 玄鱼眼尖,一下子看到瑶琴指尖有血迹溢出,便拿出手帕,给大姐止血,瑶琴摇了摇头,将手指放入嘴里,吸吮了一下。 又蓦然感觉自己这个动作,就好像是 瑶琴的脸颊,猛地通红下来。 急忙抽出手指,接过手帕,包裹了一下。 落月琴不是那么好用的。 舒缓琴曲,乱人心神没什么压力。 但要用杀伐之音,便要理清乐曲节奏,这琴好似又能觉察到瑶琴心中杀意,在不带指套的情况下,很容易就会被琴弦割伤手指。 “姐姐还是得学点武艺,不能光靠落月琴,姐姐能学会长河孤烟步,也是有武学天分的。” 青青跑过来,握着瑶琴受伤的手指,说了几句,瑶琴点了点头,也并未多说什么。 三人收拾东西,正要离开,却突然听闻头顶有鹰唳声,青青打了个呼哨,下一瞬,山鬼的青鸾便落了下来。 这只凤头鹰很是焦急,在石头上蹦蹦跳跳,不断发出怪声。 “山鬼哥哥遇到危险了?” 青青问了句。 那凤头鹰点了点头,复尔张开双翼,在前方带路。 三个姑娘都会上好提纵术,跟在身后,于山中奔行一炷香后,在一处隐秘石洞中,寻得了山鬼。 后者气息混乱,正握着承影剑,在他身前,耶律婉坐在地上,气息萎顿,手臂流血不止。 “别过来!” 见三人要走过来,耶律婉急忙站起身来,出声制止。 她对瑶琴三人说: “公孙愚似是中邪了。 我方才见他一路奔跑过来,还自己和自己说话,他让我别靠近他,就在刚才,我差点被他一剑刺死。” “中邪?” 青青惊呼一声,看向山鬼。 后者维持着持剑而立的姿态,但在身后影子里,却不断有剑影横生,只是一瞬,欲要伤人,却又被强行收了回去。 古怪至极。 “别别靠近!” 山鬼似也看到三人前来,在那鬼面之下,双眼中尽是混乱,他咬着牙,说: “它欲夺我躯体别靠近我” “都退出去!” 瑶琴放下手中落月琴,对其他三人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39.恶意---为若云亦雨兄弟加更【4/10】 一夜混乱终于落幕,仙门遗迹入口处,这会已是凄凄惨惨。 怪蛇蛇王被白灵儿这杀蛇猫扑杀之后,围在遗迹中的蛇群就散开来了,没了压制,这些野兽便一个个跑的飞快。 还有些蛇类,觉得这被彻底改变了地形的山中遗迹,阴冷又潮湿,还不见阳光,是个不错的新家。 于是就在遍地尸骸中游走,打算在这里繁衍生息。 相比野兽们单纯的行动,人类这边就复杂的多了。 在这一夜里,人人带伤。 却不是人人都有命活下来。 被赶入遗迹中的上千名江湖人,这会能靠自己走出来的,不足三百人,剩下的那些,要么是被万灵阵抽取灵气寿元,已成废人。 要么,就是在遗迹中被暗藏其中的隐楼人杀死,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死,被蛇咬中,葬身蛇群。 活下来的江湖人,也不好过。 他们挤在遗迹入口处,在被点起的篝火边,一个个目光呆滞,就像是做了场永生难忘的噩梦。 有人心善,不忍心丢下那些已经身成废人的同道,便跟着丐帮和河洛帮的人,把那些在各处苟延残喘的人聚在一起。 有人不管这些,逃得一命就已是邀天之幸了。 这会哪还有精力去管他人。 还有一些人,已经不想待在这个人间鬼蜮中,吵吵闹闹的要趁夜离开,就这么离开太行山,永远都不再回来了。 但他们走不了。 一群全副武装的山民,气势汹汹的挡在遗迹入口,敢有人强冲,便会被毫不客气打回来。 这些山民身上穿着乱七八糟的衣甲,有南朝的,有北朝的,还有的是自己做的,看上去非常混乱,完完全全的乌合之众。 但他们人多,在黑夜里堵着入口,洋洋洒洒几百人,人人手中都提着长枪,带着粗糙凶恶的鬼面。 虽不结战阵,却也无人敢硬闯。 “这些蛮子要干什么?” 聚在篝火边休息的江湖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他们也不傻,眼见这群山民气势汹汹,便知道肯定又有事发生了。 有几个懂得本地土话的江湖人,给其他人解释到: “那些山民说,是咱们冲撞了山神,才引来今夜这恶事,要咱们向山神赔礼,取得山神原谅,才能离开。” “赔个屁的礼!” 有的性子粗暴些的,今夜一战已是心神俱疲,这会说话也毫不客气。 “咱们都伤成这样了,还要怎么样?难道要把命献给那劳什子山神不成?” “我说,不如咱们趁乱杀出去!” 还有人提了杀气腾腾的意见,说: “这些蛮子只是仗着人多,咱们兄弟几个冲上去,砍了首领,他们也就一哄而散了。” “你别挑事!” 立刻就有人制止到: “太行一代的山民,是出了名的团结。 他们自认是山神后裔,又传说得山神庇护,散居在太行山中,精壮数量有好几万多,性情凶悍,南北朝没人敢惹他们。 你今晚若是敢伤一个,咱们这些人,就别想活着出太行山了。” “冲和道长,还有舞阳真人在救治那些废物。 张屠狗大龙头受了重伤,这会不能理事,李义坚那货咱们信不过,这会没人站出来和他们交涉,怕是要被堵在这里到天亮了。” 一些人发着牢骚,在火边,低声交谈说: “要不要公推个有资历的,就算不能走,换点米粮酒水也好啊。” “嘘,禁声!看那边,有人来了。” 有人眼尖,一眼看出山民后方有些骚动,便停下了交谈。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前方,那些带着面具的山民们散开来,迎着几个人走上前。 但那几人,却并非山民。 “哟,瞧瞧这是谁啊。” 张岚抱着猫儿,在人群簇拥下,一步三摇的走上前来,他抽空换了身衣服,这会看起来又有股潇洒浪荡之气。 那黑扇就被他插在衣领后面,像极了一个二世祖一般。 他走到遗迹入口前,看着那些聚在一起休息的江湖人士,便出言讥讽到: “这不是咱们的正道大侠们嘛,一个个奔着太行秘宝来,现在这是怎么了? 如此垂头丧气,如此狼狈不堪。 莫非是被山中毒蛇,把那活儿咬了不成? 看着你等如此倒霉,本少爷心中甚是欣喜,哈哈哈哈,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呐。” “张岚!你闭嘴!” 人群中有认识张岚的,便站起身来,大声喝骂道: “你这魔教贼子,当日跟着沈秋妖人叛出正道,又在潇湘淮南做下恶事,今日还敢现身相见。 莫不是真以为,咱们正道中人,手中刀不利吗?” 这一声呵斥,明了张岚身份。 很多人也都站起身来,有的还抽出了兵刃。 走江湖嘛,就这样,有人出头,大家胆气就壮。 能在群蛇袭杀,万灵邪阵里活下来的,要么就是运气好,躲开了邪阵范围,要么就是真有本事,得了奇遇的。 这些人人数少,但各个胆气不低,又都以正道中人自居,也都听说过沈秋一伙做下的事,这会自然是不肯服输的。 “胡说什么呢!” 张岚也反唇相讥,在火光映衬中骂到: “任豪盟主战死金陵后,这江湖上就再没有魔教了,尔等可不要信口胡说!我可告诉你们,本少爷现在胆子小的很。 你们再要威胁,吓坏了本少爷,后果自负!” 张岚话音刚落,身边的山民们便齐刷刷上前一步。 手中长矛抬起,枪刺如林,火光映衬下,那枪刃上的寒光点点,照的人心头发寒。 还有一排手持猎弓的山民,已经搭箭在弦。 这下再笨的人都知道了,这伙山民蛮子,是和张岚站在一边的。 “你欲何为!” 那个最先出声的人,眼见局势如此,便也咽下一口气,含怒说到: “想要干什么,划出个道吧!” “好。” 张岚活动了一下脖子,手指向眼前众人,冷声说: “本少爷就与尔等说明白,你们不修善行,闹得太行不得安宁,惊扰山神,降下灾祸。 今日不给个答复,尔等休想活着离开这太行山。 本少爷这些山民兄弟淳朴的很,也不要你等身上银钱财货,只要你等诚心向山神悔过,本少爷也不会为难你等。” “怎么个悔过法?” 那人又问了一句。 “简单!” 惜花公子拍了拍手,笑呵呵的说: “你等仗着本事,胡作非为,心中恶念丛生,都是因为手中有把刀子,有道是手握利刃,杀心自起。 本少爷今夜,便帮你等断了心中妄念。 这劳什子江湖有什么好走的,每日担惊受怕,何必呢? 以后别学武了,回家去,安安心心做个庄稼人,娶妻生子,延续血脉,岂不美哉? 尔等只需自废武功,散去真气,便可安然离开。” 这话一出,整个遗迹入口,几百号人,一片死寂。 人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这张岚口气竟这么大,一开口,就要大伙废了吃饭的本事。 “放屁!” 一声怒吼,自人群响起,有人持刀上前,大喊到: “老子学武乃是为了匡扶正道,哪能被你这妖人一说,就要自废武功?兄弟们,别听他信口胡说。 咱们并肩子上,看这些蛮子能杀得了...” “哗啦” 疾呼声还未喊完,那边山民人群里,便有锁链飞出,如精致小鸟儿嘶鸣,在那粗壮汉子手腕上缠绕一圈。 青气流散间,那人便被拽向张岚。 “放开!” 人群中也有高手。 眼见张岚动手,立刻就要上前救下那持刀汉子。 但只是刚抬起脚步,又有锁链声响,黑色巨剑如墙从黑夜中砸出,带着锐利战气,正砸在那起身相救的高手身前。 护身罡气被一击打破,那人也有本事,两把铜拐护在身前,勉强挡下了这巨阙猛砸。 但整个人却被巨力推着砸入人群中。 黑甲剑士上前一步,手腕向后拉动,沉重巨阙便呼啸着回返,又被他一把接住,向下砸落。 “咔、咔” 两声脆响,血光四溅。 那被花青拽回来的持刀汉子,双腿被巨阙砸断开来,反向弯曲,恐怖的很,这霸烈一剑废掉双腿,又在剑身横扫中,砸在那汉子手腕上。 染血的长刀怆然落地。 那汉子硬气,吭都没吭一声,直接绕过了惨叫环节,疼晕过去。 “唉,你等真以为,本少爷是在求你们废去武艺吗?” 张岚挥起一脚,踹在那汉子腰间,将他踹回人群中去。 他伸手将黑扇从衣领处取下来,放在手里摩挲两下,眼神也变得冷漠起来。 俊秀的脸上,再无笑意。 他看着眼前刀枪出鞘,满身杀气的江湖人们,他说: “你们这些人里,藏了多少隐楼杂碎,又有多少人和蓬莱妖人眉来眼去。 那死在遗迹里的所谓同道们,有几个是被你们背后捅了刀子? 本少爷不想管这些事情,也不想和你们理论什么善恶正邪! 本少爷就把话撂在这! 性命和武艺,尔等只能选一样带走! 你们若下不了决定,本少爷就来帮你们!” “狂徒!” 张岚这番发言,让眼前这些江湖人心中怒火再也无法忍受。 尤其是那些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恶人,还有那些躲在人群中的隐楼贼子,更是表现的怒不可遏。 他们大吼大叫着,煽动着所有人心中本就不多的耐心,一些胆小的人想要后退,却被后面人推着涌上前去。 “呵,果真是冥顽不灵!” 张岚眼中闪过杀意,手中黑扇向前一挥,身后持弓搭箭的山民便放开弓弦,身若黑甲猛兽的小铁,也提着巨阙,上前一步。 心火燃起,剑刃上带出点点火光。 夺走一个人的珍贵之物,不管理由多么高尚,都是遭人恨的,再怎么解释,也求不得谅解。 既所行之事,乃是良善,就不需犹豫。 旁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 他们已不在乎了。 ------------- “让开!” 遗迹之中,冲和老道吊着胳膊,握着剑,要往遗迹入口去,他已知晓了那里发生之事,正欲赶去阻止转圜一二。 但却被一人拦住脚步。 “道长还是照看好自家弟子吧。” 刘卓然手中抓着似剑之物。 但那长剑被衣服包裹着,像一根棍子一样。 他披头散发,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就那么挡在冲和老道身前,轻声说: “沈秋放过玉皇宫弟子,还是看在道长份上,勿要再惹怒他,免得贵派弟子,也受牵连。” “刘卓然!你也曾是正道高手。” 冲和老道听闻前方有喊杀惨叫,这会心中正是焦急。 他又是个宅心仁厚的性子,看着眼前拦路之人,便厉声说道: “你也曾与我等一起,与魔教对抗,贫道知你心中有侠义,如今你却就这么看着沈秋在邪路上越走越远不成? 他的名声已经狼藉,但今夜贫道所见,知他还在正路上。 但若再行这等酷烈之事,他可就救不回来了! 沈秋在哪? 老道去和他说。” “沈兄很忙,没空理这些闲事。” 刘卓然摇着头,说: “他也不需要道长救。 道长更救不了他! 冲和道长,今夜之事,你已看的清楚,当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你看人家张屠狗,舞阳真人,李义坚就很聪明,知道这会,不该强出头。 回去吧,就当你没看到。 那些人,也不干净! 沈秋不取他们性命,只废去武艺,已是仁善了。若要刘某来,他们怕是没命活着离开太行的。” 这话说得冲和道长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也知那些人中混着隐楼残余,也知那些人与真正的魔道有些关联。 但也不是人人该死,总有无辜的。 岂能就这么一杆子打翻? “已见天下妖邪生,便要团结正道对抗凶徒,沈秋有救世之心,但手段太过粗暴蛮横,贫道不能坐视不理!” 冲和道长呼吸三次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向前一步,长剑竖起,沉声说: “刘卓然,你要阻拦贫道,那就出剑吧!” 刘卓然看了一眼战意勃发的冲和道长,又看了看自己手中被衣服包裹的千刃凌虚,他遗憾的叹了口气。 手腕一抖,便有满天星辰,于这石洞中亮起。 布条纷飞,千刃嘶鸣。 刘卓然手持空无一物的剑柄,周身如被万千星辰缠绕,他对眼前满眼愕然的老道长说: “那冲和道长,就请恕刘某,得罪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40.山鬼.危--为_沧浪之水_兄弟加更【5/10】 山鬼公孙愚此人,乃是个十足的闷葫芦。 他自少年时痛失所有亲人,便一直如孤魂野鬼般活在太行。 又有奇遇,得到承影道器,寻得仙家遗泽,学了一手凶戾剑术。 少年时朴素的善恶观和人生观,让他在学会剑术后,便将剑刃指向了害死家人的仇敌。 北朝人。 那些引发了太行大战,导致瘟疫横生,让太行一代几成鬼蜮的罪魁祸首。 而自山鬼出现后,任何进入太行山麓的北人,都很难逃过山鬼的追击。 久而久之,这一代,便有了夺命山鬼的传闻。 而且这些年里,越传越邪乎。 但究其根本,这种常年杀戮,其实源于山鬼心中的负罪感。 所有亲人都死了,疼爱的妹妹,更是染了瘟疫,死在自己眼前,山鬼痛恨自己的无能。 救不了家人亲人,总觉得自己也该死。 之所以活着,是怯懦的自己,从黄泉中逃出来的。 这种植根于心底的感情,又在常年独处中,引发了另一种存于心间的想法,即,他能活着,肯定是被那些死者托付了仇怨。 就如当初他与沈秋在恶战之后,初次长谈时说的那般。 他是活着的鬼。 那些死去的人,一直就留在他身边。 所有人的怨恨,都需要以他双手来偿还,只有这些怨恨消减,他才能得心灵平静。 这是很扭曲的思维,带着强烈的自毁倾向,曾经山鬼每次对北朝人挥剑,不仅仅是为死者复仇,还是在毁掉自己身而为人的人性。 若是遇不到沈秋,青青,没有那场长久孤寂后,被打开心结时的义结金兰,若没有在这人间,重寻到兄弟姐妹,再没能感觉到人间温情。 山鬼很可能会沦为真正的人鬼,心中再无人性,只为杀戮而存。 从这点来说,在三年多前的太行山里,不只是山鬼救了沈秋和青青。 那意外撞入山鬼死寂的杀戮人生中的两人,也同样从求死的深渊中,救回了山鬼。 使他寸草不生的心境中,再度有了牵挂。 就如已远去的红尘人间里,又延伸出新的锁链,将半只脚踏入黄泉地府的公孙愚,重新拉了回来。 他们三个人之间,是互相拯救的。 在这冷清的人生路上,三人也是在相遇之后,便抱在一起,取暖前行。 山鬼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用剑之余,也开始读书习字,最开始,看些故事话本,聊以取乐。 在经历齐鲁之事时,又被仇不平馈赠了很多道理学问的书。 事了拂剑去,点灯夜读书。 这两样东西,重新撑起了山鬼的人生,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让他看到天下之大,知晓人间义气。 为爱宠取名青鸾,寄托对妹妹的哀思。 那种独活的负罪感,以杀戮稀释内心痛苦的想法,也在这些年里,慢慢消散。 他开始对人敞开心扉,在青青和沈秋之后,又得了小铁,张岚,瑶琴,玄鱼这些好友,甚至会允许耶律婉这样的北朝女人,住在自己家中。 他被改变了很多。 他并不抗拒这种改变。 今夜,一场乱战后,在偏僻的山洞中,那些过往之事,桩桩件件,大大小小,都在他心中来回浮现,又加以柔和琴音的引动。 就如走马观花般,于扰动沸腾的心间洋洋洒洒,恍若一泓清泉,水银泻地,温润心间,不漏一丝。 山鬼安静下来。 他盘坐在山洞里,承影剑被放在膝盖之上,就连呼吸都变平稳。 有恶灵欲夺躯体心魂。 一场战争,正在山鬼心中打响。 他以过去为剑,以回忆铸甲,与那恶灵拼斗厮杀。 五丈之外,瑶琴坐在入口石块上,手扶落月琴,纤纤玉指勾动琴弦,琴音不停,以柔和之音,助山鬼御守心魂。 她不能停下,哪怕手指已血迹斑斑。 在她身后,三个姑娘满脸焦急,守在洞口,不使人来打扰,更远的地方,一群山民正跪拜在那里。 他们这些年,受山鬼庇护,没有南北朝人进山掳夺,又因迷信之事,便将行踪如鬼的公孙愚,视作山神化身。 时时祭拜,尊崇的很。 此时又有落月琴音,引发周遭幻境,这些山民又不习武,无法堪破,此时就如磕了药一样,深陷幻境无法自拔。 鹰唳声中,青鸾自天空落下,引得山民阵阵惊呼。 这等神异巨鹰,凡人不可拥有,定然是山神赐予钟爱之人的神物。 “唰” 沈秋的身影,也自高处落下,身上挂着的铃铛,没有一丝声响。 “师兄,山鬼哥哥,他...” 焦急的青青见沈秋过来,便上前欲说,但被沈秋伸手制止。 “嘘” 沈秋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对三个姑娘说: “莫要出声,莫要惊扰琴音。” “我方才见公孙愚自己与自己对话,恍若中邪,那是咋回事啊?” 手臂上绑着白布,还有鲜血渗出的耶律婉,看着洞中山鬼,轻声问了句。 沈秋回答说: “应是神魂夺舍。 这些时日,兄长并未说过他身上异状,我忙于布置伏杀,竟也疏漏了一些。那蓬莱有千年大计,这仙门肯定也有。 兄长常年手持仙门遗物,平日里没什么危险,但今夜万灵阵起,被灵气一冲,承影剑中神魂怕是苏醒了。” “还有救吗?” 玄鱼手里抓着一个精致的葫芦小瓶,递给沈秋。 小巫女轻声说: “我这里还有一味师父给我防身的大黑天邪蛊,便是天榜之人,也能锁魂夺魄,兴许有用。” “暂时还用不到那种级别的奇蛊,你自己留着防身用吧。” 沈秋对玄鱼笑了笑,将身后刀匣取下,递给青青,他活动了一下满是伤痕的躯体,扣住手中剑玉,对三个姑娘说: “你们莫怕,若是强横神魂,兄长撑不到现在,想来,那神魂也并不厉害,还有救的。 你们将山民驱散远些,别让他们惊扰此处。” 说完,沈秋上前一步,迈入山洞中,他看着爱妻手指血渍,心有怜惜,轻声说: “待我进去,便停了琴音,下次抚琴,要带上指套,伤了手指,留下疤痕,夫君可是心疼的很。” 瑶琴抬起头,被痛苦刺激的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婉笑容,点了点头,示意沈秋不必担心。 在越发柔和的琴声中,沈秋踏足山洞,上前行进几丈,待靠近山鬼时,便见眼前黑光一闪,承影迎面刺来。 “哐” 剑刃前刺几分,停在沈秋额头前方,留下一滴鲜血,承影剑身,被天机无常精准扣住,不得再前。 这拳刃之上,也留下几丝划痕。 承影之利,足见几分,以往和摇光刀相持,那一夜毁去仙剑凌虚,这墨家奇物,可也没有留下丝毫伤痕。 在沈秋眼前,山鬼已霍然起身,鬼面之下,双眼之中,有混乱的光闪耀着。 他在挣扎。 努力的挣扎,就像是溺入水中的人,努力的呼吸着。 “兄长,别怕,我就在此处,便不许那恶灵伤你。” 沈秋轻声安抚,扣着抖动的承影,左手中的剑玉也被抓起,贴在山鬼手腕上。 冰冷的玉石靠近皮肤那一瞬,似是引发了些未知反应。 山鬼周身晃动的散乱剑影里,传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惊呼。 寒气四溅,阴森交鸣中,持剑而立的山鬼,脚下一软,便倒向地面,又被沈秋抱住,两人坐于地面上。 “呼,呼” 山鬼的呼吸声粗重混乱,似是做了场噩梦一般,他斜靠在沈秋怀中,身上长衣,已被汗水浸透。 但面具下的双眼里,神智也在回归。 “对不起,我,我刚刚没帮上忙。” 恢复神智的一瞬,山鬼语气低沉的,对沈秋说了句。 他是在说,刚才沈秋和花青,与东灵仙君搏命相斗时,本该援护的他,不辞而别的事情。 似是解释,生怕沈秋因此责怪他。 “你还是把我当外人,如此客气。” 沈秋温声说: “不必担心,咱们已经赢了,那千年老鬼再无法害人了。 兄长帮了我这么多,现在也该我来帮帮兄长。 兄长也不必畏惧承影剑中的恶灵。 那老鬼只是仗着神魂害人,咱们兄弟有的是办法整治它! 兄长先告诉我,欲夺舍你的神魂,是不是一个垂髫老道,身穿玄色道袍,头: “看来兄长今日有此劫难,都是因我之故。” 张莫邪在金陵,对沈秋说过,剑玉之能,可以被他人共享,但有些前提,小铁的怪梦,还有山鬼那一夜的梦境,都是因此而生。 沈秋也不纠结这些,他对山鬼说: “若是以前遇到这事,咱们只能抓瞎,但现在,不比以往,兄长,我有两个方法,可以助你祛除承影剑中恶灵。 其一,便是以奇物,将它从承影剑中抽出,就如拘束东灵仙君一样,以这神魂的强度,只需片刻,便能渡化它。 但兄长,我觉得,这种方法,于你而言,未免有些浪费。” “嗯?” 山鬼恢复了些气力,他坐直身体,看着沈秋,说: “此言何解?” “兄长剑术,已达瓶颈。惊鸿照影剑术已大成,就如搬山那沧海剑诀,打牢了基础,但再往后修行,就得领悟剑式真意。” 沈秋将承影剑握在手中,以手指细细摩挲,他看着这黑不溜秋的宝剑,说: “按照仙门传承,此时,兄长便该入照影石壁后,与历代承影剑主留下的剑影对博。 在不断的战斗中,领悟出剑术的两种变幻。 待用的娴熟后,还得再以此法,试图去学的仙门至高秘术,月缺剑典。 但我等开了照影石壁,以对抗东灵仙君,虽然侥幸获胜,但剑影不存,便是断了兄长学剑之路。 月缺仙剑就此遗失,未免有些太过遗憾。” 说到这里,沈秋便抓着承影剑剑刃,将剑柄递到山鬼眼前。 他说: “这剑中神魂恶灵,便是学的仙剑的最后机会,兄长。 这也是我说的第二种方法。 我以剑玉秘术,将你与这恶灵,一起带入幻梦中,若你能击败它,便可学取它记忆中所有的武艺精妙。 但此法也有弊端。” 沈秋摸了摸剑玉,他说: “我这块玉,有拘魂之能,这些时日,也一直在尝试此法,尚不娴熟,目前只能做到将心魂抽离躯体,引入幻梦,加以维持一段时间。 但我等江湖人,不修神魂,无有神异,一旦心魂离体时间过长,便会折损魂灵。 就算最后安然归入体内,也会落下病根。 这是风险极大的事情。” 山鬼听沈秋所说这拘魂,幻梦之事,就像是听天书一般。 但之前也是亲身敌过仙人,知道这世间隐秘,自家兄弟得用仙缘,有种种秘法,也不奇怪。 他盘坐在沈秋身旁,思索片刻,便抬头问到: “我心魂入那幻梦,最多能维持多久?” “小半个时辰。” 沈秋竖起一根手指,说: “再长,就会使心魂虚弱,小半个时辰已是极限,但在幻梦时间中,可延伸到四个时辰,足够兄长死斗一番。 这魂体联系,事关性命大事,无有灵气加持,就算心魂安然回归身体,也会让你陷入长久虚弱。 可能要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复原。” “不过兄长也不必急于一时。” 沈秋又说到: “此次不成,我便将那邪灵拘束于剑玉中,待兄长复原后,还能再行挑战。” “那就来吧!” 山鬼长出了一口气,如以往一般果决,扣住身前承影剑柄。 他说: “我该如何做?” “握住我的手。” 沈秋伸出手来,对山鬼说: “凝神静气,不管遇到什么情景,都不要抵挡,只需安然入睡,剩下的,交给我。” 山鬼没有丝毫犹豫,哪怕事关心魂性命,他也绝对相信兄弟,伸手便扣住沈秋手掌。 待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准备入梦时,他突然问道: “若是我胜不了那邪灵,被他斩于剑下,我会死吗?” “不会。” 沈秋也闭上眼睛,轻声说: “我不许你死!” “因而只要兄长不认输,你也就不会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41.幻境决死--为_沧浪之水_兄弟加更【6/10】 魂魄离体,到底是种什么体验? 这个问题有很多种说法。 有人说,眼前会有人生的倒放,就如光中走马观花,如死前般,能看到人之一生的风景。 也有人说,那感觉,就像是坠入冰冷的水中,无法呼吸,一点一点的被水淹没,窒息,是人世间最痛苦的折磨酷刑。 众说纷纭,这种事是没有一个标准答案的。 毕竟,谁能豁出性命去尝试一番? 就算真的看到了魂魄离体时的怪异光景,也没那个能力,再回返人间,为其他人详细的说上一遍。 命只有一条啊。 不过今日,山鬼这凡夫俗子,却有了体验这世间奇事的机会。 他运作真气,使心神宁静,手握着沈秋手掌,能感觉到天机无常拳套的冰冷。 初始并无异状,但在心神空灵,若冥想般时,便能感觉到,有股牵引的力道,自兄弟手心传出。 就像是一股怪风,卷着自己,要往未知之处去。 他能抵挡。 心中有种感觉,只要自己不愿去,这风便无法强掠,但之前兄弟叮嘱过,让他不要抵抗。 于是山鬼便放弃挣扎,任由那牵引力的风,裹着自己的意识,往那未知之处卷去。 下一瞬,他便感觉到轻飘飘的。 就像是悬于空中,无处借力,向下坠落的感觉,这种感觉相当难受,就好像是下一瞬,就要陨灭于天地之间。 让心冷如铁的山鬼,都有种无端的惊恐。 在那一瞬,恐惧如潮水涌入心头,就好像是人生如灯灭,要离了这万丈人间。 他睁开眼睛。 这一瞬,他看到了自己。 自己盘坐在沈秋身边,头颅已低了下来,胸中心窍,似也再无起伏,真如死了一般。 他有股冲动,要回返躯体中。 “兄长,静气凝神!” 沈秋的声音,在山鬼抽离躯体的心魂中响起,就若定海神针般,将他心中妄念扫清,由着那牵引力,将自己拉入已展开的幻梦之中。 就像是坠入水里。 温润的水,如山中温泉一般,公孙愚能感觉到,自己的魂体落入水中,被温和的水尽数浸润,但却没有传说中的窒息之感。 坠入水中,就如坠入另一个世界。 他能看到那晃动的水面上,有来自人间的光影浮动,在水中折射出万千光晕,但也是一闪而逝。 下一瞬,山鬼睁开双眼。 就像是梦醒一样,他从地面站起身来,左右看去。 这里就像是一处悬崖绝壁,只有十丈左右的山石平台,并无光源,但却能看的清清楚楚,四面八方,都有黑色流沙一样的怪风在旋转。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山鬼低头看去,黑色的承影剑,被握在手中,自己身上依然穿着那黑色长袍,脸上也带着斑驳巫祝的鬼面。 他尝试着在原地跳了一下。 稳稳的落在地面上,与外界毫无差别,他又仰起头来,看向天际,天际之中,有若暗淡星光的倒影,但冰冰冷冷,毫无温度。 这里,莫非就是黄泉不成? “兄长莫要多想,这里并非黄泉地府。” 沈秋温和的声音,于这处幻梦中响起,就好似他就在山鬼身旁一般。 “此处时光流动,与外界不同,这里的四个时辰,不过外界小半个时辰,也是兄长体魄无心魂主持的情况下,能坚持的最长时间。 我与青青丫头,会护住兄长躯体,放心去战吧。” 话音落下,在山鬼眼前,便有如黑洞般的光影旋转,那个身穿道袍的承影邪灵,也被丢入这处平台之上。 它还有些茫然无措。 似是并不知晓,自己是怎么被丢入这处怪异时空的。 沈秋悬于高处的第三方视角,看着下方情景,他心念一动,那缠在平台外的黑沙灵气,便转换形态。 哐的一声,一个巨型沙漏,落在平台边缘。 其中黑沙洋洋洒洒的落下,代表着四个时辰的计时开始。 “唰” 山鬼持剑掠向那邪灵,身后剑影横飞,一出手便是致命杀招,要将那茫然的邪灵斩于此处。 后者虽心神不宁,眼见有人袭来,也是反应神速。 它手中无剑,但却并不惊慌。 迎着山鬼刺来的承影利刃,那神魂脚尖点地,如鸿雁展翅,飘然向后起落一丈,双指并剑,向前急刺三分。 用的赫然也是与山鬼相同的照影惊鸿剑式。 但却无剑影飞驰,取而代之的,是更快更急的剑气。 有多快? 快到山鬼根本反应不及,就感觉有锐气之力,打在鬼面之上,真气护持的气盾,根本无从抵挡。 就如一拳打来,又快又狠,打的他脸颊向上扬起。 周身剑影也在这一瞬散落开来。 刺杀剑招,被一指破去,这突袭一剑,无功而返。 那老道邪灵似也察觉到眼前之人的武力,它冷笑一声,不再后撤,脚尖踩在地面,身影在这一瞬带出道道残影,眨眼间,便掠入山鬼身前。 左手一格一挡,扣住山鬼手腕,就如变魔术一样,不带一丝烟火气,便将承影剑缴入手中。 灵剑入手,老道气势骤然一变。 就如一把天地横生的宝剑出鞘,锐利之气缠绕周身,刺的山鬼全身剧痛。 “无知小辈,吃我惊鸿一剑!” 邪灵厉喝一声,手中宝刃扬起,万千锐气,聚于一身,本已快若闪电的身影,在这一瞬更快三分。 缩地成寸间,掠过三丈。 一剑化光,快的连观望战场的沈秋,都看不清这一剑的精妙。 老道随手一甩手中宝刃,有几抹鲜血滴落。 在他身后,山鬼站在原地,双手还维持着格挡防御的姿态,身影颤抖间,他低头看去,眼前一黑,命脉已绝。 “哗啦” 就如城墙倒塌。 山鬼完好的躯体,在这一瞬化作十七八块残肢,在鲜血迸溅中,洒落于地面之上,端的凄惨。 “还好,还好。” 于第三方视角旁观这一幕的沈秋,见到山鬼被一剑秒杀,本该是凄惨场景,他却无一丝悲痛,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老道剑法凶绝,比山鬼高出最少一个层次。 但它实力,却并未突破天榜极限。 这神魂有些异常,它全盛时,最少也该是个天榜高手,但却无法在外界夺舍山鬼,也比一般神魂虚弱的多,像是遭受了重创一般。 这是个残魂! “不复全盛姿态,并非无法战胜。” 沈秋想到: “有赢的希望。” 在幻梦平台上,那老道一剑斩了山鬼,正欲抬头观望四周,却又看到聚散不休的黑沙灵气,他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向前走出几步,想要触摸那黑沙,就像是要触摸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灵气!” 老道喃喃自语,轻声说: “如此多,如此精纯的灵气,这,这里,莫非是仙界?” 欣喜若狂间,所有注意力都被放在眼前黑沙漫卷中,却忽略了身后异变。 已经被斩杀的山鬼,再次睁开眼睛。 他眼中也有愕然。 刚才一剑袭来,他明明已经身死当场,他扭头看去,自己的残尸还存在于那平台边缘,血肉模糊,凄惨的很。 但自己却又活了? “只要兄长不认输,你就不会死。” 临行前,沈秋的叮嘱,在山鬼心头浮现,让他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扣住手中承影剑,鬼面之下,一双冷目,再次锁定在那欣喜若狂,背对着他的老道身上。 凶光尽显! 这四个时辰里,自己不管倒下多少次,都能无伤复原,但那妖灵不行! 剑术凶绝又如何? 武艺通天又如何? 豁出性命,斩中它一剑。 每一次不需多求,只砍中一剑,一次次的失败,终会垒砌成一条死亡阶梯,将自己托入胜利的宝座之上! 哪怕沈秋说,自己不必着急,这次不行,修养半年后,还能再度挑战。 但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伏杀一个东灵仙君,就已让自家兄弟机关算尽,还动了照影石壁这等仙家之物,才堪堪取胜,这只是一个千年老鬼,就已如此难缠。 可以想到,沈秋和其他兄弟,此后之路,定会越来越难走! 自己的剑术,已不如从前那般,能帮助兄弟成事。 再等上半年,怕是自己就要落伍了。 沈秋不会苛责于他。 但身为兄弟,自己帮不上忙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如此次一样,再拖他后腿不成? 大家是发下誓言,以后人生路要并肩同行的! 自家兄弟要做的,乃是救世大事,需要每一分力量襄助,行走左道,不正不邪,放眼望去,举世皆敌。 那些江湖人,靠不住! 自己必须强大! 必须一直强大,才能护住兄弟,才能护住家人! 自己手中长剑,往日只为杀生害命。 但现在,这把剑,要用来守护了。 只是,没有力量,又该如何守护? 自己已经失去过一次了。 山鬼心中心思百转,就如锻炉轰鸣,火焰燃起,掠向那老道的脚步也越发坚定,身上杀气流转。 学着那老道使剑之法,让手中剑式更快更锐。 就以眼前这人,化作磨剑之石。 突破瓶颈,就在今日! “死!” 嘶哑战吼,于冷冽剑光中纵生,那沉浸于灵气之妙的老道豁然回头,迎面而来的,便是承影一刺。 化作惊鸿之意。 哪怕只有一分,也已再强一丝。 “噗” 一抹血光,在那老道肩膀上暴起,并未刺中要害。 但刺中了! “唰” 两人身侧,都是剑影横生,山鬼这边舞出十几个剑影飞舞,但老道那边,却有铺天盖地的剑影刺来,就如百人齐齐出剑。 眼前根本不做防御的山鬼,在一瞬间,便被刺成血肉残渣,染血骸骨,散落的到处都是。 一息之后。 在老道等圆眼睛的注视中,手持承影的山鬼,又一次在平台上复生。 身上毫无一丝伤痕。 它立刻扭头看去,自己肩膀上那处剑伤,却完全没有愈合的痕迹。 必死之局! 恐惧的念头,在老道心头浮现。 它不知眼前这场景是谁布置的。 但这起死回生,生死逆转的手段,毫无疑问是仙家妙法。 这一瞬,这残魂心里,也升起一股绝望。 它抬头看去,头顶冰冷的星空倒影里,似乎正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它,在看着这生死对决。 “仙人啊,你还在责怪老道当年所做错事吗?仙门已毁,仙道不存,你还未消气吗? 这般安排,就是你的惩戒吗? 呵呵,果然,仙道无情。” 老道心中绝望,但又升起一股不愿服输的怨气。 “老夫躲过灾厄,怎会死在这里!想要我命,就持剑来取!” 眼见眼前山鬼舍命杀来,它冷笑一声,手中承影也再度舞起,带起道道鸿影,一老一少,都学仙门秘技,在这黑沙涌动的平台上,决死相攻。 在沈秋的注视中,山鬼持剑身姿,一往无前。 像极了他在太行山中猎杀北人。 像极了他在苏州城外,逼退张楚。 像极了他在齐鲁之地,战阵刺杀。 像极了在洛阳城中,死斗不退。 还有金陵夜战里,挥剑取下赤云头颅,将那曲邪之后的五行门主,江湖上一等一的绝命刺客斩于剑下。 他就如猛兽。 已经不满足于猎杀那些脆弱的北人,骨子里渴望挑战的胃口越来越大,沈秋为他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那万丈江湖,血雨厮杀里。 他活的鱼如得水。 他这样的人,就不该藏于太行深山,就好似绝世剑器,就该持剑横行江湖,闯出一番不败名头。 他也输过。 也经历过打击,以自身剑术无法应对强敌时,他也曾略加思索,又继续持剑向前。 比起语言。 他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42.击碎月光--为_沧浪之水_兄弟加更【7/10】 幻梦中已过一个时辰,那黑沙沙漏,已有四分之一落入下方。 这方十丈平台上,遍地都是残尸断臂,外人入梦,并不如沈秋那边,死后便有场景重置。 在这看堪称尸山血海的地域上,血腥味弄得刺鼻。 山鬼已记不清自己死了多少次。 一次次的死亡,让他神智都有些模糊下来,外界事物,被抛之脑后,心中只余最后一念。 眼前的老道,要斩杀掉! 就似一把长剑丢于铁毡之上,一次次的死亡,便是铁锤锻打,打的火光四溅,但在利刃成型之前,它会绽放出何等光芒,却根本无人得知。 这决死厮杀,死亡临身中,山鬼这几年蓄养出的温情,已被尽数剥离,他似又回到了当年心冷如铁,持剑独行的人鬼姿态中。 就像是被重唤野性的猛兽,从囚笼冲破,重回山林之间。 每一次的死亡复苏,都会让山鬼下一次刺出的剑更急更快,他的身影就如穿梭黑暗的光。 每次复苏,第一件事便是运起舍身决九分,以搏命之态,拼杀向前。 他在适应。 飞快的适应和眼前这承影老道战斗的节奏。 后者异常强大,剑术高绝,就算山鬼拼命攻去,最多也就赢得一两剑的机会,转瞬即逝,若是把握不到,便是浪费时间。 次次死亡,也在剥离璞玉外的石衣,逼出山鬼体内的天赋潜力。 他能以不识字的状态,入门照影惊鸿剑,证明山鬼在剑术上的天赋,异于常人,他按那六十四副剑图修行,如今已走到这剑术的瓶颈之中。 就如被困在剑术的圆里,已走到剑招的极致,想要向前再行突破,需要的可不只是勇气和天赋。 他需要一个契机。 为他找到在剑道上继续向前的路。 而那契机。 就在眼前,一次次的拼杀,目睹惊鸿照影剑,在承影老道手中,分化出截然不同的风景,那是剑道路上,更高一层的风景。 它照亮了山鬼面具下的双眼。 那拘泥于招数的剑,在一次一次的挥舞中,在笨拙的模仿,在学习。 在尝试着突破剑术本身的桎梏,尝试着在剑术中,习得只有自己才能懂的那一缕真意。 沈秋在机缘巧合下,已走过了那一道槛。 匹夫刀意,在他手中,以延伸出独属于沈秋自己的刀意象征。 但山鬼的剑,缺乏这一道意境。 金陵江岸边,圆悟老僧说,山鬼的剑术,只得其形,便是在告诉他,想要在前一步,他就必须找到自己对于剑的领悟。 前方,就在前方。 就在那老道手中,仿佛真正活过来的承影剑中。 只差一步了! 最后一步! “唰” 山鬼擦着自己的脑袋堆成的血路,如鸿雁展翅,身侧剑影乱舞,影影幢幢间,就好似真身与幻影已融为一体。 再难分真假。 每一个影子都好像是真正的他。 在血色之路的尽头,老道手持承影剑,身上已有数个伤口,道袍也是破破烂烂,头,承影老道的剑招,其实已被山鬼破去。 它此时,是在用这缕剑意,欺负山鬼,就像是沈秋用刀意,欺负青青一样。 这是它最后的手段了。 “只是缺了剑意。” 沈秋看的清楚,承影老道的神魂乃是一抹残魂,诸般手段都无法用。 当初他触摸承影剑时,唤出的那个老道幻影,应该就是眼前这神魂幻影。 看它姿态,与东灵仙君那等千年老鬼相比,不管是神魂强度,还是所使手段,都差的太多,应该不是千年前的人物。 联想到山鬼捡到承影的故事,这个老道,很可能是太行仙门被灭门时的掌门。 这也是个末法时代的修仙者。 沈秋看向平台边的沙漏,只剩下最后一层流沙倾泻,四个时辰的极限快到了,山鬼已得剑术突破。 这一趟幻梦对决,已达到了目的。 武意这种东西,太过缥缈,可遇不可求。 自己也是借了剑玉之能,才从摇光刀那里得取真意,但这种作弊的手段,是不能在山鬼身上复制的。 “老道邪灵,借着剑意欺负人,我家兄长,其实已经赢了。” 沈秋的声音,在山鬼心头响起。 他说: “时间快到了,还要继续战吗?” “战!” 山鬼的声音沙哑,在长笑之中,带起震天豪气。 “吾第且看,为兄下一剑,便杀了它!” 就如之前无数次一般,在那纵身长笑中,公孙愚身影掠空而起,在遍地尸骸中,剑影纷飞间,他再度袭向承影老道。 “杀!” 一声怒吼,自山鬼面具之下迸发,那双历经死亡的双眼中,绽放出璀璨的光。 这才是真正的他。 在冷漠的外表下,是一个永不怯战的魂,外在的石衣,已在次次死亡后,被尽数剥离,绝世璞玉,也自深山而出。 他喜欢这种感觉,在生死中游走的感觉。 “砰” 似有某些东西破碎了。 沈秋甚至能听到那清晰的声音,就像是一堵裂痕丛生的墙,在无数次舍命撞击下,终于化作一地残渣。 而在那墙后,在那烟尘飞舞中,山鬼持剑而立。 全身浴血,腰杆挺得笔直。 就如浴火重生,璀璨万分。 在他身前,在那尸山血海的顶端,在那无数个属于他的头颅暗淡双眼的注视中,在无数把插入地面的浴血承影的见证下。 山鬼手中的承影剑,抵在了承影老道的脖颈上。 这一次,月缺剑意还未展开,就被山鬼一剑破去。 他确实尚未有自己的剑意。 但没关系。 只要出剑足够快。 在那一轮寒月挥洒月光之前,比光更快的出剑,就能结束战斗。 承影老道脸上尽是愕然。 它一生中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剑客。 刚才山鬼那一剑,快的真如光一样。 它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 “唰” 山鬼手腕抬起,将承影倒持,后退了一步,并未砍下那一剑,也并未如沈秋所言,取走这老道所有的武道精妙。 他已突破瓶颈。 也不需要一个败者的武艺。 山鬼手中的承影剑,跳动的越发剧烈,前任承影剑主已败,今日便该另寻持剑人,它在向山鬼发出呼唤。 这一瞬,平台之上,插入地面的千百把承影幻象,都在这一瞬齐齐破碎。 高傲的剑,终于对冷漠山鬼伸出双手,送出邀请。 但山鬼却并不理会。 只当并未觉察一般。 他仰起头,对头顶寒冷的倒影星空说: “送我回去吧。” “我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43.瑶琴的教诲--为_沧浪之水_兄弟加更【8/10】 在老道神魂的注视中,山鬼张开双臂,化作一缕光般消散,整个平台上的尸山血海,也这一瞬如幻影般消退。 平台四周的黑沙流转更快了一些。 就似一架囚笼,将这承影邪灵,丢在这空无一人之处。 这仙门中人,呆坐于此地,四周尽是它所渴求万分的灵气,但任它如何嘶吼,如何喊叫,都无法从其中取得一丝。 就像是被丢入沙漠中的旅者,明明看到了海市蜃楼的水,却怎么也无法用那实质般的幻影,抚慰饥渴的嗓子。 给一个缺氧的人,看氧气的照片,可不能救下一条性命。 这只是一个最可悲的惩罚。 给这些修仙疯魔的人,最最严厉的惩罚。 沈秋听到那平台上,传出如狼嚎一般的哀嚎尖叫。 但他并不在意,只是用心护持,将山鬼疲敝的心魂送回他躯体之内。 外界,山洞之中,随着沈秋手指离开山鬼双目中心的额头,已停下呼吸小半个时辰的山鬼,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未带面具,那并不俊秀的脸上,一双眼中精光暴涨,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本那种平静。 “兄长这一战,看的我热血沸腾。” 沈秋将通玄真气,送入山鬼体内,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兄长,问到: “但你为何不杀它?” “我已突破瓶颈,寻得前路,有无那武学精要,与我而言,已不重要。” 山鬼平复着呼吸,感受着体内的无端虚弱,他接过耶律婉递来的面具,扣在脸上,他对沈秋说: “再者说,比起我,也许你更需要它呢?” “你还真是处处为我着想。” 沈秋撇了撇嘴,他抱怨一样,对山鬼说道: “兄长眼界高,看不上那等败者。 好吧,我也无所谓,反正捡垃圾,已经捡的太多了,不少它一个。只是相比它的生死,你现在的状态更严重一点。” 沈秋脸色肃然,对山鬼说: “你现在这种虚弱,是正常的,是心魂离体的后遗症,就像是真死了小半个时辰,又被救活一样。 体魄如以往一样健康,但亏了元气。 这种伤势得慢慢调养,不能操之过急,此后半年,每日都得服用汤药,补足元气亏空,这可是要命之事,你不可胡来。” 山鬼确实感觉自己身体并未受伤,却有种忽略不得的虚弱感。 他也知道要紧,便不再反驳。 而且这会刚得剑术突破,确实得静下心来,将所悟的剑术归纳整理。 “先睡一会吧。” 沈秋从袖中取出一些补气血的丸药,给山鬼服下,他说: “待张岚,搬山做完事后,咱们再说其他。” 山鬼点了点头,在耶律婉的帮助下,他躺在山洞草席上,昏昏沉沉,睡意袭来时,他又想起一事,对沈秋说: “承影剑似有些异变,我能感觉到,它似是在呼唤我。” “这是好事,可别拒绝。” 沈秋笑了笑,说: “乃是武林中人可遇不可求的大机缘,与承影心神想合,没准兄长以后,还能再悟得那月缺仙剑。 这些时日,便好生与承影‘交谈’一番吧。” 待山鬼入睡之后,沈秋轻叹一声,转过身来,撕下衣袖,帮爱妻包扎指尖伤口,瑶琴也不做声,在这山洞里,任由夫君为自己治伤。 而青青,玄鱼两人,则坐在山鬼身边,好奇的打量着山鬼的状态。 “有气息了!脉搏也开始跳了。” 青青将手指放在山鬼鼻孔下,玄鱼则伸手贴在山鬼心窍上。 两个丫头一惊一乍。 “师兄,刚才山鬼哥哥,是真死了吗?” 青青看着沈秋,后者摆了摆手,握着爱妻手指,轻轻摩挲。 他看着死死护在门口的山民们,又看了看正守在山鬼身边的耶律婉。 他说: “刚才,他是介于生死之间,寻得武道突破,赢了,便是一个更厉害的山鬼,若输了,也不会害了性命。” “这么厉害的吗?” 青青眨了眨眼睛,她看着挂在师兄手腕上的剑玉,和玄鱼对视了一眼,转了转眼珠子,便央求着说: “师兄,我那缚龙功,也已到瓶颈了,各种武艺,也再难突破,你也让我去试试呗。” “我也去!” 玄鱼不敢人后,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拉着沈秋袖子,就像是撒娇一样,惹得瑶琴捂嘴轻笑。 “真当这是好玩的事?心魂离体,一个不好,便要魂飞魄散的。” 沈秋摇头拒绝。 这两个丫头,真把剑玉当玩具了。 但耐不住她们苦苦相求,让沈秋也静不下心,被烦的不行后,他脑海中生出一个想法,便伸出手指,对两个丫头说: “只给你们试一次!输了便不许再闹。” “还有,青青无所谓了,这丫头必然信我,玄鱼丫头却对我还有所警惕,我把话说在前头,你若不能信我,便难以入梦修行。 还有,我给山鬼兄长时辰,是他武艺高强,心魂健壮,承受的住,但你两丫头体弱,所以只能有半个时辰。 若是真下了决心,便带好你等所要用的兵刃蛊虫。” 他摸了摸剑玉,对两个欢呼雀跃的丫头眨了眨眼睛,说: “就当是一场试炼游戏吧。” 两个丫头,当即叽叽喳喳的跑去准备,沈秋笑了笑,他看向瑶琴,用手覆盖在爱妻手指上,说: “伤口还疼吗?” “疼啊。” 瑶琴眨了眨眼睛,靠在沈秋肩膀上,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夫君,你看那耶律婉,她似乎对兄长,尤为关心呢。但兄长是个闷葫芦性子,痴情于剑,不为外物所惑。 兄长眼见已快三十,这以后,可怎么得了?” “你欲如何?” 沈秋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身后,果然,耶律婉正手持手帕,把山鬼刚刚带上的面具取下来,为他擦拭脸颊。 他对瑶琴说: “这刘婉,心思有些重,她与兄长走的确实近,但我总觉得,她是带着目的接近兄长的。山鬼那人心性淳朴,我怕他被刘婉诱惑,去做些危险的事情。” “眼下不是有半年时间吗?眼见流花有意,流水无情,实在是人间憾事。” 瑶琴扣着夫君手指,轻声说: “再说了,兄长身边没个女子,难道将来,真要随便找个山民女人成婚?你与兄长身为兄弟,难道就不为兄长人生大事多想一想吗? 我看这耶律婉挺好的。 有你在,兄长就算行险前,也定会与你联系的。眼下就是好机会,不如,妾身前去帮一帮?” “嗯...” 沈秋摩挲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对爱妻微微点头。 目送着瑶琴站起身,拉着耶律婉走出山洞外,又看到两个丫头全副武装的跑进来,沈秋耸了耸肩,不再在理会这些事。 几刻钟后,剑玉幻梦中,枯坐绝望的承影老道,见身前光影一闪,便看到有个持刀而立的人,在那黑沙漫卷中,出现在这平台上。 “我家兄弟,说他不需要你的武学精要,把你这老鬼留给我。” 沈秋将摇光刀插在地面,活动着双手,对眼前那承影老道说: “但,我也不需要啊。” “你又是谁!” 那老道怒气冲冲的质问到: “你等几人,把老夫当成什么?让来让去,真让人心生怒火!” “唰” 寒气飞舞,无生刀气破刃而出,砍得老道脚下砖石横飞,也让整个平台的温度都在快速下降。 “那沈某就来给你去去火气吧。” 沈秋抓起摇光刀,手指拂过刀刃,点点寒气化作冰霜,覆盖在摇光刀上,苦寒刀意缠绕于身,照的沈秋似寒灵妖鬼一般。 在寒气森森中,沈秋说: “我家大哥就是保护欲太强,时时刻刻想着保护我等这些兄弟,有这样的一个兄长乃是人间幸事。 但偶尔也会感觉到很不方便。 就比如,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武艺已在他之上,已不需要他的保护了吧? 这实话说出来,会让兄长伤心的。” 沈秋提刀上前,对那承影老道说: “方才,当着沈某的面,把我兄长打的那么惨,你考虑过沈某的想法吗?仗着剑意欺负人,那感觉一定很爽吧? 来,你我打一场! 若你赢了,沈某就把这些你所渴望的灵气,统统给你。但若你输了,以后就老老实实,给我当个工具人。 沈某突然有个新想法,应该会很有意思。 瞧你不强不弱的样子,刚好合适当个守关boss呢。” --------------- 山洞之内,沈秋盘坐于山鬼前方,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居于他身侧,三人都在幻梦之中。 而在山洞之外,瑶琴抚摸着打了绷带的手指,在山民们的护卫下,正在和耶律婉聊天。 她拨了拨脸颊长发,往眼前即将黎明的夜空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耶律婉,她突然说: “刘婉,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公孙大哥?” “啊?” 耶律婉猛的抬起头,一脸茫然。 瑶琴这个直球,也太直了些吧? 但愕然之后,心头便又有波澜,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瑶琴这个问题,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家的。 以前还是北朝长公主呢。 就算心中真有想法,也不能就这么直接说出来呀。 见耶律婉沉默,瑶琴轻笑了一声,她朝着站在不远处树枝上的惊鸿兽招了招手,那性格恶劣的凤头鹰却当做完全没看到。 还转过身去,把束着翎羽的屁股,对着瑶琴。 它很聪明,知道瑶琴乃是主人的配偶。 但它也很高傲,不怎么愿意服从瑶琴的指示。 反而是没皮没脸的疾风,紫电两只凤头鹰,嘎嘎叫着飞过来,落在瑶琴身前,仰着头看她。 瑶琴从怀中取下一个瓷瓶,又抽出发簪,挑出几只肥硕的蛊虫,丢给两只鹰儿,她一边替小姑子青青喂宠物,一边对耶律婉轻声说: “其实,你不必说,我们也都看得到。最开始,你对公孙大哥只是好奇,但自金陵之事后,便越发亲近了。 想想也是奇妙,公孙大哥那个性子,恨极了北朝人,却唯独允许你活在他身边。 你身为北朝长公主,本也该恨极了兄长,却又阴差阳错的被他救了两三次。 少女怀春的心思,妾身也是经历过的。 对救命恩人,心怀爱慕,并非是错事。” “不是的。” 耶律婉被说中心思,急忙挥手要反驳。 却被瑶琴用眼神制止。 她看着脸颊通红的耶律婉,她的声音变冷了一些,说: “我与夫君,其实乐见你和兄长走到一起,兄长那人,生活简单,心性纯朴些,少时起,便没有经历这情爱之事,又长居于山中。 若我们不帮忙,他以后很可能要孤独终老,或者随意寻个女子结成连理,延续公孙家血脉。 夫君与兄长,兄弟情深,他也不想看到这一幕。 但刘婉,我知你心中挂念弟弟,接近兄长,也是带着几分目的的,你想以己身清白,换的兄长前去燕京行险,救出你弟弟,对吧?” 耶律婉沉默几息。 这话被挑明了,她被瑶琴三言两语逼到角落,便也只能低声回答说: “之前,确实有这个想法。 但高兴死后,我也从洛阳那边,听说过一些北朝那边的事情,我弟弟暂时没了危险,去救他出燕京的心思,也淡了些。” “但还是有!” 瑶琴说: “若是依着夫君那回护家人的性子,肯定是要把你赶走的。但就如我刚才所说,兄长身边没个女人不行,他今年已快二十八岁了。 这人生大事,实在是不能耽搁了。 我方才与夫君说过,若是你能一心一意的随着兄长生活,我们也不是不能容你,至于你那弟弟之事。 夫君也承诺说,他会想些办法。” 瑶琴看着耶律婉,后者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真的吗?” 她问到。 “当然是真的,如今夫君要与那蓬莱恶人相持,北朝那边也有蓬莱人的踪迹,就算没有你这事,夫君未来肯定也是要去一趟燕京的。” 瑶琴叹了口气,她说: “家里男人要做大事,身为妇人,便不能阻拦。 左右都要去,不如就趁这机会,也了了你心结。只是,你要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爱慕公孙大哥?” “这...” 耶律婉涨红脸颊,响起五龙山庄中,她坐在山鬼院中,看山鬼月下舞剑的场景,又想起金陵夜战里,山鬼护着她,杀穿敌营的姿态。 在瑶琴的逼问下,她感觉心跳加快,如蚊子发声一样嗯了一声。 瑶琴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眼前这少女心中,确实有所渴求。 便伸手握住耶律婉的手,轻声说: “你与兄长有情义,也确实爱慕于他,就不能这么等着。兄长那人,迟钝得很,你得主动一些。 你心里也不要有什么纠结。 虽然公孙大哥出身草芥,身份可能配不上你北朝长公主的地位,但你与他相处良久,自然也该知道。 兄长为人方正,又有侠义之气,可为良配。 有些事我不便多说,但你若从了兄长,一心一意的照顾于他。 以后风云际会,不管发生何事,你耶律家的血脉都能得以延续,你那弟弟以后没准也会沾光。 比起那个没实权的傀儡国主,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瑶琴的手,在耶律婉手背上拍了拍,她说: “我这人,成了婚之后,便心软了些,总盼得世间诸事,都和和美美。你与兄长即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一桩人间美事。 若是真没缘分,那我也不会强求。 妾身言尽于此,该如何做,长公主殿下,自己思索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44.沈秋的游戏--为_沧浪之水_兄弟加更【9/10】 “唰” 经历了一次浸水般的体验后,小青青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头完,沈秋便从青青这边收回意识,在从张莫邪那里学会了幻梦共享的手段后,这是他第一次同时将三人纳入幻梦中。 之前都是和花青尝试的,那人修得神魂,不怕魂魄离体,乃是最好的尝试对象。 这会有三人同在,沈秋在剑玉幻梦中,就好似多开出了三个空间。 作为剑玉之主,他可以在不同的空间旁观,却只能旁观,偶尔出言提醒,却无法插手战斗。 他又将意识沉入玄鱼那边。 相比青青与幻梦接入,一瞬便成,这小巫女却是花了好久,才进入梦中。 就如沈秋所言,玄鱼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很聪明,对除了张岚,青青等人之外的其他人,都保有警惕心。 要让她对沈秋付出全部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后还是动用了一味“宁神蛊”,才勉强做到心无杂念的。 玄鱼这边,和青青差不多。 一开始选了个自己根本不可能打过的幻影,被虐了三四次后,这才不情不愿的换了个弱点的对手。 不过这小巫女确实是大大咧咧,已经沉浸在这种幻梦对战之中,反正自己也不会死,便开始轮流用各种蛊虫。 堪称花样作死。 相比青青那边严肃对待,这边打的一团混乱,却是乐在其中。 玄鱼很快发现,这幻梦中带入的蛊虫,每一次死去之后,都会随着她一起原样重生,这丫头便动起了歪脑筋。 她手里有一味大巫女交给她防身的大黑天邪蛊。 这玩意很厉害。 就算是天榜高手,不小心被蛊虫入身,也会立刻失去所有抵抗能力,任人宰割。 她便打算以邪蛊作弊,便故意选了个高手。 拼着重伤,把邪蛊植入那幻影之中,然后用匕首了结了那高手性命。 待幻影消散后,就有一团流光在玄鱼眼前聚集。 小巫女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好像是中了头奖,便要伸手去摸那光团。 沈秋本要阻止。 但想来想去,还是任由玄鱼拿取了那团武学经验。 人家是蛊师,用蛊对敌,天经地义。 难道还能不让她用吗? 再说了,邪蛊虽好,但也需蛊师以妙法操持,以玄鱼现在的手段,最多就是暗算个地榜前列罢了。 真要让任豪那样的幻影出战,玄鱼只会被一拳秒杀。 根本没有用蛊的机会。 让她越发熟悉奇蛊用法,这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看着小巫女捂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不休。 沈秋呵呵笑了笑,这打了怪,掉了经验,却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他是足足杀了三年,才学会如何将武学记忆快速消化的技巧。 这两个丫头初次入梦,又无剑玉相助,一个地榜高手的武学精要,足够她们花好长时间才能融会贯通。 “好疼啊!” 玄鱼打赢了,便被沈秋推出幻梦,在山洞中睁开眼睛,便捂着脑袋,在瑶琴怀中左右翻滚。 她脑海里就像是要炸开一样。 那个高手从小习武,每一处练武的记忆充盈脑海,就好似烧红的铁,搅入脑髓,压得头晕脑胀,痛苦万分。 这倒是把瑶琴吓了一跳。 她一边用缠着绷带的手指,帮玄鱼按压额头,一边看向沈秋,后者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这次是你投机取巧,给你小小惩戒,下次便不许带奇蛊入梦了。” 沈秋伸手放在玄鱼手臂上,将一缕温和的通玄真气注入她体内,化解疼痛,对脸色煞白的小巫女说: “总借外物,自身难得强大,你虽是蛊师,用蛊对敌是应许之法。 但你师父可是天下高手,除却奇蛊之外,人家一身武艺也绝对不弱。 总之,好好领悟吧。 待融会贯通,再许你入梦修行。” “哦。” 玄鱼煞白着脸,算是识的害怕,也不出言反驳。 不过十几息之后,头疼稍解,便又活灵活现起来。 她偷偷看着沈秋手中的剑玉,回想着刚才在幻梦对敌的场景,心下也是非常愉悦。 “真好玩。” 玄鱼转着眼珠子,心里想到: “本打算再过几个月,就带着张岚哥哥偷跑的,现在看来,留在沈秋哥哥身边,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沈秋哥哥说,剑玉是张莫邪给他的。 就是说,师父当年,也是有这等奇遇咯?” 时间很快过去。 剑玉内外时间流速,乃是十比一,许青青在其中一个时辰,在外界也不过六分钟的时间,很快,青青那边也睁开了眼睛。 如玄鱼一样,也是脸色煞白,头疼欲裂。 在一个时辰中,死伤二十多次,总算是摸清对手路数,以舍身决九分,再加以缚龙功神妙,拼着重伤濒死,败了一个地榜下游高手,得了武道记忆。 小师妹,一向都很争气的。 而沈秋,也已经做完了活,他看着青青和玄鱼的状态,确认两个丫头还生龙活虎,眼中担忧便消散开来。 他看着洞外渐亮的天色,轻声说: “咱们这边都没问题了,也不知张岚,搬山那边,是不是一帆风顺。 但愿张岚那家伙,再别给我惹出什么幺蛾子了。” ----------- “乖,喝一口,就一小口。 这可是好东西,喝了就能从这烦乱江湖里解脱咯。” 被沈秋念叨的张岚,这会抱着猫,把夜尽琉璃扇插在衣领上,正蹲在一个被打断了双腿,满脸是血的江湖人身前。 他手里抓着个瓷瓶,摇晃两下,左手扣着那人下巴,嘴里说着温柔的,仿佛劝孩子一样的温柔话语。 但右手却恨不得把那瓷瓶,整个塞进眼前这人嘴里。 那灰色的液体,被强行灌入那人嘴中,入口即化,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翻腾。 张岚放开手指,那人便趴在地上,扣着嗓子眼,想把刚才喝下去的东西吐出来,他刚才,可是亲眼见到了喝下这东西的人的下场。 “啧啧。” 张岚站起身来,看着脚下那挣扎哀嚎的江湖人。 他晃了晃瓷瓶,轻声说: “咱们兄弟几个忙活了快一个月,才把这东西弄出来,可是来自苗疆的好药,融入你体内经络,便能破掉丹田。 虽然听上去像是奇毒,但它并不... 呃,好吧,它确实是毒物。” 惜花公子说着话,一脚踹在脚下江湖人身上,后者已感觉到腰腹剧痛,捂着那些蜷缩成一团。 他面色发青,朝着张岚破口大骂: “妖人,毁去我等武艺,倒行逆施,尔等必遭天谴!” “哈?天谴?” 张岚将手中空了的瓷瓶丢到一边,他抱着猫儿,冷眼看着脚下叫骂不休的江湖人,他说: “你现在已是废人了,再也修不得武艺,该怎么来天诛我等啊? 你且听本少爷的,待出了山后,赶紧去寻蓬莱老鬼们,跪在他们身前,求他们救救你。 但我觉得,以那些老鬼们的行事风格,他们可不会对毫无用处的废物伸出援手,花大力气为你等修复丹田破损。 呃,没准他们也会丢给你们一些‘神功’之类的。 诓骗你等说是什么学了之后,便能无药自愈。” 张岚踩着那人胸口,弯下腰来,咧开一个大恶人的笑容。 对他说: “但问题是,亲眼见到了今夜那万灵阵中的人间鬼蜮,蓬莱人给尔等的功法,尔等还敢再练吗?” 遗迹入口的火光,在几百号人的呜咽哀嚎中,照耀在张岚脸上,照的惜花公子脸色明暗不休。 他对那满脸愤怒的人说: “告诉你个秘密吧。 本少爷其实根本不在乎你是隐楼杂碎,还是给蓬莱跪下的软骨头,或者是真的正派侠客。 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沈秋那人心善,喜欢多想,但我不会。 我出身魔教,是见惯了我哥哥怎么对付那些七绝门人的,今晚这手段,比起生死契来,那可真的是差的太远了。 也别那么一脸愤怒。 今夜我等确实是废了你们,但这是在救你们性命,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骗鬼去吧!” 那人咬着牙,大喊到: “张岚!若有机会,某必杀你!” “嘁。” 张岚根本不在乎这人的嘶喊,他收回左脚,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遍地倒下的江湖人,他说: “你们爱信不信。 本少爷一生行事,何须向尔等解释。 想来报仇就来吧,记得多带些人来!本少爷一向不会拒绝别人向我复仇。 行走江湖嘛,这是规矩,也是礼貌。” “喂,搬山!” 惜花公子左右扫了扫,在确认所有人都喝下了那废功毒药后,便对小铁大喊到: “事情做完了,带着山民兄弟撤吧,沈秋那边还等着呢。” 一行人迎着夜色撤退时,张岚回头对一地哀嚎的江湖人大喊到: “江湖规矩,冤有头,债有主。 以后尔等若要报仇,记得去找左道妖人沈秋,本少爷是被他强迫的,千万别来找我哦。 哈哈哈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45.李义坚的大奇遇--为所有打赏的兄弟们加更【10/10】 山中黎明时分,天色刚亮,忙了一夜的张岚,正和玄鱼站在山坡上,卿卿我我的说着话。 小巫女似是在撒娇,张岚在安抚。 还要伸出手指来,为她按压还有些隐隐发疼的额头,这两人毫不掩饰彼此的爱慕,就如那些私定终身的年轻人。 一大早就撒起狗粮,让站在不远处的小铁感觉自己像个电灯泡一样。 这敦实的年轻人盘坐在山坡更高处。 他取下了脸上的般若鬼面,迎着清晨的风,在调息体内沧海横流的战气,巨阙剑就插在身边,破浪兽合拢翅膀,站在巨阙剑柄上。 就像是在守护主人一样。 在小铁的视线尽头,天空中有个黑点正在远去,那是从西域圣火山万里迢迢飞来的去疾兽。 它带来了诗音的一封信,忠诚的鹰儿没停留一刻钟。 只是吃了点香甜蛊虫,喝了点水,就再度展开双翼,将小铁的一封回信,带往极西之地。 相隔万里,鸿雁传书。 在这种情况下,信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 走在苦行路上的年轻人,动一动就能感觉天罡甲中的尖刺,在身体上留下痛苦的印记,但下一瞬又会被灼热的圣火抚平。 清晨阳光照拂下,小铁低下头来,细细的读着手中的信函,一字一句之间,就好似诗音温婉的声音,在和他对话一般。 心头尽是温暖。 好吧,他其实也在撒狗粮。 只是方式特别了一些。 “全变了呀。” 山坡最高处,花青公子和刘卓然站在一起,这对好基友正眺望着远方那遗迹山峰。 晨光洒下,照在那处已经彻底变了样子的山峰侧边。 原本并不起眼,并不陡峭的山峰,在一夜之后,就如改天换地,大变模样。 山体上方五分之一的着话。 “大哥,不是吧?要抽魂啊。” 提着刀的李义坚,坐在山洞石头上,披着长衣,腰腹裹着绷带,一脸愁苦,他撮着牙花,对坐在身前,一脸笑容的沈秋说: “倒不是我不信大哥,但这心魂离体之事,实在是...” “怎么?怕了?” 沈秋瞥了一眼李义坚,他加重语气说: “我可不是吓唬你,义坚,你昨晚差点被神魂夺舍,虽然有无剑相助,使那神魂虚弱。 但那老鬼现在,就躲在你躯体里。 若不赶紧抽离,再过些时日,你就不是你了。 别说什么心志坚定,昨晚我想你也见识过了,凡人武者,不修神魂,在这心境层面,根本就不是那些老鬼的对手。 你若是被夺舍,再想想那老鬼睡你媳妇,打你孩子,欺辱你父母,霍乱你家产业,啧啧,含香姑娘真是惨。” “别说了,大哥,我做还不行嘛。” 李义坚苦着脸,看了一眼还在山洞中呼呼大睡的山鬼,他揉着下巴,说: “只是以山鬼大哥那等武艺,现在都虚弱至此。 我这几手庄稼把式,怕不是那老鬼的对手,这若是万一弄不好,我家中妻儿父母,可怎么办啊? 这如今心头有了牵挂,便不能如以往那般浪荡无惧了。” “就你话多!” 沈秋瞪了一眼李义坚,他伸出手来,说: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以你现在的武艺,不必怕它,给你小半个时辰,斩杀了那老鬼,夺了它武艺精要,以强化己身。 你不是想当绝世大侠吗? 眼下就是个寻常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放在你眼前,你这夯货还挑三拣四。我予你不死之身,你还怕个甚! 休要聒噪,凝神静气,准备作战。” 被沈秋呵斥一番,李义坚苦着脸,撇了撇嘴。 在入梦作战前,还很戏精的走出洞外,和两个兄弟挥泪相别,叮嘱他们,若是自己回不来,一定要照顾好家中妻儿父母。 闹得张小虎和易胜面面相觑。 不得不当着众人面,配合着发癔症的大哥,上演了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 其实也不怪李义坚。 凡夫俗子,听到这抽魂夺魄之事,岂能不慌? 凡事第一次,总是心中忐忑畏惧的,不过李义坚确实有股胆气,交托了后事之后,便在两个兄弟的陪同下,来到山洞中。 “刚好,你两也来了,就别走了。” 沈秋带着古怪笑容,对张小虎和易胜说: “我昨夜寻得妙法,青青丫头和玄鱼丫头已经试过了,都说其中有千般神妙,好玩的很,你两也来试试。” 说着话,他扭头看着靠在山洞口,喝着酒,旁观这一幕的刘卓然,他勾了勾手,说: “无剑也来试试。” “好啊。” 刘卓然倒是不惧,敢和仙人正面对搏的人,胆气绝对壮的很。 他带着几分微醺,走入洞中,盘坐在李义坚三人身边,听沈秋讲解。 “我这妙法,唤做‘通天武境’。” 沈秋摩挲着下巴胡须,悠悠然然,神神秘秘的对眼前四人说: “取尔等心魂入幻梦,与强者幻影对搏,若能胜之,便可取强者武道精要,以强化尔等武艺心法。 就算输了,也自身无伤。 此乃仙家传承,尔等不必多问其中细节,入我幻梦,自知其妙。 但这武境也只是初生,规则算不得完备,今日许你等四人入梦体验,除义坚外,为你等三人各设三名对手。 若能全胜,除了自梦中所得武道精要外,沈某还有好东西做彩头,送予尔等。 所以,便要用心,你等可知晓?” 四人点了点头。 沈秋便将剑玉扣在手中,示意四人凝神静气,昨晚他在青青和玄鱼入梦时,已试过了。 其实不需要身体接触,只要在他附近,只要不做抵抗,都能被剑玉幻梦吸纳的。 他闭上眼睛,以张莫邪所授秘法,调动剑玉黑沙灵气,下一瞬,便有轻风吹拂在四人身前,渗入躯体,裹住心魂,将他们拖入幻梦之中。 这体验,很是奇特,让四人啧啧称奇。 就若浸入水中,光影流散间,李义坚便睁开了眼睛,眼前景象,赫然是他与沈秋相遇的伏牛山下,绿草连茵,晚风吹拂,万籁俱寂。 李义坚提着贪狼刀站起身来,便看到眼前黑洞突生,一息之后,一个狼狈的人影,便被抛入这梦境里。 副帮主定睛一眼,赫然就是昨晚那个欲夺他躯体的蓬莱老鬼。 身形飘忽如烟雾散碎,它看到李义坚在眼前,便狞笑一身,朝他合身扑来,欲再行夺舍之事。 但幻梦之中,只有规则压制。 神魂之体,也被塑为凡躯,再无神异。 “哈哈” 李义坚见眼前老鬼飞不起来,便知时候已到。 这夯货大笑一声,手中利刃提起,裹着夺命秋风,气势汹汹的朝着老鬼杀来。 十息之后,李义坚被一掌打裂头骨,惨死当场。 但又在茫然中复生,看的那老鬼一脸愕然绝望。 “大哥果真好妙法!” 李义坚持刀而立,对那老鬼狞笑道: “李某今日得授机缘,乃不死之躯! 你这老鬼,身死道消,就在眼前!你不是会飞吗?飞一个给爷爷看看呀! 哈哈哈哈,老鬼,受死!” 另一边,刘卓然那边却遇到了相当诡异的事情。 “你便是今日的挑战者?” 承影老道站在平台上,用提不起劲的语气,对眼前刘卓然说: “看你剑术,乃是蓬莱传承,但用的却又是昆仑功法,当真奇特,你手中那可是凌虚仙剑? 为何断成这般模样?” 见眼前剑客不回答,这老道神魂撇了撇嘴。 他抬起左手,一缕黑沙飞舞,在手中汇聚成承影剑,摆出剑招起手式,摆出一副认命的死鱼眼,对眼前刘卓然说: “老夫乃通天武境第一重守关者,名讳太行道君,无尘子。” “若能击败老夫,便算你过了武境一重,别浪费时间了,来吧,让老夫看看你的斤两。” ps: 本次加更就到这里啦。 下午不用等啦,没有啦,感谢各位兄弟们的支持哦,爱你们,双十一快到了,谨慎剁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46.春日再走来时路 剑玉幻梦,或者叫通天武境中。 秃瓢少年这夯货,与那欲夺舍他的三百年神魂,杀得兴起,就像是个低配版的山鬼与承影老道的战斗。 一次次的死亡,换来神魂一点点的虚弱。 用一次次失败,堆起通往最终胜利的宝座。 但要灭杀神魂,只杀一次,是不够的。 这三百年神魂的强度,需要李义坚杀它最少三次,才能将它在这幻梦中身死道消。 这样来算,其实留给李义坚的时间也很紧张。 “四个时辰,足够了。” 沈秋观看着李义坚的战斗,他是确认李义坚确实有能力灭杀这个神魂后,才将他放入幻梦里的。 毕竟是自家兄弟,不能让他踏入无生之境。 但剩下三人那边,却尽是苦战。 沈秋心神一动,便看到了其他三人的场面。 洛阳城擂台的场景中,张小虎气喘吁吁。 在擂台之上,已丢下了三具属于他的尸体,真实的血腥味飘扬的到处都是。 而他眼前,是一名通巫教打扮的辽东老者,全身遍布黑气,又有森森寒气,这是沈秋自五仙秘境抓取的数名通巫教主的幻影之一。 一手玄冰指法,配上朔雪玄功,阴戾非常。 “这才是第一重。” 张小虎扣着拳头,心中升起一股无力。 “根本打不过呀。” 虽然说着这话,但下一瞬,他还是运起百步无影拳,带着刚猛拳风,朝着眼前幻影打杀而去。 易胜那边,情况也差不多。 他所处场景,就在夜色苏州城中,而他面对的,是同样使剑的幻影。 那人他还认识,是纯阳宗大师兄东方策。 东方策还活的好好的。 所以这七截剑客的幻影,并非是实体。 挑战一次,就会轻薄一分,但有黑沙灵气充能,足以让易胜一直打下去。 他和东方策之间的差距明显,即便靠着一手精妙的七步绝影剑,也是抵挡艰难。 “唔,强度有点高。” 沈秋看着这两人艰难战斗,心中便有思索。 “看来还得准备一些,弱一些的对手,供他们作战。总是这么有挫败感,这武境就没什么吸引力了。” 如此想着,沈秋又将转移力,放在刘卓然那边。 无剑实力非凡。 短短一炷香,便靠着自身剑术,轻松打倒了阴阳刀杨复。 又以千刃凌虚的强横,破了芥子僧的御守佛功,拼着受伤,将那幻影击杀,连续拿到了两团武学精要。 毕竟是曾经的地榜第一,涅槃重生后,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但他面对的第三个对手,却夸张的很。 沈秋刚看过来,就看到刘卓然手中如群星飞舞的千刃凌虚,被承影老道以照影剑式,分化近百剑影,轻松破去。 那老道身化流光,一记快若闪电的惊鸿绝杀,将刘卓然斩杀当场。 死的相当的惨。 就像是在一瞬间,被砍成了十七八块,死无全尸。 这还是刘卓然在通天武境里第一次死亡。 一息之后,他带着一股茫然,在这十丈平台上复生,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早有准备的承影老道,冷笑着一剑枭首。 第二次复生时,老道还想要再行刺杀。 但已有准备的刘卓然挥动剑刃,千刃嘶鸣,纠缠周身的剑莲绽放,将合身刺杀的老道攻势打破。 “原来如此。” 无剑抬起左手,苍岚真气涌动中,散碎的剑刃飞快的在剑柄前弥合,重新化作凌虚宝刃。 他这会已明白,花青之前所说之事。 若是能在这武境中无限复生,又与眼前强敌交战,确实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千刃凌虚用到娴熟。 沈秋这道秘法,果真神异,这幻梦之法,已确有仙术之妙了。 想到此处,披头散发的刘卓然,顿时目光一变,眼中也有跃跃欲试之色。 难得机缘在前,就要借着机会,将自身剑术打磨一番。 “不愧是被蓬莱选中之人,这天赋,当真恐怖。” 看着下方平台上,刘卓然与承影老道打的有来有回的场景,沈秋不得不感叹,这世间天才真多。 刘卓然的剑术,和山鬼的剑术截然不同。 一个讲精妙无算。 一个讲快剑刺杀。 对于山鬼而言,与承影老道的战斗,往往在几息之间就会结束。 但刘卓然御使千刃凌虚,一次挥剑,便如千百次挥剑,正好克制老道的照影剑术。 两人就如缠斗一般,几息之间,根本分不出胜负。 不过绝对实力上,刘卓然还是弱于这老道,至于刘卓然和山鬼之间,到底哪个更强,沈秋也难以分辨。 幻梦中一个时辰,外界一炷香的时间后,除了李义坚之外,三人在同一瞬心魂回返,睁开眼睛。 “你打赢了没?” 易胜摸了摸心口,仿佛刚才被刺穿心窍的痛苦还在,他抱着毒龙剑,回头对低着头的张小虎问了一句。 后者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说: “第一战都没过去,但若是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打败他,我已摸清那玄冰指的路数了。” “我也一样。” 听到张小虎也是惨败于第一个对手,易胜心下紧张顿时缓解,果然这幸福感是要靠比较的。 这下不用担心被张小虎嘲笑了。 他舒了口气,两人又扭头看向刘卓然。 后者揉着额头,感受着脑海中那些支离破碎的武道精要,他感受到两人目光,便舒了口气,说: “刘某运气好点,有宝刃协助,破了两人,但还是败于守关者剑下。” 说着话,他看向眼前沈秋。 他问到: “沈兄,那太行道君,莫非是...” “嗯。” 沈秋弹了弹手指,说: “是昨夜所拘神魂之一,未灭杀它,留下作为我等兄弟的磨刀石用,我也见无剑与他作战。 单论剑术,你并不比它差。 只要勤加练武,待下次再遇,便能轻松破它。” “沈兄不必安慰我。” 无剑摇了摇头,他摸了摸怀中凌虚,说: “那人实力,应是天榜之上。 只是神魂受创,发挥不出全部武力,我与它之间,差距极大,待我入半步天榜之境,才有可能胜它几分。” 说到这里,刘卓然长出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对沈秋拱了拱手,说: “今日见得沈兄这通天武境之妙,得了机缘,已是用熟了凌虚千刃,我这便要赶赴宁波,送师父落叶归根,咱们苏州再见。 还有,沈兄。” 他看着沈秋,俊秀的脸上露出笑容,说: “下一次再会时,刘某还要再闯一闯这通天武境,沈兄可不要嫌我烦。” “好说,下次给你安排更好的对手。” 沈秋也是轻笑一声,抱拳与刘卓然告别。 曾经的冷漠剑君,如今已是脱胎换骨,行事作风,潇洒的很。 在山洞外取了点干粮,又从河洛帮那里取了一匹马,便单人独剑,踏上了离开太行的道路。 洞外瑶琴等人,也已做好了远行的准备。 只待李义坚的祸患消弭后,他们便也要从太行出发,往江南绍兴去,太行事情已了,也该去陶朱山探寻一番了。 东灵仙君被伏杀,蓬莱那边必有应对,接下来这段时间,要低调一些。 顺便待安定下来之后,再好生计划一番,看看之后的事,该怎么做。 “我就不随你们去了。” 山洞中,体态虚弱的山鬼,坐在沈秋身边,对自家兄弟说: “昨夜一战,感悟颇多,我需要静下心来,一边温养躯体,一边探寻剑术。这太行之事,周围山民也有参与,我唯恐那些被废掉的江湖人贼心不死。” 他叹了口气,说: “他们畏惧我等,不敢报复,但若是有坏心肠,欲报复山民,他们可抵挡不住。我要留下来,护持他们。” “这个你不必担心。” 沈秋握着山鬼的手,他轻声说: “义坚这边,已打算在山民中,为河洛帮招募新人,还有李报国那边也在训练新兵,也有打算招募些悍勇的山民入伍。 这两重联系只要建起来,以后只要河洛帮,天策军还在洛阳,就能护住太行山民的安危。 你现在体弱,接下来半年里,尽量不要和人动手。” 话说到此处,沈秋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他说: “你那山坡上住所,算是全毁了,便要重新寻一处居所,义坚说他要帮你在山中盖一栋好宅子,你可别拒绝他的好意。 就当是,咱们这些人,在太行山里的一个据点。 房子修好点,你住的也舒服些。” “嗯。” 山鬼点了点头。 他还有些担忧,又说到: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与蓬莱恶人相斗,务必要小心一些,待我身体恢复,便前去相助你们。” “接下来,也没什么大动作了。” 沈秋回答到: “刚拘个仙君,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便要蛰伏下来,低调一些,未来该如何走,我还没个很好的想法。 这太行之事,算是给江湖人打响一记警钟。 要等待各方反应,才好方便行事。” 沈秋哈哈笑着,一拳打在山鬼胸口,说: “总之,你别担心,真有大战,绝对不会少了兄长你那份的,你去和青青告别吧,哦,对了,耶律婉也不和我们走。 她说要留下来,照顾你。” “她?” 山鬼刚起身,听到这话,面具下便撇了撇嘴,随口说: “我不需要她照顾,让她下山去洛阳。那女人烦得很,留在这里,会影响我心境,心缠外物,怎能拔剑?” 沈秋听到这吐槽,只是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自己这大哥,还娇傲的不行。 明明已经习惯了耶律婉在身边,却还非要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 若是心中无她,又怎会说出影响心境这话? “啊!” 就在沈秋心思流转时,坐于身前,没了呼吸,就如死去一般的李义坚,突然发出一声大喊,睁开眼睛,脸色惨白,仰天而倒。 他似是疲惫至极,摊开双臂,就那么躺在冰冷地上,手中至爱的贪狼刀也被丢到一边。 “赢了没?” 沈秋站起身来,故意问了句。 李义坚哈哈一笑,伸出左手,竖起大拇指,咧嘴笑道: “有大哥妙法相助,当然赢了! 杀了那老鬼三次,把它挫骨扬灰,赢得畅快的很,还从那老鬼那里,得到一些乱七八糟的武学。 正好能交给帮众修行。 就是身上虚弱的很,软绵绵的,提不起劲,感觉生了场大病一样。” “能逃得夺舍之难,岂能安然无恙?” 沈秋打出一道真气,丢入李义坚体内,对他说: “你被邪灵入体,现在元气亏空,接下来半年,少和人动手,让你媳妇给你做点大补之物,养养身体。 陪陪儿子和老父母,好生守住洛阳这一亩三分地。” “好!就依大哥所说。” 李义坚坐起身来,拍了拍胸口,对沈秋许下承诺。 他看沈秋信步走出山洞,便又说到: “大哥,下次再有征战,别忘了喊上我等一起。” 沈秋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说: “好生练武,真有战事,不会忘记你们的。” 他走出山洞之外。 眼见温暖阳光洒遍林间,碧蓝天空,有白云朵朵,辽阔的很,一阵山风吹来,吹的碎发抖动。 又有泥土芬芳,春日花香,让人心头郁气一扫而空。 两架马车已在林中等候,青青坐在车辕上,挥着马鞭,和玄鱼有说有笑,张岚抱着猫儿,伸出手,帮身形沉重的小铁坐上马车之中。 瑶琴站在车边,正把落月琴放入撤离,长裙飘飘,笑颜如花,温婉异常。 花青公子,就如之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又是一次不告而别。 最后,他看到了被耶律婉搀扶的山鬼,正站在林间边缘,似是要送好友远行,沈秋上前几步,信手抚摸一缕刚长出新芽的嫩枝。 他看着山鬼和耶律婉,这两人依偎在一起,男人冷漠些,身形站的笔直,女人娇小些,身姿也如风中扶柳。 端的是郎才女貌,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两人,其实也很有夫妻相呢。 啊,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生发的集结。 这太行山里,也是一片春光灿烂呢。 沈秋坐入马车中,伸手扶住爱妻纤腰,听着瑶琴拨动琴弦,在车马行进中,一曲阳关三叠,响彻这方太行山路。 青青如小猴子一样,坐在马车顶上,对身后众人挥手告别。 没什么离别之苦。 她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江湖路虽远,但大家,终会有再见之日。 命数未定,祸福相依。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47.红袖添香夜读书 白日时送走了沈秋一行,山鬼感觉怅然若失。 李义坚和河洛帮人,也在随后离开,原本热热闹闹的太行山里,似乎又只剩下他一人。 他本是可以耐住寂寞的。 他的前半生,就在与寂寞为伴。 那时生活很简单,也不觉得有什么愁苦。 但当他真正接受了逆转的人生,又在兄弟家人相伴中,走过江湖后,这寂寞如潮水般,重来之时,饶是山鬼心思坚韧,也有些难以抵抗。 明明是大好春光,心中却也升起郁郁之色。 李义坚说,过些时日,便送信得过的工匠入太行山,为山鬼起一处好宅子,但要山鬼自己选宅子的位置。 这片太行北麓,哪里适合隐匿,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而且这河洛帮和天策军,欲在太行山中招募山民的事,也需要山鬼从中调和,此地的山民,虽然被山鬼庇护,日子过得平静悠闲。 但在山中生活,却清苦的很。 能给这些敬他护他的山民,寻得一些好日子过,山鬼心中也是愿意。 而伴随着河洛帮的势力,蔓延到太行一代,自己这方故乡的混乱与贫穷,也会得到改善,这可是大好事。 在傍晚夜色中,山鬼暂居于一处山民村落里。 外界安静得很,月明星稀,他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几卷书,打算挑灯夜读。 只是此时体弱些,点起烛火,都有些颤颤巍巍。 烛火明灭间,房子的门被推开,耶律婉端着一碗鸡汤,走入房中。 “沈秋临走前,叮嘱我了,说你身体虚弱,要吃些大补之物。他还说,夜里看书,对眼睛不好。” 她将碗放在山鬼眼前,又伸手将山鬼手中的书拿走。 这个动作,让山鬼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耶律婉也看着他。 如管家婆一样的眼神,毫无躲闪。 只是灯盏下光芒照耀,让她脸颊看上去有些微红。 几息之后,山鬼收回目光,沉默着拿起筷子,呼噜呼噜的将那鸡汤喝完。 他将碗退出给耶律婉,又重新拿起书,摆了摆手。 意思是,汤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这人就是这样,不善言谈。 耶律婉与他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和他争辩,拿起碗筷,便离了房子。 山鬼舒了口气。 和耶律婉待在一起,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尤其是两人独处时,就如那金陵一夜里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心里盘算着,要不过几天,就把这女人赶到洛阳那边去。 有河洛帮护着,她在洛阳也能生活的很好。 本就是身份尊贵的北朝长公主,老是和他待在这太行山里,孤男寡女,算个什么事啊? 心里想着这些,山鬼重新定下心神,在烛火下,拿起书卷,从上一次未读完的地方,继续阅读。 只是,今夜这书,怎么都看不进去。 往日很妙的文字,今夜读起来却总是思想跑毛。 心思乱的很,心中所想,总是会不住的浮现出耶律婉的身影。 更糟的是,半柱香后,一股热气,开始在腹中升腾。 让他口干舌燥,心窍跳动也快了几丝。 山鬼心下一沉,之前看过的那些并不多的话本故事,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在脑海里。 事情不妙! 他踉跄着起身,欲去门外,寻点水,让自己冷静一下,但刚到门口,房门便突然打开,耶律婉正站在那里。 她换了身红色长裙,少了几分青涩,多了一分雅致。 “你,给汤里放了什么?” 山鬼咬着牙问了一句。 耶律婉抬起头来,狡黠一笑。 她伸出手,将头了,这种厌恶,是事出有因,本就是他自己做得不对,怨不得旁人。 而在更高处的夜空里,有凤头鹰的黑点一闪而过。 就如猫头鹰一般,在黑夜中飞过时,悄无声息。 “你家师长,没告诉过你,走夜路时,要额外小心吗?” 苍老的声音,将打盹的车华惊醒。 他猛地抬头,就看到篝火另一侧,正有个带着斗笠的老头,就如山中幽鬼一样,出现的悄无声息。 此时正坐在一截木头上,手里抓着烟杆子,吐出一缕缕烟气。 “何大侠!” 车华见来人姿态,便知道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何忘川大侠来了。 他急忙要起身,却被何忘川伸手制止。 “这太行一战后,你可有所悟的?” 那老头抽着烟,问了一句。 车华点了点头,他抱着手中剑,说: “大侠使我来太行,我最初时还有疑惑,以为大侠是让我劝说沈大侠改邪归正,但昨夜之战,却让我眼界大开。 也明白了大侠的心意。 这江湖,远不是车某看到的那般黑白分明,在我等看不到的地方,早已有邪祟横生,还有恶人隐藏,所见所闻之事,让车某心神大震。 沈大侠所做之事看似凶恶无道,但实则是在解救江湖众生。 没了武艺,却换回一条命,使他们不受蓬莱恶贼的袭扰。” “很好。” 何忘川取下烟杆,他弹了弹手指,让眼前火光一窜,更升腾三分。 他对车华说: “你既看懂了这事,也没白费老夫一番苦心,以后该如何行事,我料想你也以知晓。 老夫今日把丑话说在前头,若你车华以后,与那些千年老鬼,隐楼恶贼同流合污,那就休怪老夫不讲情面! 那时便要亲上华山,好好问问你,可还记不记得,你今夜对老夫所说之事! 不过,既然之前答应了小辈,现在便要做到。” 话音说完,三本册子,便被精准丢到车华怀中。 “这剑术寒渊,太华如意功,还有天鹏擒龙身法,都乃江湖上一等一的绝技,学好了,莫说重建宗门,独步武林都不在话下。” “那潇湘剑门,你也不必回去了,在那里学不到你想要的武艺。带着这些,直接回去华山去吧,重建华山派!” 何忘川站起身来,对默然的车华说: “既然打定了注意,要继续走正道,那就拿出些胆气,不要辜负你华山先祖一番威名,将来事成后,为我中原武林镇守边陲,不使西域狂徒乱中原。” “还有,最近关中之地,局势不太安稳,若有闲工夫,便去助一助天策军。” “谢大侠赠艺之恩!” 车华收起秘籍,以五体投地,跪服地面,真心道谢,眼见何忘川起身要离开,车华又问到: “何大侠,经此太行事后,沈秋大侠的江湖名声,必更加恶劣。沈秋大侠明明做的是好事,却要被天下之人议论纷纷。 说他是左道妖人,所做狂妄,倒行逆施,眼见大侠被泼上污水,实在让人心头难忍!” 火光迸溅中,车华站起身来,他担忧的看着太行山外的方向,说: “虽说沈大侠有河洛帮暗中相助,这太行一战,也有玉皇宫和纯阳宗,丐帮的高手长老旁观。 他们已知蓬莱恶事,想来高门大派,也该有自己的决断。 但那些被废去武艺的江湖人不一样,他们一旦出山,这天下悠悠之口,便堵不住了。 车某不必细想,都知道,他们会用怎样的污言秽语,来颠倒是非,将自己的不幸,都一股脑的推到沈秋大侠身上,说他是在世妖人。 还有那些隐楼恶贼暗中相助,这一股风一旦挂起来,其他不明道理的人甚至不需要加以引导,就会前来寻衅挑事。 就算沈秋大侠不惧他们,但武艺再高,也堵不住那些恶人撒播污秽的嘴。 何大侠,我虽只是个江湖末流,但自宗门破灭后,也算是亲眼见了这方江湖人心恶毒,再这么下去,沈秋大侠,就真要成武林公敌了! 您武艺通天,又乃正派高人,即将接任五龙山庄掌门,也是江湖泰斗,当真就要坐视旁观,不出手相助吗?” 何忘川离开的脚步停了停,他回头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车华,眼神古怪。 他低声说: “之前只听你说崇拜沈秋,却没看出来,你还是他的无脑饭圈小迷弟。” 车华想要争辩一下,却被何忘川挥手打断。 在黑夜中,这老头抽了口烟,喷出一缕烟气,轻声说: “你不必担心他,也不必为他所遭遇之事感到愤怒,更不必在意他人所说。 那些粗鲁的辱骂,那些搬弄的是非,无非就是一群无法在江湖立足的弱者,对所求不得力量的低劣模仿罢了。 若你在意他们的评价,你便不是为自己活,而是为他们活。 何必呢?” 他停了停,又说到: “这人生在世,总有看重之物,有人将名声看的比金银更珍贵,但也有人对他人所说,不屑一顾,他们有自己看中的东西,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管是辱骂,还是支持,都不是他们需要关注的。 他们选了一条路,便会埋着头,一直走下去,撞破南墙也不回头。 我辈武者,修武修心,不需要来自他人的认可时,才能明辨自我是非,走出自己的武道来。 就如任豪一般,就如仇不平一般。 就如沈秋一般。” 何忘川笑了笑,他摆了摆手,踏足黑夜之中。 声音渺渺传来: “沈秋已踏足左道,明辨前路,无人能拦,江湖正邪之间,也该有他这样的人,不为规则而战,只侍奉人间公道。 他已向他想要的江湖进发。 车少侠,你也该放下包袱,行自己选择的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48.左道妖人 左道江湖入江湖48.左道妖人太行山路,靠近山口的位置上。 两辆马车停在林边,众人皆已入睡,小铁在不远处的林中,演练着剑法,就如黑夜中的猛兽挪移,发出框框作响的声音。 而在马车边缘,刚刚自夜色中回来的沈秋,正和瑶琴靠在车辕上,两人说着情话,在月光照耀下,颇是和谐。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 瑶琴自沈秋胸口抬起头,她轻笑着,对夫君说: “若是刘婉动作快点,这会应该已成好事了。” “唉,为了兄长的人生大事,咱们真是操碎了心。” 沈秋露出一抹怪异的微笑,他嗅着爱妻长发芳香,说: “你去劝刘婉,玄鱼给了药,青青还说了兄长心中遗憾,就我所知,好像花青那货,也给了刘婉一些东西。 咱们做到这种程度,若还是不行,那我就彻底放手不管了。 只是怕下次见面,兄长当即就要拔出承影,给我身上戳几个血窟窿呢,以他现在出剑的速度,我可躲不开。” “夫君说谎。” 瑶琴靠在沈秋肩膀,她说: “我虽不通武艺,但也听张岚与青青嚼舌根,他说夫君最近这些时日,演练奇功,现在的武艺,就算没到半步天榜,也肯定相差不远了。 山鬼兄长,可不是你的对手呢。” “你别听他胡说。” 沈秋撇了撇嘴,手指顺延纤腰向上几分,让瑶琴脸颊变得通红,他说: “张岚他武艺松松垮垮,就是个画画卖字的,懂个什么武艺? 你家夫君,距离那半步之境,还有些差距,尤其是走到现在这步,天赋根骨的差异,越发明显。 每向前行一步,都是千难万难,此番去陶朱山,安置了你与青青,我便要想办法,补上这短板缺陷了。” “可是人之根骨,不是天生定下的吗?” 瑶琴一把打开沈秋在胸前的手指,她噘着嘴,对沈秋说: “当年娘亲教我这长河孤烟步时,便对我说过,天下万事都有转机,惟独这人的天赋,是不可逆转的。 那些天才们,天生根骨奇异,都是祖师爷赏饭吃。” “丈母娘这话说的不错。” 沈秋轻叹一声,看着头: “乃是一群被废了武艺的江湖人,不知被谁鼓动,这会正聚在咱们院子外面,要帮主给他们个说法。” “说法?” 张屠狗瞪圆眼睛,说: “他们要什么说法?” “他们说...” 伶俐的小乞丐偷偷看了一眼帮主的表情,低声说: “那伙不辨是非的恶人,说咱们丐帮,和妖人沈秋坑壑一气,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出气,还说帮主乃是沈秋长辈,洛阳城人人都知道。 说他们都被妖人废去武艺,但咱们丐帮,还有河洛帮人逃过一劫,分明就是早有准备。 他们要咱们相助捉拿沈秋,给被妖人残害的江湖正道出口气。” “呸!” 张屠狗听完之后,便啐了一口,他抚摸着手腕上缠着的青玉小蛇,破口大骂到: “可是我丐帮众人,把他们这群死狗,从太行山里拖出来,免得被野兽啃食,这踏马的做好事,还做出麻烦来了! 这伙浑人,当真是一点脑子都不长,还能是谁鼓动的? 不就是那些隐楼恶贼嘛,一群王八蛋,我听说,李义坚昨日带着人,把城中隐楼给拆了?” “嗯。” 小乞丐点了点头,挥着手,有些激动的说: “是易胜长老亲自带人去的,几百号人,把那隐楼贼人赶出来,一个个当街废掉,还把那楼拆的干干净净。 据说李义坚帮主已放出话来。 从今往后,这洛阳城和中原之地,不许他们隐楼狗贼再进来,还下了悬红,江湖中人,谁能坏了中原之地的隐楼分舵,都可以去河洛帮领赏呢。 武功财货,内功秘籍,该有的都有。” “好!拆的好!” 张屠狗哈哈大笑一番,见帮主高兴,小乞丐便眨了眨眼睛,悄悄对张屠狗说: “大龙头,那伙人说,从太行山里起出的宝物,都被咱们两家分了,真的假的?” “你这小娃儿,倒是机灵的很。” 张屠狗摸了摸散乱的胡须,说: “确实是有些进项,我也只你们这些小儿想要什么,那仙家武艺啊,都在库里存着,以后用心办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这会刚好隐楼之流,被赶出中原,正是我丐帮接手那情报生意的好时候。 你去告诉帮中大骨,让他们今日下午,来我院中聚聚,好生商量一番。” “哦。” 小乞丐得了承诺,正是心喜,他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着大龙头,说: “大龙头,那些门外的人...” “乱棍打出去,再放狗去咬!呵,养狗千日,今日就是用狗之时!” 张屠狗摆了摆手,闭着眼睛,冷声说: “碰瓷都碰到我丐帮头上了,真是好胆气!今后再有人来闹,直接断了腿,丢出去!” “哦。” 小乞丐一脸喜色。 能当乞丐的,都是家境贫寒,乞丐们报团取暖,最见不得人欺辱,眼下那群无能废物,居然敢闹到丐帮总舵。 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真以为叫花子们好惹啊! 不多时,便有恶犬撕咬,人群尖叫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张屠狗哼了一声,坐在躺椅上,摇来摇去。 他手边放着两张帖子,是冲和老道,还有舞阳真人留下的。 那两人说先回宗门,禀告这太行之事的内幕,然后再派人来洛阳,与张屠狗商议今后之事。 “还想着捉拿沈秋?” 大龙头舒舒服服的躺在椅子上,伸出手指,逗弄左手缠着的青玉小蛇,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轻声说: “哼,痴心妄想,那人的武艺如今已快通天了,又有诸般谋划,手段凶残,我这老叫花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只是这蓬莱...啧啧,以前还真没看出来,果然是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诗音侄女刚好敢在这乱事生前,去了圣火山,安全无忧,现在看来,她当真好运气。 眼前这片江湖呀,当真是,让老子越来越不认识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49.江湖风声 太行之事,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尤其是那些被万灵阵抽去真气寿元,形同废人的江湖人,被丐帮送到洛阳城,暂时安置下来之后,一个多月中,这事的余波,就如阵阵潮水。 从洛阳为圆心,朝着整个江湖散播而去,给本就生逢大变的江湖,又增添了些许混乱。 这几个月里,整个江湖本就不太安定。 魔教那边就不说了。 自金陵之战后,他们低调的很,几乎一夜之间,转入了地下活动,还有些走邪路武道的人,眼见风向不对,便想着各种办法把自己洗白。 要么是隐姓埋名,退出江湖。 要么就是找各种办法,要投入正道这边。 这段时间里,丐帮算是人丁兴旺,很多来历不明的人,都看中了丐帮鱼龙混杂,易于躲藏,张屠狗也不去管,任由那些人借着丐帮存身。 他和张莫邪之间,毕竟有些缘法。 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来投,看在恩人的份上,照拂一二,也算还了恩情,反正丐帮成分本就复杂,这事也没办法去管。 剩下无处可去的死硬分子,比如五行门人,万毒门人,便转到了七绝门和通巫教那边,一时间让这两个门派也是实力大涨。 苗疆巫蛊道也收了些魔教人,大多是女子居多,而且大巫女已放出话来,入了巫蛊道,便要重新做人。 再敢行恶劣之事,便要丢入万虫窟受苦。 巫蛊道嘛,本就是亦正亦邪,又端的势大。 他们如何行事,无人敢管的。 和树倒猢狲散的魔教人不同,正道人这几个月里,一直很高调,他们是胜利者,尽管真正打赢魔教的,是以任豪大侠为首的正派大宗。 但这并不妨碍,那些自称正道的小宗门也抖了起来。 这魔教崩溃,本该是正道大展宏图的机会,却意外杀出了沈秋这个妖孽,太行之事前,江湖人还有些怜悯河洛大侠,有人说他是被奸人所害。 但在太行事发后,这种论调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毕竟上千人在一夜之间被废掉武艺,这可是轰动江湖的大事,除了那些被蓬莱邪阵废掉的人之外,剩下的人,可都是被沈秋那伙朋党害的。 几百号人是亲眼所见,这根本做不得假。 一时间,沈秋的名声,在江湖上当真就臭了大街,什么妖人,魔人,狗贼的名头,都被冠在他头上。 还有人言之凿凿的说,沈秋这人,就是下一个魔教教主。 现在不除,以后必成大患。 紧接着,便有些好事者打起“诛杀妖人”的旗号,要学着河洛帮,办一个英雄会,把大伙聚集起来,合力追讨沈秋妖人。 这股风,在这大半个月里,已成浩荡声势。 一些为首的二流宗门,已定下日子,在金陵城召开“诛邪大会”。 可惜,被鼓动起的,都是些小宗门。 江湖上真正的庞然大物,没有一个响应这号召。 如玉皇宫,纯阳宗这样的正道大派,连个使者都不派,俨然是根本看不上这号召,潇湘剑门那边,态度更恶劣。 前去送帖子的人,连山门都没进去。 人家说,门派正在封山,不请外客进入,连帖子都没收。 涅槃寺忙着在临安,为南国国主护卫龙气,也是根本抽不出人力,五龙山庄在盟主死后,就已经没落了。 而归藏山庄那边,从不参与这些事。 最后是河洛帮和丐帮这两个大门派。 但“诛邪大会”的组织者,都选择性忽视了它们,这两个门派和沈秋妖人有些藕断丝连的关系,若是请它们来,那就是开门揖盗了。 大宗门其实也不是傲慢。 它们有更现实的问题要处理,根本顾不上声讨沈秋。 蓬莱。 蓬莱那一夜在太行山所做之事,那万灵阵之凶戾,冲和道长,和舞阳真人,还有门派弟子,乃是亲眼所见。 根本不需要沈秋多做解释,他们就知道谁才是真正可怕的对手。 最让人感觉到恐惧的是,明明太行山中,被万灵邪阵,废去了千百号人,在之后的江湖传闻中,竟少有关于蓬莱恶徒的消息传出。 那些被废去的人,一个个恨蓬莱入骨,肯定不会加以隐瞒。 但他们发出的声音,根本没能传出多远,就被淹没在江湖各种传闻里,就像是一块石头砸入水中,却没能溅起更多涟漪。 反倒是沈秋所行之恶,被大肆传播。 近来的消息,除了沈秋妖人作恶多端,当被天诛之外,最火热的,就是在天下各地,频频出世的各种秘宝,各种遗迹。 人人讨论的,都是哪个哪个幸运儿,在遗迹中寻的武艺,或者得到宝物。 人人都想要成为那些幸运儿。 一大批各种各样的藏宝图,也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流入江湖中,只是不到一个月,整个江湖就变得躁动不堪。 从辽东,到南海。 从西域,到临安。 各处都是这样的传闻。 真正值得关注的,那一千多号江湖废人,反而没人投去更多注意。 反正死的伤的都是别人,离自己远得很。 眼前的满目疮痍,哪有远方的各种宝物来的更具吸引力? 有双黑手在操纵这一切。 毫无疑问。 不过,乌云是不可能遮住所有人的眼睛的。 在那些真正的强者眼中,已看到蓬莱的阴影,笼罩在江湖之上,在他们尚未发现的时候,那些自时光中苏醒的老鬼们,早早的控制了江湖舆论。 真正觉察到危险的高门大派们,都已经开始收拢弟子,暗中准备。 而浮于表面的江湖众生,则在这末日欲来的繁荣中,尽情狂欢。 就像是一张早就张开的网,人人都已落入网中,无法自拔,而名为蓬莱的狼蛛,已经磨刀霍霍,准备饱餐一顿了。 江湖,从来都不是江湖。 它,只是千年中塑造的玩物罢了。 而现在位于风暴眼中的左道妖人,在世魔头,左道妖人沈秋,他在做什么呢? “这样画更好看点。” 绍兴水乡,有河道纵横城中,在一处临河的窗边,借着窗户外悠扬的天色,沈秋正坐在瑶琴身前。 手里捏着一只眉笔,在爱妻眉角画了几笔。 他笑盈盈的放下眉笔,伸出手,待寒气四溢,在手心凝出一块晶莹的冰,如镜子一样,放在瑶琴眼前,让她细看。 在那张俏丽的脸上,眉宇两侧,被画出两道飞檐一样的眉线,看上去似是眼影一般,让瑶琴的双眼,也多了丝别样的意味。 “不好。” 瑶琴扭着脸颊,看了看,她皱眉头说: “太妖了些,沈兰估计很喜欢,但我不喜欢。” “那就擦了重画。” 沈秋呵呵一笑,伸出手指,在妻子脸颊上轻轻一抹,将那眉笔画的痕迹抹去,正欲拿起眉笔,却被瑶琴阻止。 “夫君整天有奇思妙想,还说什么先打粉底之类的怪话。” 瑶琴拿过眉笔,将铜镜放在身前,她一边自己给自己画眉线,一边说: “还是妾身自己来画吧。” “我家夫人怎么画都好看,底子好,没办法,真乃国色天香。” 沈秋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说了几句,惹得瑶琴捂嘴轻笑,她一边画着眉线,一边看着沈秋走到窗户边,眺望窗外河水。 她便问道: “咱们说好要去陶朱山的,结果在这绍兴老城,待了快六七日了,青青都等着急了,一个劲喊着要自己去寻呢。 夫君,你就不着急吗?” “着急也没用啊。” 沈秋今日穿着一件白色长袍,外套黑色纱衣,不去看短短的碎发,倒真有种文士之气。 他负着左手,右手放于窗户边,说: “陶朱山在诸暨,离绍兴快一百里路,那地方并非什么名胜之地,人口也少,整座山中都少有人迹,大楚国朝还在时,那里便是王室禁山。 虽不如太行那么广阔,但要在一座山里,找到一处隐修之地,太难了。 就咱们这几个人,找一年怕是都难以找到。 之前沈兰遣人去问过芥子僧,结果他也没去过那里,只是说,大楚朝燕京皇城中,应该存有些舆图。 这才请了沈兰使人去燕京皇城寻找。 一来一去,花费的时间就有些长了,但有备无患,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咱们这一行去,才能有所收获。” “也是。” 瑶琴点了点头,放下眉笔,又拿起首饰盒子,从中选出一把金红的簪子,开始盘起头发。 她说: “咱们这从太行一路往江南行来,局势倒是比前些日子安稳了些,只是这江湖风闻,实在是让人静不下心。 夫君,外面贴满了通缉你的告示,南国动员的江湖人到处都是,还都管你叫妖孽魔头呢,听的人心中厌烦。” “对呀,那传的沸沸扬扬的诛邪大会背后主导者是谁,为夫一清二楚,南国朝廷还真是有精力,一面应付北朝,还要插手江湖事。” 沈秋回过头来,对瑶琴说: “他们还把我家夫人,说成是与我狼狈为奸的魔教妖女。 有好事者翻出陈年旧事,说你瑶琴乃是出生在圣火山中,专门被阳桃派来江湖,扰动风云。 还说沈某所作所为,都是阳桃在背后指使的。 说阳桃贼心不死,想要重建魔教,我真是佩服他们的想象力,这桃花尊主,也算是被你我牵连,受了无妄之灾了。” 说到这里,瑶琴也是笑了起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笑的前仰后合,刚刚盘好的头发,也散落开来。 她说: “那些江湖人,还给我等起了名号。 说张岚心如蛇蝎,便叫他‘毒公子’,还说小铁霸道蛮横,无情无义,给他起了个诨号,叫‘邪剑鬼’,就连青青都被牵连了。 那么漂亮的丫头,被人叫‘黑风妖’,玄鱼喜欢穿白衣白裙,便得了个‘白衣魔’的绰号。 两个人加在一起,便是‘黑白双煞’了。” “那又怪得了谁?” 沈秋也有些无奈,他摊开双手,说: “谁让青青一路上胡作非为,仗着两只凤头鹰和五色毒蟾护卫,便和玄鱼一起,去撩拨那些没脑子的江湖人。 用蛊虫伤人,用针法废人武艺。 这江湖上,有起错的名,可没有叫错的外号,我看她两以后长大了,就真的成黑白双煞了。” 瑶琴瞪了一眼沈秋,说: “还不是你教得好! 青青原来多乖啊。 现在跟你学,觉得行走江湖,只论善恶,威风自由,这还没在江湖闯出好名头呢,先得了个恶人外号。 她又没有你那身本事,却贸然和你学,以后若是你不在身边,她惹出事情,可怎么办? 再这么下去,以后她怎么嫁的出去啊?” “咱家青青以后是要当女皇的。” 沈秋却不以为意,他摆了摆手,说: “到时下一道诏书,搜罗天下美男子,送入后宫,看上哪个就临幸哪个,我才不想看青青被束缚在这个江湖里。 她以后只要不伤天害理,想干什么都行,我都支持。 此番去了陶朱山,接下来两年,青青都要留在那里,有你照看她,她没时间,也没空去招惹是非,青青的性格,我是很放心的。 也许在你看来,那丫头现在有些离经叛道。 但在我看来,那才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该有的心境。” 沈秋笑了笑,他说: “这说明,我这几年,把青青管教的不错,没辜负师父生前叮嘱。再说了,他们几人的名号,加在一起,也没我的名头凶恶啊。” 沈秋回过头去,看着天空中飞掠而来的惊鸿鹰,他伸出手,让惊鸿落在手臂上,架着鹰,走入房中,一边从惊鸿爪下,取出卷成一团的纸张,一边说: “那些人,恨不得把全天下最恶毒的词,都丢在我头上,什么在世恶鬼,什么疯癫妖人,什么狼心狗肺。 罢了罢了,敌人的辱骂,就是最好的赞扬。 他们越骂我,就是越怕我。 随他们去吧。” 沈秋将眼前的纸张摊开,上面是一份拓印下的图,很粗糙,但依稀能看到,那图上所绘制的,正是陶朱山的地形图,还有条小路歪歪曲曲。 “地图到手了。” 沈秋对瑶琴说: “收拾一下,咱们去吃顿饭,今日下午,出发去陶朱山。” “见识过蓬莱仙人的恶毒,昆仑弟子的随性,仙门的凄惨,还有五仙观人的霸道蛮横,现在便去看看,那神神秘秘的陶朱山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但愿别让我失望才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50.篝火夜话 诸暨陶朱山,当地人叫它老鹰山,并非什么名胜之地。 山中有一处虎头岩,上面有座范蠡祠,勉强算是古迹,但即便是山中已生活好几辈的山民,也不是很清楚那处衰败的古祠,是什么时候建成的。 那里少有人祭拜,因而年久失修。 有老人说是在几百年前,大楚国朝新建时,曾有官家人前来修缮过古祠,还有皇帝来祭拜,但也只有几次。 之后那范蠡祠,也如这陶朱山一样,就仿佛被外界遗忘了一样。 大楚国朝将此山列作禁山,除了常年居住于山中的少许山民外,便不许外人进山,就像是人为划出了一处世外桃源。 南国赵虎篡位后,也曾派人入陶朱山寻访,喜好求仙问道的赵彪,更是两次三番的入此山,但都一无所获。 三百年的封禁,让这山中环境被保护的极好。 沈秋一行人在傍晚时入了陶朱山麓,结果一晚上的时间,就遇到了各种动物,兔子,山鹿,野猪,各种蛇类,甚至有花豹自他们打起的篝火边越过。 这些动物少见人类,根本不怕这些两脚兽。 甚至有几只好奇的小狐狸成群结队躲在林中窥探,从青青手里得了些小零嘴,便乐此不疲的跟在车队后。 它们也不敢靠近。 胆量最大的猎食者,都只是远远眺望。 动物的感知是很敏锐的,张岚怀中的白灵儿虽一直打盹,但依然如这些生灵的天敌一般。 “这山中竟还有温泉。” 张岚站在休息的高地,向远方眺望,如他一般的武者视力极好,在月光照拂下,他能隐约能看到远处几泓水潭倒映出的光斑。 “自然是有的。” 沈秋坐在篝火边,一边用木棍拨动眼前火堆,一边随口说: “还记得洛阳见过的司长道吗?” “记得,那人不是随了李报国,入了天策军。” 青青把手里的果干远远丢出去,给那几只躲在篝火几丈外的小狐狸,又回头接了个话把子。 她说: “他也来过这里吗?” “他可不只是来过。” 沈秋如讲故事一样说: “那司长道一家,世代居于诸暨,据他说,他少年时,也曾有过一段中二岁月,时常入陶朱山,寻访仙人遗迹。 那小子是个有机缘的,他十四岁时,就在那温泉边,在月下见过神异。 据说有白猿于月下舞剑,他亲眼见过,还从那剑法中,舞出了一些精妙剑式。 我在洛阳和他交过手,那一手捞月摘星剑虽然只是残招,但确实有几分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世外神韵。 而他家传承的白猿通臂拳,据说也是从陶朱山所得。” “这么邪乎吗?” 手里摆弄着两条神异小蛇的玄鱼扭过头来,小巫女似是回忆起自己的一些事情,她撇着嘴,说: “我去过大理国,那里据说有什么天外剑山,也有说仙人遗迹,传的神乎其神,但我去过好多次,除了一些奇异花果外,什么都没找到。 苗疆那边也有诸多这样的传说,但师父告诉我,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但说是这么说,师父偶尔兴起,也会独自去十万大山里游逛一番,我这五色毒蟾,就是师父从十万大山里的一处遗迹中找到的。 你说咱们这几人,都算是有大福运之人,为何咱们就没有亲眼见过那等神异呢?” “许是运气不好。” 盘坐在篝火边,穿着天罡甲的小铁,瓮声瓮气的插话说: “我与师父居于辽东时,也听闻三韩之地,有神鬼出没,师父也曾去寻,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他经常说,这世间虽繁华,但入眼之处,到处都是凄惨墓地。” “他这话没说错,同样的风景,得不同的人去看。” 沈秋看着眼前燃烧的篝火,在那飘动的火苗映衬中,他轻声说: “千年前,灵气时代,仙人行走于天下大地,到处都有他们的足迹,但仙人也非永生不死,遭遇末法劫难,身死道消之下,自然到处都是墓地了。 他们的传说在时光中化作人间神话,有幸运者得遇一些只言片语,每每便能传出种种说法。 在我等看来,那是仙家妙事。 但在真正的仙家传人看来,那可都是孤坟万里,无处话别凄凉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本少爷还是觉得,只有死掉的仙人,才是好仙人。” 张岚扭头应了一句,让所有人默默点头。 气氛沉默了几丝,青青转了转眼珠子,她依偎在师兄身边,看着周围时时有动静的山林,那是野兽穿行其中。 她打着哈欠说: “咱们明日去范蠡祠,过虎头岩,往山中去吗?” “那可是你范家先祖古祠,据说还是范蠡和西施定情之处。” 沈秋在青青额头上弹了一下,他说: “既然路过,肯定是要去祭拜一番的。 由你这范家最后的血裔,把如今的情况,给老祖宗说着听听,也求他老人家,给我们一点福气。” “沈秋哥哥,你可拉倒吧。” 玄鱼纤细的手臂上,缠着两条小蛇,一脸提不起精神的说: “我也听西施故事,说是她生于浣溪边,但如今千年已过,浣溪都改道了,青青家老祖宗若是真有神异,怎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呢? 那陶朱仙人连自家事都不管管,真是让人失望的很。” “嘿。” 青青唰的一下跳到玄鱼身边,抓着小巫女的头发,摇来摇去,说: “你这妖女,不许你辱及我家先祖。 我家仙人没准这会可都听着呢,你信口胡说,惊扰了他,他不出来见我们,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两个丫头打闹一番,倒是让气氛活跃了些。 就如围炉夜话,众人又聊了几句,待月明星稀时,看着山林清幽,瑶琴兴致所致,便搬来落月琴,又调试了一下琴弦。 她对众人说: “难得遇到这等好风物,便弹一首渔樵曲吧。” “好啊好啊。” 青青拍着手说: “这一路上都没听姐姐弹琴,这会正好以琴声,和风物,没准仙人听了高兴,便现身相见了。” 瑶琴轻笑了一声。 她倒是不指望一曲引来仙人,只是与落月琴时时相伴,不只是她在运琴,这宝琴也在影响她,让天生琴心,似乎更加清明入神。 用沈秋的话说,就是更感性了一些。 但凡遇到种种风物,便想要以琴声相对。 舍了言语,以心神交融自然。 瑶琴端坐于火边,长出了一口气,静下心来,十指抚上琴弦,便见周身气势一变,恍若与宝琴融为一体。 在人间美眷的气质外,又多了分缥缈出尘。 沈秋坐在另一边,欣赏着自家爱妻此时风韵,越看越是欢喜,眼中尽是怜爱。 随着一声琴弦动,琴音铺开,不带一丝世间繁华的烟火,就如从周围山林中现出,瑶琴玉指弹动。 通灵宝琴相合,似也在为这世间美音从自己处响起而倍感满意。 就如在太行山中听闻的幻音。 一抹抹如幻觉般的意境,随着琴音远播,与月下山中幽静的气氛融在一起,众人耳中,便有若有若无的渔樵问答。 世间功名利禄,诱惑人心。 但古今兴废,有若反掌,唯有青山绿水,固无恙乎。 千载得失是非,尽付这渔樵一话。 曲意悠扬,意味洒脱,有山之巍巍,水之洋洋,偶尔琴音升降,又如斧伐之丁丁作响,连张岚怀中的小猫儿都仰起头来。 那几只躲在车队周围的贪吃小狐狸,更是自草丛中仰起身来,黑乎乎的眼睛,带着股欢喜,看向瑶琴那边。 待一曲弹完,余韵留存,众人坐于篝火边,长久无言。 十息之后,沈秋眨了眨眼睛。 他看着身边面色温婉的青青,他说: “青青,咱们这一行,有几个人?” “你,我,瑶琴姐姐,小玄鱼,小铁,还有张岚,六个人呗。” 青青回了一句。 沈秋眼神古怪的指着眼前篝火,他说: “那为何火焰照去,却有七个影子?” “啊!” 这一声反问,将周围几人尽数惊醒。 看似胆大的小巫女,被吓得脸色煞白,抱着头躲在瑶琴身后,瑟瑟发抖,小铁更是猛地抓起重剑,回头看去。 张岚怀中的小猫儿,跳到地上,弓起身子,发出锐利尖叫。 瑶琴刚才弹得那一曲,竟真的引出了这山林中一些鬼祟之物。 就如一个结尾突变的恐怖故事一样,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这一瞬,看向篝火边,悄无声息的,多出的第七个身影。 “猴子!” 双手扣着六只飞镖的青青惊呼一声。 其他人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那是一只猴子。 并不大。 就七八岁的孩童大小,蹲在篝火边,灵活的手里还抓着从马车里偷出的干果。 它似完全不怕眼前跳动的火光,对众人一惊一乍的反应,也根本不在乎。 月光洒下,让这小猴子身上的鬃毛,反射出银色的光芒,那灵活的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它那张毛脸上,双眼眯着,似是还沉浸在刚才的琴曲余韵之中。 就好像是这片山林的主人,本不想搭理路过的客人。 但见客人有异宝,便耐不住心中好奇,特来跑出来相见一样。 即便是面对小铁的重剑,青青的飞镖,张岚抽出的黑扇,和小巫女扣在手中的瓷瓶蛊虫,也完全不带怕的。 嚣张的很。 “白猿。” 沈秋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放下兵刃。 若没猜错,眼前这只神异白猴,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司长道得奇遇,见白猿月下温泉边舞剑时的主角。 “估计就是那仙家爱宠了。” 沈秋对身边人说了句。 他对张岚打了个眼色,后者很懂的,绕过火堆,从车里取出一封点心,递给那篝火边吃着干果,用眼神打量着众人的白猴。 只是张岚的手,刚刚靠近白猴五尺,便有风声闪过,惜花公子手指一缩,躲开了袭击,但手中扣着的点心,却落在地上。 借着火光照应,沈秋看得清楚。 那白猴手里,还抓着一截青玉竹,带着尚未捋去的竹叶,就像是一截短剑。 它打张岚那一手,出手飞快,简洁异常。 就像是胡乱挥棍,但一瞬便收,像极了好剑客一般,出手时的动作,有些怪异,但依稀能看到一丝剑术的影子。 猴子善于模仿。 这剑法定是它从其他地方学来的。 “喵~” 见张岚遇袭,小白猫牙呲目裂,纵身一跳,越过火光,张牙舞爪的抓向那无法无天的白猴子,后者抱着那点心,也是吱吱乱叫,手中短竹竿挥成一团。 几棍之后,小白猫被打落在地,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也被白灵儿的妖气激的全身鬃毛都倒竖起来。 甩着尾巴,拖着竹竿,动作快若闪电。 两个起落,便冲入山林中。 只是沈秋的动作更快,起身飘若魅影,腰带上系着的铃铛左右摇晃,却不发出一丝声音,随着那白猴冲入林中。 “轰” 几息之后,一声巨响,惊得周围野兽四处奔跑,草木横飞间,沈秋便提着那吱吱乱叫的白猴子,跳回了篝火边。 他用通玄真气,注入这猴子体内,以摧魂神爪之法,将猴子捆住四肢。 刚吃了亏的白猫,还要扑上来,再给这胆大包天的猢狲几爪子,被眼疾手快的张岚抱回怀中,玄鱼的五色毒蟾跳过来,在小巫女的命令下,将那白猴团团围住。 蛤蟆张开嘴,有毒烟飘荡。 青青打了个呼哨,四只凤头鹰从黑夜中落下,落在山林四周,四双鹰眼死盯着那古怪白猴,两重防御圈就此生成。 这猴子似是识的厉害,被沈秋丢下后,也蜷缩成一团,不敢再动。 “并非妖物。” 沈秋坐下来,一边抚摸着猴子顺滑的毛发,一边对其他人说: “和凤头鹰,五色毒蟾,还有太行山中的怪蛇一样,都是异种,千年前也许也有神异,但现在,不过是聪明一些,厉害一些的野兽罢了。” 说着话,沈秋对青青伸出手,小师妹从袖子里取出那个范家徽记,递给师兄。 他将那圆形方孔的徽记握在手里,又拿起一块干果,塞进满脸惊恐的白猴爪子里。 “认得这个吗?” 沈秋将那徽记,在猴子眼前晃了晃,他说: “带我们,去见你主人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51.浣溪村姑 第二天一早,虎头岩上,青青随着师兄,在已经破败不堪的范蠡祠中,为先祖敬了香。 这大概是百多年里,这处已经倒塌大半的古祠,迎来的第一缕香火。 眼见先祖祠堂,竟破败至斯,青青也有些黯然神伤,她出生时,大楚王朝已经国灭,也从未享受过身为王女的锦衣玉食。 甚至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 但现在,生父出家,坐忘红尘,原本繁盛的范家,也在战乱中消亡,天地之间,延续千年的血脉,也只剩下她一人。 就好似遗世独立,那种由血脉而生的寂寞,让一向元气满满的小师妹,脸上也没了笑容。 “别多想。” 瑶琴背着落月琴盒,伸手挽住青青肩膀,她轻声说: “世间之事,就是如此,但你还在,大楚忠良好在,范家就还有兴盛的希望。” “可是,我真的能扫平天下吗?” 青青仰起头,看着姐姐,她说: “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丫头,有些武艺,但也算不得强,我都没见过李守国大将军,那李报国也傻乎乎的。 他向我效忠时,我都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 争霸天下那事情太远了,现在想想,当初应下李家所求,也是一时兴起,虽然答应师兄说,也有心要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但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怎么去照顾天下呀?” “这天下不需要你照顾,傻丫头。” 沈秋扭过头来,对青青说: “南朝混乱,北国蛮横,天下百姓已过了二十多年混乱时局,无不期待乱世终结,你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心有不满,想要改变时局的人聚拢起来。 你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就站在他们身前,给他们一个许诺,一个希望,只有千百双手,会跟在你身后,将你托到那天下至尊的宝座上。 青青,你见过寺庙中的菩萨,你也只需如她一样,做个象征就好了。 天下之事,只靠一人,是做不好的。 既然是天下人之事,就要靠他们自己来做,你就像是船上的大纲头,为他们引好方向就好了。” “真有那么简单吗?” 青青看着师兄。 沈秋耸了耸肩,将手中白猴丢到肩膀上,说: “反正,肯定没你想的那么难。” “吱吱吱” 白猴子尖叫两声,它脖子上挂着那圆形方孔的徽记,这会也被解了束缚,手里抓着一个紫色野果,指着前方清晨云雾缭绕的深山,胡乱叫了两声。 在见了这范家徽记后,它似是对这群外来者,放下了戒心一般。 这猴子,肯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同样的花纹徽记,而且对这徽记相当亲昵,才会有这等反应。 “走吧。” 沈秋向前走出几步。 接下来山路难行,马车是进不去了,只能靠众人双脚向前行动。 好在,来的人都是有武艺的,就连身体最弱的瑶琴,都有一手上好提纵,还有个厉害的老公,累了便让老公抱着飞掠,也是轻松惬意的很。 众人在山林中穿梭,靠着如净街虎一样的小白猫,一路上也没什么野兽敢拦路。 “又有猴子!” 青青眼尖,在进入深山林子后,她能看到林中还有和向导猴差不多的白猴,在他们身边窜来窜去,数量挺多。 “是猴群。” 背着玄鱼的张岚说: “猴子都是群居的,我当年游历天下时,在峨眉山也遇到过这样的猴群,那些猴子,野得很。 当年本少爷本事不行,还被它们抢走了些干粮。” “这里的猴子也很厉害啊。” 玄鱼摇晃着脑袋,对亲近的张岚哥哥说: “你看它们都带着竹棍呢,都是会武艺的猴子,寻常人来这深山,怕是会被它们乱棍打出去。 运气不好,命都没了。 这陶朱仙人真有意思,驯养群猴护山,有想法的很。” “寻常猴子,都会武艺,猴群若有猴王,怕是更厉害了。” 小铁背着重剑,如怪兽一样行走林间,他瓮声瓮气的说: “那小猴子,挥棍速度只比张岚慢一丝,这山中猴王,怕是有媲美地榜的武艺了。都说猴子最像人,这话果然没错。 它们是天赋所限,修不得内功,若有真气护体,这陶朱山,还当真就是天下绝地了。” “嘘,禁声。” 在前方行走的沈秋,突然停下脚步,举起左手,示意身后人停下。 众人眼前,竹林之中,有白雾飘摇,聚而不散,似是一处山谷入口,但影影幢幢的,看不清前路,白雾之中,还有群猴嘶鸣。 趴在沈秋肩膀上的向导猴,也吱吱一叫,似是呼唤应答。 不多时,便有个大个子,从竹林里轻巧的晃荡而出,如人猿泰山一样,在空中翻滚一周,稳稳落在众人身前。 是个大猴子。 站起身时,和青青一样高。 最奇特的是,它身上还穿着破旧的衣衫,就如真人一般。 一双眼睛,带着幽蓝,有神智光晕在其中流转,鬃毛背后,背着把长竹棍儿,样式古朴,还镶着铜边花纹,煞是好看。 这显然不是群猴能做出的兵器。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都知,大概是到达目的地了。 “吱吱” 向导小猴从沈秋肩上站起身来,将脖子上挂着的圆形方孔徽记,丢给眼前猴王,又手舞足蹈的叫了两声。 那大猴子接着丢来的徽记,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又看了看众人。 它似是有些烦躁,抓了抓脖子,盘坐在地上思索片刻,又吼叫了一声,转身走回竹林,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对身后人招了招手。 意思很明显了,跟上来。 沈秋信步向前,小铁和张岚跟在身后,将瑶琴三人隐隐护住,踏足白雾之中,沈秋摸了摸剑玉,奇物并无有震动。 此处没有灵气,更无仙家神魂。 这让他放心一些。 待在白雾中行走柱香后,众人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千丈见方的小山谷,现于眼前,如一处村落大小,地势平坦,也有些建筑物。 山谷边缘,有些废弃石碑,站在这高处,能看到那些石碑错落有致,隐隐成某种阵法,可惜灵气不存,阵法失去神妙,再无法隐藏此处。 但既然有阵法在,就说明,这里确实是隐修之地。 谷中还有条顺延山壁流淌下来的小瀑布,横跨谷中,就如小溪一般。 “这应该就是真正的浣溪了。” 沈秋对身边青青说: “你家先祖,那越女西施,应该就是生于此处。 看来师兄我猜的没错,范蠡确实是个凡夫俗子,祠堂都修在山外,但西施来头不小,怕是仙门中人。” 那猴王也不做声,跳上树枝,动作灵活的在谷中树间荡来荡去,引着众人往山谷中去,待到外围建筑时,眼尖的张岚看到一些墓碑。 就在小溪旁边,墓碑挺多的,像是个家族墓园。 青青想要去查看,却被沈秋拉住。 未得此地主人允许,贸然查看人家先祖的墓地,哪怕青青姓范,与谷中主人算是本家,却也是禁忌之事。 “很安静啊。” 瑶琴看着四周那些修缮的挺好的建筑物,她有些担忧的说: “好像根本没人居住一样,莫非这陶朱仙家,也是血脉凋零?” “有人的。” 趴在张岚背后的玄鱼,指着最前方那处竹屋,她说: “那里有药田,定是有人开垦,这谷中有人,最少有一个,呀,我看到了!那边有个人,像是个姑娘。” 玄鱼这一声惊呼,让众人立刻加快脚步。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这处古朴安静的村落后方,在扎着篱笆的竹楼之前,他们也见到了这山谷中唯一的人。 就如玄鱼所说。 一个姑娘,留着长发,穿着粗布衣服,带着农人斗笠,手里握着锄头,正在打理药田,还挽着裤腿,像个村姑一般。 引路的猴王停在篱笆前,对那姑娘叫了一声。 后者放下手里锄头,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汗水,她也不看身后众人,拿起手边水壶,喝了口水,这才说到: “猿公引客而来,本该用心招待,可惜我浣溪村里,已无他人,便也无法迎接客人。诸位,请回吧,莫要扰我清静。” 声音冷清些,也无甚奇异,就好似个普普通通的山中村姑。 沈秋伸手放在青青肩膀上,他说: “这丫头,姓范。” “那又如何?” 村姑还是那冷漠的样子,她低下头,继续打理药田,说: “这天下姓范的人多了。” “她家先祖,三百年前,怕就是从这浣溪村里走出去,以仙家秘传之能,攻伐天下的。” 沈秋又说: “我家妹妹,乃是大楚范家最后血裔,与姑娘算是同宗同源,今日算是回了老家,但亲戚之间,竟这么冷漠吗?” “三百年前?” 村姑打理药田的动作停了停,这次,她的声音里,多了丝讥讽。 她说: “小姑娘祖先怕是没敢留下当年真相吧?三百年前,一群人受不得山中清苦,便一意孤行,毁了护山阵法,一意孤行,带着村中灵宝入红尘。 后来听说,确实打下了大大江山。 但他们离开浣溪村时,就已说得清楚,一旦离开陶朱山,就不再是我浣溪村人,与我辈再无任何关联。 他们那群叛逆之辈,在外面过得好也罢,过的差也罢,都不得再回村中。” 村姑站起身来,伸手摘下斗笠,说: “离去吧。 那丫头与我浣溪村的因果,三百年前,就已断了。” 话说的冷漠。 颇有种断情绝义的味道。 青青原本寻得亲人,还满脸笑容,这会眼中也是黯淡下来,她能感觉到,眼前这姐姐,当真是不待见她。 真如陌生人一样。 “你这人!” 张岚看青青面色悲苦,心下不忿,便上前欲进药田理论。 但这一瞬,那村姑随手一挥,普普通通的斗笠离手瞬间,便不见踪影,沈秋一把将张岚拉退两步,就听身前一声爆响。 那柔软斗笠,竟入地数寸,却无泥土飞出,落地之时,荡起的气息,如两道缥缈剑气,朝着张岚沈秋激射而来。 “铛、铛” 金石交击声,在张开的天机无常拳套上回响,还有沈秋手臂上凝出的冰甲,在一瞬间便被尽数切开。 高手! 绝对是个隐世高手。 这村姑随手一击,便能有如此神异,更难得不动手时,气势不漏一分,就如普通凡人,一举一动,神异内敛。 “返璞归真!” 这词跳入沈秋心头。 待他再往那寻常村姑背影看去,便觉她颇有一丝张莫邪那等举重若轻的风度,那北斗星御也如这眼前姑娘一样。 不动手时,就如寻常文士。 眼前这姑娘,怕是不如张莫邪,但估计也差不了多少了。 但她年纪轻轻,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来岁,就算打娘胎里开始修行,就算真是天纵奇才,在这等年纪,便有这样的手段。 着实有些太惊人了。 怪不得她敢一人独居这深山之中,有这样的手段护体,整个天下,又有谁能伤她? “我再说最后一次。” 村姑拍了拍手上泥土,终于转过身来。 那一张脸,和青青有数分相似,尤其是那双大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最显眼的是,这姑娘左眼下,有颗美人泪痣。 她的发型也有些古怪,像是刘海一般,在额头处剪得齐平。 “离开浣溪村,永远别再回来,莫要扰我清静!” 还是之前那清清淡淡的话语。 但露了手段之后,这寻常言语,也多了一分如泰山般的威严。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感觉自然不同。 “师兄。” 原本心中喜悦的青青,此时看着那双冷漠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双眼,她咬了咬嘴唇,拉着沈秋袖子,她有些落寞的说: “咱们走吧,别人不欢迎我们,我们也不必赖在这里,徒惹人厌烦。” 沈秋却不为所动。 他看着眼前冷漠的少女,伸手在背后刀匣轻轻一拍,七星摇光落入手中。 沈秋的手指,在刀刃上轻抚一记,随手一甩,那天下名刃,便在虎啸声中,插入眼前药田之间,他对那村姑说: “三百年前恩怨,似是皆因此物所起。 今日,被青青先祖带离此地的灵宝,我送回来了。 我等所求,也并不多,外界已是天翻地覆,人间有倒悬之危,沈某不求姑娘相助,那些事,沈某自己会去做。 只是在外行事,担忧家眷亲人,便要将两个妹妹,与我爱妻,安置于这世外隐秘之地,姑娘这处村落,我见空屋颇多。 就算多住几人,也无妨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52.越女阿青 左道江湖入江湖52.越女阿青浣溪村里,疑似返璞归真的村姑,没有理会沈秋的话语。 她只是呆呆的看着,插在脚下的七星摇光刀。 从小听父母说起这灵物故事。 但宝刀被叛逆者,带入凡尘三百余年,她也未曾亲眼见过,今日灵物突然回归,让这未经世事的姑娘,竟也有些手足无措。 原本装出的那副冷漠姿态,这一瞬也烟消云散。 见她表情如此,沈秋心中了然。 若这姑娘从小就在山中长大,并未接触外界,想来应是心思单纯,当年那事,不管谁对谁错,都已过去三百多年。 嘴上说着已经分家,再无因果。 但三百年间,也不见这神通广大的浣溪村人,前去红尘讨要宝物,要说两家之间,一点香火情都不存,肯定也不可能的。 青青是少女心性,想的不深。 但沈秋想得明白,既然彼此之间有矛盾,那解了矛盾不就行了? 方才见这村姑手段厉害,若真能将青青,瑶琴和玄鱼安置在这里,他心头也是放心的很,有这等高手护卫,他与张岚,小铁在外界行事,也少了担忧。 现在,沈秋已给出善意。 就看眼前这浣溪村中的最后一人,该如何回应了。 张岚眼见那村姑脸色有异,便知沈秋打算,这货能说会道,他转了转眼珠子,也开腔说到: “虽说姑娘先祖,与青青先祖有矛盾,但姑娘你看,如今你这浣溪村里,只剩下你一人,红尘范家,也只剩下青青一人。 你这传承历经千年,如今就只剩下你两个丫头还在世,若是再纠结先祖恩怨,未免就有些太不知变通了吧? 难道真要狠心将最后的血脉亲人赶出山去? 你看青青丫头若是在山外有个三长两短,这世间,便只剩下你一人,先祖传承断绝,可就在眼前了。” 小铁不如张岚那么能说会道。 但他经历颇多,此时也放下巨阙,劝说道: “这位姐姐,最后亲人就在眼前,可莫要等待一切无可挽回,才去后悔,就来不及了。” “恩怨纠缠了三百年了,虽然我等不知其中缘由。” 沈秋身边的瑶琴见此情况,也温声说到: “但红尘中,做下错事的范家以国破家亡,纵使再怎么怨恨,也该消弭了吧? 何况,姑娘你自小从未出过山去,我家青青也从未享受过一天荣华富贵。 两人都是干干净净,先人的恩怨,无论如何,也传不到你两人身上。tv手机端/ 老天爷许我夫君带着摇光刀,在三百年后,回到选浣溪村中,怕也是命数推演,要让恩怨在你们这一代消弭开。 夫君说你乃是修仙之人,既然修仙,又为何非要对抗命数因果?” 沈秋没有说话。 他只是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小师妹,对青青打了个眼色。 青青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跨过栅栏,走入药田之中,那村姑抿着嘴,看着青青,青青也看着她。 两人极其相似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彼此的脸颊身影,明明就是同出一脉,体内血脉似乎都在互相唤引。 “我该叫你声姐姐的。” 青青蹲在那姑娘身前,两人之间,隔着把插在地上的七星摇光刀,她伸手握住刀柄,凶刀温顺至极。 凶物不伤她,也是证明了她的身份,这是绝对伪装不得的。 小师妹看着眼前姑娘,她轻声说: “我对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我两人也是第一次见面,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今天叫你一声姐姐,你会答应吗?” 村姑默不作声。 只是伸手握住刀柄,凶刀依然温顺。 “姐姐?” 青青唤了一句。 几息之后,村姑长叹一声,说: “灵物已回,先祖亦有遗训,你等想在这里住多久,都随你们了。” “至于你,小丫头。” 她抓起宝刀,双手捧起,对青青说: “随我来,入祠堂,拜先祖!” “嗯。” 青青咧开笑容,狠狠点头应了一声,又回头对师兄做了个鬼脸,跟着眼前姐姐,往村落中心的祠堂去。 沈秋众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真险啊。” 张岚很戏精的摸了摸胸口,他看着插在脚下的那破旧斗笠,伸手试图将它拔起,但刚刚碰触,那斗笠便碎成一地残渣。 这等寻常之物,哪能承受返璞归真的高手一击? 在那村姑出手瞬间,它就已经破碎开了,只是在那村姑真气加持下,还维持着完整姿态罢了。 “她怕是个绝世高手。” 张岚蹲在那残渣之前,抬头看着沈秋,说: “若是真打起来,你可能挡住?” “你真当我是神啊。” 沈秋撇了撇嘴,回头看着远去的青青和那村姑,他说: “那女子很不简单,年纪轻轻,就已经可以和你老爹掰掰手腕了,这显然不正常。 我怀疑她那一身功力,并非是自己修出来的,应是来自祖辈传承,这浣溪村,虽然没落,但也是神秘的很。 还有摇光刀...” 沈秋眯着眼睛说: “那把刀里,怕是还有些我等不知道的秘密。” “罢了,现在不想这些,这里空房子很多,咱们先去寻一处,歇一歇,等青青回来之后,再说其他。” 沈秋握着瑶琴的手,环视这片山谷四周。 张岚也背着玄鱼,很是放松的说: “咱们托了青青的福,总算是个安全的大本营了,也不必提心吊胆,担忧蓬莱老鬼寻上门来,咦,搬山,你干什么去?” 小铁扛着重剑,往另一处走。 他对张岚和沈秋说: “大哥你等去休息吧,我寻个地方练练剑,你们不必担心。” 小铁这一路走到那条贯穿山谷的小溪尽头,摩挲着下巴,看着头: “师兄,阿青姐让你去见他。” “阿青姐?” 正在和瑶琴说话的沈秋,回头诧异的问到: “她还真叫阿青啊?这不是当年和西施抢范蠡的那个越女的名字吗?” “师兄胡说什么呀。” 青青刚认了姐姐,就站在了阿青那边,她摇晃头脑的说: “只是凑巧罢了,族谱传到我两这一代,自然名字里都要带个青字的。 我听阿青姐说,千年多前,西施和阿青,都是这浣溪一脉的弟子呢,你给我讲那个越女剑的故事,也都是假的。 根本没什么阿青和西施抢我家老祖宗的事,当年阿青师祖和白猿公出陶朱山去,只是为了把西施师祖从红尘带回宗门罢了。 阿青师祖一人用竹棍使仙法,轻松打退三千越甲,逼到我家老祖宗和西施师祖屋前,师姐师妹打了一架,差点毁了越国城池呢。 后来还是西施师祖技高一筹,退了阿青师祖,又和我范家老祖宗生了孩子,后来三人归隐陶朱山,便是这浣溪村的来历了。 那些什么师祖和吴王,范蠡情情爱爱的事,都是后人穿凿附会的,听信不得。” “哦,是这样吗?” 沈秋意味深长的听完青青所说,他站起身来,问到: “也就是说,你范家老祖宗厉害得很。 不仅和西施喜结连理,最后把阿青也收入房中了?一介凡人,引得两名仙姑争抢,最后还成娥皇女英之事。 啧啧,青青,你家老祖宗,真乃男儿典范啊。” “去去去,师兄就是坏人。” 青青很不满意的哼了一声,摆着手说: “总想那些下流之事,你是不是也想学我家老祖宗,有了瑶琴姐姐还不够,还要把那林慧音也收入房中不成?” “你这牙尖嘴利的丫头!” 沈秋气得牙痒痒,但青青却嘿嘿笑着,扑到瑶琴怀里,和姐姐玩闹不休,根本不理师兄,瑶琴护着这丫头,让沈秋无可奈何。 他只得走出屋子,起身飞掠,几息之后,便停在了那处药田前方。 这阿青也是奇人。 一人住在山中,性子冷清,对外事全然不在意,心境悠然的很,一心只顾操持这村中几片药田,明明是仙家后裔,非要把自己打扮的如村姑一般。 见沈秋过来,阿青站起身来,将手中泥土擦去,走向自己的竹楼,沈秋跟在身后,也进入房中。 “乡野之地,没什么好茶,客人勿要见怪。” 有青青那层关系,阿青也不如之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从灶台上取下陶土水壶,又从竹筒里取了些清茶,为沈秋斟了杯茶水,很像是五九钜子那般,颇有古风,跪坐在案几后方。 她对沈秋说: “我从妹妹那里,听说了你们的事情,还要感谢沈大侠,这些年照顾青青。” “她是我师妹,又义结金兰。” 沈秋端起竹筒做的茶杯,弹出一缕寒气,让热水降温,啜饮了口茶水。 还真不是什么好茶,还带着几分涩口之味。 他说: “照顾她是应该的,我也知那丫头,对亲近之人藏不住事,你两人虽是初见,但血脉相连,让她对你颇为信任。 想必,她已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与你说了。 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沈秋放下茶杯,脸色肃然,对眼前阿青说: “若是留下我等,这浣溪村,必会引来蓬莱窥视,姑娘可思虑好了?” “世间已无灵气。” 阿青语气寻常的说: “灵刀回归祖地,我为何要怕那等妖邪之辈? 只要青青在浣溪村里,我便会护着她。这会找你来,除了对你说浣溪一脉的传承之事外,我还有几个问题。 青青说两年之后,她要与天策军汇合,清扫天下,这事,我不参与,也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另一些事。” 她看着沈秋,说: “青青有世间已有妖物现身,之前那浪荡公子怀中的猫儿,我也确实感觉有些奇异。我问你,沈秋,除了青青所说,蓬莱邪阵外。 这天下,当真可是有灵气复苏之兆?” “有的,若不是蓬莱从中作梗,这二十多年间,红尘本该已有灵气再生,如阿青姑娘这样的仙道中人,也该能再入仙途。” 沈秋将剑玉放在桌上,左手轻点,右手抬起,对眼前阿青说: “不过,我口说无凭,阿青若是有疑问,不妨亲自来看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53.灵物之密 陶朱山,浣溪村一脉,确实是仙道隐修,可惜相比蓬莱这等庞然大物,这小小散修世家,早已没落。 三百年前,又因门中内乱,失了传承灵宝,便更加凋零,时至今日,浣溪村的传承者,只剩下了阿青一人。 虽还有仙家秘传,但三百年前,灵阵在内乱中破去,仅剩下的一些灵气逸散到天地之间,算是将浣溪村的传承彻底打落尘埃。 有人苦苦在仙道求索。 有人想要在红尘建立功业。 当年的谁是谁非不好说,反正现在,说陶朱山是修仙一脉,都有些不太够格了。 阿青,虽说修的一身通天武艺。 但也已落入凡尘。 神魂修行,需要灵气相助,阿青没有灵气,那返璞归真的躯体之中,存在的,也只能是凡俗武者的心魂。 就如浸入温水之中。 就如坠入另一方世界。 就如走过黄泉幽冥。 在那奇特的光影流转中,越女阿青,自幻梦里睁开双眼,入目之处,便是四周环绕飞舞的黑沙。 她就如其他进入幻梦中的人一般,带着茫然和一股无措,自地面站起身来,还未曾细细打量,就看到沈秋站在这处平台中心,随手唤引。 那飘荡四周的黑沙灵气,便有一缕落入手心,聚散不休,就如幻境之物。 “呐,给你。” 沈秋满脸笑容的,将那团黑沙递到阿青身前。 他说: “你自有仙家妙法相持,只要这一缕灵气灌体,顷刻间,便能修成神魂。可惜,世间无有灵气,就算修了神魂,开了识海。 和寻常武者,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在面对那些邪物时,能多一分自保之力。 这也算是,我代表青青,送给她姐姐的见面礼物。 不要客气,拿着吧。” 一向心性淡漠的越女,这会面对递到眼前的那缕黑沙,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读过先祖手札。 那些字字句句中,先祖对于世间早已消亡的灵气的渴求,已到痴狂的地步。 那些字迹里,满是落幕遗憾,恨自己生错了时代。 每每读来,阿青甚至会从那些满腹怨恨的字迹中,读出一抹让人心下畏惧的癫狂。 若非三百年前,浣溪村内乱,断了谷中仅存的稀薄灵气,又有祖训,不得离开陶朱山。 就以手札中,那些先祖不正常的状态,此刻,怕是早已和蓬莱人搅到一起,共谋“大事”了。 修仙,都修成了妄念魔障。 一心想着超脱生死,得大自由,偶尔阿青都会联想,也许三百年前的内乱,对于浣溪传承而言,并非一件坏事。 彻底断了念想,接受生死轮回,总比留着希望,坠入魔道,要好上太多。 但现在。 先祖苦苦寻求而不得的灵气,就被眼前这人,如此大方的送到自己手中。 阿青看着双手捧起中,那一团聚散缥缈的灵气,又忍不住抬头看去,这无边平台上,聚拢飞舞的那么多黑沙,这该有多少灵气存于此处? 若是先祖看到这般场景,怕是要当场疯魔。 “这么多灵气,你,你为何自己不用?” 阿青那副冷漠的样子,这会彻底碎去,就如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姿态,她结结巴巴的反问了一句。 沈秋耸了耸肩,一脸遗憾的说: “我也想用啊,可惜身体连先天境界都未到,不如你那么强横,贸然引灵气入体,结果只有一个。” “砰” 沈秋散开五指,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还用嘴巴发出拟声词来。 “沈某还没活够呢,自然不会做这等疯癫之事,至于神魂...” 沈秋眨了眨眼睛,说: “自然是在修了,一名好友给了我们昆仑秘法,青青他们也在修,只是进度慢一些。以后要和蓬莱妖人打架,算是有备无患吧。” 阿青默然无语。 眼前沈秋说话的姿态,十足像是家境优渥的二世祖一般,把神魂凝练之法,说的简单轻松,他是有足够灵气可用。 但其他人没有啊。 如阿青这样,明明有妙法,却难寻灵气加持,只能是空守着宝山,望洋兴叹罢了。 阿青并没有立刻用灵气淬炼心魂。 她指着被锁链吊在前方空中,样子狼狈,如死去一般的人,对沈秋说: “那人又是谁?” “那个,不用理会。” 沈秋看都不看,他随口说: “一条败犬罢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骗人!” 阿青语气激烈的说: “三百年中,浣溪村虽没办法修行仙法,但我也不是没见识的人,那分明就是个强大神魂,能离体而存,又有祥云霞光内敛随身。 依着先祖手札所言,那可是个修行有成的仙人,才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你这生起气来,炸毛的样子,倒是和我家青青一模一样。” 沈秋笑了一声。 他回望着被吊在空中的神魂,他说: “好吧,我是怕吓坏阿青姑娘,那是个蓬莱老鬼,他自称是仙君,我也不懂这些分别。” “仙君,蜕凡入仙,修行有成,明澈道法,横行星域。” 阿青如背诵诗文一样,对沈秋说到: “我家先祖手札记载,千年前仙灵时代,仙道大兴时,也有粗略分化,把那些褪去凡躯的人,称为蜕凡修士。 再往上一层,修的一门大道神通,有搬山移海之能,寻得真我的修士,称为真君。 修行有成,断离生死,脱的苦海,求悟登临飞升的大能者,称为仙尊。 在往上去,据说还有悟得大道,再不受天道拘束,得大自在的修士,但在千年前,也如传说一般,我家先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们。” “道祖!” 阿青话音刚落,那被吊在半空的东灵仙君便叹了口气,语气落寞的说到: “那些脱离此界,超脱星海的大能,被称之为‘道祖’。 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我蓬莱有明确记载,此界曾有过道祖出世。” 它睁开眼睛,看着下方和沈秋站在一起的阿青。 它说: “本君就说,这执掌七星摇光的沈秋,身上毫无仙道传承的痕迹,还以为千年前的老友早已身死道消,没能留下些许传承。 原来你才是正主。 小女娃儿,你,可是摇光君的血脉后裔?” 被东灵君这么兜头一问,阿青也有些茫然,她看了一眼沈秋,回答说: “浣溪村明确记载的先祖,直到西施和阿青两位师祖,再往前去,我就不知道了。” “那就是了。” 东灵君神魂被吊在半空,被剑玉压制,身形狼狈,却依然笃定的说: “春秋战国交替,在末法时代到来五百年前,那时本君还是蜕凡修士,未曾入蓬莱宗门,曾在吴越之地结庐修行,也有幸见过摇光君一面。 那时,摇光君门下出了叛乱,第三女西施与凡人相恋,闹出了仙家丑闻,摇光君使弟子前去捉拿叛女,最后却又不了了之。 你算不得摇光君门下正统,但以你这女娃儿所说,溯其本源,你依然是摇光君后裔,也难怪能得七星摇光相随。 也算是本君故人血裔。 本君劝你,莫要和这沈秋交往过甚。 他命不久矣,莫要被他牵连。” 听这诽谤,沈秋只是耸了耸肩,并不在意。 反倒是阿青听闻这些千年前的事情,就如听天书一般,待东灵君说完之后,阿青又问到: “我如何能得知,你不是在信口胡说?千年之事,我又怎能分辨真假?” “简单。” 东灵君轻声一笑,它说: “本君之前和这沈秋小辈对战时,见过摇光刀,那灵物中神魂已散,只留下一丝灵韵,但依然可辨,那是摇光君的气息。 想来,当年末法劫数来时,摇光君虽拒绝了我蓬莱招揽,不欲和我等共谋大事,但也是打的将神魂存于灵物之中,以躲过末法劫难的想法。 可惜,摇光君命数不好,也没料到,这末法时代,竟长存一千余年,准备不足,陨落于时光消磨之中,真乃是大大憾事。 你这女娃儿,去将摇光刀带来,本君授你唤灵秘法,在这黑沙灵界,以灵气充盈,请出先祖灵韵残响,一看便知。” 阿青回头看着沈秋。 沈秋对她点了点头,将她心魂送回外界。 待阿青去取摇光时,沈秋在幻梦中看着今日突然活跃起来的东灵君,他问到: “仙君,这打的是什么主意?” “本君只是不忍见故人血脉,被你残害罢了。” 东灵君闭着眼睛,随口说: “沈秋,你与蓬莱为敌,已是命在旦夕,又是个死硬之人,本君劝不得你,也不想劝,但你此时打的是什么主意,本君一清二楚。 你不是自持正义公道吗? 本君便劝你,不要再把这等无关者扯入你的劫难之中。” “哈哈哈,仙君说笑了。” 沈秋大笑道: “在你蓬莱立下千年大计时,整个天下所有生灵,都已被你等拉入绝命险地,现在还反过来说沈某行不义之事,真是不要一点脸皮。 如今天下,手中握有灵气的,除了你蓬莱之外,就剩我一人。 如阿青这般,游离在两者之外的遗世隐修,世间就只剩下一两个独苗,不随沈某行好事,难道要随你蓬莱,残害人间不成? 如你所说,千年前,你等狗贼拉拢人家先祖共谋大事。 但摇光君看不上你蓬莱所想所行,断然拒绝,宁愿身死道消,也不愿随你等作恶。 这先祖都不去做的事,难道弟子还要去做吗?” 被沈秋一番抢白,东灵君也沉默下来。 似是不想和沈秋争辩这些事情。 不过,沈秋心中却有想法,他摸了摸手上拳套,又问到: “仙君可否为我解惑,如你所言,摇光刀中,存有摇光君灵韵残响,那这天机无常,落月琴,还有百鸟朝凤枪这些有神异的兵刃宝物里。 是不是也有同样的仙家灵韵?” “本君有何义务,为你解惑?” 东灵君冷笑一声,说: “难道是因为你把本君‘招待’的很好吗?” “你爱说不说!” 沈秋回应到: “反正一会阿青带来摇光刀时,你要在此处授她秘法,而这剑玉幻梦,被我掌控,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我。 你教了她,不就是变相的教了我吗?” “你!” 东灵君被气得睁开眼睛,对沈秋怒目而视,后者面无表情。 几息僵持之后,仙君叹了口气。 它说: “本君还当真是虎落平阳,被你这凡尘恶犬所欺,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反正那些故人都已身死道消,只留灵韵残响,在这世间,徒留遗憾,也翻不出水花了。” “本君苏醒时,曾听后辈说,这方江湖里,有通灵名刃传说。隐楼这千百年里,也在竭力收集天下宝物,不只是因为宝物难得,也不只是因为宝物有灵异之力。 这些通灵宝兵,都曾是仙家之物,能容神魂寄存,不受天地攫取,就如凌虚宝刃,如巨阙宝刃一般。” 仙君轻声说: “你这凡人,是有大福缘之人,年纪轻轻,便得宝物随身。 若非一心一意和我蓬莱敌对,像你这样的人,也定是要被吸纳到蓬莱之中,为我千年大计献出力量的。” “是啊。” 沈秋也叹了口气,回应到: “当初在辽东,李君临就一个劲要把我和搬山带回蓬莱,那时候亏的是有折搬山留言警告,定了心神,没去蓬莱。 要不沈某,估计早就被任叔或者张莫邪,一掌打死了。” “你以为那是好事?” 东灵君讥讽的笑了一声,它对于蓬莱会取得胜利这结果,没有丝毫怀疑。 它继续说道: “你方才所说,不算错。” “天机无常中,有墨家天机君的残响,而百鸟朝凤枪,曾是狂战天下的龙虎君的遗物,至于落月琴,它的来历复杂些。 本是常曦君的心爱灵物,在末法劫数刚生时,常曦君在月宫中不幸身死道消,整个月宫,都被天劫毁掉。 逃过一劫的烈火君便取这灵物。 那西域圣火教,便是烈火君的传承。 可惜,当年惊艳才绝的烈火君,如今也只剩下一缕心火遗世,却被无知凡人唤做千年圣火,整日祭拜,不过也还好。 凡人跪拜仙人,哪怕是尸骸,也是应有之意。” 说到这里,东灵君瞥了一眼用心倾听这仙家密事的沈秋。 他意味深长的说: “这世间,如尔等一般硬骨头的凡人,终究是不多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54.听东灵说那千年前的故事(上) 幻梦中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 阿青去取摇光,本该是一瞬之事,但在幻梦中,便留给沈秋足够多的事情,听东灵君讲过去的故事。 别说,这种听别人以第一人称吹牛逼的遭遇,其实挺好玩的。 尤其是这仙家密事,听的人很感兴趣,沈秋自然也不去理会东灵君的讥讽。 他说: “仙君再讲讲呗。 虽说,你我之后,必有一战,你我之间,必是你死我活的下场,但难得此时仙君有兴致,不如多说一些。” 沈秋盘坐在原地,用手拄着下巴: “就当是,给我这等无知凡人,讲述一下仙灵时代的故事。那些故事埋在仙君心中,无人可以诉说,就如仙君当年勇猛之事,都要被埋在黄土之中,未免太过可惜。 想来,仙君大概,也是寂寞的很呢。 不是我吹牛,沈某绝对是很好很好的倾听者,而且嘴很严,仙君不必有什么顾虑,开始你的表演吧。” “你想劝降本君?” 东灵君冷声说: “想都别想! 本君自修成真君之能,千百年间,何曾受过如此折辱,就如你所说,你与本君之间,只有你死我活的下场。 与你。 本君没什么好说的!” “仙君刚才都露底了,就别装了。” 沈秋弹了弹手指,带着一抹欠揍的笑容,说: “方才仙君所说,春秋战国交替,是于此前一千五百年的事情。 那时仙君还只是个蜕凡修士,换句话说,仙君修成真君之能,也就是末法劫数到来之前,五百年中的事。 与我辈凡人而言,五百年已经很漫长了,但对于仙君来说,哪怕只是弹指一挥。” 东灵君面色微变。 想要阻止沈秋继续说下去。 但他此时如囚徒一般,根本用不得妙法,只能听沈秋揭开他心中最惨痛的一处疤痕。 “这刚修成仙君之能,还没来得及在天下潇洒,没来得及享受仙道之妙,迎面就是末法劫数一拳打来。 头都要被锤烂了。” 沈秋眯着眼睛,侃侃而谈的说: “这就相当于,一个穷小子,好不容易拼命奋斗,攒下了万贯家财,正想着给自己取个美若天仙的媳妇,享受一下闺房之乐。 再盘算着给自己修一处大宅,风风光光的回乡炫耀一番。 结果拼命赚来的钱,还没花一文,迎面就遇到了天灾人祸,裤子赔出去都是小事,却连命都丢了。” 他看着东灵君面若死霜的脸,便知道自己说中了。 他呵呵一笑,又说到: “啧啧,沈某若是仙君,若是有这般遭遇,怕是心中愤恨难受的紧,怨天不公,怨地无情,恨不得把这天下人间尽数毁去,方得心中恶气消散。 也难怪仙君舍了心肠良心,要和蓬莱做这等千年谋算。 原来是心中有郁气不平。” “闭嘴!” 自被拘魂到剑玉中,一向表现的非常淡定的东灵君,这会如恼怒一般,俊秀脸上,再无出尘之气。 眼神中带着几丝扭曲间,就真如身坠魔道。 他冷声呵斥到: “你这无知凡人,莫要揣摩本君心思!本君必杀你沈秋!这天上地下,没人能救得了你!” “嘁。” 沈秋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看着语气癫狂的东灵君,他说: “或许千年前,能修的真君之能的你,是个惊才绝艳,让人佩服的人。但现在,东灵,你只是个失去一切,心中已被妄念吞没的可怜虫。 你早就死了。 在末法劫数到来的那一刻,真正的东灵君就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这个,只是个被不忿和恐惧撕碎灵魂,又被黑暗恶念胡乱拼凑起来的行尸走肉,一个苍白的可怜虫。 一个无能的胆小鬼罢了。 你还敢说你修的是仙道? 错了。” 沈秋抱着双臂,说: “你早已被心魔吞噬,落入魔道了。 不只是你,你蓬莱所有的人,都已是魔道恶鬼!” “无知凡人,你又没见过末法到来之时,你懂个什么?” 东灵君被沈秋激起心中愤怒,明知沈秋是在套他话,但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火气,反驳道: “你以为你等所见乱世,就是世间最惨吗? 愚蠢!” “千年前,末法劫数到来,持续整整十年,此界修士本有十数万余,十年之后,一个不存!” “你道我等是怎么死的吗?你根本想不到! 你想知道末法时代,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好!本君就告诉你!” 仙君似是回忆起了千年前的噩梦景象,语气便低沉下来,说起了那些永生都不想回忆起的记忆。 “灵气本是天生天养之物,随着此界于混沌中诞生,清气上升,浊气下降,便有灵气散于世间,使人心神清明,助生灵万物成长繁育。 我辈修士,以灵气为引,踏足漫漫仙道,取灵气强化自身,经天劫不断攀登,只为求得生死断离,得悟大道,得大自由。 但并非所有修士,都有那个命数,能得窥仙道奥妙。 总有人陨落于仙途之中。 待修士死去,生前所存灵气,便回归天地之间。 一啄一饮,如阴阳流转,得天地灵气得以平衡,我辈修士,也绝非你这虫子所想,是那些贪天地,夺造化,孕自身的恶徒。” 仙君的声音变得沙哑一些。 他说: “但末法劫数降下,天地灵气一夜之间,不再生出,平衡打破,本已被灵气育养滋润的天地,就如干涸水塘。 而我辈修士,就是那水塘周围的小水洼,是依存于灵气而生。 我问你,沈秋,若水塘突兀干涸,周围那如星点般的水洼,结局如何?” 沈秋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说: “反向抽取?” “呵呵,你还真是聪明。” 仙君闭着眼睛,语气死寂的说: “对,反向抽取。 本孕育仙道的天地,本该如修士父母般宽容的天地,在一夜之间,变了脸色,变得凶神恶煞。 一夜之间,只是平常的一夜之间,天下修士,便被硬生生抽走灵气,死了三成! 之后十年,每一日,我等都如在地狱苦熬。 往往是一声雷鸣,便有一整个宗门的护山大阵碎去,待我等前去救援时,已不存一物,漫山遍野,都是散落尘埃。 那些灰尘,都是我辈性命! 不但要拿走灵气,还要将血肉骸骨,一起压碎! 就如贪婪恶兽,将我等吃干抹净! 再吐出最后尘埃来。 十年! 那样的地狱,持续了整整十年! 那十年里的每一日,消息传来,便是一份份悼文,本君所熟悉的,不熟悉的,听过的,没听过的,此界闻名的,不名一文的。 只要是仙道中人,便都榜上有名。 无数洞天福地一夜尽毁,无数天才一夜消亡。” 仙君语气生涩,闭着眼睛说: “天地化作大磨盘,把我等丢入其中,碾得粉碎。 凡人,呵呵。 凡人不走仙道,自然无恙,但我辈中人,却逃不开,躲不得。 就算躲入茫茫星海,只要染了此界灵气,不管隔得多远,都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更何况,末法劫数到来的那时,联通诸界星海的周天星阵,就已彻底破碎,整个世界成囚笼,除了仙尊能打破桎梏,逃入星海。 我等这些无能之辈,便只能如凡人一般,闭目等死。 沈秋,你笑话本君已成孤魂野鬼。 那本君问你,若你生在那时,若你如本君一样,走了仙道,面对那躲不开的劫难,你欲如何?” 东灵君看着沉默的沈秋,冷笑着说: “说啊!再在本君面前大放厥词啊!再仰起头来,大声告诉本君,你什么都不怕,要慷慨赴死。” “说啊!” 仙君之声,此时犹若怒吼,代表着心中愤恨,与那残留于心头一千年的恐惧。 在沈秋身后,阿青不知何时已重入幻梦。 这村姑打扮的姑娘,捧着摇光刀,已是满脸煞白。 她也听到了东灵君所描述的末法劫难。 她能想到,那种惨状。 事实上,东灵君这些话,不只是给沈秋说的,也是给她这样的散修后裔说的,让她知道,自家先祖,曾遭遇过什么样的绝望。 在一片死寂中,东灵君低下头来。 他的故事,来到了最后。 “所有仙尊都逃了。 但就算逃走的那些,最后也再没了生息。 只有一个仙尊没有夹着尾巴逃跑,只有他在我等最绝望的时候,伸手庇护了我等这些惶惶不可终日的修士。 他以自家洞府彻底毁弃做代价,塑造出蓬莱仙山,再已集群雄合力,为蓬莱造出能抵挡末法天劫的护山大阵。 也是他定下了蓬莱千年大计,以惊才绝艳,冠绝天地的奇思妙想,参悟出万灵阵法。” 仙君说: “在他的带领下,我等这些为了活命的修士,在天劫降下的最后一年,四处狂战,终于赶在最后时分,将万灵大阵建成。 可惜,就算是苟延馋喘的千年长眠... 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享受的。 你知道那救下我等,在最黑暗之时,给我等希望的仙尊,叫什么吗?” 东灵君并不需要沈秋的回答。 它说: “那位仙尊,唤做‘蓬莱’。 早在武王伐纣时,就以成仙得道。他是亲眼见过道祖的,但在天劫来时,那可以随手颠覆星海,一念之间,道生道起的道祖,却没始终没有现身。 我等,没见过道祖。 但若那千年前,真有道祖,也该是蓬莱仙尊那样的修士! 于是,我等称他为老祖。 以他一己之力,救下包括本君在内的真君三人,蜕凡修士三百三十七人,在仙灵时代的败亡末,留下了最后的新生种子。” “沈秋!” 东灵君睁开眼睛,看着沈秋,它说: “你现在知道,你打起旗号,要对抗的,是一群什么对手了吧? 我们每一个,都是从绝望的黄泉里杀出来,敢于直面末法天劫的修士。 现在,我等真君三人,修士三百,已到苏醒之时,将要在老祖带领下,重建人间灵域! 你真的觉得,面对我们。 你能赢吗?” 面对这杀气腾腾的质问,站在沈秋身后的阿青,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尽管在这幻梦中,她并不需要呼吸。 在她眼前,在那东灵君身后,仿佛有无边阴影,如潮水般侵袭而来,要将身前万物淹没掉。 她的心魂在颤栗。 但沈秋没有。 沈秋听闻末法劫数的真相。 他确实感觉到了震惊,但他并没有被吓住。 他知道一些,东灵君并不知道的事情。 若事情真如东灵君所说的那么尽在掌控,为何那搬山仙姑,还要在这蓬莱即将胜利时,拼死跳船? 呵呵,说的厉害,也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仙君,你所说千年前之事,沈某确实感同身受,为你等所遭遇的,感觉到遗憾。” 沈秋仰起头来。 他眼中没有动摇,没有畏惧,他说: “但理解归理解,不代表着沈某能接受。” “你们自己过得惨,不代表着这世间其他人,就一定人生顺利。沈某生于红尘凡世,亲身走过这个江湖。 我知道每天都有人如仙君一样。 失去一切,遭遇可怕之事。 但我却也没见那些人,没看到那些如我一般的凡人,只因自己的失去和痛苦,就放纵心神,去向其他人大开杀戒... 你们这些仙人,却偏偏这么做了。 你们很惨。 确实,你们失去了一切,连尊严都失去了,苟延馋喘一千年,只为了现在复起,心性可嘉。 但你们却选了最糟糕的一种方式,向这个夺走你们一切的世界报复。 非要把自己的惨剧,换一种方式施加在亿万生灵身上。 让我们这些凡人,感同身受你等的苦楚。 再于这世间黑暗废墟上,重建你等梦想中的人间灵域,不惜断去整个世界复苏的希望。 只为心中狂妄的恶念。 你所谓的千年谋划,就算披着一层绝望的外衣,其内也不过只是为了让你自己享受一下,你曾来不及享受的那些仙道神妙! 你以为你们很勇敢? 不。 你们,比我们这些凡人还不如! 我们起码知道,因自己心情不好,就去大肆杀戮,乃是不光彩的行为。” 沈秋上前一步,他的声音也如怒吼一般: “沈某没说错,你们只是一群被吓坏的胆小鬼!你们经历绝望,心中畏惧,却又向更弱者挥起屠刀。 你们若不是坏人。 那这天下间,谁是坏人?” 整个幻梦之中,在这一声质问之下,万籁俱寂。 沈秋和东灵君四目相对,在两人的对视之间,似有更无形更复杂之物在对抗,那是所行道义的对抗。 几息之后,沈秋深吸了一口气。 他有些意兴阑珊,对身后阿青招了招手,又对同样沉默的东灵君说: “仙君,传授秘法吧,让摇光君残响现世。” “沈某今日,已见过了巧言令色的胆小鬼,还有疯狂的魔道屠夫,现在,想见见慷慨赴死的真正勇敢者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55.听东灵说那千年前的故事(下) 道理这种事,个人理解不同,三观不一致,就不可能劝服对方。 每个人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事物肯定也不同,得出的结论,定然更不相同。 剑玉幻梦中,沈秋没想着说服东灵君,那千年老鬼,也根本没想着让沈秋倒戈卸甲,两人只是争辩了一番。 相当于吵了一架。 而众所周知,吵架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为了解决问题的。 “带刀上前,以灵气充盈,以气血唤引,再以唤灵秘法,便可唤出摇光君残留灵韵。” 被吊在空中的东灵君,以沙哑声音指引,又诵念出一段如祭文般的口诀。 村姑阿青,将摇光刀放在身前,沈秋一挥手,便有一团黑沙灵气落下,缠绕在刀刃之上,这些压缩的灵气渗入灵宝,让摇光刀身的北斗星阵,如被点亮一般。 阿青跪于灵刀前,将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划,按理说,如幻梦,便是心魂凝现,不可能流出鲜血,但这剑玉内部自有一套规则。 和外界截然不同。 在这幻梦之中,阿青心魂的手指上,流出了殷红的血,就如当初芥子僧解去摇光与范家因果时,将血滴在那北斗星阵上。 虎啸声响,引得凶气勃发。 宝刀嘶鸣,就如活过来一样。 沈秋念着引灵祭文,一缕缕黑沙于指尖消散,这门五仙观秘术当真奇特,只要有灵气在,就算是凡夫俗子诵念,也能生效。 并不如仙术道法那般要求繁琐。 沈秋与阿青就如祭拜,待祭文念出三遍后,摇光那雪白刀身,便有光影流散,绚丽异常,如光幕投射中,依稀可见一缕灵韵浮现。 按照东灵君的说法,这是仙人神魂已死,身死道消后,留在世间的最后残响,就像是一幅被定格在时光中的照片。 除了用来睹物思人,使宝兵通灵外,便再无其他用处。 修行有成,便和人死如灯灭的凡人不同了,就算不幸死于仙道途中,也会在时光中留下自己的痕迹。 只是... “摇光君竟是一位女子?” 沈秋看着那光幕中的轻薄灵韵,她身穿繁杂压制的黑裙,外套黑色罩衣,那罩衣如袍子,又如披风,在罩衣之后,有北斗星阵陈列。 看不清楚脸颊,就似有光晕遮挡,但能看到垂在肩膀,身后的长发,发梢点缀着寒芒,如星光般,直抵腰间,与后背星阵汇影,交映成辉。 而星光洒下,隐约能见猛虎咆哮,像极了摇光刀的虎吼凶戾。 这摇光君似是个爱美之人,在垂落的长发之上,还将头发盘起,有弯月一样的六只发簪。 灵韵于身前负着双手,宽大衣袖笼罩,仙君已逝,空留残响于此,却还有一缕如刀气势,哪怕看不清脸,只是直视,都有种凛然之感。 刺的人双眼生疼。 沈秋啧啧称奇,他抱着双臂,摩挲着下巴,说: “这摇光刀初入我手时,娇傲的很,给我感觉就如刁蛮女人一般,我曾说这刀如女子,称它为摇光美人,没成想,竟一语成谶。 宝刀里,真有个女人时常与我作对。” “摇光君啊。” 吊在空中的东灵君,看到那光幕灵韵,也是神态悲伤,千年后,再见曾经道友,却已是物是人非。 它轻声说: “霸道如你,却也没能熬过那末法劫数。” 但下一瞬,这蓬莱老鬼却又嗤笑一声,说: “只是鄙夷我等,不愿同行,但还不是行了夺舍之事。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想来摇光君你身死道消之时,心中也是尽是悔意吧?” 空留残响,面对东灵君的诽谤,自然不能出声反驳。 但这里还有摇光君的血裔在,听闻老鬼辱没先祖,跪于地面的阿青便仰起头来。 这村姑罕见的杀气加身,冷声呵斥道: “你这在世妖邪,不许污我先祖名讳!” 这一声呵斥,引来东灵君冷笑更甚,老鬼今日被沈秋戳破心思,心中不忿,这会便化身杠精,讥讽着嘲笑说: “你这无知小女娃儿,竟说本君污蔑你家先祖,当真可笑!” “本君问你,你可知,为何你两人看不清摇光君的脸?千年前,她可是仙道传扬的绝世美人,生性也爱美至极,以天生丽质为傲。 但这神魂夺舍之事,每行一次,便会让神魂变化一分,毕竟是夺人体魄,也如白纸书写黑字。 转生次数多了,原本的那张脸,自然就看不清了。 以摇光君这情况来看,她夺舍转生,定然不下十次! 自末法劫数后,当年高傲的摇光君,也如我等一样,苟活凡尘,十世转生,怕不有六七百年!” 东灵君看着脸色煞白的阿青,它呵呵笑道: “你方才自称是浣溪传承,以先祖为荣。 却不知,你家先人,祖祖辈辈,怕都被摇光君用作神魂相持的容器,本君也知晓这千年中的天下之事。 本君知道,摇光刀现于人间,是三百多年前,大楚王朝建立之时。 那大楚开国君主,怕就是摇光君漫长转生的最后一世,她已知自己神魂多次转生,虚弱至极,身死道消,就在眼前。 干脆也自暴自弃,舍了道心,不再奢望灵气复苏,也不再苦苦煎熬,投身红尘,打下大大江山,在身死之前,也放浪的享受一把人间繁华。 小女娃,你若不信本君所说,不妨自己算算时间,看看本君说的对不对?” 怼完阿青后,杠精东灵又扭过头来,看着沈秋。 他讥讽着说: “沈大侠不是说,要看看除了我辈这些胆小鬼外的勇敢者吗?沈大侠可心满意足了? 你辈这些凡夫俗子,当真可笑的很。 以为宝物通灵,便搜罗天下,渴望拥有,却不知这些通灵宝物里,藏得都是些苟活之辈。 也幸亏这千年已过,再怎么强大的仙君修士,如今大都成冢中枯骨,残留灵韵,无法再行夺舍之事。 否则你这大侠,身怀四样宝物,早就被仙家神魂夺舍数次了。” 沈秋眨了眨眼睛。 眼前这事,出乎他预料之外,但也算是解开了他心中一个长久的疑惑。 他看着东灵君,反问到: “依仙君所说,这世间宝物,所谓‘择主’一说,其实暗藏杀机咯?” “当然!” 东灵今日已说了很多秘辛,这会化身杠精,干脆也不再保留,带着冷笑,大大方方的说: “凡神魂行夺舍之事,也是有种种限制,摇光君能在浣溪村苟活六百余年,靠的是如这女娃儿一样的后裔,承她血脉之故。 但这种幸运之事,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 若不是血裔,要行转生夺舍,便要看命相根骨,再行推演命数五行,若命格不符,就算强行夺舍成功,也会让容器躯体虚弱,百病横生。 最多十数年里,便有天人五衰。 你家江湖,传言百年,说宝物只有灵性,能自择主人,所谓‘择主’,也不过是宝物中的神魂,为自己寻找合适容器罢了。 这种借尸还魂之事,千年前多得是,但凡有点修行,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你等凡人,天性贪婪愚蠢,渴求天下掉馅饼的好事,竟信了这装神弄鬼,还奉为玉圭。 千年前,仙道不存,江湖初立时,那时本君虽还在沉睡,但想想也知道,那最初一辈的江湖豪侠,尔等江湖人的祖辈们,十个里有八个,都是曾经的仙家修士。 还是那些人,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换了张脸,继续活于人间罢了。” 说到这里,东灵君摇了摇头。 它说: “这太阳之下,哪有什么新鲜事?那些熬过末法浩劫的道友们,和我等蓬莱所行之事,又有什么区别呢? 无非是我等准备更充分,追求更远大。 最可耻的是,他们输了。 但我们不会,我等会赢。” 沈秋没有理会东灵君的自我催眠,他又问到: “蓬莱千年多来,每任掌门道君,三灵剑君,三名执法长老,都是按着命格选的,为的就是随时为尔等这些老鬼苏醒,做容器吧? 就如仙君复苏,便以李君临为容器,当年折搬山叛出蓬莱,临走前毁了红尘剑,杀了当代红尘君,怕也是因知晓了这个秘密。 而东灵君选了刘卓然做弟子,想来挑选时,也是按命格之术走的。 这么说来,刘卓然其实也是为你准备的容器。 只是沈兰当初废了刘卓然,阴差阳错下,却救了他一命,无剑还真是好运气。 这两人,当真是命数纠缠,一团乱麻。” 说到这里,沈秋突然笑了一声。 他双手抱拳,对东灵君做了个感谢的动作,他说: “沈某之前,还一直在想,怎么和你蓬莱斗法,感谢仙君今日之言,让沈某心头豁然开朗,之后该怎么做,我也心中已有定数。 真得感谢仙君。” “你欲作何?” 东灵君心头一乱,便大声问了句。 沈秋却不说话,一脸笑容,神神秘秘。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既有此分缘法,便将其他仙君的残响,都叫出来,也好好瞻仰一番千年前的仙家气象。” 沈秋明悟前路该怎么走,心里也是一片放松,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将自己和阿青的心神送出幻梦,又取来百鸟朝凤枪,落月琴,将天机无常取下,带入幻梦中。 念起引灵祭文,灵气播散开,血气滴落。 不多时,在沈秋和东灵君的注视下,便又有三个灵韵残响被唤引。 天机无常的灵韵残响,身穿如五九钜子一般,一模一样的墨家古朴长袍,带着面具,遮住双眼,看上去不甚出众,低调的很。 但这天机君在自我改造的路上,却已登峰造极,全身上下,都是机关器物,以仙人妙法,大概连脑髓都被换掉了。 在那轻薄残响双手上,依稀还能看到如今被五九钜子使用的乾坤坎离,阴阳双环。 而百鸟朝凤枪中的残响,就更厉害一些。 身穿金银盔甲,扣着金狮战盔,看不清脸颊,身形挺拔,如在世骁将,哪怕早已身死道消,但灵韵之上,依然有股横战天下的气势。 落月琴乃是十二器中,最为通灵之物,它所投影的残响灵韵,也是最清晰的。 按东灵君的说法,这把宝琴,曾为月宫常曦君所有,听名字大概就能猜出,那也是一位仙姑,待投影显现,果不其然。 乃是一名宫装美人,和摇光君相比,并无一丝仙君霸气,身上仙家衣裙,不只是长袖飘飘,还有丝带饰品,皎月相伴。 手握油纸伞,长发飞舞间,尽显女子柔美。 她与摇光君,真如女子的两种极端。 但各有千秋,无法比较。 “哈哈哈哈” 待常曦君的灵韵残响现身时,沈秋便发出畅快笑容,而东灵君那边则面色阴沉。 这位如花仙子的面容美丽至极,真乃国色天香。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那张脸,很清晰,没有丝毫变化。 正是东灵君记忆中千年前的那张脸。 “仙君说你辈中人,都如尔等一般,要死中求活,并无什么勇者慷慨就义。” 沈秋指着常曦君那如花美颜,他笑声中尽是不加掩饰的讥讽。 “但你看看,人家一名柔弱女子,也不屑去行那残害天下之事,宁愿以最美丽的样子赴死,也不愿让自己染上尘埃。 想来落月宝琴如此通灵,也是让人敬佩的常曦君,赴死之时,将所有心意都留于宝琴之上的缘故。 当真是巾帼英雄。 东灵君啊,看眼前这月下美人,你这没骨气的八尺男儿,还有何脸面,在沈某面前大肆叫嚣? 一群大男人,软骨头! 还不如人家一名女子有骨气!” 长笑声中,沈秋心头一阵畅快,他散去灵气,让灵韵残响回归各自宝兵之中,又仰起头来,看着东灵君,他说: “今日仙君如此大方,将引灵祭文也全数告知,细细想来,仙君怕是包藏祸心,这灵韵残响,估计不如仙君说的那么简单。 以沈某猜测,只怕是这残响被重新唤起,若遇到灵气充盈,便要拼着最后一股执念,再行夺舍之事吧?” “是!” 东灵君冷声说: “你所说,确是事实。 如今你手中宝兵,皆已被唤醒残灵,本君倒要看看,你沈秋还敢不敢再用它们! 没了这些宝兵相助,你沈秋,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 “仙君想差了。” 沈秋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他说: “以往宝兵矜持,就算被我所用,也不会全力相助。 想来都是这些残响作怪,正好手中灵物颇多,想要分给众兄弟,却唯恐他们得不了宝兵欣赏,不能为之所用。 今日以秘法唤醒残灵,以往那些看不到的敌人,现在都已在沈某眼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如那磨刀石磨砺一般。 只待沈某与我众兄弟,把这恼人厌的残响一一干掉。 再以灵气填充,便能得宝兵全力相助。” 沈秋哈哈一笑,再次对东灵君抱拳感谢,他说: “仙君这哪里是在害我等?” “明明是在全力助我才对嘛。” “仙君,果然是沈某的贴心人呐,他日若沈某和众兄弟,真破了蓬莱,自有仙君一份功劳,不过话虽如此,该杀还是要杀的。 仙君今日受累,为我等讲述千年密事,想来也疲惫的很,你就先行休息吧。 好好睡一觉,再掰着指头算算,自己还有多久可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56.忘川宗 在东灵君心态彻底崩溃,混杂着愤恨的喝骂声中,沈秋离了幻梦,于现实中苏醒。 原本满是笑意的脸,这会也敛去笑意。 在敌人面前,不能服输,要以全方位,去打击它们的嚣张气焰。 但麻烦事,不会因个人的意志转移。 “别碰摇光。” 沈秋看着眼前阿青,正以手帕,擦拭摇光刀刃,便出言说到: “东灵包藏祸心,灵物残响被唤醒,以摇光君的风格,虽以身死道消,但仍留有执念,这把刀怕会本能的再行残魂夺舍。 若阿青姑娘不愿持刀相助我等,那最好还是把它供奉起来,敬而远之。” 阿青被沈秋一喊,放在刀刃的手指,立刻抽离。 她也不愿信自家先祖,会行那等转生夺舍之事。 但东灵君言之凿凿,再加上时间确实对得上,而且现在细细想来,那些先祖留下的手札中的信息,也确实有些古怪。 明明是不同先人留下的话语,生卒年月各不相同,但本本手札连起来读,却没有丝毫晦涩的感觉。 当真就像是一个活了六七百年的人,在不同的时代,写下的一脉相承的故事。 原本并不注意的种种细节,在阿青脑海中逐渐连成一体。 自家先祖,怕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光伟正的。 而顺延着这个思路去想,陶朱山中浣溪村,能平安无事的传承六七百年,怕真的有个看不到的定海神针在背后压着。 而且三百多年前,一向祥和的浣溪村突然毫无征兆,生出内乱,这事被父母祖辈视作遗憾,但如今已是真相大白。 浣溪村因摇光君而存在繁荣,又因摇光君而分裂衰败,当真就像是个命数的圆环,头尾相连。 解不开,躲不过。 看到阿青低着头,似是黯然神伤,沈秋便出言说到: “你也不必如此失望,摇光君就算真有错,却也已死去三百多年,前人是非,咱们这些做后辈的无法了解,深藏心中便是了。 这事,不要告诉青青。 她被我教的爱恨分明,若是知道了这事,怕也要对自己血脉,产生厌恶之感。” “嗯。” 阿青点了点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身上再无那股冷漠,她说: “今日知晓这么多事,我一时间心中烦乱,难以抉择,要不要随沈大侠共抗蓬莱,我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请容我思索些时日。 但我已许下承诺,只要你等还在浣溪村里,不管谁家来袭,我都会鼎力相助! 留在此处,我必护你等安危。” “好!” 沈秋点了点头,有阿青这样返璞归真的高手相助,这陶朱山,便能成他们这伙人固若金汤的大本营了。 他看着摇光刀,又说到: “摇光刀已送回浣溪村,沈某之前也不是在开玩笑,我欲修奇功,便不得再多依赖宝物,沈某如今手段虽不如: “但有一条,你纵使打得过那些幻影,也不能取它们的武学精要,沈某留着这些长辈强者的幻影,以后还有大用呢。” “那个梦境吗?” 阿青歪了歪脑袋,她抚摸着顺滑长发,说: “确实挺有意思的,好吧,那我从明日起,便来闯一闯你这‘仙家秘境’。” 从阿青的竹楼里出来,已是下午时分了。 沈秋将落月琴和百鸟朝凤枪,放回屋子里,又把天机无常带在手上,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让瑶琴继续用落月琴。 那宝琴里的灵韵已经复苏,若是行转生夺舍,怕有不妙。 他把这事给瑶琴说了说,瑶琴在愕然之余,却并不担心。 她双手捧着落月琴,对沈秋说: “我听夫君所言,那常曦仙子,在千年前宁愿身死道消,也不做夺舍恶事,颇有范仙家风度,夫君也说,琴中残响灵韵中毫无执念,平和非常。 仙子千年前,在面对绝境时,都不做恶事,千年之后留下的灵韵,也必是良善。 夫君不必担心。” 说到这里,瑶琴莞尔一笑,她抚摸着琴弦,说: “怪不得妾身每次运琴时,都有隐隐感觉,就好似琴中还有人,在用心听妾身的琴曲,原来那感觉不是错的。 常曦仙子在听呢。 妾身与她虽然从未见过面,但以琴声相合,也算是跨越千年,乃知心之交,夫君不要担心了,这琴艺之事,最讲究心境淡雅。 能成琴曲大家,必然都不会是心有恶念之人。” “你这说法太理想化了。” 沈秋伸手,在瑶琴鼻梁上弹了弹,他说: “沈兰不也善琴曲,她可不是什么好人,自称妖女呢。” “但沈兰虽做了错事,现在不也恢复过来了吗?” 瑶琴轻声一笑,靠在沈秋肩膀,她说: “你就不要多想了,妾身天生琴心,能感受到宝琴中心意,我有把握的,再说,没了落月琴,妾身又要变成夫君的累赘了。” “别胡说。” 沈秋挽着瑶琴肩膀,他闭着眼睛,感受着天机无常拳套中的那股平和之意,他说: “你从来都不是累赘,你是支柱,是你支撑着我一路向前,不只是你,还有青青他们,你们都是支柱,让我负重而行。 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 “嗯。” 瑶琴轻声应了一句。 她抱着自家夫君,两人就在这浣溪村的古屋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柱香之后,青青丫头的喊声,在屋子外响起,还有张岚和小铁交谈的声音。 那惜花公子,似乎是在嘲笑小铁,被一只猴子打的满脸清淤什么的。 沈秋将怀中睡熟的瑶琴抱起,放在床铺上,为她盖上被子,然后起身,走出门外。 他站在这古屋台阶上,负手而立,看着下方众人。 “有件事,我一直在说,一直想做,今日正是时候。” 张岚和小铁的目光,立刻转到沈秋身上。 和玄鱼叽叽喳喳的青青,也仰起头来,看着师兄。 “咱们几人,一路走来,已如兄弟姐妹,当初说好抱团走江湖,发下誓言,犹在昨日,咱们都履行了誓言,以后也要一起走到尽头。” 沈秋尝出了一口气。 在众人的注视中,他说: “我欲组建咱们自己的宗门,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忘川宗。 送那些在世老鬼,人间妖邪,过忘川河,饮孟婆汤,下去黄泉,不得解脱! 忘川宗立,荡尽邪魔。 我任门主,斩鬼诛仙。 张岚,搬山,还有远在太行的山鬼公孙愚,当为忘川引魂,明察善恶,平靖江湖。 花青,无剑,沈兰,当为黄泉执法,游走天下,惩戒不公,以剑除灵,拘魂夺魄。 吾妹青青,当为奈何桥上,彼岸持节,率忠良之辈,入乱世人间,再造郎朗乾坤。” 他停了停。 看着眼前三人,他说: “山鬼那边不会拒绝,沈兰那边也早已谈妥,只待我得入天榜,诛去东灵之日,便将忘川宗的名头,传遍天下。 搬山,张岚,青青,你等三人,可愿入我宗门?” “愿意!” 小铁身着天罡甲,拄着巨阙,大声应了句。 “嘁。” 张岚撇了撇嘴,他说: “本少爷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谁知你沈秋立志,竟到今日才做了决断。还问本少爷愿不愿意? 我都随你走了这左道之路,被人唤做妖邪。 现在想抽身而退,也晚了。 本少爷就纡尊降贵,入你忘川宗,做个忘川引魂人。” “我当然愿意啦。” 青青嘿嘿笑着,她说: “我早就知道,师兄会开门立宗的,师父若能看到,想来也是满意至极。” “我呢,我呢?” 玄鱼见自己被排除在众人之外,很不满意。 小巫女叉着腰,对沈秋很不客气的说: “你不收本巫女入门,这是不把本巫女当自己人咯?” “我也想啊。” 沈秋哈哈笑了句,他对一脸不满的玄鱼说: “从桐棠夫人那里,拐来一个沈兰,已是极限了,若再把巫蛊道下任巫女,也带入我忘川宗里,只怕我等还没名扬江湖,就要被夫人用奇蛊灭杀了。 忘川宗小庙,可容不下玄鱼巫女这尊大神,不过若巫女真想要和我等同走一路,那沈某也许你一个‘心弥供奉’的名头吧。” “本巫女才不要这个!” 玄鱼也是博学之人,她听沈秋所说,便气不打一处来,尖叫到: “我虽然名叫‘玄鱼’,但你这是真把本姑娘当鱼儿戏耍吗?” “张岚,管管她。” 沈秋摆出一副宗主的气势,对张岚说了句,后者耸了耸肩,便拉着气恼的玄鱼往别处去了。 待闹闹休休的两人走后,沈秋低下头来,对青青说: “过些时日,师兄便要和搬山,张岚,离了浣溪村,往江湖去,这一去怕是要些时间才能回来,你待在村里,照顾好瑶琴和玄鱼。 花青可能过些日子,也会来和你们汇合,让他在村子里等着,或者去寻无剑做些事情。” “好!” 青青应了一声。 她之前就知道,师兄把她们送来陶朱山后,便要孤身入江湖去做事了。 她也已不是当初的小丫头,一个劲要跟着师兄闯荡江湖,她也长大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也知道。 这人行天地,便都有缘法命数注定的路要走,活要做。 和师兄一样,她也要开始准备了。 两年之后,便要入天下,终结乱世,重整河山。 有师兄,瑶琴姐姐,和忘川宗的同门师兄弟,陪着她一起走,不管前路迎接她的是什么,她都一点也不怕。 ps: 玄鱼所说,出自《正法念处经》卷七,原文是: “地狱有河,名为鞞多罗尼,河极深,波涛涌迅,甚可怖畏,以善不善业为流水,心弥泥鱼能行此河,若入若出,出者天人,入者地狱、饿鬼、畜生; 心弥泥鱼在爱河中如是出入。” 这里是沈秋用佛经和玄鱼开玩笑,许她心弥供奉,其实就是说她是一条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心弥泥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57.半卷忘川经 是夜,浣溪村中,瑶琴已经睡熟,沈秋却睁着眼睛。 方才两人尝试了一下花青送来的“新婚贺礼”,那一篇阴阳相济的房中养生术,效果不错,欢爱之中使阴阳和谐,让人神清气爽。 这是正统的道家房中术,不比曲邪用的那种阴阳邪术那么极端,并不走采阴补阳,或者采阳补阴之类的路数。 按照花青所说,曲邪当初从蓬莱得到的邪术,究其根本,也是玄门奇功,只是蓬莱做了些许手脚,加上曲邪滥用,才走到那么淫邪的下场。 万事万物都要有个度。 若能克制欲望,房中术的阴阳相生,自然对男女都有好处。 从这角度出发,手艺活也要少做。 看爱妻面色红润,呼吸绵长,便知长此以往,就算瑶琴不修武艺,也能得躯体强健,百病不生。 在黑暗中,沈秋轻笑了一下,他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套上衣服,走出门外。 夜里的浣溪村安静的很。 头,这只猿公猴王是和阿青姑娘一起长大的,是这浣溪村姑,在山中唯一的朋友。 沈秋并未打扰其他人,他不发出一丝声音,走到村落深处,选了一间无人的房子,推门进入其中。 也不理会周围落尘的装饰,就那么盘坐在房子中央。 不点灯,就像是融身于黑暗中。 一息之后,幻梦之中,沈秋盘坐于地。 他身体里各处行走不同真气,又在那丹田融汇的五行源点影响下,开始彼此融合,五种属性的真气,正在按照沈秋的设想,被一点一点的转化,融为一体。 自太行过后已一个多月,这奇功磨砺也到圆润之处。 寒冷,灼热,温润,坚韧,锐利,五种属性似是被消磨掉。 但那新生的五色真气中,似有同时包括这五种属性。 诸般神妙,尽敛其中。 更妙的是,因五行相生的不断变化,其他四种并不磅礴的真气,也在朔雪玄功的滋养下,飞快的变得凝实。 只要五行流转不停,沈秋只需专精一门奇功,其他四种功法真气,都会随之提高。 而随着其他功法日渐深厚,已卡在瓶颈的朔雪寒气,也会在五行相生下,突破瓶颈,在没有长白寒魄相助的情况下,沈秋也会有突破玄功大成的希望。 尽管这个时间可能需要很长很长。 但有总比没有好。 再说了,漫长的时间,对于把一天当十天过的沈秋来说,已经没意义了。 曾经在五色真气流淌,几欲爆炸的躯体,随着循环已成,快速安稳下来。 沈秋内视自我真气星海,丹田之中,五道气旋还在,不断的供给真气融入体内。 那是。 在五团气旋中心,那五色真气的七色,也在缓缓流转。 这是终点。 真气星海中,阴寒太阴,灼热太阳,交映成辉,土黄色与青色交织的晃动星云,还有流淌于星海中的温润光斑。 这一方体内万物,当真有了星海之相。 随着沈秋修行日渐加深,总有一日,他体内这“小宇宙”将真正衍化为一片无边星海。 到那时,沈秋这一门五行妙法的奇功,才算大成。 “这等循环还不稳固,对敌之时,缺上一味,便会使循环混乱,外部还得有妙法压制。这等循环,精妙确实是精妙了,但太精巧了也不好。 唯有傻大黑粗的简单结构,才更加坚固耐操。” 沈秋睁开眼睛,摩挲着下巴。 “呼” 他舒了口气,捶了捶双手,说: “任叔留下的阴阳乾坤锁,也得开始修了,有那奇功加身,锁住真气,固本培元,诛邪不侵,再以它加固体内五行循环。 这门奇功,才算真正参研完毕。 不过学了乾坤锁,舍身决就暂时失去用处,除非像任叔那样,破去乾坤锁后,才能舍命一搏,也算是有得有失。 之后时日,就先将重点,放在‘神武’秘术的参研上。” 他于幻梦中抬起手指。 寒气摇曳,又如变魔法一样,以寒冷骤然一变,化作一团火光,又在沈秋伸手一弹间,做一缕锐利气劲,如剑般刺出。 “五行相生,阴阳相持。 两仪相衡,千变无常。 神机自在,内演乾坤,外铸玉骨,百穴归一,无终无竭,当真绝世好功法!” 沈秋哈哈大笑,双手撑在膝盖上,也不顾自己身上已被血光浸润,如血人一般。 他抬起头来,看着头顶不发一言的东灵仙君。 他说: “仙君,不如请你,为我这奇功起个名字吧。” “叫它‘送死功’可好?” 东灵君冷冷的回了一句。 “不好,不好。” 沈秋站起身来,抹了抹脸上的血渍,他说: “我忘川宗初立,总得有镇派武学,便叫它‘忘川经’吧。 可惜如今沈某只得半卷,想来,待到杀了仙君那一日,心思通灵,一片畅快下,剩下的半卷,便也能悟得。” 东灵君闻言,冷笑一声,说到: “你确有怪才,但可惜天资昏聩,如朽木一般,潜力也已发掘殆尽,就算你真悟得奇功妙法又如何? 以你等凡俗眼光来看,你沈秋限于根骨,能走到半步天榜已是极限。 这武道之事,与修仙一样,勤奋用心,只得决定。 唯有天资相持,才能走到终点。” “想要杀了本君,以你沈秋之能,给你百年也做不到。” “仙君说的不错。” 沈秋摩挲着下巴,点了点头,说: “确实,若是把剑玉给青青,三年时间,以青青的天赋,突破天榜都不在话下,沈某这劣质根骨,确实是拖累了我。 但仙君也莫要着急。” 他仰起头来,对东灵君笑了笑,说: “接下来,沈某便要去解决这个问题了,就如沈某所说,仙君就在此处,悠闲看沈某磨刀,待利刃打磨锋锐时,再请仙君下黄泉去。” “沈某会让仙君旁观我送你赴死的全过程,会让仙君清晰的感觉到死亡一步一步的到来。 就如第一夜时,许下格杀的誓言, 如凡人一样,你沉入恐惧,抗拒第二日黎明的到来,那是行刑时刻,那种恐惧会削弱你。 等到第二天如约而至时,你将再没有任何力量,来承担苦苦熬夜和满心恐惧所带来的,诸般后果。” 沈秋眨了眨眼睛,对东灵君说: “身死道消可不是解脱,仙君,于你而言,走向死亡的路,才是最痛的刑罚,我可不只是要杀了你。 我还要击溃你的灵魂。” “我会让你亲口承认,你这等仙人,比我们这些凡人,弱的不止一筹!” “我会期待看到仙君眼中浮现出那一抹,羞愧的恐惧,杀你神魂,毁你道心,只要你开口求饶。 仙君,只要你说自己错了。” 沈秋摆了摆手,转身走开,他说: “没准沈某心情好,便会饶你一条狗命,就和那承影老道无尘子一样。” “妄图让本君如那没骨头的软弱之辈,在你脚下摇尾乞怜?” 被吊在空中的东灵君大声喊到: “你这凡人,只是妄想!” “随你说吧。” 沈秋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 “我倒是觉得,那老道不像你们,在千年前就已腐烂,手黑了,心也黑了,他虽也全身都散发着臭味。 但还有救。 哦,对了,人家现在是我忘川宗通天武境守关者,很好用的工具人,沈某手下相当得力的员工,仙君莫要羞辱他。” 说完,沈秋身影一闪,消失在这处幻梦空间,又在下一瞬,来到了拘束承影老道的平台上。 剑玉幻梦基于沈秋梦境而生,如今得了操纵黑沙灵气的妙法,自然也能分化不同空间,由沈秋心意所动,千变万化。 待他来时,那承影老道的神魂,正盘坐于这处空寂平台之上,身缠一缕淡薄灵气,正在苦苦修行。 它乃是一缕残魂。 并不如东灵君那般神魂完整,虚弱得很,否则也不至于连山鬼都拿不下来。 感到沈秋到来,那老道神魂睁开眼睛,中断修行,站起身来,对沈秋恭恭敬敬,真像是个狗腿子一般。 但实际上,这老道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辈。 他的躯体,早就在二十多年前,太行覆灭时毁掉了,在仙门劫难中,神魂差点都被妖物吞噬,只能以秘法苟活在承影剑里。 这些年都在迷迷糊糊的沉睡中,直到那一夜太行上起万灵阵,被灵气冲击苏醒,便要行夺舍之事。 换句话说,他和东灵君不一样,对于外界这二十多年的变化,毫无察觉,在被剑玉拘魂后,他也想着反抗。 但接连被山鬼,沈秋揍了两顿,这才认清了现实。 灵气啊! 剑玉中到处都是灵气,对于他这样在凡尘出生,却仰慕仙道的修士而言,真乃洞天福地。 而掌控剑玉的沈秋,在这老道看来,便也是如仙人一般的人物了。 这仙家的事,能叫跪舔吗? 自己遭遇劫难,本该身死道消,得了仙人垂帘,能得存身之处,还能得一些灵气修补神魂,这乃是自己福运所至。 自己以此为仙人服务,能叫狗腿子吗? 这叫大机缘啊! 千年末法所降,是他们这般凡俗修士,求爷爷告奶奶却也求都求不来的。 “宗主。” 老道恭敬的问候了句。 沈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客气,又看到这老道神魂相比之前,凝实了很多,便知道他这些时日,修行有成。 “神魂修复,还得多久?” 沈秋问到。 “得宗主赐下灵气修行,但老道当初冲撞了仙家灵兽,受创过重,以如今的进度,要得神魂恢复如初,怕还得几年时间。” 那老道唏嘘一声,如实回答了一句。 沈秋点了点头,又问到: “我之前听你说二十多年前的事,你告诉我,在那妖猫攻伐太行时,你是以神魂分切之法,才得一缕魂魄逃脱,残存于承影剑中。 我便有好奇,这神魂还能分割吗?” “可以的。” 无尘子见宗主发问,便捻着胡须,打起精神,坦诚说到: “这神魂分切之术,乃是我太行仙门秘传。 虽说灵气不存已千年,但我仙门妙法传承并未断绝,老道接任仙门掌教时,也得以用照影石壁后的灵气,修出神魂。 那时便用了神魂分切之法,留下了一道剑影于石壁之后。 宗主也是亲眼见过,照影石壁后的历代承影剑主的剑影的,那些剑影,其实都是历代掌教的神魂分切。 又辅以照影剑术留下的残像。 宗主问及此事,莫不是也对这分神之法有兴趣?” “有。” 沈秋也不隐瞒,他对那老道说: “我想问你,若神魂可以分切,那凡人魂魄,是否也能分切?” “这...” 无尘子面色微变,他说: “可以是可以,但那就是夺魂邪术了。 这仙家神魂修成后,便极为凝实,就算分神几缕,对于神魂本体也无损伤,只需以灵气调养,便可复原。 但凡人心魂脆弱。 一旦三魂七魄,被分切开,便会让心魂受创,这可不比身体受创,更不是多加修养就能恢复的。” 沈秋点了点头,他思索几息,又问到: “缺失心魂,会致命吗?” “这个倒不会。” 老道大概猜出了沈秋的想法,他轻声回答说: “只要不动命魂,就算拿走七魄中的几味,也不会使人丧命。只是这魂体相连,心魂一旦受创,便会反映到躯体上。 凡人之躯,失去魂魄,便越发虚弱,若是在仙灵时代,便会引来鬼物附身,但今日灵气不存,便无失魂之忧。” 说到这里,老道看了一眼沈秋,他又说到: “若不能返魂复原,就算是江湖顶级高手,也会百病缠身。 莫说再走武道,维持全身精元不散都是极难之事。 一旦被分切心魂,武艺再妙,也得大打折扣,被抽走的多些,便会神异尽去,沦为凡夫俗子。” “好,那你教我此术。” 沈秋对无尘子说: “我不瞒你,你也知道蓬莱之事,我欲对抗蓬莱那等庞然大物,手头人手不足,欲使你协助一二。 你仰慕仙道,我便许给你这机会。 若我最终赢了,使天下灵气复苏,你也算的有功之臣,便让你神魂得脱束缚,重回人间,走仙道正途。 你可愿意?” 老道心头一动,眉头一挑,眼中显出一抹喜色。 这些时日,他用心做事,总算是等到这句话了。 他也不纠结,更不做作,双手并在身前,朝着沈秋一躬到底,很是诚挚的说: “老道行差踏错,又得宗主搭救,以后定用心辅佐,不使宗主失望。” “这些话就莫要说了。” 沈秋仰起头来,看着头顶那浮现光影,似是更鲜活一些的群星。 他伸出手来,这方孤寂平台景象也虽黑沙灵气的飞舞,变幻开来。 四周场景转变,再不是单调的黑沙领海,在头顶星光,化作祥云霞光,此处平台不断上升,就像是高山万仞,直入云端。 头顶有晴空万里,脚下瀑流相生。 怒涛泉水,飞流直下,化作一处通天瀑布。 银光散落,一处处浮岛平台出现,就像是攀登这龙门鱼跃的台阶。 在他与老道身后,影影幢幢,云雾飘摇,似有一处巍峨雄壮的天门依存,那天门之上,云雾缭绕间,上书四个大字。 “通天武境” 一念之间,改天换地,哪怕只是在剑玉幻梦里,但依然有一派仙家景象。 看的老道一脸神往。 这才是他想象中的仙人妙法。 “以前太简陋了些,现在才算有点样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沈秋拍了拍手,对身边老道说: “你身在灵物之中,一举一动我都看得清楚,也不求你死心塌地,你用心做事,好事坏事,我也都看得到。 此处已于幻梦主体做了分化,也留了足够灵气。 此后,你为我主持通天武境,在此地愈伤之余,也要好生做事。 接下来一些时日,这通天武境会非常热闹。 你,也会很忙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龙蛇舞 58.归人 龙蛇舞 59.老骥伏枥 龙蛇舞 60.独行天涯 行干戈 1.算命 行干戈 2.诛邪大会 行干戈 3.残昼厄夜 行干戈 4.魔头 行干戈 5.致命游戏 行干戈 6.庄主夜来 行干戈 7.夜话 夜色下,山庄后山,任豪的衣冠冢前,一片安静。 月光透过树梢,洒在这处墓碑之前,四周万籁俱寂,让人心头一片宁静。 “这血,擦不掉吗?” 何忘川盘坐在黑色墓碑前,伸手抚摸着墓碑上,那些点点血迹,这是数个月前,沈秋大闹一场时,溅在墓碑上的血。 这些血渍,来自南国贵人。 但也不比他人之血更有神异些。 “用心擦了,但还有残留。” 秦虚名站在何忘川身后,将一个装满了香火纸钱的竹娄,放在老人身边。 他轻声说: “其实这样也好,盟主戎马一生,战死后,就算以血祭拜墓碑,大概他也不会觉得失礼的。” “确实。” 何忘川点了点头,拿起两根香烛,放在墓碑前,随手一弹,便有两团火星飞舞,将火烛点燃。 他又拿起些纸钱,放在烛火上燃起。 压在墓碑台阶上。 “半年不见,两仪神拳可入门了?” 何忘川可了句。 这里只有两人,他也不再掩饰什么。 在他身后,秦虚名还是那副管家的样子,他温声说: “绝技难修,晦涩异常,幸的庄主离开前,留下了些拳法精要,这才勉强入门。” “勉强可不行啊。” 何忘川语气幽幽的说: “我在这里也留不久,待一切安稳后,还要去游历天下呢,以后这五龙山庄,虽说掌门是我。 但大体事务,还得你来操持。 若是没有一身本事,怕是压不住场面。” “庄主不必担心。” 秦虚名这个独眼管家俯身说: “有一事,需禀报庄主,在庄主当日离开后,我整理盟主遗物时,发现了一些盟主专门留下的消息。 应是留给庄主你的。” 说着话,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未开封的信件,递给何忘川。 后者接在手里,当着秦虚名的面打开,抽出信纸,里面只有渺渺几笔,也只说了一件事。 “金陵之前,他还动用自己的手段,查过隐楼?” 何忘川诧异的抿了抿嘴,那苍老的语气,也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他看完信后,轻声说: “他也没能查到隐楼根脚,但找到了那个‘隐楼楼主’存在的证据,那楼主真的存在。就如留在蛛网中心的捕猎者,为蓬莱监控着整个江湖。 唔,那人的老巢,似就在江南?” 任豪在最后留下的信件里,给出了自己尚未完成的调查,沈秋将信纸叠起,还给秦虚名,他说: “虚名,任叔未做完的事,你来做吧。 别惊动隐楼,秘密去查,我这边,也会顺着这消息继续查证的。另外,那些进来窥探山庄的杂碎,不必担心。 我于金陵那边,放出了一个小小的警告,已丢给了那些有心人。 懂得都懂。 若是不懂得,不长眼色的,想要踩人出头的夯货,那就来多少,埋多少就是。 不过,提前说好,三日之后出什么事,我都不会出手,都交给你们,放手为之。也正好借此机会,试试虚名的身手。 总不能出个什么事,都要掌门亲自料理吧?这也太没排面了。” 听到这话,秦虚名也笑了一声。 “庄主还真是个不喜多事的人,但庄主说的也有道理,若是什么事都让掌门处理,我等这些门派中人,也确实太过无能。” 他活动了一下五指,回答到: “请庄主放心,在下虽不如庄主和盟主那么厉害,但打发一些心怀叵测的宵小之辈,还是可题不大的。” “嗯,那我就放心了。” 何忘川点了点头,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些册子,丢给秦虚名,说: “既建了宗门,便要有武学传授与弟子,任豪留下了些武艺,但大都是上等武学,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的。 这些册子你去招录些,放于山庄传功阁中,其中所记武功,都是老夫用心挑选的,很合适给新入江湖的小朋友们修习,用以打牢基础。 你也可选出一些,交给山庄中的门人练习。 另外,选些有天赋的门人,过段时间往太行去。 那里生出很多异类怪蛇,作乱山间,让山民们很头疼。 那些怪蛇有勇力,一般人对付不了,身上鳞片,蛇筋和蛇胆,都是奇物,正适合给弟子们外出游历用。 顺便去帮山民铲除灾祸,也好扬名一番。” “是。” 秦虚名回答数: “我这就安排,庄主还有何吩咐?” 何忘川没有回答。 几息之后,眼前纸钱燃尽,有火光跳动几分,照亮了墓碑上的朱红大字,他看着那几个字,说到: “虽说今夜能入山庄,大抵就知道虚名心中所想。但老夫还是要可一句,与蓬莱狗贼厮杀博弈,乃九死一生之事。 虚名,你怕不怕?” “怕呀。” 年轻的管家将那些武学册子放入袖中,他语气坦然的说: “以凡人之躯,与鬼神相斗,谁能不怕? 但这天若是真塌了,也有庄主这样的高个子不清楚他的生平为人。 而他与沈秋,真正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长。 从苏州一战,到金陵战死,两人说话,都不超过三百句,真要论起来,他和沈秋之间,比起所谓的叔侄,倒更像是师徒。 而且还是那种互相了解不深的师徒。 但偏偏,他的存在,也深深的影响了沈秋。 就如路不羁,仇不平,雷爷,浪僧那般,在沈秋的人生里,留下了相当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以一种粗暴简单的方式,给沈秋套上枷锁,想要把他带入正道,将他彻彻底底的化作这片江湖的英雄。 但在最后分别时,他又亲手解开了这枷锁。 完全放弃了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 他临死前,对沈秋说的那些话,沈秋至今难忘。 在这安静的后山,死寂的夜色中,沈秋闭着眼睛,伸出手,摩挲着冰冷的墓碑,感受着夜下风儿的吹拂,他轻声说: “去接替我,带领正道。 去护着无辜,当一代大侠。 去做那些信任你的人,希望你做的所有事情,至死方休。 或者... 或者什么都不做。 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世间没什么命数。 你不欠他的,不欠我的。 更不欠这个江湖的。” 这段话说完,沈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十几息后,他又摇着头,轻笑了一句。 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块碑,他说: “虽然你这么说了,但我若真的坠入魔道,那就算死后,也是没脸去见你。任叔啊,我还是那句话。 我不管变成什么样,不管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都不会成为你憎恨的那种人。 都不会成为会死于你拳下的那种人。 今天我来,是给你汇报工作的,那一夜在金陵,于你拳下逃走的两个蓬莱仙人,我已击败了一个,拘了他的魂魄。 还有一个,现在找不到,但随着时间推移,它肯定还会现身,等它下一次现身的时候,我再把它也捉住。 那时再将两个狗东西,带到任叔坟前打杀了。 就算是给任叔报了仇。” 说到这里,沈秋停了停。 他从袖子里,取出那个小紫砂壶,往墓前的瓷碗里,倒了一碗酒水,就像是请任豪喝酒一样。 头顶月光,照在墓前那水碗上,倒映出一泓月光。 沈秋又说: “除此之外呢,我还是来请求许可的。 接下来,我还会做很多很多‘坏事’,也许会搅得整个江湖都坐立不安,一片混乱。 但那些事,是必须做的。 干扰蓬莱是一方面,我也答应过你,要灭掉你留下的那团火,让这江湖真正安静下来。 那些好战的,渴望着战争,不愿停下厮杀,化身混乱狂犬,还在散布仇恨,挑起风波的人,只能用这种方式,才让他们听懂我的劝解。 这是很残酷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惹你生气,就来专门可可你。 请你许我去做这些事。 你若是不同意,就要当面说,现在就从坟里跳出来,揍我一顿。” 一片安静。 沈秋说完话后,足足十息的时间里,也没见眼前坟墓炸开,任豪带着鬼神之姿,跳出来狠揍他一顿。 周围安静得很。 月光,夜风还是如之前一般温柔。 “好吧。” 沈秋看着墓碑,眨了眨眼睛,他说: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我可就放手去做了。” 说完,他将那碗酒端起,洒在墓碑之前,又拿出三根檀香,在坟前点燃。 风吹着烟气四散。 沈秋站起身来,对墓碑鞠躬一次。 便抽出腰间烟杆子,再度变回了江湖奇人何忘川,一摇一摆的,和老头一样,微弓着身子,捶着后腰。 他一纵身,就如轻飘飘一样,似在风中借力,往山庄中飞掠而去。 三日之后,便是五龙山庄开宗立派的日子。 也是沈秋在太行送出得“请帖”,该得到答复的日子。 沈秋也很好奇,纯阳宗,玉皇宫,丐帮,这三个亲眼见了蓬莱恶事,亲身经历了太行一夜的宗门势力,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答复? 他身边已有河洛帮追随,但相比藏身江湖阴影的蓬莱,他的势力还是显得薄弱。 要做大事,就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 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 不管是大侠,还是菜鸟。 志同道合,共走一途的同伴,是永远不嫌多的。 沈秋也记不起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说朋友这种东西,就像是卫生纸。 平日里,在洗手台下多备几卷,绝对没坏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8.客似云来 三日之后,清晨时分。 钟山脚下,人群熙熙攘攘,一片热闹,从天蒙蒙亮时,就有人来到这里,等在山下石阶下。 待到辰时,聚拢在山下的人,已达数百号。 不过江湖人少一些,更多的是一些形形色色的市井之人,有穿着百衲衣的乞儿,有寻常打扮,背着包袱的少年。 还有随着父母一起来的孩童。 有衣着朴素的农人,也有穿着绫罗绸缎的富人,还有父母都是江湖人打扮,孩子也穿着小号劲装的独特组合。 甚至有女子。 当然数量少点。 这些人,大都是金陵附近的本地人,也有从江南其他地方来的。 几个月前,沈秋大闹五龙山庄时,代庄主秦虚名就说过,虽然任豪盟主身死,但五龙山庄依然要做江湖门派。 前些时日,已放出消息,今天便是五龙山庄开宗立派,招募弟子的日子。 金陵城中聚了那么多江湖人,其实也不都是赶去凑诛邪大会的热闹的,也有些年轻人,是奔着往五龙山庄拜师学艺来的。 而且人数还不少呢。 不过这一次五龙山庄接纳弟子,已提前放出了规则。 只收十六岁以下的,不论出身,不论男女,只要有练武资质,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皆可入门。 而除了这些赶来拜师的人之外,还有些江湖人,是跑来凑热闹的。 他们也想看看,在任豪盟主死去之后,这五龙山庄的人,能不能撑起排面。 既然是凑热闹,那肯定就有真.吃瓜群众,和一些不好怀疑的挑事者。 不过,今天来的挑事者人很少,之前已经放出话来,要“替”任豪盟主,试试传人成色的那些家伙,十有八九都没能过来。 原因嘛,很简单。 几天前,金陵城的诛邪大会才出了那等大事,很多放出话的好事者,现在都已成废人,别说来闹事了,就连行走过来都难。 随着世间发酵,还有一些小道消息传出。 说沈秋妖人,在金陵城里大肆作恶,就是给那些试图闹事的人一个警告。 沈秋和五龙山庄的关系,江湖上很多人都知道的。 因此这个小道消息,也有很多人相信。 而那些原本打算借机“扬名”的一群人,在花了点时间,认真对比了一下自己和沈秋妖人的拳头到底谁大之后,便很理智的放弃了闹事计划。 虽说那妖人,不太可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五龙山庄的开宗仪式上。 但万一他真的出现了呢? 就像是没人会预料到,沈秋会现身诛邪大会的现场。 但人家不还是来了吗? 那人出手废了一群江南高手后,大大方方的扬长而去,江南武林圈震动,所有人都义愤填膺。 但让他们出头追捕沈秋妖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不走寻常路的家伙最讨厌了。 他们总是闹得按规矩走的大家,很尴尬。 “吉时已到!宗门开启。” “所有人等,排队上山。勿要多言,勿要生事。” “观礼者先行,拜师者后行,山庄门前,自有弟子接待。” 钟山脚下,一名穿着黑色拳衣,面色肃穆的五龙山庄弟子,侧身让开上山的路。 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呼喊,随着引路弟子,这庞大的人群,便往山上去了。 五龙山庄本就是任家私产,盟主多年居于此处,也有营造新建的各种建筑物,占地颇大,比瑶琴那苏州落月琴台还要大出两倍。 这样的地方,用来做一派宗门,绝对是绰绰有余。 而五龙山庄门人,往日在山庄练武,也随着盟主接待访客,都是见过世面的,待人接物自不必多说。 人群到达山庄入口,便有弟子分流人群。 拜师者,都往山庄前厅广场去,那里地方宽大,也有门人早早做了准备,有供那些父母休息的棚子,还有门人专门送上热茶。 摆的几处桌子上,有点心供应。 在前厅中,有男女医者,为拜师的少年少女们检查身体,还有武艺不错的门人,为他们摸骨,查看根骨天赋。 这练武之事,不比修仙问道。 只要身体不严重残缺,无有病症,只要先天之炁不散,便都可学武,至于能不能练出个门道,就要看个人天赋根骨,还有心性了。 五龙山庄挑选弟子,也是按着江湖传承规矩来的,一次收很多弟子入门,再慢慢从中挑选,加以培养。 弟子们都是十六岁以下的年纪,练上五六年若还没有进展,自然会有师父劝说,让他们下山回家去,找份营生,不耽搁人生大事。 即便蹉跎多年,也练不出好武功,就权当强身健体了。 就如当初沈秋去潇湘剑门所见所闻,五龙山庄坐拥钟山之地,也有些产业。 弟子若不愿离去,就安排到自家产业里,当个小管事,或者和师兄弟们,一起在金陵组个小镖局,开个茶楼酒店,也算是一份营生。 再说,南通任家,也是做生意的。 哪怕任豪已经逝去,但双方香火情仍在,秦虚名的父亲,乃是任家管事,只要弟子愿意,安排到任家商铺做事,无非就是一封书信的事情。 所以在这个时代,小小年纪,寻个好宗门拜师学艺,其实也算是人生的一份职业规划。 今日前来的这些拜师者里,有差不多一半,都是奔着这个前程想法来的。 剩下的一半。 当真就是如当年的秃瓢少年李义坚一样,一心仰慕武道,想要学武做大侠了。 武道传承几百年间,在这天下中,走江湖,那也是一份体面的工作。 前厅这边,挺热闹的,除了拜师者们之外,还有门人在准备开宗仪式的事宜,一会等拜师者都收拢之后,便要开始开宗仪式。 刚好让这一批弟子,在开宗仪式上,排成方阵仪仗,统一行拜师礼,为掌门师父们奉茶,也好好热闹一番。 而那些前来观礼的江湖人们,则早早的就坐在了前厅广场安排的方位中,有门派派人观礼,便插一根旗子在高台边。 风一吹,就有旗子摇晃,倒也有一副气派。 就是旗子上写的,都是些二三流门派,看着人多,质量就差了好些。 有的客人坐在八仙桌上,喝茶聊天。 有的客人则在前厅那边,看人家挑选弟子,偶尔前去凑凑热闹,还有的,在最后清点礼物,送入礼房之中,前来观礼,怎么能空手来? 这些人都带着礼物的。 普通些的,就是些八色水礼,讲究些的,则带了一些绢布器物,礼房里只有账房弟子登记造册,这些都是人情,要好好记录下来。 待到对方宗门有事时,这些人情就要还回去的。 “这五龙山庄,到底是没落了。” 聊天的江湖人里,有人打量着四周,一边嗑着瓜子,吃着点心,一边说: “虽说行事什么的,颇有大家风度,几百号人一起过来,也丝毫不乱,但你瞅瞅咱们这些观礼者,比起盟主在时,那差的可是天差地别。 别说四大派了,就连本地宗门,来的都少。” “你是不知道,不是本地宗门不想来,是他们来不了。” 立刻就有人接话说: “前几天金陵的事,你没听说吗?” “呃?” 那人愣了一下,便说道: “在下昨日刚到的,自江西来,代表我狮相门前来观礼,还请兄台告知一番,这金陵出了何事?” “诛邪大会啊,还能有何事?” 这话题吸引了其他人,当下便有最快的,把金陵城里的事活灵活现的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那人还语气唏嘘的说: “沈秋妖人一出手,就把聚在金陵的江南武林豪杰打的灰头土脸,除了几个没去凑热闹的之外,本地宗门算是一锅端了。 他们连救治伤者都来不及,哪还有空闲功夫,赶来钟山观礼啊。 这三两日里,金陵城里有名的医师,那是忙的脚不沾地。 就连城中和尚庙,都香火鼎盛。” “啊?” 狮相门的代表满脸愕然,这使刀的汉子便问到: “受了伤,请医师那是常事,为何还和和尚庙扯上关系了?莫非是中邪了不成?” “嘿嘿,这就是你等外路人不清楚情况。” 之前最快的人,便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解释到: “不是中邪,但也差不多。 我师兄的弟弟的媳妇的表哥,就是那太湖连环坞的外门掌事,我听我师兄说,那一日被沈秋妖人打倒的江湖同道,乃是被用邪法,抽了魂魄!” “我不信!” 狮相门的汉子一脸鄙夷,他拍着桌子说: “你说那沈秋武艺高强,把人打的重伤我信,但这抽魂之事,就像是话本故事一样,我不信。” “嘁,你爱信不信。” 嘴快的人被反驳一句,觉得面上无光,语气也冷了下来,不再多说。 但观礼席上,说这事的,可不止他一人。 金陵城中事,发生就在三天前,热度还没过去呢,这会闲下来,等开宗仪式的江湖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几乎都是这个。 “唉唉唉,那个,你看那个,怎么像是华山派的旗子?那宗门不是已经被灭门了吗?” 不多时,人群中又有眼尖的,看到有新人过来,便议论纷纷。 在他们的注视下,一个风尘仆仆,带着斗笠的年轻人,带着三个左顾右看,穿着黑色剑衣的半大孩子,也进了这观礼席中。 他被五龙山庄门人带领,走入观礼席,座位还颇为靠前。 几息之后,便有一杆旗子,被插在了高台之下,迎风招展,上面赫然写着“华山”两个大字。 “华山派复起了?” 人群里一时间窃窃私语。 有几个好事的,被众人撺掇着,前去拜访那人一番,见了礼,说了几句话,便带回了最新消息。 “那是车华!你们还记得吗?就是洛阳城里那个,华山派最后一个弟子。” “哦,是他啊!我记得,当初见他惨得很,只是现在,看他样子如此风光,这是学武有成,重建宗门了?” “对,一个月前刚刚重建的,没通知其他人。整个宗门现在就他一个掌门,身边的三个孩子,是他新收的弟子。” “这么寒碜的吗?” 这话刚说完,就又有一杆旗子,被插在华山派的旗子旁边。 上面的字是“天策”。 天策军! 那天下第一强军,自然不算是江湖势力了,是官面的关系,自然引得一众江湖人窃窃私语。 “车大侠,咱们又见面了。” 代表天策军前来观礼的,是李守国大将军的第二个义子李卫国,这位校尉在陕北那地方和西域贼人打了几仗。 但还是原来那副书生模样。 他今日也没穿盔甲,而是穿着蓝色长衫,当真有服书生气。 他坐在车华身边,和车华聊了几句。 他两都来自关中,算是熟人了,华山派重建后,车华还去长安,拜访过李守国大将军,那时两人也是见过面的。 “卫国叔叔好。” 车华的三个弟子,很有礼貌的起身问好,引得李卫国轻笑几声,他问到: “车大侠,你不在华山好好经营宗门,千里迢迢的跑来金陵作甚?” “李校尉不知道。” 车华摆了摆手,说: “我与五龙山庄的掌门,何忘川大侠有些交情,又敬佩任豪盟主为人,如今五龙山庄开宗立派,自然是要来祝贺一番的。 这金陵之事完了,车某还要再往潇湘去,洞庭湖那边,还有潇湘剑门的掌门更替,在下也要去赶个场子。 再从那里转回关中去,之后数年,就要用心操持宗门之事。 李校尉不和我一起,过去潇湘凑热闹吗?” “我就不去了,我天策军和潇湘剑门,没太多交情。” 李卫国从旁边桌上,取了个糖果子,递给车华身边那个瘦瘦弱弱,穿着黑色剑衣的小姑娘,他说: “这趟观礼完了,我要去临安一行,处理一些天策军和朝廷的事务。” “那咱们还都是大忙人了。” 车华笑了声,正欲再说几句,就听到后方人群一阵骚动。 他和李卫国回头看去,就见几个叫花子,簇拥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往这边走。 “张屠狗大龙头?” 车华惊呼一声: “他竟亲自从洛阳过来了?” “不止是他呢。” 李卫国也起身来看了看,指着张屠狗身后几人,说: “那不是冲和道长?还有后面那个老道士是谁?我没见过。” “那是舞阳真人,真武纯阳宗的掌门。” 车华揉了揉额头,轻声说: “他也亲自来了。” “不对啊,今日这事,这么盛大的吗?” 李卫国不是江湖人。 但他也知道这几人的江湖地位多么崇高,眼见那些观礼席上吹牛聊天的人,纷纷起身迎接。 他看着身边起身的车华,语气疑惑的说: “这五龙山庄新掌门,排面这么大?不是说,五龙山庄没给江湖门派送帖子吗?我来观礼,都是义父专门叮嘱的。 说是任豪盟主和我天策军有旧,怕今日开宗之时场面寒碜,便特意让我来给五龙山庄撑撑场面。 但眼下这情况,你们这些江湖人中的顶流都现身了,哪还用我来撑场面?” “我也不知。” 车华拉着李卫国站起身,往几位前辈那边走去。 他心中也有疑惑思虑。 莫非,这些江湖前辈,和何忘川大侠之间,也有些交情? 还有,很奇怪啊。 怎么今日出现的,都是在太行山里现身过的那些大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9.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左道江湖入江湖9.堂下何人,状告本官?五龙山庄开宗仪式,并不繁琐,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甚至略显简单。 省去了很多步骤,但氛围很是庄重。 第一项是祭拜天地,由新任掌门,带着门人们,向天地敬告,五龙山庄在今日立下传承,求天地庇护,使宗门万古长青。 而待五龙山庄新门主一出现,观礼席上,还有后方看热闹的人群中,就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人人都知道,五龙山庄之所以出名,乃是因为这里是上一任武林盟主任豪大侠的居所。 在任豪大侠战死后,就有人猜测,这五龙山庄传承的接任掌门是何许人也。 毕竟前任庄主威震武林,第二任掌门若是个无名小卒,那就有些失了排面,也难以服众。 此时,众人翘首以盼的答案揭晓。 却让人人愕然。 “那老头是谁?” 人群中有个声音问到: “怎么之前没见过?这等场合,还带着烟锅子,就跟个普通小老头一样。” “兴许是哪家前辈吧?没准是一方高人。” “看着不太像啊。” 一群人打量着那高台上,正带着秦虚名一帮门人,往大鼎中敬香,祭拜天地的黑衣白发的老头,一个个眼中泛着惊奇。 但观礼席这边,来的都是门派代表,他们比人群那些人,见识更多。 很快就有人说出了这老头的身份。 “那是何忘川,关中老头,江湖奇人,号称‘神机百变’,在洛阳现身过一次的。” 有人低声传话说: “这老头可不一般。 洛阳英雄会前,一人守擂十天,败尽江湖同道,有人说他是圆悟禅师那一辈的高手,已经十多年不履江湖了。” “不是说,他在正定十年,和魔教打过仗吗?” 又有人说起不知道哪里传出的小道消息,分享到: “我虽没去洛阳,错过了英雄会但我无量派有年轻弟子去过还说这何忘川在洛阳现身,是为了寻找弟子来着? 说是选了五个授予了秘法武艺又飘然而去了,着实是前辈做派。” “问题是他怎么跑五龙山庄来了?还是山庄掌门,这老头和任豪盟主有关系吗?难道是故交之类的?” “这就没人知道了隐楼那边我去问过,提前也没透出一丝口风。” 在群人低语声中,高台上,何忘川将粗大的檀香插入大鼎之中身后七八个在门中任职的门人上前,将手中香插入鼎中。 这便第一项礼成。 然后是第二项,祭拜上一任掌门,也就是任豪。 穿着黑衣,一身庄重的秦虚名双手捧着任豪的丹青画像,于高台后的木架上撑起又以何忘川为首,众人向这画像俯身行礼。 这是将任豪追溯为五龙山庄作为江湖门派的第一任掌门,也是应有之意。 这个过程观礼席所有人起身也随着山庄众人下拜向武林盟主寄托哀思,仁豪虽死,虎威犹在。 他的故事传遍天下,乃是正道江湖典范。 大伙都是佩服的。 待祭拜完成后,便有门人搬来藤椅,何忘川坐在椅子上,秦虚名站在身后,还有门中长老,各处掌事,观礼席上,也有观礼者起身上台。 来着既都是门派代表,这一步,便是江湖相交。 大家代表各自门派,往台上,与同为门派中人的五龙山庄见礼。 意思是,大伙作为武林中人,接纳新朋友入江湖。 每上去一人,便有门人在台下唱名,告知客人的身份传承,也给客人们,在这开宗仪式登场扬名的机会。 简单点说,就跟蹭红毯,刷曝光度一个道理。 “泰山玉皇宫,冲和道长到。” 响亮的,咬字清晰的声音,在场中回荡。 冲和老道今天身穿宽大道袍,手握拂尘,完全就是最正式的那一套行头,一脸严肃,颇有股威严之气。 他是代表宗门来的,就必须给宗门撑起脸面。 “何大侠,你多年未履江湖,老道本以为咱两人再无见面之日,未曾想,今日却在此处相逢,当真是双喜临门。” 老道上前,何忘川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就如多年老友一样。 面对冲和道长这话,何忘川哈哈一笑,也抱拳行礼说: “多年不见,冲和道长依然身体硬朗,真是让人羡慕。 今日到此,也是应故人所请。老头我虽为五龙山庄掌门,但毕竟已经老了,做不得太多事情。 以后我这宗门,还要靠江湖同道提携一番。” 两人交谈的声音,没避着其他人,台下前排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原本对何忘川的身份有所怀疑的江湖人,这一瞬心中怀疑也尽数消去。 冲和道长乃是江湖有名的前辈高人,有什么大事,多是他代表玉皇宫出席的。 今日有他这一番话背书,已经证明了,这何忘川,确实是江湖前辈,应该是与冲和道长同一辈的高人大侠。 “这是数月前,贵派门人,交托我玉皇宫代为保存的山庄地契,今日物归原主。” 冲和老道从身后弟子那里,取过一个木盒,递给何忘川。 后者接在手里,又随手递给秦虚名。 “还有一份,我玉皇宫掌教手书的拜帖,由老道带来,要亲手转交给何掌门。” 老道又从另一名弟子手中,拿过一份未开封的信件帖子,双手递给何忘川,后者看着冲和老道的双眼,老道微微点头。 “好说。” 何忘川便接过拜帖,放入袖子里。 这便是玉皇宫的答复。 他心中有数了。 “祝贵派扬名江湖,万古长青。” 老道笑眯眯的祝贺了一句,便带着弟子下台来。 “真武纯阳宗,舞阳真人到。” 第二声唱名响起,一脸严肃的舞阳真人走上台去,他也与冲和老道一样,穿着一身道家行头,只是道袍为蓝色,内衬黑衣。 比冲和少了分温和,多了分严肃。 一番见礼后,这纯阳宗掌门,也取出一份信件帖子,递给何忘川,他说: “这是我纯阳师祖手书拜帖,请何大侠闲暇时,往太岳山一行。师祖说,一是为故人重入江湖贺喜。 二来,是有些当年旧事,要与何掌门聊一聊。” “好说,何某定会前去赴约。” 何忘川接下帖子,眼中笑意更甚。 第二份答复也到了。 “洛阳丐帮,大龙头张屠狗到。” 第三声唱名,那穿着百衲衣,握着青玉竹棍的张屠狗也上台去,相比庄重严肃的两位道长,这丐帮龙头,就洒脱的多。 隔着好几步,他便哈哈笑道: “上次在洛阳,与何大侠交谈一番,我便深感大侠武艺精深,此番若不是场合不对,咱老张也要和大侠再行切磋一番。 今个咱老张这叫花子来观礼,没带什么上好礼物,就以这太行遗迹中,寻得的一壶好丹药相送。 也祝五龙山庄兴盛江湖,成就一番大事业。” 张屠狗是没带什么拜帖。 但他亲自来了,这便是第三份答复到场。 何忘川轻笑一声,对张屠狗说了几句话,又见第四人上来,还是个老相识。 涅槃武僧空悟。 铁牛和尚。 他是代表涅槃寺来观礼的,一路上很低调,这会才亮出名号,着实让一众江湖人诧异非常。 “圆悟主持和芥子师叔,因寺中事务,无法抽身,便叮嘱小僧,前来祝贺五龙山庄开宗立派,主持还送上随身佛珠一串,佛法经书十篇。” 铁牛和尚生的满脸横肉,看上去不像好人。 但相比上次见面,这年轻武僧一身气势却有内敛之相,显然是这段时间里武艺大进。 他对何忘川行晚辈礼节,五龙掌门也笑呵呵的虚扶一记。 他接过那串佛珠,放在手中盘玩,又问到: “老夫听闻,圆悟禅师有心将主持之位,传承于弟子,你涅槃寺,有请人前去观礼的意思吗?” “目前还无计划,不过,芥子师叔,确已剃度。” 铁牛和尚双手合十,轻声说: “若真到主持传承那时,我涅槃寺定然欢迎何掌门这样的江湖名宿,前去临安观礼。” “临安那地方,风水不好。” 何忘川撇了撇嘴,笑着说: “但若是老和尚相邀,何某人也定然会去赴约。” 涅槃寺后,上台来的,是同样低调的潇湘剑门,代表是内门弟子,一个圆脸的女侠,这剑门弟子也是奇特,不管男女,都喜穿白衣。 “在下剑门内门弟子水云,替掌门送来礼物。” 那女侠被台下众人盯着,有些害羞,在何忘川身前低着头,双手奉上一把装在木盒中的宝剑,由秦虚名代收。 何忘川则笑眯眯的问到: “水云丫头,老夫听说,一个多月后,便是你潇湘剑门掌门传承大典,林菀冬是下定决心,要舍去掌门之位了? 可曾有帖子交给老夫,前去观礼?” “有的。” 水云女侠从袖中取出一份烫金帖子,双手奉上,何忘川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下,他有些遗憾的说: “林菀冬掌门有心了,可惜老夫怕是抽不出空,便由我山庄代庄主,秦虚名代老夫前去吧。 你这丫头,回去之后,替老夫对林菀冬掌门道声歉。” “嗯,水云知道了。” 圆脸的女侠语气温婉的点了点头,她正要走,突然又听眼前这前辈说: “你这丫头,除了潇湘绝剑外,可是练的太素琉璃指?” 水云愣了一下。 这一门指法,乃是大师姐带回剑门的绝技,她们这些内门弟子,一个多月前才开始修炼。 这位何忘川大侠当真是武艺高深,竟一眼就看出了。 “手指指尖发青,小指肿胀,骨骼都有些变形,不但未修出素问或琉璃之意,却还有些伤了筋骨。” 何忘川抽了口烟,咳嗽一声,轻声说: “练的不太对啊。 下去台下,好好将指法精要第三节用心研读几遍,定是你行气出了差错,或在檀中,气海穴位两处。” 水云心中一惊。 便知这是前辈在指点武艺,当即俯身下拜,又低着头,一边回忆指法精要,一边走下台去。 下一个上来的,是河洛帮的长老易胜。 这家伙一上来,就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啪啪啪磕了三个头。 引得台下一阵惊呼。 这分明就是师徒礼啊。 “易某与我大哥二哥,在洛阳得前辈授予功法大恩,原以为再无见面机会,却在今日得遇前辈,便替我大哥二哥,向前辈行礼道谢。” 易胜朗声喊道: “我三人与前辈虽无师徒名分,但受此大恩,无以为报。请前辈受我此礼。” 说完,又是几个头磕下去。 这下人群议论声更大,早就有传闻。 何忘川在洛阳给几个幸运儿传授了武艺,现在看来,竟是真的,那几个幸运儿就是这河洛帮副帮主李义坚,还有他的两个兄弟。 一时间,人群便有羡慕声。 这等好事,为何没落在自己头上? 但这还没完,何忘川与易胜聊了几句,待他下台去后,上台来的华山派掌门,也是如易胜一样,对何忘川行弟子礼。 那车华这几月,在关中闯出好大名头,已有‘九指剑侠’之名。 他就如脱胎换骨一样,一手剑术身法,都乃是江湖秘传绝技,不知他从何处学来。 这下真相大白,人群就如炸锅一样。 这何忘川之前虽不在江湖,竟已留下这几等恩泽,原来华山派复起,其中也有何忘川的一份功劳。 台下众人,对何忘川的身份,再无怀疑。 这老头,当真一副高手风范,神龙见首不见尾。 “何大侠,今日我前来观礼,不只为了祝贺五龙山庄开宗立派,还有一事,要请何大侠做主。” 待到尾声时,一声大喊,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他们抬头看去,便见一名中年人,泣血大呼到: “沈秋妖人,在金陵城倒行逆施,坏了我连环坞庄主唐九生大侠的武艺修行,还行抽魂恶事,让我江南武林蒙受重创。 何大侠为五龙山庄掌门,任豪盟主故友,难道不管管吗?” 人群顿时一阵喧哗。 果然,这事躲不开了。 这人在开宗仪式上提起这茬,是要让五龙山庄做个表态。 受此质问,何忘川却表现的非常淡定。 他抽着烟锅子,语气平静的说: “老夫与任豪乃是故交,沈秋是任豪选定得衣钵传人,也算是老夫的晚辈,老夫虽未见过那人。 但既然他做错了事,老夫便会出手管一管。 尔等不必担心,五龙山庄与沈秋的缘法,早已断去,从今往后,那人若再敢现身江南,老夫必不与他罢休。 诸位江南同道,老夫这个回答,尔等可满意了?” “哈哈哈,何大侠果真侠义,不惧妖人,咱老张佩服的很。” 台下的张屠狗发出一阵大笑声,冲和老道等人,也面带古怪笑意,但见何掌门说出这话来,台下江南武者们,也是纷纷附和。 一时间,气氛变得热烈起来。 “何大侠,那沈秋妖人,在金陵作恶后,似是往西北方向去了,有人在滁州,看到了他那只怪鹰。” 台下有人大喊一句。 何忘川站起身来,朗声回应到: “好!待今日仪式结束后,明日一早,老夫便往西北追去,惩戒妖人,定给江南武林,讨回一个公道! 尔等安心等着,自有好消息传来。” “何大侠义气!” 上台喊冤的连环坞人,声音嘶哑,纳头便拜,又引来阵阵欢呼。 在那欢呼声中,抽着烟的老头面带笑意,却并无人发现,他眼中那一缕古怪的笑容。 这一瞬,他想起了一个笑话。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如今换个角度,来看这江湖百态,如耍猴一样,还真有意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10.定约 待到各门派见礼完毕,接下来便是开宗仪式的最后一项。 今日遴选的新弟子,洋洋洒洒一百多号人,都是十六岁以下的少年,还有几个七八岁的孩童,都已换好了宗门的黑色号衣。 在人群的注视下,这些新弟子排成方阵,向掌门和师父们敬茶拜师。 现场很热闹。 在弟子们拜师完毕后,整个广场都有热烈的气氛。 尤其是得了何忘川大侠,与沈秋妖人势不两立,还要亲自出马,前去追击坏人的许诺后,到场的江湖人们。 尤其是江南武者们,心中都似有了新的依靠。 沈秋在金陵倒行逆施,连只差一步就半步天榜的唐九生大侠都输了,这事已是无人敢管。 现在何忘川站出来,让脸上无光的大家,都有了些许期待。 这会现场的气氛,当真有了当初任豪还在时,这山庄的几分繁华风度,见此景象,江南本地的江湖人们,便心有明悟。 这五龙山庄并未没落呢。 在任豪盟主之后,这江南武林的魁首,有大概率,还会落在五龙山庄中。 若是何忘川大侠,能把最近闹得江湖风起云涌的妖人打趴下,那这江南武林魁首之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就是不知道,这位前辈高手的武艺,到底是何等水准。 见冲和道长这样的高手,都与他平辈论交,这老头,估计最差,都是个地榜前列,往上限说,天榜不太可能。 但半步天榜之境,却是极有可能的。 就这么热热闹闹的持续到中午时分,秦虚名领着江湖同道,在山庄中用了顿不甚精致,但风味十足,量大管饱的宴席。 待人人酒醉饭饱后,大部分见礼者,便在山庄门人的送别下,三五成群的下山去了。 见证今日之事,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江湖盛事,五龙山庄招待的也非常好,大伙都是满意的。 人家今日刚收了大批弟子,这会正是忙碌的时候,还是不要再叨扰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 傍晚时分,代庄主秦虚名忙着统筹门人和新弟子的住宿安排,忙的脚不沾地,但山庄正主,掌门何忘川,却很是悠闲。 他背着手,握着烟杆,慢慢悠悠的走入山庄后院,那里有处厢房,房中已有客人在等待。 “啪” 房门被推开。 在他眼前,换了衣服的冲和道长,舞阳真人,还有张屠狗三人,正坐在圆桌边,桌子上摆着精致酒菜。 但三人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今日咱老张,可是给足了你面子。” 张屠狗左臂上缠着一条青玉小蛇,他见何忘川走入房中,便说道: “咱们三个,还陪你演了场戏,让你这江湖高人的身份坐实,在咱们面前,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太行山中,咱们见了那等凶人凶事,也知你心意。 今日过来,便是带着答复,也要听听你的想法。” 冲和道长,和舞阳真人没说什么。 但他们面色严肃,心中所想,与张屠狗也是一样的。 被三人看着,沈秋也不再遮遮掩掩。 他伸手将脸上伪装撤去,就如人皮面具一样,一揭开,就露出了沈秋那留着怪异碎发的脸颊。 体内寒气也散去一丝,让那灰色的瞳孔,亦恢复到了黑色的常态。 在咔咔作响的声音中,蜷缩的身体也舒展开来。 “别客气,诸位。” 沈秋坐在圆桌的最后一把椅子上,他拿起筷子,夹了块牛肉,送入嘴里,又伸出手,提起酒壶,给三人倒上酒。 他说: “吃吃喝喝,饭桌上才好谈事。” 但话虽如此,三人依然不动筷子。 一来,事情比较大,没人有心思吃东西,大家都是江湖高手,见多识广,也不差这一顿。 二来,这沈秋如今心性大变,作风也开始不拘一格。 万一他起了什么小心思,有夜尽琉璃这等毒术宝兵在手,给酒菜里下点什么不被察觉的怪毒,简直易如反掌。 行走江湖,害人之心无所谓,但防人之心,一定得有。 见三人没有动作,沈秋叹了口气,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下来。 说到: “好吧,那就谈事吧。” “太行一夜,所见所闻,我信三位,还有三个宗门,都已有所决断,你等先说说,你等是如何打算的?” 听沈秋发问,三人对视一眼,还是张屠狗,最先开口说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 这天下叫花子名义上的首领,有些忧虑的抹了抹下巴散乱的胡须,他说: “蓬莱贼子,来势汹汹,要的是我等江湖人吃饭的家伙,我又不想反身给他们当狗腿子,除了对抗外,已再无他法。 但这些时日,我丐帮于天下各处,收集的消息,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 张屠狗活动了一下手指,说: “天下四处,秘宝横生,短短一个多月,光是我丐帮知道的秘宝现世,就有不下三十多起,各色武学流入江湖。 尽是中原一地,新建的小门派和名声鹊起的独行‘大侠’,就有十多个。 还有江湖散人,甚至是整个宗门,都被隐楼暗中吸纳,尤其是太行事后,他们吸纳人手的速度,又翻了番。 我丐帮在中原的分舵,屡屡遭到打压袭击,但咱老张就算有心想反击,却都不知道拳头该往何处使。” 张屠狗说完后,冲和道长也开腔说到: “这些时日,临安那位国师,也在天下道门,公开以蓬莱的名义,招揽有心向仙的方外之人。 在老道回去泰山之后,便有临安的帖子,送到玉皇宫中。语气很和善,但其中表达出的意思,却是隐有威胁。 他们向我等许诺,重开仙道,若愿意追随,便会传授仙家妙法,神魂修行,还会供给灵气。 仅是齐鲁一地,一月之内,大大小小的道观,就有三分之一,已迁往临安。 更有甚者,有江湖名宿现身烟台,为蓬莱招揽豪侠,据弟子所描述之情景,那已怕是被神魂夺舍之人。 我玉皇宫已在前些日子封了山门,严禁弟子外出,但这么龟缩,不是个办法。” 沈秋点了点头。 这些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 他又扭头看向舞阳真人,那纯阳宗主阴沉着脸,语气低沉的说: “半月之前,有蓬莱人夜入太岳山,欲偷偷布下太行一般的万灵邪阵,偷袭师祖,但小觑了师祖手段。 来袭者二三十人,皆是武道好手,被师祖一人轻松屠戮。 事后,以师祖说法,这些都是替魂之人,而且修有邪法,哪怕斩了肉身,却无法破去神魂。 看来太行一事,也让蓬莱贼人有所警惕。” “呵呵” 沈秋笑了一声,他说: “三位只说了这些,却没说各自门中清查之事,既然来了此处,就不要藏着掖着,丐帮就不说了,人数众多,难以排查。 但其他两宗呢? 门内可有老鬼踪迹? 我想,以黄无惨道长和纯阳子的手段,不可能发现不了那些替魂隐匿之人吧?” 冲和老道和舞阳真人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叹了口气。 “我门中,有两位长老在外云游,不幸遭了难,还有外门管事五人。” 冲和老道语气悲痛的说: “清查之后,被掌门师弟,手持太阿,亲手斩了。” “我们这边好一点。” 舞阳真人约是心里气闷,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语气沙哑的说: “只有一名执法长老被夺舍,但弟子里,却有十三四个,是隐楼的暗探,蓬莱贼子,当真可恶!” “咱老张就不必说了。” 张屠狗更是长吁短叹,见舞阳真人喝了,他便也饮下一杯酒,如吐露心中悲苦般,拍着大腿,说到: “我这丐帮,怕早就被弄成一个筛子了,如今这情况,我想查,都查不得,怕是命令刚一下,丐帮就得分裂开。 怪不得我当初提议和隐楼分这天下情报的生意,对方答应的那么爽快。” 张屠狗咧嘴露出个苦笑,他说: “我还以为我占了便宜,合着人家是把我当蠢蛋,被人家玩弄于鼓掌之中。当初张莫邪授我武艺,让我管好天下乞丐, 我却只顾着眼前壮大,未注意到隐患。 现在想来,我是愧对故人所托,这张老脸啊,臊的很。” “张帮主不必如此。” 沈秋倒是毫不在意,眼下这情况,他早有估算了。 他说: “在我看来,这反而是件好事,丐帮想要成江湖名门,老这么重量不重质,可不行。 不如借着这次机会,来个大浪淘沙,精简下人员。 不破不立嘛。 顺便,既然张帮主觉得自己被隐楼耍了,自然要报复回来,沈某要对搏蓬莱,也得先斩去贼人一臂。 张帮主,替我查查隐楼那位楼主,如何?” “隐楼楼主?真有这人在?” 张屠狗抓着酒杯,看了一眼沈秋的表情,几息之后,他引了口酒,说: “行吧,老张帮你查,但需要些时日。” 沈秋点了点头,示意无妨,又继续说: “现在如玉皇,纯阳这样的大宗,都被渗透成这样,天下其他宗门,自然也不必多说,情况只会更糟。 守着这盘烂棋,再想着救护苍生,被不明身份的猪队友拖着。 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大伙干脆直接俯首认输,去给蓬莱当狗,还能留条性命。” 他看着眼前三人,语气加重了些。 说: “你们问我如何想,我的想法简单的很。 这江湖若是个屋子,眼下就是四处透风,遍地垃圾,修修补补已经没什么用了。 与其做个四处救火的裱糊匠,不如更干脆些,你们跟着沈某一起,把破屋子推倒,狠下心来,大刀阔斧,扫清眼前所有污垢。 弄出个清清白白的开阔地,再一砖一瓦,建一处华丽宅邸,岂不更好?” “就如你助车华重建华山那样?” 冲和老道摸着胡须,问到: “还有这五龙山庄?” “对啊。” 沈秋点了点头,说: “旁的地方我不清楚,但这两地,包括河洛帮在内,都是干干净净,与蓬莱一丝关系都没有。 有这样的人待在身边,我才放心些。 至于这江湖众生,沈某没那么大本事,把所有人都救下来,只能看个人命数缘法,躲得过自是欢喜。 躲不过,那也是命中有劫难。 你们也不要藏着掖着了,都到这一步了。” 他弹了弹桌子,说: “别搞什么封山自闭,敞开门来,想走武道的人都收进去,让他们学些没毛病的玄门正法,把好武艺通传天下。 免得那些人学了要命的功夫,死的稀里糊涂。 那些浮萍一般的江湖底层,都想着出人头地,之所以往蓬莱靠拢,无非是蓬莱给他们条路走。 现在,你们这些高门大派,也丢出条康庄大道来。 人有了更多选择,做决定前,便总会多想想。 到时候咱们若能赢下这一仗,全天下都学你们的功夫,待到那干干净净的新江湖建成,你们各自宗门的崇高地位,也能保全。 甚至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被尊为天下泰斗,武林之师。 岂不美哉?” 沈秋这一番话,意思很清楚,就是要个宗门别再敝扫自珍,如蓬莱如今所做之事一样,将各家好武艺都流入江湖中去。 效仿当年张莫邪,将通传天下的举动。 张屠狗是无所谓了,他丐帮武艺,本就不是上乘,放出也就放出去了。 但冲和老道和武阳真人,却有些犹豫。 各家宗门武学,都是前辈呕心沥血留下的宝物,乃是立身之本。 就这么放出去,未免有些不甘心,而且这事,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冲和老道想了想,便又说到: “这事赞且不提,就算我们真散出万法,也是治标不治本,蓬莱咄咄逼人,恶事已在眼前,此次前来,就是问你沈秋,可否破解之法?” “你们两家以为,沈某为何非要请你们去太行?” 沈秋反问了一句。 他看着冲和老道,说: “我听闻,冲和道长在太行山中,用的一手上好的六丁护身咒呢,所谓仙家传承,也不止它蓬莱一家。 万灵阵中有灵气,蓬莱人使得仙法,难道你玉皇宫玄门修士,就用不得法咒了? 万灵阵遍地开花这事,拦不住的! 人家谋划了千年,各处都有准备,没准这金陵城下,就有百多年前架好的万灵阵法,只待蓬莱人开启。 既然拦不住,除了提前寻找破坏之外,还该用心想想,怎么在人家的地盘上,和他们斗法。” “蓬莱仙山万灵阵中,存有三百修士神魂,还有三个仙君,一个老祖。 如今我等斩了一个仙君,还有三百余通晓秘法的神魂虎视眈眈,这斩鬼之事,沈某一个人就算长了八只手,又怎么管得过来?” 沈秋端起酒杯,冷声说: “如今天地如大釜,已有薪火燃起,咱们一个个,都是釜中游鱼,没哪个人有本事救下苍生,乱世之中,就得自己去挣命。” “玄门道法传承仍在。” 冲和道长摊开双手,无奈的说: “但无有灵气,我等根本没法修行。” “灵气嘛。” 沈秋弹了弹手腕剑玉,他说: “有,只要你等下了决心,沈某自有妙法相助。 只是沈某这灵气不是这么好拿的,用了我的灵气,下次再与蓬莱争锋,你等就得用心做事,别说什么保存己身之类的废话。 沈某上战场时,尔等也得跟上。 沈某没死之前,尔等就不得后退一步! 不管死多少人,都得给我咬牙坚持下去! 你等若能做到,沈某便全力相助。” 他站起身来,对眼前两人说: “这事,你两做不得主,回去告诉黄无惨和纯阳子,若是真有心与蓬莱死斗,便等着沈某上门拜访。” “今天就说到这吧。” 沈秋重新带起那易容面具,又恢复到了小老头的状态。 他拿起烟杆子,对眼前三人拱了拱手,说: “老夫明日一早,还要去追捕妖人沈秋,待得胜归来,再与诸位把酒言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11.神武 午夜时,沈秋正在幻梦中研习忘川经心法。 这门由他创出的心法,目前进展喜人,借着已近大成的朔雪寒气,由五行相生相助,就算沈某没有花太多时间,在其他四门奇功上。 那四道真气也在每日增长,而它们的增长,也反过来促进了忘川经五色真气的壮大。 简直就像是全自动修炼机,其效率,堪称离谱。 沈秋只需要继续修炼朔雪玄功,就能带动其他功法一起增长。 他这几日,将精力移到了乾坤锁的修行上。 这门功法一旦入门,周身真气便化作重锁,锁住体内精元血气,让五行运转的体系更稳固,也能如任豪一样,百毒不侵,百邪避让。 更能锤炼筋骨肉身。 虽不如圣火锻体篇那么霸道,但同样是一门高明的锻体功夫。 平静夜中,沈秋睁开眼睛,随手一挥,气劲弹出,将房门牵引打开。 他说: “冲和道长夜里不睡觉,莫非是来此赏月不成? 还是年纪大了,频繁起夜? 不会吧,以道长的武艺修行,肾脏应该如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样夜里猛才对呀。” “多日不见,你这闲话倒是多了很多。” 冲和老道抓着拂尘,走入房中。 被人调侃,自然心情不会好。 何况调侃他的,还是个晚辈。 不过这个晚辈,不可以常理论之,因此老道脸上也无愠怒,他坐在沈秋身前的椅子上,也不婉转,开门见山的说: “你今日所说秘法,大概是太行山里,你使出的那套诡异武学,能与仙术争锋,让老道我也想见识一下。” 老道长放下拂尘,认真的说: “亲眼见了,才好回山劝说掌门师弟,金陵之事,老道也有所耳闻,说是你抽了以唐九生为首的数百人的魂魄? 这事是真是假?” “道长都亲眼见过万灵邪阵了,也亲身感受过灵气之妙。” 沈秋以何忘川的苍老语气,反问到: “道长觉得,这抽魂夺魄之事,是真是假?” “唉。” 冲和老道叹了口气。 他看着眼前沈秋,回忆着洛阳时,这人的侠义勇猛。 怎么一年多的功夫,就成了这般模样。 他说: “何至于此? 我知你这几月间,包括在太行山中,废去武者武艺,乃是在救他们,但这抽魂之事,未免太过恶毒了。” “恶毒?” 沈秋语气古怪了一些,他说: “我原本行事,断人手脚,废去经络,使人痛不欲生,道长不说我恶毒。 现在寻了妙法,不见血光,不受折磨,只需轻轻一分,带走一魂一魄。使他们体魄虚弱,内功消散,除了心中绝望外,肉体不受一丝痛苦。 这等对他们好,对我也好的简单手段,道长却说我恶毒,这不太合适吧?” 冲和老道被沈秋一番抢白,弄得有些无话可说。 这人说的其实有些歪理。 到底是躯体上的折磨更疼,还是灵魂上的缺失更惨,这个问题,在这个灵气不存的时代,当真是没法回答。 “那些魂魄还能回返吗?” 冲和沉默了几息,问了一句。 沈秋点了点头,说: “当然可以,但我不打算那么做。 道长你看,这世上,人人期盼好好过日子,偏偏有这些唯恐天下不乱,总想着挑起是非的武者。 哪有人放着太平日子不过,跑去打打杀杀,刀口舔血? 那些人,定然是有什么隐疾。 比如失心疯,嗜血症之类的, 我这是本着治病救人的想法,才悬壶济世,救他们一救。 再说了,那些魂魄,我留着还有用呢。” 他朝着冲和伸出手,说: “道长不是来见识秘法的吗?凝神静气,不要乱想,入我忘川宗通天武境一行,我带道长,好好见识一下这秘术神妙。 这次道长远道而来,乃是客人,便不和你玩游戏了,也不需要你付出彩头。 放松心情,好好游玩吧。” 冲和乃是修道之人,讲求心境修为,几息之后,这老道就如冥想之中,被牵引力带着,整个心魂,都投入跃动光影中。 下一瞬,老道在幻梦里睁开双眼。 他所在之处,乃是一处平台浮岛,有激流声入耳,仰头看去,天高云远,辽阔万里,眼前有飞流直下的瀑布,穿梭云间。 还有万仞高山,就在身前。 在老道上方,层层得得的小浮岛在这通天瀑布周围悬停摇曳。 每一个浮岛上,都站着一个虚幻的人影,各持兵刃,沉默无语,杀气四溢。 “鱼跃龙门。” 冲和看着眼前瀑布,又看着这如阶梯一样,直入云端的浮岛,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个词来。 “道长,先热热身。” 沈秋的声音,自头顶云中传来,他语气温和的说: “此上龙门,有三十六节阶梯,三十六人拦路,但以道长手段,破去它们,轻轻松松,沈某就在这龙门处等着你。 时间很足,道长慢慢来。” 话音落下,一道寒光自天际而来,正落在冲和脚下。 那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似是烟雾聚散而成,多少有种虚幻感。 但却是实体,能被握持。 他见眼前诸般奇景,也有跃跃欲试之心,便纵身往第一重浮岛而去,眼前所站,乃是一名刀客,也不多话,那身缠黑气的刀客,使刀砍来。 刀风阵阵,却引得冲和老道微微摇头。 初入人榜的水准罢了。 甚至不用剑招,随手一剑,便有剑气破刃而出,将那人影刺穿心窍,身影散去,有些许光斑留在原地。 冲和正当好奇,便见光芒一闪而逝。 “这是留给破敌者的小小‘奖励’。” 沈秋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 “但道长既没有拿出彩头,没有‘买门票’,自然不能拿奖励了。要不,道长押上一魂一魄,沈某也把‘奖品’都拿出来。 大家公平交换,可好?” “算了,老道乃修行之人,修性命心魂,我对自己魂儿爱护的很。” 冲和摇了摇头,再次起身往第二重飞掠。 他乃是半步天榜的高手,对付这些不入流的武者,轻松的很,就以浑厚真气外放,化作剑芒纷飞,欺负他们不得近身。 短短五息,老道连破十阵。 但在十一重时,与他对敌的幻影,手段明显高了一个层次。 但以剑气,依然能轻松破敌。 直到二十重时,真气外放欺负人的手段,就很难生效了,不得不动泰岳剑式,不过也是赢得轻松。 从二十重到三十重,老道花了半炷香。 约莫十息解决一个。 但三十重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就是李义坚的身影。 这次花的时间,是三十息。 下一个对手,杨复,花了五十息。 再下一个,东方策。 这次花了一百二十息。 最后六重,难度徒然拔高。 待到三十六重时,出现在老道眼前的,已是连环坞庄主,唐九生了。 这次老道足足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一番拼斗,使了泰岳剑术的数招绝技,才将唐九生击败。 一路打来,饶是老道手段高超,这会也有些疲惫。 他已在瀑布顶端,纵身一跃,便到达上方平台。 沈秋正站在那里,在他身后,是一名身穿道袍,白发白须飘荡,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头。 “道长手段真不错。” 沈秋赞叹了一句,他手指一弹,三十六重浮岛上的唐九生幻影,便被替换为冲和老道的身影。 而唐九生,则向下移了一位。 “这是,承影道君?” 冲和老道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秋身后那人身上。 他做了个道家稽首,疑惑惊讶的问到: “道君你不是在二十多年前,已随着太行仙门破灭,兵解仙去了吗?” “哈哈,老道自有番缘法。” 承影道君打了个哈哈,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对冲和说: “承影道君的名号已随仙门破灭而消散了,如今老道已是自由身,任做忘川宗门下武境长老,道友唤我无尘子就好。 今日得宗主邀请,由我以神魂之躯,和道友相斗一番,以展示我忘川宗秘法。 道友小心了。” 冲和老道,知晓眼前乃是劲敌,便也安定心神,手握长剑,摆出泰岳剑术起手式,但见无尘子并不拔剑,一股气流缠于他衣袍之中。 那人手指并剑,向前斩出一记。 便有剑风乱舞,如实质的剑气鼓荡而下,化作如太阿剑气一样的巨大锋刃,泰山压顶一般,朝着冲和老道当头砍下。 后者迎着剑风刺来,上前一步。 手中长剑平举,向前递出一剑,真气鼓荡之间,也有同样锋刃剑气泼出。 本该是两者相抵。 但双剑接触的瞬间,冲和老道的剑气便被碾碎开,那到剑光分化,又有剑影相生,只是一瞬,便有百十剑刺来。 冲和身影在剑影中来回腾挪,如幻影快步移动,靠着精妙剑术,将那些剑影尽数打散。 无尘子持剑而来,照影惊鸿剑式展开,伴着灵巧之风,两人相斗,冲和老道明显能感觉到,眼前无尘子留着力。 似是将武力控制在相同层次。 但明明本该势均力敌,但却被一路压制。 这剑招怪得很,寻常一剑刺出,总能带起古怪力道相随,就像是剑术之上,又压了其他力道,两相叠加,不过三十招后,冲和手中长剑,便被挑飞出去。 他败了。 败的一脸愕然,心中疑窦丛生。 古怪! 相当古怪。 落尘子收剑而立,捻着胡须,一脸平和,而冲和道长,则回忆着刚才交战的古怪,扭头看向沈秋,他问到: “这就是你的秘法?” “嗯。” 沈秋举起左手,五根手指上,浮现出截然不同的真气,寒霜,火焰,土黄色,青色的气流,还有乳白色的光斑。 他五指弹动,有冰刺,火焰,风刃,土盾来回转换,就如变魔术一样。 这光景看上去像是沈秋用那五行咒法,但实际上,冲和感受的清楚,这些如仙法一般的转换,都还没有脱离武艺的层次。 他心中似有明悟。 便听到沈秋说: “道长,我等江湖人所学真气内功,都是由仙人编纂,以仙术降级而来,为的是在灵气不存的时代,能继续修行。 蓬莱人虽然包藏祸心,但他们流出这些内功心法,也未尝没有另寻他途修行的想法。 什么先天之炁,后天真气,究其本源,都是灵气消散的产物。 它们不是灵气,但和灵气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秋对无尘子点了点头,后者运起惊鸿心法,又以周身留存的灵气相融。 下一瞬,在冲和惊讶的注视中,本该看不到的真气,竟在落尘子周身,形成了一幕略带灰白的气盾。 江湖高手人人都会的护身罡气,在这一瞬被转化为实体。 如盾牌一般,护在无尘子周身,灵异非常。 “内功之法,和仙家灵法,其实本质上没有区别。” 沈秋伸出手,在那灰白罡气上敲了敲,发出金石之音。 他对冲和说: “我方才虽然说,让你等玄门道士,再去修法咒。 但你们已经一千年没练过法咒了,就算真有天赋,在这法咒一途上,也难以和蓬莱老鬼们对抗。 用它们熟悉的方法,在它们的主场里,和它们打,那是自寻死路。” 沈秋摆了摆手,加重语气说: “咱们的立身之本,是武艺。 所以和蓬莱对抗时,也要用这最拿手的武艺,和它们斗法,而只要灵气在,咱们也能用灵气加强咱们的武艺。 我等武者,不受灵气淬炼躯体,即便是在灵气中,体内也存不住灵气。 但咱们也可以如调用真气一般,去驱使这些更高级的能量。 就如刚才你与无尘子对剑时,他的每一剑中,都有灵气加持。 让寻常招式,也有了神异之威。 道长你也可以试一试。” 沈秋说着话,将一团灵气丢入冲和身侧,后者又感觉到了,在太行山里,在万灵阵中的那种体验。 灵风加身,让人心中一静,就好似飘飘欲仙。 这股灵气,比太行山里压榨众生弄出的邪灵气,更温和很多,再无暴戾之性。 按照沈秋的指点的‘神武之术’,冲和道长一点一点的,将周身灵气,以吐纳术的方式,融入体内经络穴位。 但身体却如个漏勺一样,灵气入体,便会很快消散。 他只能以沈秋所说,走特殊经络,将灵气融入真气中。 就像是汽油里加了助燃剂。 真气流淌的力道,在这一瞬强了数倍。 “哐” 冲和向前,打出一记普普通通的玉皇拳法。 这是玉皇宫弟子用于日常锻炼的基础拳术,但随着真气充盈,这一拳打向前方,竟也有实质性的微薄拳影,透体而出。 真如沈秋所说,沐浴灵气,与真气混合,让这普通武艺,也有了神异之能。 但... 老道打了一套拳,拳影纷飞,寻常武艺,也被用出了绝技才有的威势。 不仅威力大增,光影效果也是极端绚丽,擒龙控鹤,云雾相随,一套下等拳术,却打的风起云涌,让老道心头惊喜。 只是一套拳打完,以冲和的武艺水准,竟也感觉到了一丝丝疲惫。 “虽有威能,却不可久用。” 老道叹了口气,他有些遗憾的感受着体内灵气的消散,对沈秋说: “我辈肉体凡躯,承载灵气,用作武道,消耗太大,此法只能做搏命之用,不可做常态。” “这大概是‘神武之术’唯一的缺陷了。” 沈秋颇为认同说: “灵气不存,便无法在踏入武道时,便引灵气与真气一般锤炼躯体。 以任叔那先天大圆满的无垢无漏之躯,在试图将体内先天真气炼为灵气时,都有爆体之祸,让他丢了性命。 更别说其他人了。 但以此灵气加持之法,却能让我辈武者,身陷万灵阵中,面对那些仙道中人时,也有一搏之力。 再以通天武境,助道长和紫薇道长,修成神魂之法。 此后不必畏惧那些老鬼以神魂之力,夺舍躯体,算是两方之间的差距抹平。 最后再问,亲身见我这‘神武’秘法。 道长可还满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12.千里望长安 沈秋所说神武之术,其实是一种取巧的法子。 它诞生的过程,很像是舍身决被参研的过程。 有剑玉在手,沈秋可以尽情作死,将灵气纳入体内,寻找出一种能让肉体凡胎,也运作灵气的方式。 这其实是没办法的办法。 若世间还有充盈灵气,就不用这笨办法了。 少年入武道时,便以运转真气的方法,运转外界灵气入体内,淬炼肉身。 待躯体被灵气淬炼到极致,便可以将灵气纳入体内,代替真气。 就如仙家修士吐纳灵气,来使用仙术一般。 武者也能借灵气武道之妙,打出一套套自带绚丽光影效果的武技。 用沈秋的话来说。 到未来灵气复苏时,传统的仙家修士,就像是法爷一样,潇洒的用寒冰火球制敌于千里之外。 而仙灵时代的武者,那就是dk武僧一样的角色,灵武双修 三千大道,各有神妙。 武艺就不一定比仙术差。 走不到最后,那不是路有问题,而是人有问题。 总之,一夜过后,冲和老道心满意足的启程离开金陵,往泰山回返。 而沈秋这边,在为五龙山庄撑起了场面,待宗门正式运转后,便也骑着马,离了钟山。 一路往西北,去“追捕”沈秋妖人了。 根据江南武林追查的线索,那沈秋应该是要往关中一带去,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也没人敢拦路询问。 这些被金陵异事吓坏的武者,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何忘川大侠身上了。 不过,若是他们知道真相,估计会哭出来吧。 太欺负人了。 快二十日后,风尘仆仆的沈秋,在长安城中,一处酒楼里落脚。 他这些时日,一路换马,日夜兼程,从金陵赶赴长安,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过,饶是以现在沈秋的体魄,在这极限的远行之后,也感觉到了深沉的疲惫。 本还打算入了城,去拜访一下天策大将军李守国呢。 这会也再无这想法。 随手选了处还算不错的酒楼,便让伙计送来洗澡水,一个大木盆中,倒入烧开的水,就如杀猪前褪毛一样,沈秋将自己脱得精光,跳入盆中。 感受着热水洗刷躯体,那股筋骨舒活的感觉,让这左道妖人,靠在木盆边,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呻吟。 “当真是,两千里之遥。” 他闭着眼睛,在升腾的水雾里,让心神静下来。 温和的通玄真气,流动全身,借着热水冲刷,将每一丝骨头里的疲惫,都化作一抹根本不想动动手指的慵懒。 自打来到这时代,除了在辽东和小铁亡命逃奔外,他几乎再无这样极限的奔行。 “下次约时间,一定要选个宽松的日子。” 沈秋喃喃自语的说: “学一学那些狡猾的人,要求比需要更多些时间,慢悠悠的走,再不这么拼命赶路了。” “嘎、嘎” 凤头鹰惊鸿似是附和一样,叫了两声。 它就站在澡盆旁边的木桌边缘,爪子扣在沈秋丢在那里的衣服上,这性格恶劣的鹰儿,倒是不觉得疲惫。 它长着翅膀呢。 一路飞行,比沈秋在地上乘船策马,可要舒服多了。 “你叫什么叫?” 沈秋扭头盯着自家爱宠,他弹动手指,如玩笑一般,打出一缕指气,点在惊鸿身上,本想将它打翻在地。 但这扁毛畜生灵活的很。 扬起翅膀,就从房子这边,滑翔到另一边,掀起一股风来,把那些衣服弄得更乱了一些。 “待我身法足够好之后,就要踩在你身上,遨游天下。” 沈秋恶狠狠的对惊鸿说了句。 后者嘎嘎一叫,收拢起翅膀来,很乖巧的俯下身体。 “罢了,你一会再往西边飞一趟。” 沈秋又靠在水里,闭着眼睛说: “找找穿云兽,看看它在不在附近,也和你‘老爸’沟通一下感情。” “嘎” 惊鸿叫了一声,张开双翼,便从打开的窗户里飞了出去,一瞬便掠入高空中,往四周飞行,去寻穿云兽的踪迹了。 他是来赴约的。 准确的说,是来找一样东西。 之前也和艾大差约好了,要在这个月中,于关中相见。 而两人所求之物,就在这关中大地的某一处。 仇不平在殒身前,给自家儿子,留下了一个秘密,事关百鸟朝凤枪,而小铁是个听话的孩子,父亲让他不到地榜,便不能追寻。 他便很听话的,待到地榜之后,才将父亲留下的密信打开。 沈秋是知道这件事的。 他原本以为,仇不平留下的,应该是让百鸟朝凤枪认主的方法。 但在小铁开了密信之后,他才知道,那是非寨寨主留下的,是一个真正的惊天秘密。 当年仇不平是个地地道道的文人,看不惯南朝做派,便辞官归乡,结果在家乡遇到了阖家身亡的惨事。 从那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 变得冷酷无情,执拗跋扈,改变的,也不只是他的性情,还有他的身份,他从一个饱学之士,变成了一个武艺高强的绿林好汉。 而关于仇不平所有的故事传说,在这一段都是描述的非常模糊。 人人都想知道,当年已经二十多岁,根本无力练武的仇不平,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奇遇,才能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如流星划过天空一般,建起是非寨这等天下豪强。 可惜关于那段往事的真相,也无人敢去是非寨询问,就连仇不平的两个结义兄弟,都不是很清楚这事的真相。 有人猜,仇不平应该是寻得了仙家之物。 也有人说,仇不平是得到了高人灌: “老子准备了好多追命,本打算设个陷阱,把你这独吞宝贝的夯货干掉来着。但后来一想,你这货,在太行山做的事还不错。 嗯,老子很满意,所以就饶你一命。” “魔君还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13.遗恨 “就是这里了。” 夜色下,一处土塬之上,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高处,探头探脑的向下眺望。 他们脚下的,不是山,而是层层黄土组成的山状物,大概有两百丈高,这是黄土高原上特有的景观。 没亲眼看过的人很难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黄土堆积。 只是本地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样的地貌,在关中附近到处都是。 当然,沈秋和艾大差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自然不是研究地理地形的,两人按照那张图所记载的位置,很容易就找到了目的地。 毕竟十七年前,仇不平刚来过这里,在图上用朱笔记下的方位,还不至于因为地形变化而面目全非。 这里人迹罕至,荒凉的有些过分了。 “怕是仇不平之后,十七年里,再无人来过此处。” 沈秋举着火把,左右眺望,他对艾大差说: “这倒是省了很多事,只要按照他当年走过的路,就能很容易找到那个地方。” “嗖” 艾大差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仰天吹了声口哨,穿云便在夜里划过天空,在四周巡游,有任何人过来,都会被提前探知。 “去找!” 魔君大手一挥。 在他身后站着的五个高低不一的人,便如得了命令一般,在这近千丈方圆的地方寻找起来。 这处地形很奇特,东西北三面都是悬崖,就如从地面凸出来一样。 艾大差也在附近找了找,但今夜乌云盖顶,很不巧没有星光指引,仇不平记在图上的那些星相位置,便都不能用了。 让魔君有些气馁。 不过这地方,就这么大,耐下心来,总能找到的。 他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又看到沈秋站在一旁,朝着东边眺望,便恶声恶气的问了句: “你想什么呢?” “落星之处。” 沈秋摆了摆手,说: “我之前找了本本地县志,据那上面说,这处土塬东麓,有个叫落星湾的地方,是当年诸葛武侯陨落之地。 有星赤而芒角,自东北西南流,投于营地,三投再还,往大还小。 据说流星亮了几次后,武侯就死了。 一代奇人,就此陨落。” “没看出来,你还喜欢听这些陈年往事。” 艾大差撇了撇嘴,他说: “那你知不知道,你口中的诸葛武侯,其实是墨家人,还是一任墨家钜子呢。 川蜀墨城里,至今还有他的牌位画像,据说他当年以秘术,试图解读星阵奥秘,结果窥破天机,被降下天罚。 所谓七星灯续命,其实就是他用来观天象的阵法。 那流星是怎么回事,老子不知道,大概是当年还有仙术留存,墨家钜子使得秘法吧。” “大概猜到了。” 沈秋哈哈一笑,他回头说: “这名留青史的人物,最少在这个世界里,肯定和仙家传承分不开的,不过你有一件事说错了。” “嗯?” 艾大差发出一声鼻音。 他又从怀里取出两个橘子,自己剥了一个,将另一个丢给沈秋。 这人手里,从来不会缺少这些水果的。 “按照我现在知道的一些见闻,武侯那时,应该刚好是末法量劫结束后的几十年,那时候世间已经没有灵气,也用不得仙法了。” 沈秋吃着橘子,他对艾大差说: “所以,我现在很怀疑,所谓的观天象,遭天谴,还有民间记载的落星,应该都是武侯在五丈原寻找一些东西的时候,不慎触动了一些危险。 那时,仙灵时代刚刚结束,世间有诸般传承尚未遗失,没准,他使用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结果引来了反击。” “这个说法倒是有意思。” 艾大差抓了抓散乱的胡须,他回头吆喝了一声。 那些抹黑干活的机关人,立刻换了个方位,继续寻找。这几个都是机关活死人,都能按照命令行事,不知疲倦,是再好不过的工具人了。 吆喝完了之后,他又回过头来,对沈秋说: “你的意思是,千把年前,武侯其实也找过仙人遗迹?” “那时候还不一定是遗迹呢。” 沈秋眼中光芒一闪,他说: “反正是胡乱猜想,不如想的更厉害一些。 没准那时候,龙虎君还活着呢,武侯窥测天际,结果静扰龙虎君清修,于是一枪刺死了诸葛武侯。 不过也有传闻说,百鸟朝凤枪的第一任使用者,就是一身虎胆的赵云将军,所以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沈秋摸了摸挂在肩膀后的黑色布袋。 那里面装着百鸟朝凤枪,他又说到: “百鸟朝凤枪有个传说,这把兵家宝器,只有在乱世才会出现,乱世终结,天下安定后,它又会神秘消失。 仇不平同样是在五丈原下,找到百鸟朝凤枪的。 也就是说,上一任兵主用完这把枪后,又把它还回来了。 或者说,每一任兵主承乱世而出,但在乱世终结后,都要把这把枪还回来,这事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有个想法,魔君要不要听一听?” “说呗。” 艾大差撑着下巴说: “反正这会闲来无事,听听也无妨。” “我怀疑,每一任百鸟朝凤枪的兵主,其实都是被龙虎君神魂转生夺舍的。” 沈秋抿了抿嘴。 他想起了摇光刀和摇光君的故事,他说: “我之前一段时间,可是刚知道了,有个千年仙人,依靠这种方式,转生活了六七百年呢。” “那仇不平怎么解释?” 艾大差瞪圆大小眼,当即反驳到: “那人可不到一丝一毫被夺舍的样子,总是板着个脸,凶得很,独来独往,冷傲的很,承了张大哥的恩情,却也不愿意跟着大哥一起干。 正定十年那会,要是张大哥有他是非寨相助,早就把正道在洛阳灭了,哪还有后面这些事?” “仙人神魂也不是能无限转生的。” 沈秋说: “上一次乱世来时,乃是三百多年前。 正是大楚建国的时候,那一次百鸟朝凤枪就没出现,也许是龙虎君在最后一次转生中身死道消。 仇不平得了机缘,拿到了百鸟朝凤枪。 但枪中已无神魂残留,所以他躲过一劫。” 说到这里,沈秋又看了看手中的地图,他说: “还有这张图,我怀疑,这张图就是龙虎君放入人间的,每逢乱世,便有宝图被放出,引得人来寻,又被龙虎君转生夺舍。 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之后,又抹掉一切痕迹,免得蓬莱老鬼找上门来。 就这么周而复始。 我还知道,这一千多年里,天下分分合合,不管是乱世,还是太平年间,每次王朝更迭,除了他们自己的问题之外,都有蓬莱在背后捣鬼。” 说到这里,沈秋抿了抿嘴,他说: “龙虎君肯定恨极了蓬莱,所以在他们捣鬼的时候,他都会带着宝枪出现,尽自己所能,平定乱世。” “照你这样说,这个仙人,还是个心怀天下的侠义之人?” 艾大差觉得不太可能。 他说: “我觉得你想的太好了,哪有这样的事,就张大哥所说那些仙家之事,我看那些仙人,都是修仙修出了魔障。 一个个都已坠入魔道。 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邪!” “你这话就有些偏颇了。” 沈秋摇了摇头,他说: “我可是知道一些仙君宁死不屈,宁愿身死道消,也不从蓬莱恶事。而且,你可知,那一夜,五九钜子,为何现身金陵?” “别给我提那老东西!” 提到五九钜子,艾大差这货就炸了毛,他站起身来,恶狠狠的说: “听到他就烦!” “砰” 一道小烟火自两人东侧飞起,爆成一团光。 艾大差立刻起身,朝着那个方向赶去,沈秋紧随其后,应是机关人找到了一些东西,两人飞掠过去,在百丈之外。 一堆平平无奇的散碎大石边,正有个动作僵硬的机关人在那里等候。 石头边,半埋着一处枯井。 已经风化的不成样子,又有石头遮挡,杂草丛生,几乎将井口遮挡的严严实实。 不用心看,根本找不到这地方,井口纤细,只能许一人进出,艾大差对身边机关人手指一挥,那机关人立刻跳了下去。 几息之后,有重物落地声传来。 艾大差侧耳倾听,他对沈秋说: “下面有空间,从回声来听,应该很开阔。” “走。” 艾大差艺高人胆大,将一个精致的锁扣,扣在井边石头上,双手扶着枯井,直挺挺的坠了下去,沈秋待在井口,又过了几息,听到下方喊叫: “扑街仔,快带着枪下来,这里有东西!” 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喜。 沈秋抓着百鸟朝凤枪,也坠了下去,落地前,伸手在井壁上借力一次,轻巧落地,发现井下乃是一处溶洞一样的地方。 这里原本应该有条暗河,但早已干涸了。 下面黑洞洞的,沈秋弹指丢出一团火光,勉强将附近照亮,却发现,这里根本没什么古墓之类的,甚至连人工开凿的痕迹都没有。 只是在下方河道尽头,有一处石块,艾大差正站在那里,看着石块上的字迹。 “这里,什么都没有。” 沈秋上前去,说了一句。 却被艾大差怒怼道。 “你这扑街懂个甚,这里有明显的墨家机关术留下的痕迹,应是阴阳**,要寻得阵眼后,才能找到墓穴入口。 仇不平当年估计是看出来有机关了,但他不是墨家人,没办法开启墓穴。 这个先不说了,来看看这字。 有点意思呢。” 沈秋走上前,抬起左手,阳炎真气在指尖充盈,如烛火一般,手向前伸,便看到了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符。 “余修行千载,鏖战半生,幸得真君之能,遨游群星,得见大千。虽未能一窥仙尊之境,然余一生所行,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祖辈。 寿元千二十七载,天降量劫在前。 七年孤苦,友人殆亡,天地之茫茫,传承独余一人孤存,常思过往,知天有变幻,人力有无能,心哀亦伤之。 后受蓬莱之邀,寻存身之处,然道终不同。 苟延残喘,非余之所愿。 有赴死之志,却得恶人以邪法害命,拼死尤战,且行且退,自知命数将尽。 可叹非死于天地之威,而亡于妖邪之手。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命之将逝,诸般凄凉,皆已放下,惟观贼人将损天下,乱轮回,伤天道,亦有残害众生之行。 留此言与后人敬告。 仙道消亡,红尘人间凡乱世所至,皆为妖邪兴风作浪。 留灵物一器,宝药七盅,战法一篇。 凡受吾传承者,得馈赠,承因果命数,后人谨记,以此灵物,平天下之乱,解妖人之法,护众生安宁! 勇持武道之心,不可坐视灾厄。 恶事在前,搏命相抗,吾辈武者,虽千万人,亦往矣。 以此。 告慰余命魂残念。” 通晓春秋祭文的艾大差,将这一片绝笔念完,久久不语。 沈秋则伸出手来,放在石壁上,那字迹纹路,与手指深浅吻合,这是龙虎君殒身时,以指为笔,写下来的。 如今观之,依然能看到那石壁字迹残存血红,点点血痕,承载仙君千年遗恨。 但最让沈秋感觉到惊讶的,不是这篇绝笔。 在绝笔之下,有字形字体皆不相同的道道笔迹,就如对仙君期待的回应。 “幸得仙家传承,持仙灵之物,奉师尊之令,入乱世,平纷争,一生苦战,护的天下大义正统。 定军山下,诛杀蓬莱妖邪三部,寻墨家秘法,为师尊入葬,别离凡尘,愿英魂长在,勇存千古。 吾辈一生所行,无愧于心。 龙虎君座下弟子,常山赵氏子龙。” 第一道字迹已有暗淡。 但在其后,还有更多。 “渡江北击贼寇,悬瓠、楚城两战,阵斩蓬莱妖邪四十七人,破贼人恶谋,以慰师尊遗恨。 吾一生所行,无愧于心。 龙虎君座下弟子,兴国陈氏子云。” “隋末动乱,随雄主,征天下,破聂隐门,诛杀东海乱贼,一生所行,无愧于心,无愧仙人传法,无愧师门虎威。 龙虎君座下弟子,历城秦氏叔宝。” “持灵宝,平兵祸,败蓬莱爪牙,赴雪域,斩妖邪,护天下太平,戎马一生,所行无愧于心,无愧仙人馈赠。 龙虎君座下弟子,郑县郭氏子仪。” 这些留言读完,沈秋一时有些沉默。 他猜错了。 龙虎君并没有如摇光君一样,行夺舍之事苟活。 他在末法劫数尚未结束前就陨落了,看样子,还是被蓬莱人暗算身死。 但这仙君死前留下了传承,把最后的灵宝灵药,自己的功法,这些能反抗的力量,竭尽可能的留给了后来人。 还告知了蓬莱阴谋,希望于有缘者,挺身而出。 他的弟子们,没让他失望。 “每一次乱世,都有龙虎君弟子持宝枪现身,竭尽全力,助天下一统。每一次蓬莱作乱天下,都会有人站出来,以逝者的名义,与他们作战。” 沈秋说: “龙虎君虽死,但却和蓬莱妖邪苦斗千年。他的弟子们,也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名留青史。” “仇不平是第五个。” 艾大差说: “那货也算英雄吗?他可是绿林人,是天下最大的土匪头子。” “当然算。” 沈秋将手指从石壁上拿开,他说: “于乱世中苦寻公道,不畏天下悠悠众口,平是非,断不平,苦战一生。他若不算,谁还算? 仇寨主和他的师兄们一样,都是无愧于心的。” “嘿嘿。” 艾大差哈哈一笑,对沈秋说: “老子服了,这个千年老鬼,还真和蓬莱人不一样,沈秋,你是他座下,第六个弟子呢。” “我有师承的。” 沈秋摇头,回答说: “来此只求宝药一用,不会拜师。” 他看了一眼石壁上的字迹,沉默片刻,又说到: “只是拿了人家的宝物,自然就要有回报,反正都与蓬莱不死不休,债多也不愁,这龙虎君的千年遗恨,便由我等来了结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14.仙人遗蜕 艾大差说这五丈原下枯井中,存着阴阳**,借自然塑造的暗河地势,以墨家秘法,造出了一块仙人墓地。 想要开启,就得找到阵眼。 这个活需要专业人士来做。 在艾大差带着机关人,以寻龙探穴之法,寻找阵眼时,沈秋则站在那处历经千年风霜的石壁之前。 他看着那些文字,试图还原出千年前的场景。 按照留言所说,龙虎君的第一个传承者,乃是三国乱世中的蜀汉名将赵云。 从时间上来算,那会正好是末法劫数之后十多年的时间,以他留下的字迹来看,这处仙人墓地,应是他请墨家人,为师尊,也就是龙虎君修的。 艾大差又说,诸葛武侯也是墨家一任钜子,那传说的五丈原上七星灯续命,还有本地县志所说,武侯殒命,落星现于天际之事,应该都有内情在。 当初武侯之所以屯兵于五丈原,应就是为修筑这仙家墓地。 但东灵君之前说的清楚。 末法劫难时,规则变幻,天道破碎,这方养育了修士的天地,反向攫取修士体内灵气,死者死状极惨,体内所有灵力都被拔取一空,尸骨无存。 应劫者死后,只留一地灰烬。 他们存在于世间的所有痕迹,都被抹除干净。 龙虎君身陨于末法劫难的第七年,那时天地的攫取还在延续,按道理说,龙虎君身死道消后,也该化作一地灰烬。 既然化作灰烬,消散于天地之间,那他的弟子,还专程为他修个墓地就没意义了。 想到这里,沈秋回头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甚至哼起了小曲,心情非常不错的艾大差,他能想到的事情,龙虎君的第五个弟子,仇不平显然也想到了。 还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艾大差。 龙虎君死后,应是确实留下了仙人遗蜕。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极有可能,是整个天下在千年之后,还存在的,唯一一具仙人宝躯。 对于一心渴望重现当年墨家那惊天神兵的艾大差而言,这仙人宝躯,绝对是世间最宝贵的奇物。 难怪他如此上心。 “魔君,我问你一事。” 沈秋转过身,开口问到: “你当年当着我和小铁,青青的面,非要带走仇不平的遗骸,还与我们定下五年之约,是为了刺激小铁,对吧? 你当年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将仇不平造成机关人。 你的目的一直是这里,这几年里,对我等的帮助,也是为了今日所寻仙人遗蜕?” “啊?” 正捏着个罗盘,在寻龙定穴的艾大差仰起头来,语气古怪的说: “你哪来那么多骚想法?别胡乱分析了,本君的想法又岂是你可以揣摩的?” “当初带走仇不平遗体,目的纯粹的很。 这仙家宝躯在不在都是两说,老子自然要做两手打算,万一寻不得仙家遗蜕,那仇不平的尸骸,刚好可以抵老子的损失。” 他瞪着大小眼,理直气壮的说: “当时老子可是答应了仇不平一桩苦差事。 不但帮他破北军,还要帮他护持孩儿,你这扑街,当真以为你一封书信,就能请动老子从广西千里赶赴金陵? 嘁,你沈秋的面子还没那么大。 老子虽然疯了点,但也是个守约的好汉子,说了会护住折铁,就要言出必行。” 青阳魔君哼哼唧唧的说了些话。 但随后,他又语气狡黠,带着三分遗憾的说: “当然,若是折铁招惹到了老子也惹不起的对手,被干掉了,那老子也没办法不是?他若死了,老子也只能‘忍痛’回收他的尸体跑路咯。 可惜那一夜,那青瓜蛋子运气不错,没被阳桃干掉,还找了个好老婆,给了他圣火护身。” “魔君,看来沈某之前对你的评价,当真一点都不错。” 沈秋说: “与人结了约定,还要想方设法的钻空子,你可真是个大恶人。” 被他这么一说,艾大差不以为耻,反而有些洋洋得意。 他回答到: “这世道阴损,老子若是不机灵些,怕就要被你们这些混蛋反手卖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张大哥还是没找错人。” 青阳魔君瞅了瞅手中罗盘司南的方位,向左手边走了几步,一边查看四周,一边说: “太行山里,你沈秋一出手,就干死了一个千年老鬼,端的厉害,你送来那东灵君的尸骸,虽残存寒毒,但也有灵气温养,乃是极好的材料。 咱大差来关中前,路过凤凰城,也和桐棠大姐说过这事,大姐说你办事不错,让你抽个时间去凤凰城见见她。 张大哥让我和大姐全力助你,之前我等对你还有些质疑,但你这事做的漂亮,大伙如今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艾大差哈哈大笑,他说: “待老子寻得仙家宝躯,做出真正的天机武卫。咱们就尽起大军,杀上蓬莱,灭绝老鬼,也让张大哥,看看咱大差的本事。” 沈秋没有回应青阳魔君的说法。 他在思虑些事情,直到十几息后,艾大差那边终于有了发现,他似是寻得了机关术脉络,抄起天狼棍,朝着另一处石壁,在不同方位,轻点数次。 如工匠一般的艾大差听着石壁回音,似是在辨别石壁后的机关构造。 “那边有个石孔,看到没?” 他头也不回的,对沈秋说了句: “把百鸟朝凤枪插进去,转动半周。” 沈秋抽出亮银枪,将八尺长枪刺入石壁石孔中,轻轻一转,随着机簧声响,留言石壁边的一块巨石,便向外挪移几寸,露出了一个暗格。 沈秋俯下身来,以公输巧手的真气丝线在暗格中寻找几息,便抓出了个精致的玉石小盅,就如酒盅大小。 严密合拢,晶莹剔透,看上去煞是漂亮。 他将其放在鼻下,鼻子微动,嗅到一股似兰香般的味道,香味入鼻,便让体内真气流转更轻快几分,身上的疲惫也被一扫而空。 当真宝药。 这小盅,应就是龙虎君留下的七盅宝药之一。 传承千年,算上仇不平,龙虎君有五任弟子,算上沈秋手里的这盅,下方机关暗格里,应该还有最后一盅药。 “你若想要拿走最后一盅药,毁了这机关就是。” 艾大差站在沈秋身后,他摸着下巴,看着脚下那个合拢的暗格,他说: “这是墨家‘机缘’手段。 多用在装神弄鬼的传承场合,已示‘缘法’之意,每次激发,便从暗藏处顶出一物,再去转动,短时间内便无法激发。 他人看来神妙非常,但对于老子而言,要破掉它并不难。” “算了。” 沈秋握着手中玉盅,他说: “龙虎传承千年,每人得奇缘馈赠时,都只取一盅,这是规矩。天下好事,又岂能尽归一人? 最后一盅,自然有它的归处。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太过贪婪,要招致祸端的。” “行吧,随便你。” 艾大差倒是不以为然。 他并不需要这宝药塑体。 他能以机关术登入天榜,根骨天赋本就是天下一流。 “后退一些。” 青阳魔君撸起袖子,那完好的左臂不断响起种种机簧声,就如一个工具箱被打开一样,各种墨家机关器物,都从左臂上弹出来。 他对沈秋摆了摆手,说: “往后去,老子要开始拆除这千年前建成的阴阳**了,以这处方位来看,那墓室定然不大,最多就放个棺材。 不过想来,那诸葛武侯乃是一代钜子,精通诸般秘法,这方寸之间,估计也藏有极大凶险。 你若害怕,便先上去地面,为老子护法。” “怕是不怕。” 沈秋将玉盅收起,他饶有兴趣的说: “我也想见识一下墨家手段,便来给魔君打个下手吧。” “好。” 艾大差进入全神贯注的状态,他抬起左手,那机关手臂已经膨胀三倍,有各种精巧锁扣,彼此相连,以发条蓄能,又有青铜齿轮在其中运作。 他将其贴在石壁上,左臂上的尖刺弹动,如勾爪一样,刺入石壁中。 “哐” 一声巨响,艾大差以真气聚会,轰击眼前石壁,从勾爪刺入的方位,密密麻麻的裂痕如蛛网一样散开。 沈秋曾和艾大差交过手,知道这魔君的真气有古怪。 他的真气可以快速震动,频率极高,对敌时以这种震动,能将对手打来的气劲震散消弭,就像是高频震荡波一样。 现在,这真气被用作精准的拆迁破坏,效果也极端非凡。 十息之后,艾大差眼前的石壁外壳,整个碎裂开,砸在地面,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沈秋打出一团真气,将身前灰尘吹散。 那石壁后暴露出的,是一个巨型的机关组。 应是环绕此处的机关组阵的一部分,被藏在山石之中,巨大的,人一样高的青铜齿轮缓缓动作,带动几个绞盘往各处施加力量。 还有涂了油脂的原木作为杠杆,支撑着机关组的轮廓。 在要害位置上,陈列着十几个罐子,在石壁被精准的打碎后,沈秋便闻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 “化金水。” 艾大差瞥了一眼那十几个罐子,他说: “墨家的玩意,一旦洒出,融化金铁不在话下。 但凡敢暴力破坏石壁,这些罐子就会被打碎,以它们的容量,华金水泼洒出来,足以将这处尽数覆盖,无人能逃。 还有这个。” 魔君就像是讲授一样,右手抓着天狼棍,指着一处被原木撑起的巨石,对沈秋说: “这是流沙机关。 若老子没看错,整个五丈原夯土之下,有一层流沙填充,一旦此处机关破损,巨石砸下,便有流沙如瀑布倾倒。 双重机关都被激发,整个五丈原就会塌陷下来,这等天地之威,就算是天榜高手来此,死是不会死,但肯定要吃个大苦头。” 沈秋也在观察这个并不精致,但很耐用的机关组,他以自己有限的工程学知识观看了一番,说: “看来当年武侯建城这个仙人墓后,就根本没想着再打开。” “是,这是个死穴。” 艾大差眯着眼睛,说: “想要进墓穴,就必须破坏眼前这个拦路的机关组,但一旦破坏,此地立刻就会成人间绝地。 而且以墨家营造‘死地’的一贯概念,墓室里肯定也有‘无生绝地’的设计。 外部机关损毁,墓室里的仙家宝躯,估计也会沉入天坑,或者埋入流沙,再难寻得,很简单很粗暴的思路。 但老子现在投鼠忌器,有千般妙法,都无处下手,他们不想让人打扰仙人长眠,便设下绝法,真是麻烦!” “我倒是有个办法。” 沈秋沉默了几息,他对艾大差说: “以我现在朔雪玄功一瞬爆发的力度,能将眼前机关组在瞬间冰封,待冰块破损前,这机关应该能撑住小半柱香的时间。 待你破开山壁,得入墓穴,取出遗蜕前,我会尽力支撑。” “那你还等什么?” 艾大差喜滋滋的搓了搓手,说: “干啊!” “不急。” 沈秋抿了抿嘴,说: “魔君先答应我一事,我再帮忙。” “你这扑街,要趁火打劫?” 艾大差瞪起大小眼,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手里扣着天狼棍咔咔作响。 但沈秋却摆了摆手,解释到: “并非如此,魔君也说了,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沈某怎么会做那种事?我只是想请魔君拿了仙家宝躯后,先别急着制作武卫。 我已知晓一些蓬莱密事,那些千年老鬼用于转生夺舍的容器,都是精挑细选, 三仙君选定三灵剑君做容器,蓬莱万灵阵里,还有个神秘莫测的老祖。 他选的容器,便是这一代的蓬莱道君。” 沈秋轻声说: “那老祖既也是神魂,复苏后必要以容器承载,才能行走天下。我欲设伏杀那蓬莱道君,让那千年老祖即便醒了,也只能待在灵阵中,无处可去。 原是这般思索的,但现在看到龙虎君还有残褪遗世,便有了个新的想法。” 他对艾大差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山壁之中,他说: “凡人之躯再好再合适,对于那等见识过仙家风物的老鬼而言,哪有仙家宝体来的有吸引力? 想来当年蓬莱伏杀龙虎君,为的估计就是取他这千年不坏的仙躯,以做谋划。” “或许,咱们可以以此,请君入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15.提笔留书 “你这扑街想的倒好,似也有几分可行。” 五丈原下,仙人墓穴之外,“无生绝地”的机关组阵之前,听完了沈秋的想法,艾大差立刻吹胡子瞪眼的说: “但老子的天机武卫怎么办!” 沈秋并不着急,语气温和的劝说道: “魔君做天机武卫,也是为和蓬莱决一死战。 我不通墨家秘术,但也知道,那武卫制作必然艰难,且耗时长久,咱们不一定有没有那么多时间。 用仙家宝体做个诱饵,效果是一样的。 再说了,沈某也只是想法,这仙家遗蜕,能不能被咱们凡人处理还两说呢。” 他弹了弹手指,一缕寒气充盈指尖,散发着幽寒之光。 看着艾大差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他又安抚道: “先把龙虎君遗蜕拿出去,送到桐棠夫人那里试一试,若是夫人能以奇蛊饲育,让仙家宝躯成杀生之物,以此设伏,消减贼人战力,那当然好。 若是蛊术通天的夫人也做不到。 我也不强求。 魔君拿它去做武卫,我绝不阻拦。” 他看了眼青阳魔君这熊孩子一样的货,脸上表情的变化,又加码说到: “若是魔君你尺寸拿捏的好,还能用这遗蜕,从蓬莱那里换些东西,末法劫数前,那伙妖人搜刮天下,仙山里好东西多得是呢。 没准,那仙山里,还有千年前留下的墨家秘宝,既能损蓬莱,又能使我等实力再强劲一些。” “你看这样可好?” 艾大差沉着脸不说话。 他心中非常纠结。 以一个墨家机关手艺人,能得此等举世罕见的宝财,像极了资深胶佬看到一盒没开封的限量版: “以这不朽之躯做天机武卫,根本不需要再做什么灵物淬炼,就以这身不坏筋骨,哪怕不用武艺奇功,也足以横行天下了。 真正的天机武卫,就该是这样的。 润然天成,不加雕琢,天地自演,大巧不工。” “呵呵” 沈秋语气古怪的笑了笑,他伸手将百鸟朝凤枪,自石壁孔洞中抽出,对艾大差说: “那你就得考虑一个问题了。 连十二器之锐利,都破不开仙家皮肉,你怎么对他做内部改造啊?” 咧嘴大笑的艾大差脸色顿时一凝。 他的好心情,被沈秋一句话弄的丁点不剩。 便狠狠瞪了这扑街一眼,以黑布将宝躯缠起,背在身后,摸了摸满是灼痕的大光头,就要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但沈秋却没动。 “你在作甚?” 艾大差回头看去,就见沈秋半跪在那石壁前,正伸出手来,在石壁上刻花着。 “既是师门留言,为何唯缺第五任?同门师兄弟不能前来,便由我这晚辈代为呈报一生所行。 也好替英雄,在师门留名。” 沈秋回了一句。 天下至锐的苍岚真气灌注于指尖,在那最后一行字迹下,在粉末横飞中,他以硬笔书法,写下了一句话。 “得授灵宝,纵横江湖十四年,天下间人尽皆知。 志愿仇尽天下不平,唯求了断人间是非,欲得天下公道,力护世间众生。一己之身,除恶人间,败贼寇万人,平靖齐鲁。 意破天下不平事,苦战一生又何妨? 吾一生所行,无愧于心。 龙虎君座下弟子,潍坊仇氏云舒。” 最后一笔刻完,沈秋站起身来,后退一步,站在艾大差身边,魔君摩挲着下巴,带着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石壁文字。 几息之后,他说: “你这扑街,毛笔字写得稀烂,这手硬笔书倒是颇有几分大师之相,可称书法。你心中,对仇不平就如此崇拜? 我观你这几行字,似乎在你心中,与那绿林匪人,比任豪还要亲近几分。” “不一样的。” 沈秋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来,提着百鸟朝凤枪,走入黑暗中,说: “一人教我侠义事,一人引我入武道。 没什么高低亲近之分,那两位所作所为,也都让沈某心生崇敬。今日有沈某替仇寨主留书于此,生平可写两行。 也不知他日沈某前来归还宝枪时,一生所行事迹,可够两行?” “罢了,不想这些了。” 沈秋踏足黑暗里,他似是完成一件大事,语气悠然的说: “今夜,沈某欲于这仙君葬身之地,吞服宝药,唤引先天之炁,重塑根骨,想请魔君为我护法。 魔君可愿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16.掷骰子,洗天赋 就沈秋行走江湖,目前所见根骨最佳者,便是陆归藏。 这人的根骨强到什么地步? 十一岁时,就将家传沧海明月剑练到炉火纯青。 十三岁时,生父死于任豪之后,得知生父死讯,闭关结庐,三个月便悟出沧海月明剑意。 十六岁时,为生父守孝三年期满,带一把普通长剑,出沉寂三年的归藏山庄,半年之间,败尽江湖高手,一路登上江湖地榜。 这些年虽然蛰伏下来,但并不是说他灵韵不在。 之前为了救陆玉娘的魂魄,陆归藏入通天武境,再无中庸藏拙,一炷香打通武境第一重,就连无尘子这等天榜高手,以剑术都压不住他。 陆归藏除了家传绝学外,已参悟出了独属于他自己的第二套绝世剑术。 五年之内,这家伙必登天榜。 而能在根骨天赋上,与陆归藏比肩的,便是曾经的剑君刘卓然,其一身根骨能让蓬莱人另眼相看,也绝非凡俗。 能执掌凌虚,更证明刘卓然天赋绝非凡人。 可惜因为身缠红尘,被沈兰废掉一次根骨天赋,后来虽得元阴之体阴阳双修,使根骨复原,但毕竟被摧毁过一次。 哪怕阴阳之术再神妙,也难以让他根骨重入璞玉。。 不过,刘卓然虽丢了根骨之妙,却得了红尘中的心境圆满。 陆归藏根骨虽强,但因情爱之事实在离经叛道,让他心境始终还有缺陷。 因此,刘卓然这趟“买卖”,到底是赚是赔,还真不好说。 两人未来的成就到底有多高,现在也还是个未知数。 单纯以根骨天赋向下排序,目前沈秋这边的人,大概能分出粗略的顺序,便是张岚、青青、山鬼。 小铁因为身居圣火这个奇异玩意,所以很难以常理论之。 花青也一样。 最好的是谁,确实难以分辨。 但最差的是谁,却一目了然。 沈秋。 他作为这个小团体的主心骨,本该带着大家一路前进的沈秋,在其他方面都有建树,惟独根骨天赋这一项,实在是太过拉胯。 按照张莫邪所说,沈秋的魂魄是仙人亲自送到这个世界的,那他的根骨天赋着实不该差到这个地步才对。 不过,这事情中间出了差错。 沈秋的魂是在十六岁时才觉醒的,儿时又遭遇饥荒,颠沛流离,极有可能是这个缘故,导致他这具躯体根骨很差。 中人之姿都算不上。 朽木。 很多前辈,曾用这个词形容过沈秋,这个形容很不客气,但却基本属实。 他真正意义上练武三年,全靠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辛勤汗水,才将他推到现在这个地步,但之前可以将就,现在却将就不得了。 练武到他这个地步,根骨的重要性开始凸显出来。 不仅参研忘川经进度缓慢,而且刀术,拳掌,身法都已进入瓶颈期,短时间内看不到突破的希望。 目前在练习的枪术,剑术等等,未来也注定会卡在这个阶段上。 若只是内功,外功的进展缓慢,倒也罢了。 沈秋有十倍时间可以挥霍。 目前最严重的问题是,沈秋全身七百二十个穴位,只剩下最后九个没打通,这九个穴位都在脑髓附近,乃是一等一的要害大穴。 稍有不慎,就是气入脑髓,走火入魔,成就废人的下场。 他一直不敢去冲开这最后的几处大穴,原因就在于,躯体根骨天赋如朽木一般,哪怕常年被真气温养,依然浊气满满。 若是强行去冲,十成之一的希望都没有。 这不是沈秋的问题。 但却是他想要再进一步,就必须解决的问题。 最后九个穴位不冲开,小周天循环无法成就大周天运转,真气无法流遍全身形成大周天,就无法开始在丹田中进行真气压缩凝练。 这个过程叫“练虚返实”,将后天真气练为先天之炁。 这一步对于武者而言,相当重要。 一旦完成,躯体就将在江湖武艺的层面上,褪去凡俗,晋入非人。 感知,灵活,技艺,坚韧都将大幅提高。 就算不修锻体之法,也能轻松抵挡寻常刀剑,对于真气的利用效率也将成倍增加,这一步对于沈秋而言非常重要。 只有躯体完成练虚返实,变为先天之体,他的血肉,才能承受剑玉黑沙灵气的锤炼。 “想来,即便是千年前的仙人,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亦无法从存在的层面,改变一个人的根骨天赋。不过他们可以用作弊的方式,给自己一个重新‘掷骰子’的机会。” 黑夜之下,已成水泽的五丈原上,沈秋手里捏着那酒盅大小的玉瓶。 他把玩着手中的东西,轻声说: “按照仇不平的描述,这盅宝药,服下之后,会将药力化作纯净的先天之炁,就如将已经定型的人体,重新推回诞生之前的混沌状态。” “就像是一个号加错了点,练废了,要么删号重练。要么就花大价钱,洗一次点,按照攻略,重新加个天赋之类的。” “你鼓囊什么呢?” 在一旁拄着天狼棍,正给穿云兽喂饵料的艾大差扭过头来,恶声恶气的喊了一句。 他那有些疤痕的大光头,在今夜阴沉的星光下,还有点点光芒倒映,看上去煞是奇怪滑稽,他喊到: “你要是不吃,就给老子拿过来。老子把那药,给我家宝贝鹰儿吃,没准能让它唤醒上古血脉,成就一代异兽之王呢。” “你想得美,你家那畜生,可享不得这种福气。” 沈秋反驳了一句,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五丈原上积累起的水洼。 “啪” 手中玉瓶被五色真气灌注,破碎开来。 小拇指大小的丸药落入手中。 黑色的。 泛着一股奇特的金石之光,像极了那些亡国之君经常喜欢吃的虎狼之药。 但碎去玉瓶,一股幽香之气,自丸药传来,引得站在艾大差肩膀上的穿云兽,猛的回头。 那只鹰,双眼中涌出强烈的渴望。 它也知道,沈秋手里拿的是好东西。 “嘎” 穿云怪叫一声,拍打着翅膀就欲上前来抢,却被护住主人的惊鸿飞过来,一头撞在一起,两头鹰打成一团,羽毛乱飞。 “呋。” 沈秋没理会这个小插曲,他闭上眼睛,将这龙虎宝药,送入嘴中。 以真气包裹,沉入胃部,待丸药入体,便散开真气,那药在下一瞬,便花开来,只是一瞬,边似有一团气,在沈秋体内散开。 就如在最疲惫时浸泡温水,那种舒适的感觉,在顷刻间传遍四肢百骸,让沈秋就好似骨头都轻了几两。 这只是外在表现。 他能感觉到,那股温热的气,正渗入自己躯体的每一块血肉,每一根骨头中。 沈秋心中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一瞬,时空似乎错乱起来。 自己的存在,好像被打散了,就如一个积木,被推散在地面上,正在被一双无形的手重新组合。 自己的血肉,骨头,似乎都融化在一潭温水中。 但这个过程,并不痛苦。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用逐渐加热的水,冲洗背部皮肤,就像是旧的自己正在消散,一个新的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捏出来。 外表还是一样的。 但内在却截然不同。 什么叫根骨天赋呢? 对于武者而言,就是五感是否敏锐,骨骼是否坚固,神识是否通透,筋骨是否柔韧,气血是否充盈。 再详细一点。 骨骼密度、治愈速度、抗毒性、精力、耐力、视力、脑力、抗打击能力、反应速度、肌肉对力量的控制、身高、臂展等等。 这些综合数据,会决定你是否能成为一个适合练武的人。 武林,或者说不同世界里,最残酷的事情就在于,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 有的人努力一生,也只能开上捷达夏利。 而有的人,一出生,车库就停着: “大周天循环已成,半步天榜,就在眼前。” “脱胎换骨后,感觉怎么样?” 魔君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 “很好,从未有这么好过。” 沈秋伸出手来,似是想要触摸某些东西。 他眼中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 之前未曾感觉,但现在,他分明体会到,以前自己观看世界时,就好像眼前总蒙着一层纱布。 而现在,纱布已被揭开。 山仍是山,水仍是水。 但有些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周围的风,身后水洼的响动,身上衣物的晃动,艾大差那张面瘫的脸,大小眼中的光芒,还有他活动的手指,跳动得心脏。 整个世界,似乎都...变慢了。 “这就是,你们眼中的世界吗?” 沈秋低声说了句。 他伸出手,摸了摸腹部,然后咧开一抹笑容,他对艾大差说: “好饿啊。” “嗯?” 青阳魔君愣了一下,回答说: “老子身上水果都吃完了,没东西给你吃了。”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秋仰起头来,他扣紧了十指,在骨节作响中,对艾大差说: “晚宴的时间已到,我已握紧了属于我的刀叉,现在饥肠辘辘,胃口大开,新生的躯体在渴望…此处离大散关应该不远吧?” “魔君先去吧,我要留下来。” “好好饱餐一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17.试刀 自去年夏末,北军突破中原一线,突袭入南国境内,在淮南与长江一带大打出手后,关中大散关地区,就一直颇不平静。 就像是策应北国在江南地区的进攻,从关中往西北,大片地区的胡冦被集结起来,破了天水,并且一路袭扰关中西境。 最危险的一段时间里,不只是关中咽喉的陈仓地区,就连陕北那边,也出现了西域胡冦的踪迹,还混杂着一些圣火教与七绝门的妖人。 不过让镇守关中,威震西域的天策军最担忧的草原部落,却因为和北朝和亲的事情被一伙武林人士破坏,而并没有趁势南下。 在陕北地区,两万天策军在副将的调兵遣将下,一连打了四个大胜,歼敌数千,俘虏数千,打的那些西域贼子抱头鼠窜。 他们从来耀武扬威的来,又从原路灰溜溜的逃了回去。 大将军的第二子李卫国校尉,四场大战表现非常突出,还带着本部兵马奔袭两百里,破了胡冦的营地,摘了首领的脑袋。 战后论功行赏,这位李家骁将,很可能会成为天策军最年轻的副将。 不过相比陕北那边火气十足,最先被进犯的陈仓地区,就显得有些不温不火,但不代表着这里打仗就拉胯。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天策副将李定国驻守大散关,本有近三万人,面对在关外聚集的数万胡冦,他不但没有请求援军,还分了一半军将,支援陕北那方。 就靠着堪堪一万余人,把大散关方圆百里,守得如铁桶一样。 胡冦三次强攻,丢下数千尸体之后,也是吃到了苦头,不敢再驱使手下上前送死,加上北国在长江边的失利,让这些叩关而来的胡冦,也消停了下来。 他们后退了近百里,也不撤退。 建了几座营地,做出一副与天策军不死不休的样子,又分兵在四处劫掠,只是李定国将军,早在开战之前,就已在附近的城中做了布置。 胡冦连劫掠补给都很难,在今年开春时,就散去了一小半多。 毕竟是劫掠为生的贼寇,不管是作战意志,还是作战能力,都算不得出众,不过在幕后驱使西域胡冦的七绝门掌门张楚,却并没有放弃的打算。 相反,在胡冦失利后,他又一反常态的,朝着陈仓地区,遣来了另一股力量。 酒泉烈刀宗。 西域甘肃地区的一流武林势力,本是承着不正不邪的作风,但在北国入中原后,也不再伪装,顺理成章的倒向了张楚,也就是魔教那边。 只是他们估计也没想到,仅仅是长江一战,魔教就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连名号都不许再用了。 就像是梭哈的时候押错了宝。 悲剧已经铸成。 如今除了跟张楚一条道走到黑外,已再没有其他选择了。 大散关外,近五十里处,有一座九龙山,靠近渭河,地势不错。自数个月前,就有一座山寨在此处修建起来。 规模很大,每日都有人在寨中演练武艺。 并非是土匪结寨,而是烈刀宗的数百精锐所住。 他们建了房子,打了水井,已在此地做好了长久扎根的打算。 “张楚娃儿有心了。” 山寨中心处,在一座修的挺精致的木楼中。 七绝门长老杨北寒,满脸笑容的放下了手里的书信,山中温度低一些,这位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长老,披着一件毡毯。 他脸上还有些蜡黄之色,偶尔咳嗽一声,并非十足健康。 上次在洛阳,被山鬼抓住机会,一剑穿心,差点就丢了性命,即便在七绝门秘地修养大半年,那等伤势也尚未完全愈合。 这会还有些后遗症。 他放下信件,拉了拉身上毡毯,盘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拿出一张信纸,又用狼毫笔,在手边蘸了墨汁,运笔写到: “门主亲启: 听闻门主自圣火教得了上好宝贝,要与老夫共享,雨露均沾,老夫心中甚是喜悦惶恐。 见门主欲做大事,还想着老夫,心下也有感怀。 只是千年圣火那等霸烈之物,虽有愈伤之效,却需以浑厚精血激发,老夫已是垂老之人,又受的重伤,精血不足,用此奇物,也是浪费。 老夫之伤势,门主也不需担忧,既已在血魔窟中补全心血,接下来便只需静养方可得痊愈。 圣火之妙,老夫也听闻老门主说起过,这等奇物,于武者有万千神妙,不但能使体魄蜕凡,对内功真气淬炼,亦有奇效。 门主武道卡入瓶颈,正需这等宝物加以辅助突破。 此乃天赐机缘,门主自用便是。 另,老夫已抵达九龙山中,带烈刀宗精锐驻守于此,门中魔兵十万,也已在西域诸国集结完毕。 前锋数万已尽数启程,过草原,往北地于门主会合。 老夫知,门主所思大事,已进行到最后阶段,虽然对金陵之战内幕所知不多,但也知门主已下定决心,行火中取栗,力挽狂澜之事。 此事事关重大,加之门主已下定决心,老夫也劝说不得,便将无命遣去,他所修血海魔功已得突破,又有却邪刀相助,门主大事也会顺利些。” 写到这里,杨北寒的笔停了停,似是听到了门外山寨中,于夜色中响起的一些怪声,就好像是有人在嘶吼长啸。 他侧耳听去,却又没有听到那怪声再次响起。 七绝长老皱了皱眉头,他低下头,笔尖的墨汁,在信纸上凝成一小团,在桌边烛火的飘动下,就像是一小团血渍一样。 让杨北寒心里微微一动。 尖嘴猴腮的长老抿了抿嘴,摸了摸下巴上的几根鼠须,看了一眼窗外似浮动的夜色,又提笔继续写到: “此外,老夫忧虑之事,还有一桩。” “任豪竭力一搏,以身家性命击溃五宗联合,引得老门主现身相送,虽未对门主加以斥责,但却单独见了二公子,却不见门主。 想来,老门主对于门主,应当也是内心有些介怀。 父子之间,关系本不该如此淡薄。 以老夫观之,门主欲做大事,那蓬莱妖人的协助,大可不必,不若将其围杀,也算对老门主有个交代。” 写到这里,杨北寒停下笔来。 窗外又有怪声响起,但却干扰不了北寒长老的心志。 他的全部心思,似乎都放在眼前这封信上,从小看着张楚长大的长老叹了口气,这信里的话,说到这里,已是极深。 但张楚也不知听不得听得进去。 他又叹了口气,犹若担心后辈的长者,在长吁短叹中,将眼前信纸折起,放入信封之中,又以热漆封口,卷了起来,塞入小竹筒中。 长老从椅子上跳下,披着毡毯,将信筒绑在房中蓄养的灵鹰爪上。 这鹰,不如凤头鹰那般神骏。 但也是难得的猛禽,调教的极好。 待杨北海打开窗户,将鹰放飞,目送它飞入夜空,消失于茫茫夜色里。 小老头一样的长老,就站在窗口,几息之后,若人垂死般的凄厉吼叫,又一次打断了杨北寒飘飞的思绪。 他返回到书桌边,随手一抽,一把黑色的带鞘长刀落入手里。 不是什么好刀。 杨北寒这人,不挑兵器。 他也从不主动寻找好刀。 他的兵器,就如他的人一样。 朴素,低调,毫不起眼。 只是刀一入手,杨北寒顿时气势一变。 似是从一个虚弱的老者,一下子变回了那个横行天下的高手模样,他随手一抛,身上的毡毯便被抛向身后,精准的悬挂在衣架上。 衣角飘飞起来,还有下巴上的几根鼠须,也在无风自动,让这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瘦瘦小小的长老,身上也多了丝威严。 “哐” 房门在下一瞬,被气劲推向两侧。 杨北寒背着和他身体一样高的刀,负着双手,走出门来。 在他眼前,九龙山寨入口处的哨塔高台,已有火光燃起,俨然是入侵之兆,但整个山寨,却静若黄泉死地。 “何方客人,晚上不睡,来此扰人清梦?” 在这一方火焰照耀,却静的让人心头发寒的夜色中,北寒长老朗声喊道: “欺负弱者有何意思,还请现身一见!” 这声音灌注了浑厚真气,就如夜中闷雷,滚滚而发,回荡在火光映衬的山寨之中,似是警告,又似是邀请,试探。 山寨中守卫的,乃是酒泉烈刀宗的精锐。 这些七绝走狗,自然不如杨北寒这般武艺高强,横行天下。 但身为西域甘肃一带的一流势力,这些烈刀宗精锐战力强横,又都学了七绝门生死契心法,一个个真气要远高于寻常武者。 就算来人手段高超,抵挡不住。 但出声警告同伴,或者敲锣示警,肯定是做的到的。 只是眼前这般光景,却让杨北寒心头,暗暗发寒。 整个山寨一片死寂。 要么,就是人都被毒倒。 要么,就是都被杀光了。 尽管,夜色中近乎没有血腥气。 杨北寒的左手,轻轻拂在了背后刀柄上,他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变得绵长。 脸色浮现一阵潮红,这是用真气,强行护持住体内还未愈合的心脉,使自己的武力,在短时间内,不受伤痛影响。 来者,必然是个高手! 夜色下的风已带上了几丝焦灼,但每一次呼吸,都让北寒长老感觉自己在吸入阴森的寒气,就好似心肺五脏,都在一点一点的被冻结。 他已做好了面对强敌的准备。 心中正在思索,来者是谁? 这关中之地,绝对没有这样的高手,莫非是天策军请来了哪路强援? “阁下再不现身,老夫可就走了。” 杨北寒又喊了一句。 这次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调笑,似是在挑衅讥讽,但这长老的感知,却已提到了极限,四周二十丈内的风吹草动,尽在耳中。 但却依然没有...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杨北寒的思索,他仰起头来,便看到眼前一处阁楼木墙粉碎,一个人影打着旋,朝着他的方向横飞而来。 “哐” 杨北寒好整以暇的向左挪了一步。 任由那人擦着他的身体,轰入身后房间中,撞得一阵嘈杂,撞碎了书桌案几,又砸在墙壁上,血溅满地。 长老的精致木屋,都在这“飞人”的轰击下整个破碎开来。 杨北寒没有回头去看那一地废墟。 没必要看的。 这样的力度,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撞击。 不是顶尖高手,就算勉强活下来,也是全身筋骨尽断,下半辈子,只能喝稀饭度日了。 “两仪神拳?” 杨北寒啧啧称奇。 他看着自眼前破碎的木屋中走出的那个熟悉的人影,他说: “大半年不见,沈大侠的这路拳,倒是已有任豪的六分功力了,不愧是武林盟主选的衣钵传人,当真不凡。” “六成?” “北寒长老太看得起沈某了。” 沈秋低垂着双手,信步向前,每走一步,十指上都有血滴落下,但刚离手指,血滴就在微不可见的寒气中封冻成血珠。 滴入地面,却溅不起尘土。 “沈某这拳,能有任叔四分功力,便已是邀天之幸。” 沈秋仰起头来,在背后火光的映衬中,他的身形显得越发修长,投射于地面的影子,也被拉长成诡异的模样。 似有恶鬼,要从那跳动的影子里跳出来害人。 “嘎” 一声怪叫,自对峙的沈秋和杨北寒上空响起。 北寒长老脸上浮现出一抹厌恶,他最听不得这凤头鹰的叫声,这会让他响起洛阳城中的遭遇。 而沈秋则抬起左手,一样东西,自天空稳稳的落在他手心。 一封信。 沾着血迹和折断的鹰羽的信。 “长老这封信,写给谁?” 沈秋问了句。 杨北寒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抽刀,动作极慢,雪白刀身,一寸一寸的滑出刀鞘。 借着天上月光,地上火光,让长老身上的杀气,也被搅动。 沈秋似乎完全没感觉到杨北寒的杀气。 他将那信,在手里展开,借着火光看了看,几息之后,他抬起头来,说: “你还真是把张楚当亲儿子一样,事事叮嘱,时时操心,为他谋划,为他建议,可惜,那人配不上你这样的酷老爹。” “哗” 一团火光,自沈秋掌心燃起,将北寒长老用心写的信焚灭掉。 锐利的风,绕着沈秋飞舞起来,将掌心灰烬吹飞开,在最后一缕灰烬散于黑夜的一瞬,杨北寒与沈秋两人,同时起步,化作两道模糊疾影。 狠狠的撞在一起。 一触即散。 沈秋回到原地,杨北寒也落在了原地。 “咔擦” 长老手中的刀,就如破碎蛛网般的玻璃。 在清脆的响声中,片片断裂开。 杨北寒表情变化了一下。 在他眼前,沈秋束手而立,他看着那断开的刀,低声说: “观刀如人。” “只是半年不见,北寒长老,你,真的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18.游戏之乐 山风一吹,火烧的越发大了。 两人对立而战,就如决斗般的两人相隔几丈,彼此真气激荡,让这场中飞沙走石,怪风呼啸。 沈秋的碎发被吹得摇摆,杨北寒的鼠须也在摇动,老头手里握着个刀柄,脚下尽是碎刃遍地。 都是两指宽的裂片,反射着一缕缕火光。 “用这个吧。” 沈秋手指一弹。 一把黑刀被牵引着,自身后坍塌的木屋里飞出。 划过一道轨迹,在刀刃刀柄锐利响动中,精准的插在杨北寒脚下两寸的地方。 这是烈刀宗宗主,也就是刚才那位毁了长老木屋的“飞人”的佩刀。 样式怪异,乃西域刀型。 直刃,刀锋犹如弯月一般,刀身黝黑粗糙,有些残次不齐的纹路,由陨铁打造,坚韧中带着一缕煞气。 能挡住两仪神拳的冲击,已算江湖名刃。 刀名,狂沙。 “那个废物,配不上这把好刀。” 沈秋活动了一下十指,有银色的爪刃,自指尖弹出,火光映衬,寒光点点,如夜里星光般。 他说: “但给北寒长老用,却是足够了。” “老夫见你真气鼓荡如海,凝实非常,大周天已成,近天榜半步,” 杨北寒也不玩花活,抽出脚下黑刃,在左手中挥动两记,舞出一团刀花,将长刀置于身侧,他说: “寨子里其他人,都死干净了?” “怎么会?” 沈秋轻笑了出声,双手摆出拈花状,锐利的苍岚真气,以青色气流的形态,缠绕于指尖之上。 随着手指挥动,那气流还在夜中带起斑驳花影。 煞是好看。 他说: “我又不是那等穷凶极恶的妖魔,这寨子里几百号人,也不是人人做过坏事,岂能不分善恶,全部杀光? 只杀了一小半罢了。” “呵呵” 杨北寒冷笑了一声,他说: “老夫可是知你如何行事,就算不死,活下来那些被废掉武艺功法,形同废人,在如今这陈仓,可如何活得下去? 你这人,说着什么不正不邪,但动辄废人武艺。 你不杀人性命,却行诛心之事,实乃一等一的恶道妖人!任豪还真是有眼光,随手一选,就选出你这么个祸乱天下的货色。” “长老这话偏颇了。” 沈秋并不在意这种讥讽。 杨北寒说话文绉绉的,但可比那些江湖人粗鲁的喝骂狠多了。 他摆了摆手,说: “烈刀宗人,学生死邪功,一举一动都被七绝门掌控,要他们生,他们就不能死,说是大活人,却和那无脑傀儡有何区别? 沈某废了他们,乃是救了他们。” “再往好处想想,这些人远道而来,虽失去了立身武艺,化作废人,但...” 沈秋哈哈一笑,理直气壮的说: “他们既解了躯体的枷锁,又得到了心灵的自由,这难道不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吗?” “尖牙利齿!” 杨北寒回了一句,不再和沈秋多言。 脚下如生风一般,前掠数尺,在止步瞬间,兽鸣声起,鬼祟异常,根本捕捉不到轨迹的贪狼刀气飞旋而出。 一连七发,乃是含怒出手,不留一丝余地。 杨北寒知道自己情况,眼前这沈秋又进步神速,身怀两仪神拳这等绝技,若是拖得久了,自己必然落败。 想要赢,便要全力以赴。 七道贪狼刀气,目光不可见之,只能由感知捕捉,飞舞轨迹异常鬼祟,若北斗星群,摇曳飞旋,舞动间有星象变化之妙。 彼此分散,又联成一团,将沈秋所有躲闪空间尽数封死。 在怪异兽吼中,便是贪狼刀术的绝杀一刀。 “砰” 第一缕刀气在沈秋身前一丈,被锐利指气点碎开来。 整个无形刀弧自中点破碎,打在四面八方,就如怒卷的刀刃风暴,激的尘土四溅飞舞。 沈秋身体旋转,两臂舒展开,脚下轻灵挪移,就似纤细美人起舞,动作慵懒中带着三分杀意。 苍岚真气运行时又有气流包裹,青色的光带出残像。 真如美人在月下火光中翩翩起舞。 肢体弯曲甩动,不但好看,还有股神秘优雅的感觉,在这赏心悦目的摇摆中,一道道刀气被凌空打碎。 张岚说这万花灵玉指,乃是江湖中最漂亮的武艺。 以前沈秋不得其中三味。 使来总感觉软绵绵的,不如两仪神拳,无生刀式这么好驾驭,但现在,根骨重塑,悟性飞升,再用这指法,便有了几分明悟。 阴柔之美。 若无影钢丝绞杀。 看上去不如刀剑来的霸道强横,但其内凶险杀机,却又远在利刃之上。 再配上玄冰指气的远程打击,一次若起舞的旋转后,贪狼绝杀便被化解开,千百碎裂刀气绕着沈秋四处飞舞。 但刚近沈秋三尺,就会被缠绕在沈秋体外的青色气流搅碎。 待刀阵散去之时,又有人影拖刀而来。 跃在沈秋头: “既然输了,就罚你,和沈某,玩个游戏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19.向日葵人生 九龙山寨上,烈火已燎原开来,侥幸未死的烈刀宗人,正在艰难自救,一个个虚弱的武者,有的互相搀扶,有的踉踉跄跄。 在黑夜中,往火烧不到的更高处前行。 所幸沈秋这时的手段,用他的话来说,更“温和”了一些,不再动辄断人手脚,废人经脉,只是抽走魂魄,不留外伤。 以后与人打斗搏命,肯定是做不到了。 今夜过后,由内而外的虚弱,会如跗骨之毒般毁掉他们。 不过最少今夜,还可以从火场逃生。 有人注意到了木屋里的动静。 但没人敢来打扰。 体内真气运作大周天的成型,让沈秋的真气总量和质量,与之前都已是天壤之别,再加之根骨重塑,让他对于剑玉的控制更加入微的同时。 也更加霸道。 对于远逊于自己的对手,通过接触,不需要再征得同意,便能将其强制拉入幻梦。 一场游戏过后,便又有新的魂魄入账。 烈刀宗最强的宗主,在沈秋手中都走不过二十招,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整片山寨里,唯一棘手点的,也就是坐镇于此的杨北寒。 说实话,今夜能与北寒长老,于这陈仓之地相遇,不算对于杨北寒,还是对于沈秋而言,都是个大大的惊喜。 烈火燎原,红光滔天。 残留着欢爱冰雕,房门破碎的木屋角落,沈秋正蹲在身体被鲜血染红的杨北寒长老身前,一缕被火光静扰的月色,亦从两人头到这里,北寒长老似是心中疲惫。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个。 就像是老人家絮絮叨叨的吐槽一般。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面色平静的张莫邪幻影,又说到: “老头我自年轻时,就一直追随门主,本也只是个不明一文之人,幸得门主看重,传授我奇功妙法,得以成江湖高手。 我这一生,都如那追逐太阳的向日葵花一样。 追随着门主,仰望着门主的背影,走在门主身后,自称忠诚。 若要老夫一直这么走下去。 老夫也是愿意的。 老夫甘愿这一生,都活在门主的影子里,随着门主征战天下,一窥武道绝顶。 这,就是老夫的武道。” 杨北寒从脚下,抽出插在那里的狂沙黑刀,他对张莫邪的幻影说: “但依附强者而强大,也会因强者倒下而衰落,门主一走,老夫的武道便破灭了。 十多年来,武艺不得寸进。 思来想去,老夫这般行事,实在是算不得心境强大。 更妄称一代高手。 这一身武艺,既都是门主所传,今日便亡在门主手中,也算是缘起缘灭,一生无憾。 能在这最后时日,真正做一回自己,也算是幸运之事。 说实话,这七绝门长老,老夫当了大半辈子。 挺没意思的。” 北寒长老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他知这一战后,自己就要于江湖除名。 但那尖嘴猴腮的脸上,却无一丝愁苦,而是满满的笑容,没有什么伪装,没有什么不忿。 他左手持刀,对眼前张莫邪抱了抱拳。 说: “江湖散人,杨北寒,今日向七绝门主张莫邪挑战切磋。” “张教主,恕老夫,得罪了。” 下一瞬,杨北寒身影暴起,拖着刀,攻向张莫邪,精气神聚,战吼若雷鸣一般。 沈秋将注意力收回。 对这一战的双方而言,输赢已并不重要。 杨北寒一生都活在张莫邪的阴影里,竭尽全力的追逐着那一方太阳,阳光灼目,日影洒下,他却并不在乎,忠诚异常。 张莫邪不仅传了摧魂神爪,鬼影魔功,贪狼刀术这数种绝技,还将一双儿子,都放心留给杨北寒看顾。 也许他两人之间,也不算是纯粹的主仆。 更像是知心的友人。 如今这老头,淡出武林之日,金盆洗手之时,还有好友来送,真乃是十足的人间美事,江湖风物。 以战送行,正合武者之道。 自己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打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20.新朋友 “快!后退跟上,火把打起!” 九龙山寨下,野火焚烧山头,几近凌晨时分,三队天策军精卒,共计四百人马,正在校尉带领下,赶赴山寨之中。 骑兵一百先行,步卒三百在后。 校尉手持长枪,身穿红甲,带着战盔,一边呵斥兵卒加快脚步,勿要掉队,一边时不时便仰起头来,看向山: “越是贪婪,越是短视。” “无尘子道友这话说得好。” 沈秋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但随后话音一转,又说到: “但若沈某从小和这烈刀宗主一样,生于魔教影响之下,从小耳濡目染,所见所闻都是这等牺牲未来,换取现在的事,那沈某估计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事,和人性无关。 就如道友这等有百两纹银可花的人,是理解不了手里只有二十两银子的人的想法的。” 以神魂入烈刀宗主这无主之躯的无尘子,也不知是真心认同,还是谄媚,迫是认可的点了点头,破车中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几息之后,无尘子问到: “宗主可选好‘显圣’的地点了?” “嗯。” 沈秋摸了摸胡须,说: “说起能被人熟知,被很多人看到,曝光度极高的地方,还有比长安城墙更好的选择吗?你我在那里好好打上一场,给那些有心人看看。 若是幸运,还能引蛇出洞呢。 只是,道友,沈某请你相助,便是信你,你不会趁此机会,给沈某来个‘惊喜’吧?” 听闻这话,无尘子哈哈一笑。 他下意识的做出了捻须的动作。 但尴尬的是,这烈刀宗主,并不留胡须,伸出的手,便僵在原地,但他轻咳一声,掩饰了一分尴尬,说: “宗主多虑了。” “且不提老道已识的真仙手段,见过纯净灵气,又得宗主许诺,便死心塌地的为宗主大业助拳。 就说这具躯体吧。 就算老道真有不轨之心,依靠这命相天赋皆不同的容器体魄,老道怕是连四分力都发挥不出来。 若是神魂长久困于这容器之中,病气入体且都不提。 时间耽搁长点,引来天人五衰,躯体破损,怕是这段时间苦苦修复的神魂,都要被牵连到。” 说到这里,无尘子一脸坦然。 他对沈秋说: “老道我已从宗主那里,知晓了蓬莱隐秘。 本就想说,现在正趁着这个时机,对宗主坦言一番。所谓转生夺舍之事,看似神异难防,实则限制颇多。 它蓬莱就算真有万灵相助,一时半会,也决计弄不出足够容器。 宗主行事不需兵行险着,处处落子,到时一朝事起,便能让它蓬莱措手不及!” “嗯。” 无尘子这一番话,说的条条有理,让沈秋连连点头。 但他并未再说更多,只是摩挲着下巴,看着破车门帘外,那被空许的胡萝卜,牵着向前奔行的青毛驴子,他说: “一步一步看吧,先做好长安之事,稳住江南武林,我才放心往潇湘一行。”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说: “红颜知己将登掌门之位,我应下她要去观礼,若是不去,未免会让美人伤心。” “宗主做事太拧巴了些。” 无尘子撇了撇嘴,评论道: “我辈修士,讲求道心通达,不为外物所惑,欲求取,无法割舍之物,用尽千般手段,也要拿在手中,免得道心生出漏洞来。 以宗主如今之能,莫说是一个女子,就算是要它南朝国主之位,抢来便是!又有一众好友助拳,横行天下,自由自在,绝非虚妄。 宗主对自己,也太克制了些。” 沈秋久久无语。 数息之后,他轻声说: “她又不是器物,也有自己想法。我既做不到将心都给她,又怎能有脸面,去求人家好女子,将一切都无私的给我? 这些事,以后慢慢说吧。 来吧,我先给你易容,从今日起,你便是江湖奇人何忘川了,凡我所至之地,你都要出现露露面。 无尘子道友,机会给你了,所行所作,皆由你依着本心来决断。 莫要让沈某失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21.神剑伏魔何忘川 六月二十九。 今日长安天气糟糕,阴云密布,有经验的老人,说今日下午,可能会有大雨,便叮嘱家人,赶紧收取衣物。 但城中繁华热闹之处,却还是不受影响。 做生意的依旧做生意。 玩耍的依旧玩耍。 正值盛夏时分,还有很多闲人,文人雅士,结伴出行,这个时候,正是一年中外出避暑踏青最好的时候,终南山那边也是很好的去处。 整个城中,到处都充盈着市井的热闹气息。 这才是寻常人的生活,每日为生计奔波,填饱肚子,喂家人温饱,养孩子,真实的世界里,也没那么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江湖,确实是江湖。 但江湖之外,世界还大得很呢。 “城墙上有江湖高手决斗!快去看啊!” 也不只是谁,第一个喊出这一嗓子。 消息传得很快,像是城中一群无事可做的街溜子闻风而动,又带起了很多喜欢看热闹的人。 紧接着,从小听大侠故事,仰慕江湖武林的年轻人们,也纷纷从家中跑出来,还有城中居住的,武馆的武师们,也要凑凑热闹,见识一下江湖高手的风采。 最后,连长安城中公认的江湖高手,五六年前就已金盆洗手的“金刀银环”卓老爷子,都被惊动了。 六十多岁的老者,一身黑衣,起着快马赶来城墙之下。 为的就是不错过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江湖对决。 城墙下,人越聚越多,人声鼎沸。 城墙上,两人对立而战,一老一少,隔着十丈远。 城墙那般高,普通人肯定是看不到这两人的具体容貌的,不过练就真气,打通了眼部穴位的武者,却看得清清楚楚。 年轻人身穿白衣长衫,外套黑纱短袖,不用武器,只是双手上套着黑色的拳套,有奇诡徽记点缀。 那年轻人面色肃然,看上去刚过弱冠的样子,却留着一头古怪而飘逸的碎发,下巴上也留着口子胡,完全没有掩盖身份的意思。 只是眼神冷漠,看上去就如寒冰铸就。 而与他对立的老者,一身黑衣,弓着腰,满头银发,也是不走寻常路,辫着满头小乱辫,看上去垂垂老矣。 风一吹,似乎都能吹倒。 他手里抓着杆黑木白玉的烟杆子,吊着烟包,还时不时从口中喷出一缕烟气,背负着右手,也不见高手风范。 城头插着的天策军大旗猎猎作响,城墙之下,有天策军老卒拦着好事者,不让他们上城墙去。 人群中传出种种声音,有人问到: “那两人为何不动手?就这么对峙了快大半个时辰了!这是斗老少爷们开心吗?” “就是就是!再不打,咱们就回家去了。” 还有人随声附和。 这一看就是不修武艺,纯粹来看热闹的,那些真正有武艺本事的,也懒得反驳这些人,讲也是白讲。 这些江湖之事,懂的都懂。 “卓老爷子,您怎么看?” 人群前方,一群镖师,年轻人们,簇拥着那个白发苍苍,手里把玩着铁球的老爷子,七嘴八舌的问到。 这位卓老爷子可不简单。 按江湖辈分来算,他应该算是圆悟和尚那一代的武林高手,据说年轻时拜过江湖隐士为师,学的一手金刀银环的绝技。 在整个关中西域地区,那是大大的有名,烈刀宗还请他去做长老,但被卓老爷子拒绝了。 年轻时浪荡江湖,好不容易老来得子,便想守着家人过日子。 虽说是前几年才退隐江湖,但早多年前,就已经不在江湖走动了。 年轻一辈几乎没听说过他的名号,和张莫邪,任豪这样的“后辈”相比,卓老爷子也实在没脸自称是武林泰斗级的人物。 但在这长安城的武林圈里,这位老爷子,那可是大大的有名。 他在金盆洗手那一日,为免武艺传承给家人招来祸患,便效仿张莫邪传,将自己的金刀银环之术,赠给了前来观礼的所有人。 每人一份。 可惜,这两套武学,对悟性要求有点高,就算得了传承,也非人人都能学会。 但只此一事,就让这老爷子在长安城中,人人敬仰。 这会,听到有人询问,把玩着手中铁球的卓老爷子,也摸着胡须,眯着眼睛,开口说: “这两人,皆是高手。” “高手?” 周围人面面相觑,这江湖高人,一向神出鬼没,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城墙上,还摆着姿势,也不打斗? “对,真正的高手,不如咱老卓这么欺世盗名。” 卓老爷子也是个爽快人,带着几分自嘲,又带着几丝凝重,他加重声音说: “我问你们,这些时日,长安城是什么风向?” “西北风啊,往年都这样。” 众人回了一句。 那老爷子抬起手来,指着城墙上的十几杆大旗,问到: “那你们且告诉老夫,这些旗子,被吹向什么方向?” 众人定睛看去,一息后,齐齐惊呼。 那些大旗子,竟都被吹向与风向完全相反的方向,众旗子方向还不一样,混乱的很,有那么一两杆旗,干脆就停在原地,好似无风一般。 被卓老爷子点明关键,这下所有人心里都有了猜测。 “没错,这两位高手,乃是在气机相斗,以常人不可见之浑厚如海的真气,在方寸之间碰撞对搏。” 老卓摸着胡须,语气惊叹。 他说: “你们看着两人没有动作,实则此时场内凶险万分,杀机遍布,寻常武者,胆敢踏足其中,不需一时三刻,只是一瞬,便会被撕裂躯体,碾成齑粉。 真气外放,便能做到这个程度,遍布周身十丈,这两人,绝对都是真正的高手!” 众人齐齐点头。 又有好事者凑过来问到: “卓老爷子,您说他们都是高手,那到底有多高?比您还厉害吗?” “我?” 老卓摇了摇头,语气坦然的说: “我算什么? 就算是老夫鼎盛之时,在这两人面前,怕也走不过二十招的。他们的手段具体有多高,老夫没有火眼金睛,怕是看不出来。 但若是以现在流传的江湖榜来分,这两人,最差,也是半步天榜的程度。 真是奇了,老夫金盆洗手,也才五六年的时间,这江湖上,怎么突然多出这两个闻所未闻的绝顶高手?” “嗷” 卓老爷子话音刚落,便听闻城墙上方,传来一声尖锐鹰唳。 就如闪电划过长空,让众人齐齐抬头。 便见一只神骏的风头黑鹰,摇曳着翎羽,自天空而降,眨眼之间,便落在那年轻人肩膀上。 “惊鸿恶兽!那是凤头鹰啊!” 人群里响起一声大喊: “那人,那人是沈秋啊!左道妖魔沈秋!这等妖人,竟...” 这一声惊呼还没说完,立刻就被旁边人拉下。 又死死捂住那惹祸的嘴巴。 确实。 沈秋现在在江湖上名头臭的很,堪称臭名远扬。 但这恶名,代表的是同样凶恶的实力,太行山事,已传遍江湖,一夜之间,废掉千把号人,这等手段,已超出江湖人想象。 甚至有人说沈秋乃是妖魔转世,从太行山里走出的妖物,绝非常人。 江湖高手们,敢说沈秋是妖人,人人得而诛之,但这些旁观者们,哪里有这个胆子? 祸从口出,少说为妙。 那沈秋也许不是那个神秘老头的对手,但要打杀他们这些寻常武者,那可是轻轻松松。 人群里一阵窃窃私语,不知道的,都在询问那些面露恐惧的人,想要打听沈秋的身份,顺便打听一下,这个黑衣老者的身份。 这个当口,一直沉默的两人,突然有了动作。 “沈秋,你乃是任豪选的衣钵传人,为何霍乱江湖,行此恶事?” 那老头吐出一口烟气。 很奇特。 白色的烟雾聚而不散,绕着老头旋转几周,融入真气之中,那老头收起烟杆子,活动了一下手脚,缓缓站直身体。 一股凛然之气传出,就如风般,吹在城墙之下众人身上。 他问到: “若是你被奸人所害,逼迫至此,尽管与老夫说你冤屈! 老夫何忘川本事差点,但若是真有不忍之事,看在任豪与老夫多年相交的份上,老夫定还你个清白!” “别了吧,何老爷子。” 面对老头的劝说,沈秋弹了弹手指,肩膀上的黑鹰佁然不动。 他语气温和的说: “我所行所作,皆乃是我想做之事,未被任何人逼迫,也没什么冤屈。 沈某所杀之人,皆是该死之人,至于那些被废掉的臭鱼烂虾,那也是沈某心善,饶他们一命罢了! 何庄主,你从金陵一路追我到长安,也累了吧? 这一路上,咱们交手这么多次,已互知底细,你奈何不了我,我也没办法伤到你,这个好人坏人的游戏,沈某已经玩腻了。 就此罢手,免得因你之故,惹得沈某再造杀孽!” 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 那老头也笑呵呵的回应到: “可以啊。 老夫年纪大了,比不得你这年轻人精力旺盛,这一路追赶,老夫确实累得很,这样吧,老夫停手,你也停手。 这就与老夫回去五龙山庄,老夫舍了脸面,请圆悟禅师,紫薇道长来为你讲经说法,花去心中戾气,也算圆了任豪故友的遗志。 如此可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沈秋摇了摇头。 他的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说: “你这老头,倚老卖老,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如此纠缠,真当沈某怕了你不成?休要聒噪,速速离去! 免得沈某心头火起,将你打杀于此!” “年轻人。” 何忘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 “火气就是大,真是不尊老的很,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不再纠缠了,今日,就带你这孽障回去吧。” “嗖” 老头并指为剑,轻轻一甩,不带一丝烟火气。 “哐” 巨响之中,凤头鹰冲天而起,沈秋身后的城墙,被这一发指剑,削掉五分之一,碎石横飞间,惹得城墙下一阵惊恐,人人夺路而逃。 “老匹夫!” 烟尘四溅中,也有沈秋的怒吼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滚滚寒气,就如六月飞雪,寒气涌动间,整个城墙之上,都带起丝丝若雪花般的冰屑飘落。 两道人影消失在城墙之上,快的让人眼难以捕捉,到处都是幻影乱舞。 只是交手五息之后,整个城墙都被冰封十多丈。 厚重的冰块,还在飞快的顺延着城墙涌动,这一幕像极了通巫教主高兴的万里冰封,只是发作时间更长一些。 看的城墙下方,一众关中武者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他们总算是亲眼见到了,江湖顶级高手交战时的样子。 神仙打架,毫不夸张。 “退!” 卓老爷子挥手丢出一团铁球,打碎一块砸下的巨石,大喊到: “人群退出去!莫要停留,这是要命的事情,别再凑热闹了!” 这声音混杂真气,如闷雷一般。 惊得人群炸开,数百号人没命的往安全处跑,在他们身后,地动山摇,城墙上冰川破碎,巨石垮塌。 人身般大的石块,被丢下来,砸在地上,打的青砖破碎,嘈杂之中,时不时还有一两缕锐利剑气,或者是刚猛拳力。 这些玩意是真的要命。 寻常人只要擦到,那就是丢掉小命的下场。 “剑来!” 待卓老爷子,抱着两个半大孩子,掠出危险区,落在一众头破血流的狼狈武者身旁一瞬,便听身后倒塌大半的城墙中传出一声怒吼。 在这一瞬,人群中所有提刀带剑的武者,都感觉到手中兵刃被怪力牵引。 “蹭、蹭、蹭、蹭” 利刃出鞘的声音暴起,在近千号人的惊呼声中,数以百计的刀剑,同时出鞘,就似被无形之手引动,在天际悬停,犹若剑阵一般。 又在下一瞬,从四面八方,齐刷刷的刺入烟尘之中。 “哐” 巨响声动,一道人影自城墙上摔落下来,如陨石一样,正砸在城墙下布满碎石的空地之上,身影狼狈。 在砸入地面时,便起身逃窜。 沈秋! 白袍上布满了鲜血,拖着条胳膊的沈秋,这人此时面色狰狞,闪入人群之中,又在下一瞬起身飞掠,两个起落,便消失在长安城里。 黑袍老者紧随其后,腾挪之间,步法刚猛,带起阵阵龙鹤之音。 两个人一追一逃,眨眼间消失不见,只留下倒塌大半的城墙,还有下巴都合不拢,惊掉一地眼球的吃瓜群众。 “看!” 一人指着城墙大喊一声,其他人回头看去。 在那倒塌大半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插着上百道刀剑,都是没入大半,就如插入泥土的钢椎一般。 “这等绝世剑术...” 卓老爷子飞掠到城墙边,握住一把剑柄,试图抽出,但怎么也抽不动,就好似这把剑与这城墙结为一体一样。 “真乃伏魔神剑。” 老卓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长安城天际,长出了一口气。 这妖人沈秋,当真凶戾。 而这黑袍老者何忘川,却是更厉害一些。 果然,江湖之事,还是邪不压正的多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22.成长的烦恼 “小哑巴: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我听你说,你跟着杨北寒老头,回去了大雪山下,这就很好,不要老和张楚一起玩,那是个坏人,我不喜欢他。 而且师兄和姐姐都说,他已经做了很多坏事,还会继续做很多坏事。 我知道你和他之间的过往故事,也知道你一心想着报恩,你总是说,没有张楚,你可能早就死在碎叶城里了。 我辈江湖中人,对这种救命之恩,确实要报,但你不能死心眼的就那么跟着他,一起做坏事。 但除了愚忠愚孝之外,报恩的方式还有很多种。 我不如师兄那么会说大道理。 但我最少知道,若是张楚所谓的‘霸业’真的成了,那这天下,就要永无宁日了。 你上次告诉我,你不喜欢杀人,不喜欢那种血溅在身上的感觉,但学了血海魔功,又有魔刀却邪在,你总是躲不开那种命运。 我,坦白说,有些理解不了,但姐姐告诉我,人人都有命数,而你的命数,不该是这样的。 师兄说你是个单纯之人。 姐姐说你不是个坏人,只是被利用了。 我呢,我倒是更喜欢那个洛阳城中的邋遢小乞丐,而不是手持却邪时候的你,我不想强迫你,顺着我的心意来。 但若你真把我当朋友,还是早早丢下却邪,从张楚身边离开。 你已经为他做了好多错事,你已经为他,将双手染满鲜血。 你已经不欠他的了。 姐姐还让我问你,她当初在洛阳城问你的那个问题,你是否有了答案? 她说你不必回答,只要自己知道答案就行。 就写到这里吧。 我要去练功了,我也有好消息。 缚龙功缺失的剑法,已经寻到了,只是那剑法好难练,那白猴子的竹棍,打人好疼。 教我剑术的师父,总是告诉我,运剑要随心而行,才能得剑法真意。 还说我跟师兄待得久了,也染上了喜欢多思多想的毛病。 若还是这样,剑法是学不好的。 唉,真是烦恼的很。” 信纸上的字,到这里就结束了。 就像是个心思跳脱的少女,在面对面的吐露烦恼一样,信纸上的蝇头小楷,也似是代表了她现在并不平静的心情。 这种心情,透过文字,传达出来,能让读信的人,也感知到一二。 忧无命带着傻乎乎的笑容,看着信上的字。 他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傍晚时传来的风,总是能吹动人心,似是将所有忧愁,都能吹离脑海。 这少年穿着一身青灰色长衣,衣服上还有墨迹书写,纹路绣上的字。 他还是以往那般消瘦,只是个子长高了一些,现在更像是个细竹竿,这套张楚亲自挑选的衣服,本该穿上后潇洒英俊。 但这会套在他身上,却显得空荡荡的,很不合身的样子。 不过却无人敢笑话他。 因为这少年手边放着把刀,森白玉骨一般的刀柄,如兽牙尖刺的刀格,怪异的刀镡,细长直刃,套在把深红的古朴刀鞘里。 有丝丝红光,自刀鞘中溢出。 看上去邪异非常。 见过这把刀出鞘样子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死了。 侥幸活下来的那些,则会把这把刀的故事,如恐怖故事一样传扬出去。 它叫却邪。 魔刀一把,杀人汲血,吞魂夺魄。 但此时,在这少年身旁,这把刀却安静得很,就像是沉睡的猫儿一般温顺。 “无命,傻乎乎的笑什么呢?” 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惊得忧无命赶忙将手中翻来覆去看的信,藏在袖中,动作快捷而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他站起身来,将却邪提在手中。 回头看去,一身黑衣的张楚哥,正笑着朝他走来。 还是那副悠然的样子,双色瞳孔里,尽是一抹温和与放松,就似和自家人聊天谈笑一般,敞开心扉。 这很不正常。 因为张楚这种人,从不会真正敞开心扉。 “没什么,大哥。” 忧无命看到张楚那双笑眯眯的眼睛,立刻低下头来,就好似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嘴里说着糟糕的谎言试图掩饰。 张楚则摇了摇头,没有点破。 忧无命有些事情瞒着他,他知道,而且北寒长老似乎也参与其中,帮着这小子隐瞒真相。 但张楚没有深究。 他信任的人不多,忧无命和杨北寒,都是他最信任的,谁人没有小秘密呢? 只要不影响事业工作,小秘密而已,无伤大雅。 “这趟你走的辛苦。” 张楚伸手,在忧无命肩膀上拍了拍,他回望了一眼身后,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正有大片的营寨矗立,还有炊烟渺渺。 他满意的说: “将这批魔兵千里迢迢,带入草原,与我汇合,当真是雪中送炭一般。无命,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是北寒叔,指示的。” 忧无命说话时,还是那副让人着急的样子,他对张楚说: “北寒叔,说,大哥要做,大事,这些魔兵,多年积攒,好钢,用在刀刃上。我也,突破刀术,能帮大哥,成就事业!” “你这小子,最近,很有精神啊。” 张楚诧异的看着忧无命,他说: “你不是一向不会考虑这些吗?怎么这些时日,如此上心助我?莫不是开窍了?” “嘿嘿” 忧无命憨憨的笑了笑。 没有回答。 他的想法很简单。 他要帮助张楚哥成就霸业,击败阻碍的强敌,以此圆了张楚哥生平最大的梦想,偿还张楚哥的救命之恩。 然后,等到张楚哥霸业成就之事,他也可以功成身退,向大哥辞行,去过自己的生活。 他的笔友,在信里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初在洛阳城中,瑶琴问他的问题。 忧无命当然记得。 那个大姐姐问他的问题,让他纠结了很久,又不能去问张楚哥。 以他的单纯想法,思来想去,最后只能找到这个勉强算“两全”的解决办法。 “你如此用心,我甚是欣慰。” 张楚站在巨石下,伸手拍了拍冰冷的石头,他叹了口气,双色瞳孔中,透出一抹些许疲惫。 他说: “我手头可用的人,太少了,能托付大事的,更是只有你和北寒叔两人。现在想来,当初在洛阳城里,是我想的简单了。 若那时能坚定些,和阳桃维持好关系,如今也没有这么多麻烦事。 不过老天助我,给了我一个如此好的机会。 无命,你我都要耐心等待,待那个最好的机会出现,就是你我逐鹿中原,席卷天下之日。我给你的那一缕圣火,你用了吗?” 张楚问了一句。 忧无命摇了摇头,他指着自己的营帐,说: “还放在,灯盏上。大哥对我好,我知道,但,我不能用。” 少年人无奈的扬了扬手中猩红利刃,对张楚说: “却邪,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23.燕京之围 六月末,七月初, 正是盛夏之时,江湖人依然陷于一波波的“淘金热”中,正是热闹的时候,尽管不时传来恶人杀人越货的消息。 但依然阻挡不了秘宝不断现世,带来的吸引力。 很多人都在传言,这是江湖武道大兴的征兆。 迷信些的,会把这些事,和正道击败魔教联系起来,觉得是老天爷开眼,降下秘宝,奖励正道群雄。 当然,如此说的,绝大部分都没有参加过洛阳,或者金陵之战,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以正道中人自居。 一时间,好像天下武林,都已成正道一统。 除了江湖事外,朝堂之上,也不断有好消息传来,当然这所谓好消息,是针对南国的角度来说。 六月末时,袭扰关中地区大半年的西域胡冦,被从大散关主动出击的天策军一举击溃,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双方在大散关,天水等地,打了四次大战。 天策军不愧为天下强军,四战四捷,打的胡冦连夜惊逃,溃不成军,阵斩近万,俘虏两万之巨,消息传来,整个长安一片欢腾。 这事,其实真计较起来,也算是江湖事。 后面不断有新的消息被揭露据说指挥胡冦袭扰关中的乃是魔教残余,为首的是七绝门长老半步天榜的高手杨北寒。 又有小道消息说天策军进军如此顺利,是因为有江湖高手援助提前打掉了胡冦的大营,那魔教长老则生死不知。 再加上众人疯传那一日长安城墙上的高手对决便有人得出结论。 击破九龙山寨,生擒杨北寒的,是五龙山庄宗主,“伏魔神剑”何忘川大侠也是他在长安城里和左道妖人沈秋一战打的沈秋抱头鼠窜。 不仅打击了那妖人嚣张的气焰,还给被他欺辱的江湖中人,狠狠的出了口恶气。 不过江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寻常人难以得见真面目再加上何大侠,现在正在追捕妖人沈秋行踪难觅。 纵使江湖人有心追随,也不知该去何处寻找。 而那段被何大侠以神剑击溃的城墙这几日里,也成了关中武者们“打卡”的热门地点很多人闻讯而来瞻仰大侠遗留。 还有人自称从那坍塌的城墙废墟里悟出了一套绝世剑法。 许是正定二十六年注定大事连连,这发生在关中地区的两件大事风波刚起,立刻就有一件更大的事情出现,一下子压过了这些事的风头。 齐鲁之地,准确的说,常山地区。 南国威侯,大将赵廉,驱使数万精兵,自济南府渡河。 急行军四日里破去北朝在常山,沧州一线布置的两道重兵,就如破阵尖锥,兵峰直指拱卫燕京的最后防线,保定。 南国先锋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燕京,只剩下一百多里路了,一旦破了保定,北国国都,就会彻底无险可守,暴露在南国精兵面前。 尽管老将赵廉,能不能攻下燕京这天下雄城,还是个未知数。 但此次进军如此顺利,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确确实实让那些忧虑南国国运的人,着实松了口气。 兴许,这南国国运还没完。 随着赵廉从齐鲁进军,原本南北两国在中原对峙的局势,也是牵一发动全身,北国先锋有回援之兆。 但赵廉提前布置在菏泽一线的剿匪军,却已抢占先机。 而没了胡冦袭扰,彻底放开手脚的天策军,也已有先锋从渭南大营出发,与洛阳的六千新军汇合。 就如关门打狗。 一左一右,欲将北军先锋锁死在中原之地。 吴世峰的那路剿匪军,是赵廉提前布置的。 但天策军的精妙策应,事前却没有沟通,全靠李守国和赵廉这两个沙场老将的“心有灵犀”。 两人虽主张不同,尿不到一个壶里。 但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这军阵之事,堪称一日三变,天下大势,当真变幻无常,大半年前,北朝气势汹汹而来,一路打到长江边上,眼瞅着南国就要撑不下去了。 但半年之后,南国却发兵直攻北国国都,你来我往之间,竟真有了几分驱逐鞑虏的意思。 保定城外,沙场之上,疯狂的攻城战正在进行。 南军将士架着云梯冲车,就像是一群群蚂蚁一样,在硝烟四起的烈日之下,嘶吼着往城墙攻打,守城的北军也不甘示弱。 飞舞的箭矢如雨点一样砸下,又有军将在城头督战,凡是云梯靠近,就有火矢射出,将其点燃。 十几架攻城长梯卡在城墙边缘,赤红着眼睛的南军士卒飞身而上,身穿轻便皮甲,空中咬着刀,双手攀爬。 这些士卒各个身缠血杀之气,面容扭曲,就似恶鬼斗兽,在这激烈战场上,喊杀声中,他们体内战气运转不休,就像是最好的兴奋剂。 狂暴的力量,不断从体内涌出,在这些士卒体外,有血红色的,如真气气盾一样的风在吹。 挡不住箭矢。 但每一箭落下,只要不是刺穿脑髓,都无法让这些狂战之士停下脚步。 利刃入体,痛苦加身。 越是疼,爆发出的力量就越大。 七八架梯子被北军拼死推了下去,但依旧挡不住势若疯虎的南军冲上城头,最惨烈的白刃战在城头爆发,刚一接战,北军就被南军打的节节败退。 传说中娇弱的南人,在今日的战场上,就像是一群出笼的猛兽,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亡,嘶吼着要咬断敌人的喉管,吞吃血肉。 开战不过一个时辰,保定城墙,就四处起火,哪怕北朝于此屯驻重兵,还有通巫教教徒高手援助,但落陷,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报!” 柱香之后,全身浴血的士兵,提着卷刃的刀,冲入大将营帐。 这散发着浓郁血杀之气,双眼通红如野兽一样的军卒单膝跪地,对坐在营帐中的威侯大声喊到: “侯爷,大胜!保定城墙已破,城门将开!” “做的好!” 脸色有些苍白的威侯,听闻此言,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满脸喜意。 他看着眼前报信的士兵,问到: “你部人马,成先登之功,退下来吧,战后人人都有封赏。” “将军,我辈不累。” 那军卒仰起头来,大喊到: “我部还能厮杀,人人都能死战,城中还有敌军数千,请将军许我部再去攻伐!” “老夫信你等还能厮杀。” 威侯看着那全身血气的军卒,他看着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心中浮现出一股复杂的滋味。 他说: “尔等都是我国朝大好男儿,都是敢战之士,乃是老夫手中的杀手锏,但既然是杀手锏,便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去告知你的长官,让他带兵撤回大营休整,待我军抵达燕京城下,便许你部第一个上城攻伐!” “谢将军!” 那军卒一脸惊喜。 这攻城先登之士,虽凶险极大,但若是真能破城,便是首功。 更遑论燕京城那等天下雄城,又是敌国心脏,一旦攻破,论功行赏,先登之士,封爵封侯都有可能。 威侯这个许诺,确实让这些沉浸厮杀,渴望厮杀的军汉,心中很是期待满足。 他霍然起身,朝着威侯俯了俯身,便大步离去。 看着这军汉的背影,赵廉微微摇了摇头,眼中尽是忧虑。 “你两人。” 他转过身,对营帐中的两名心腹说: “带我边军精锐,前去接管城门,肃清城中敌军,收纳粮草,兵贵神速,大军在此地休整四个时辰,便开拔,往燕京去!” “遵命。” 两名校尉叉手应答,退出帐外。 待营帐无人时,赵廉舒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地图。 保定城破,通往燕京的门户大开,已再无阻碍了, 只是这百战军... 赵廉想到刚才那军卒求战之意,心里纠结再生。 这修了百战诀的兵卒,上阵厮杀不畏生死,战力强横,一旦战气激发,人人犹若鬼神附体,几百号百战军卒,就能击破北军上千人。 而且每战之后,那些活下来的兵卒,战气便会越发繁盛,战力更强。 完全就是人形猛兽。 这样的军队,按理说,应该是每个将军都梦寐以求的,但赵廉自开战之日起,却一直在有意控制百战军登场作战的频率。 除非是遇到寻常精锐攻不下的难关,才会让百战军出马。 他还在自己统帅的精锐边军中,下令禁止兵卒,私自学习百战辟易决。 “这哪里是什么仙家兵法?” 空无一人的营帐里,威侯喃喃自语的说: “分明就是邪术!” 这些时日里,他已发现,随着血战之气加深,那些兵卒便越发躁动,确实变得更能打,但也变得更桀骜不驯,一个个就如野兽一样。 纪律性一落千丈。 上战场杀疯了,将刀刃砍向同袍的事情,已发生了不下数十次。 就连在营中休整,他们也能因一些小事吵闹起来,一群暴躁的军汉,根本按耐不住心中怒火,稍有不慎,就会发展为数百人的大乱斗。 最少三次,赵廉甚至不得不派出亲兵弹压。 这距离开战才几天? 七天不到! 威侯已不敢去想,若是战事拖延的时间长了,这些百战军自己会乱到什么程度? 而随着他们体内战气每战增加,终有一日,他们会彻底被兽性俘虏,失去人性。 “该下决定了。” 赵廉握紧五指,又一次看向眼前地图。 燕京位置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红叉,那就是他这一次征战的目的地,按照目前的进军速度,最多两日,大军便能到达燕京城下。 “百战军已不能再留了,再留下去,便成隐患。” 威侯抚摸着青铜虎符,心中想到: “那套兵法,也决计不能再用。 这次燕京之围,便让赵彪留下的这支虎狼之兵,物尽其用,赵彪啊赵彪,老夫教你兵法求胜,可没教你用此邪术。 罢了,也是我赵家人辜负了这些好汉子,只能许以死后哀荣...” “咳,咳” 威侯心口一痛,剧烈咳嗽了两声,捂着嘴,口中有一股腥甜,待手中手帕拿下,已有一丝血渍浮现。 他看着手中染血白绢,呆立几息,便不动声色,将那白绢藏于衣袖之中。 “燕京!” 赵廉信步走出营帐,看着远方战场上硝烟阵阵,又看到一群群伤兵被带回营地,他便往伤兵营那方走去。 这是他从军几十年,养成的习惯。 “老夫,只要燕京!” 威侯在伤兵营中巡游,时不时勉励那些兵卒,许下一些承诺,鼓舞人心。 他脸上带笑,让皱纹都舒展开来,看上去非常喜气,但在心中,却心如铁石一般,眼前这残肢断臂,伤兵满营,干扰不了赵廉的心志。 慈不掌兵! 他只要燕京! 只要拿下了燕京,南国江山,赵氏一脉,就还有救! 半晌之后,威侯回到营帐,差人唤来自家亲信管家,那是侍奉了他三十多年前的老家人,真正的贴心贴背,绝对可信。 老头子靠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对铁球,对管家说: “你回去家中,不必随老夫前去燕京,回家之后,将‘白狮’、‘黑神’、‘踏风’、‘飞雪’,送去关中。 就说是老夫感谢李守国大将军此次援助,送点礼物,聊表心意。 你亲自去。” “侯爷!” 管家骤然一惊,他连声说: “那四匹骏马,天下罕见,乃是国主用心寻找,孝敬您的花甲寿礼,也是您最心爱之物,就这么送出去,不合适吧?” “嗯,确实不太合适。” 威侯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递给管家,说: “这礼物有些薄。 那就再把老夫私库中的钱财宝物,尽数取出,一起送去关中。老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让李守国那老不死的,收下这份礼物!” “侯爷,您这是...” 管家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看到威侯闭上眼睛,已不愿多说。 他也不敢多问,便快步离开了营帐,待管家离开之后,靠在椅子上得赵廉睁开双眼。 他心中想到: “凡战阵之事,未虑胜,先虑败。 李守国,老不死的,你我一辈子互看不顺眼,但也算是有几分神交,若老夫这一战输了,这,怕就是我侄孙和我赵家一脉的买命钱了。 大楚啊... 老夫又何曾不想,与你一样,做个忠臣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24.绝境 两日之后,燕京城下。 南军校尉举起旗子,向下猛挥,当即就有弩炮激发,原木一般的弩箭,在军中大匠制作的弩炮推动下,如箭矢激发,呼啸着撞在厚重的城墙上。 只是刹那间,就有数十根弩箭刺穿城墙,像是铁树开花,用于固定。 紧接着,又有十几辆云车,被穿着盔甲的士卒们推动,云车之上加装数个平台,有弓弩手安置其上,射出箭雨,压制城头北军反抗。 威侯实现了他的承诺。 数千名百战军卒,列作三个方阵。 在云车压住城头箭雨后,这些极度好战,已被战阵血杀气,刺激的几乎发狂的兵卒,便在长官带领下,扛着高耸的梯子,在硝烟中冲向燕京。 所谓天下雄城,几百年的王朝核心,燕京城的防御,自然不是其他城市可以比拟。 再加上此处乃为北国国都,一旦被攻破,基本上就是人心尽失的下场,而南军此行凶戾,破城之后,恐有屠城之举。 小国主在这危急时刻,也是大加犒赏,誓与燕京共存亡。 多番勉励,多重手段,多管齐下,让燕京城上的守军,士气可用,面对南朝这天下至锐的百战军,他们也拼死相搏。 加之人数优势,第一波攻城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宣告结束。 “攻城前锋三千人,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南军大帐里,一名校尉面色凝重的回禀道: “侯爷,攻略燕京,不能这么打。这样的仗,多打几次,儿郎们怕要死光了!还是行围困破城之计,更妥帖些。” 这等建议,让营帐中其他高层微微点头。 确实,要打下燕京这样的雄城,他们带来的这点军卒就算拼光了,也翻不起个水花来。 但坐在椅上的威侯,却连眼皮抬都不抬。 他摩挲着手中虎符,轻声问答: “文校尉,这是在质疑本候的方略?” 那最开始说话的校尉闻言一惊,急忙叉手回复到: “末将不敢!” “老夫看你敢的很。” 赵廉将手中虎符拿起,递给那手指颤抖的校尉,语气不轻不重的说: “既然文校尉如此有方略,不如接下本候这方虎符,大军就由你来调遣,老夫和你换个位置,亲自带儿郎前去上城攻打,可好?” “啪” 那校尉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在地,大呼不敢。 营帐中的其他人,这会也是面面相觑。 不对啊。 威侯治军几十年,在军中声望崇高,以往不是这等听不进去意见的人,大伙尊重威侯也不全是因为他皇亲国戚的身份。 今日这是怎么了? 怎么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一样。 莫不是,真如那些江湖人传的小道消息,这世上已有恶鬼滋生,寻无辜者替命转生不成? 而且这文校尉,乃是威侯一手提拔起来的。 很受看重,敢打敢拼,又有谋略,乃是威侯真正的心腹,今日竟做如此诛心之语。莫非,文校尉做了什么让威侯极端不满的事情? “好了,起身来,跪着像个什么样子!” 威侯收回虎符。 脸上笑眯眯的,就如和年轻人开玩笑一样,他抬起头,对营帐中其他人笑着说: “文校尉年纪轻,不稳重,还需磨砺,这样吧,从今日起,他便去军中后勤,督管粮草饭食。 诸位觉得老夫这处置,可还公道?” 公道? 当然不公道! 可是,刚才那一出,着实是吓坏了众人,这会没人再敢说出什么反对意见。 文校尉面若死灰,颤抖着交了符节,走出营帐之外。 待他离开之后,威侯捻着胡须,又说到: “本候此来,带百战军三万,就是看中他们所修秘法,这燕京城是块难啃的骨头,就要有副好牙口。 这攻城之事,就交由百战军来做。 本候对他们很有信心,至于损耗,亦不必担心。” 赵廉拍了拍膝盖,说: “此战若成,则我国朝统一天下,就在眼前,若不成,之后十年,就再无如此好的机会。要毕其功于一役,没有伤亡怎么可能? 本候在出兵前,就已得龙武卫四万百战军的指挥权,他们此时正以海路,往齐鲁前来,最多十日行军,便可到达燕京城下。” 威侯停了停,他扫了一眼身前众人,加重语气说: “就算此战,将我国朝悉心积累的百战军尽数打光,纵使老夫我也马革裹尸,葬身于此,你们也要接过老夫手中虎符,把燕京打下来! 这便是老夫为尔等立下的军令状! 尔等可知晓了?” 众人心下肃然。 威侯这人,不会说大话,他今日既已说了此言,那便是当真下了决心。 几个心思通透的,从威侯的话里,已听出了一丝别样味道。 威侯,这是打定主意,要把百战军当炮灰用了。 最少在百战军尽数战死于燕京城下前,这一战决计不会结束,而以百战军那狂若猛兽的战力,七万人日夜不停的决死突袭... 燕京必破! 这一战,稳了! ----------- 威侯向部下立军令状的同时,燕京城中,皇城之内。 耶律洁男正放下手中狼毫笔,在这小国主身前御桌上,摆满了刚刚勾完的奏折,他年轻的脸上,尽是一抹疲惫。 小国主站起身来,稍显不耐的,将头顶玉冠丢在桌上,摆动衣衫,往大殿之外行走。 这动作仪态,不太符合国主威仪,但大殿之中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低着头,只装作没看到,没人敢上前阻拦,更别说训诫了。 前些时日,被杖毙在宫中的三十七名老宫人,已用他们的下场,警告了这些宫中人,敢对国主无礼的下场。 耶律洁男站在大殿台阶上,身穿玄色龙袍,背负着双手,眺望着头顶密布的阴云。 今日的晚霞似也如血般殷红。 哪怕皇城距离城墙还很远,但小国主今日就是静不下心来,好似能听到城墙上忠勇之士,声嘶力竭的喊杀。 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内心颇不平静。 其实,如果没有南国赵廉,引兵攻城这件事。 自金陵之战后的这大半年里,绝对是耶律洁男自懂事起,到现在为止,过的最舒服,最舒心的时光。 当初金陵大战结束后,国师高兴战死的消息,传回国朝中,引得群臣哗然,通巫教一片大乱,就连耶律洁男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传言。 他当初顶住了那些皇亲国戚的怂恿,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急乎乎的出手拿回朝政大权。 他虽然年纪小,但说起耐心,在这十多年和高兴斗智斗勇的蛰伏中,他可是一点都不缺,这小子以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和谋算,暗自拉拢人手。 在高兴战死的消息确认的那一夜,通巫教高层,和朝中大贵族,在燕京城里火并一场后,两败俱伤之时,耶律洁男带着自己拉拢的一众小贵族联军,横空出世。 一天一夜,便将斗得两败俱伤的双方都收拾掉了。 耶律洁男永远都忘不了七个月前的那一日,皇城中飘荡着雪花,寒冷的很,与他记忆中那些过往冬日一样的阴寒。 但那一日,他心头很热。 踩着尚未擦拭干净血渍的台阶,在一众持刀待见的侍卫的拱卫下,在阿德扬眉吐气的喊声中,自己带着满身血腥味,坐在龙椅上。 那一日,朝中重臣没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人,面对自己的随口训诫,只能点头应答。 那一日,凡是仗着高兴之势,欺辱过姐姐和自己的老宫人,不用自己吩咐,只用一个眼色过去,待自己回宫时,三十七名恶奴,便被悄无声息的杖毙。 耶律洁男并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25.天降魔兵 燕京城外,香山山麓之下,一处小村庄外。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一轮弯月悬于天际,照的满地银霜,在这盛夏时节,这处山地倒是颇为清凉,又有山风吹拂过来,很是快意。 在这早已废弃的村庄中,几十号身穿黑衣的汉子,正分散开,在周围巡视。 他们人人提刀带剑,面含煞气,行走沉稳,都是江湖好手。 这是河洛帮的精锐拳师,都是李义坚的心腹之人。 但从此地向东南方向望去,依稀能看到远方视线尽头,有点点火光,犹若星火遍地。 那里是南军大营,登高远目,能看到那处火光,证明那处不下数万人聚集。 一名村姑打扮的姑娘,正站在山石上,向下方山道紧张的眺望,她虽穿的朴素布裙,还包着头发,但身形娇小中,又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贵气。 头巾之下,如瀑布般的长发卷在脑后,随着她脑袋摇摆,长发也在摇摆。 她在等人。 已快到约定之时,却不见山道有人过来。 这让耶律婉心中焦急万分,莫非,事情出了差错? 她心中焦虑,十根手指卷起来,又放松开。 这一次听闻南朝往燕京进军,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的她,又担心起弟弟,尤其是在听闻南国大军已逼近燕京的消息,更是让耶律婉坐不住。 她本欲孤身回来看看。 但如今。 她已不是一个人了。 “唰” 一道黑影从另一侧的山石上跳下来,轻飘飘的,正落在耶律婉身边。 山鬼今日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色长衫,只是比起以往那稍显破旧的样式,这黑衫明显是新做的。 尽管针头差点,手艺差点,但最少是一件新衣服。 代表了妻子的心意。 除此之外,他还带了个斗笠,遮住脸上鬼面,身后背着的承影剑,也换了个更精致,更古朴些的剑鞘。 人,还是原来那个人。 气息,也还是原本那冷漠的,生人勿进的气息。 就是多了些许变化。 有了牵挂。 便不得自由自在些。 “莫慌。” 山鬼的声音,从鬼面下传出,带着一抹生涩的温和,说: “七八里外,山脚下,有人聚集,人数挺多,还有丐帮的符记,应是你弟弟如约来了。” “真的吗?” 耶律婉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喜。 又有些羞愧。 她知道,这一次因为她的事情,劳动一向不怎么和外人接触的山鬼,破天荒的主动联系了一次山外人。 这夫妻两人,专程去了一趟洛阳,见了张屠狗和李义坚。 这才定下了燕京丐帮和河洛帮援助之事。 否则以丐帮目前的情况,忙着辨别自己人,一直在沙里淘金,已是焦头烂额的张屠狗,肯定不会参与到这等南北对抗的烫手事情里来。 山鬼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见耶律婉面色有异,歪头想了想,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便开口说: “你不必多想,我弟说,夫妻乃是一体,要为对方着想,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只是让夫君欠了人情。” 耶律婉叹了口气,她伸手挽住山鬼左臂,轻声说: “李帮主倒也罢了,他是夫君的信赖之人。 妾身虽不是江湖人,但也听叔叔他们说过,这江湖行走,人情债,最是难还。咱们去李府暂住时,也听李帮主说丐帮近来之事。 那丐帮鱼龙混杂,张屠狗大龙头正欲分辨敌我,弄得自己焦头烂额,夫君这等手段的高手在此时求助上门,他自然乐意卖个面子,落得人情。 可是,我既担心弟弟安危,却又担心夫君被卷入其中。” 耶律婉看了一眼山鬼,她说: “你的伤,还没好呢。” “已不碍事了。” 山鬼说: “只是有些虚弱罢了,寻常贼子,我也不放在眼里。但有一条,他们虽是你亲人,你救他们也是应该,他们却不可住在青鸾山庄中! 也不可靠近云海崖。 这个,你要与他们说清楚! 那山庄,不光是你我夫妻两人的,我们只是暂管罢了。” “我晓得的。” 耶律婉很温顺的,如乖巧的小媳妇一样点了点头,她说: “夫君怨恨北国夺走所有亲人,这乃是家恨,夫君愿意出手相助,已是看在我两情分上,妾身也不敢再求更多。 俗话说得好,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我今日救我弟弟出燕京,让他与我一样,得了自由身,以后他想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 更不会让他,去打扰夫君清修。” 山鬼点了点头,又想起沈秋叮嘱,他叹了口气,说: “你我倒也不必如此客套。让他住在洛阳一样的,那里繁华些,又有李义坚等人照拂,他安全无虞。” “嗯。” 耶律婉使劲点了点头,又将头靠在山鬼肩膀处。 她身形娇小些,站直身体,正好到山鬼肩头,沈秋在来信里说这叫“最萌身高差”,山鬼却不知这是何意。 而对于耶律婉来说,在遇到这样的事情时,身边有个山鬼这样可以依靠的人,真的是让人非常安心。 两人说话间,山脚下那队人,也乘着几辆朴素马车,来到了这处废弃山村边。 为首的那人,穿着乞丐百衲衣,少了条胳膊,脸上套着面巾,也不多话,只是朝着山鬼摆了摆手,便带着自己的人,一溜烟下山去了。 他们是燕京本地丐帮。 因为北国对乞丐“零容忍”的政策,这里的丐帮,是正儿八经的“丐帮”,都是一群身体残疾,北国军队都看不上,这才报团取暖的真正叫花子。 蓬莱探子再怎么无孔不入,也绝对看不上这样的真正底层势力。 所以,机缘巧合下,燕京丐帮,反而成了遍布天下的丐帮分舵里,最干净的一个。 也是让张屠狗最放心的一个。 “长公主殿下!” 马车停稳后,一个穿着青衣,带着小帽的少年人跳下车来,在看到马车前的耶律婉时,他一阵激动,用怪异的公鸭嗓唤了一句。 快步走上前来,双膝跪地,拜在耶律婉脚下。 “阿德,快起来说话。” 耶律婉认出了这人是谁,见阿德都过来了,耶律婉心下安定些,她看着陆陆续续从马车中走出的少年少女,将这小太监扶起来,问到: “我弟弟出来没?” “小人,小人辜负了长公主的期望。” 阿德双眼含泪,他很是愧疚的说: “国主不愿抛弃国朝独逃,已下了决心,要和燕京共存亡。 他让小人将耶律家的旁支子嗣,还有有功之臣,贵族之家的后裔都带离燕京,托付给长公主殿下。” “这...” 耶律婉心头一阵苦楚。 洁男那个执拗的蠢货,竟真如她所担忧那样,为了这个不归耶律家的国朝,甘愿搭上自己的小命。 他也不想想,他名义上当了国主这么多年,这个国朝,可为他做过什么? 想到自己和弟弟这一生,将再无见面之日,最心爱的弟弟,就要死在这孤城之中,心下悲怆间,耶律婉的身影摇晃了一下,被身后山鬼,稳稳扶住。 “我去城中走一趟!” 山鬼轻声说: “你先随着河洛帮回去,我必带回你弟弟。” 在旁观看的阿德,是心思灵巧之人,他担忧耶律洁男安全,却没有好功夫,能将国主带离都城。 这会眼见长公主殿下,与这个黑衣侠客关系如此亲昵,心下便知他的身份,又听到这个气度不凡的侠客,愿前往城中,救出国主。 便立刻说: “皇城极大,此次前去,难免不辩方向。小人愿为驸马爷带路!” “好。” 山鬼上前一步,握住阿德肩膀,正欲提纵,却被耶律婉一把抓住。 公孙愚回头看去,见妻子俏脸上尽是泪痕。 她闭着眼睛,咬着牙,说: “你,别去。 你愿来救助,已是洁男命中福分,他是耶律家的男人,既做了决定,那生死便要由他自己去挣! 你不必再为那死心眼的人涉险。 已经够了,咱们回去吧。” 山鬼面具下的眼神变了变,这一瞬,他心中真有股难以言说的温暖。 似是体会到了沈秋和他侃大山时,说的那种男女情爱,将自己住在对方心中,在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女人牵挂自己的奇妙感觉。 他抿了抿嘴,说: “别说傻话。” “以你平日三句话不离洁男的样子,若真没了他,你下半生,又该如何去过?” 耶律婉一怔。 又听到山鬼说: “我既已娶了你,他便也是我弟弟,岂有不救之理?回家去,好生等我回来,必护他无恙。” 说完,山鬼真气一转,带着猝不及防的阿德,便跃入傍晚夜色中,两个起落,就消失在这香山山麓。 夜中只留阿德那公鸭嗓的鬼哭狼嚎。 他一个小太监,哪里体验过被大佬带着飞的感觉? 而耶律婉则维持着挽留的姿势,怔怔的看着山鬼离去,她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若是之前,那舍身服侍,还带着几分不可选择的意味。 这会她心中,却已再无丝毫纠结。 就是这个男人。 他就是自己这一生选定的男人。 生死相随。 “婉姐姐。” 一个北国大贵族的小女儿,似是逃出燕京时受了惊讶,这会怯生生的伸出手,握住耶律婉的衣袖,她睁着大眼睛,对耶律婉说: “父亲告诉我,说要送我去一个好地方,一个不会被坏人伤害的地方,婉姐姐,我们要去哪啊?” 耶律婉低头看着这小丫头。 她应是自己的外侄女。 长公主笑了笑,擦了擦眼角,对这小丫头,还有身后的人说: “都随我来。” “我带你们,回新家去,以后,有太行山鬼护着,没人再能伤害你们了。” ---------- “嗷” 青鸾发出一声嘶鸣,自天空落下,精准的落在山鬼肩上,这爱干净的鹰儿,鄙夷的看着主人身边那人。 在山鬼身边,小太监阿德正抱着一块石头,吐得稀里哗啦。 山鬼提纵飞掠的速度太快了。 快到阿德这样的普通人,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高速,不得不在这处山脊停下来,让他缓一缓。 “嘎、嘎” 青鸾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软弱的两脚兽,又亲昵的在山鬼脸颊上蹭了蹭,对主人怪叫两声。 山鬼的表情也变化了一下。 他不顾阿德正是眩晕时,提着他便往另一个方向飞掠出去,大半柱香后,两人停在一处山坳上,阿德面色惨白,已近昏迷。 但他向下看了一眼,便知道了驸马爷为何要带他来这里。 在山坳之下,好几里外的地方,一支嘈杂的大军正在快速行进,他们打起的火把数目,就如天上星辰一样多。 火光连带间,更如流淌的火海一般。 这怕不下数万人。 而他们行进的方向,赫然就是燕京城那边,此处距离城外战场,只剩下不到三十里路了。 “驸马爷,这...这莫不是草原金帐的援军来了?” 阿德又惊又喜。 喜的是,这支军队来的方向,正是张家口那边,应是从草原上来的。 惊的是,草原金帐,因长公主之事,和北国关系相当差,求援也没有回复,这些军队,不一定就是来帮北国得。 万一是南国助拳,那国主处境,就更危急了。 “不是草原人。” 山鬼站在山坳上,抚摸着手臂上的凤头鹰,他眯着眼睛,冷声说: “带领这军队的,是位‘老朋友’,张楚!” “啊,七绝门主!” 阿德惊呼一声,这小太监回应说: “小人在燕京奉命伺候过这等魔教巨擘,小人依稀记得,张楚门主,是个挺和气的人,比曲邪魔头好太多了。” “和气?” 山鬼摇了摇头。 他看着这支军队前进的方向,他说: “我弟与我说过,这张楚志在天下,此番前往燕京,怕是欲行救援,但洁男一旦落入他手中,只怕是刚离了虎穴,又落入狼窝里。 这人不好打交道。 得赶在他入城前,将洁男救出来! 我要加速提纵了,你还能坚持吗?” “还要加速?” 阿德心里暗暗叫苦。 这等江湖高手,真是深不可测。 方才那一炷香的飞掠,给他的感觉就已经像是在天上飞行,腾云驾雾了,晕晕乎乎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卷出来。 但想到国主孤身在城中,没有自己伺候,也不知会遭遇何事。 他自小与耶律洁男一起长大,若没有小国主照拂,他早就被宫中那些老太监欺负死了。 想到此处,阿德心下一横,咬牙说: “可以!驸马爷,带小人飞过去吧,国主等着我呢。” “好,你年纪尚小,却也算是忠义之辈,婉儿没看错人。” 山鬼赞赏了一句,抓着阿德的肩膀再次起身,几息之后,他说: “别吐在我衣服上,这是婉儿亲手缝的,虽然手艺还不如我,但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你这沙雕若弄脏了它,我会很不高兴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26.见微知著 燕京城被南军团团围住,日夜不休的攻打,城墙上伤亡率惊人,只是两日不到,守城的军卒已换了三批。 按道理说,这样的战损比,早已能让城中守军崩溃,但他们仍在坚持,这些北国人,在承受了巨大伤亡后,甚至比一开始,坚持的更加顽强。 原因嘛,也很简单。 他们亲眼见到了百战军的残暴,那些南人就如发疯了一样,全身插满了箭矢,依然能顽强作战,就如人中厉鬼。 更恐怖的是,在战到兴起时,就如失了神志,用牙齿咬断他人脖颈,硬生生撕下一块肉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又有各种传言兴起,说是南国人用妖法,造兽兵。 一旦让这样猛兽般的敌军攻入城内,一城百姓,便绝无生还的可能,整个燕京,都要成人间绝地。 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舍生忘死。 但身为男人,家人都在城中的情况下,在还能作战,还能保卫家人亲友的时候,本就悍勇的北人,自然没那么容易被打垮。 这两日中,还有燕京城中居民,也自发上城守卫,人人都怕城坡后有惨剧发生。 残暴,确实是一种名声。 这种名声面对懦夫时,相当好用,但在面对鼓起勇气的敢战之士时,残暴只能激起对方誓不罢休的抵挡。 城墙外的战阵还能坚持,城墙也足够坚固,南军要破城,也并非那么简单。 不过此时,在皇城中,却发生了些古怪之事。 “你等放开我!” 小国主耶律洁男,穿着玄色龙袍,正被持着兵刃的两人,从龙辇上拉扯下来,护在他周身的侍卫们已是血流满地,尸首分离。 在这处皇城大殿与后宫连接的宫墙内,这十几个穿着侍卫衣物的人,突然发难,在他人猝不及防时,就将耶律洁男孤立起来。 “你等到底是谁!” 小国主这会看到以往强横的侍卫,被这十几人如砍瓜切菜般杀死,心里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 他自己不通武艺,面对这等早有预谋的高手,想要抵挡,是万万做不到的,只能拖延时间,面对那十几个围着自己的反贼,他佯做惊恐,瘫软一般。 而面对小国主的问题,为首的侍卫语气冷漠的说: “国主莫要惊慌,我等乃是七绝门秘卫,自通巫教与七绝门结盟时,便奉国师与门主密令,潜伏于宫中,暗中护持国主安危。 这些侍卫,都乃是南国贼子,欲挟持国主,我等窥得阴谋,这才现身相见。 我七绝门主已知燕京凶险,正带精锐,万里援持,不日就将到达燕京城下,解了此处危难,护的国主平安。 国主随我等来,前往安全处暂避刀兵。” 这一番话,说的耶律洁男一脸懵然,他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周围躺倒一地的尸体。 “好吧。” 小国主看了一眼这十几人手中滴血的刀,又摸了摸自己腰间悬挂的,用以装饰意味的象牙匕首。 他很理智的,没有选择反抗。 说: “你等既说他们是贼人,那他们就是吧。张楚门主,孤也见过,确实是和气可信之人,既然早有安排,那孤也不便推辞了。 只是你等暴起伤人,惊了孤心神,这会手脚发软,只能由诸位背着孤继续行走了。 这劳烦诸位。” “无事。” 为首的汉子,蹲在地上,让耶律洁男趴在身后,将他背负起来。 步履依旧稳健,一行十几人,组成一个严密阵型,沿着宫墙道路,向外行走。 耶律洁男趴在那人肩膀上,眼珠子转来转去。 他当然知道,这张楚挟持他,是不怀好意,但他有心喊叫援助,又担心来人乱战一番,让自己死的稀里糊涂。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 他还是懂的。 他需要一个机会,心下混乱时,又忍不住想到,自己幸亏提前让阿德,将国朝皇亲之女都送出城去。 否则这今日事情一发动,遭殃的,可就不止自己一个了。 就在这胡思乱想之中,这十几个人绕过一处墙角,远方就是皇城侧门,所有人都送了口气,一路无惊无险,顺利的很。 但就在这个当口,一个扶着墙,吐得稀里哗啦的人影,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步伐踉跄,动作艰难,似是受伤一般。 “阿德!” 耶律洁男也是一脸愕然,惊呼一声。 “低头!” 那边吐得难受的阿德,只来得及喊出一声。 耶律洁男福如心至,当即拔出腰间匕首,狠狠刺在背着他的高手手臂上,整个人一挣脱开,便翻倒在地。 下一瞬,黑衣人影从天而降,轻飘飘的落入人群之中。 躺在地上的耶律洁男只看到十几道残影,只那人手中长剑挥动一瞬中飞散而出,又在下一息消散开来。 就好像刚才那一幕,完全就是眼花一样。 但... “噗” 刚才砍杀了侍卫的十几个七绝高手,身体僵在原地,待那一抹剑影归鞘之时,所有人的脑袋都在齐齐一瞬,飞出脖颈,血光四溅。 十几个高手如被砍倒的树木一样倒在地上,鲜血流的满地都是。 耶律洁男目瞪口呆。 他傻乎乎的看着,那个一剑秒杀了十几人的高手转过身来,在斗笠飞舞的黑纱下,还带着个古怪的巫祝面具。 面具眼眶里,正有双冷漠的眼睛,在上下打量着他。 眼中尽是审视。 待看到那巫祝面具时,一个流传在北国大街小巷的传说,突然闪入耶律洁男心中,他惊呼到: “你是,山鬼!” 公孙愚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头,于十几具无头尸体中踏出一步,头也不回的说: “刚才那一刀,还算有点胆气。” 说完,他抱着剑,往旁边的宫墙小屋走去。 脸色惨白的阿德冲上来,将国主从血泊中扶起,上下查看,在没有看到伤势后,这才松了口气。 “阿德,你是怎么和山鬼混在一起的?” 耶律洁男这会不但不怕,反而露出了少年般的好奇,他抓着伴当的手腕,低声问到: “这是你得了奇遇了?” “什么奇遇啊,国主。” 阿德叹了口气,看着山鬼的背影,他低声对国主说: “陛下不是好奇长公主殿下选的驸马爷是谁吗?现在您亲眼看到了。” “啊?” 耶律洁男的嘴张大的能塞进去个鸡蛋,他此时心灵中已被这个消息雷的外焦里嫩。 自家阿姐,当真不愧是北地奇女子。 手中沾染了无数北国鲜血,至今仍在被北国朝廷悬红通缉的太行山鬼... 这就是自家姐夫了? 十几息后,阿德唤了些宫人过来,将地面上的尸体血渍打扫干净,这事需做的不留手尾,自然得阿德这样深受国主信任的人亲自操办。 而耶律洁男自己,则走入了宫墙边的小屋中。 山鬼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等着他。 见耶律洁男走入房间里,山鬼也不理会那少年好奇中带着几分惊恐的目光,他开门见山的说: “我救你,是因婉儿之故,你换身衣服,随我走吧。” “都叫上婉儿了。” 小国主撇了撇嘴,心里诽谤了一句。 叫得这么亲密,这成年人的世界,真是乱的很。 他心里又有些酸溜溜的。 自家阿姐,被别的男人抢走了,心里有些不忿,但听阿德说,阿姐和这山鬼相处的非常融洽,小国主心里,又有些欣慰。 不过听闻山鬼让他离开,他却摇了摇头。 “不,我不走。” 耶律洁男朗声说: “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搬出阿姐来压我,但这一次,我有决断。我方才听那些七绝门人说,七绝掌门张楚,已带着精锐,前来解围。 那人我见过,虽然笑眯眯的,一脸和气,但能和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们相处的那么融洽,想来肯定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他既然敢来,肯定就是对自己很有把握。 既然能解燕京之围,那我留在此地,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武艺虽高,但带我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的累赘,要从城中冲杀出去,想来会非常困难,旁人不说,就张楚和赵廉,也不会善罢甘休。 你再能打,面对十几万兵卒的围追堵截,也要吃番苦头。 而就算我逃出去,和阿姐待在一起,也一样会坏掉阿姐好不容易得来的安静生活,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平静。 我想走。 但现在不是时候。 我也不能抛下那些还在为燕京,为国主死战的将士百姓。 你就回去告诉我阿姐。 让她不要担心我,好好生活...” 耶律洁男看了一眼山鬼,他抿了抿嘴,说: “山...姐夫,我姐姐前半生过的辛苦,好不容易找到归宿,请你好好待她。你们成婚匆忙,我也不知晓,现在刚好你来了。” 小国主指了指窗外皇城,他大气的说: “这皇城里,你看上什么东西,就自己去拿,权当是我给我阿姐的嫁妆了。” 耶律洁男一番话,条理清晰,语气中又带着自信,倒是让山鬼对他另眼相看,现在看来,婉儿一天到晚夸她弟弟聪明,似乎也不是自吹自擂。 眼前这个少年,眼神灵动,遇事不慌,当真有股大将之风。 山鬼沉默了几息,又问到: “你要留在燕京,与张楚那等凶人纠缠?你可知,他有多难对付?” “我不知道,但我不在乎。” 耶律洁男耸了耸肩,这个动作,还是他从小铁那学会的。 他咧开笑容,说: “但无非就是另一个高兴嘛。” “以前怎么对付高兴,现在就怎么对付他。 他欲借我北国国力,成就自己目的,那在他目的达成前,我这样一个人畜无害的吉祥物小国主,定会安然无恙。 况且,我听闻,姐夫你和沈秋他们,与张楚有些矛盾,换句话说,只要你们还在,张楚的目的就别想达到。 只要你们不输,我就不会输。” 小国主哈哈一笑,又严肃起脸色,对眼前山鬼俯身行礼,他说: “我对你所知不多,但若阿姐信你值得托付终身,那我也信你。姐夫,我把阿姐交给你了,替我照顾好她。” 山鬼也不是纠结之人。 眼前这少年一番话逻辑缜密,说的他无法反驳,确实,他有把握能闯出燕京,但带上不通武艺的耶律洁男,就没有十足把握。 万一这孩子不幸死在逃亡之中,耶律婉那边,也没法交待。 与其搏一搏运气,不如稳妥些,按着这少年所说去做。 山鬼吹了个古怪口哨。 青鸾飞快的越过天际,落入房中,那凤头鹰落在山鬼手臂上,看到山鬼指了指眼前少年,青鸾便知道,主人要它记住眼前这人的长相身形。 这对于神异的凤头鹰而言,并不困难。 “青鸾每个月,往燕京郊外香山脚下飞一次,具体地点,那个小太监知道。” 山鬼站起身来,对小国主说: “有事,及时联系,若错过了,便找丐帮传讯。眼下还有时间,写封信吧,给婉儿解释清楚,免得她说我不守承诺。 最后,你刚才说,这皇城里,只要我看上的东西,都能带走?” “嗯,龙椅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带的走。” 面对山鬼的问题,小国主点了点头,他抓紧时间提笔写信,又问到: “姐夫看上什么宝贝了?” “大楚皇帝的龙袍冠冕,可还在此处?” 山鬼问了句。 耶律洁男猛地抬头,眼神古怪的看着山鬼,几息之后,他说: “在,好几套呢,都保存的极好。” “但姐夫要这个,莫非是,大楚王室,还有血裔存世?范家后人,要重夺江山了?我阿姐,也站在那人那边? 嗯,有趣... 这事,要我帮忙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27.耶律洁男的战争 燕京城下,南军大营,攻城已进入第三日下午。 “侯爷,前锋先登三部撤下来了。 儿郎们今日搏命死战,已等城墙,可惜被北人以不惜伤亡的战法逼退。三部人马如今死伤惨重,已是无力再战了。” 之前于前线督战的副将,擦了擦脸上混着黑灰的汗水,俯身对端坐营帐,面无表情的威候说: “今日攻城已有一十九次,北寇死伤万余,我军伤亡,亦不可小觑。侯爷,这战事惨烈,又近夜晚,为营中士气计,不若暂歇一夜?” “营中各部,士气如何?” 威候不置可否,他盯着地图,语气平静,答非所问的问了句。 副将表情微微一变,拱手回答说: “百战军各部不惧死伤,求战之心依旧。其余各部边军,伤亡不多,士气尚可维持,只是连日作战,士卒们疲惫些。” “嗯。” 威候点了点头,捻着胡须,说: “你去安排。 留四部人马在营中预备,其他各部击鼓集合,以做后援。想来我等已疲惫至此,北人也不是铁打的,他们只会比我等更累! 挫敌锐气的阶段已过,接下来,便是一战克敌的关键之时!” 赵廉眼中凶光一闪,如老虎般活动躯体,摆了摆手,冷声说: “百战军兵将,真不愧是国之栋梁,既然儿郎们热心求战,本候也不好阻拦。派百战军五部,剩余一万五千人。 柱香后,上城夜战! 全军弓弩手上云车,带足箭矢火油,还有军中工匠所制爆弹,都给本候扔进燕京城里!” 老头子站起身来,丢掉手里的两个小铁球,张开双臂,说: “左右,为本将着甲!” 营帐中的亲兵立刻上前,为威候穿上黑色甲胄。 还有人送上沉重战盔,一名身材高大的赵家旁系子嗣,为威候持着沉重锋利的青龙刀。 赵廉扭头看着身边等候命令的副将,他的语气越发冷了些。 “今夜之战,本将亲督之。各部军将需令行禁止,用心死战,若出差池,提头来见!” “遵命!” 副将心头一紧,威候已做出最后决定。 今夜就是毫无征兆的决战之时。 攻城不过三日,随军来的三万多百战军,就只剩下了一半不到。 近两万名兵卒,三日之内被葬送在燕京城下。 别说城墙上的北人了。 就连南军自己这方,都被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战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但这几日里,威候显得越发冷酷,越发刚愎自用了些。 威严日重,让部下压力极大。 他们不敢猜威候的想法,也不敢去问。 但侯爷所言,也确实暗合兵家之法,三日决战,两万余命的鲜血散满城头后,北人守军,确已到疲惫崩溃的边缘。 就像是一根弦,已被绷紧到极致,再施加一点点压力,它便会崩断掉。 也许经一夜休息,士气还能恢复些。 但可惜,打了一辈子仗的赵廉,不会再给他们休息和恢复的机会。 这场战斗的节奏。 一直被赵廉不动声色的掌控着。 现在,轮到这南国老将,打出绝杀之牌了。 与此同时,刚刚安静下来的燕京城墙上,城墙的御守大将,却在进行一项非常特殊的活动。 这几日,负责守卫城墙的,是大半年前,跟着小国主一起起兵的小贵族家主。 叫完颜穆。 他出身辽东小部落,本是跟着耶律崇征战的军中勇士,老国主死后,不愿向通巫教效忠,便被赶出军队,又被国师高兴的狗腿子们压制十多年。 郁郁不得志,现在被小国主重新启用,倚重作战守城。 已算是两重“从龙之臣”。 面对狂暴的南军,随时可能战死,这着实不能算个轻松活,这三日攻城之惨烈,也确实是完颜穆生平罕见。 但那种能在死前,一展抱负的心志,却让完颜穆即便全身浴血,也显得战意昂扬。 而且家中幼子也被国主送出燕京,已再无后顾之忧。 这几日,这守城大将运筹帷幄,每战争先,让城墙上的将卒都非常敬佩。 但现在,悍勇无双的完颜穆将军,却很狗腿的跟在一个穿着小号黑甲的少年人身后,和以往那副威严的样子截然不同。 那黑甲少年,身边也还跟着一大群膀大腰圆的勇武之辈,一个个眼神锐利,手持长兵,全身煞气。 少年的身份,必然非同寻常。 “陛下,您万金之躯,怎能来前线之地?” 守城大将满头冷汗,一边对小国主说话,一边用眼神询问同样穿着小号盔甲的太监阿德。 为什么要带国主,来比凶险之地,这不是添乱嘛! 阿德费力的提着沉重的战戟,眼睛里也尽是无奈。 他劝过了,所有办法都用过了。 但国主不听,自有计划,他还能有何办法? “完颜卿不必如此忧心。” 耶律洁男却没有丝毫给别人添乱的自觉,他手里提着把锋利的,镶嵌着珠玉的短剑,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我只是忧心战事,今日特来一观前线情况,才好放下心来。我看看就走,绝对不影响你指挥,也绝不胡乱下命令。 完颜卿放心就是。” 耶律洁男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四周,眼中尽是探寻,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战场惨烈。 不过,他今日来城墙的目的,但不是他说的那般简单。 在他眼前,是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城墙,青色的砖石上到处都是裂痕缝隙,像是被涂了层不详的红色油漆。 守在此处的兵卒正在进行换防,闹哄哄的。 但乱中有序。 被惨烈的攻城战弄得麻木不堪的老卒们,抱着兵器,就蜷缩在墙角,抓紧每一息时间休息。 他们捏着涩口的干粮,毫无食欲的咀嚼。 整个人眼中无神,似是活动的机关人一般,但这种不过脑子的休息,却能让战兵保存些体力,一旦有事,反应便会异常迅捷。 至于那些新卒,他们的反应就要差很多。 哪怕战争短暂结束。 但一个个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紧紧的抱着怀中兵刃,有的抱头痛哭,有的面色呆滞,亲眼目睹人间惨事,让这些新卒一个个面若死灰般。 那些下城换防的兵卒,也会将城上的尸体也一起带下去,尸体死的千奇百怪,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国主,这会也有些不忍直视。 他走了几步,发现脚下,有一处红色混着可疑的白色斑点的污渍,心思稍微一想,便能猜到这是何物。 他的喉咙动了动,努力按捺住呕吐的欲望。 也强行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脚步迈的大些,继续往前走。 待走出一段城墙,在那些沉默的,疲惫的老卒中,小国主很快看到了一个古怪的家伙。 看上去二三十岁的样子,虽也是浴血死战,但表现的和其他沉默的兵卒截然不同。 他脸上还染着血,却不断和身边其他人说着话。 尽管得不到回复,但他自己却时不时哈哈大笑。 像是自己被自己逗乐了一样。 在这一片肃杀的战团间歇中,这人表现的相当自然,就如坐在自家炕上,和三五好友交谈时事一般。 他美美的抽着烟杆,看向其他人的目光温和,还把自己的烟杆分享给其他兄弟,一人沉默的抽一口,又递给下一个人。 呛人的烟雾升腾,尽管少人说话,却让这一处的气氛,远好于其他地方。 不过这个对自己人很好的军头,几息后,却又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眼前那个瞅他的公子哥。 “你这青瓜蛋,莫挨老子!” 小国主好奇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眼前老卒脚边的干粮窝窝头,却被这军头语气暴躁的一把拔开。 “噌噌” 当即就有十几把刀从小国主身后抽出,要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砍死。 后者毫不畏惧,也是抓起身边满是鲜血碎肉的长枪,叫骂起来。 这老卒在城墙上,似是很有排面。 他一起身,周围一圈沉默休息的老卒,都齐刷刷的站起身来,那些新兵们不知发生何事,但也跟着站起来。 几十号人,散发着同仇敌忾的胆气,让小国主和他的侍卫们,立刻就被数倍于自己的兵卒围住。 “码的!程疯子!给老子把枪放下!” 完颜穆眼见眼前景象,心头一震,护在一脸惊奇的耶律洁男身前。 手中腰刀拔出半截,大喊道: “你可知眼前这人是谁!胆敢聒噪,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老子管这青瓜蛋子是谁!” 那个叫程疯子的老卒粗鲁的啐了一口,骂道: “老子带众兄弟守城三日,血都踏马快流干了,这块城墙上,现在就是老子最大!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老子我乖乖待着! 老子现在烦的很,完颜将军,老子敬你是条汉子,不与你为难,你也休来挑拨老子。 让这兔儿爷一样的公子哥,给老子滚远点!” 程疯子一挥手,大喊到: “燕京城里长卵子的男人还没死光呢,轮不到毛都没长齐的小王八蛋来送死!” 完颜穆正要呵斥,却被耶律洁男伸手拉住。 小国主轻声说: “这位壮士说的对。他们为此城死战流血,在今日这城墙上,确实连天王老子来了,也要矮他们一头的。” 说完,小国主眨了眨眼睛,他躲在完颜穆身后,对眼前同仇敌忾的老卒们喊到: “你们说,燕京城里长卵子的男人都要到这来,所以今天,我也来了。诸位壮士,可愿做我同袍?” “哈哈哈哈” 这话说的程疯子仰天大笑,这人撇了一眼耶律洁男,他说: “就你? 小胳膊小腿,回家躲在丫鬟怀里吃奶去吧,滚回家去,别逗老子了。再不走,一会南人上城,怕是要把你吓尿裤。” “呜、呜、呜” 这人话音刚落,一阵阵低沉的号角声,就在城墙之下响起。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瞬停息下来。 完颜穆和程疯子,反应最快。 两人拨开人群,趴在城头,向下看去,在这夜幕初升时,数里之外的南军营地中,星点般的火光涌动成一片。 那火光下的嘈杂音,隔着数里都听得清楚。 “不好!南人这是总攻了!” 完颜穆又惊又怒。 他回头看了一眼耶律洁男,狠狠跺了跺脚。 为何非要是这时候! 他又扭过头来,狠狠瞪了程疯子一眼,骂道: “知道自己是个乌鸦嘴,就老老实实的闭嘴不行嘛!你这臭嘴!说好的不灵,说坏的一个比一个准! 本将开战前,就该缝上你这张嘴!” 程疯子这次没有反驳。 在周围军汉哈哈大笑中,他讪讪的摸了摸脑袋,一脸窘迫,就好像这南人挑这个时候总攻,都是他的乌鸦嘴的“功劳”一样。 完颜穆回头看去,南人的突袭,让城墙上乱成一团。 各部军马,都在进入防御阵地,这会让国主退下去,已经来不及了。 “程疯子,你带人守在这里!护住他下城去!死也不能退一步!” 大将回头怒吼了一句,正要说话,就听到小国主对他低声说: “完颜卿自去忙吧,这里离不得你,不必担心我,我有侍卫保护,自会找机会下城去。这次是我给你添乱了,但完颜卿不能因噎废食。 若因我乱了城墙御守,被南人攻入城中,那就是既救不得城,也救不得我了。” “陛下,你...” 完颜穆眼见耶律洁男毫无俱色慌乱,又想起大半年前的喋血一夜。 眼前这位小国主,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更何况,国主说的,也有道理。 护不住这段城墙,就谁也别想护住了。 将军心下一横,将自己的亲兵也留在这处,又对耶律洁男告罪一声,便往他处赶去。 “你看什么看!小小年纪,能看懂个甚?” 粗鲁的喊声,自小国主身后传来。 耶律洁男回头看去,那军头程疯子,正一脸不满的带着几十人,护着自己这边。眼见大战将起,这军头非凡不怕,反而有些兴奋,他一边搓着手,一边说: “你这青瓜蛋,快随老子下城,把你送下去,老子才好大开杀戒!” “没机会的。” 小国主语气平静的回了一句。 “啊?” 程疯子诧异的说: “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自视为英雄好汉的夯货,敢不敢和我这青瓜蛋子打个赌?” 耶律洁男神神秘秘的说: “我说,这一仗,最多半个时辰就会结束,南人攻不下城墙,今夜就会灰溜溜的撤军而走。尔等的苦战,已经结束了。 你信不信?” “不信!” 程疯子讥笑一声,说: “我倒是没看出来,莫非你这黄口小儿,就是那赵廉老贼死去的老爹转世不成?你说话那老贼就听? 这些如疯子一样的南人,凭什么听你的?” “所以才打赌嘛。” 小国主哈哈一笑,说: “若我赢了,你这夯货,就给我做个庄丁头子,替我管管家中护院,可好?你这没遮拦的汉子,不会怕了吧?” “原来在这等着老子呢。” 程疯子嗤笑一声,说: “我以为你这少爷是什么大来头,听你所说,也不过是个土棍劣绅罢了,你也莫激老子,老子应下你又何妨?” “呵,那你看好了。” 耶律洁男轻笑一声,他看着西北方向的天际,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今日,孤便给你等,变个戏法。” “尔等的战争已结束了,但属于孤的战争,即将开始。孤今日就在这里,好好看看那恶敌,再与他谈笑风生一番。 我耶律家的男人,从不畏惧挑战! 来吧,这就来看看,到最后,究竟,鹿死谁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28.国师张楚 左道江湖入江湖28.国师张楚耶律洁男也不下城去。 这小国主,用一个简单的赌局,唬住了本该带他下城去的程疯子。 在阿德等人的护卫下,身穿黑甲的小国主,就那么挤在城墙边上,眼前南人已冲出大营,一万多号人大喊着朝城墙扑来。 巨大的云梯也已推出营寨,双方人人握紧刀枪。 燕京城上下,共计几万余人,都已横下心来,准备死斗。 这等杀机迸溅,万人其吼,弄的天地变色,让城墙上的耶律洁男,都忍不住握紧了手中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意义的珠玉短剑。 这是战场。 是男人们拼杀的地方。 没什么浪漫故事。 也没什么一骑当千。 这就是最普通的男儿们,为了功名,家国,亲人,义气,以心中豪爽,手中刀枪,血中勇武,化作吞没希望,吞吐绝望的两头无形巨兽。 于这人间红尘争霸厮杀的战场,一个把男儿们化作野兽的地方。 残酷到刀刀见血,冷漠到沾之噬魂。 但这。 就是属于男人的舞台。 只有在这舞台上,一个平凡无奇的男人,才能焕发出燃尽万物的耀光。 城墙上的耶律洁男,在傍晚夜色中,看着火光流淌里,朝着城墙用来的南军士卒,那些火把就像是流淌的火海,让他陷入了强烈的既视感中。 当年,自己的父亲,大概也是这样,统帅着辽东之地的好汉子们,在整个天下里厮杀,才有了今日这北国江山。 自己身为国主后裔成长到十五岁时竟还是第一次上战场。 真是给父亲丢了人了。 不过小国主是个冷静的人,在感怀战场酷烈之时他松开了手中紧握的短剑心中亦有叹息。 这场仗,注定打不起来。 他掌握着普通士卒掌握不到的信息。 通过这些信息他便知道,眼前这些事到底会如何发展。 掌握了事情的脉络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应对。 眼看着一场大战将起,只是,就在第一架云梯将靠近城墙时,就在气势对撞到了句。 下一瞬,一抹红芒也随着寒气潇洒,掠入战场之中。 近百丈的血海幻象,随着魔刀挥起,笼罩于周身,百战军凶狠霸气的攻势,也在这一招之下,被硬生生打断开来。 血海笼罩,纵使是心中只留狂战之意的百战士卒,也被血海冲击心神。 但距离极远的七绝魔兵,却不受影响。 压制,反击。 在赵廉眼皮底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百战军前锋,就已被黑潮一般的魔兵穿凿,整个阵型都破损开来。 老头看着这一幕。 他的手指都在颤抖,因为愤怒,因为不甘,因为错失良机。 没机会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握住胜利。 就差那么,一点点。 “贼子!” 赵廉眼前的夜色,眼前的光景,都在这一瞬,似是变得不再真实,就好像天旋地转一般,有某种东西,在体内躁动,已有些无法压制。 一股热流,顺着喉管,直冲口中。 那是腥甜的气息。 自己,败了。 自己以前也败过,但总能东山再起。 这一次,却不一样。 再无机会了。 “不能倒。” 老头摇摇晃晃的,试图抓紧马缰,试图稳住躯体,但以往还能握紧刀刃的手指,这一刻却异常虚弱。 软绵绵的,没有力道。 “老夫,还不能倒...” 他低声说着话。 在不真实的眩晕中,老头仰起头来,看着天空,黑夜已经降临,一轮寒月挂在天穹,似是讥讽,又似是怜悯。 人算,终不如天算。 “撤退。” 副将听到无限孤寂的命令,那声音就好似来自黄泉天外,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一抹血光,自威侯口中喷出,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头一脸。 而那个已经以己身为靠山,撑住了南国二十多年国运的老头子。 那个被所有南国军人,都视为某种象征的老头子。 那个倔强的,平了是非寨,打赢了采石矶之战,豪爽的单刀赴会,似是永远不会被击垮的老头子。 就那么摇晃着,从战马上摔落下来。 他还活着。 可惜。 心,已经死了。 就像是一座伤痕累累的高山,在这燕京寒夜中,轰然倒塌。 ---------- 南军退了。 一夜之间,丢下数千具尸体,在百战军的纠缠掩护下,退出三十里外。 城墙上的北军士卒,就如吃瓜群众一样,看着眼前这奇幻的一幕,燕京之围解了,却不是被北国人自己的军队解的。 所有人,包括已留下遗书,做好了决死准备的完颜穆,还有从头到尾都张大嘴巴的程疯子。 所有人都一脸愕然,恍若梦中。 除了耶律洁男。 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只是,事情似乎,出了些小小差错。 “本座救驾来迟,还望国主赎罪。” 记忆中总是高傲无比,已被宣布死讯大半年,尸骨无存的国师高兴,带着满身寒气,却又一脸温和的,跪倒在小国主身前。 不是装模作样,而是真的五体投地一样的跪拜。 小国主的目光,在这人身上停留了几息,他敏锐的感觉到,高兴虽还是那个高兴,但似乎又不是了。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他身上扎了根。 而在他身后,一身黑衣的张楚,还维持着耶律洁男记忆中,那温和的笑容,看到国主抬起头来,看着他,张楚的笑容越发温润。 他对耶律洁男伸出手来,说: “国主勿要担忧,只要有我七绝门在,北国将稳若泰山。只是,张某有一事不明。” 张楚抿了抿嘴,他问到: “国主,可有攻伐天下之志?” 耶律洁男看了看张楚伸到眼前那只手,他似是如释重负一样,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伸手握住张楚得手。 露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该有的纯粹笑容。 他眨了眨眼睛,说: “这事太麻烦了,孤做不来,若有可信能人想试一试,孤绝对鼎力相助。” “正好,我国朝现在缺个国师,高兴教主重伤未愈,需要好生休养,不知张门主,可愿屈尊相就? 这几个月,国事操劳,着实是把孤累坏了。 正盼着,有如张门主这样的天下英雄,绝世才俊,为孤分忧解难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29.故地重游 “嗯?” 潇湘之地,洞庭湖上,正盘坐在一艘乌棚小船上,带着斗笠,抓着鱼竿,cos独钓渔夫的沈秋,皱了皱眉头。 他看着手里的信,眼睛中多少有一丝惊讶。 “这张楚,还真是能搞事,竟真的跑去当了北朝国师?想想高兴、东灵的下场,他也不嫌这个职位晦气。” 说着话,沈秋瞥了一眼平静的,泛着一丝涟漪的水面,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书信上。 “还有这个‘高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眼,悬挂在手腕下的剑玉,轻声说: “他绝对是早已死了,我手中的魂魄完整的很,哪会有什么起死回生之事? 唔,想想李君临之前的警告,这位,大概就是那个不甘心被凡人愚弄,想要再开一场的红尘君吧?” 沈秋轻笑了一声,将手中信纸甩向一边。 纸张离手瞬间,便有一团火光燃起,将那信纸连同其上的信息焚烧殆尽。 待落入水面时,就只剩下了最后几缕灰烬。 灰色的粉末撒入水中,就像是鱼饵投食。 不多时,便给这吝啬的,不愿意给鱼钩搭饵的年轻渔夫,带来了些好运气。 几尾鱼儿摆着尾巴,顺延着灰烬的痕迹,浮上水面,在水中游动的动静挺大,最少瞒不过沈秋的感知。 他的手指搭在鱼竿上。 真气顺延着青竹制作的鱼竿走了一圈,待顺着鱼线落入水中,便如冲击波一样,朝着鱼钩四面八方震去,让水面的涟漪泛动更大。 几息之后,几尾被冲击波打晕的鱼,便浮在水面上。 这收获,让沈秋异常满意。 他勾动手指,真气牵引,几尾新鲜的鱼,就在空中带起水光,划过轨迹,落在身后鱼篓里。 “唰” 沈秋装模作样的重新甩杆,将鱼钩抛入水中,动作优雅老练,十足的垂钓者风范。 刚刚送来信的惊鸿兽,站在这艘小船乌棚上,配合着玩心大发的主人,扮演着捕鱼鸬鹚的角色。 只是它的演技很差。 锐利的眼神,时不时瞥向鱼篓。 那里有好吃的。 “嘎嘎” 惊鸿最终还是没忍住,怪叫了几声,低眉顺目的靠近沈秋,用头撞了撞沈秋的手臂,也不只是在讥讽主人用真气炸鱼。 还是真的肚子饿了,想要讨几尾鱼儿来吃。 “贪吃鬼。” 沈秋瞥了爱宠一眼。 挥手弹了弹鱼篓,边有一条肥硕的鱼,落在惊鸿眼前,那鱼还未死去,鱼眼泛着诡异不详的光,瞪着朝它靠近的惊鸿鹰。 却只能拍打鱼尾,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 “只能吃一尾,剩下的,我要留着招待客人呢。” 沈秋守着鱼竿,说到: “你吃饱了,就往陶朱山飞一趟。 离开的有些久,有点想老婆了,替我带封信过去。远隔千里,鸿雁传书这个调调,瑶琴那样的文艺女子,肯定喜欢的紧。” “嘎、嘎” 惊鸿用锋利的鸟喙,啄开肥美的鱼儿,它一边饱餐美食,一边发出怪叫声。 似是在应答一般。 不就是送信嘛。 只要吃饱了,什么都好说,反正自己平日里也要四处乱飞,从洞庭湖到陶朱山,几个时辰的功夫,也就飞到了。 沈秋这边,一感知着水中鱼儿的活动,一边心中正在思考事情。 有惊鸿和青鸾这样的凤头鹰传递消息,燕京那边前日才发生的事情,他今日已知晓的清楚,包括南军大败后撤,燕京之围解除。 以及张楚接下北朝小国主的“聘书”,低调就任北朝国师的事情。 这些消息尚未传开。 但可想而知,一旦消息传开,必然会在整个天下,引发轩然大波。 南朝攻势功败垂成,北国守住国度,又得了七绝门相助,以张楚那人的才干,又有国主相助,北国国内动荡也许会很快平息, 两国很可能又会恢复到对峙的状态。 但眼下的局势,不管是南国,还是北国,都要迎来一段为下一次战争做准备的和平时期,大的争端,近期内,不太会发生了。 只是,这些都是官面上的事情,和江湖局势,关系不大。 魔教不存,七绝门就算一枝独秀,也难以重建魔教往日辉煌,毕竟,魔教解散这个消息,可是张莫邪亲口说的。 张楚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忤逆他老子吧? 真正让沈秋感觉到些许烦躁的,是那个“死而复生”的高兴。 一旦高兴未死的消息传出,眼下这本就不稳的江湖局势,必会又有一番动荡。 别的不说,有这高兴在,已经开始内部分裂,快速势弱的通巫教,很可能又会重新团结起来。 那北国国教,若是和七绝门真搅在一起,还有一个共同首领的情况下,绝对会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情况。 “但也倒不全是坏事。” 沈秋又联想到: “红尘君的下落,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本正愁着难以找到突破点,这会,这仙君却自己跳了出来,虽不知,他是怎么和张楚搞到了一起。 但以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张楚挑在这个时间点,就任北朝国师,显然是还没放弃他所谓的‘霸业’。 要借北国之力,攻灭南朝,图谋天下。 所以,问题的关键点,不在最近,而在一两年之后,海外神风消散之时。这是打算和虎视眈眈的倭人,打一场里应外合的灭国战吗?” 不需要多少时间,沈秋就理清了这件事的脉络。 当代东灵君,李君临透露了很多关键的消息,通过这些蛛丝马迹,再结合现在的情况,沈秋要得出这个结论,并不困难。 知道了对手要做什么,剩下的事就很简单了。 要么提前破坏。 要么加以利用。 “现在也不能冲破神风桎梏,远行倭国,要对付红尘君那等仙君,所需要的准备也是极其繁杂,就如太行伏击东灵一般。 不动则已,一动致命。 还有我对于自身武艺的梳理,参研,这些都需要时间。” 沈秋的手指动了动,他想到: “这一次,也再没有个仙门遗迹可以使用了。 还有青青逐鹿天下之事,也可以和这事联动,恶事若有恶人来做,我家青青又何必脏了手,好得好生谋划。 唔,又有鱼儿上钩了。” “啪” 又是一缕真气传出,几息之后,沈秋又收获了好几尾大鱼,看着鱼篓里的渔获,沈秋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今日招待客人的食材已备齐了。 现在就等客人到来。 他返回船舱,拿起一根鹅毛制作的笔,写了封信,由惊鸿带飞,又拿出个小炉来,架在船舷上,放入木炭,以阳炎真气引动火苗。 以指为刀,在船边,将鱼儿开膛破肚,洗剥干净,放在碳炉上烧烤起来。 提前准备的调料,洒在烤鱼之上,有香味传出。 “你洒了什么?为何这鱼,这么香?” 清脆的声音,在船舷另一边响起。 说话的,是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姑娘。 那长裙样式,并非中原款式。 很像是玄鱼随身带的白衣苗装,这女子身上,头发上,也多有白银环状的坠饰,她有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声音也如鸟儿一样清脆。 在她手腕上,如玄鱼一样,挂着几个精致的瓷瓶。 这是个蛊师。 考虑到,苗疆紧邻潇湘,距离洞庭湖最近的苗寨,也不过几百里的距离,这里出现一名蛊师,倒也算不得奇事。 但看这突然出现在洞庭湖上的姑娘,如此探头探脑的样子,想来,她应该就是冲着沈秋来的。 “是孜然啊。” 烤鱼的沈秋头也不回。 似乎对这黑衣姑娘的到来,早有预料和准备。 “这香料,我愿以为是没有的,没成想,在长安一行,却意外的在一些西域商人那里寻到了。你别看它不起眼,但提味增香,可是一流。 别傻站在那了,这鱼,专门就是为招待你的。 过来吃吧。” 沈秋招了招手。 那黑衣姑娘也不客气,大步走如船舱,就盘坐在沈秋对面,接过一尾烤鱼,闻了闻,脸上露出惊奇表情,然后大口吃了起来。 沈秋则饶有兴趣的,坐在船舷边,拿起自己那个小紫砂壶,放在嘴边啜饮了一口甘甜的酒水。 他见眼前这黑衣姑娘毫无戒心,就问到: “你们苗家女子,都是这么豪爽的吗?陌生人给的东西,吃的这么香,就不怕有毒吗?” “毒?” 那黑衣女子轻笑了一声,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振振有词的说: “婆婆说了,身为蛊师,若是还被毒死,那就是活该。再说了,小巫女也来信说,沈秋哥哥是个大好人,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说到这里,黑衣姑娘看了一眼眼前这渔夫打扮的男人。 她眨了眨眼睛,说: “你就是沈秋吗?” “你这丫头。” 沈秋说: “你都吃了我的鱼,这才问我身份,这是反过来了吧?” “嘿嘿” 黑衣姑娘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里尽显一抹纯真,但沈秋感知的清楚,这姑娘衣袖里,正有几只怪虫子蠢蠢欲动。 周围空气中,似也有不可见的蚊虫在活动。 缠在这姑娘左手上的黑剑蛊,更是如蛇一样,在吐着信子。 看来,也不是所有苗家蛊女,都如玄鱼一样傻乎乎的。 “我叫黑潮。” 那黑衣姑娘吃了条鱼,摸了摸平坦的腹部,她大大方方的对沈秋说: “我是仰阿莎婆婆的侄女,小问荆的表姐,下一任黑蛊族长,也是桐棠夫人的信使,你送到凤凰城的消息,巫女已经收到了。 她派我来给你答复。” 沈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等待着桐棠夫人的答复。 眼前的苗女信使又拿起一条烤鱼,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 “巫女说,两年后的事情,就等到两年后再说,现在她没那么多时间担忧未来,还说两年后,这个世道在不在都不一定。 不过,青阳魔君带到凤凰城的东西,却让巫女很惊讶。 她让我转告你,你所求之事,她也不一定能做到,但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不只是因为你们真拿回了宝物。 更因为,这是巫女的情郎请求她做的事。” “好。” 沈秋微微颔首。 桐棠夫人的态度,让他放心了些。 他近期没有前往凤凰城的打算,便用这种方式,先和夫人通通气,但这并非是沈秋今日待客的所有原因。 他看着眼前的黑蛊蛊女,说到: “公事说完了,说说私事吧。冯叔现在情况如何?” “很糟啊。” 黑潮姑娘的表情变得黯淡了一些,似是说起伤心的事,连手里的烤鱼都不香了。 她说: “婆婆虽然和冯叔叔吵吵闹闹了大半辈子,但她能在冯叔叔体内种情蛊,说明她是真的很爱冯叔叔,只是两人都是倔性子,如冤家一样。 冯叔叔为了救人,身中奇毒,着实把婆婆吓了一跳,我还见她一人在冯叔叔床前偷偷落泪哭泣。 虽然冯叔被及时送回凤凰城,但以我黑蛊世家杀生蛊术,救不回冯叔叔,只能请白蛊族长出手,吊住他的性命。 这事还惊动了巫女,冯叔叔也算是半个苗疆人呢。” 黑潮叹了口气,她说: “夫人用了‘断黄泉’奇蛊,保了冯叔叔一条命,但想让冯叔叔体魄恢复,还得那毒术宝器,夜尽琉璃的协助。 小巫女,说你把那宝扇给了张岚公子,也不知他掌握了宝扇的数千种毒物配比没有?” “早得很呢。” 沈秋说: “张岚现在连打开宝扇都做不到。 但我给他说了,让他抽空去趟凤凰城,若能学的青囊经的毒术篇,也许能让他掌控宝扇更顺利些。” “那让他快点来。” 黑潮小姐姐站起身,对沈秋说: “小问荆为了救爷爷,肯定是愿意传授青囊经的,刚好,巫女也有些事,要问张岚公子,让他赶紧过来。” “你回去告诉巫女。” 沈秋语气无奈的说: “事关那人消息,我和张岚不能说的,这是那人的要求,他说时候未到,但肯定不会辜负巫女一番情谊。” “你们汉人就是会骗人心。” 黑潮撇了撇嘴,她甩手丢来一个小瓷瓶,正落在沈秋手心。 这蛊女很潇洒的摆了摆手,对沈秋说: “你的话我会带到的,这个东西,是巫女以私人名义,送给你的礼物。巫女让我转告你,她和张莫邪的事,世间有一例就够了。 她实在不忍见到有情人分隔天涯,就送出这蛊虫,这蛊虫,名为‘合欢蛊’,丢在林慧音身上,就能让你两成了好事。 以这瓶中蛊虫的数量,足够你两过一辈子,日久生情了。” “这...” 沈秋语气愕然的说: “我要这东西作甚?” “随便你,不要的话,就丢进湖水里吧。” 黑潮哈哈一笑,起身掠入湖面,姜央战舞运起,真如跳舞一般,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沈秋目送她离开,又看了看手里的合欢蛊,摇头就要将蛊虫丢入水中,但下一瞬,他却停了下来,看着手里蛊虫,心下想到。 这可是桐棠夫人亲手饲育得蛊虫,虽说效果古怪了一点,但用得好,也定有奇效呢。 “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沈秋将蛊虫收起,他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湖水,说: “但两情相悦之事,确实是用不上的。我和慧音之间,不会走到夫人和张莫邪那一步。” 他活动着双臂,舒展了下身体。 “客也见了,消息也听了。 听说最近潇湘剑门大典,来了很多观礼者,天南海北的人都有,真好啊,都聚到一起了,也省得沈某四处去寻。” “钓鱼这等雅事,我这赳赳武夫做起来,实在是没意思的很,该干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30.人心惶惶 洞庭湖畔,一处风景绝佳之地。 靠近湖畔的亭子边,一男一女正在并肩而行。 男人穿着黑色长衫,头发绑在脑后,也不梳发髻。 身材修长些,显得有些消瘦。 身上衣服风尘仆仆,看上去落魄些。 下巴还有些唏嘘的胡茬。 应是一路来得急,未能理发修面。 也有可能。 是这人本就不怎么在意这些。 这副打扮。 相比潇湘剑门中的一众内门师兄师弟,确实有些邋遢。 不过这男人长相中上,又好似经历事情。 身上有种难以模仿的洒脱感。 他行走间,能看到黑衫后背着把带鞘长剑。 在黑衫衣袖若隐若现中,也能看到。 左手只有四根手指。 小指处缺了节。 而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一位穿着白裙的女子。 圆圆的脸,留着两束发髻。 还有长发垂于肩膀。 白衣长裙乃是门派制式。 就如林慧音穿的那种。 是既修身,也便于活动的剑衣裙子。 这位女子腰间挂着潇湘剑门的配饰。 在背后也背着把剑。 行走轻快,动作灵巧。 最奇异的是十根手指。 有如温玉般的光芒。 显然也是武艺高强之人。 她的姿态。 就要比身边同行的男人好太多了。 不过全身上下,也没有其他坠饰。 俏丽脸蛋上也不施粉黛,犹若出水芙蓉般。 身材相当好。 该凸的凸,该凹的凹。 除了个子娇小些。 再无其他缺点。 “水云师姐,你真的不再多考虑一下吗?” 两人似是熟识。 彼此间说着话。 只听那男人温声说了句。 身边的女子面露难色。 也不回答。 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 几息之后,她才开口说: “车华师弟,我知你心意,也信你为人。 但无奈身在门派,不得自由。 慧音师姐这边。 还需要我帮忙援助。 你所求之事。 还是作罢吧。” 光听这对话。 若不知道的。 还以为,这两人是在处对象呢。 实际上真相并非如此。 “好吧。” 听到女子拒绝,华山派新任掌门车华。 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说: “这趟潇湘之行,虽已寻到数位师兄师姐,愿意与我回华山去。 也已求得林掌门许可。 但现在华山派百废待兴,不怕师姐笑话。 就算加上这次邀请的师兄师姐。 再算上我这个掌门。 我华山派现在,话。 听车华讲过去,几息之后,待车华说完。 水云仰起头来。 看到车华发亮的双眼,又飞快低下。 把玩着手指。 对小她几岁的车华说: “车华师弟,你的心思...我其实是知道的。” “啊?” 车华瞪大了眼睛,正要辩解,却听到水云说: “但我本就年长于你,又出身低些。 以前倒也罢了。 但现在,你是正儿八经的华山掌门。 已继承了华山派的名声传承。 我却还只是个剑门普通的内门弟子。 虽然师父和慧音师姐信任我。 但我也知道,我的根骨天资,算不得多好的。 能修入地榜武艺,已是侥幸。 再想前进,便是千难万难。 车华师弟,你有大好前途。 不必为了我。 就要把华山派,置于剑门附庸的位置上。 这传出去,会让江湖同道笑话你的。” 听到师姐婉转拒绝,车华本有些失望。 但又听到师姐解释一番,又让他心中燃起一股别样的感觉。 车华涌起一股冲动。 便伸出手。 握住水云师姐如玉般的手。 正欲和师姐再说几句话,却突然听到几声惨叫。 自湖畔另一侧的道路边传来。 “有人遇袭!” 车华和水云对视一眼。 都是江湖儿女,这情长之事先抛到脑后。 两人一前一后,运起提纵。 朝着惨叫声传来方向飞掠而去。 两人都有江湖经验,并没有立刻打草惊蛇。 而是隐匿靠近事发地。 以精妙身法,藏身于树边林中。 向外看去。 隔着树影,他们看到。 在通往剑门山门的道路上,正有几辆马车侧翻。 装饰精美的礼品丢的到处都是。 鲜血洒的到处都是。 拉车的几匹马,竟硬生生被掌毙当场。 几个穿着红衣的弟子,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在他们之中,正有个白衣黑衫,带着斗笠的男人。 正站在痛呼不止的人身前。 看似欲行杀戮之事。 但离得远些。 根本看不清楚两人现状。 更听不到两人对话。 “是狮相门的马车!” 水云低声说了句。 她身边的车华点了点头,反手抽出了背后长剑。 带着师姐往那方靠近。 说起狮相门。 这个江西的门派,近几个月在江湖上名声挺盛。 不过这个名声,倒不是源于这个门派的武艺多高, 而是源于它的幸运。 真正的狮相门。 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因为掌门喝醉酒惹祸被灭门。 他对桐棠夫人的使者,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导致整个门派一夜之间。 被寻上门来的黑蛊蛊师灭了门。 上上下下,几百号人。 死的死,废的废。 已是彻底断了传承。 但两年前,江西新余,有个幸运儿。 也是个初闯江湖的愣头青。 意外挖到了狮相门先祖的陵寝。 从其中找到了完整的狮相门绝学武艺。 这才让狮相门传承重出江湖。 那个挖到了古墓的幸运儿,姓郑。 他学了狮相门的传承武艺,又代表狮相门。 参加了洛阳大战。 自然就是狮相门重建后的掌门。 在洛阳大战后,这郑掌门以正派中人的身份。 风风光光的回到江西新余,正式开宗立派。 打起了狮相门的旗号。 往来拜见,尽数收纳。 短短几月,就让门派有了近百号人。 这个效率。 比筚路蓝缕的车华可强太多了。 不过若只是这样,狮相门就不该有今日江湖上的名头。 真正引人关注的是,这郑掌门运气相当好。 就在三个月前,他在庐山游走时。 又发现了一处秘宝。 据说这次,是找到了几把宝兵。 这潇湘和江西挨着。 狮相门所在地,距离潇湘剑门也并不远。 此次潇湘剑门这等江湖一流门派改换掌门,乃是江湖大事。 于情于理,狮相门都要前来观礼祝贺。 但现在。 他们却遇到了大麻烦。 “砰” 眼见郑掌门还要反抗。 面无表情的沈秋脚下,加重力气。 将他一脚踹在地。 忘川功法转做厚重。 这一脚如战锤落地。 胸骨都断了几根。 引得郑掌门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听的沈秋异常心烦。 这郑掌门虽说,得了狮相传承只有两年时间。 但功力已突破地榜,堪称高手。 不过这点取巧得来的微末武力。 在如今沈秋面前,当然是不值一提的。 从现身突袭,到打倒郑掌门,只用了不到十息。 就将重建的狮相门的精锐力量。 一网打尽。 “唉,放着好好的人不做,非去给蓬莱当狗。” 沈秋以左脚踩在郑掌门胸口。 他低下头,语气冷漠的说: “沈某听说郑掌门运气极佳。 如有神助一般。 那郑掌门不妨猜一猜。 今日能不能逃得沈某毒手。” “沈秋!” 那郑掌门被叫破根脚。 本是痛苦至极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狠戾。 本该是年轻人的说话声,也在这一刻变得苍老起来。 他自知今日必死,便也不再狡辩。 而是破口大骂道: “你别以为你能逃得生天! 你今日所行之猖狂,便要化作来日黄泉之痛楚。 残害忠良,倒行逆施。 你早已踏上不归之路,身死道消。 就在眼前!” “哈,郑掌门做人别这么悲观嘛。 沈某会不会死,还是个未知数。” 讥讽的声音传扬开来: “但郑掌门今日出门时,大概没看黄历。 你的死兆星,可是耀花人眼呢。” “砰” 带着黑色拳套的五指。 于下一瞬,扣在了郑掌门额头处。 五指发力,如强手碎颅。 压得鲜血迸溅,像西瓜般爆开。 剑玉攫取。 又让这转生老鬼无处可逃。 惨叫声,在这一瞬越发凄惨。 如同鬼鸮一般。 躲在树边旁观的水云,看到同道将惨死于沈秋之手。 当即抽出剑来,就要上前救援。 却被身后的车华,一把拉住手腕。 猛地一拽,将她拽回身边。 车华将水云压在树上。 右手捂着她的嘴,左手扣住她的手腕。 整个身体都贴在水云身上。 让水云一阵羞恼。 这车华师弟,到底要... “嘘!别出声!” 车华此时,却毫无旖旎之感。 他沉声对水云说: “师姐莫要冲动,我不信沈秋大侠已成恶人。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 沈秋大侠如今所行所作,皆有些癫狂。 很是离经叛道。 他武艺极高。 你我两人一起上去拼杀。 也断不是他的对手。 我知师姐想要救人,但此事且不可莽撞。 我在此地守着,师姐快回宗门去求援。 请前辈高手们过来。” 车华说的煞有介事。 实际上,什么求援之类的。 根本就是不希望心爱的水云师姐,被卷入和沈秋大侠相关的事情里。 不管沈秋大侠现在到底是正是邪,和他扯上关系。 就相当于被蓬莱盯上,会有大麻烦。 水云没经历过太行之事,不知道这一点。 但她见沈秋如此凶戾。 又曾在五龙山庄后山,亲眼见过沈秋出手杀人。 也知道这沈秋有多么危险。 自然也不可能将车华一人留在此处。 “你叫我一声师姐,便听我的!” 水云将车华的手拨开,对他说: “你去求援,我在此处守着。 这是我潇湘剑门的地盘。 我身为剑门弟子,务必要...” “啪” 水云的话还没说完。 就感觉一只冰冷的手,悄无声息的。 如幽鬼一样,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她心中一惊,正欲反抗。 随着半边身子酥麻。 然后就听到一声意味深长的询问。 “在你剑门的地盘上,你这女侠。 欲对沈某这等妖人,做何事啊?” 绝望袭来。 两人以为藏得好。 却不知,他们在靠近时。 就已被重塑根骨的沈秋觉察到了。 在这危急时刻,水云甩手捏出传讯烟火。 拉开火绳。 但绝望发现。 那烟火: “两个臭鱼烂虾,也敢学人跑出来行侠仗义? 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既然你等想当英雄,那沈某就来看看。 你两人为了这护命之事。 能做到何等地步! 听好了!” “车华身中寒毒,体温不断流失,不得温暖,便会冻死!” “水云身中奇蛊,欲念回荡心间,不得交合,便会坏去心境心神。 这玩意沈某也是第一次用,不纯熟。 所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沈某也很好奇呢。” 沈秋搓了搓手,对眼前脸色剧变的两人说: “明明心有灵犀,牵挂彼此。 却非要做出一副断情绝爱的模样。 沈某最是讨厌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两人欲救对方。 就给沈某于这天地席床上成了好事! 我倒要看看。 到底是你两小命重要? 还是那什么正派中人的狗屁名节,外人看法更重要? 哈哈哈。 何去何从。 你两这野鸳鸯,自作决断吧!” 说完,沈秋带着狮相门收到的一个老鬼。 和二十多个残魂。 大摇大摆的离开此处林间。 “车华啊车华,方才听你两人纠结对话。 沈某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肉都已送入嘴边,你若还能继续做个舔狗,那沈某可就真的服气了。 罢了,这事无所谓的。 这条路上看起来很繁华嘛。 一天内,就这么多人经过... 今日。 不妨再做几票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31.盛事 “砰” 潇湘剑门,明心堂内。 穿着青色素衣的林菀冬,一掌拍在桌上。 眼中尽是寒光。 徐娘半老的脸上。 还有股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林掌门是真的气坏了。 眉头都皱到了一起。 这一拍桌子,气势更厉了几分。 让站在她身后的林慧音,也是一脸无奈。 而在林掌门身前,换了套衣服的水云。 正羞愧的跪在那里。 低着头,满脸赤红。 羞愤欲死。 “光天化日下,与男子苟合! 成何体统! 我剑门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林菀冬这会生气呵斥。 那萝莉音都变的尖锐几分。 她瞪着身前的弟子。 咬着牙说: “水云,自你入得师门。 在我眼里,你一直是内门弟子中最乖巧懂事的那个。 我也放心将掌门之位传给慧音后。 由你来辅佐慧音安定宗门。 但现在,其他顽劣弟子尚未闹出事情。 竟先是由你,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说到这里,本该继续训斥的。 但林菀冬突然感觉到。 背后有一缕别样的目光射来,好似如芒在背。 掌门语气便徒然一软,又叹了口气。 说: “这也倒罢了,做错了事。 改正就行,你却猪油蒙心。 打算投入湖中,一死了之! 若不是慧音见你不在,下山寻找。 只怕如今这剑门大事未做。 先要给你这不孝弟子,办出一场丧事来! 水云,我且问你。 你师父也好,我也好。 可曾教过你,遇到艰难之事,要做逃避之态? 这一番询问。 让水云悲从心来,身觉有愧于宗门。 本想回答。 但一开口,却发出哭腔。 眼泪横流,心中委屈。 只能以泪洗面,摇头不止。 “我错了,掌门,呜呜,我错了。” 水云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再哭,又有何用? 林菀冬一阵气闷。 事情的原委,她已经从车华那里听说了。 车华这会就跪在堂外。 正祈求林掌门对水云宽大处理。 当初车华宗门被灭,无处可去时,是潇湘剑门收留了他。 虽然待在剑门中时间不长。 但林菀冬也算是车华的半个师父。 跪一跪。 并不会引人诟病。 也不会损华山威名。 更何况,确实是他,坏了人家弟子清白。 “师父。” 林慧音不忍的看了一眼哭的痛苦的水云师妹。 她出声说: “这事,怪不到水云师妹身上。 她也是见人遇袭,想要救助。 却被那人暗算,遭了难。” “你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吗?” 林菀冬回看了一眼自己的亲传弟子。 见林慧音面无表情。 她便暗叹一声。 说: “那沈秋,当真是我剑门的煞星! 罢了。 木已成舟,我便是心中再恨,又能如何? 水云,我只问你一事。 你要老实回答。” 掌门缓了缓混乱的气息。 她看着水云,问到: “你与那车华之间,到底只是为救人? 还是真动了情?” 水云此时已被羞愤和愧疚充满心神,哪里能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一个劲摇着头。 见师妹说不出话,林慧音也是叹了口气。 她代替水云,回答说: “洛阳大战后,车华师弟,被师父带回剑门。 便由水云师妹教导于他。 两人相处融洽。 那时车华师弟性身怀血仇,性情孤僻,不与他人多做交互。 但整日与水云师妹待在一起。 她又是从小就是这个温柔性子。 想来那时,两人之间,便有了些情愫。 如今车华师弟宗门重建,自己也练的一身上好武艺。 重振宗门,就在这十数年间。 乃是江湖后起之秀,不可小觑。 也算是良配之人。” 林菀冬闭着眼睛,听完弟子所说。 也不去看抽泣的水云。 她似在思索,几息之后,伸出手,揉着额头。 说: “去收拾东西吧。 明日大典结束后,你就随着车华回去华山。 我原本指望你为慧音做左膀右臂。 现在事已至此,慧音所说也有几分道理。 去当个华山派掌门夫人。 于你而言,倒也还算一桩好事。 莫要再哭了! 哭得我心烦!” 林菀冬又拍了桌子。 说: “慧音,送你师妹出去。 再去私库挑选几样贵重物品,送予水云做嫁妆。 顺便替为师告诉那车华。 若是成亲后,敢欺负我家弟子。 我剑门。 必不与他华山派罢休!” 林慧音点了点头,上前扶起哭成泪人的水云。 那圆脸师妹挣脱开,又朝着林菀冬下拜,磕了几个头。 额头撞得红彤彤。 这才被送离明心堂。 但林菀冬眼前的麻烦事,还不止这一件。 待亲传弟子离开后,又有剑门执法长老快步而来。 脸色严肃阴沉。 他走到堂中,对刚送弟子离开。 一脸忧伤的林菀冬说: “掌门,狮相门郑掌门与其弟子,都已安顿下来了。” “他们伤势如何?” 林菀冬强打起精神,问了一句。 那长老摇了摇头,轻声说: “除了郑掌门受了重伤之外,其他弟子,身上并无伤势。 只是,他们和我等之前几日,所救下的江湖同道一样。 怪异虚弱,体魄异常。 任我等如何施为,一身真气,堵不住的散开。 偏偏医师多番检查,也只能得出心魂受创的结论。” “又是那‘拘魂’之说?” 林菀冬皱起眉头,问了句。 长老颔首回答到: “是,狮相门弟子也说了。 那人袭击他们后,便说的明白。 带走魂魄,废去武艺。 让他们之后离了江湖。 好生生活。” “如此邪异。” 林菀冬眼中尽起无奈。 明日就是潇湘剑门的传承大典。 自家弟子要接过掌门之位,这是宗门重要的仪式。 数月前,就已发出请帖。 邀请江湖同道前来观礼。 同道们很给面子。 五湖四海,三山五岳。 但凡有点交情的宗门,都派来了代表。 封山已有三年的潇湘剑门,这些时日也非常热闹。 真有风风光光的武林盛事的感觉。 但偏偏,自数日前,就不断有同道被袭击的消息传出。 待到今日狮相门被“团灭”。 林林总总的算,伤者已达近百人。 其中不乏有名气的江湖前辈高手。 妖人沈秋,就在洞庭湖附近神出鬼没。 有高手组团前去围捕。 不但没能留下他,反而被重伤了好些个。 这事闹得已有些人心惶惶。 江湖同道嘴上不说。 但最近几日的活动,明显收敛了很多。 这让剑门大典,都被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 最重要的是,贼人在剑门附近行凶。 剑门却无力阻止。 这让剑门的江湖声望,也受了些打击。 “同道们没传出什么闲话吧?” 林菀冬思索之后,轻声问了句。 她是知道内情的。 如今这会,剑门声望,她已顾不得了。 只求没被有心人。 把这事攀咬到,即将就任掌门的慧音身上。 知道林慧音和沈秋关系的人不多。 但也不算少。 沈秋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 若是如今性情变化的慧音也被泼了脏水。 就真的很难洗清了。 以弟子如今的心性,若是被群起攻之。 怕又要让钟山之事,重演一次。 掌门的忧虑,这位长老也知道。 他摇了摇头。回答到: “同道们没有传出慧音的闲话。 反而是有些人在传说。 这是妖人沈秋,故意选了慧音继任掌门的时间作乱。 是专程前来报复,她之前在金陵的刺杀的。” “这就好。” 林菀冬松了口气。 那长老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 “但掌门,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不行。 我有个想法,不如趁着这次大典。 将慧音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也少了他人乱传闲话。 慧音从小,与纯阳宗东方策一起长大。 我剑门与纯阳宗,也都在潇湘之地。 本就是同气连枝,两个孩子也亲昵的很。 我听闻,纯阳宗舞阳真人。 近些时日已放出话来。 五年之后,便是东方策接任纯阳掌门。 两个孩子都有好前程。 而且门当户对。 纯阳宗也正在为东方挑选婚事。 不如借这个机会,让我两家亲上加亲。 这样一来,不但慧音有了依靠。 剑门大事,可定下来。 也能在我两宗面对这乱世诸事时,也多出一分底气。” “这…” 林菀冬眼中光芒一亮。 她正忧愁,该怎么让慧音和沈秋彻底断了念想。 免得以后惹出事情。 执法长老的这个建议,倒是来的巧妙。 她想来想去,觉得这事颇为合适。 不管是私人角度,还是宗门发展,都大有裨益。 只是该如何劝说慧音接受,这是个大难题。 “长老所言,且让我思索几日。” 林菀冬说: “这事若能成,也确是一桩美事。” 那长老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 掌门看样子动心了,这就很好。 不仅仅是林菀冬担忧慧音的未来。 他们这些长老们,也会为宗门考量。 谁不想让自己的宗门强盛呢? 长老告辞离开。 不多时,穿着素色剑衣,配着长剑的林慧音回到了明心堂。 堂中只有她与师父两人。 此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娘,我的事,你们别管了。” 林慧音面无表情,直截了当的说: “若是以前的我,为宗门考量。 这事估计也就应下来了。 但现在,不一样。 我与东方哥哥情同兄妹。 他的事,我知道。 你与长老们若非要逼迫女儿。 便是坏了两个人的人生。 退一步说,惹得我家情郎怒起。 潇湘剑门。 怕会重蹈当年覆辙!” 这一声“娘”。 叫的林菀冬心头一跳。 种种羞愧,浮上心头。 堵住了她所有的劝说。 这些时日里,她们这对母女之间,尽量避免独处。 关系也是比之前复杂太多了。 “你当真,就认定他了?” 林菀冬语气复杂的,问了句。 林慧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女侠握起潇湘回音剑,转身走出明心堂。 头也不回的说: “我去找他谈谈,下午回来。 娘亲吃饭,不必等我了。” “慧音!” 林菀冬站起身来,唤了句: “千万把持住,别和为娘一样。 误了终身。” “放心吧,娘。” 林慧音停下脚步,说了句: “我和他,与你和我爹。 不一样。” 说完,女侠脚尖点地,飞身而起。 长衣长袖飘飞间,如画中仙子般。 在屋檐上一个起落,便消失在眼前。 只留下林菀冬一人,站在明心堂下。 怅然若失。 不多时,便有门人前来询问明日大典的各项事宜。 林掌门便跟着过去看了。 明日,是慧音的大日子。 她将以武林中最年轻的宗门掌门的身份,登上江湖舞台。 乃是他们这一辈的头筹,不可有丝毫差错。 而剑门山下,与洞庭湖接壤之处。 风光秀丽,难得清幽。 人迹罕至些。 不是剑门中人,基本上寻不得这个地方。 林慧音自山路林间飞掠而出。 在她身前,惊鸿张开翅膀。 在空中滑翔一记,最后落在一根水中枯枝上。 林女侠停下脚步,向前眺望。 在这一处幽静水洼上,有艘乌棚小船停留。 在阳光照耀下,船头放着一把破旧藤椅。 被她牵挂的那人,正躺在藤椅上。 像个老头子一样,手里捧着紫砂壶。 悠悠闲闲的晒着太阳。 丝毫不见妖人之态,像极了一个享受生活的年轻人。 林慧音轻笑了一声,这还真是他的做派。 相比曾经行走江湖。 现在的沈秋,当真是自由多了。 就好似,当他不需要来自江湖同道的认可。 不需要再为正道豪侠的评价而活时。 便已有种不受拘束的自由。 由内而外,从心中升腾。 林慧音前行几步,白色的靴子在水面轻触。 被真气包裹,就如踏足平地,在水面溅起波澜。 一步一步,如凌波仙子。 在衣角飘飞间,走向乌篷小船。 晒太阳的沈秋,似乎毫无察觉。 他躺在那里,就似睡熟了一样。 林慧音没发出一丝声音,就如做游戏一般。 慢慢靠近,踏足船身。 她站在沈秋身前,在阳光下,打量着这人的脸颊。 眼睛也不大。 鼻子也不够挺翘。 面颊也不是那么俊秀。 说什么剑眉星目,一表人才,也是完全不搭边。 除了那古怪的碎发和胡须外,丢入人群,就找不到了。 自己是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情根深种呢? 就好像是,在第一次见面后。 他就住进了自己心中。 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也是他陪在身边。 是他挽救了自己的宗门和自己的师父。 自己的娘亲。 是他了断了自己,和师兄的恩怨纠缠。 是他在苏州夜中,以虚弱之身,和强敌对弈。 若不是自己前去,他怕早已殒身那一夜里。 是他在洛阳护的一城百姓。 成就江湖侠名。 是他先让自己伤心的。 林慧音抿起嘴巴,她瞪着大眼睛,看着眼前这熟睡的人。 在沈秋和瑶琴成婚的消息传来之后,正在闭关的自己非常伤心。 心绪不定下,甚至有几次运功出错。 差点走火入魔。 但也是他,在自己已下定决心,断去情丝时。 又以那双温暖的手,将自己重新拉了回来。 在那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场景里。 是他护在自己身前,要带自己离开。 安心。 待在他身边。 总是很安心。 他就像是一堵墙,为自己遮挡住所有的风风雨雨。 这人… 林慧音挽起一丝笑容,她拨了拨脸颊边的长发。 心中想到。 江湖相遇,风雨相随。 情愫绵长,无力断绝。 遇情郎,误终身。 女侠俯下身来,想要帮沈秋拭去肩膀上停靠的蜻蜓。 但在她俯下身的那一刻,沈秋突然张开眼睛。 眼中尽是笑意。 他伸出双手,将她抱入怀中。 引得女侠如少女般发出一声惊呼。 待再回过神来,那股如阳光般的温暖。 已将自己彻底包围。 她的心跳的很快。 尤其是在双唇接触时,尤其是在自己闭上眼睛的那一瞬。 她就如坠入深渊的无力者。 在那温柔中一点一点的沦陷,再无力挣脱。 飞蛾为何扑火? 想来。 它也是在向往,那火中的温暖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32.大典 “我呀,准备做一票大的。” 洞庭湖上,沈秋坐在破旧的藤椅上。 阳光照拂下,林慧音靠在他怀中。 将头倚在沈秋的肩膀。 闭着眼睛,心情愉悦。 无比放松。 她这会什么都不愿去想。 将心中诸般事务,都抛入脑后。 享受着这安静悠扬的时刻。 回音剑被放在手边船舷。 阳光照在剑鞘上,反射着温润的光。 “我自金陵一路过来,先废了诛邪大会的一干人等。 又在陈仓那边逛了一圈。 发现多参加这种江湖聚会,还真是要比我一个一个去找。 方便得多。” 沈秋左手挽在女侠的纤腰上。 他说: “当然不会破坏,我家姑娘明日的盛大登场。 我已选了个很好的地方。 备好了酒席。 与江湖同道们,好好聊上一聊。” “他们人多呢,还在说要集群起来,应对袭击。” 林慧音闭着眼睛,轻声说: “只你一人,怕是难以对付。” “人多可不是优点。” 沈秋轻笑了一声。 低下头,在女侠光滑的额头上吻了吻。 这个动作,让慧音女侠脸颊微红。 她有些不适应这种亲密。 尽管内心并不抗拒。 “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参加这场大典的。 结果还是带着你的‘工作’来。” 林慧音噘了噘嘴,语气调侃的说: “让我白高兴一场。” “事业嘛,身为男人自然要上心一些。 时间并不在我们这边,便要抓紧些。” 沈秋停了停,语气越发温柔一些,对怀中女侠说: “不过明日肯定要休息一天,把所有时间都留给我家姑娘。” “你要去参加大典?” 林慧音一脸惊讶,她坐直身体。 握住沈秋的手,担忧的说: “那里有千百号人聚集,各个自称正派。 虽然我知你对自己身手有信心,但这还是太冒险了。 再说你今日已经过来了。 又与你说了这么多话,我心里已经满足。 明日,便不要去赴险了。” “我家姑娘的大日子,怎能不去?” 沈秋舒了口气,他说: “我自有办法的。” “嗯。” 林慧音拗不过沈秋,虽然心里担忧些。 但想到沈秋冒着风险前来为她祝贺。 她心里也有丝甜蜜,就如热恋中的少女一般。 但女侠毕竟是女侠。 温情之余,也尚未忘记正事。 她看着沈秋的眼睛,问到: “前些时日,从泰山来了封信,是寄给师父的。 师父与我说过,说是紫薇真人...我爹他提醒母亲。 要注意排查门派弟子的根底。 虽然没明说。 但母亲和我,都猜测和蓬莱渗透有关。 我本想说这件事由我来做。 但母亲为了让我接过一个干净的剑门。 在过去两月里,将门中弟子齐齐梳理了一遍。 好些师弟师妹被清出师门。 就连长老都换了三个。 这事,和你有关吗?” “嗯。” 沈秋的面色也严肃下来,他对怀中的林慧音说: “此事非同寻常,你接任掌门后,务必用心对待。 只查一遍肯定是不行的。 你剑门,乃是一流宗门中,最好渗透的一块。 据我猜测,肯定还有藏的极深的蓬莱爪牙。 我在太行设伏,重创蓬莱一次。 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这些爪牙若不清除。 以后门派恐有颠覆,乃至全灭之危。” 沈秋用了近一炷香的时间。 将自己知晓的,关于蓬莱的隐秘,都告诉了林慧音。 后者听的一愣一愣的。 就若听取天书一样。 待沈秋说完之后,女侠也是一脸凝重。 她说: “听你所言,这蓬莱乃是武林最大的毒瘤, 势力那般庞大,仅靠你和你的兄弟们,怕是力有未逮。 不如,我随你去,虽然我武艺不如你,但...” “不必。” 沈秋伸出手指,放在林慧音嘴角上,打断了她的话。 他认真的说: “如今的局势,多一个,少一个高手。 与我而言,意义不大。 但你留在剑门,掌控这一方势力,再与其他宗门联动。 必要时,便可作为我最大的后援靠山。 再者说。 我也不希望你抛下一切,随我浪迹天涯。” 他抚摸着林慧音的长发,轻声说: “你与瑶琴不同,你本就该活的如参天大树一样。 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庇护,也不需要盲目的追随任何人。 你有能力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我不能束缚你。 更不能抹杀掉你心中属于女侠的那个林慧音。 将你圈禁在我的这一方小小世界中。 就像是凤头鹰一样。 自由翱翔才是你的人生。 我们心有羁绊,不代表着要你放弃你的人格。 完全依附于我,我希望你们都是独立的。 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侠义。 没有我这个男人在。 你们的一生同样能非常精彩。” 这番话,让林慧音眨了眨眼睛。 她说: “你...和其他男人,真的有些不一样。” “对吧?” 沈秋哈哈笑了一声,他将林慧音抱紧。 闭上眼睛,轻声说: “你们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喜欢我的吗? 难道也不是因为你们也与其他女人不同。 我才如此沉沦于你们的风情里。 我喜欢的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女侠,那朵带刺的玫瑰。 我不喜欢一个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瑶琴。 就如我不喜欢一个丢下了剑,变得温婉扭捏的林慧音。” 他在林慧音耳边说: “潇湘绝剑带起的剑风中,那个随风起舞的潇湘女侠。 才是我心里最漂亮的你。” 温润的气息,吹打在林慧音敏感的耳垂上。 这等直白的情话,让女侠的脸,唰一下通红。 脸颊发烫。 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的情郎。 她今日前来,就是已做好了任沈秋施为的准备。 但他却表现的谦谦君子。 手脚很老实,却不断的撩拨着慧音女侠的心弦。 “给你看个秘密吧,随我来。” 沈秋温柔的握住了慧音女侠的手。 下一瞬,剑玉微动。 林慧音感觉到一股牵引力加在心魂上。 她看着沈秋闭上了眼睛,自己便也闭上了眼睛。 就如心魂浸入温水,舒适异常。 待她再睁开眼睛时,便站在了一处古怪的风景中。 极高的高处。 似是一栋古怪的楼宇。 不用木头制作,脚下尽是砖石一样的稳固。 但却离地百丈高,就如站在云端。 林慧音长衣飘飘,站在这处高楼边缘。 她有些不知所措,熟悉的温暖在背后浮现。 沈秋伸出双手,挽住古装美女的纤腰。 在耳边说: “这是我心中风景,向前看。” 林慧音抬起头。 风吹来,吹动长发衣裙飞舞。 入眼之处。 这夜色之下,万家灯火。 于眼前点燃。 一整个庞大到无边无际的城市,如天上繁星一般的灯火。 在每一处点亮开来。 庇护歹人的黑夜,就那么被地面的灯火驱散开。 灯红酒绿,繁华异常。 如一条条长龙的街道上。 车水马龙,在那楼宇之间。 打扮靓丽的都市丽人们畅游着夜色。 潮流的男士们并肩而行。 老人孩子的笑声,传入云霄。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富足与祥和。 整个城中,都难见一脸菜色的人们。 在沈秋看来,这都市的夜,是寻常的风景。 但林慧音何等见过,如此繁华的,超乎她最狂妄想象的人间? “这里...” 女侠愕然的问到: “是仙境吗?” “不。” 沈秋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红色的玫瑰花瓣,自天空滑落下来。 就如一阵花雨。 他伸出手,以公主抱的姿势,将林慧音抱在怀中。 转过身来,在这城市最高处的阳台上。 摆着一方衬着白布,点缀着心形,如童话公主城堡风格的摇篮床。 两支晶莹的蜡烛悬浮在两侧。 还有无人操持的小提琴,在演奏着悠扬的音乐。 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慧音女侠被放在床铺上。 衣服一件件的落下。 待白玉色的肌肤,与天地雕琢的躯体暴露在微冷的夜里。 沈秋看着捂着脸的林女侠。 他伸手摘掉外衣,解开纽扣。 欣赏着眼前这玉体横陈,他说: “接下来,才是仙境。” ----------------- 第二天一早,整个潇湘剑门张灯结彩。 一片热闹。 所有弟子,不管内门外门,都穿上了新制的号衣。 长老们更是穿着复杂繁琐的礼服。 宗门曾染血的广场上,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一个木制的平台被架在大殿之前,还有那古朴鸣剑钟。 也被重新搬了出来。 上面系着红色绸带。 待林慧音接任掌门时,便要敲响这钟。 宣告剑门的新时代到来。 林菀冬掌门今日,穿着青色长裙,盘着头,带着面纱。 一脸肃穆。 她站在高台边,一边等待弟子过来。 一边和前来观礼的高手前辈们说着话。 待仪式开始前一炷香,姗姗来迟的林慧音终于出现。 她还是那件白色剑衣,手持回音剑。 只是在剑衣外,套着一件黑色外衫。 以往散开的头发,被扎起来,做成了一个如道髻一样的发髻。 在发髻上,还有精致的冠冕和青玉簪子。 总的来说,朴素大方。 配上慧音女侠那身气质,让人心生好感。 她面纱下的脸上挂着放松的笑意,就像是遇到了好事。 和身边来来回回的弟子打着招呼,很有礼貌的和长辈们见礼。 待她靠近林菀冬掌门时。 还未说话,林菀冬的表情就变化了一下。 林慧音走路的姿势... 不对劲! 她心里一惊。 上前一步,抓起弟子左手。 向上撸起袖子,手肘上的守宫砂还在。 这让林掌门放心了一些。 但... “你与那沈秋!” 林掌门冷声质问到。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林慧音就撇了撇嘴,耳语说: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我都说了,娘亲,我的事,你别管了。” “你!” 林菀冬被气得七窍生烟。 自从两人的关系被沈秋揭穿之后。 以往听话乖巧的林慧音,在他人面前还是老样子。 但唯独在林菀冬眼前,就像是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叛逆少女。 偶尔还耍耍性子。 弄得林菀冬心中有火,但一想到自己亏欠女儿。 这股火,却又怎么都发不出来了。 “还有件事,娘亲,我要告诉你。” 林慧音拉着林菀冬走到一边。 脸色严肃的,将沈秋昨天告诉她的。 关于蓬莱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不用说消息来源,林菀冬猜得到。 待慧音女侠说完,林菀冬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林慧音传承大典的事情,潇湘剑门没去太行山凑热闹。 她虽得了紫薇道长的提醒。 但着实没想到,事情竟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他已联络了纯阳宗,玉皇宫。 还有五龙山庄。 我潇湘剑门作为武林一流,也不得懈怠。” 林慧音还未成掌门。 但这会说话,已有了几分掌门的果断。 她对母亲说: “这事情我们必须参与,但得与同道通通气,联络一下。 我欲派遣一名德高望重的代表,前往三处与其他宗门商讨。 这人必须有足够的威望。 强横的武艺。 能代表我剑门,说话也得让他人信服。” 话说到这。 林菀冬的表情已变得古怪至极。 她看着林慧音的眼神,说: “你想让...” “对,娘亲,我想让你去常驻泰山玉皇宫。 作为剑门和玉皇宫的联络。” 林慧音毫不掩饰,直接了当的说: “顺便。 把你那些没处理完,已拖了近二十年的事,处理一下。” “我不去!” 林菀冬当即反驳。 林慧音呵呵笑了一句,甩手将回音剑丢给母亲。 伸手作势就要摘下冠冕簪子。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 林菀冬不去泰山,她今日就撂挑子不干了。 林菀冬一阵气急,正欲呵斥一番。 却不料身后场中,突然传出一阵惊呼声。 她回头看去。 便见一个黑衣老者,真如从天际掠下。 带着如风暴般的威势,落在广场之中。 这人落地时,掀起一阵狂乱的风。 吹的那些武艺低微的弟子们,都站立不稳。 他怀念的看了一眼。这一处曾喋血死战的广场。 又伸手从腰间取出烟杆,吞吐了一口烟气。 “何大侠!” “是伏魔神剑何大侠!” “在下中原七圣刀,拜见五龙庄主!” 一大群人簇拥着围过来。 在嘈杂声中,算是揭晓了这位来者的身份。 赫然就是最近江湖风头很盛的“伏魔神剑”何忘川大侠。 他自长安痛击沈秋的事情,已快要传遍江湖。 在其他人看来,这位老者,就是那沈秋妖人的克星。 “哈哈哈,诸位同道有礼了。” 何忘川呵呵笑着,做了个罗圈揖。 他看着一脸惊喜的林慧音的方向,大声说: “老夫听闻潇湘剑门大典,便来凑个热闹,讨杯酒水喝。 谁人是林慧音? 老夫早就听说,江湖新秀一代。 就属林慧音女侠兰心蕙质,剑心通明。 快来让老夫看看。 今日来的匆忙,没带厚礼。 就以一份‘广寒剑经’用作礼物。 还望林女侠,不要嫌弃。” 这老头掏出一个精致木盒,随手一丢。 越过人群,被林慧音抓在手里。 她笑语盈盈的回应到: “不嫌弃的。” “慧音定不负老丈期望。 这一生,都会做不让须眉的江湖侠女。 长得如那参天大树一般。 以手中回音剑,撑起属于我的一片天。” “好!” 何忘川哈哈大笑,伸手接过林慧音递来的酒水,一饮而尽。 又对其他江湖人喊到: “老夫还要继续追索妖人,不便多留。 昨日与那沈秋做过一场,逼得他往江西逃窜。 众位离去时,务必要注意安全。 走陆路不如走水路。 还要结伴前行,免得再被袭击。 老夫。 这就告辞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33.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二) “当真是高人风范呐。” 目送着何忘川大侠飞身离开。 一众江湖人纷纷发出感慨。 自长安那一战后,何忘川大侠这些时日,一直在追捕沈秋妖人。 但凡是沈秋出现的地方,何大侠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两人除了在长安外。 还在襄阳,荆门,江凌等地做过几场。 因何大侠之故,好几个被沈秋盯上的小门派。 都得以保全下来。 虽然那妖人狡猾,每次见势不妙,都会及时逃脱。 但大家也并非如此苛刻。 沈秋有多难缠? 通过钟山,太行,金陵三地的遭遇,江湖人都看得清楚。 那人就像是个狡猾的狐狸一样。 想要一棍子打死,没那么容易。 那人喜欢独行,手段又高。 连环坞庄主唐九生,鬼刀将萨日朗。 这几位接近半步天榜的高手,都被沈秋一战废掉。 普通武者冲上去,那就完全是送菜。 何大侠能把他逼的满天下逃窜。 这已经证明了伏魔神剑,绝非浪得虚名。 有这样的江湖大前辈,才能让人放心。 众人这几日,被暗中藏匿的沈秋折磨的够呛。 这会听沈秋已经被赶出洞庭湖畔,一个个便放下心来。 让整个大典的气氛,在尚未开始时,就变得更热闹了许多。 在这万众瞩目中。 一炷香后,潇湘剑门大典正式开始。 因为传承中断过一次。 那些讲究体统的长辈们,也都死在了张莫邪手中。 所以重建后的剑门,在仪式这方面,并不繁琐。 取得是庄重大方。 低沉鼓声中,现任掌门林菀冬。 在十几名精心挑选的内外门弟子的簇拥下,走上铺了地毯的高台。 接任掌门的林慧音,已在高台上等候。 整个剑门的弟子,经过三年前的内乱。 还有这两个月的清退,已比之前少了近三分之一。 一千多名弟子今日都在此地。 站满了广场。 穿着统一的门派制服。 看上去也是威风凛凛,颇有一番气势。 观礼者们,就站在高台之下。 注视着眼前传承的一幕。 铁牛和尚、萧灵素、还有代表五龙山庄来的秦虚名。 大宗代表都在前排。 同为潇湘之地大宗门的纯阳宗代表,也在第一排。 来人是老熟人了。 东方策。 一身蓝衣,手中提着真武玄蛇剑。 梳着文士髻,看上去风流潇洒。 只是脸上多少有一丝愁苦。 不过,此时是视若妹妹的林慧音的大日子。 他心中虽有牵挂担忧,但脸上依然挤出了一丝笑容。 东方策身边身后。 是其他门派的代表。 仔细去看,就能发现。 这些代表,其实几乎就是完全复制了一个多月前。 五龙山庄开宗仪式的那批人。 这江湖,说小不小。 但说大,也不大。 这两件江湖盛事,离得太近。 所以这些代表,其实都是一次走两家的。 有节奏的鼓声继续,林慧音上前一步,跪在林菀冬身前。 双手接过代表掌门身份的潇湘回音剑。 以及记载着潇湘剑门镇派武学,潇湘绝剑的剑典。 这两样东西,乃是剑门立身之本。 它们的传承,就代表着掌门之位的传承。 然后,林慧音代替了林菀冬的位置。 带着内外门弟子代表,为天地敬香,请天地鉴证。 又饮下一碗洞庭湖水和湘江水的混合。 整个过程如祭祀一样。 代表着剑门诞生于这片土地,求得这方土地的庇护。 礼成之后,是第三项。 也是这简约而不简单的传承大典的最后一项。 由新掌门向门派弟子讲话。 一般来说,这些都要说些“同心戮力”,“共克时艰”的场面话。 但林慧音不一样。 她以真气激荡鸣剑钟。 在那如剑鸣一样的钟声中。 她极其简洁的声音,也在广场上响起。 “自今日起,潇湘绝剑剑典,向内门弟子尽数开放!” 第一句话,就引得整个广场一阵惊呼。 这潇湘绝剑,一向只有掌门和掌门继承人,才有资格学全的。 虽然三年前的内乱,逼迫林菀冬开房了入门剑法给内门弟子。 但现在全部开放,这还是让人惊讶无比。 剑门武艺: “我曾也是这么想的。 直到遇到了沈秋,我才发现。 我对林琅师兄的感情,也许更多的是一种习惯。 追随,崇拜,亲昵。 但那不是男女感情。 我现在分得清楚,就算没有沈秋,我也不会和师兄走到一起。 如果没有他。 我的归宿,或许要落在东方哥哥身上呢。” “别了别了。” 东方策摆了摆手,轻笑着说: “我可不是沈秋的对手。 不敢接你这,已被他打上烙印的烫手山芋。 那人对你,确实情深义重。 我曾为你感到不值,毕竟我把你当妹妹看的。 我曾想,我家妹妹,如何能给一个已娶妻的男人做妾室? 但现在看他所行之事。 看那人器量已生。 便也觉得,你与他走到一起,倒也不算坏事。 最少,有他在。 这片武林便没人能欺负你了。” “不是妾室哦。” 林慧音摆了摆手指,说: “他与我说了,他自小长大,脑海里从未有过妾室这个概念。 我能感觉出来,和我在一起时。 他心中会有股愧疚。 对瑶琴的愧疚。 我虽还没见过那个姑娘。 但我想,这样一个心怀愧疚的男人,大概不会对我始乱终弃。 我其实也不求,一直陪在他身边。” 林慧音长出了一口气。 她看着东方策,说: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虽然有时也想着永远在一起。 但总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路去走。 等累了,就去寻他。 温存一段时间。 然后,继续上路就是。 也许等我老了,握不动剑了。 再去寻他,舍了脸皮,和那瑶琴一起。 我们三个人,安安乐乐的过到老死。 倒也不错。” 东方策听到林慧音说出这一席话,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好几息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他看着林慧音,说: “你是在安慰我,劝说我吗?” “是。” 林慧音也没掩饰。 她大大方方的说: “沈秋与我说了你和陆归藏的事。 我想着,也许他教我的那些东西,对东方哥哥也一样适用的。 我知道,你是个不愿辜负他人的人。 纯阳宗那边待你恩重如山。 让你舍了师父宗门,去寻陆归藏,你肯定做不到。 但选了宗门,就得暂时弃掉心中情爱。 东方哥哥,我并不鄙夷你和陆归藏。 沈秋也对我说过,他觉得你们的感情,才更纯粹些。 只是,你总是要做决定的。 舞阳真人已告知江湖。 五年后,你就是纯阳宗掌门了。 五年...” 林慧音伸出手,在东方策肩膀上拍了拍,她说: “五年之后,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 你就不能那么自由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爱自己想爱的人。 我不知你们的感情,能持续多久。 但东方哥哥,千万别辜负这五年。 千万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东方策默然无语。 他就站在山崖边,风还在吹。 他想到林慧音说的那个未来。 似是感觉到寒冷,身体都有些颤栗。 他突然开口说: “慧音,你知不知道。 有时候,在梦里的时候。 我其实,很想学学沈秋... 他在钟山上做的那些事。 那种抛开一切,视规矩名声如粪土的事。 我真的... 很想做。” “但你不能做。” 林慧音带着怜悯,伸出手。 抚摸着东方策的肩膀,她轻声说: “东方哥哥和他不一样。 他和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些被他视若敝履的东西,恰恰就是塑造我们的东西。 那些锁链束缚着你我。 但也诠释着你我。 哥哥你若真做了,那你就不是你了。” “唉。” 东方策低下头来,抱着双臂,语气萧索的说: “人活一世,真是难啊。” ----------- “唉,人活一世,不得悠闲。” 同一时刻,不同地方。 一句很相似的感叹,被抒发出来。 沈秋背负着双手,在夜中独行。 身影摇曳,如鬼魅一样。 从这棵树,掠到另一棵树树枝上。 他打量着四周,夜色遮不住他的眼睛。 此地距离洞庭湖,已经有些距离了。 正是临江之处。 是从潇湘之地通往江南和中原的必经之途。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会从这条路走。 但有何忘川的“提醒”,返程时选择走水路的人。 必然会多很多。 “就在这里吧。” 沈秋站在树枝上,摩挲了一下胡须。 他眨着眼睛说: “此处依山傍水,风景优雅。 坐北朝南,地势好得很。 用来做送别的墓地。 再好不过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34.孤村独饮 宽大的江面上,一艘船正在顺水而行。 这船挺大的,本是做货运。 但现在被人包了下来,用作客船。 包船的人,乃是一群江湖人士。 据说都是从洞庭湖那边来的。 刚参加完剑门的大典,便走水路,离开潇湘。 江湖人嘛,聚在一起,便要热闹。 于是船舱中,甲板上,都摆着桌子。 一群江湖人喝酒戏耍,摇骰子,赌上两把。 打屁吹牛,好不快乐。 大伙本不是所有人,都要走水路的。 不过在那一日大典时,有何忘川大侠提醒。 说是近来闹得整个江湖人心惶惶的妖人沈秋,往江西那边逃窜。 大家都知道沈秋狡猾。 这等情况下,再走陆路。 若是运气不好,遇到那妖人,可就万事皆休了。 还不如凑在一起,走水路,安稳些。 他沈秋再厉害。 难道还能在茫茫大江之上,拦截到他们不成? “你这把弓,倒是漂亮的很。” 船舷上,几名喝得微醺的江湖人,正聚在一起。 解开裤子,往湖水里尽情的小解。 几道水流落入水中,溅起水花来。 一个眼尖的,看到身边同道,背着把黑色战弓。 便好奇的问到: “这弓弦,看上去像是牛筋?” “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那背着弓的江湖人提起裤子,哈哈笑着。 带着几分得意的说: “这可不是什么牛筋。 这是自太行那边得来的宝物! 诸位兄台,可还记得。 那太行事中,有大群怪蛇袭击江湖人? 现在那边虽然没人去了。 但那些怪蛇还在的。” 他将战弓取下,空弹弓弦,发出嗡嗡作响的声音。 只从声音来听,就知道这是一把强力好弓。 他对其他人吹嘘说: “那些怪蛇凶狠,袭扰山民,还冲出山中害人。 前些时日,丐帮请了些江湖客,前去为民除害。 某也去凑了个热闹。 这弓弦,就是从那些怪蛇身上取得。 坚韧无比,乃是做弓的好材料。 还有蛇胆!” 那人摸了摸眼睛,说: “乃是真正奇物。 洛阳城有医师专门收购,做成明目宝药。 某运气不错,伏杀了条怪蛇。 得了蛇胆,制成宝药服用。 目力如今,锐如鹞鹰。” 这人拍着胸口,继续吹牛说: “这一次带着宝弓过来,就是为沈秋妖人那只凶狠怪鹰来的。 若是那扁毛畜生敢现身,某就要请它吃上一箭! 没了那畜生。 沈秋妖人就当是没了双眼。” “哈哈,兄台好胆气。” 身边几人也是喝得醉醺醺的,听这人吹牛,顿时聒噪起来。 你一言我一语,意气风发。 话语间,已把沈秋和他同伙的下场,安排的妥妥当当。 若是言出法随,沈秋这会,估计要被吓死了。 也算是借着酒劲,抒发一下心里压力。 那妖人,着实凶得很。 在金陵闹一场,竟连唐九生大侠和萨日朗那样的高手都被废了。 真要遇到,他们这些江湖人,肯定是凶多吉少。 人嘛,都有抱团心理。 虽然明知道在高深武学前,人数多少起不到作用。 但大伙聚在一起,心里还是更安稳些。 “咦。” 几息之后,那服用过蛇胆宝药,目力极好的带弓者。 向江面眺望,惊呼一声。 说: “那边有艘船啊,正朝着咱们过来。” 这话让周围几人心里一颤。 有人当即抽刀在手,低声问到: “沈秋?” “不,不是。” 带弓者摇了摇头,说: “是个撑船老汉,像是附近渔夫。 他过来要干甚?” 不多时,那乌棚小船,靠近了这艘载满了江湖人的客船。 船头老汉抽着旱烟,站起身来。 提着个破布包袱,用本地话。 笑呵呵的,对船舷边的几个人喊到: “诸位大侠,老头我这里有些好东西,你们要不要啊?” 这话引得一众人哈哈大笑。 这等乡野村夫,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 有好事者喝的微醺,想要逗一逗这老头。 便让他好东西送来看看。 那老头解开破布包袱,丢了样东西上来。 那人接在手中,看了一眼。 眼睛就直了。 那破旧木牌上,有人形挥拳舞刀。 分明就是武艺技法。 且看木牌,也是古朴的很,已有腐朽之兆。 “老丈,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那人厉声问道。 老头呵呵一笑,指着岸边说: “是俺们挖出来的,多得很呢。 诸位大侠要不要? 老头我便宜卖给你们。” 这等好事,不需犹豫。 当即就有人丢下几两碎银,将老头手中的包袱买了下来。 老头做了笔生意,也是乐呵呵的,撑着船离开。 一众人聚在甲板上,分拣来看。 那些残章残页上,都有字迹。 惹得一众人心头发痒。 “定是那些村民挖出了秘宝,却不懂保存。 上好武艺,竟被糟蹋成这个样子。” 有人痛心疾首。 还有人反应快,已喊着船家停船靠岸。 他们要去岸边寻宝。 这大半年里,江湖秘宝纷纷出世。 看来今日是他们的缘法到了。 一众人摩拳擦掌,欲要寻得宝物。 但也有人心中冷静。 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不过他们劝不住所有人。 待船只靠岸后,一船人走脱大半。 只剩下小部分还留在船上。 他们要么是胆子小。 要么是打定了主意,不去掺和这事。 那老渔夫说的村落,并不难找。 距离岸边也不是很远。 这些江湖人脚程都快,不过一时三刻,就寻到了那处山脚下。 山林之中,一座孤村,并不大。 只有二三十间房子,周围有开垦出的田地。 还束着篱笆。 一片祥和,风景秀丽,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但出乎意料的是。 在村口处,来的却不只是他们这一船人。 “咦?陈兄,你等不是坐了另一艘船走的吗?” 那个背着战弓的江湖人,也看到一众人自另一侧走来。 在这村落边找来找去。 便出言喊到: “为何也到此处了?” “不是说有宝物现世?” 那人也是愕然的回答到: “等等,你们也遇到了那个,兜售散落宝物的渔家姑娘了?” “姑娘?” 带弓者回答说: “我们遇到了是个老头,背着破包袱。 说是村子里挖出了东西。 我等好奇,便赶来看看。” 说完话,两人对视了一眼。 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他们回头看向四周。 这个本该无人知晓的小村落附近,已经零零总总的多了上百人。 还有人吆五喝六,正往村落中去。 那村落也是奇怪。 明明有炊烟升腾。 但村子里却不见一个人影。 “不好!” 带弓者心下微震。 他压低声音,对身边人说: “此处有诈,快走!” “他们呢?不管了吗?” 身边那人还有些侠义之心,想要再带人一起。 却被带弓者拉了一把。 说: “顾不得了,快走。” 两人转身就跑。 但没跑出两步,便感觉周身有怪风吹动。 吹的四周山林猎猎作响。 那股风自身后村落吹起,一瞬便扩散开来。 怪风加身,让两人身形缓慢下来。 就好似一把把钩锁,透过血肉,勾在心魂之上。 扯动心神间,让他们眼前光影忽闪。 下一瞬,两人白眼一翻。 就倒在了地上。 连呼吸都没了,就好似死了一般。 犹若浸入温水,又像是齐刷刷的坠入海中。 待几息之后,这些人睁开眼睛。 却发现,自己已来到了另一处情景之中。 晴空万里,高山万仞。 有瀑布自云层天际散落下来。 银光垂于山间,一派世外景象。 通天瀑布之下,有浮岛陈列。 一座一座,悬于瀑布之间,就好似登天之阶。 云雾之中,瀑布之上。 隐现出四个大字。 通天武境。 “这是何处?” 那带弓者一脸惶恐。 他回头看去,在自己身边,还有同样茫然的数十人。 有光影浮动,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被送入此处。 人人都似还活着,也没什么躯体破损。 但他们明明之前还在那渔村中寻宝来着。 这.. .莫不是误入仙家洞天? “尔等听着!” 云端之上,有低沉声音响起。 引得众人抬头看去,便看到有身穿道袍的老者,立于云端之上。 长须飞舞间,朝着下方朗声说: “时光流转,沧海桑田。 千年之后,武境重开。 尔等乃为有缘者。” 云端之上的老者,捻着胡须说: “入我通天武境,便要以武论道。 能过通天瀑布,杀入龙门者,便得我忘川宗传承。 若是武艺不成,败于行者之手。 便不得机缘。” 话音落下,人群中一阵惊呼。 今日这事,离奇的很。 但眼前所见,做不得假。 一众人便知,今日是真的得了机缘。 有冲动者,冲出人群,踏足浮岛。 其他人则待在原地旁观。 见那人使武艺,轻松打败一名“忘川行者”。 又得金光涌动,遍布周身。 那挑战者沐浴在金光中,脸色变化。 下一瞬。 他捂着脑袋,语气兴奋的大喊到: “我学会了!太祖长拳一十九式。 尽在心神之中,真乃仙家秘地!” 他一边喊着,一边跳上第二座浮岛。 几息之后,又有金光闪耀。 那人便又发出一阵狂笑,显然又是得了新的功法武艺。 有人在前,又亲眼看到那人在第三台上,使出了学会的功夫武艺。 剩下人等,便也不再犹豫。 争先恐后的冲上前去。 云端老者呵呵一笑,手指一挥。 便有诸多浮岛于银光显现。 一众人就像是从河川中跃出的鲤鱼。 在那浮岛上攀爬起来,一个个都想要借着这天大机缘。 跃过龙门,成就事业。 他们确实是走了好运。 近百人一起攀登。 金光于闪耀,照亮了那通天瀑布,煞是漂亮。 无尘子于云端眺望,冲的最快的几人,已快要突破十重浮岛。 那些人脸上尽是狂喜。 每破掉一个忘川行者,便会有一份武艺充盈脑海。 运气好的,甚至能得绝技残章。 就好像眼前这些浮岛行者们,都是摆在眼前的金蛋。 只等着他们前去拿取。 只是一过十重,难度徒然增加。 武艺本就强横的人,能将其打败,再得更妙的武艺心法。 而那些武艺疏松的家伙,卡在十重,不得寸进。 不多时,便有好几个人,被行者幻影打死。 于浮岛最下方重生。 他们满脸遗憾。 这么好的机缘,就在眼前。 却恨自己武艺不行,不得再取更多。 就像是入了宝山,却要空手而回。 看着那些还在破敌的同道们,他们眼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嫉妒。 “呵呵,通天武境,自有机缘。” 云端老道的声音,在这些失败者耳中悠然响起,他轻声说: “众武者,还想要更多吗?” “想!” 一人高声回应道。 “好,你们还有第二次机会。” 老道声音越发轻柔,他说: “只需要付出一些,便能得到更多。 渴望扬名立万的武者啊。 你要支付这微不足道的代价吗?” “你要什么?” 那人问到。 老道呵呵一笑,那人感觉到身体一疼。 就好似有些东西被剥离一丝。 但他并未感觉到有不妥。 毕竟只是刺痛,就如针刺一样。 下一瞬。 属于他的浮岛,再次浮现。 “去吧!” “宝藏就在眼前,只看你能取出多少。” 在这诱惑的声音中,那武者哈哈一笑,再次上前。 他脑海里充满了刚挖掘到的武道精要,那是属于他的宝藏。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了得到更多的宝藏,付出了什么。 没关系。 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 孤村之中,破败的祠堂之外。 沈秋坐在方桌前,桌上摆满了各色酒菜。 还有几壶好酒。 他手握着白玉一样的酒杯,自斟自饮,乐的逍遥。 在这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小院落之外。 有几个脚步蹒跚的人。 正在将那些倒在村落周围,失去呼吸的江湖人们,搬到村子里。 他们是最早过来的一批武者。 一个个面色惨白,虚弱无力。 脚步蹒跚踉跄,就似受了重伤。 但身上却无一丝一毫的伤痕。 他们很沉默。 来自不同的地区,来自不同的传承。 但现在,却一起劳作。 听沈秋吩咐,没有丝毫反抗。 每个人眼中,都尽是愁苦。 待几息之后,一人做完了工作。 他就像是最卑微的仆从,低着头,走入小院中。 越是靠近沈秋,他的身体抖动的就越厉害。 “噗通” 他跪倒在地,甚至不敢抬头。 去看眼前这脸色温和的左道妖人。 他咬着牙,低声说: “我已做完你所要求之事。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哦?” 沈秋抿了口酒,他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人。 又伸出手,在他冰冷的脸颊上抚摸着。 如抚摸着痛苦的小狗一样。 语气温和的,如对老朋友说话一样。 说: “可是你已连续输了三次。 心魂都被抽取小半,若是这次再输了。 别说赢回你押下的‘赌注’。 就连你自己,都会被赔进去。 我是不会阻拦你的。 但我要对你说,已经够了,回家去吧。 没了武艺,还有性命。 何必呢? 这世间,不赌为赢。 你。 确定还要再入武境吗?” “我确定!” 那人仰起头,眼中尽是一抹绝望的疯狂。 他咬着牙说: “我已熟悉了那人的招式,这一次,我不会输了! 我会赢回来! 我会把我输的,都赢回来!” “好胆气!” 沈秋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伸出手,点在那人冰冷的额头上。 他轻声说: “那就如你所愿。” “燃烧殆尽吧,贪婪者。 把你活着的样子,烙印在沈某心中。 对了,此行欲做孤注一掷。 要不要,提前做个准备? 若有遗言的话。 就让它也在我心中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35.夜雨 “噗” 穿着布靴的脚,踩入烂泥中。 溅起泥水。 把上好的蓝袍,染上污痕。 这山间道路,并不好走。 又有大雨倾盆。 在夜色中打不得火把,却也照不得道路。 少有人选这样的天气出行。 但撑着伞,背着剑的男人并不止步。 他也不在乎脚下烂泥,继续向前。 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位同样脸色凝重,穿着蓑衣,带着刀剑的武者。 他们在夜雨中行进。 沉默的很。 “轰隆” 低沉的雷声,于天际炸响。 在豪雨中亮起一抹光芒,照亮了这队孤身行进的人影。 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泥水中。 拉得老长。 但光影一闪而逝,随即又陷入黑暗。 在众人前方,冰冷的夜雨之中,已能看到他们的目的地。 一处山下渔村。 并没什么稀奇。 但在这夜雨里,时时亮起的闪电。 让那渔村笼罩的影子上,都有不详之气在缠绕。 就好像是一座魔城,屹立在众人身前。 此时,距离潇湘大典,已过去十日。 但潇湘之地,并未安静下来。 反而变得越发诡谲,就好似有风云骤起。 在短短十日内,就将整个潇湘武林,卷入其中。 而那风云的源点。 就在眼前这个不名一文的村落里。 “师兄,小心些。” 一名持剑女侠,对身前撑伞前进的东方策说了句。 后者点了点头。 他们行走了半柱香,便在这泥水中,走到荒村之前。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 但眼前景象,亲眼所见。 依然让赶来此地的侠客们,看的心头发寒。 在那村落之外,一群一群的人就像是失了魂一样。 或躺或坐,聚在村头篱笆之外。 他们一个个面目呆滞,身体虚弱,脸色如纸。 就那么待在那里。 就好像这冰冷的雨,打在身上,也毫无感觉。 没了生气。 就似行尸走肉。 “兄台?兄台!” 东方策蹲下身来,将伞交给身边师弟。 他面色凝重的看着眼前一人。 那人有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黑色劲装。 手边丢着把刀,就插在泥水中。 一双眼睛里毫无神光,任东方策怎么呼唤。 他也像是听不到一样。 “啪” 东方策甩起一耳光,打在那人脸颊。 这一记,似是将他从神游天外的迷梦中打醒。 他茫然的扭过头,用没有焦距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年轻侠客。 “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东方策看向四周,问了一句。 光是村外,像这人一样失了魂的人,就有不下百人。 村子里更是挤满了人。 惟独村落中祠堂小院里,没有人敢接近。 这十日里,听闻怪事,赶来此处的江湖人,就像是泥牛入海。 一旦来了,就再无生息。 这里就像是个黑洞暗渊,已吞没了不下三四百人。 还有十几位潇湘之地,素有名声的江湖前辈高手。 也似是折损于此。 但东方策赶来查看,却发现。 并无人死去,这让他心头微定。 但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的询问,引来眼前那人一阵怪异低沉的笑声。 那人低着头,哑声说: “我等输了。” “嗯?” 东方策诧异的问到: “什么输了?” “输了!” 那人突然暴起,双手死死的抓着东方策的手腕。 眼中暴起血丝,如疯癫一样大喊到: “我等输了! 心魂不在,被那妖人摄走。 输了一次,便想要赢回来。 却只能越输越惨! 那不是人!” “那不是人!那是妖鬼!那是邪魔!” “哈哈哈,我等已输了。 咎由自取,无药可救了,哈哈哈哈。” 这人说的颠三倒四,说到最后,还如患了病一样。 发出阴鸩笑声,如夜枭一样,在夜雨之中传出老远。 让东方策身后的师弟师妹,都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人跳起来,甩飞靴子,就那么用光脚踩在泥水中、 一边发声狂笑,一边踉跄着跑出去。 摔了几跤,却也不停步。 似是要逃离这里。 越远越好。 “师兄。” 纯阳宗的弟子这会心头发毛。 他们站在这群行尸走肉里,又听闻那人怪异的呼喊。 就好似踏足鬼蜮。 一个个纷纷抽出长剑,警惕的打量四周。 有人向东方策询问一声。 后者站起身来,看向村落。 “师兄,你...” 见东方策提着玄蛇剑,往村中走去,众人便要拉住他,却被东方策挥手制止。 他已打定主意,要入村看看。 这里的事情太诡异了。 他必须亲眼去看看,才能了解到真相。 他们也是这个来的。 东方策入了村。 其他人守在村外,免得再有人误入其中。 雨。 越发大了。 东方策一人撑着伞,走入村里。 他向四周打量,借着天际不断响动的闪电闷雷。 他能看到,在村中四周,都挤满了如村外一样的人。 都是江湖人。 一个个身形狼狈,虚弱的很。 但村子里的,要比村外的好一些。 他们似乎还有一些神智,并未被恐怖之事压倒。 有的神神叨叨的,站在雨中打拳练剑。 还有的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不断的朝着祠堂那边跪拜。 越是靠近祠堂,这些人的神智就越清明。 待东方策来到祠堂前,还能看到一些人就那么站在大雨里。 朝着祠堂呼喊,语气悲怆。 如渴求,如祈祷。 夜雨之中,影影幢幢。 一丈之外的景象都看不清楚。 眼前那些人在雨中狂呼乱舞,像极了一幕邪教现场。 “求您开恩啊!” “还给我们吧,还给我们吧!求求您!” “再让我打一次!” “我能赢!这一次,我能赢!” 那些人狂吼着一些东方策听不懂的话。 他撑着伞,在人群里分辨。 看到了那几位在潇湘颇有名气的大侠女侠,他们也混在人群中。 任由雨滴打湿衣物。 一个个狼狈得很,再无一丝一毫的高手风范。 这一幕看的东方策全身发冷,手中剑握的越发紧。 但也让他心中疑惑更甚。 到底是什么东西? 引得这些人如此癫狂? 东方策伸出手,将眼前人拨开。 向前走去,待走出几步。 他还看到两名女侠,正衣衫半漏,和几个人在雨中滚成一团。 神态癫狂,竟是当着众人,再行那苟且之事。 就如疯癫野兽一样,看他们神态。 就好像是绝望之中,彻底失了神志。 这... 东方策脸色更难看了些。 这些人乱喊乱叫。 但却无人敢靠近小院五尺。 就好似有一道无形的线,划出禁地。 待东方策走入小院五尺之内。 所有的呼喊声。 在这一瞬,突兀的停了下来。 从那种癫狂混乱,一下子变得极其安静。 只剩下夜雨拍在地面屋檐的滴答声。 还有那几个交合的人如野兽一样的嘶吼喘息声。 这变化,让东方策心里一惊。 他回头看去,身后一群人,站在雨里,如石雕一样。 一个个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眼神中有怪异的喜悦,也有怜悯。 更有一些嫉妒诅咒。 就好似... 就好似看着新的祭品,要被投入怪兽口中。 又被怪兽咬的粉碎。 “哈哈哈哈,去打吧,去打吧。 你若赢了,我等要谢你,为你当牛做马。” 一名趴在地上的女侠,不顾身后男人的身体耸动。 那原本俏丽脸上,尽是一抹深沉的疯狂。 她一边妩媚的喘息,一边尖叫道: “若你输了,也如我等一样,坠入这噬魂绝地。” “别怕,别怕,小帅哥。 不管输赢,老娘都会好好‘犒劳’你的。 哈哈哈。” 那尖锐的尖叫声,与其说是“祝福”。 不如说是诅咒了。 映的东方策心头发寒。 但已到这里,他也不欲后退。 伸手一推,眼前小院的门,便被推开来。 见他走入院中,身后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爆裂狂躁的欢呼。 那几名癫狂女子,似也更大声了些。 就像是助威一样。 但院子里,却很安静。 待院门关闭后,一墙之隔,就犹如两个世界。 将那些绝望,疯癫,都挡在院门之外。 东方策抬起头来。 眼前小祠堂的台阶上,正摆着一张方桌。 上面是散发着香味的酒菜。 有个熟悉的人,正坐在方桌前,手握酒壶,自斟自饮。 这里只有他一人,在这个被数百个行尸走肉包围的中心。 只有那人一个。 白衫黑袍,一头碎发。 留着修缮极好的口子胡。 双手带着黑色拳套,左臂之下,挂着一枚晃荡剑玉。 除此之外,身无长物。 他似是喝得微醺。 在这人间鬼蜮里,他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也不看来人。 就如醉酒谪仙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又在放下酒杯时,喟然长叹。 “唔,又有新人来了? 但愿你能撑得久一点。 这十日里,沈某无聊的很。 真是渴望有价值的对手呢。” “沈兄,你...” 撑着伞的东方策一脸愕然。 虽然早有人猜。 这十日中,潇湘之地江湖人离奇失踪的事,和妖人沈秋有关。 但苦于来此处的人,没有能回去的。 所以无人能确认这个传言。 现在一看,东方策却发现。 传言竟是真的。 这渔村惨事,人间鬼蜮,竟真的是沈秋一手酿出的。 这一声呼唤,似是将沈秋从微醺中惊醒。 他睁开眼睛,往堂下看了一眼。 恰逢一抹雷光闪过天际。 在豪雨中,将东方策的身影照亮。 “唔,是东方啊。” 沈秋哈哈笑着,站起身来。 他很热情的对东方策说: “快来快来,这桌酒席,沈某一个人吃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正好朋友来此,快与沈某一醉方休。” “村中那些人...” 东方策刚开了个头,就被沈秋打断。 “今日老友相聚,不谈这些麻缠事,只谈友人之说。 来,先喝了这杯酒,暖暖身子。” 沈秋拿起酒壶,往酒杯里斟了一杯。 但东方策没有动作。 他问到: “沈兄,村外那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沈秋倒酒的动作,停了停。 他抬起头来,语气也变得冷了几丝。 说: “好友相见,大好日子,你非要说这个吗?多扫兴啊。 东方,别多问了,过来坐吧。” “不。” 东方策撑着伞,说: “酒什么时候都能喝。 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唉。” 沈秋叹了口气,他怅然若失。 “看来在东方心里,沈某这位友人,还比不上外面那些臭鱼烂虾。 罢了,今日的好心情彻底没了。 你若真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 沈某啊。 和他们玩了个游戏。” 沈秋咧开一抹笑容,他抚摸着剑玉,对东方策说: “那些人,无知的很。 总以自我想象,来定义沈某这样的人。 他们把沈某叫左道妖人。 只欲和魔教凶人画上等号。 但不是的。 不是的,东方。 你们这些江湖人,眼皮子浅的很。 根本没见过真正的邪魔外道。 沈某做了什么? 很简单。” 沈秋站直身体,语气冷若寒冰。 他说: “沈某给他们看了看,真正的人间炼狱。 结果他们就吓坏了。 你这一路走来,也看到了。 那些被绝望压垮的可怜虫们。 自以为是的傲慢。 发自心底的嫉妒。 被夺走时的愤怒。 绝望时,寄希望于他人拯救的懒惰。 对于秘宝武艺无止境的贪婪,所造就的愚蠢。 若暴食一样的渴望。 还有被压垮后,肆无忌惮的爆发的色欲。 如野兽般沉溺交欢。 试图用愉悦驱散恐惧。 你看的清清楚楚,东方。 人人都知道世间有地府黄泉,但他们没见过。 所以,沈某给他们拉开黄泉之门。 让他们好好看看。” 他弹了弹手指,那斟满美酒的酒杯,如箭矢飞来。 落入东方策手中,酒水一滴不漏。 他说: “有点希望的,输了一次,就不玩了。 真正的智者,更不可能踏足这里。 能来这里的。 要么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要么是如你这样想要救人的大侠。 东方,看在你我过去的份上。 我劝你一句。” 沈秋背负着双手,站于豪雨之中,轻声说: “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喝了这杯酒,转身离开。 这处人心鬼蜮,不是你这样干净的人,该来的。 等沈某这样的左道妖人玩够了。 自会给他们一条路走的。” 豪雨之中。 祠堂之内。 在沈秋的注视下,东方策看着手中酒杯。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一丝黑夜。 让东方策自那泛动涟漪的酒杯上,看到了自己的双眼。 “啪” 美酒洒于地面。 白玉酒杯摔得粉碎。 油纸伞也自手中滑落,正掉落在豪雨之中。 雨滴顺延着伞面,汇聚成小流。 将那香醇的美酒,也冲入这冰冷夜雨波澜里。 “噌” 玄蛇出鞘。 寒光于夜里绽放开。 东方策看着上方的沈秋,他说: “把他们放了,沈兄,我知你不是这样的恶人! 何必行此恶事?” “东方...” 沈秋负着双手,看着眼前持剑而立的七截剑客。 在冰冷的雨夜里,他轻声说: “你并不懂我为何要做这事。 你就这么充满勇气的站在我眼前,就和那些臭鱼烂虾一样愚蠢。 你,当真认识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也想玩这个江湖游戏,对吧? 我从你那充满正义的眼里,看到了跃跃欲试。 你觉得你会赢。 你无惧挑战。 但你其实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 看你握剑的样子。 大概也已沉溺于武力之中。” 沈秋扣住了剑玉。 他说: “罢了,那就来吧,救下他们。 也救下沈某这个... 已经走了太远的在世妖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36.道标 “东方啊,让我问你个问题。” 越发深沉的黑夜里,雨越发大了。 拍打在屋檐上,溅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在祠堂中的烛火照耀下。 沈秋打量着,眼前坐在酒桌边缘的东方策。 看着他那张惨白的脸。 他倒了杯酒,递入东方策手中。 他拍打着东方策的肩膀,就如真正的好友一样。 轻声问到: “门外那些人。 请你来逞英雄要花多少钱? 你这大侠的丧葬费又是多少?” 东方策不发一言。 距离他挑战沈秋。 过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他输了。 如门外那些人一样。 他输得很惨。 不过门外那些人的惨状,已告诉了他固执前行的下场。 他比他们更幸运。 他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收手。 他深知,内心充满勇气与道义,并不能真正让他变得刀枪不入。 他知道这一切。 沈秋都给了他足够的提醒。 他及时抽身而退。 并未在失败后继续尝试。 他也知道了这村中惨事的真相。 在那武境之中,就如坠入泥潭。 越是不甘,越是想挣扎,只会陷得越深。 东方策端着酒杯,将杯中酒水。 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流入喉肠,如烈火焚烧,一路探入胃囊。 让东方策稍有些发抖的手,在这一瞬变得稳定了一些。 “现在知道了吧?” 沈秋呵呵笑着。 他站在东方策身后,双手如按摩一样。 在东方策的肩膀上揉捏着,为自己这位好友定下心神。 轻声说: “你以为,我逼他们? 你以为,是我让他们走入绝境? 你以为,是我引发了这一切? 不是的。” 他眺望着门外夜雨,说: “是他们自己把自己,玩到这个地步的。 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他们若是能在输的那一瞬,选择放手。 便能安然离开。 可惜,所有人都有战斗的理由。 他们想要变得强大。 他们想要出人头地。 他们想要解救危难。 他们想要主持公道、 人人来到我面前时,都如你一样,充满了勇气。 觉得自己会是独特的那个。 觉得自己会赢。 觉得自己不会像那些弱者一样。 但实际上呢?”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说: “没什么不同。 没有谁是天选之子,也没有谁能克制那些欲念。 他们赢得越多,就越不愿意放手。 他们能看到胜利的希望,便想要再试一次。 就如你一样,东方。” 沈秋俯下身,趴在东方策耳边。 说: “当然,我知道,你和肮脏的他们不一样。 你是真为了救人来的。 你不在意那些武艺精要,你也不在意这些仙家密藏。 你是个真正的大侠,东方。” 东方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还要再玩一次吗?” 沈秋问到: “你已登上第三十四节天梯,只差两节便可打通武境。 只差两节,就可以救下村落中的所有人。 没错,你是输了。 但没关系呀。 你和它交手一次,想来已经摸清楚了它的招式。 再来一次吧,东方。” 沈秋的声音越发轻柔。 就如某种黑暗的诱惑,他说: “再来一次吧。 这一次你就赢了! 你这么有天赋,就算再遇到强敌。 也可以继续试探,来摸清他的套路。 你还是会赢得。 你我都知道,只要再试一次,你就会赢! 你能成为解救众生的英雄。 所有人都会跪拜在你面前。 那些高傲的女侠,会把自己脱光了送到你床上。 你让她们做什么,她们就会做什么。 哦,对了,我忘了。 你不喜欢女人。 那些英俊的侠客,也是一样的。 相信我,东方。 只要你赢了。” 沈秋扣紧了东方策的肩膀,语气也变得低沉一些,他说: “只要你赢了,你就是你想象中的那位大侠了。 再说了,输了又如何? 你把自己赔进来又如何? 陆归藏总会来救你的,东方。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 来救你的。 然后...” 沈秋的语气,在这一瞬徒然冷若寒冰。 “他会和你一样,陷入这个循环里,再也无法自拔。” “东方,悄悄告诉我。 你还要,继续吗?” “啪” 沈秋的双手,被颤栗的东方策一把打开。 他站起身来,提着剑,后退两步。 他还有反击之力。 但在他此时眼中,沈秋的身影,已和这片夜色彻底连在一起。 就恍若他是这片黑夜塑造的妖魔鬼物。 “我下一站,就去宁波。” 沈秋抬起左手,伸手弹了弹剑玉。 他看着东方策,笑着说: “也请陆兄玩玩这个游戏。 以他那不畏强敌的心智,想来会很喜欢这通天武境的锤炼。 对弱者,这是地狱。 但对强者,这可是天国。” “不许!” 东方策面色剧变。 他抬起剑来,朝着沈秋刺出一剑。 七截剑式带起夺命寒风。 但剑光尚未散开,就被沈秋一指点破。 在火光升腾一瞬中。 玄蛇剑剑刃,被双指紧扣。 在天机无常暴力施力间。 这真武玄蛇剑,也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声。 “离开吧。” 沈秋面色温和,对眼前脸颊扭曲的东方策说: “带着你那些可爱到幼稚的,师弟师妹们离开这。 别让你们那些人再来打扰我。 你是朋友,东方,我愿意为你网开一面。” “不!” 东方策撤剑后退,摆出真武太极拳的起手式。 蓝色衣袍鼓荡。 浑厚真气,运转开来。 七截剑客,已做出搏命之态。 “我既来了,就不能当没看到! 你若惩戒恶人倒也罢了。 但那村外众人里,分明也有行正道的好汉子! 沈兄,你当日离开钟山时,可是说过的! 自此之后,只论善恶,不分正邪。 莫非你也要食言!” 东方策厉声说: “我心里那个沈兄,是说出话来,必然要做到的! 你莫非,连这底线都丢了不成? 正因我看到了这事,所以我今日才做此一搏!” 东方策扣紧拳头,说: “若无武艺傍身,他日遭遇蓬莱恶人袭扰。 这些被你废去的好汉子,又该怎么抵挡? 你与我纯阳宗送去消息,让我与师父亲眼所见蓬莱之酷烈。 不就是为了让我等,助你一臂之力吗? 但你如此行事,那些本该能相助你之人,也没了武力加持。 这不是仇者快,亲者痛吗?” “蠢!” 沈秋摇着头,不以为然。 他手指一甩,手中扭曲的玄蛇剑。 在一声剑鸣中,刺入东方策脚下石板。 剑柄颤抖不休。 眼见东方策鼓荡着真气,一拳打来。 沈秋动也不动,就好像要任由那拳头落在身上。 待东方再近三尺,沈秋左手挥起。 似是飘荡无力。 但两臂接触时,东方策却面色微变。 他这一拳打来的力道,如打在云朵之上。 虚不受力间,又被沈秋以手臂牵引。 一拉一推,那股本该打在沈秋身上的力道。 被原原本本的施加在自己身上。 还要再强三分。 “啪” 东方策脚下不稳。 整个人撞在破碎祠堂上,撞得木门纷飞。 在那木屑横飞中,他正欲站稳身体,却又被沈秋一拳打来。 所行拳路快慢相济。 赫然是如他一样的真武拳劲。 “砰” 护身罡气破碎开来,东方策若跳舞一样。 被沈秋牵着手转过一圈,丢入木椅之上。 正要起身,玄蛇剑冰冷的剑身。 就抵在了他脖颈。 这一剑快到,他都看不清沈秋是如此出剑的。 “真可惜,你有两只眼睛,却依然看不到真相。” 沈秋看着东方策,语气遗憾的说: “看来舞阳老头,并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你。 难怪你这愣头青,敢带着十几个人来这里阻拦于我。 我且问你,东方。 你以为你师父为什么没过来? 以他那个嫉恶如仇的火爆性子。 听闻潇湘之地的惨事后,为何没有现身?” 他说: “你知道,你师父为什么放任我如此行事吗?” 东方策眉头紧皱。 脖颈上的剑收回,沈秋上前一步。 将剑柄塞入东方策手心,说: “别这么冲动了,像个年轻人一样鲁莽又愚蠢! 沈某现在脾气不好。 今夜被你这一打扰,心情差得很。 今日就要让你好生吃个苦头。” 说着话,冰冷剑玉,被贴在东方策额头之上。 一个虚弱的神魂被丢出来,被强行抛入东方策躯体之中。 那来自蓬莱的神魂,本已被沈秋斩杀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这会被甩入东方策躯体中,便是得了活命之机。 也不管两人命相是否合适,就如窜入泥地的泥鳅。 甩动着神魂,便要入侵东方策心魂之中。 这强行夺舍的经历。 对东方策而言也是第一次。 他感知到自己精神里多了只异物,还有心魂相融,使他有些慌乱。 这不比真实斗剑,刀刀见血。 但神魂之争,却要比搏命厮杀更凶险些。 “凝神静气,寻到它,莫要心存畏惧,与它正面相抗。” 沈秋的声音传入东方策耳中。 就如指点一般。 那被沈秋丢出来的神魂,实在是太过虚弱。 待东方策凝神凝气,进入武道冥想之中。 虽不开识海,彼此相斗没有那般清晰。 但他依稀也能感觉到。 自己的精神聚在一起,那神魂就无法入侵。 反过来,待自己精神集中后,就如一把锐利灼热之剑。 在数次碰撞后,那虚弱神魂哀嚎一声。 化作一团散沙,于他消散开来。 而在那神魂身死道消之后,一股如武境中,摄取武学精要的冰冷感觉。 伴随着记忆一起,涌入东方脑海。 疼得他脸色苍白。 十几息后,他睁开眼睛。 在他身前,沈某正背负着双手,用那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懂了吗?” 沈秋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东方策揉了揉额头。 他并非笨蛋。 也知刚才那一幕。 是沈秋在告诉他一些不能用语言去说的东西。 他点了点头。 又看了一眼身后豪雨。 示意自己懂了。 “懂了就好。” 沈秋恶声恶气的伸出一脚,踹在东方策屁股上。 将他整个人从祠堂台阶上,狼狈的踹入下方冰冷豪雨之中。 那人摆了摆手。 说: “快滚快滚! 别来打扰沈某游戏。 若是再要聒噪,惹得沈某怒火从心起。 今夜你东方,也留在这里。 和那些臭鱼烂虾,做个伴吧。” 东方策狼狈的从雨里站起身来,又把沈秋丢过来的玄蛇剑抓在手中。 他这会身形狼狈的紧。 但内心却豁然开朗。 他露出讪讪的笑容,起身抱了抱拳。 对沈秋说: “是我想错了,沈兄还是原来那个心怀道义,有奇思妙想的沈兄。 是我不该以小心之人,猜测于你。 我这就走,沈兄,你别生气。 下次再遇,我定与你,痛饮三杯。” 说完,东方策抱着剑,一瘸一拐的走出院子。 沈秋那一脚,真的是不留力气。 “对不起,我...我也输了。” 在院子之外,东方策看着那些犹若疯癫之辈。 看着他们混杂着期待与渴望的目光。 他语气萧索的说: “我不是那妖人的对手。” “废物!” 一群人失望而归,纷纷破口大骂。 哪有一丝一毫高手的风范。 东方策也不在意。 他在众人辱骂中,抱着剑往村外走去。 他已知沈秋,为何要在此地设下这等人间鬼蜮。 他倒不是心存恶念,又不如这些人所说。 乃是在世妖邪,喜好抽魂夺魄。 恰恰相反,他是在帮他们。 想要抓一些狡猾的,藏起来的猎人。 就这么直接去寻,是寻不到的。 最聪明的办法。 便是从那些猎人盯上的猎物下手。 在他们身上打上一个个。 只有他能看到的道标。 待隐藏起的猎人,于林中射出箭矢的那一瞬。 他们也就暴露在,沈秋这捕杀者的眼中。 不! 不止是这样。 以他对沈秋的了解,那人费尽心思做这些事。 目的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在那孤独的祠堂中,沈秋打着东方策留下的油纸伞。 信步走入雨里。 他推开院门,那些聒噪的家伙们纷纷退出去。 他们不敢直视这妖人邪魔。 甚至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沈秋看着他们。 看着这些在雨中落魄的,无法找回自我的可怜虫们。 他蹲下身来,伸出手,抚摸着那个躺在地上。 **的,身上沾满了泥水的女侠。 他伸出手,如抚摸猫儿一样。 抚摸着那张苍白的脸。 眼前那双眼睛里,尽是惶恐。 他像是对她说。 又像是对自己说。 “想伤害吾辈的人,一直都在。 为了保护自己,我们不惜唤醒内心的恶鬼。 当珍视的东西被夺走,吾辈的第一反应就是报复。 这很正常。 你恨我,对吧?” 他问了一句。 那女人摇着头,不敢说话。 “不,你不恨我。” 沈秋从旁边拿起湿透长裙,盖在这女人身上。 他点在那女人下巴上,将她的脸抬起。 轻声说: “你很快就顾不上恨我了,小可怜。 很快,你就会见到那些真正可恨的人, 然后你们,会哭着喊着跪在我脚下。 求我救你一命。 我当然会救你的,小可怜。 我会救你们所有人...” 他站起身来,在一众如丧尸般的江湖人们,眼神各异的注视中。 在这泼天豪雨里。 他对脚下不知所措的女人说: “穿上衣服吧,体面些。” 说完。 他哼着一首古怪的,节奏轻快的歌。 在雨中信步向前。 在无数双憎恨目光的注视中。 悠然的,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往黑暗中走去。 这一夜,太漫长了。 不管是夜。 还是噩梦。 都太漫长了。 但夜总会过去。 噩梦总会醒的。 待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将会看到。 阳光下的彩虹。 那景象。 一定美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37.必须要有一位巫妖王 人的仇恨,是盲目的。 就如沈秋所说,当珍爱之物被夺走。 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报复。 这很正常。 人性就是如此。 为了那些仇恨。 他们会不惜唤起心中的恶念。 然后,坠入早已设好的陷阱。 待沈秋带着满满“收获”。 于数百人的绝望中,悠然离开潇湘的同时。 在苏州城外,太湖之上,连环坞水寨中。 唐九生大侠,刚刚会见完一位客人。 那是远方朋友,多年相交。 听闻唐九生前些时日,被妖人暗算。 一身武艺尽废,便派人赶来探望。 还送上礼物,以做祝福。 “唉,命中不幸。” 目送着友人派来的仆从离去。 拄着拐杖的唐九生,在仆从的搀扶下。 哀叹一声。 此时距离金陵“诛邪大会”的变故,已过去两月有余。 被沈秋恶贼抽走魂魄的后遗症,已尽数爆发。 这位太湖大侠,一庄之主。 连环坞掌门在两月中,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一样。 他原本正值壮年,又有精妙武艺,修内功温养躯体。 四十多岁的人,保养的和刚到三十一样。 筋骨有力,行走之间,龙行虎步。 而现在,他却如六十岁的老者。 腰杆弯了下来。 体弱无力,筋肉松弛。 行走蹒跚,得拄着拐杖才能行走。 体内经络穴位里,再无一丝真气游走。 丹田虽完好无损,但却也运不得内功,使不得武力。 就连手中剑,都也抬不起来。 实际上,失了一魂一魄。 情况并不至于坏到这个程度。 虽然体弱。 但和普通人一样生活,是没问题的。 坏就坏在,这唐庄主一时间,接受不了这天地落差。 除了体弱之外,心中也有愤恨。 本就是虚弱之时,这心火一来,便上了头。 又使身体越发差了。 简直就是个恶性循环。 “爹,回去休息吧。” 当日金陵中的黑衣少爷,这会已和唐九生相认。 唐庄主眼见自己已成废人,便也顾不得家门声望。 : “你看嘛,我都说了。 你们很快就会求我救你们了。 只是没想到,蓬莱人行动的速度还挺快。 不过,唐九生,我不会救你的。 你得自己,救自己!” 沈秋说: “沈某也不在乎你是喜欢我,还是憎恨我。 我更不在乎你以后,是要和我刀剑相向。 还是相安无事。 我只要你助我攻伐蓬莱。 不管你愿不愿意! 我予你灵气,助你修行神魂。 待来日相逢,便给你舍身一搏的机会。 能不能夺回躯体,灭杀妖鬼。 就看你自己能耐了。” 他说着话,转过身来。 在这处剑玉幻梦中,如唐九生一样的残魂,在身后飞舞的遍地都是。 就如几百团鬼火一般。 他仰起头来。 对那些愤恨的残魂说: “尔等也是一样!” “蓬莱将占你等躯体,毁尔等名声,我可不会一个一个帮过去。 你们得自救。 沈某能给你们的,只是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罢了。 是的,我知道。 你们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沈某的手笔。 但做人嘛。 就得往前看,纠结于过去毫无意义。 反正尔等,现在也伤不得我。” 沈秋看着那些鬼火般的残魂,在自己周身飞来飞去。 他张开双臂,大声问到: “我欲攻伐蓬莱,请天下高手相助。” “尔等这些孤魂野鬼,愿不愿意,与沈某同行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38.丹青与扇 待东方策一行离开江边渔村后。 第二日,就有失踪者们的宗门同袍前去解救。 整个行动持续了三天。 在那个偏远渔村中,共计四五百号人被接了出来。 没有人受伤。 村子里一点血腥气都没有。 但入其中寻秘宝,或者前去救人的人,都已成废人。 这要比之前的种种事件更加恶劣。 这几百号人里,很多都已经神志不清。 还有些脆弱的,被村中鬼蜮吓得疯掉。 这种奇事怪谈,最是引人注意。 没过几日,各种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 潇湘两湖,这会算是炸开锅了。 左道妖人沈秋,会勾魂邪术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 这让众人心中的沈秋,在凶戾阴毒的形象之外,又多了一股神秘的气质。 在世妖魔这个名号,算是被坐实了。 不过当事人并不怎么在乎。 在已起的风波中,他悠悠然然的离开了潇湘两湖。 当然,明面上何忘川大侠还是要出来走个过场的。 那位一直在追捕沈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手前辈,前去伤者那处慰问一番。 但也没人责怪,这位尽心尽力的大前辈。 人家明明已经在潇湘剑门大典时,向江湖同道发出了警告。 说沈秋在潇湘与江西交接处藏匿。 事实证明,大前辈的警告是对的。 况且也不是所有行水路的人,都糟了灾祸。 那些对所谓秘宝不感兴趣的,或者将警告当一回事的江湖人。 就很顺利的走水路或陆路回返。 这些伤者之所以有这个下场。 还是因为他们受不住诱惑。 自己找事罢了。 常言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嘛。 不过沈秋这人,就像是一团引人注目的火。 在他耀眼的火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视时。 在火光下的阴影中,依然有其他事情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沈秋所做之事太引人注目。 以至于很多人都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沈秋的极恶团伙里,可不止他一个人。 巴东附近。 往苗疆去的山路中,有些山中猎户留下的,用于落脚的木屋房子。 其中向阳的一间,已经有了暂住者。 张岚正坐在木屋边缘的平台上。 他眼前摆着张搬来的桌子。 在林中斑驳照下的阳光中。 这一身白衣的公子哥,正捏着一支丹青画笔。 涂描着什么。 在他脚下,身上绑着漂亮蝴蝶结的小白猫儿蹭着裤腿。 发出软糯的叫声。 慵懒贪睡的猫儿刚睡起来,这会觉得肚中饥饿。 正以这种婉转的方式,提醒自己的铲屎官。 别tm玩了。 快给老娘去觅食。 但张岚这会,忙着呢。 “听话点,一会我便给你去找点小鱼小虾。 或者下山去寻点腊肠,你不是喜欢吃腊肠吗? 真和其他猫儿不一样,它们都吃不了辣的。” 他只能安抚一下自家主子。 然后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手边正在进行的工作上。 在他眼前,破旧的桌子上,黑扇夜尽琉璃摊开来。 就如一把普普通通的扇子。 只是上面有些飘散的烟雾,在阳光照耀下。 像极了光中的飞尘。 张岚握着丹青画笔,在手边的砚台上,用心蘸了蘸。 让笔尖吸满红色的怪异墨汁。 然后挽着袖子,抬起手来,将画笔点在黑色扇面上。 随着手腕稳稳的一转。 一笔红色的痕迹,便在扇面上涂抹开。 就如殷红鲜血。 点在扇面的夜尽天明图上,勾描出那般若恶鬼的两点红色鬼目。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就如画龙点睛。 这一笔描下,让那恶鬼的形象,更生动了些。 “怎么样,还好吧?” 张岚放下红笔,又拿起一支蘸了青色颜料的画笔。 他看着扇面上被点出的图画,满意的笑了笑。 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 眼前的黑扇平静的很。 没什么表示。 这就代表,它挺满意这一笔的勾勒。 夜尽琉璃。 天下十二利器中的毒兵,也是通灵之物。 孕生千万奇毒,乃是万毒门的镇派至宝。 只有毒术独步天下,才有资格使用它。 只是万毒老儿死后,万毒门被多方瓜分。 门人要么投入苗疆巫蛊道。 要么被国师张楚拉拢。 剩下的一小撮。 为了生计,也不得不投了五行门。 那个雪域门派,还坚守万毒门名号的,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在雪域当地宗教的压迫下,守住自家宗门都难。 更别说派人,来取回门派至宝了。 只是,这把毒扇。 也算是十二器中,比较有个性的那个。 它愿意被毒术宗师取用。 在万毒老儿手里,也是温顺的很。 但不代表着,求取这把宝扇,就只有学毒术这一条路。 这把扇子很漂亮,两面都有图绘。 一面是花鸟鱼虫,名山大川的风景画。 那副画已经完成了,明明白白的大师之作。 在张岚看来,也有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想来定是这把宝扇传承千年中,某一位宝扇之主留下的杰作。 但另一侧扇面上的夜尽天明图,或者叫百鬼夜行图。 却还没有画完。 是个半成品,图绘底子留的很好。 就像是静待后来者,完成这副凶戾而别致的图绘。 武林中一直都有“观器如观人”的说法。 也有些品剑大师,会将宝兵比作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用这种方法来论。 那张岚眼前这把夜尽琉璃扇,就是个爱美的蛇蝎美人。 它的扇体,扇面,扇骨。 包括扇下坠饰的琉璃珠和天珠。 都是完美的杰作。 组成了这蛇蝎美人匀称完美的躯体面容。 一头乌黑秀发。 凤目轻眉,瓜子脸,樱桃小嘴。 冰肤玉骨,盈盈纤腰,身若扶柳。 就连指甲都涂着精致的红妆。 它定是个爱美之人。 而扇面上的风景图绘,便是她那端庄雅致的黑裙。 正映衬美人如画。 可惜背后衣袍,却一塌糊涂。 完全衬托不了这美人应有的气质。 那副尚未完成的夜尽天明图。 就是这把宝扇上唯一的瑕疵。 它很好说话的。 只要有丹青大师,能完成这幅图。 它便愿意委身相随,奉其为主人。 但毕竟,是在自己完美的躯体上动笔。 若是画得不好。 那就别怪蛇蝎美人杀人夺命了。 “万毒老儿持有你近二十年。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点遗憾,却又一直任由这等缺失。 想来,他也不是个擅丹青之人。” 张岚一边拿着画笔,轻轻勾勒未完的图绘。 一边说: “若不是遇到了本少爷,你这身‘衣服’。 不知道还要缺到什么时候呢。” 惜花公子擅长丹青作画。 他在苏州时。 就经常为自己蓄养的那些美人女子,画一些不正经的画。 还曾企图为沈兰花一副美人出浴图。 惹得沈兰数次威胁要断了他的爪子。 不过,张岚的画技,是被公认的好。 就连见多识广的花青公子,也觉得张岚这一手丹青技艺,以足称大家行列。 当然,这世间比他画画更好的人。 也有。 可是宝扇乃是兵刃,自然要由武者来完成这副图。 而江湖人打打杀杀,一个个抡起刀砍人还行。 让他们手持画笔,在方寸间塑造人间美事。 那可就要了他们命了。 “有时候,本少爷会觉得,你这灵物落入我手中,乃是命数使然。” 张岚挽着袖子,一边在山林中作画。 一边说: “武艺比本少爷高的,不擅丹青。 画画比本少爷好的,又不通武艺。 两相比较之下,本少爷倒像是你天命的宝扇之主。 咱们两相遇啊。 那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你看本少爷准备了几个月,心中腹稿已成。 如今动起笔来,不过七八日功夫。 这幅图就已勾勒完毕。 只剩下最后的上色调整。 不过这一步是最难的。” 张岚叹了口气,他说: “你要求又高。 给这百鬼夜行的鬼物点睛,还要以高手心血为引。 就好似沈秋手中那通天剑玉。 拘魂夺魄,邪异的很。 所以,以本少爷的眼光来看。 待这幅图完成后,你这蛇蝎美人,便披上一件妖异衣袍。 美中带妖,就如那画中玫瑰。 漂亮是漂亮,妩媚倒也妩媚。 却也有刺扎手。 美艳之下,暗藏杀机。 你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39.人间最暖是情事 张岚在巴东肆虐。 本地几个门派被他祸害的不轻。 可惜,潇湘之地因沈秋所行之事。 实在是抽不出精力,往巴东这边来,抓拿害人者。 这一伙人之间。 以凤头鹰做联系,时时通报彼此行动。 就如潇湘剑门下,狮相门代表刚刚遇袭。 第二日,江西新余,镜山之上。 狮相门宗门所在,便遭到黑甲剑士夜下袭击。 一夜狂战。 整个狮相门被付之一炬。 可怜这个宗门传承,十多年前,被巫蛊道灭过一次。 这宗门重建不到两三年,正是上升期时。 又遭恶人攻伐,彻底算是断了传承。 据说那山门中,还有两个夺舍转身的神魂。 被小铁以圣火焚之。 不过这些事情,混在如水沸腾的江湖中,当真是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 有沈秋珠玉在前。 他的兄弟们做的这些恶事,实在有些不值一提了。 而江南那边,情况倒是好一些。 苏州城近来很是平静。 最少表面上如此。 这座城里,依然是那条花街柳巷,依然是原本的位置。 三年多前,苏州夜战中被彻底毁弃的烟雨楼。 已重建完成,重新开门营业。 重建后的烟雨楼,还是那三层楼宇。 雕龙刻凤,华美异常。 两盏大宫灯,悬于门廊之上。 请张岚写得牌匾,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挂在门前。 傍晚夜下,这烟雨楼前,热闹非凡。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苏州城的上流人物,又开始了有钱人枯燥无味的夜生活。 大家赶来此处。 自然是要观赏沈大家的歌舞。 苏州城没了沈大家的三年,煞是难熬。 见惯了那等人间美景风物。 再去看其他歌姬舞姬的表演,实在是有些提不起劲。 庸俗! 太庸俗! 一个个都是庸脂俗粉。 好在。 名满天下,琴舞双绝的沈大家。 终于,又回到了她忠诚的苏州城。 据说回来的那一夜,赶来观赏歌舞的人,差点就把烟雨楼的大门挤破了。 就是热闹。 就是繁华。 不管天下各处如何混乱。 那些恼人的风,总是吹不进这方莺歌燕舞之地里。 烟雨楼灯火通明,照亮一方夜色。 但下方鼎沸的人声热闹,却传不进三楼的琴房之中。 那一扇小窗关上,就似隔绝世外。 让房中自成一统。 身穿大红衣袍,还系着丝带的沈兰沈大家。 正坐在铜镜前,细细的描着眉毛。 她今夜要出场表演。 这身妆容,是马虎不得的。 既然是做自己热爱做的事业,自然要盛装出席。 在梳妆台前,摆着半个狐妖面具。 那是沈大家表演时的道具。 这种半含半漏的风情,最是能挑动那些男儿心肠。 而瑶琴觉得妖艳的长眉。 落在沈大家脸颊上,却是契合的很。 又细又长的眉宇如飞檐,衬上那一双花了些眼影的凤目。 自有一番妖艳风情。 她喜欢这种生活。 行走黑暗,抹黑干活的人。 都喜欢这种流淌着万丈软香,灯红酒绿,挥霍无常,热闹繁盛的生活。 她也珍惜这种生活。 毕竟,曾失去过一次。 能重活一次,自然要将它死死握在手中。 “妾身是用玉簪子好点,还是这木簪子更合适?” 空无一人的琴房中,沈兰突然问了句。 在她身后,另一侧的窗户边。 刚刚跳上窗户的刘卓然被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茫然。 他还是那副披头散发的打扮。 穿着落魄的长衫,腰间系着个红酒葫芦。 背后背着把剑,以红木剑鞘包裹。 若是行走急些,还能听到剑鞘里传来的叮当作响声。 “妾身问你话呢。” 见身后人不回答,沈兰便有些生气。 她看着铜镜里如花儿一样的绝世美颜。 又侧过头来,细细装点盘起的长发,她加重语气问了句。 刘卓然落入房中,伸手关好窗户。 又上前几步,仔细端详了一下沈兰今日的妆容。 便伸出手来,拿起桌上的木簪子。 递给沈大家。 后者瞥了一眼,嗤笑一声。 “果然是男儿想法。 今日这身打扮,如何能用这朴素的木簪? 还是玉簪更合适些。 罢了,以后这等问题,便不问你了。 你们这些男人,真是不懂女儿心。 煞风景的很。” 眼见沈兰自顾自的拿起玉簪,插在头发上。 递着木簪子的刘卓然,就有些尴尬。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就是沈兰在打趣他,逗他玩。 这关系复杂的两人独处时,他总是占不到上风的。 各种事情上,都要被沈兰压上一头。 偏偏自己还没办法反抗,更没办法辩解。 “连环坞之事,如何?” 沈兰一边收拾头发,一边随口问了句。 刘卓然靠在梳妆台边的柱子上。 他伸手解下腰间葫芦,打算润润喉咙。 但见眼前沈兰瞪了一眼,便又乖乖的将酒葫芦放回去。 沈大家一会要表演呢。 若是沾上酒气,形象就差了些。 “唐九生据说突破了武道关窍。 说是又寻得奇遇,补了心魂缺失。 如今已入半步天榜,他还放出消息。 只要同道愿入连环坞,便将奇遇分享。” 刘卓然拨了拨散乱的头发。 语气冷漠的说: “我去查看几日,他如今,必是转生恶鬼无疑。” “呵呵。” 沈兰轻笑了一声。 她对着铜镜,看自己妆容。 一切无误后,她拿起手边美人扇。 说: “果然如沈秋所料,蓬莱当真是见缝插针。 不会错过任何挑起仇恨的机会。 那些人被抽了心魂。 正是体魄虚弱,极便于夺舍。 想来,再过几月。 这天下间,那些老鬼就要遍地都是了。 仇恨啊。” 沈大家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她说: “都是会互相吸引的。 他们会聚在一起,组成一股势力。 阻击沈秋,阻击你等。 眼见这江湖又要多事,也不知沈秋做好准备没有?” 刘卓然没有回答。 他是个不喜欢多言的人。 就和山鬼那闷葫芦差不多。 但他心里也是有算计,明的和镜一样。 现在沈秋蓬莱双方都在落子。 自东灵仙君被捉拿之后,双方的下一次争斗,已提上日程。 只是不知何时会爆发。 “你这次来,留几日?” 沈兰又问了句。 这次就是私人问题了。 刘卓然抿了抿嘴,看了沈兰一眼。 说: “两三日吧。” “嗯?” 沈兰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她转过头来,看着刘卓然。 冷声说: “你把妾身这里当什么了?歇脚地吗? 想来就来,走的时候也不留个信。 莫非是贪慕美色,想让妾身用心服侍你刘大侠两三日。 然后再由你去闯荡江湖不成?” “这次是急事。” 刘卓然解释到: “花青已过来江南,正在陶朱山中休息。 我要去接他,然后往宁波去一趟。 唐九生的事情,有些疑点。 那送来礼物的人,是从宁波过来的。 或许那里,便是神秘的隐楼楼主所在。 我两得去那里看看。” “宁波?” 沈兰皱起了眉头。 她说: “那地方没几个江湖门派。 要说最大最显眼的,就是归藏山庄了。 你是觉得,蓬莱之事。 还和陆归藏家里有些关系? 归藏山庄,自陆文夫死后。 不是一向不参与江湖事吗?” “我不知道。” 刘卓然摇了摇头,说: “所以才要去看看,若是归藏山庄。 或者陆归藏也牵扯其中。 那麻烦估计就有些大了。 另外,我还有件事...” 刘大侠吞吞吐吐的。 似是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这副样子,引得沈兰非常不满。 她哼了一声,说: “大男人家家的,如此模样像个什么样子! 妾身看你拔剑砍人时,也没有这么窝囊。 要说便说! 不说便走。 妾身要下去准备表演了。” 被沈兰这么一质问,刘卓然长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沈兰,说: “我与家中往来几封信。 家中父母,知晓我心中已有佳人。 便要我带你回家一趟,给他们看看。 我想着,待下一次事情结束后。 便带你往南海去一趟。 以前我沉迷仙道,让家人伤心难过。 如今便不想让家中父母再担忧我。 你随我回去一趟,能让父母安心些。” “啊?” 沈兰一脸愕然。 她是真没想到。 刘卓然这次来,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是,见家长啊! 饶是沈大家见过大风大浪,也不惧江湖诸事。 但这会听到这话,心里也是如小鹿乱撞。 七上八下,一时间竟有些失了方寸。 刘卓然这个闷葫芦。 以往相处时,也不会说些甜言蜜语的。 但他今日之言,也算是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他是希望,能和沈兰长期发展下去的。 但无奈,沈大家确实是还没做好这个准备。 她握住长袖,脸色变化几次,也是吞吞吐吐。 想说。 却难以说出心中纷乱。 见沈兰如此窘迫模样,刘卓然也笑了笑。 他站直身体,温声说: “你也不要焦急,我此行只是征求意见。 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勉强。 我知,你我之间,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 有些事,也得相处些时日后。 才能拿出来论说一番。 没关系的。 你我都还年轻,我会耐心等的。” “你在这等着!” 沈兰咬了咬嘴唇,霍然起身。 拿起半边面具,扣在脸上,她面无表情的说: “妾身要去表演了,一切事情,今晚再说。 顺便去洗个澡,瞧你风尘仆仆。 一身汗味,也不知把自己打扮收拾一下。 真是邋遢的很。 妾身当初是瞎了眼,怎会委身于你这样的男人!” 数落一番后,如花般的美人迈步走入琴房。 只是走出几步,又摸了摸头顶玉簪。 犹豫片刻,便回到梳妆台前。 将那玉簪,换成了木簪。 临走时。 还狠狠瞪了一眼刘卓然。 不多时,烟雨楼一层的大舞台上。 沈大家出场时,整个烟雨楼的欢呼。 似要把房顶都掀翻开来。 这些市井中人纯粹的很。 他们也不管江湖风闻。 什么沈大家乃是魔教妖女之类的。 他们不在乎。 他们只是纯粹的欣赏美。 欣赏这天下绝等的歌舞。 而在三楼之上,琴台边。 刘卓然站在那窗户边缘,靠在那里。 手里捏着酒葫芦,一双温和的眼神。 落在下方那如火焰般舞动的女子身上。 他脸色平静。 带着一抹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的笑容。 初看时,美如炬火,妖艳非常。 再看时,身若幽兰,心似美玉。 最后一看,便如仙女起舞,大方端庄。 美而不妖。 都是人间风味。 他饮下一口酒,感受着身后剑鞘中千刃凌虚的震动。 脸上笑意便更大了些。 “师父,这便是我心中佳人。 你也很满意这女子吗?” 他轻声问了句。 琴房中一片安宁。 而在下方舞台上,沈大家如精灵一样舞起身姿。 她今日的状态非常好,就似融身于这歌舞之中。 心神安宁清澄。 往日被喜爱的那些欢呼雀跃。 今日在心里毫不在意。 这一曲歌舞。 也不是给那些欢呼者跳的。 在这繁华的烟雨楼里,她能感觉到那一人的眼神。 那种欣赏,赞美。 无声中传达着心意。 “应了他吧。” 沈大家张开双臂,犹如天鹅展翅。 长袖飞散,红裙摇曳。 在万众欢呼中,她想到。 “就随他去南海看看。 至于是否定下这浮萍人生...” “以后再说。” 一曲舞毕,满堂喝彩。 ------------ “当真是一派桃源仙境。” 陶朱山中,从西域昆仑,远道而来的花青。 正站在浣溪村入口处。 头顶有明月照耀,撒入这方山谷。 让眼前景观,都变得幽静起来。 又有潺潺流水,自山壁滑落。 飞流直下,落入溪水之中。 幽静而神秘,倒是合了花青心中所想风光。 他游历红尘,率性而为。 说是红尘洗心,也要浏览天下风物。 早知人间处处是风景,只要用心去看,总的寻得眼前这雅致景观。 身穿白色儒衫,还有些字迹遍身的花青。 这一次过来,身上也不只是抓着把扇子,腰间缠着软剑。 他身后也多了个古朴剑匣。 却不见剑柄。 去了一趟昆仑,才取回的东西。 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唰” 脚下起步,带起几缕风尘。 背着剑匣,眯眼尽是笑容的公子,往山谷中掠去。 只是尚未进村子,就见一人挡在身前。 村姑打扮,还带着斗笠。 手里也不握兵刃,就一把随手摘来的青竹。 但她挡在花青身前,却让这公子无法再向前去。 花青有种感觉,不管自己往哪个方向走。 眼前这女子一棍打来,自己都是躲闪不开的。 “这位,应是阿青姑娘?” 他停在原地,就如文士一般。 笑语盈盈的朝身前人拱了拱手,说: “我乃花青,是沈秋的好友,约好在此地相会的。” 手持竹棍的阿青却没有回答。 村姑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这人。 几息之后,她摇了摇头,说: “你乃非人,别进来。” “此处,不欢迎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40.金风玉露一相逢 花青神魂有异,这事沈秋一伙人都是知道的。 太行山中一战。 也得亏这昆仑传人鼎力相助,才能将东灵仙君捉拿起来。 而村姑阿青,修的武道巅峰。 感知入微。 她又在幻梦中,见过真正神魂的模样。 此时能察觉到花青的异样,也是正常。 沈秋走时,叮嘱她保护村中三个姑娘。 她虽性子恬淡些,不喜外物。 但这些时日,也和瑶琴,青青,玄鱼三人相处的多。 将她们视作友人。 此时这个人要入山谷,自然要阻拦一二。 阿青又没见过花青。 她也无法分辨,沈秋留言说友人相会的,是不是眼前这人。 前路被阻,花青倒也不恼。 他这个人,往日里性子很温和。 自然也不会为这些小事动气。 在这月色下,两人就对立在浣溪村的溪水两侧。 等着白猿去叫来青青辨认。 不过那丫头这会睡了,起来也得些时间。 “我从沈秋那里,听说了阿青姑娘的事情。 据说姑娘乃是天下一流高手?” 昆仑传人站在原地,舒展着身体。 大约是觉得身后剑匣沉重一些,便将那古朴剑匣取下,放在脚边。 又笑语盈盈的对眼前拦路的村姑问了句。 后者没回答。 斗笠之下,一双眼睛。 在花青身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了他脚下的剑匣上。 她说: “匣中是古物?” “对的。” 花青点头说到: “千年前的古物呢,能传到现在也不容易。” “是剑吗?” 阿青又问到: “我感觉到了一丝锋锐之意。 隔着剑匣,也能体悟那股毕露锋芒。 却又和普通长剑内敛凶意不同。 有种缥缈无常。 莫非是,仙家之物?” “唰” 花青手指一挥,自己珍爱的那把扇子跳入手心。 他将扇子展开,在月下轻轻摇摆。 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他的长衣长衫。 倒是让这眯眼笑的公子,多了丝文人雅致。 他见阿青好奇,又向后方浣溪村看了看。 便用心解释道: “是。” “这青月剑匣所存,都是御使剑术所用飞剑。 自然和寻常剑器不同。 只是千年间,无有灵气温养。 让这仙家飞剑,也蒙上尘埃。 我将它埋在昆仑天池中,本想着以后也用不上了。 却又在太行所见战事凶恶。 又千里迢迢跑回去,将它起了出来。” 花青哈哈笑了声,拍了拍脚下剑匣。 说: “以后诸事,就要靠它吃饭了。 只是这灵九剑凶狠,出鞘必饮血而回。 这会就不给姑娘观赏了。” 阿青点了点头。 见花青知无不言,语气又温和些。 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便对眼前这非人之人的感官好了点。 不过,在听花青说完之后,阿青又问到: “你方才说,这剑匣叫‘青月’。 我也听妹妹说起过你的一些事情。 你这神魂所存,莫非是援引昆仑青月君的一缕残魂所生?” “姑娘果真博学多才。” 这个问题,让花青眯起的眼睛眨了眨。 他合起手中扇子,拱手说道: “我来之前,对这陶朱一脉的传承本还有质疑。 这会便知得遇真人,确实如姑娘所说。 花某如今这个状态,确实和那千年鬼物,有些关联。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花某也不想多说。 又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语气冷了些。 显然是阿青的问题,触动了他心中的些许禁忌。 不过下一刻,他脸上又有了那种老猫儿一样的笑容。 摆着折扇,说到: “说完了花某,就当是咱两人初识介绍。 再说说姑娘吧。 我听闻,姑娘这一脉,缘起是春秋时的摇光君?” “是。” 阿青伸出手,摘下斗笠,甩了甩那一头齐腰长发。 在月色下,这一幕让花青眯起的眼睛睁开了些。 月光照下。 就似照在眼前这姑娘身上。 她的个子也并不算高,但身形高挑的很。 属于那种扶柳般的女子。 虽然穿着朴素的村姑打扮,也不施粉黛。 但天生丽质,却是吸引眼球。 尤其是那双目之下的一颗美人痣。 当真如画龙点睛。 这姑娘,虽是武道武者。 但千年传承之下,那一缕出尘之气,却已深入骨髓。 一举一动,都显自然之礼。 身怀武艺,又让皮肤温养如玉。 那甩头发的动作,让长发如瀑布般摇摆。 在花青这红尘洗心的古井心境里,似也荡起一丝波澜。 他之前,并非没有见过美人。 沈兰,瑶琴,都是天下绝色。 但对于花青这等有奇异经历的人而言。 无非也就算是红粉骷髅,心中不动。 但这佁然不动的心。 在今夜,就好似震动了一分。 眼前这阿青姑娘,真的是符合他心中对于女子的欣赏。 样样符合。 “我家先祖,乃是摇光君。 只是物是人非,如今的浣溪村中虽迎回先祖灵物。 但仙道传承毕竟断绝,我范家一脉,已是红尘中人。 与那仙道求索,再无关联。” 阿青自己没感觉到什么。 她只是随性而为。 觉得夜晚出来带个斗笠很奇怪罢了。 简短说完自己这一脉的事情,却又没得到眼前花青的询问。 她便抬起头来,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眼中尽是疑惑。 “花青公子?” 她看着盯着她看,似是入神一般的花青。 便伸手摸了摸脸,问道: “我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呃,不是,不是的。 姑娘很好,并无不妥。” 花青被这问题惊醒,急忙低头咳嗽了两声,掩盖住尴尬。 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说: “没什么,只是看到姑娘。 便忍不住去联想,当年的摇光君,该是如何风韵?” 两人说话间。 双爪扣着棍子,如肩扛般的白猿。 背着睡眼惺忪的青青跑了过来。 算是打断了两人越来越尴尬的交谈。 辨明身份后,阿青便许花青入村休息。 她自己则随着白猿去了竹楼那边。 武艺到她这个境界。 睡眠什么的,早已用真气运转,如冥想般的修炼替代了。 就如一夜禅定。 第二日同样精神焕发。 还不会有噩梦袭扰。 不过阿青心思单纯,她没发现的事情,却被青青发现了。 这个丫头跟着花青走入村子。 她一路眼神古怪的打量着花青。 那种古怪的眼神,在到达一处空屋时,终于让花青忍受不住。 他合起扇子,低头问到: “小青青,你看什么呢?花某脸上有东西吗?” “嘿嘿。” 青青捂着嘴笑了笑,她语气古怪的说: “花青哥哥,你是看上我家阿青姐了吗?” “你这孩子!” 花青扣着折扇,在青青额头上打了一下。 他说: “这种事情,可不敢胡说。 要是惹得你家姐姐生起气来,我可护不住你。 人家的武艺之高,就算沈秋也在这。 我两一起上,也是抵挡不住的。” “可是你一直偷看阿青姐。” 青青噘着嘴说: “别以为我发现不了。” “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 花青解释到: “这不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41.宅男一面墙(上) 没过几日。 沈秋就收到了一份从陶朱山来的信。 相当奇怪的信。 看著名是花青,沈秋便知道,他已到达了陶朱山中。 将和刘卓然会和,在江南之地行走。 沿着刘卓然发现的线索,继续追查蓬莱踪迹。 这让沈秋也放下心来。 他原因为这封信,是要询问一些细节。 但没成想,打开信之后。 只读了几句,便让他皱起眉头。 “哈?谈恋爱?” 沈秋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握着信。 一时间,有些理不清心中思绪。 花青这是在搞什么? 怎么会突然问这些事情?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来问他? 难道在那昆仑弟子眼里,自己很擅长这种事吗? 沈秋看着手中的信,看着花青罗列出的一系列问题。 总感觉自己好像是化身为情感栏目的知心大哥哥。 正在教躁动的年轻人,该怎么开始一段恋情。 他是真没想到。 一向靠谱的花青。 竟也会弄出这种无厘头的事。 “罢了,得了空再回信吧,看他的样子,倒也不是很急。” 沈秋合起信纸,放入袖中,站起身来。 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向四周看去。 此处乃是一方山中,风景算不得多么秀美。 就是怪石嶙峋些。 山中也无有野兽生灵乱跑,安静得很。 此处已是广西境内。 而这座山,在江湖中也是大名鼎鼎。 唤做青阳山。 正是原为魔教七宗的青阳门所在之地。 在魔教中也属于非常隐秘的地方。 青阳门门主,是青阳魔君艾大差。 那人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喜欢交际的。 实际上,按照张岚的说法。 这么些年里,来青阳山拜访的魔教人都是少之又少。 大家都不喜欢和一个危险的神经病打交道。 而青阳门也是奇怪。 沈秋这一路走来。 山脚下既没有寻常宗门该有的山门建筑。 待入山中,也不见有山道有修缮痕迹。 更无有门中弟子出外迎接。 若不是能确定,艾大差就在山。 这处庙宇全盛时,应该是个香火鼎盛的地方。 面积挺大的。 不过已经塌了一小半多。 剩下的屋子,看上去也是风雨飘摇的样子。 “艾大差!沈某来了!还不出门迎接!” 沈秋上前数步,在那磨损严重的石阶上喊了一句。 艾大差是墨门中人,最善于布置机关陷阱。 没有他引路,沈秋是不敢就这么贸然进入眼前的破地方。 谁知道那个神经病,给这里装了多少杀生陷阱? “自己进来,老子没空招待你!” 艾大差的破锣嗓子,也在那糟糕的地方里响起。 还伴随着一声如爆炸般的低沉响声。 烟气四溅,让沈秋脸色更黑了一分。 这货,有客人过来,竟还不出门接待一番。 当真是脑子坏掉了。 不过来都来了。 要是不进去的话,未免会被那个神经病嘲笑。 自己过来,也有正事要做。 思来想去,沈秋便提起脚步,心下坦荡一分。 忘川经真气提起,左手有火光山洞,右手凝成冰霜。 便向前踏足这青阳门的宗门之中。 只是刚走出一步,便感觉到脚下空陷。 砖石向下压住一寸,周围破旧的过道两侧,也有机簧声响。 土黄色的烟气从四周冲出,直把沈秋当头罩住。 下一瞬。 四面八方,万箭齐发。 都是墨门那种磨制锋锐的三角箭矢。 带着锯齿倒刺。 这等凶物,以强弩激发。 在这方寸之地,伤人夺命,也是等闲。 “哐” 一声巨响,青色气流暴起。 将笼罩周身的土黄色毒烟吹散开来。 连带着那些射来的数百箭矢,也被升腾的涅槃气盾挡在体外三寸。 就如撞在城墙上一般,叮叮当当的洒落一地。 沈秋衣袍未乱。 就连头发都没乱的一丝。 这种机关,对付寻常武者还凑合。 武艺到他这个地步,一举一动,都犹若神威加持。 自然不会被这等东西弄得手忙脚乱。 但这只是第一步。 向前踏足两步,便听得陶罐破碎。 古怪的金色液体,从两侧过道如潮水涌出。 落在地面砖石上,激起嘶嘶作响,腐蚀万物。 沈秋随手一甩,寒气破掌而出。 如重锤打在脚下,封冻砖石一瞬。 又如寒潮风暴,朝着四面八方涌动。 将那些腐蚀的液体封冻其中。 他已有些不耐烦了。 这艾大差,把此处机关全开。 明显就是在试探他。 “帮你修修这破地方。” 沈秋停在原地,双手隆起。 一左一右,以两仪拳路旋转摇摆,聚拢成环。 木属通玄真气聚集手心,成长飞快。 一息之后,被沈秋如发气波,轰向前方。 这二十丈长的过道,就如狂风过境。 烟尘漫卷,真气所到之处,不断旋转散落。 就如一道道重拳,朝着四面八方挥击。 轰在过道左右,打的砖石碎裂。 机簧声,破裂声不绝于耳。 那些深藏其内的机关,都被激发。 又被破坏掉。 一击清场。 沈秋甩动衣袖,向前踏足。 颇有番高手风度。 “别向前行,身前三步,埋着追命!” 艾大差的声音在后院中响起。 但又像是从地下传出,影影幢幢,分不清来源。 果然,这货一直在观察沈秋的动作。 见沈秋破了过道诸多机关,也算是玩够了,便出言提醒一句。 “骗谁呢。” 沈秋摇了摇头。 身前三步地下,明明空无一物。 夯土紧实,根本没有机关。 这艾大差,玩心真重,还在诓骗他。 真正埋着追命的地方... 分明就在身前一步的砖石之下。 “哐” 沈秋左脚踩在砖石上,真气传导,将身前砖石碎开。 又俯下身来,将那埋藏其中的追命暗器拿在手里。 这好东西,既然是自己寻得,就不能再还给艾大差了。 如今行走江湖。 朋友没多几个,仇人倒遍地都是。 不拿点好东西防身,真让人放心不下。 不过到此,这场和艾大差的游戏,也算是进入尾声。 待沈秋走出过道,到达前厅时。 便有机关傀儡,那个唤做月君的机关人在等候了。 它引着沈秋走入前厅,又穿过暗道。 顺延着上百节螺旋的阶梯,走入地下。 果然。 上面的废弃建筑物就是个幌子。 真正的青阳门,就藏在地下。 山体之中,沈秋伸手放在那山壁上。 以真气震荡感知,就如音波流转定位。 一息之后,他发现。 这青阳山上半部,几乎都被挖空了。 整个山体,都是个巨大的空洞。 只靠艾大差一人,就算有不知疲倦的机关人帮忙。 花上十多年,也肯定挖不出这样的巨型空间。 细细想来。 这里应该就是当年艾大差儿时,发现的那个上古墨门遗迹所在。 “过来吧,老子在做机关人呢,刚好要你帮忙。” 进入地下,就是一道雕刻在山体中的巨型石门。 还有些墨家符咒文字,青铜制作的大门半掩着。 艾大差的声音从其中传出。 沈秋上前走过大门。 入眼之处,一片空旷。 有十多根锁链,自十多张高的山体上方垂落下来。 如宫灯一样,造型精致的灯盏里,燃烧着长明灯一样的火光。 将这一处封闭之地,也照亮开。 在此处孔洞最前方,有延伸到山顶的裂痕。 阳光便从那裂痕里洒下,让这处山体中的藏身处并不显得昏暗。 没有魔教宗门,应有的那种阴暗感觉。 沈秋在机关人的带领下,走入过道中。 在身边两侧,分出不同区域。 各种木制的,铁制的玩意到处都是。 像极了一处繁忙的工厂,还有正在运作的锻炉。 其中有融化的金铁。 在锻炉边,还有正在淬火的一些兵刃。 还有大堆大堆的机关零件,也堆放在那里。 等待着打磨。 火光在空洞中摇摆着。 还能看到旁边堆放着大堆大堆的废弃材料,在山壁上,倒映出庞大的阴影。 一些缺了上半身,或者四肢的机关废料。 被堆在那里,堆成小山一样。 这副场面,让沈秋不由的想起。 老家看的那些科幻电影里,用来处理废弃机器人的金属垃圾山。 还有些动作僵硬的劣质机关人,被锁链悬挂在四周山壁上。 不仔细去看。 当真会以为那是挂的真人。 不过这些,应是做研究用的模型,并无吓人之意。 除了这些之外,整个山体孔洞中,也并不显得杂乱。 没有那种手艺人的工作室里,应有的复杂繁琐的感觉。 艾大差这人,有些轻微的强迫症。 他把所有工具,都放的非常工整。 如机床一样的铁制大桌上,还陈列着好几架被洗去血肉的人体骨骼。 男女都有。 除此之外,沈秋在更往前的地方,还看到了一些动物的骨架。 一个个都被洗刷的非常干净。 被用锁链或者丝线固定起来,摆成各式各样的动作姿态。 还有些拆碎的,尚未装好的模型。 让他啧啧称奇的是。 他还看到了一具如战马般的骨架被立在边缘处。 那骨架没有森森白骨。 取而代之的,是木制的杠杆链条。 还有蓄能的发条,大大小小的,尚未装上去的齿轮。 在骨架之中,有个固定的绞盘。 这是... “机关兽?” 沈秋伸出手,抚摸着那冰冷的半成品。 他眼中异彩连连。 艾大差果然是个天才。 在机关术一道上,他不但懂得多,会的多。 难得还能听进去他人意见。 并没有大宗师那种故步自封的心态。 这机关兽也不只是艾大差之前做的,还是听了沈秋那一番话后,才开始制作的。 “杵在那干什么?过来帮忙。” 就在沈秋欣赏这江湖时代的墨家工坊的时候。 艾大差的破锣嗓子又一次响起,是从这山中遗迹的左边传来的。 “急什么嘛,寻常人难得一见的风物。 如今在沈某眼前,自然要多看多学些。 以后出去,也好给朋友妹妹吹吹牛。” 沈秋回了一句。 又回头看了一眼空旷忙碌,但却空无一人的机关工坊、 他转过身,朝着艾大差那边走去。 过了一处“旋转门”后。 沈秋进入了艾大差的“工作室”。 入眼所见,所存之物。 让以为自己已见过世面的沈秋,倒吸一口凉气。 他站在门前,看着眼前之物。 有些踟蹰。 不知该向前,还是后退。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 自己不是进入一位机关大师的房间。 不是的。 自己眼前的,是一个宅男的房间。 是的。 入目之处,墙上,地下... 到处都是艾大差这绝世死宅的“老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42.宅男一面墙(下) 人对于热爱之物。 总会有种展示出来的想法。 就如书画大家。 会将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装裱起来。 悬挂在书房之中。 又如锻造大师。 也会将自己锻出的好兵刃,摆在铺子最显眼的地方一样。 这是希望得到客人们的认可。 又或者是观看这些精品,能让自己心满意足。 听闻他人赞扬自己所爱之物。 或者是寻到同好,找得同道中人。 都是一件美事。 艾大差也是人。 尽管是个神经病。 但他也不能免俗。 在这个墨家遗迹中,在艾大差自己的工作间里。 在这个他所在最频繁的地方。 也放置着他的得意之作,心爱之物。 不过以往少有人来此,艾大差将它们放在这里。 也许更多的。 是激励自己做出更好的机关术奇物。 可惜,沈秋这个外行,看不到这些匠心所至。 在进入艾大差工作室的那一瞬。 他就沉迷在了那些收藏物本身上。 这个工作间挺大,约莫十丈见方。 墙壁上有联排的青铜灯盏,也不知放的什么灯油。 燃起火光非常稳定,大放光明。 在头: “待两者组装完毕,这机关兽,老子就算做好了。 这玩意不知疲惫,跋山涉水。 日行百里,不在话下。 想要它跑得更快,那就得你这货再想办法了。” “那我就替搬山谢谢你了。” 沈秋回了一句。 他抚摸着眼前这怪异的器物。 几息之后,他说: “待我去封信,让搬山往广西来。 到时,刚好把仇寨主的遗体,也一起带走。 既然说到这里了,我就得多问一句。 那龙虎君的仙人宝躯,关系到蓬莱大事。 由不得沈某不上心。 我此来青阳山,也是为这件事。 你和桐棠巫女,可想好该如何处置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43.胶佬的残念 左道江湖入江湖43.胶佬的残念“那仙家躯体难搞的很。” 艾大差的工作间里。 青阳魔君听到沈秋询问,便带着一脸遗憾,长吁短叹的说: “老子将它带回凤凰城途中,便在尝试能否加以机关器物,为其改造。 但连追命破尽万物,都无法破坏那躯体。 当真是坚若金刚,外物不坏。” “人家是: “他这些时日,在江湖里四处生事,搅得武林不安,天下震动。 金陵城中恶事尚未平息,又在潇湘闹出了这等凶戾。 四百多号江湖人,聚于一处,竟拿沈秋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不知他用了什么邪术,竟真的如抽魂夺魄。 把这些江湖人们,可都吓坏了,想来,也是剑玉之故。” 说到这里,张楚有些遗憾的动了动手指。 他叹了口气,说: “当日在苏州,我本以将剑玉纳入手中,却又因心高气傲,被那厉鬼兄又夺了回去。 若是剑玉在我手里,以此般拘魂之能。 一统江湖天下,哪里还用这么麻烦?” “那是,邪物。” 忧无命撇了撇嘴。 对张楚说: “张楚哥,不用它,一样能,统一天下。” “嗯,无命说得有理。” 张楚微微颔首。 说: “想走捷径,已让我摔倒数次,如今看来,谋夺天下之事,是耍不得小聪明的,还得稳步向前。 只是,这信里传说关于北寒叔的消息,却让我心里忧烦。” 他将信纸,递给忧无命。 后者拿信在手中,看了看,清秀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信里后半段,说了杨北寒在陈仓遇袭。 被天策军抓捕,关在长安大牢中的消息。 年轻人心里顿时有股冲动,现在就要冲出燕京,去长安城中,把北寒叔,从天策军得大牢里救出来。 “莫急。” 张楚看到忧无命焦急之色,他沉声说: “北寒叔在陈仓遇袭,时间刚好和沈秋被何忘川追入长安吻合。 想来,北寒叔极有可能,也是受沈秋拘魂之苦。 你如今前去,就算救出北寒叔,也拿不回他的魂魄,更何况那天策军敢放出消息,便是有备而来。 他们也许已设下天罗地网,就等你一头撞进去。” “但,张楚哥,北寒叔他...” 忧无命蓝色眼中,尽是纠结,他不忍看将自己养大的北寒叔,遭此折磨。 “我方才与你说了。” 张楚声音又低沉几分,他说: “天策军要留他性命,便是诱饵。 小聪明罢了。 你安定心神,待我攻破南国时,便以大军攻伐关中,逼迫他们将北寒叔安然无恙的送出来。 现在我等按兵不动,北寒叔才最安全。” “铛” 话音刚落,庭院中便传出声响。 他仰头看去,院中有客人到来。 张楚冷笑一声,手指转了转。 一团金色火焰,在指尖一闪而逝。 他抬起头,对忧无命说: “三韩使者到了,无命,去把国主和高兴都请过来。 今日大事还需他们见证。 待商讨完毕。 便是你我,送那老鬼下黄泉之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44.躬匠精神,传统艺能 沈秋和小铁于辽东一行,已是两年多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们就知道,有倭国流亡,越过对马海峡,在三韩之地登陆,而且已经弄出了一个不小的势力。 后来离了辽东,沈秋遭遇颇多,这些事便也没有再去细想。 太行一战,众人拼死将东灵仙君神魂拘束。 结果当代东灵君李君临在濒死之时,又重提此事。 这才让沈秋意识到,辽东那边,在三韩之地弄出声势的倭人,其来历,也和蓬莱有关。 而且不仅和蓬莱有关,和北国这边,竟也有些关系。 而这些倭人,也是有心的,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知晓中原之事。 他们原本和高兴有盟约在身,却在高兴死后,主动断了和北国这边的联系。 待南军突击,包围燕京时,知晓此事的通巫教徒们,还往三韩之地发出过求援。 也不求那些倭国流亡派出军队支援,只借他们停靠在三韩的舰队,往渤海一行,阻拦南国水师,为辽东援军清开道路。 但这求援,却如石沉大海。 那些倭国人,似是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不但如此,在赵廉突袭燕京那段时间。 三韩之地的倭国流亡甚至在鸭绿江边,已有人马筹备。 北国若是国灭了,他们还会自三韩出兵,侵入辽东。 端的是一副狼子野心的姿态。 不过,燕京之围来的快,解的也快。 西域七绝门张楚,带数万魔兵,自草原出张家口,一路援持,终于赶在燕京破灭前,挡住了南国兵峰。 那一夜城未破,赵廉便知,此战已失去战机,当夜便率军后撤。 事后证明,赵廉不愧是战阵老手。 第一批魔兵到达燕京城下,不出七日,第二批魔兵也进驻幽燕之地。 这次连之前不动如山的蒙古金帐,也象征性的,派出了一支精骑支援。 原本风雨飘摇的北国局势,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小国主在城墙上,当着一众守军的面,拜张楚为国师,后者也没有拒绝,靠着护国之功,就任北国国师尊位。 而张楚上任之后,除了派遣魔兵安定四周,收回被南国占据的军城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了封措辞严厉的呵斥信,往三韩之地去。 随着信一起行动的。 是原本从辽东入关的北国重兵,也调转方向,往三韩进发。 局势,已经很明朗了。 若是三韩之地的倭人,不给一个说法,那张楚国师护国之后的第一战,就要在三韩之地开打! 北国强军,面对南国百战军,也许有些弱了,但集辽东军力,攻入三韩。 再以魔兵之势配合,屠灭倭国在那里建立的小国朝,还是轻轻松松的。 这些倭国人,当真就是没皮没脸。 唯尊强者。 这不,张楚的信送出去没一个月,三韩那边,就老老实实的派来了使节。 “当初我国朝,与他们这些流亡约定好,只待海外神风散去,便由倭国武士做先锋,杀入南国江南地区,搅乱南国国力。 我国朝再发重兵,强渡长江,攻灭临安。” 在这皇家别院的厅堂中。 穿着一身便衣的小国主坐在上首,撑着扶手,听左手边的张楚国师,为他介绍国朝和倭人的盟约。 耶律洁男身为国主,竟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这事,本是高兴教主以一己之力促成的。” 张楚看了一眼坐在国主右手边,那穿着熊皮大氅,遮住脖颈,不发一言的高兴。 他语气温和的说: “想来,高兴教主那时,也是想为国朝出力,又唯恐事情暴露,被南国察觉,这才隐瞒下来。 念他拳拳爱国之心,国主便不要责罚于他。可好?” 小国主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高兴。 这些时日里,他算是摸清楚了真相。 这高兴虽然并未死去,但复生归来后,就如变了一个人,再不见往日跋扈,对张楚国师服服帖帖,温顺的很。 “既然是国师求情,孤自然不会再责罚。” 耶律洁男面色古怪的说了句。 高兴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即便这会明知道有张楚在,高兴伤不得他。 但少年国主,依然不想太多谈论古怪的高兴。 他回头看着张楚,语气温和的问到: “那今日,三韩的倭人派来使节,便是要和我国朝重新定下盟约?” “盟约?” 张楚双色瞳孔里,闪过一丝笑意,他语气冷冷的说: “他们还不配与我国朝缔结国书。 既做错了事,此次前来,就是认错的,国主一会见那使节,也不必以礼相待。 多加呵斥问责,也算是给国主出口恶气。 小小东瀛,也敢对我中原国度心怀异心,实在是夜郎自大,可笑得很。” 耶律洁男点了点头,他坐直身体,摆出威严姿态。 但又低声问到: “攻击南国之事?” “由我来和他们说,国主不必担心。” 张楚应了一声。 小国主点了点头,似是真的不再忧心。 就如当初对待高兴那样,对张楚完全放权,任由他去做事。 几息之后,随着厅门开启。 一队打扮奇特的人,走入这厅堂之中。 为首者身穿怪异黑衫,如长袍一样。 上身又有外袍罩着,在外袍两侧,有菊花般的徽记,但下身衣着,却犹如宽大马裤。 脚上穿着木屐,腰间配着怀剑。 觐见国主,长兵胁差,自然已被收取。 不过最让耶律洁男感觉到奇特的,是这人的头发。 短短的头发,在头皮中央,还要剃掉一道,又在脑后束成古怪发髻。 这等不伦不类的发型,整个中原,不论南北,都是没有的。 初看时很滑稽,让小国主涌起一股笑意,但现在乃是威严之态,自然不能笑出声来。 而在那为首者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打扮的老者,后方还有四个兵卒。 这些兵卒就威武多了。 各个身穿战铠,如藤甲一般,脸上还带着面盔,都被塑造成东瀛传说中的鬼物。 虽然个子矮小些。 但各个身带煞气,一看就是百战精卒。 他们身上的长刀兵刃,也都被守护在厅堂外的国主亲兵收取。 “唰” 待上前几步,这队使节半跪于厅堂之中。 为首那人不敢抬头去看北国国主,又看到了坐在国主下首,面无表情的通巫教主高兴。 他低下头,用不太标准的汉话。 大声说: “三韩龙马国使节,今日来此,向国主君上赔罪,还望国主君上,看在以往我两方交好的情分上,饶恕我等无礼之罪。” “我国朝从未收录三韩之地的附庸国书,与你龙马国,也无政事往来。 虽相邻,但也如陌路一般。” 耶律洁男看着那半跪的使节。 冷声说: “我国朝遭遇兵灾,尔等不来援助,坐视我国度被围,那也是应有之意。 你龙马国,又何罪之有啊?” 这似是为倭人开脱,但语气中的含义,实在是算不上温和。 那使节心中哀叹一声,伸手取出一份卷起的文书。 双手呈递,他高声说道: “我龙马国国主,本也欲出兵相助上国,无奈朝中奸人进言,扰了国主心神。 这才做下天大错事,今日便由我等送上国书。 自此之后,龙马国愿为上国附属,敬上国如侍奉君父,愿为国主君上效犬马之力。” “呵” 小国主轻笑一声。 也不命身边侍奉的阿德,前去收取国书。 不过语气变得温和一些。 他说: “孤也听闻,尔等在三韩之地已划出国土,开衙建府,尔等首领,是叫‘龙马’吗? 既然是呈递国书,又求两国安泰,为何不见龙马亲自前来? 说是已知错要改,却不见丝毫诚意,莫非尔等所说所求,只是诓弄孤不成?” 那使节好似早就料到有这一问。 他语气不变,还是带着温顺尊敬。 回答到: “我国主确已知错,本欲打算亲来觐见君父,但又唯恐诚意不足。 恰逢我国阴阳师观测,海上神风已有减弱,便亲自往东瀛北海去,为天朝上国招募军士,打造战船。 只待神风降下,便以做上国前驱。 为国主君上攻伐南国,以助君上安定中原天下。 待到临安破灭那一日,我国主才敢以微末功劳,报答君上饶恕之恩。 然,国主也知,如此说法,未免有投机取巧,巧言令色之意,便使小人,带来妖言惑众的朝中重臣于此!” 那使节话音刚落。 身后四个武士便霍然起身,将那面色灰白的老者押在庭前,使他跪服。 “今日,便当着国主君上的面,让这扰乱我两方友谊的老贼切腹自尽,以全两方信义。” 说着话,那使节也站起身来。 他用家乡话,对那颤颤巍巍的老者喊到: “村上さん,恥辱をすすぐべきです。 ここで切腹して、お宅の武士の名を守りましょう!” 下一瞬,在耶律洁男愕然的注视中。 那老者也是厉喝一声,先是五体投地的跪拜,而后直起身体,咬着一块白绢,抽出腰中白布包裹的怀剑。 双手紧握。 “噗” 血光四溅,短刃入腹。 横拉一记。 又在全身颤抖,那止不住的痛苦中,向下拉扯。 这种颇有东瀛风情的“认错方式”,让小国主开了眼界。 他倒是不怕血,在城墙上也见过千军万马的厮杀。 但如此自杀谢罪,也着实有些太残忍了。 “也算个汉子。” 在小国主身后,持兵护卫的侍卫队长低声说了句。 这等没规矩的胡乱说话,让脸色煞白的阿德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侍卫队长却一脸无所谓,只是盯着下方老头自杀的场景。 这侍卫队长,虽然理了胡须,做了头发,换了身威武盔甲,但明显就是当日城墙上,与小国主打赌的没遮拦的军汉。 那个唤做程疯子的兵卒。 他如今也算是小国主的心腹之人了。 “大胆!” 张楚见多了生死。 区区一个老头切腹自杀,无法让他情绪有丝毫波动。 但他并未阻止,直到那老者因痛苦颤抖不休时,这位国师才开腔呵斥道: “尔等蛮夷!竟在国主天威之前,行此丑恶之事! 该当何罪!” 国师的呵斥,让那使节心中哀叹更甚。 他亲取短刀,以不符合东瀛规矩,但符合中土规则的方式,将那死者头颅砍下。 不顾污血四溢,将还带痛苦之色的头颅举起,跪在血泊之中,大声喊到: “破坏两方情义的恶贼已伏诛,还望国主君上,原谅我等,再给我龙马国,一个报效上国的机会!” “这...” 耶律洁男看向张楚那边。 国师对他微微点头。 小国主也不再多言,抬了抬手指。 捧着拂尘的阿德,便走下去,将那带血的国书收了过来。 这就代表着,北国算是在名义上,原谅了这三韩之地,倭人龙马国的罪状。 接下来的交谈商议,小国主就不参加了。 那些登陆南国腹地,配合北军突袭南国的战略。 都由张楚和那使节商议。 今日亲眼见了这倭人自杀的花样,小国主心里也有些不适。 在阿德和程疯子的护卫下,他便往厅外去,不过忧无命已在厅外等他。 见小国主过来,这精神小伙子也开口说道: “陛下,先别急走。张楚哥说,一会,还有要事,与陛下商谈。” “要事?” 耶律洁男坐在龙辇上,被几个人抬着,他疑惑的看着忧无命,说: “以国师之尊,有何事,是不能在朝堂上说的?” 忧无命看了小国主一眼。 他低声说: “张楚哥,说,要帮国主,了却心结,还说,国主心中,仇恨,可亲手,报复。” “哦?” 耶律洁男眨了眨眼睛。 他大概猜到了张楚的意思,那眼中也闪过一丝光芒。 几息之后,他点了点头,让龙撵停下。 说: “好,孤就等等国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45.以骨做鉴,以血为盟 左道江湖入江湖45.以骨做鉴,以血为盟海外神风阻挡着海路,让中原之地,与外界隔开。 这等现象,是在二十多年前出现的,但毫无疑问,神风之外,仍有国度,也有生灵。 这一点,张莫邪已经明确告诉过沈秋了。 他曾穿越过西域沙漠的神风,也是在神风之外,寻得那只橘猫妖兽。 这万妖之母倒是脾气温和些,只是它产下的妖崽子,已将沙漠之外吃成了一片废土。 这个消息,知道的人就少很多了。 在数年前,沈秋就从倭人那里知道,神风已有消散的痕迹。 三韩之地的流亡倭人,便是趁着海峡神风减弱的机会,才登陆三韩的。 按照蓬莱人的说法,神风消散,就在这一两年中。 曾经的北国国师高兴,任通巫教主,也是仙门传承,他也从秘传之术沟通天地,预料到神风消散的征兆。 这才和那些登陆三韩的倭人,达成了共击南朝的协议。 原本按照他们的盟约。 待南国国灭后,便要划出沿海之地,给这些倭人使用。 三韩大地上清苦的很,哪里比得上天朝上国物产丰富? 不过现在,由张楚和这些倭人商谈,条件就苛刻的很了。 什么划地而治,想都不要想,最多分出一些岛屿,交给倭人。 张楚这人,阴鸩谋算,心如铁石,但他也从小跟着张莫邪一起长大。 对于这些域外蛮夷,那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他所想象的未来天下,乃是国泰民安。 没有什么江湖武林的动乱,连武林江湖都不会有,自然也不存正邪之分。 在他所有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这些倭人的位置。 而现在,以魔兵和北军联合的军力,这些盘踞在三韩的倭人也没办法提出反驳。 他们若是敢说个不字这大军出辽东再混以张楚纠结的魔教残余高手袭击。 那刚建国不到十五年的龙马国,可就要再被赶下海去了。 想想也是若是这些倭人真有实力为什么不在他们故土东瀛裂土封王? 还要跑去三韩之地,偷偷摸摸建个小国? 定是他们实力不足或者干脆来源成疑。 本就在东瀛故土无法立足,这才逃亡出来的。 高兴对他们的实力估算很准确只是让他们打前锋,扰乱南国布防。 真正攻灭南国的重任,还是得由北军亲自来做。 换句话说。 炮灰罢了。 至于东瀛国中,目前是个什么情况张楚压根没问他心里有定数。 对于东瀛现状的了解,也不比眼前这使节更差。 “中原之外,也有西域诸国,繁华的很。 或者是阿瑜陀耶那等国度,生灵众多土地肥沃,最适合建国。” 张楚笑眯眯的。对眼前跪坐的使节说: “请转告龙马国主若能毕其功于一役,尔等便有大功。 只要中原天下一统我必上书国主,划出那等丰腴之地交给尔等管理。 如今龙马国已是我国朝附庸便要用心做事了切不可再如之前那般。 心中糊涂,做了错事,那可就再无转圜之机。” 使者连连点头,很是恭敬,带着张楚盖上国印的文书,离了厅堂。 厅中血渍,也已被仆从清扫干净,开窗通风,使血腥味散去一些。 待那使者离开之后,端坐于张楚对面,一直一言不发的“高兴”,突然说道: “何必如此麻烦?” “嗯?” 张楚发出疑惑的鼻音。 后者摊开双手。 说道: “本君明明已许诺你,只要你带北国归顺我蓬莱,待神风散去,便有倭国百万生灵,渡海而来。 你北国不需一兵一卒,便能坐看南国国灭,到时候你张楚国师,再统率大军,前去收拾乱局。 解天下之危于山河倒悬。 不仅能轻松坐拥天下,还能入我仙山,修走仙道,以后人间灵域降下,断离生死,求得大自由。 岂不美哉?” “仙君说的是。” 张楚整理着桌前的文墨,他说: “只要弯个腰,磕个头,便能得泼天好事,倒真是让张某心神摇曳。 而张某和那沈秋虽有解不开的仇怨,我两人中必有一死。 但我和他之间,其实也有些共同点的。” 他长吁短叹的伸出手来,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对眼前“高兴”说: “我和他一样,腿脚有毛病,实在是跪不下去呀。 仙君想来也能理解。 我那父亲可是个不好说话的人,若他见到他儿子向人跪拜,再认出个野爹来。 怕是要当场抽刀,灭了不肖子孙,再者说了。” 张楚轻笑一声,他伸出手,撑着下巴。 用一种玩味的目光。 看着眼前占据了高兴残尸的红尘仙君。 他说: “仙君与我相处也有段时间了,想来仙君对我张某应也有些了解。 在仙君眼中,张某,真的是那,甘愿做第二的人吗? 其实吧,我两家要合作,倒也行。 不如仙君也学那倭人使者,先给我磕个头,表达一下诚意如何?” 这话一说,厅堂内的气氛,骤然一变。 那高兴残尸中的神魂虽不多话,但也有股凛然之气升腾。 显然,他不愿意。 他不能愿意。 真敢这么做了,蓬莱,他也就不用回去了。 曾为仙人,向一个凡俗之辈俯首跪拜,这种事,只是想一想,都会让红尘君心神愤怒。 好似想到恶心之事。 他确实不如东灵仙君那么执拗,也懂得变通。 但不代表着,他就没有底线。 “你让本君助你安定北国,助你收拢通巫教徒,又让本君助你与倭人定下盟约。” 红尘君冷声说: “当日在金陵一夜,你放本君一马。 本君至今日,也用心助你。 三件事情既已成,你这凡人心思也定下来,今日对本君吐露心声,不愿与我蓬莱为伍。 本君不勉强你。 留在此地也再无用处,本君这就走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但走出几步,却又听到张楚在身后说: “仙君莫急,还有最后一事,需要仙君帮忙。 如今我与小国主算是君臣之交,想要借北国之力,攻伐天下,便要安稳国主之心。 不求他援助,只求他不给张某拖后腿。 便要向仙君借一物,来与国主定下约定,使他心思安定,也让我与他之间的信任,更进一步。” “呵呵” 红尘君转过头来。 他那黑色的眼眸里光晕内敛,发出两声冷笑,手捏剑诀。 轻声问到: “那张楚国师,欲从本君这里,借何物啊?” “当然是,那件一开始,就不属于仙君的东西咯。” 张楚也站起身来。 手中无刀,却以手指合拢。 一缕落叶般的刀气相生,卷的整个厅堂门窗摇曳。 他看着眼前红尘君,异色双瞳,也变得阴冷下来。 他说: “仙君这等老鬼,还是消散于天地,才能让张某放心些。 说来惭愧,若不是年少轻狂时,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此时张某怕和那沈秋,也算是同道了。 他那人。 张某很佩服。 尤其是在钟山之后。 张某深觉这天下之中,唯有他才是张某的知己。 今日,就当帮他沈秋一个忙。” 张楚一脚踹翻眼前书桌,让那文墨纸笔散落一地。 他迈步向前,锐利刀气扫过身旁,将案几一分为二。 周围之物,皆被一斩而断。 “太行山中,沈秋灭了东灵老鬼,让张某击节称赞。 今日,便效仿于他,也将你这红尘老鬼,斩杀于此!” “唔,刀意。” 红尘君看着眼前张楚,他眼中闪过一丝光。 说: “你们是这么称呼它的,对吧? 意境之妙,超脱于凡俗技艺之上,肉眼不见,却能让人脱胎换骨。 难怪张国师如此有信心,要把本君留在这里。 但有了刀意又如何?” 仙君冷笑一声。 说: “真当所有人都有仙缘傍身,能有斩鬼诛仙之能? 这人和人啊,终究是不一样的。 张楚国师,本君劝你冷静些。” “别装模作样了!” 张楚脸色更冷一分,他说: “仙君抢夺这躯体,不管命相根骨,皆与你不符,这些时日,只靠体内灵气苦苦支撑。 本就是残尸,又被老鬼占据。 如今张某站在这里,都能闻到你身上那股腐朽的臭味!就以这等躯体,绕是你有仙君之能又如何? 张某亲眼所见,高兴与你等与虎谋皮的下场。 你还以为,张某会无智到,再和你等不死老鬼搅在一起? 张某可从来都没信过你! 那一夜放你一马,就已注定有今日之事。 有价值的东西,就得好好利用。 我父教我的东西,我记得很牢呢。 可惜,仙君的用处,也就这么多了,还不如沈秋那等凡人的用处更多些。 真是遗憾。 至于这榨干了价值的玩意,还留着作甚? 仙君啊,闻到你身上的臭味,张某就想吐呢。 今日,便由我这凡夫俗子,送仙君体面吧!” “砰” 厅堂正门,在血色刀气冲击中破碎开来。 忧无命提刀上前,沉默着挡在厅堂入口。 手中却邪已是红光四溢。 魔刀嗡鸣不休,显然是已生血海杀意。 在忧无命身后,在这皇家别院的庭院之中。 那些追随者高兴教主而来的通巫教高层精锐们,已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魔兵,团团围困。 而在台阶之外,小国主手握短剑,眼中尽是激动。 程疯子手持战戟,护在国主身前,阿德则拽着耶律洁男往身后去。 但他并不挪动脚步。 小国主今日,就要站在这里。 他要亲眼看着,自己心中最大的梦魇,这死而复生的高兴老贼,被张楚挫骨扬灰! 红尘君则脸色阴冷。 他的底细被看穿了。 确实,高兴这具残尸,已从内部腐朽。 今日要搏命一斗,怕是连三分力道都用不出来。 这张楚小儿,眼力倒是好得很。 但那又如何? 神魂已成。 没了躯体,又不是不能再活! “轰”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红尘君就见眼前张楚,笑眯眯的伸出右手。 五指紧扣间。 一团金色烈火,自手心升腾起来。 这让红尘君面色大变。 千年圣火! 这张楚,居然没有全用,还留了一缕。 这一缕,今日要做何用,在眼前这情况下,已经无需多问了。 “忤逆!” 红尘君怒吼一声,手中指剑升腾。 红尘剑术施展开来。 一时间,整个厅堂中都荡起别样光晕,但可惜,光晕还未聚散开,就被灼热火焰迎面击破。 万物燃烧。 熊熊燃烧。 今日这杀局,已是必死无疑。 战斗比想象中,结束的快很多。 红尘君的躯体已腐朽不堪。 在张楚这借圣火之力,迈入半步天榜的高手,和手持魔刀的忧无命对攻之下。 只是三四十息,就被抽干血液,化作枯骨。 神念欲遁逃而出。 但迎面落下的金色火苗,却将这骸骨连同其内神魂,一燃。 在那似千万鬼哭的哀嚎声中,整座燃烧的厅堂轰然倒塌。 似是象征着,北国那个风雨飘摇,黯淡无光的时代,就此,彻底被埋葬。 几息之后,张楚抖了抖身上的火苗,将其拍灭,手持一个被烧的再无血肉的黑色颅骨,自废墟中大步走出。 他来到激动的全身颤抖的小国主身前,蹲下身来,带着笑容,伸手摸了摸耶律洁男的脸蛋。 在那上面留下一道黑灰,又将手中发烫的颅骨,塞进小国主手心。 他伸手在手掌上轻划一道。 有鲜血流于手心,又将手伸向前方。 对小国主说: “从今往后,军国大事,我来做主。国朝内政,民生百态,由你来定。 咱们互不干扰,待天下一统,武道破灭,使我父心愿得偿。 我便将至尊权柄,全交予你手。愿意吗?” 小国主抱着那个脏兮兮的颅骨。 他看着眼前带血的手掌,知晓这是北国习俗,只有部落结盟时才会使用。 以血相融。 天地共鉴。 国师有心了。 耶律洁男看了看手中颅骨,挂着黑灰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用手中短剑,在手掌上划出伤口。 伸出带血手来,在这倒塌的,还在燃烧得别院废墟前。 在高兴那黑洞洞的颅骨的注视中。 一大一小两只手。 在血光相融中,紧紧握在一起。 契约定下。 此乃血盟,不可违背。 与此同时。 另一边,西山之下,驻守别院,护卫国主的军帐大营里。 一个正在休息的年轻士兵,突然翻了个身。 双眼在下一瞬睁开来。 黑色的眼眸。 熟悉至极。 “咳、咳,若本君不是修这化身千万的红尘仙术。 今日还真要被你等挫骨扬灰了。 真疼啊,就和千年前被烈火君灼烧一般疼。” “呵呵” 这士兵重新闭上眼睛,就如入睡一般。 他轻声说: “张楚,沈秋,尔等这些忤逆凡人。 笑吧。 得意的笑吧。 本君如今得脱自由,诸般行动也得以铺开。 就在这血杀冲天的幽燕齐鲁地。 今日之辱。 他日,必十倍,百倍,千倍还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46.仇家血裔.钢铁之躯 “啊” 凄厉的惨叫声,惊扰了安静的夜。 百魔洞内,山寨中已休息的所有人都被惊醒,恶客上门,让他们很快就陷入了慌乱之中。 这地方叫百魔洞,听起来很厉害。 但实际上并没有一百个魔头居于此地。 这里只是一处平常的山寨。 聚集着一伙平常的匪盗。 进行着平常的打家劫舍。 毫无特色。 不过因距离苗疆比较近的缘故,让这山寨中的成分异常复杂,有汉人匪徒,也有从苗疆逃出来的恶棍。 还有些来历不明的家伙。 在魔教破灭后,那些残余逃窜的满天下都是。 很多人选择了暂避风头,现在的江湖形势不太好,混入大门派,大帮派,很容易暴露,一旦被抓住,那就是打死不论的下场。 于是这些往日里不怎么起眼的山寨匪窝之中,也多了些外来者。 尤其是在广西这等,中原武林影响甚微的边缘地区,鱼龙混杂的现象越发严重。 一众凶狠的匪盗知道有人劫寨。 他们骂骂咧咧的抄起兵刃,披上衣服便冲入黑夜,打着火把,到处都是呐喊,辱骂,呵斥。 但很快。 这些声音就都安静了下来。 就像是黑夜里有个让人不安的源点。 不断的移动。 在它所到之处,会吞没万物,带来让人不安的缄默。 寨子里也有聪明人。 一个女子,身材极其高挑火辣,穿着夜行衣,提着乌黑鞭子,背着个包袱,像是夜下魅影一样。 朝着相反的方向疾行,要从百魔洞山寨另一侧,逃出这个让人不安的地方。 她心中有种感觉。 今夜这事,是冲着她来的,也许又是什么不甘寂寞,喜欢多管闲事的正道大侠路过此处,要来斩除妖邪之类的。 这种事,在过去几个月里,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她早已规划好了逃跑路线。 在这必要之时,此处暂留身迹的山寨,也根本没有再值得让她留下的东西。 寨子里确实有几个精壮小伙。 器大活好。 让她这些日子过的很舒爽,流连忘返,但那又怎么样? 可以寻欢作乐的男人到处都是。 但命,只有一条。 “藏女卓玛,万毒长老,绰号‘毒魅’,万毒老头死后,你拒了五行门招揽,抢走门内珍奇毒物,穿越苗疆,消失不见。 本事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温和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 就如冰冷的触摸,让这逃亡者身形猛地停下,就如被关掉了行动开关。 “生性残忍,喜好淫乐,就如毒蛛,诱惑男儿交合,又会在事后以毒术残杀,死在你肚皮上的江湖男儿,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了吧? 不如我送你个外号,叫百人斩,如何?” 那声音越发近了。 卓玛回过头,手中毒鞭扣在手心。 在身后让人心头发寒的黑夜中。 一个身形匀称的男人信步走来,低垂着双手,有幽寒之气自体表散发,手中拳刃上,有血珠点点滴落。 就像是一枚枚泪滴宝石。 “我没找错人吧?” 他问了句。 很有礼貌的样子。 但卓玛却反应激烈,已知自己今夜绝无生还可能,想逃也绝对逃不掉,便要做决死一击。 这等魔人,心性阴鸩,就算死,也要拖一个一起下黄泉。 万毒真气逸散开,就像是黑纱缠绕。 那女人发出锐利尖叫,挥起鞭子,便朝着眼前人杀来。 但下一瞬。 天旋地转。 待卓玛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脖子,已被五指扣住,高挑火辣的身体,更是被提到空中。 在这人面前。 自己竟连反抗都做不到。 “我我愿意玩游戏。” 窒息的感觉,让卓玛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古怪的真气渗入躯体,扣住几处经络穴位。 让万毒门人失败时的“自爆”都激发不了。 眼前这人,定然对万毒魔典的功法异常熟悉。 她挣扎的说了句,却引来眼前人一阵大笑。 “哎呀哎呀,不过数月间,沈某这手‘游戏’竟已传遍江湖,就连这边疆之地,也知晓这等趣事。 都知道被拿走魂魄,还能留的一命,尚能苟且偷生。” 沈秋的五指,一点点扣紧。 他看着眼前求饶的藏女,语气冷了下来。 说: “但很遗憾,你的魂魄散发着恶臭,沈某要来无用。” “咔擦” 一声脆响,脊椎断裂,卓玛火辣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眼中的生气,在这一瞬变得死寂。 求取活命的希望,被彻底断绝。 沈秋看着眼前这殒命的万毒魔女。 他轻声说: “我看上的,只是你的身子罢了。” 一炷香后。 燃烧的火光,自万魔洞冲天而起,将这处作恶不休的山寨,连同其中的一百多数冰雕,尽数淹没。 此地连同此地的恶事,都被火焰燃烧殆尽。 那些被劫掠到山寨中的无辜男女,跪拜在燃烧的山寨之外。 此地边陲,民众迷信。 他们只知今夜天降灾祸,毁弃魔窟,却不知是何人所做。 便将这一幕归结于上天开恩。 神灵显圣,救苦救难。 “宗主何必亲身前来?” 万魔洞外,驾着马车的无尘子,又在山寨中换了具躯体,一边赶着马车,一边说道: “不过是些地榜的小鱼小虾,遣老道走一趟就是了。” “总要填补些亏空。” 马车里,沈秋说: “掠恶魂,炼灵气,虽然所得数量不多,但总是任那些个残魂修神魂只能,总坐吃山空可不行。 走吧,七具材料已收集完毕,回青阳山去。 搬山也该到了。” 赶车的无尘子应了一句,几息之后,他又问了句。 “从此地回青阳山,路上还有几个二三流宗门,正邪都有,宗主还要出手吗?” “你来吧,也不必刻意去寻。” 沈秋的声音,幽幽传来: “路上若是遇到,随手处理了,广西武林这些年,被艾大差压制太狠,没有出挑的武者,挺没意思的。 唯一有点名气的南海派又离得太远。 还是在中原那边游逛有意思些。 我已消声觅迹一两个月。 想来,中原豪侠们,已经有些想我了吧?” -------- 傍晚河滩上。 小铁正一点一点的取下身上的天罡甲,这套盔甲非常沉重,而且带着钢椎倒刺。 穿上时非常困难,取下时也很繁琐。 虽然艾大差机关术精巧无双。 为天罡甲设计了用于解决生理问题的机关,但这玩意,也不能一直穿着。 倒不是小铁受不了。 主要是,闷在盔甲中,一个周不洗澡,身上的味道真的是让人难以忍受,更何况,这一路走来,打斗频率挺高,更是加剧了这窘境。 小铁受沈秋影响很重,是个喜欢干净的人。 这处河滩人迹罕至,风景也不错,正好清洗一下身体,休息片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47.豪侠回乡 “哐” 青阳山上,青阳遗迹中,各个部件整理齐备的天罡甲,被堆放在了宽大的工作台上。 正在忙碌的艾大差回头瞥了一眼。 又将目光,放在了沈秋身旁的小铁身上,他的大小眼瞪大开来,眼中那一抹扭曲的渴求,时隔数年,依然让小铁感觉到不舒服。 “铜皮铁骨,金刚之躯。” 青阳魔君丢下手里的活,上前几步,用一种痴迷的语气,伸出手来,试图触摸穿着短衣的小铁的手臂皮肤。 却被后者躲开,这疯子的语气,让他很不舒服。 并不害怕。 但就是不舒服。 “咳、咳” 沈秋咳嗽了一声。 伸出手,按住了艾大差伸来的手掌。 他说: “体面一点,魔君,别像个痴汉一样。” “你懂个屁!” 艾大差粗鲁的骂了一句。 但被沈秋一提醒,也想起自己江湖前辈的身份,便收回手来。 目光继续在小铁那宽大健硕的躯体上查看。 除了看隆起的肌肉外,他还在看那肌肉之下的骨骼。 几息之后,他说: “圣火锻体篇大成了?” “没有。” 小铁哑声回答说: “还差些许,但进度越发慢了,这套天罡甲,已有些跟不上我的进展。穿上它,我已感觉不到压力。 没有压力,哪来的进步? 请魔君再为我修整一番。 钢椎再多一倍。 重量加重两倍。” 艾大差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小铁手臂上。 那里有些伤痕。 一些陈旧的疤痕,已经脱落,露出了更白皙一些的皮肤。 “绝世宝材,与千年圣火,两者组合,让你这具躯体的潜力,被以十倍的速度发掘出来,短短小半年不见,你的武艺就已到达此等境界。 说实话。 这让老子感觉有些不安。” 青阳魔君摸着自己乱糟糟的胡须。 他那大小眼中,闪过一抹忧虑。 说: “自江湖武艺出现时,这锻体武艺,从来都是水磨工夫,老子从未听说过,有人修习锻体武艺的速度,如你一般快。 倒不是说老子在意你的小命。 主要是怕你这身好材料,被如此鲁莽的锤炼给糟蹋了。 过犹不及。 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魔君不必忧虑。” 小铁语气平静的说: “若我真死在途中,那就是我无能该死,怪不到魔君头上,这躯体,自然也归魔君所有。” 艾大差抿了抿嘴,他看了一眼沈秋。 这家伙脸色毫无变化,依然是那笑眯眯的样子,看的艾大差一阵火大,他骂到: “你兄弟要去送死,你这扑街,都不管管?” “这天地如锻炉,大家都是火中金石,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他。 蓬莱狗贼在外窥测,一心想着把我等捏死。 强敌,死亡和明日。 魔君能笃定说哪个更先来?” 沈秋摆了摆手,伸手拍了拍小铁的肩膀。 说: “即是如此,那我兄弟所作,便是强化己身,我作为大哥,要支持他,在他撑不住的时候,救下他。 陪他走完这段苦旅。 除此之外的事,我不该管。 也管不了。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魔君按着搬山的说法,改进天罡甲吧,还有我的那七个‘仆从’,也请魔君上心。” “大哥果然懂我。” 听沈秋所说。 小铁满脸赞同的点了点头。 两人的目光,落在艾大差身上,让青阳魔君一阵无奈。 他瞪起大小眼,恶声恶气的骂到: “滚滚滚!都滚出去!别打扰老子干活。你等自己求死,老子又不是你等亲爹,为何还要管?” 被艾大差赶出工作间后。 沈秋和小铁一前一后,走在这宽大的地下遗迹里。 小铁是第一次到青阳门来,看什么都觉得稀奇些。 尤其是那些被锁链挂在石壁上的机关人半成品,在这遗迹中的光的照射下,显得如此邪恶。 他说: “早知道大哥在寻好材料,打造宗门机关人,那我之前在韶关大闹的时候,就该留下几个好根骨的,也省的大哥在这穷乡僻壤四处搜寻。” “不碍事的。” 沈秋笑眯眯的摆了摆手,他说: “艾大差已应下我。待忘川宗现世后,他就成为我宗门大匠,以后这些机关人,咱们要多少有多少。” “狗屁!” 艾大差粗暴的声音,从工作室里响起: “别踏马胡说传谣!老子根本没答应你,也看不上你那什么装神弄鬼的忘川宗。 除非,你跪下来求老子!” “呵呵,魔君就是喜欢开玩笑。” 沈秋对小铁说: “不必理他,他就是个死娇傲。 来,搬山,这里有你的两件东西。” 他带着小铁走到遗迹库房中。 在一处阴暗的石室里,摆着一尊黑色棺木,外围不住寒气四溢。 在看到那棺木时,小铁的表情变化了一下。 他快步上前,伸手将棺木推开。 在那棺木里,躺着一个被厚重冰层包裹的男人,隔着晶莹的寒冰看去,依稀可见那人一身战意。 残破的衣物上尽是血渍和战斗的痕迹。 虽有些狼狈。 但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一把: “除了仇寨主能返乡之外,还有件礼物,算是我和艾大差一起做来,送给你的。 哦,对了。 我已经给它起了个名字。 你一定会喜欢的。” ------------ 大半月后,潇湘边境,永州城外驿道边,骑在马上的张岚左右四顾。 在他马匹的头颅上,小白猫儿趴在那里。 昏昏欲睡。 它不知道自家铲屎官在等谁。 它也不关心,吃饱了肚子后的慵懒,让这猫儿感觉到异常舒适。 但很快,它的睡意,就被远处传出来的古怪声音驱散开。 猫儿叫了一声,敏捷的跳到张岚肩膀,和铲屎官一起回头,看向驿路尽头。 不多时,在很有节奏的,咔咔作响的声音中,一个有丈许高的黑色“怪物”,出现在一人一猫眼中。 那应是一匹马载着一个人。 但不管是马。 还是人。 都有些高大沉重的过分了。 那匹有三米多高的战马全身披着黑色重甲,就像是重骑兵的骑具,在马头: “本少爷,已非昨日之我,必不会给你等丢人。” “好!不愧是我兄弟。” 沈秋话语尽是骄傲,他坐直身体。 对张岚说: “接下来,你是随我和搬山往齐鲁去,安葬仇寨主遗体?还是先回陶朱山?” “我送你们出潇湘吧。” 张岚也没有犹豫,他跳上马车,将自己那匹马的缰绳,拴在车边,让它随着车一起动作,对沈秋说: “你是不知,你在潇湘做了那事后,引得这里群情激奋,有名头,没名头的,都势要斩杀妖邪。 没本少爷相助,你两怕是: “回苏州后,让沈兰动用些人手,找到游历天下得墨黑,这事重在隐秘,慢一点都行,别惊动他人。 事关紧要,你亲自负责。 我和搬山可能要在齐鲁待一段时间,事完后,咱们在陶朱山汇合。” “你们要在那里做什么?” 张岚问到: “那地方现在挺乱的,南北两朝在那对峙呢。” “大战将至,该做的准备得早点做。” 沈秋看着前方山道,说: “炮灰是炮灰,朋友是朋友,要分清楚些。我要去和‘朋友们’交流交流,要人一起随我们上战场,总得发点武器甲胄吧? 破邪的刀枪,魂魄的铠甲,沈某都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 这次过去,就要将他们武装到牙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行干戈 48.魂兮归来 从潇湘,走淮南,至齐鲁。 这一路挺顺利。 沈秋和他的兄弟竭力想要保持神秘,不想被他人注意到,但问题是,他们的神秘,似乎有点太高调了。 黑王这匹机关马,好处多多。 它不会累。 就算小铁不加以圣火激活那艾大差版的蒸汽机,以绞盘和发条蓄力,它依然能一刻不停的奔驰行走。 十二个时辰不断的奔行,让旅途时间大大缩短。 它异常坚固。 因为是原型机的缘故,艾大差用了和天罡甲一样的设计方式来制作它。 外层披甲,中层厚皮,内层精钢。 让刀砍斧劈,也难以破坏它的结构,就算被战斗波及,被损坏一些,还能很快被修复。 以沈秋在艾大差身边打杂学到的些许皮毛手段,也能很方便的修复。 最后一点,它不会怕。 而且因为躯体沉重,因而在奔驰起来时,有足够的破坏力,结构又异常坚固,让它能做出血肉之躯做不到的疾冲急停。 尤其是在小铁骑着它冲阵时,这三米多高的机关兽,便化身疯狂小坦克。 暴力冲撞间,几无一合之敌。 但优点多多。 缺点也很明显。 就是之前说的,它太高调了。 别说江湖人。 就连屯驻在中原与淮南边境的北朝军队,都能很轻易的发现它。 但这个,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沈秋凶名在外,有点自知之明的江湖客,都不会主动跑来送人头。 北军设了次伏击,但被小铁一人冲阵击溃后,也老实了下来。 接下来一路,无人打扰。 只是低调的隐秘,已经很难做到,待他们踏入齐鲁的大地时,妖人沈秋往来齐鲁的消息,就已提前在这片大地上传开。 对这伙人恨得牙痒痒的隐楼,试图在暗地里组建包围伏击。 但以往很热衷“铲奸除恶”的江湖人们,这一次反应却很平淡。 响应者除了叫得欢的蓬莱内鬼之外,只有零星几个。套用一句话来说,那就是,时代变了。 左道妖人獠牙之锋利,已让人闻之色变,观之胆寒。 恶事传遍江湖之后,人人痛骂,表现的恨不得与之不死不休,但真等到要开打的时候,江湖喷子们,却集体消声觅迹。 谁都不笨。 那祸乱江湖,倒行逆施的妖人现在羽翼已成,手段厉害的很。 很靠谱的小道消息说,沈秋已到半步天榜之境。 想要制住他,就得由伏魔神剑何忘川大侠那样的江湖前辈,或者天榜高手出面。 他们这些鶸。 在一旁摇旗呐喊就行了。 金陵的诛邪大会,潇湘之地的夺魂惨事,已是明摆着的教训。 不信邪的,跳的最欢的江湖客们的头都被沈秋锤烂了。 剩下的人在谈到这左道妖人时,言语之间,便儒雅随和了太多。 总之,送死是不可能送死的。 只有口头骂骂,敬而远之这样子,才能平安的行走江湖。 再说了。 挖宝藏,它不香吗? 何必头铁的一根筋,往那妖人手里撞呢? 惹不起。 咱还躲不起吗? 在这样一种大坏境下。 往青龙山这一路行走,就让原本期待着大干一场的沈秋,非常失望。 拦路者都不说了。 这一路上,居然还有绿林山寨和小门派,主动送上礼物,以求平安。 这就尼玛离谱! 说好的正邪势不两立呢? 沈秋收了礼物,颇有些意兴阑珊。 在不断向前行走的马车里,他靠在仇不平的棺木上,对前方骑在黑王上的小铁说: “搬山,你去打听打听,送来礼物的这些势力里,挑几个手头不干净的,这几天,把他们安排了。” “嗯?” 小铁语气疑惑的反问到: “大哥,不是已经收了礼物吗?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沈秋眯着眼睛,沉入幻梦之中。 在时间流速徒然变慢的那一瞬。 他提不起精神的说: “收他们礼物的是我沈秋,和你仇搬山有什么关系?再说你三叔一直在剿匪,怎么这齐鲁还有绿林? 去帮帮他吧。” 下一瞬,幻梦展开,沈秋落入一处阴森之地。 这里是新开辟出的幻梦区域。 除了一片黑暗之外,空无一物。只有数百团森森鬼火一般的残魂儿。 带着苍白闪烁的光,在黑暗中飞来飞去。 眼见沈秋过来这黄泉景象中。那些嘈杂尖叫的残魂便安静下来。 一个个如最温顺的仆从般,落在沈秋身前。 聆听宗主训话,这些魂儿虽然一个个残缺淡薄,与完整心魂差距极大。 但有灵气温养,又有无尘子传授神魂修行之法。 在幻梦十倍时间中,都已修成残缺神魂,只要有灵气存留,倒也不至于灰飞烟灭。 “俗话说的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沈秋也不客气。 他弹了弹手指,开门见山的说: “本宗主现在要选七个得力助手,回返凡尘,为我前驱,需要六男一女,尔等就此厮打一番,选出最强七人。 别浪费时间了。 操练起来吧。” 早在这黄泉幻梦中度日如年,又心怀憎恨的残魂,一听得以回返现实,一个个都抖擞起精神。 那些鬼火一般的光团化作一个个人影。 也不需沈秋安排,一个个便捉对厮杀起来,大乱斗登时开启。 沈秋盘坐在黑暗的虚空中。 一边运作忘川真气,将这后天真气不断压缩提纯。 转化为更凝实的先天之炁,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下方魂灵厮杀。 能被丢入此黄泉幻梦的。 都是从金陵,潇湘一路行来,精心挑选的。 如藏女卓玛那般心狠手辣的恶徒,早已被丢入幻梦炼化灵气。 剩下这些,都是有点瑕疵,但勉强为人正派。 用沈秋的话说。 就是还有救。 忘川宗又不是垃圾桶,沈秋也不是什么人都收。 他看着眼前这数百残魂,心中有思索。 这些神魂,便是他用来对付蓬莱老鬼们的一手底牌。 沈秋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劝说这些高手帮忙。 就只能强制转换了。 管你愿不愿意,先绑上战车再说。 反正蓬莱真的灭世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虽说抽人心魂这回事,颇为邪恶,但以毒攻毒嘛。 它蓬莱用的。 我忘川宗... 就用不得了? 当晚,熊熊燃烧的绿林山寨中,黑甲剑士拖着剑,从遍布尸体,倒塌大半,颇具讽刺意味的聚义厅中大步走出。 灭掉这个为祸乡里的山寨并不难。 这里也没几个高手,小铁感觉自己连热身都没做完。 “啪” 一只带血的手,抓住了小铁冰冷的铁靴。 他回头看去,在火光映衬下,一个满脸是血的匪盗,正脸色扭曲的死盯着他。 “你,你们不讲道义!明明,明明收了我等...” “朋友。” 甲片碰撞的响声里,小铁蹲下身来。 抓住那血手,将它一点一点的拉开。 他哑着声说: “你一个绿林土匪,和我等这些左道妖人讲道义,这不合适吧? 再说了,收礼物的是沈秋,和尔等和平共处的是沈秋,与我有何干系? 仇某今夜挺忙,一会还要去赶个场子。 少说几句话吧,安心等死。 别送了。 我这就走了。” ------------- 数日之后,清晨时分。 古怪的机关兽,拖着沉稳大气的马车,踏上了青龙山的山道。 还是原来的风景,但已物是人非。 属于是非寨的痕迹,早已在这座山上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半永久性的军屯大营。 这里是齐鲁剿匪军的大本营,让绿林好汉闻风色变的齐鲁剿匪长史,鬼书生吴世峰,常年在此坐镇。 不过往日齐整悍勇的剿匪军,为了策应威侯对燕京发动的突袭,如今大部都驻扎在菏泽那边,留在青龙山的,只是一支后备军。 人数不多,只有一千多人。 但军势不凡,为首者,都是曾经的是非寨头目,现在也混了些游击将军的杂号官身。 摇身一变,成了朝廷经制武官。 小铁骑在黑王座鞍上,他脸上扣着鬼面,看不到表情,但经过升级的天罡甲越发厚重狰狞,和他胯下的机关兽搭配在一起。 让他看上去犹若黄泉屠夫。 而不似人间武者。 他看也不看那陈列在山道两侧的剿匪军士卒,其中那些老卒校官,很多都是是非寨的人,他们今日陈列在此,迎接仇寨主落叶归根。 一个个心中情绪复杂。 但却没人敢上前阻拦这青龙山之王的回归。 他们心里是有愧疚的。 就如同,在山道尽头等待的吴世峰一样。 他们是叛徒。 是这座山,这片大地的叛徒。 至今,仍不被河洛帮长老郎木头带领的是非寨残兵们原谅。 “让开!” 待黑王带着机关造物,那有节奏的咔咔作响的声音,来到山道尽头,小铁自鬼面眼眶中,看到眼前同样带着面具的吴世峰。 他哑声说: “别拦我父亲回家之路,也别污了我父亲的眼睛!” “我...” 吴世峰想要说些什么,但几息之后,他依然沉默的让开道路,黑王载着马车继续向前,这一幕被剿匪军的士卒看在眼中。 便有些人义愤填膺。 是非寨是什么样子。 他们不知道。 但剿匪长史带他们纵横齐鲁,剿灭匪患。 做的乃是利国利民的真正好事。 吴首领又宽待士卒,赏罚分明,几年来打土匪堪称战无不胜,在齐鲁之地民间声望极高。 此等英雄,大家都是服气的。 如今怎能见他被如此折辱? 但那些冲动的士卒还未行动,便被老卒将校们安抚下来。 不知内情,自然愤怒。 但若知晓了几年前在这山中发生的故事,便知道,今日这一幕,乃是应该的。 “来吧。” 在吴世峰踟蹰着要不要跟上去的时候,黑色马车路过他身旁,门帘掀开,自其中伸出一只带着黑色拳套的手。 就如邀请一样。 沈秋的声音传来。 吴世峰犹豫了一下,便跳上马车车辕,听到车内沈秋温声说: “三当家,别在意。” “搬山毕竟是少年心性,又事关父亲,心中难免有些疙瘩,不过仇寨主当日确确实实并未怪你,由你也来送他落叶归根,想来仇寨主心中也是同意的。 毕竟一世兄弟。 羁绊难断。” 听到沈秋这话,吴世峰并未有太多表情变化。 但心里惆怅却越发浓郁了些。 沈秋发了话,小铁便是心中有心结,却也并不再阻拦鬼书生的随行。 黑王停在军屯大帐之外。 小铁一人扛起父亲的棺木,往后山去。 沈秋和吴世峰跟在身后。 待他们带来后山时。 在那些林林总总的坟头最前方,在二当家刘俊山的坟茔旁边,已挖好了一方墓穴,还有块石碑。 石碑上没写任何东西,纯粹做纪念。 “我昨夜亲手挖的。” 吴世峰站在一旁。 看小铁将父亲的棺木,放入墓穴里,他背负着双手,对身边的沈秋说: “得知大当家魂兮归来,我心中欢喜的很,一天一夜,便从菏泽飞身赶回此地,二哥在此地想来很是孤独。 如今大哥归来,众兄弟泉下有知。 心中愤怒怨恨,兴许也会消减些。” 沈秋没有回应。 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小铁拔起铁锹,一铲一铲的为墓穴敷土。 几息之后,他突然开口说: “三当家,你或许不知,自千年前,这世间就再无黄泉轮回之说,众生死后,魂魄便会逸散到天地之间。 什么转生投胎,其实都是虚妄之言。 只是有的魂心无挂念,便消散得快。 而另一些,心有未平,便消散的慢一点,若是还有灵气在,这些心有挂念的,便会化作鬼灵,盘亘世间,不愿离去。” 沈秋看着这漫山遍野的坟头。 躺在此地的,是是非寨十四年中,战死的所有英雄好汉。 他伸出手,放在吴世峰肩膀上。 “莫要多想,去吧,为亡者递上一碗酒,为远行归来的大当家,接风洗尘。” 一阵山风吹来,吹动吴世峰的衣角长衫。 露出他被烧伤大半的皮肤躯体。 小铁站在墓碑前,看着吴世峰手握酒碗,自己饮下一半,将剩下一半酒水倾倒在坟茔之前,又抱着墓碑,嚎啕大哭。 沈秋看了一眼挂在手腕上的剑玉,又看了看跪拜下去的鬼书生。 他嘴角弯起一抹笑容。 转身信步离开。 “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你们,你的兄弟们,也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生前若有憾,亦不必等到死后,再去与兄弟们诉说。 期待着重见之日,心怀希望的等待吧。 那一天肯定会来的,它,应该不会太远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1.风起宁波 泰山玉皇。 这天下有名的几座大城,都有如太行邪阵那般痕迹。 包括燕京也有,不过燕京那个已经被毁了,张莫邪当年入燕京时,就将那邪阵所在,破的干干净净。” 张屠狗语气低沉的说: “但饶是如此,在知晓这事时,咱老张心里也凉了半截。 以蓬莱如此布局,我等就如笼中困兽,就算拼了命去破邪阵,又能毁弃几个?我等若是动作大了,逼得蓬莱狗贼提前开了邪阵。 天下各处,便成绝地一般。 且蓬莱贼人势大,还有隐楼相助,这江湖各处都有他们的眼线势力。 我遣人在江南活动,结果行事不密。 宁波分舵,百十号人,一夜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传出消息,都说是雷电打下的‘天诛’,都是亡于天威,引得人心惶惶。 想要破局,难。” 道馆中的气氛,一时间低沉凝滞下来,大宗门不比沈秋这般,来去自由。 打完就走,没有后顾之忧。 就如丐帮,摊子铺的极大,一旦要和蓬莱正面对上,那便是全面战争。 以蓬莱人的手段。 一旦反击,便凶狠暴戾,寻常帮众,根本抵挡不住。 其他几派,也有同样的困境。 “难是应该的。” 盘坐在玉石台上的沈秋倒是不以为然。 他语气寻常的说: “若是简单,沈某一人就去做了,哪还有今日我等在此? 不过既已明晰敌我,诸位也已放下幻想,剩下的事,便要好做太多,咱们分工合力。 难缠的蓬莱老鬼,沈某来打! 但坏去蓬莱各处布置,需要庞大人手。 就得你等来做,不过我得提醒诸位一句,一旦这事开始做了,蓬莱那边必然会反击,以他们的手面,怕是整个江湖都要天翻地覆。 那些反贼内鬼,臭鱼烂虾会纷纷跳出来,与诸位为难,给诸位身上泼脏水。 没准再过些时日。 堂堂江湖大宗,就要落得和沈某这过街老鼠一样的下场。 我知但凡名门正派,都爱惜羽毛,最见不得好名声受创,所以若有思虑,我也不逼迫,诸位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沈秋话音一转,带上了些调笑之意。 他挥着手指,拉长声音说: “毕竟,眼前,可是地狱啊。” “沈大哥这说的是什么话?” 心思灵活的易胜长老听闻此言,顿时不乐意了。 他又举起手来,大声说: “我和小虎来之前,李大哥已叮嘱我们,不管其他人传什么风言风语,咱河洛帮,还有洛阳城,都是沈大哥永远的家。 沈大哥说往哪打,我等绝不含糊! 不就是一群欲夺天下的狗贼嘛,咱们怕他个鸟。” “易长老说得好啊。” 张屠狗嘿嘿一笑。 这丐帮大龙头玩着手中的青玉小蛇,也开腔说道: “我往日欲求丐帮昌盛,但如今我帮中已是尾大不掉,鱼龙混杂,想要管理调整,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帮中尽是内鬼眼线,各种流毒。 不如就此放手,索性不破不立,已到这个地步,要么给人蓬莱跪下求饶,坐看人间污秽。 要么就挺起腰杆,与它放手一搏。 反正咱老张是个粗人,说不得好听的话。 今日就把话撂在这。 我这叫花子,跪地讨饭不丢人。 吃饭嘛,不寒碜。 但要凭空认个野爹。 咱做不到!” “对。” 混在一群大佬的宋乞丐,本是很低调,他知道自己今日被大龙头带过来,就是靠着自己和沈秋的关系,沾了个光。 不过这会眼见气氛低沉。 这老头也顾不得自己身份低微,开口说道: “小秋儿,你放手去做。 我虽武力不行,也没本事,做不得大事,但听蓬莱恶人诡计,也是心头发寒,此辈是真正的魔道妖邪,若是任由他们运作。 别说武林江湖,就怕天下都有倒悬之危。 眼下整个江湖,都被蓬莱人不断丢出去的秘宝,挡住了眼睛,一个个根本看不得殒命危机。 我丐帮拼尽全力,散出消息,还有大派四处去劝说。 也劝不回那等利欲熏心之人。 但明白人还是有的。 苏州那边很多武者,都已和隐楼划清界限,大家都不想以后都跪着活,就要在此搏命打一场。 我辈学武,不就为这个吗?” “宋叔不必妄自菲薄。” 沈秋咧开一抹笑容,他对宋乞丐说: “宋叔能想到这一层,今日还敢来这里,就已经比很多江湖人好太多了,自太行事后,五行门与丐帮,将蓬莱隐秘传遍天下。 但,真正的明白人又有几个?” “那些同道不是不明白,也不是蠢,不是坏,更不是利欲熏心,想和蓬莱同流合污。” 黄无惨摇了摇头,他轻声说: “他们只是眼界不够,看不全事情的真相,加之蓬莱贼人手段高明,以天下秘宝迷惑众生,转移注意,竭力隐藏太行山事。 让他们根本无力去思考这些。 沈秋,我玉皇宫为齐鲁武林大派,这齐鲁之地的安危,我等不会坐视不管,中原之地有河洛帮,潇湘有纯阳宗和剑门。 丐帮则遍布天下。 但要赶在邪阵激发前,便破去蓬莱在天下的布置,就靠我们这些门派,还做不到!还得找更多志同道合之士。” “这便是我今日前来的第二个目的了。” 沈秋点了点头,他说: “要扫除天下隐患,需得借天下大势,沈某这边已有定计,欲介入天下之争,不过这个还需等待时机,这次只是给诸位提前透个底。 另外,还有上次在五龙山庄所说之事。 能以灵气入体,强化武艺威能的‘神武’术。 冲和道长已是亲身体验过,我欲在今日,将其传授于诸位,再由诸位,挑选信得过的良才,加以传授传播,使其遍布江湖。 即便真入万灵阵后。 面对老鬼妖邪侵袭,也能有些自保之力。” “大善” 冲和道长听到这话。 这些时日越发苍老的脸上,便露出一抹笑容。 他已学得神武之术,但毕竟是个方正前辈,讲究体统传承,不得沈秋允许,并未将这秘术教给门派中人。 而且,这神武之术,需要在有灵气的环境下才能生效。 老道就算想教,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最后,还有另一件事。” 沈秋弹了弹手指,他看着眼前众人,说: “回到咱们刚才那个话题,神魂。蓬莱贼人设万灵阵法,于千年前,就在培育武者神魂,做今日转身夺舍,安插眼线,搅乱天下之用。 若不得神魂之法,即便是诸位高手,直面蓬莱老鬼,怕也讨不得好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此行便以秘法,助各位修得神魂,算是盟约定下,之后守望相助,与它蓬莱好好斗上一番。” 沈秋要帮眼前这些人修得神魂,乃是好事。 但冲和道长面色微变,他大概猜到沈秋要做什么。 “来吧,诸位,凝神静气,入我通天武境之中。” 下一瞬,随着沈秋话音落下。 饱含灵气的风在道馆中吹拂起来。 投过血肉,吹打心魂。 易胜和张小虎是体会过这般秘术的。 他们并不反抗,任由灵风卷着心魂,再入幻梦。 而其他人就有些犹豫。 这并非是血肉相搏,乃是心魂之境,大家虽是武林高手,但各个对此并不了解,也不知晓。 人对于不了解的东西。 总会有恐惧的。 在沈秋的催促下,十几息后,所有人都投入幻梦之中。 道观里的众人,一个个失去呼吸,就如当场暴毙。 沈秋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手臂。 修神魂之法,自然有无尘子代为教授。 他摸了摸剑玉,脸上有抹笑容。 很好。 这下,磨练自身武艺的磨刀石,又多出好多,诸般武艺,又可多得修行,能让自己眼界更开阔,近来在做的归拢武艺,研究绝学的事情,想来也能更顺利些。 俗话说得真对。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这给啊。 真的是比拿,快乐多了。 但众人入梦,却有一人被特意迟缓几分。 手臂上缠着青玉小蛇的张屠狗,见沈秋睁开眼睛,他便压低声音。 说: “上次你委托我查的时候,已有结果了。隐楼这小半年里,低调的很,但咱老张依然收获了些消息。 方才所说,我宁波分舵一夜毁弃,但也传出了些消息,各地隐楼高层,在轮流往宁波去。 那里应该就是隐楼得大本营所在,那隐楼楼主若真的存在,那应该就在那处。” 张屠狗看着沈秋,他加重语气说: “但那里的‘天诛’之事,老张我看不透,这事里里外外透着诡异,怕不是我等叫花子再能插手。 你若还想再知道更多,怕就得亲自去一趟宁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2.心魔 左道江湖入江湖2.心魔数日之后,道观之中,隐修于此地的沈秋,正津津有味的捧着一本珍贵道典在阅读。 在他脚下四周,零散的放着十几本古籍,有武艺绝技秘典,也有正统的道门秘典。 就如他手中捧着的黄庭经,乃是千年前存下来的仙术卷。 那些文字玄而又玄。 普通人别说领悟了,就连读起来都难。 这是属于学霸的世界。 学渣止步! “唉,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写的如此晦涩,真叫人头秃。” 沈秋叹了口气。 翻阅手中道典纸张,一本经看完,结果看了个寂寞。 但这不光是悟性的问题。 宝药重塑根骨后,沈秋的悟性算不得顶尖。 但也绝对不差。 这会看不进去这本经,主要是因为,他心里还有其他事情。 现在已是正定二十六年的十二月份了。 距离春节,只剩下不到两个月。 去年的春节,本说好要和爱妻家人一起过的,结果最终还是错过了。 虽然瑶琴来信说,她并不在意这些。 青青更是可以理解师兄忙碌。但沈秋心里还是有种愧疚,把爱妻和师妹丢在陶朱山,虽然有阿青护持,安全无恙。 但总有些薄情之感。 “今年春节,不管有天大的事,也要陪在她们身边。” 沈秋暗下决心。 算算时间,还有不到两个多月。 从齐鲁赶回去,应该是足够的。 不过说起时间,沈秋就又皱起了眉头。 “我对于时间的概念,已出现了一些很难形容的偏差。” 沈秋举起左手,放在眼前。 眼中有难言之色。 自从剑玉幻梦的时间流速维持在十倍之后。 他对于外界的时间变化,确实就再不敏感,虽说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躲在幻梦中修行。 不可能达到那种一年当十年过的境界。 但两种时间流速的错乱,依然对他造成了强烈的干扰。 属于他的时间,似被无限拉长。 将仇不平安葬在青龙山,与小铁暂时告别,让他在齐鲁之地继续漫游行事,是不到半个月前的事。 但对沈秋来说。 却遥远的如同一两年前的旧事。 的确,不管幻梦中时间怎么流逝,外界都不会变化。 但属于沈秋的成长,却很难再用普通的时间流逝来形容。 他这具躯体。 现在刚到弱冠,二十岁,但沈秋的自我感知,或者说他的精神年纪,在剑玉幻梦的不断摧残下,已有差不多快不惑之年。 尤其是在不带斗笠的情况下,躯体的年轻,和精神的老成,内在和外在的差别,以一种很微妙的方式结合。 给沈秋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诡异。 不舒服。 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透着一股与年龄极不协调的邪气,就好像是他也被老鬼夺舍。 年轻人的躯体中,换了个中年人的神魂一样。 “时光只是流逝,年纪渐生,却不代表成长,转眼间,我就成了一个该喝枸杞茶的油腻大叔。” 沈秋坐直身体,将手中黄庭经合拢,放在脚边,又信手拿起一卷秘籍,摊开来。 他一边看着这份“九九归真歌诀”的内功心法,一边说: “我还听人说,大部分人,其实在而立之年就已死去,之后的人生,不过是前三十年的不断重复,黄道长,觉得这话对不对?” “一派胡言。” 书籍摆满的古朴书架后,身穿道袍的黄无惨信步走来。 这位玉皇宫当家掌门一边抚摸着修缮极为工整的胡须,轻声说: “贫道见你方才读黄庭经,也该知晓,我道家明言三千句,可曾有一句劝人浑噩? 人生数十年,便是用心温养,也不过延寿十几载,人之一生。 可以如树下蚍蜉,也可以枯木逢春。 可以如白驹过隙,也可以度日如年,哪有什么而立之年就死去的糊涂说法?” 紫薇道长面色温和,丝毫不在意沈秋此时已传遍天下的妖人身份。 他站在沈秋身后一丈,轻声说: “幼童纯粹,壮年精进,中年内敛,垂髫悠然,如四季变换,只要有心,处处都是风景。 贫道也不知是谁告诉你这般话,但料想那人,也必是癫狂出格之人,就和你一样。” “不,道长没明白我的意思。” 沈秋脸上咧开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他头也不回的说: “我说这句话,不是为了和道长辩论这些人生大道理,我想说的是,林菀冬此时就在玉皇宫中。 我家姑娘已把她娘送上门来,道长却非要还做柳下惠之态。 两人明明互有情谊,却非要画地为牢如陌路。 林菀冬倒也罢了。 人家毕竟是女子,这等事情不得主动。 但道长你一个大男人,却迟疑至此,是怕揽上责任?还是朝三暮四,看上其他姑娘。对我那人美声甜,徐娘半老的丈母娘,已变了心?” 黄无惨被这话一激。 原本悠然的表情,立刻变得尴尬起来。 那股仙风道骨的气质,一下子被连打带消的抹掉。 至于林慧音的身世,本该是瞒着的。 但这一次林菀冬过来玉皇宫后,却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将这事告诉给了黄无惨。 让紫薇道长震惊之余,心头烦乱的事情,又多出了一件。 这些时日,他心里不静。 除了蓬莱之事的阴影外,还有很大部分,是来源于自己那远在潇湘,未曾相认的女儿。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站起身来。 他扭头对脸色微沉的黄无惨说: “我说道长的精进之念,早在而立之年就死了。这话有问题吗? 若是而立之年的道长,胸中一股豪气,此时怕也不会这么纠结吧?” “咱们翁婿之间,就别说那些场面话了。” 沈秋歪着脑袋,语气平和。 不断的往黄无惨心中戳着刀子。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毫不留情。 他说: “我是不想让我家瑶琴和慧音,卷入蓬莱之事中,那些修仙入魔的混球,现在的安静,只是为了之后闹出天翻地覆的风波。 我来齐鲁。 在你泰山住了这十天半个月。 把我这神武秘术,对你等倾囊相授。 为的就是恶事来时,老丈人你能支棱起来。 能以江湖前辈的身份,为我等撑起场面,不让我和我兄弟们孤军奋战罢了。” 沈秋叹了口气,手指虚握。 做了个拔剑的动作。 说: “可惜,老丈人啊,你这些时日,真是让小婿有些失望。” 黄无惨知道沈秋的意思,这说的虽然是他和林菀冬之间。 但其实指的是太阿剑的事。 本来威道太阿剑,作为目前的天下十二器之首,在黄无惨手中,该爆发出不逊于任豪的武力。 理论上说,剑主和剑心神合一。 以太阿的威道之气,和张莫邪掰掰手腕都做得到。 但现实就很骨感。 “诸位神魂皆已入门,我会留下些许灵气助各位修行,今日下午就要离开泰山。” 沈秋见黄无惨不回答,便也不纠结那个问题,朝着紫薇道长伸出左手。 他说: “我体内真气,练虚返实即将完成,将入先天之体,得寻个地方闭关一段时间,顺便回去看看家人。 齐鲁幽燕之地,现在如一锅沸腾的水。 南北交战,兵荒马乱中,又混着蓬莱人在其中搅风搅雨,就像是是个悬在头顶的爆弹,也许下一瞬就会炸开。 但江南之地也有些阴云密布。 沈某有心杀贼,却分身乏术。 就如道长所言,齐鲁之地的事,还是得你们这齐鲁武林人去自行解决。” 道长也伸出手,与沈秋的手隔着一段。 吹拂心魂的怪风忽起。 下一瞬,两人又入幻梦之中。 出现在一处完全模拟玉皇宫山崖的平台上。 黄无惨的魂魄有异。 不如寻常心魂淡薄,凝实中带着温润光芒,显然是已修成神魂之境。 不愧是玉皇宫掌教。 在心思不定的情况下,还能如此短的时间就完成这等修行。 黄无惨的天赋根骨,也是那绝世天才一流。 不过道长的神魂,却和沈秋的神魂不太一样。 在他神魂主体之后。 总有个模模糊糊,如光圈一样的幻影。 就像是撕扯的影子般罩在他身上,断的活动着,还能听到一些喝骂的声音。 显得相当真实。 那是黄无敌。 从紫薇道长的主人格里,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两人不仅共享同一具躯体,还共享同一个灵魂。 “有些话在外面说,被外人听到就不得了。” 沈秋活动着双臂,肩膀,就像是开打之前的热身,他对眼前的老丈人说: “现在就剩咱们翁婿两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如今天榜陨落的就剩下这几个人,在这些老前辈里,老丈人你的战绩难看的很。 究其缘由,就是因为你这散魂症,拖累了你的发挥。” “大家都说,道长你之所以生出散魂症,是因为败于张莫邪,有了心魔。 但就我这些时日和你的相处来看,我真不认为你是那种失败几次,就会生来心魔来的垃圾武者。” 他直言不讳的说: “我将离开齐鲁,离开前便要把这隐患,好好给道长说一说。 大敌在前,心魔不除。 道长别说战而胜之,怕是连自身都存不下来。 而以我看来,道长的心魔,根本就不是这个人格分裂的黄无敌。 而是林菀冬!” “胡说!” 黄无惨双指并剑。 有紫色剑气环绕周身,在这个灵气充盈的地方,他的剑式,也比外界更多出几分威道之气,那些紫色剑光灵活的很,就如有了灵气道韵一般。 他盯着沈秋,带着一股怒气。 厉声说: “我的情况,和小冬没关系。” “我长着眼睛,道长,你这样说谎,瞒得过谁?” 沈秋撇了撇嘴,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虽然你和她都对当年的事忌讳莫深,不愿多说,但我大概能猜到。 无非就是青梅竹马,共抗强敌,凄惨落败,又因为些其他事情,做了逾越之事。 她可能不是自愿的。 也有可能是你受伤时走火入魔,兽性大发。 你因此憎恨自己,恨不得自我了断,毕竟这种凌辱之事,与你武道不符,更不是大侠该做的。 万念俱灰下,为了不使自己崩溃,这才生出了黄无敌这个人格。 他帮你抗下罪孽。 你自己却遗忘了那段记忆。 就像是一黑一白,坏事都是他做的。 你依然双手洁净。 但现在,慧音的存在,就是当年那事抹不掉的证据!” 沈秋夸张的笑了笑,带着满满恶意说到: “除非是我丈母娘,偷偷给你戴了绿帽子,就因这些破事,让你和我丈母娘的武艺,双双停步不前。 以我那丈母娘的天赋根骨,最少也该是个半步天榜才对。 但她心灵有漏洞,始终忘不掉那些,多年苦修,也只能止步于地榜前列。 而你更惨,虽入天榜,却再也再难进一步。 更无法和太阿剑真正心神合一。 那黄无敌牛皮吹的大,说自己能执掌太阿,实际上,他也做不到。 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不除心魔。 你永远只能是持剑人,而非太阿剑主。 我本想用分神之术,切下一丝魂魄,再以灵气填充,帮你除了黄无敌这个拖累。 但现在我做不到。 因为根本没用。” 沈秋摊开双手,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没了黄无敌,还会有新的人格来干扰,解铃还须系铃人,道长。 你得直面过去那些事。 道歉也好,补偿也罢。 人现在就在你门派之中,你就躲在玉皇宫里,一点表示都没有,未免太让老情人伤心了吧?” 黄无惨没有回答,他的神魂在那紫色剑气的交缠下,诡异的闪动一分。 下一瞬,神武之术激发。 灵气混着真气爆裂开。 眼前人一指斩下,便有破天般的一剑砍来。 “轰” 沈秋所在之地,被爆裂的威道剑气整个绞碎开。 “你在教老夫做事?” 那神魂背负右手,左手抬起。 周身气息,如山海屹立,稳若泰山。 他恶声恶气的说: “别以为我那慧音孩儿倾心于你,就可以随便胡说,你两婚事,老夫绝不同意! 我家闺女,不可能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你这行事恶劣的江湖妖人,根本配不上我家闺女! 想带走慧音? 先过老夫这一关!” 下一瞬,在这幻梦之中,沈秋的身影,自那飞舞剥离的紫色剑气中重生走出。 残余的剑气乱舞,却始终无法打破沈秋身外的涅槃气盾,就如顶着个乌龟壳一样,大摇大摆。 他看着眼前气势大变的紫薇道长,便知道那个莽夫人格又出来了。 “黄无敌?” “嘁” 沈秋冷笑一声。 双手握紧成双拳,不再有别样真气涌出,取而代之的,是如五彩琉璃一样的古怪气流,缠于双臂双拳之上。 “你这莽夫,真没礼貌!我和我丈人说话,有你什么事?” “孽畜!” 黄无敌见沈秋如此无礼。 怒从心生。 这莽夫运作灵气混杂的真气,手指虚点,又向前斩出三剑。 破天般的剑气纵横,压得平台都有些地动山摇。 “哐” 开天一拳,向前轰出。 五色气流溶于灵气,其拳劲爆裂如龙。 在雷鸣声中,将眼前三道剑气正面击破。 神武.开天! 脚下微动,便有漫天残影遍布其后,缩地成寸间,天机无常打来升龙一拳。 轰破紫霞气盾,带着刚猛力道,打在了黄无敌的神魂之上。 一拳中包含五行流转。 五道气劲分带五种力道。 在撞击到道长下巴时,被他以拳术堪堪挡住。 两人气机碰撞,带起灵气破碎的风暴,如龙卷横生。 沈秋看着眼前满脸愕然的泰山莽夫。 冷声说: “收拾不了黄无惨,还收拾不了你?” “你既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休怪沈某不留情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3.豪侠 老一辈的事情,作为后辈,很难插手。 动辄十多年的恩怨情仇,就如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也更不可能是三言两语就能抚平干净。 当年在潇湘,黄无惨和林菀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今都是个迷。 就连张莫邪都不太清楚,他只是知道,林菀冬从那之后就有了身孕。 真相,深藏在两个当事人心中。 沈秋虽有灵气可用,却没有搜魂秘术。 更何况,他能打得过黄无敌,不代表着他就能压制黄无惨。 当年在苏州大战里。 黄无敌吹牛说,黄无惨只懂得修道念经,打架弱得很。 这就是自吹自擂了。 阳桃当时就说过,正常状态下的黄无惨,才是最难缠的对手。 紫薇道长乃道门魁首。 不仅精通武艺,还修道法心境,在灵气充足的剑玉幻梦中,经过短时间适应后,他甚至能很娴熟的,用出五行咒这样的咒法。 换句话说。 不但是练武的根骨好,走仙道的天赋也极高。 仙武双修,不在话下。 但正因如此。 心境一旦有了漏洞,那就不是轻易能解决的顽疾,毕竟当年那事,可是事关他心中武道的,不能和林菀冬和解,黄无惨就只能画地为牢。 一旦遇到东灵仙君那样的对手,不能以心神相合的太阿对敌,道长的下场,肯定会很惨。 但沈秋能怎么办呢? 他总不能把丈母娘绑了,硬塞到老丈人床上吧? 这也不是睡一觉就能解决的问题啊。 下午时分。 沈秋自玄门道馆走出,信步在玉皇宫这偌大的建筑群里游走。 他一会就要离开这里,回返陶朱山中,将练虚返实的最后一步完成。 一旦体魄被先天之炁温养完成,成就先天之体,就可以以剑玉中黑沙灵气,锤炼体魄。 这和目前武者的修行截然不同。 不过有一点是不会变化的。 对于武者而言。 体魄纯粹的强健,才是武道的根基。 “壕什么嚎!” 沈秋敲了敲手腕的剑玉,低声说: “给我安静点!” 但玉皇宫这地方挺邪门,沈秋自言自语的说着话,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带着面纱的林菀冬。 这位潇湘剑门派驻到玉皇宫的联络“大使”,修行神魂告一段落,这会正在教云霁小道士练剑。 心思灵巧的小云霁,亲切的称呼她为“冬姑姑”。 很有意思的称呼。 比‘前辈’更亲近数分。 距离“师娘”,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用剑时,定要注意心境平稳,尤其是你玉皇宫乃道门,泰岳剑术也深含道术意境,取‘无妄无为,自成天地’。 倒是与我潇湘剑术的‘云水浩荡,流转不绝’有几分相似。” 林菀冬教的很认真。 她手持长剑,摆出泰岳剑术的起手式。 在她身边,身穿黑色道袍的云霁,也抬起手中剑,与冬姑姑一起转动身体,打熬这基础剑式。 结果这学的认真的小道士一回头。 就看到沈秋正站在身后,笑眯眯的打量着他。 这人脚步无神,站在那里。 虽只有几丈远,却一点生息都没有,就好似根本不在一样。 不光是他,就连武艺高强的冬姑姑,都没发现沈秋的存在。 “沈大哥。” 云霁很是亲切的唤了一句。 这小道士比之前在洛阳时,个头猛窜了一截。 比小孩模样成长了很多。 他是玉皇宫里,少数几个知道沈秋在此暂住的人之一。 而他对沈秋的亲近,除了在洛阳眼见沈秋保卫城市外,还有一分,来自于远在苗疆的问荆丫头。 这两个小家伙,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了。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问荆以后,大概就是云霁的道侣。 按照现在已经恢复到,可以说话的冯亚夫的意思,两个孩子到十六岁时,就要成婚。 这事是他叮嘱张岚,又由张岚转述给沈秋。 也是沈秋这次来泰山的目的之一。 两个孩子的这门亲事,作为师父的黄无惨并未答应,但也并未拒绝。 他的意思是,这些事由云霁自己做主。 大约是不想看到自己和林菀冬的事情,在下一辈身上重演。 “泰岳剑术挺不错,但也算不得江湖绝技,不如你随我去苗疆见问荆,路上我教你一套上好剑术,怎么样?” 沈秋和云霁开玩笑说了句。 后者有些意动。 武艺不武艺的其实无所谓,主要是想去见见问荆,好久没和她玩了。 “你别随便教他。” 见沈秋和云霁玩得好,林菀冬用那独特的萝莉音说到: “正中平和的泰岳剑术用来打基础,最好不过。云霁乃是惊才绝艳的根骨,基础打好后,玉皇宫中诸般绝技任他学。 你现在乱教他高深武艺,反而会让他成空中楼阁,有坍塌之危。” “我就是说说而已。” 沈秋在黄无惨面前缺少尊敬。 但在林菀冬身前,语气却颇为温和。 毕竟在和人家女儿谈恋爱,该有的尊重不能少。 不过也仅限于温和尊重。 两人的关系,可算不得亲密。 林菀冬的性子执拗强项,虽然已知蓬莱恶行,现在乃是同一阵营,但对于沈秋在江湖中做的那些事情,她心里是有疙瘩的。 她和黄无惨的爱情悲剧。 说实话,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这女人心底里那股带狠劲的性子。 据说她当年一心投入门派重建,选了宗门,舍了自己。 亲手斩断心中情丝。 按照沈秋的猜测。 当年两人之间,之所以会闹出那般错事,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单从献身精神这一方面看。 林菀冬确实是个狠角色,她差点把林慧音也带进这个坑里。 没遇到沈秋之前,林慧音心里可是一直把林菀冬当精神偶像的,也要学师父一样,为宗门奉献一切。 幸亏。 幸亏在思维定型前,林慧音遇到了沈秋这个变数,否则这江湖上,又要多出一个灭绝师太了。 而且说实话。 沈秋也不指望自己在林菀冬心中的形象,短时间内变得更好。 且不提林琅之事。 就说这丈母娘初看女婿,自然是毛病多多的。 也许在她心里,沈秋就是个拐走她乖女儿的浪荡子,是该被倒上汽油烧的那种。 “云霁以后要执掌太阿剑,这武艺肯定不能乱学,泰岳剑术大成后,估计就要跟着紫薇道长学太阿剑经。” 沈秋拍了拍云霁的脑袋,他说: “若说普通江湖人是从平地登山峰,那你这幸运小子,起步就在山: “我听说,杨复这段时间在齐鲁风头很盛?” “嗯。” 云霁微微颔首,眼中带着一抹向往,对沈秋说: “前些日子,不是南国发兵攻打燕京吗? 当时北国也做了反击,据说一彪人马用了计谋,偷溜进济南城里,要放火烧城,是杨复大侠带着一群好汉,拼死厮杀,才将那伙贼人赶出城去。 还衔尾追杀,一夜追击,砍了北朝偏将的人头。 给死伤者报了仇。 杨复大侠武艺高强,在齐鲁本就有名声,从那事之后,他名声就更响亮了,得了很多人追捧。” 说到这里,云霁偷偷看了一眼沈秋的表情。 他又说: “还有好事者在传说,杨复大侠就是下一个沈大哥。” “啊?” 沈秋眨了眨眼睛: “怎么说?” “沈大哥之前不是被人叫河洛大侠吗? 因为你救了洛阳城。” 云霁挥舞着双手,一脸孩子气的说: “杨复救了济南,所行所作,几乎和你当年一模一样,所以大家都叫他‘济南大侠’。 还有人说,你两人原本相交莫逆,但在沈大哥坠入左道之后,杨大侠就断了往来。 这说明杨大侠是真正的正派侠客,还说你两人之间割袍断义,必有一战。” “???” 沈秋眼中尽是问号。 这些江湖人,还真是章口就来。 他和杨复之间都没什么,结果其他人把相爱相杀的剧本都给安排好了。 “像我?” 沈秋舒了口气,他说: “那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了。 杨复他最近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云霁理直气壮的说: “我只是个小道士,那些消息都是听师兄他们吹牛的时候说的,不过,前几天也有些师父看重的良才过来。 我听他们说,杨复大侠,最近好像和南国朝廷走的近,说是威侯有意效仿金陵之战,招募江湖侠客,为国奋战。 还许下了各种丰厚的格赏。 杨大侠,好像要帮威侯招揽些得力人手。 不过,杨大侠不是那等贪恋富贵的人,所以想来,他估计也是想要帮威侯打退北军,安定一方平安。” 沈秋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还和赵廉以及那些百战军混在一起?我明明告诉过他,离他们远点了。 算了。 都是他的选择,我不插手,免得还要再和他拼过一场。” 沈秋转过身,在云霁眼神古怪的注视中。 双手合十,似是佛门祈祷。 “但愿他人没事吧。” 下一瞬,沈秋扣着云霁纤细的肩膀,带着这小道士,如腾云驾驭一样,朝着山崖疾冲而下。 这蹦极的体验,让云霁惊得脸色煞白,连声大叫。 “哈哈,男孩子胆子这么小怎么行?” “待到山下,你沈哥哥,就教你一手提纵绝学,包你也爱上这御风一样的感觉,黄无惨和林菀冬都不许我教你。 真是小看我这暴脾气。 你云霁小道士,我这左道妖人教定了。 从今往后,你也是我忘川宗人。 小妖人一个。” “不要啊!” 云霁大喊到: “我是玉皇宫弟子,不要叛宗门!不要当小妖人!不要学!” “说什么浑话呢。” 沈秋如灵猿飞渡,提着云霁,在陡峭山崖上向下奔行。 语气畅快的说: “只教身法,不坏你根基。 再说,我忘川宗要收你,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师父若问起来,你就说是我逼你的。好了,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不要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4.泰山授艺 在大胡子杨复入玉皇宫,沈秋离泰山的同时,泰山脚下,泰安城中,也是一片热闹。 之前说过。 齐鲁之地动乱二十余年,各处都有匪患丛生,在是非寨横行齐鲁那些年里,整个山东大地上,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两处。 一处是青龙山下。 是非寨所在地方圆百里,有天下第一绿林寨镇着,无人敢在那里袭扰作乱。 而另一处安全之地。 就是泰山脚下。 玉皇宫道爷们乃是江湖名门大派,自然有排面的很。 他们庇护一地安危,自然没有不长眼的毛贼,敢在泰山脚下胡来。 因而这泰安城,这些年里,也是日渐繁荣。 竟有了几丝不逊于齐鲁首府济南府的繁华平靖。 这几年,有剿匪军在齐鲁四处剿匪,民生倒是好了很多,泰安陈依旧繁华。 如今这两月,这处城中,还有繁华更甚,几乎成了齐鲁武林的风暴眼。 四处都有江湖人赶过来,在城中久居。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 玉皇宫从两月前,一改江湖门派的守旧作风,开始往外放江湖秘籍了。 最开始,这个消息被很多人引为笑谈。 大家都是走江湖的,自然都是一个模样,但凡有好东西,都恨不得藏的严严实实。 小门小派,尚且讲究传承有序。 这江湖大派,怎么会突然做出分享秘籍的举动?道爷们怕不是失心疯了? 但只过了半个月,这些质疑者就被狠狠打脸。 玉皇宫不但放出了道门基础功法,甚至还有进阶篇。 只要基础功法入门,修出纯正泰岳真气,就能从道爷们那里,得到正统道门功法的全篇。 而且七日一测。 来者有份,只是不能抄录带走。 这下,齐鲁这边算是炸了锅。 有志于武道的年轻俊杰,一窝蜂的往泰安去。 那些练武有成的武者,也跑去凑个热闹,甚至一些武林小门小户,脸也不要了,拖家带口往泰山去。 虽说只是基础功法,但人人都知,这正宗道门的武艺不比其他。 修出的道家真气温和方正,凝实绵长,与任何外功武艺都百搭,用来打武道基础,再好不过。 而且还有进阶功法,虽然只是玉皇宫弟子们都能学的“云霞功”,算不得江湖绝技。 但练得好,也足够打通任督二脉,修出地榜武艺。 毕竟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修不好,不是功法有问题,那是人有问题。 这么一套功法,可比江湖散人的野路子强太多了。 最重要的是,这名门正派的功法,练起来没有隐患,太行山事虽然没有在江湖掀起波澜,但那些事传功法有异的小道消息,到底还是有些人听进去了。 不信的,也心里有些怀疑的种子。 更况且,这江湖里也都不是天才,对于大部分江湖人来说,这一生习武,能到地榜层次,就已是人生目标了。 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今日,恰好是玉皇宫道爷们,来放秘籍的日子,泰安城城隍庙前,人头攒动,几名玉皇宫道长,端坐在桌椅前方,不断有人上前。 就如把脉问诊,由道长们检查体内真气,而在城隍庙里,也有外门弟子把守。 只要通过道长检测,便可入庙中,学习功法。 “脉象平稳,不错,云霞功已入门。” 一名道长收回手指,捻着胡须,对眼前兴奋的年轻人说: “可入庙内,学进阶功法前三篇。” “感谢道长!” 那年轻人很高兴,但强忍着兴奋,很有礼貌的,对道长拱了拱手。 道长也微笑点头,甩了甩拂尘。 “去吧,用心学。” 那年轻人在人群中或羡慕,或嫉妒的注视中,大步走入庙中。 下一个衣袍还打着补丁,面色悲苦的中年人上前。 道长把脉,便皱起眉头。 “体内真气不纯,你是修了其他功法?脉象气象阴冷,莫非是邪功?” 道长问了句。 那中年人咬了咬牙,低声说: “在下,在下年轻时,误入邪道,被人蛊惑,学了生死契。” 这话说完,道长还没说完,身后人群就传来一阵嘈杂。 “哈哈,原来是个魔道狗贼。” “这会见魔道垮了,便要转换门庭吗?” “呸,人人得而诛之!” 一群江湖人群情激奋,还有几个抽刀在手,喊打喊杀,道长却不以为意。 他看着眼前中年人的脸色,与他目光对视。 那人眼中,尽是窘迫,懊悔,与哀求。 以如今魔教式微,如过街老鼠般的情况,这人敢来泰安,许是心中真有悔意。 负责把脉的道长想了想。 他想起临行前,冲和师兄的叮嘱,便有了决断,也不理会那些江湖人的喊叫,对眼前人说: “生死契邪功,一旦学了,便如跗骨之毒,难以祛除。纵使以我玉皇宫功法,也无法化去你体内邪力。 想要解脱,唯有散功一法。” “啊!” 那中年人脸色愁苦更甚。 “那岂不是丹田毁去,以后再学不得武艺了?” “是。” 道长捻着胡须,慢悠悠的说: “既学了邪法,想要重归正途,自然不可十全十美,但没了内功,还有外功可学。阁下既然想要彻底脱离魔教。 那这邪法有没有,不都一样吗?” 中年人还是犹豫不决,最终也没能下定决心,而是退回人群之中。 道长摇了摇头。 以此时江湖正邪之态,这人怕是没办法活着离开泰安了。 但生死有命,都是缘法。 自己已劝过了,救不下来,也没办法。 下一个人上前,再把脉。 这一次,道长的眉头皱的更深,他对眼前那人说: “之前已说,欲学我玉皇宫功法,便不得同修其他内力,阁下这体内修了零零总总四种内功,除了江湖心法外,还有两道连贫道都识不得。 精力分散,多学多错!阁下,还是选一种用心学吧。” “你这老道士!我怎么学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那被指责的江湖人顿时拉下脸来,他说: “你们玉皇宫说天下人皆可来学你们武艺。现在却又说出这话,不许我继续学!莫不是在诓骗大伙?” “嗯?” 道长瞥了这人一眼,他连搭话的兴趣都没了。 手指一挥。 当即就有玉皇宫弟子上前,把这胡搅蛮缠的货乱棍打了出去。 周围人群里也没人叫屈,反而乐呵呵的看热闹。 道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心中想到。 这些江湖散人,一个个眼高手低!没有天才的命,还非要学天才的路数。真当那四五门奇功一起练,还能融会贯通的法子,是人人都能学的? 也不知冲和师兄和掌门是怎么想的? 明明是自家先祖苦心参研的武学,现在却要白白送给这些散人们。 最气人的是,这些家伙,非但不领情,还挑三拣四。 哼。 当真是小姐脾气丫鬟命! 如此想着,下一个人又上前来。 是个十多岁的女童。 道长笑眯眯的伸出手,搭在女童手腕上,几息之后,老道表情变化了一下。 他伸出手指,放在小女孩肩膀,脖颈处,轻捏了几下,让小丫头脸颊通红,有些不安,频频看向身后人群。 老道脸上则笑容更甚。 他收回手指,捻着胡须,温声说: “小女娃好根骨,又得人从小传授江湖心法,夯实基础。如今云霞功前三篇运功也已稳固,可学后六篇! 你这小童,可有师承?可愿入我玉皇宫?” 那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的小女孩瞪大眼睛。 她往人群看了看。 有个拄着棍的老乞丐对她笑着点了点头。 她又摇了摇头,对老道,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意思是,自己是个小哑巴,没关系吗? “没关系,练武是靠手,又不是靠嘴的。” 老道笑眯眯的说了句。 见小女娃有些犹豫,人群中的老乞丐叹了口气,走出来,带着小女娃跪在地上。 砰砰砰磕了几个头。 “善。” 道长之前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他将小女娃扶起,笑眯眯的说: “老道有三个弟子了,你便是第四个,一会便随老道上山去。” 她身边的老乞丐也笑呵呵的,尽是满足,被一起邀请上山去,也不拒绝,自己捡来这小丫头,总算是有了个好归宿,老头心里也是感慨良多。 如此美玉良才啊。 老道想到,这功法送出去,倒也不是坏事,让江湖散人去练,遇到能与门派功法契合的好苗子,自然能被收入门墙。 这样一来,也能沙里淘金。 嗯,这样想来。 掌门和师兄,果然是高瞻远瞩啊! ------ “你冲虚师叔,在山下传授武艺,可顺利?” 泰山上,正在打坐的冲和道长,突然开口问了句。 坐在师父身后蒲团上的大弟子萧灵素,立刻回答到: “挺顺利的,师父。这两个月里,转修我门派功法的江湖人,已有近八百余,重修云霞功入门的,也有三百余人。 还寻得几名好根骨的少年少女,入门派中。” “嗯。” 冲和道长听闻此言,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不管未来如何,现在已救了八百余人了。 这云霞功,是紫薇师弟与他用心挑选的,修出的内力,最是方正稳固,还有护持精元,强身健体的功效。 修此内功者,就算真被拉入万灵邪阵,靠着此等稳固内力,也能多坚持一时三刻。 就算内力被抽取,也能护持精元不外泄。 这是救人的大善事,自然要好生去做。想到这里,冲和又问到: “其他门派呢?” “太岳山那边,听说也开始向外放功法秘籍。” 萧灵素用心回答到: “也是一套固本培元的道家内功,唤做金玉五方谱,据说是纯阳子前辈亲自参研编纂的。 五龙山庄也有秘籍流出,是一套锁住体内真气的行气秘法,唤做“小乾坤功”。 丐帮的声势最大,他们在洛阳,苏州,泉州,南海等地,都放出大量功法,但都是些低级入门的武艺。 比江湖心法好一些,但好的有限。 至于剑门和涅槃寺那边,目前还没有动静。” “嗯。” 冲和道长摆了摆拂尘,说: “那两家自有内情在,不便多说,对我门派放出功法,江湖可有传言?” “有。” 萧灵素皱起眉头,回答说: “大部分江湖散人,都在承载我等大义,但也有些其他声音,说我们学张莫邪传功天下,是包藏祸心,欺世盗名。 还有人干脆说,我们放出的云霞功有问题,就像是七绝门的生死契,只要练了,就要被玉皇宫掌控一生。” 听闻弟子的话,冲和老道顿时冷笑一声: “呵呵,直接把我道门和魔教划在一处,当真好大一口黑锅啊。” “虽然传言混乱,但都不用猜。” 萧灵素冷声说: “必然是隐楼狗贼传出来的,真是见不得天下好。” “坏人嘛,自然是这样。” 老道士倒是不在意。 他语气悠然,闭着眼睛,一边参悟道门雷法,一边说: “关于蓬莱隐秘,最近江湖,可有动静?” “有些波澜,师父。” 萧灵素无奈的说: “我们给每一个学功法的散人,都说了蓬莱恶意,江湖上也有丐帮和五行门,在尽可能的不断洒出太行事和阴谋的真相。 但蓬莱传说六七百年,大家对他们都是敬而畏之。 有人信我们。 但更多的人,依然将信将疑,主要是,咱们空口无凭,拿不出证据来。 那些太行事的受害者们。 要么失踪,要么畏惧蓬莱报复,有的干脆直接投到蓬莱那边,为虎作伥,混淆是非。 愿意开口为我们说话的,根本没有几个。” 冲和老道沉默半晌,脸上也尽是无奈。 他叹了口气,说: “不亲眼看到,确实很难相信,仙山仙人,竟是黄泉恶鬼,如老道这般,若不是亲身往太行走了一趟...怕也是不信的。 怨不得他们,蓬莱在天下各处,洒下秘法秘宝,迷惑人眼,诱惑人心,当真是世间恶贼! 唉,灵素,那些筛选过的武者,过来没?” “已经到了。” 大弟子看了一眼殿外,他说: “以杨复为首,第一批三十多人,已在门派中等候,只是师父,咱们手中没有灵气,这神武术,该怎么教啊?” “当然能教。” 冲和老道站起身,抓着拂尘,对弟子说: “神武术究其本质,不过是特殊的行气路线方式,就如沈秋的爆衣功一样,只需记熟各个穴位经络的行气路线。 就算没有灵气,以这些江湖良才的根骨天赋,也必然学得会。 也趁这个机会,将蓬莱之事,在告知于他们。 这些良才,将来必是武林中坚,在各地地区,都有威信。 只要他们相信,便会带动很多江湖散人都信这蓬莱秘闻。 如此一来,便能再救更多。” 说到这里,心怀悲鸣的老道紧了紧手中拂尘,脸色越发坚定,身形也挺拔了些。 “沈秋可以不理武者牺牲,任豪盟主一事后,他对江湖正道再无好感,也不怪他行事偏激,这方江湖,确实是鱼龙混杂。 但他可以不管,我们却不能坐视旁观。 以蓬莱之恶,必要加以铲除,而眼前这些武者,每多一个,便是多一分胜算。 我辈既自持正道,便要行正事,要行正事,就得用心去做。 多救一个,是一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5.快递请签收 左道江湖入江湖5.快递请签收从初学提纵时,沈秋就一直很想试试,自己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自泰山而下,一路回返绍兴陶朱山,跨过齐鲁,淮南,长江,苏杭,走直线都要一千五百里路。 就算换快马,一日行极限的两百里,算上中途翻山过河,都需要十天左右才能到达。 沈秋从泰安到绍兴,中途除了吃饭休息外,一直在全力飞掠提纵,花了多久呢? 五天! 答案是五天。 “马?” 绍兴城中,风尘仆仆的沈秋,正躺在一处随手找的酒楼二层的木桶里。 衣服丢的到处都是。 他感受着温暖的水流逝去躯体的疲惫,头靠在木桶边,脸上尽是一抹孤独求败的高傲。 “呵呵,再快的马,有沈某提纵更快吗?” “嘎嘎” 落在屋中的惊鸿兽,将头从装满美味蛊虫的碗中扬起,对沈秋叫了两声,似是在附和他的说法。 又像是在反问。 “你不算!” 沈秋在水面弹手打来一捧热水,以真气包裹,如子弹一样打向凤头鹰。 后者嘎嘎叫着,灵巧如电般的躲开。 “你是长翅膀的,我又没长翅膀。” 他调笑着回了句,凤头鹰也乖乖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虫子。 五天从泰山赶到绍兴,在这个时代,已是惊世骇俗的速度。 依靠正常手段,肯定是做不到的。 如任叔那样的天榜高手也做不到。 这高手提纵,确实要比马匹奔驰更快。 但问题是,人会累,马也会。 再好的马,都不可能一口气疾驰一千五百里不休息,高手就更做不到了。 但沈秋,他除了是个高手之外,还有压箱底的手段。 他是个挂壁。 以剑玉幻梦十倍流速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只需入梦柱香,又可以恢复精力精神奕奕的以爆发的提纵。 继续奔驰。 就和离谱的核动力骑兵一样根本不需要考虑休息的问题,莽就完事了。 “一转眼间已是大半年不见了。” 沈秋靠在木桶边,闭着眼睛。 想着爱妻就在百里之外大半年不见也不知她好不好。 这想着想着,他就感觉木桶中多了一把“剑”。 习武之人,精力旺盛。 没办法的事嘛。 “你激动个什么!” 沈秋低头看了一眼,他撇嘴说: “安静点。” 温和的通玄真气于经络运转抚平心中激荡那把剑也乖巧的“归鞘”了。 他洗去身上风尘,又挥起手来,被扔在房中各处的衣物,被公输巧手的真气丝线牵引,卷入空中被揉成一团,丢入一旁的水盆里。 这次回来的匆忙没带换洗衣物。 就这一套衣服,让沈秋也有些尴尬。 失算了。 这会洗了澡还得洗衣服,待衣服晾干就不能出去虽说他有信心不会让寻常人看到他的身影但身为高手的尊严,让沈秋没办法做出裸奔的举动。 好在。 忘川真气,妙用无穷。 伸手放入水盆,以真气高速震荡,不多时,衣物就变得干净,再以力道扭干衣物,最后以火行真气游走一圈,将身上衣物彻底蒸干。 比什么滚筒洗衣机方便多了。 呵呵,洗衣机? 再好的洗衣机,有沈某的双手快吗? 几息之后,沈秋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出房子,戴上斗笠,融入街下人群之中。 总不能空手回家。 浣溪村那里,虽然幽静,但清苦一些,阿青的性子,也不是能出山采买的那种人,便在绍兴走一圈,给青青和玄鱼带点糖饼点心。 再给瑶琴买点胭脂之类的。 “你听说了没?宁波那边,据说从海外来了几艘倭国商船?” “啊?真的假的?海陆断绝,不都二十多年了吗?” 提着几包上好糖饼的沈秋刚走出铺子,就从街道另一侧茶摊上喝茶聊天的几人那里,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斗笠之下,他的眼睛眨了眨。 倭国人? 海外神风,这是消散了? -------------- “哎呀,真是好山好水好风光啊。” 陶朱山中,穿着一袭大红裙子,带着半边狐妖面具,就如即将赴舞台表演一般的沈大家,站在浣溪村山谷入口。 眺望着眼前风光,便发出一声声赞叹。 在这盛装打扮的五行门掌门身后,是一辆破破烂烂的大马车。 一点都不精致,但很结实,上面用绳索捆着七个箱子。 山路难行。 尤其是在这深山之中,还有猴群居住,普通的马匹根本上不来,沈大家这等如花女子,肯定是不可能亲自拉车的。 所以这辆装满了货物的车,便是由沈大家最疼爱的丫鬟帮她拉上来的。 秀禾。 依然是那个身材娇小,身穿黑裙,带着斗笠,背着两把倭刀的秀禾。 看上去娇弱的连一块石头都搬不起来。 但在娇弱的外表之下,隐藏的却是悍勇无双的机关之力。 深藏体内的发条,杠杆和各种机关密武,一双真正意义上的铁拳,开山裂石都不在话下,生动的诠释了一个道理。 这片江湖里。 人,不可貌相。 她这一拳下去。 百分之八九十的男人,肯定会死。 总之,机关人是不会喊累的。 只要沈兰下了命令,别说是拉车,秀禾可以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将这些货物搬入山中。 “这些猴子真可爱,这一掌下去,它们大概会疼很久吧。” 沈大家回头看去。 在那破烂的大车上,正蹲着好些活灵活现的白猴子,都是山中猴群,顽劣的很。 吱吱乱叫,吵得沈大家无心看风景。 如此美人,自然受不了这般吵闹。 因而一双凤目里,便带上几丝杀气。 这些猴子,很通灵,一看沈兰扭过头来,便纷纷尖叫着四散逃开。 它们看穿了愚蠢的人类,所看不穿的真相。 这个漂亮如狐的女子,诱惑万千的外表之下,藏的是一个危险如鬼魅的灵魂。 但这些猴子,真的很顽劣。 一点都不比它们在峨眉山的远亲更好。 几息之后,便有各种果子从雾气弥漫的林中,朝着沈兰打来,代表着猴群的愤怒。 “嘁,粗鲁。” 沈兰更不高兴了。 脚步踮起,身形在下一瞬带出漫天红影,武林中最漂亮的指法,在这美人指尖挥出,锐利的风裹在一起,就如一道气墙。 将那些丢来的果子,顺延着原本的轨迹砸了回去。 群猴惊扰,纷纷逃窜。 惹得沈大家捂着嘴,连声轻笑。 快乐的很。 以往在苏州城里,要注意身份,不可做与人设不符的事。 但来到这深山之中,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她和群猴玩的相得益彰。 只是刚回过头,就见一个穿着长袍,提着棍子的大号白猴自山谷中飞荡出来。 那毛脸雷公嘴上,尽是一抹愤怒。 不好! 沈大家面色微变。 这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她后退一步,动作缥缈轻灵。 噌的一声,利刃出鞘。 身材娇小的秀禾察觉到杀意,手持倭刀,长裙摇摆间,挡在沈兰身前,红色的妖异刀刃指向前方。 她脑海里,有百年篡命蛊,智慧极高。 眼见白猴愤怒而来,机关人便向前劈出一刀。 动作僵硬。 刀法也不甚高明。 但胜在力大! 堪称怪力。 “铛” 红刀和铜棍撞在一起,带出一溜火花,受了机关人全力一击,白猴的身体动也不动。 呲牙咧嘴间,手中铜棍如剑般刺出。 沈兰都没看清这一剑是怎么刺的。 就见秀禾胸口塌陷一块,娇小的身体倒飞出去,砸在地面,心窍之处,竟已多了个前后贯穿的裂口。 有机关残片,自裂口飞出,还有扭曲的齿轮,扑出的油渍。 看上去就像是机关人流血一般。 “孽畜!” 沈兰对秀禾何等关爱? 虽说机关人擅长战斗,但沈兰从未让秀禾战斗过,她心中尽是对秀禾的歉意,就如秀禾活着时候一样爱护于她。 这会见白猿伤了秀禾,沈大家心头逆鳞被触动。 厉声一声,飞身上前。 白猿寒毛倒竖,手中铜棍挥起。 就如精妙绝剑,欲将沈兰击退。 但漫天红影飞舞间,锐利指气如暴雨打来,混着五行真气,暴烈如火,只是几息之间,白猿身上就白毛乱飞。 肩膀胸口,多了好几道血痕。 沈兰的武艺,进步竟如此之快? 单看这身手腾挪,还有残影遍布,竟有了丝曲邪的风范,出手之间,更是如那曾经的地榜第一一样凶戾异常。 但想想也能解释。 毕竟她和刘卓然之间,可是双修的。 每欢乐一次,刘卓然那边就有功力暴涨。 这牛都如此,田就更不必说了。 不显山不漏水之间,武艺进步,显然更多。 毕竟,每次双修,都是她做主导的,虽然每次都败下阵来,后半段攻守逆转。 但俗话说得好,只有累死的牛,没有那啥的田,对吧? “敢伤我心爱秀禾!” 沈大家的声音都变得尖锐,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面对白猿吱吱乱叫,她下手越发狠戾。 “今日剥了你这孽畜皮毛,给我家秀禾,换套新衣裙!” 话音刚落。 一道青光自谷中,飞掠而来。 眨眼之间,就有人影冲入眼前,还带着嫩芽的竹枝挥起,快到沈兰根本反应不及。 “啪、啪”两声。 五行门掌门,外界绰号“红姑”的沈大家。 便狼狈的软倒在地,丝毫不加方才的威风。 她动都不敢动,白皙的脖颈上,正抵着那青竹枝。 不是剑。 却比剑更可怕。 不带一丝气机,更没有真气充盈。 但沈兰感觉的清楚。 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这竹枝就能削掉自己的脑袋,绝对不会比削掉一张纸更难。 剑意。 飘渺到无迹可寻,但绝对真实存在的剑意,正加持在这竹枝上。 沈兰脸上的半边狐妖面具,就像是被清风拂面。 在下一瞬平滑无比的分开来,露出了那张美中带妖的脸。 她顺着竹枝向上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白白净净,没有任何茧子的手。 五根纤细如玉的手指,扣在竹枝上。 就如握着剑一样。 在往上看,是朴素至极,还沾着泥土的衣物。 虽是村姑打扮,但难掩她凹凸有致,矫健绷紧的身材,还挽着裤腿,露出白皙的双脚,脚面同样染着泥土。 破旧的斗笠,遮着这姑娘的脸。 但在那黑纱之下,有双平静到让人心头发寒的大眼睛。 正盯着沈兰,意味不明。 风吹起黑纱时,能看到眼角下的一颗美人痣。 如此出尘! 不是说她要比沈兰更漂亮,在自身美丽这件事上,沈兰还没服过其他女人。 但就是,出尘之气。 哪怕沾染着泥土,如村姑一样土气的打扮,都遮掩不住那种自内而外的出尘。 她像极了当初的刘卓然。 但又和刘卓然不一样。 剑君当初的出尘缥缈,是蓬莱强加到他身上的气质,剥离之后,又是一个红尘中人。 但眼前这个女子。 不是的。 那股如世外之人的气质,是从她血脉里,骨子里溢出来的,就好似真正的仙家血脉。 这让沈兰心中感觉到了一抹挫败。 她会嫉妒美丽的女人。 但她真的很难嫉妒,一位美丽的仙女。 “为何伤猿公?” 阿青感觉眼前这个妖艳女人,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古怪。 初看时有惊艳,但后面却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她便冷声问了句。 沈兰抿着嘴。 她知道,眼前这个她没见过的女子,就是张岚曾提醒过他,务必不能惹的武道大宗师,阿青姑娘。 “你来此作甚?” 阿青见沈兰没回答,又看到了后方垒在一起,放在车上的七个箱子。 她说: “这些?” “是沈秋的东西。” 沈兰带着满心挫败,低声说了句。 “沈秋?” 阿青听闻此言,便收回竹枝。 她回头看了一眼呲牙咧嘴的猿公,白猿拄着棍子,对她摆了摆爪子。 意思是没事,只是皮外伤。 这白猿也是通灵,毕竟是浣溪村世世代代饲育的灵兽,有不弱于人的智慧。 它也知道,这事情深究起来,其实是猴群顽劣,犯错在先的。 不过它看向沈兰的目光却不友善。 又带着很人性化的忧伤,看着脚下落满地得白毛。 它已经老了。 这些猴毛被沈兰打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出来。 嘶。 头是他在青阳山订做的东西,由我五行门人千里迢迢运到此地。” 沈兰拨了拨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对阿青拱了拱手。 说: “沈秋在哪?” “让他出来签收吧,顺便有些事,我想,有必要告诉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6.黄泉七魔(上) 左道江湖入江湖6.黄泉七魔浣溪村里,客串了一把快递小哥的沈兰沈大家,这会正在瑶琴房间中,正与瑶琴探讨琴艺。 她方才刚听完瑶琴弹奏一曲梅花三弄。 颇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此时乃是一月份,正是深冬之时,这一曲咏梅琴曲,正合时节。 虽然江南之地本就少有落雪纷纷。 又因为最近这一年中,整个天下都有异常气候,今年冬日,根本没有寒冷之意,就好似深秋之气,一直延续到了春日佳节。 待到前两日,据说长江南岸,才有一点雪花落下的样子。 但这并不妨碍,两个专业人士,讨论专业对口的问题。 当年苏州城里。 沈大家的琴艺雅俗共赏,堪称琴曲大家,而落月琴台的瑶琴姑娘,那就更不得了了。 但凡是听过她弹琴的人,不管听不听得懂,都纷纷表示此曲只应天上有。 听的余音渺渺,绕梁三日。 那时候,两个擅长琴曲的女人,是见过面的。 沈兰为了维持琴曲大家的格调,偶尔会去琴台拜访瑶琴,但那时,瑶琴并不知道沈兰的身份。 只是觉得沈大家有些妖艳,并未往深处想。 现在嘛。 大家都互知底细深浅了,聊起天来,也比当时那云里雾里的更敞亮的多。 “真不愧是落月琴呢。” 沈兰如仕女一样,收起所有妖媚,跪坐于案几之前,看对面的瑶琴姑娘,正摘下指套。 而摆在两人之中的古朴宝琴,似还有琴弦振动,发出轻灵音色。 “方才听瑶琴姑娘操琴之时,琴音清冷婉转,就如雪中寒梅,傲骨凛然。” 沈兰赞叹道:tvugetv. “就好似人坠幻境,化作那一支傲雪寒梅一般。使人心思清醒感怀激烈明明是琴曲,妾身却超脱一样没有去再关注那琴音和弦。 整个魂儿都似被琴声感召不愧是天生琴心之人,这落月琴落在你手里当真是焕发出万千奇妙。” “兰姑娘谬赞了。” 瑶琴轻笑一声。 这江南女子,还是以当初的称呼称呼眼前的沈兰尽管这些年里,两人身上都发生了太多事情。 就比如,两个曾经的姑娘,如今都已为少妇了。 两个曾经都背负着压力的女子。 如今也都已得脱自由。 但还有些事情是没有变化的。 比如两个女子依然都如曾经那般风姿卓绝。 一冷一妖。 如月下红狐,都是绝美风景。 再比如,两人对于琴技的热爱,还如寻常那样。 “我听夫君说,当年那阳桃也请兰姑娘用过落月琴呢。” 瑶琴放下指套,将一杯茶递给沈兰。 后者接在手里,看了看宝琴遗憾的说: “是有过。但我并未取用,当时正临曲邪杀来心中烦乱生怕被宝琴厌弃便不敢取用落月琴。 阳桃也听我弹奏一曲,恰好就是今日瑶琴你弹得这首梅花三弄。 他倒是不太满意的。 毕竟,阳桃也是个天生琴心的人呢。” “那倒是遗憾的很。” 瑶琴抚摸着落月琴的琴弦。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对沈兰说: “不过,我觉得兰姑娘如今历经世事,心中妄念尽去,也得了好归宿,想来对琴艺的理解更上一层楼,不如今日试一试?” “这...” 沈兰很怀疑,瑶琴是要她出丑。 但仔细想想,瑶琴似乎不是那样的心机女子。 她有些迟疑的看着落月琴,但凡是操琴之人,不管是否是江湖侠客,都听过落月琴的传说。 这把宝琴高傲的很,若是琴艺俗套者触碰。 便会被拉入无生幻境,心魂不得解脱。 这传说有点夸大,但基本是事实。 以沈秋手握剑玉之能,在触碰宝琴时,依然会被幻境影响,已说明了这把宝琴,确实通灵非常。 沈兰虽然对自己涅槃一次后,再有所悟的琴艺有信心,但确实不太敢贸然尝试。 “别怕。” 瑶琴看出了沈兰的犹豫。 她带着笑容,伸出手,握住沈兰的手指,引向宝琴琴弦。 她说: “你我都是爱琴之人,又都以琴曲相伴,若终此一生,不得以宝琴弹奏心中得意之曲,未免有些太过遗憾了。 你且听我说,我这些时日,在山中清修,也时时与琴中仙子灵韵相合,每每抚琴,安抚下琴中遗恨。 已使她温顺很多,只要你弹得好,她便不会伤害你。 兰姑娘,试一试吧。” “琴中仙子?” 沈兰看向瑶琴的目光,越发古怪。 她怎么没听说。 落月琴中还有仙子这一说? 但下一瞬,沈兰的手指,被瑶琴拉着,触碰在琴弦之上,在接触到琴弦的那一瞬,沈兰眼前周遭所有光景都化作一片茫然。 就好似天地都被剥离。 只余下她一人。 而在眼前笑语盈盈的瑶琴身后,似真的站着一位穿着青色仙裙,衣带飘飞,手握一把优雅纸伞,长发如瀑布星落一样的仙家女子。 她脸上带着闪耀月光的轻纱。 遮住闭月羞花的面庞。 只有一双如皎月的眼睛,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沈兰。 这很可能是错觉。 因为下一瞬,这些幻象都消失不见。 沈兰眨了眨眼睛,再向前看去,眼前只有一个笑语盈盈的少妇瑶琴罢了。 那灵韵残响... 莫非就是瑶琴所说的,宝琴中的仙家女子? “铮” 琴弦声响,带起悠然雅致的琴音。 在房中回荡,沈兰心下一净,见宝琴确实没有反击,她对瑶琴笑了笑。 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双手十指,在琴弦上舞动开来,就如山涧清泉一般的琴音,在房中散落开。 瑶琴也闭上眼睛,沉浸于这悠然世外的琴音之中。 她没看错。 沈兰姑娘,也是一位真正的爱琴之人。 两个女子相对而坐,在琴音中感悟这音律的道义。 一人穿白衣,一人穿红裙,真如人间知己。 “啪” 躲在门外偷看的青青正皱着眉头。 丫头心里有抹嫉妒。 看着沈兰和瑶琴姐姐相谈甚欢,她感觉自己的东西又被夺走了一样。 嘁,和自己讨论琴曲的时候,姐姐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青青也学琴。 但毕竟离专业,还差了一些。 她这会想要是不是冲进去,把那个狐媚子,从大姐身边赶走,却突然被一只手搭在肩膀上,吓得青青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唔” 正欲回身反击,一块美味的红糖糖饼,却如天外飞仙一样,正落在丫头唇齿之间。 那股甘甜味。 下一瞬就让青青瞪大的眼睛,如舒适的猫儿一样,弯了下来。 当然,小师妹也不只是个吃货,不会被美味迷惑双眼。 之所以一下子放松警惕,还是因为她看到了来人的身份。 “坏师兄!” 青青咬着糖饼,飞扑倒沈秋怀中,又被师兄抱起来,在原地转了个圈,这才放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师妹嘿嘿笑着,从师兄手里夺过包袱。 不用打开,只闻味道,就知道里面装满了她爱吃的糖果子,还有卤肉的一丝味道。 这浣溪村里什么都好。 就是吃的东西太原生态了。 正儿八经的粗茶淡饭,或者是猿公打来的猎物,放点盐巴,虽然能吃饱,但要吃得香甜就很难了。 毕竟阿青姐姐的手艺,还不如她小青青呢。 “今天早上刚到绍兴,这会才到山谷里。” 沈秋往房中瞅了一眼,他语气疑惑的说: “沈兰怎么在这?” “呜呜,她是送东西来的。” 青青和个松鼠一样,吃糖饼子把自己脸颊都撑了起来,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这家的糖饼味道确实不错。 女孩嘛,也喜欢吃甜食。 “呐,就在那!” 小师妹提着包袱。 起身动作轻灵的,往阿青姐姐那边飞掠去,要把好东西给阿青姐姐尝尝,临走时指了指村中仓库。 沈秋向那边看去,便看到了守在仓库之外的机关人秀禾。 他眉头挑了挑。 能劳烦沈兰亲自送来,再算算时间,该不会是“那个”吧? 左道妖人眼中浮现出一抹喜意。 身影一晃,就如缩地成寸。 越过三丈,往仓库赶去。 这艾大差,工作效率杠杠的,真没让人失望。 “噌” 一声刀鸣,猩红倭刀出鞘,秀禾单手持刀,挡在仓库之前。 沈秋愕然的停下脚步。 这秀禾,怎么还不认识... 等等。 沈兰好像给她换了更好的篡命蛊,难怪她这会的反应如此迅捷。 但区区机关人,能挡住沈某? 沈秋轻笑一声,身影在下一瞬轻飘飘的飞掠起。 手指如风中柳叶,点向前方,正与秀禾砍下的刀尖触碰在一起。 明明是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力道,但两者接触的瞬间,秀禾整个娇小的身体,就如就被丢入滚筒洗衣机中,打着旋撞入仓库之内。 沈秋紧随其后,如鬼影般闪入仓库里。 几息之后。 被锁链困住身体四肢,不断挣扎的秀禾,被倒吊在了仓库房梁上。 机关人不会喊。 如果会的话,这会她肯定要大声呼救了。 沈秋这个绑法,真的有点... 不讲究。 但此时沈大侠也没空管这些,点穴麻痹这些手段,对机关人都没用,强行封冻,会损坏秀禾体内的机关。 还不如就这么绑着。 “哐” 一声轻响,被摆放在仓库中的七个箱子中的,最边缘的那个,被沈秋一把掀开。 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沈秋定睛看去,在那竖起的箱子里,摆满了垫起的草药,还做了个固定用的木架,以墨家特有的那种锁子一样的摆放方式,卡在木箱之中。 这种方式类似于鲁班锁。 要么找到节点破掉木锁。 要么就暴力拆除。 这个小花样,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在这囚笼一样的锁头之中,有个古怪的机关人,被固定在其中。 女性。 身材高挑火爆。 皮肤呈现出藏人特有的粗糙红色,身穿某种皮质的,紧身的红色衣物,裸露中呈现出肌肉轮廓。 从骨架来看,显然是个练武有成的女性武者。 但最引人注目,让人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肩膀后方延伸出的四根“爪子”。 粗大,野蛮,尖锐。 以墨家精铁打造,上两根纤细,下两根粗壮,就像是四只战矛。 矛头尖锐处,打磨的森寒发亮。 爪子做出四方关节,可以自由活动。 而这女人还有两只手,也被艾大差按照沈秋的要求改造过。 在原本的五指上,套上了如恶鬼一样的铁爪,其形态锋锐,一爪下去,破膛破肚,不成问题。 在她肩膀处,还以模块耦合的方式,刺出散乱狂野的尖锥倒刺。 一眼看去,这低着头的女人,就如一个大号的邪恶蜘蛛一样。 再往下看去。 女人的双腿被做成了如牛蹄一样的反曲型。 这种构造,对于机关大师来说,很容易做到,这样的骨骼结构,也能让这机关人在打斗时,比秀禾这样的传统机关人站的更稳。 力道更大。 当然,也更酷炫,更邪气。 “不愧是艾大差,不愧是机关大师。” 沈秋摩挲着下巴,打量着细节处,在看到眼前这女人腰后,还有铁链般的尖锥“尾巴”延伸而下时。 沈秋眼中的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还原度真高啊,最少在90%以上了。”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剩下六个箱子不用看了。 肯定都是这个水准。 让沈秋心中满意至极,对艾大差的印象,也好了起来。 确实。 人家是个手艺人。 可以怀疑艾大差的智商。 可以怀疑艾大差的人品。 但不能怀疑艾大差的手艺活。 这哪里是在做机关人啊?这分明就是在做“老婆”嘛。 “时辰已到!” 沈秋摊开双手,站在仓库之中,仰起头来,闭上眼睛,厉声喊到: “黄泉七魔,听吾召唤,现于世间!” 伴随着他自娱自乐。 早已在剑玉中等候的七个残魂,眼见宗主放开制约,便呼啸着拖着神魂残躯,窜出剑玉。 刹那间,整个仓库阴风四起。 鬼哭阵阵,在沈秋妖异的轻笑声中。 七个残魂。 分别落入了眼前的七个箱子里。 那箱子开始震动,诡异的震动,就好像有邪物要破箱而出。 尤其是那个已经被打开的箱子里,固定得女魔头,也在咔咔作响间,抬起了头。 这一幕看的躲在仓库门口的小师妹双眼发直。 青青眼中尽是愕然。 她全身都在颤抖,却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激动。 啊! 这些新来的机关人... 好帅啊! 比沈兰的秀禾帅多了。 好想要啊。 也不知道师兄,能不能匀给她一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7.黄泉七魔(下) “哐” 神魂入体,就好似沉默的机关人被启动开关。 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剩下合拢的箱子,在巨力爆发间,被古怪的玩意硬生生撕裂开来。 体积最大的箱子里,有密集的机关响动,在低沉如闷雷的蒸汽爆鸣中,木屑横飞。 沉重如虫子一样的机关躯体,出现在仓库之内。 这就完全是个机关兽的样子了。 毫无人形可言。 六对如虫子一样的肢节,在咔咔作响中撑于地面,还有身体上方的两支精钢爪子,以及头目如巨虫张口般的面容。 这般丑陋。 吓得躲在一边观看的青青都愣了一下。 但随即,便有剩下的几个机关人,也纷纷破开箱子,出现在仓库里。 有身材臃肿,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完全是蜘蛛,在背后长有弯曲肢节。 各种钢铁塑造的尖锐撞角一样的家伙。 也有人形躯体四肢,头到这里,沈秋的目光向前扫了一眼。 七个机关人中的残缺神魂,这会也适应了这古怪的机关之躯,虽然比操纵人体要更奇怪一些。 但大家之前都是武学高手,躯体平衡性本来就好。 眼见沈秋看过来,七个机关人纷纷低下头来。 有手的,做出了抱拳俯首的动作。 没手的,就俯下身来。 这是温顺的服从。 诸如唐九生大侠,在最开始被沈秋抽离魂魄时,还满心不服。 但此时,他的躯体,已被蓬莱老鬼夺舍转生,自家连环坞基业,和自家老婆儿子,都落入了那老鬼手中。 他已成孤魂野鬼。 若再不抓紧沈秋这根稻草,别说是报仇了。 身死道消,就在眼前。 剩下的六个残缺神魂,都和唐九生大侠的遭遇差不多。 最惨的那个湖州神拳张玄著,被沈秋在金陵抽取魂魄后,很幸运的没有被蓬莱夺舍,但他却被仇家寻上门来,无法抵抗。 被堵在宅邸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竟被活生生烧死了。 换句话说,除了对他们伸出援手的忘川宗外。 他们这些孤魂野鬼,已经无处可去了。 虽然他们的悲剧,都和沈秋有关。 但忘川宗主也已画下大饼。 只待驱逐了蓬莱,便许他们魂归故乡,还帮他们夺回躯体基业。 能成为大侠高手,也许性子耿直些。 但肯定不是笨蛋。 纠结过去,毫无意义。 过去无法改变,得向不定的未来看。 所以,眼下该怎么选,他们清楚的很。 “哇。” 青青眼见七个妖魔古怪一般的机关人,齐齐俯首行礼,便发出一声惊呼。 “真的可以听懂啊。” “当然,操纵机关躯体的,都是活生生的魂嘛。” 沈秋笑了笑。 他伸出手,在眼前那个臃肿的。 有六只短矛般的蜘蛛腿,双爪如战锤一样的丑陋机关人胸口敲了敲,发出铁石之声。 “可惜,用了慎子秘法,使灵气运作,消耗尚可以忍受,就是没办法再保留经络丹田,他们用不得真气,只能靠机关秘术施加蛮力对敌。” 沈秋遗憾的摇了摇头,说: “这等慎子秘术,本就是以灵气为基础运作的,真气嘛,内含能量太少了。 看着威猛,实则战力要比活着的时候弱太多,只是一身铜皮铁骨,不惧刀砍斧削,用不得提纵,身形笨重些,只能用来打埋伏。 好在用了杠杆液压,蛮力倒是尚可,用来战阵厮杀,最好用。 若是和高手武者博弈,就差得多。” 青青听师兄讲解,连连点头。 她又问到: “那他们和秀禾相比...” “都说了是升级版了。” 沈秋回头对小师妹说: “当然比秀禾厉害,不过也就是地榜中上的武力,我让艾大差造出它们,是因手头可用的人力太少。 也是一次尝试。” “尝试?” 青青歪了歪脑袋,揉着额头说: “什么尝试?” 沈秋看着她那双大眼睛,说: “为你争霸天下的尝试,在师兄我看来,这傀儡之术,本就是战阵之术,它并不是十分适合武林江湖,艾大差是走错了路子。 我与他说,他还不愿意改。 当然,他的坚持也有道理,若真能造出墨家传说中,巧夺天工的正版天机武卫,那可就太厉害了。 横行天下,也是弹指之间。” 青青听闻此言,眼中爆发出璀璨光芒。 她拉着师兄的手腕,指着眼前七个妖魔古怪,惊喜的大声说: “所以,这七个,其实都是给我的咯?” “对。” 沈秋轻笑了一声,说: “是我家青青的战阵大将,只是师兄先借来测试一番。” “哈哈哈” 小师妹叉着腰,扬天长笑,差点把脸颊都笑抽了。 原本只是想撒撒娇,从师兄这里匀一个怪物拿去玩,现在却知道,这七个都是自己的。 之前自己过生日,师兄不在。 那会还嫌弃师兄呢。 现在不嫌弃了。 果然世界上,就师兄师父,对自己最好了。 “我能把他们带出去玩吗?” 青青笑完之后,揉着有些疼的脸颊。 对沈秋问了句,后者回答说: “可以,他们要些时间,适应一下这种异型的躯体结构和发力方式,还有慎子秘术运转也要慢慢习惯,你可以和他们玩,就当测试了。 但残魂不太好控制情绪,他们听得懂你说话。 所以你最好别刺激他们,也别乱给他们起名字。” 沈秋后退一步,看着眼前的黄泉七魔,对身边同样背负着双手的青青说: “从左到右,他们有自己的名字,分别是苦、恨、惧、灭、罪、诡、蛮,千万别叫错了。” “知道啦,师兄。” 青青应了一句,又对沈秋说: “方才你没回来的时候,沈兰说还有些事情要和你说呢,我刚见那狐媚子和瑶琴姐姐说完琴艺了,师兄快去吧,别耽误了自己的正事。 这里交给我了,我心里有数,不会弄坏他们的。” 将师兄赶出仓库之后,青青砰的一声关上门。 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搓着手。 往七魔这边走来,师兄拜托她帮这七个机关人熟悉躯体呢。 正好可以消遣一下时间。 只是下一瞬,嘈杂轻薄的声音,就在青青小脑瓜子里响起。 “别听宗主乱说,我们确实都有自己的名字,但并不是那七个字。” “嗯?” 青青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她摸向腰间,扣住了锋锐的短刀,声音是眼前这七个机关人发出的。 她知道这种声音投射的方式,看起来很诡异,但这是修成神魂后的妙用,阿青姐姐也修了神魂,她偶尔也会用这种如传音入密的方式。 “姑娘不要害怕。” 名为“诡”的机关人抬起头。 它似是这七个机关人中的最善言谈。 用的是体型最古怪,如骨蝉一般,在地面悬空几寸的机关之躯。 看似确实名如其型。 非常狡诈阴狠。 它活动着脖子,覆盖着钢铁的脊椎,在齿轮碰撞中,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 那以宝石磨制的暗红色双眼,盯着青青。 它在神魂之念中说: “我等服从宗主,和蓬莱死斗,只愿日后能解脱灾厄,回返己身。 我等不会背叛宗主,只求姑娘记住我等真正的名字,若是不幸死在恶斗之中,还请姑娘为我等正名! 老夫诡魔,名叫唐九生,乃太湖连环坞庄主。” “恨魔,湖州神拳张玄著。” “灭魔,鬼刀将萨日朗。” “罪魔,濮阳大侠刘海。” “苦魔,丽水云秀庄周锦儿。” 连续五个人说出自己的名讳,青青听的目瞪口呆,这不是江南武林自任叔之后,最出名的那几个人吗? 不就是他们在金陵召开了什么诛邪大会。 结果被师兄搅了局,把头都锤烂了。 不过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青青扭头看着剩下两个不说话的残魂,她说: “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呀?” “没什么好说的。” 一个苍老的,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出现,让青青瞪大了眼睛。 她认得这个声音! 她指着那个长相最凶恶,体型完全就是个大虫子,但两只爪子如攻城锤一样的凶蛮机关人说: “你是杨北寒!” “不,老夫不是!” 那古怪的虫型机关人活动着恐怖的,一拳似能开山裂石的精钢双臂。 苦笑着,似摊开双手般。 “老夫现在,只是忘川宗麾下,黄泉七魔之一,蛮魔。” 青青听的一愣一愣的。 她又将目光放在那最高大,外表似人形,但最为狰狞威武的那个机关之躯身上。 她抿了抿嘴,语气古怪的说: “这位大侠,你又是谁?” “呵呵,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那最高大机关人咔咔咔的活动着,粗壮如层层交缠,布满了金属倒刺,如破城长锥的尾巴。 他好像是七个机关人兴致最好的。 此时满不在乎的说: “老夫,泰山莽夫黄无敌,小女娃儿,咱们之前还在苏州见过呢,老夫还要收你为徒来着,我和沈秋小儿打了一架,惜败。 老夫愿赌服输,便以此机关之躯,应小辈之求,助他破蓬莱妖邪。 哦,对了。 老夫现在,叫惧魔,是这黄泉七魔里,最能打的那个!” 这就尼玛离谱! 听完这七个人自我介绍。 青青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个形容词。 师兄,这是找的什么神仙组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8.诡谲 “沈大侠这一趟入江湖,当真搅得武林风起云涌,小女子远在苏州,都听闻那由关中,过潇湘,至广西,又到齐鲁的诸多事宜。 又与天下群雄争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当真是让人感怀深刻,恨不能相随相看。” 浣溪村,琴房之中。 沈兰虽是客人,但这会却如主人一样。 以小壶木炭烹茶,很是端庄的为眼前的沈秋与瑶琴奉上茶水。 不得不说。 这妖女安静下来的时候,真有一副赏心悦目的大家风范。 当然比自家爱妻还差一些。 不过妖女会吹捧,说话又好听,把个沈秋祸乱江湖的事情,硬生生吹的如大侠游历天下一般。 惹得瑶琴捂嘴轻笑,她时时与夫君交流信件,自然是知道,自家夫君这一趟行走江湖大半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吹捧的话就不必说了。” 沈秋倒是无所谓。 他端起那热茶,在嘴边吹了吹,又饮下一口茶水,这是沈兰带来的好茶。 温热一口饮下,唇齿留香,还有甘甜余韵。 “自家人知自家事,现在沈某在江湖上的名声,可是比当年的魔教都臭出许多。” 他放下茶杯,说了句。 沈兰那边露出一抹笑容,颇为认可的点了点头。 回应到: “这倒是事实,若魔教此时还在,像沈大侠这样横行无忌,心狠手辣的人,必然是上好的苗子,要被各家拉拢呢。 妾身倒是很好奇,眼见沈大侠叛出正道,那张楚国师,难道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你想让他有什么表示?” 沈秋看了妖女一眼,他说: “招揽我? 他不会这么做的,那人很清楚,我与他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也根本没做这等无用功。 如今我和他之间,泾渭分明。 井水不犯河水。” “确实,张楚那人心思阴鸩,这些年行事越发缜密了些,若没有沈大侠珠玉在前,他怕就是这江湖里风头最盛的那一批了。 沈大侠此行多在西南中原地区,可能并不知道燕京那边的隐秘,我五行门人传回消息,本被确认死亡的通巫教主高兴,在燕京城下出现过一次。 但随后就在西山别院的火并里,再度被张楚和小国主联手灭杀,连尸体都被烧掉,据说只剩下了个颅骨。 据说张楚在数个场合,都公开表示,他与沈大侠你,乃是神交好友。 还说,虽道不同,但心向往之呢。” 沈秋听完,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沈兰见状,也摇了摇头。 从红袖中取出一份传递消息的纸张,递给沈秋,语气温婉的说: “罢了,不说他了,沈大侠上次请小女子查隐楼机密,妾身为此专门去了趟临安,算是幸不辱命,得了这些。” 沈秋接过手中几尺见方的信,他心中想到: “之前在杨北寒和五龙山庄那里,也得了些蛛丝马迹,现在和临安那位给的消息,相互印证,算是确信下来。 欲击蓬莱,必先断隐楼!如今看来,那神秘的隐楼楼主,就隐藏在宁波城中。” 沈秋的表情严肃一些。 他摩挲着胡须,闭目思索。 几息之后,他睁开眼睛,对沈兰说: “沈大家回去苏州后,替我送封信去燕京,给张楚,那人所行所作,我不想管,但事关蓬莱,就由不得他再耍小心思。 另外,临安那边,也可以适当走动,但不要联系过多。” “哦?” 沈兰眨了眨妖媚的眼睛,她说: “你这是,要和张楚合作一次?妾身还以为,他给你下了那么多绊子,你恨不得一刀砍了他呢。” “事有轻重缓急。” 沈秋回了一句,他不再纠结和张楚相关的问题。 而是问到: “沈大家此行来浣溪村,除了送东西之外。似是还有些要务,要告诉沈某?是宁波之事吗? 我回来的路上,就听人说,宁波那边,有倭人现身了。” “是。” 说起情报正事,沈兰的表情也多了几分严肃。 她放下手中的美人扇,轻声说: “自大半月前,就有倭人商船,在宁波靠岸,着实引发了一些风声。 但商贾之事,自不必多说。 妾身所说的要务,依然和蓬莱有关。 刘卓然与花青,这些时日,一直在宁波周围查访,据他们所见所闻,说是那地方出现了很多‘江湖异人’。 他们行踪诡秘,好像在筹备些大事。 城中还多鬼神之言,这半月中,最少十五起伤人失窃的事件里,都有些惹人玩味的细节。 宁波天童寺中,也多了些变化。 据说惊动了自金陵之战后,就极其低调的涅槃寺,有大批涅槃僧众,自临安,往天童寺去。 表面上说是与天童寺佛家同道,探究佛法,但据我五行门人所见,那些涅槃僧众里,有少一半,都是武僧。” 说到这里,沈兰停下话语。 她看着眼前陷入思索的沈秋,说: “妾身知道,自太行山事后,江湖五大宗门中,有三个都和沈大侠接触过了,唯有涅槃寺不动如山。 但现在看来,涅槃寺,似乎也有自己的打算。” “又是宁波...” 沈秋的手指活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手里信件,突然想起了金陵那诛邪大会上,现身过一次的陆玉娘。 便问道: “这些事情里,有和归藏山庄相关的细节吗?” “暂时没有。” 沈兰摇了摇头,又端起茶杯说: “但刘卓然觉得这些事情,和归藏山庄有些关联,他一直在寻找蛛丝马迹,不过到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那家江湖豪门,一如以往般低调的很。” 沈秋点了点头,问到: “陆归藏呢?” “据说在山庄中结庐修行。” 沈兰不愧是可信的情报头子,这些消息信手拈来。 “那天才剑客,自金陵回返之后,就再无消息,不过倒是很符合他以往的行事风格。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有小道消息说,陆归藏的武艺已到瓶颈,此番结庐修行,若不出所料,破关之后,就可达天榜半步之境。 甚至直入天榜都有可能。” “这就是胡说了,欲达天榜,哪有那般简单?” 听到这话,沈秋咧嘴笑了句。 果真是三人成虎,这传言越发离谱,一下子跳入天榜之境,绝无可能的,那道挡住天下武者的瓶颈,乃是真正的水磨工夫。 天赋根骨,决计代替不了数年如一日的苦修。 哪怕以陆归藏那般绝世璞玉,也是一样。 “妾身也知道这传言不可信。” 沈兰并未笑,她认真的说: “但问题是,大家都这么说,传的有板有眼,不只是宁波,整个江南武林,都有如此流言。” “嗯?” 沈秋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他感觉到了沈兰话中的其他意味。 对于高手而言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江湖人几乎人尽皆知,但偏偏所有人都在这样说,就好似窥破未来,笃定之言。 那这事情就有些微妙了。 这是,在造势。 “看来必须得去趟宁波了。” 沈秋打定了主意。 他扭头看着瑶琴,颇为遗憾的说: “本还打定主意,此次回来,要陪你和青青,好好过个春节呢,又要食言了。” “夫君有这个心就好。” 瑶琴并不在意。 这江南姑娘也不是伪装,她伸手握住沈秋的手臂,轻声说: “世人皆说我家夫君乃是在世妖魔,但我知,夫君所做,是真正救国救民的大事,若不得败除蓬莱贼人,我与夫君多过一个春节,又有何用? 再说了,我两还年轻的很,以后多得是时间相依相伴。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你呀。” 沈秋摇了摇头,也不在意沈兰就在眼前。 伸手将爱妻抱入怀中,他说: “太迁就我了,让我良心越发不安。” “是啊,某些人良心不安的很。” 沈兰看着眼前沈秋和瑶琴甜甜蜜蜜,当她面秀恩爱,便一边狂吃狗粮,心里骂着狗男女。 一边开腔,语气酸刻的说: “为了抚平心中忧虑,便去洞庭湖畔,见了情人,怀中抱着这个,心里想的那个,沈大侠不只是武艺高绝,情场也是得意的很呢。” “是啊。” 沈秋没说话,瑶琴却先开口说道: “我家夫君乃是有福运之人,不比剑君那般命运坎坷。不过剑君却是清秀一些,又有君子之风,潇洒之气。 或许在宁波一行,也会多出几位红颜知己...” “他敢!” 沈兰冷声说了句,引得沈秋和瑶琴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不管眼前这位红姑,在江湖上恶名多盛,手段多么残忍。 这刘卓然,果真就是她心中逆鳞。 触碰不得。 “砰” 琴房之外,传来一声闷响,打断了房中欢快的气氛。 沈兰若有所感,起身向外看去,就见村落边缘,远方荒地上。 她心爱的秀禾,正在被一个背后长着四只爪子,有反曲牛蹄的古怪机关人追着打。 身材娇小的秀禾挥舞着两把倭刀。 每每试图反击,都会被身形修长健硕的对方轻易化解,又被以蛮横巨力,打倒在地。 两者都是机关人,不惧刀砍斧伤。 但这么一边倒的受虐,依然让沈兰面色微变。 她还看到了骑在一头虫子机关兽背后的范青青,正挥舞着双手,大呼小叫。 似乎是在为己方加油助威。 “沈秋!” 沈兰扭过头来,大叫道: “你管管你家熊孩子!若是伤了我家秀禾,妾身必不与你罢休!” “淡定。” 沈秋摆了摆手,说: “都是艾大差做的机关人,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坏? 秀禾乃是作战用的机关傀儡,你却把她当玩物在养,我也知那篡命蛊的由来,若是不让它经常战斗,便会让秀禾的战力严重下滑。 青青虽是在玩,但也是在帮你唤醒秀禾的战斗本能。 这是好事,不必插手。另外,咱们之间那事,已经耽搁的够久了。” 沈秋抬起头来,端起茶水,看着沈兰,他说: “沈大家已思考多日,欲入我忘川宗乎?” “没好处的事,不干!” 沈兰这会因秀禾被打,正在气头上,随口甩出一句气话。 但下一瞬,她的手臂,就被冰冷的天机无常扣住。 妖女脸色剧变。 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她根本没觉察到,沈秋是何时出手的。 那人速度已快到超过她反应力。 她本能的要抽出手指。 但下一瞬,灵风在两人之间吹起,还有沈秋那低沉的声音。 “这可由不得沈大家你了,此行既然来了浣溪村。 就趁这机会,入我门墙。 予你幻梦五日,修得神魂,算是入门。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忘川宗人。 彼岸行走,专司谍报暗杀。” 下一瞬,沈兰的心魂,就被那越发狂躁的灵风牵引,拽入幻梦武境,她并未做太多抵抗。 刚才说的只是气话。 若真不愿与沈秋同行,自然也不会亲自来浣溪村了。 沈秋伸手在沈兰手臂轻轻一拍。 忘川真气柔和拍打,将失去呼吸的沈兰躯体,推到床铺之上。 在他身后,瑶琴也站起身来。 她摇曳着身姿,与沈秋一起离开房中,又上了二楼。 两人在窗户边,看着远处青青玩的开心。 小师妹轮流指挥黄泉七魔,轮番吊打秀禾。 这机关人斗殴大赛,看上去激烈的很,甚至把闭门制蛊的玄鱼都惊动了。 很快,两个丫头就分化阵营。 一方四人,开始打斗起来。 “夫君。” 瑶琴靠在沈秋怀里,她带着一抹安心的神情。 轻声说: “此番去,和慧音姑娘,聊得好吗?” “还行吧。” 沈秋也不以为意,扶在瑶琴腰间的手,向下缓缓滑动,他说: “她性子倔强些,说要走自己的江湖路,直等到年老之后,握不动剑了,再舍了脸皮,来我两人之间,咱们三个一起活到入土之时。 但我觉得,她可能没那个机会了。 待到斗败蓬莱,灵气复苏,大家可以活很久很久呢。” “大白天得。” 瑶琴感觉到了沈秋的手指活动,又被坏人夫君在耳垂轻轻一吻。 便感觉身体有些发烫。 她脸颊通红,腰肢轻轻扭动,似是要摆脱爱抚,但又像是诱惑万千,诱敌深入。 已是夫妻,亦有闺房之乐。 她不愿做这白日宣淫,可惜熟透的躯体却并不顺从。 毕竟,大半年不见了。 热情也在酝酿,又知晓夫君几日之后便要去宁波。 短暂相聚,又要分离,时不我待。 那股热情,便于此时,破堤而出。 “哐” 窗户被气机牵引关闭。 下一瞬,便有衣裙落下,沙沙作响,还有如天魔欲女,那低沉妩媚的声音,自房中缓缓响起。 像那落月琴动,琴弦撩拨,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如他般漂泊,似永远是船的宿命。 而如她般港口,却是那暖心的港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9.拜谒佛国 沈兰将宁波城的近况,对沈秋描述了一遍。 但实际上,此地真实的情况,要比沈兰三言两语的描述,更复杂,更诡谲的多。 宁波城外二十多里,靠近太白山麓的一处村镇,这些时日发生了件让村民觉得古怪的事情,村子外围,那早年间就无人居住的李家废园,现在似乎又有了动静。 结合最近宁波城附近,一直在传说,弄得沸沸扬扬的闹鬼传闻,便使镇子中人心浮动。 人们刻意的不去讨论李家废园夜中闪耀的鬼火。 连最嘴碎的人,也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似乎多说几句,便会引来不祥之事,各家孩子也被严格约束,不许靠近废园玩耍。 就好像不说它,它就不存在一样。 尽管每过几日,在漆黑夜色里,总会有些古怪声音,从那处庄园里响起。 这事如乌云遮尔等修仙入魔,可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花青把玩着纸扇,独自行走在夜色的万松道中。 心下毫无畏惧,甚至有心情拿出一副画卷,放在眼前细细品味,画上,是一个优雅精美的女子。 在左眼下,有个美人泪痣。 “阿青姑娘。” 花青抿了抿嘴,说: “多日不见,心中烦乱。心中所思是你,眼中所见是你,明明说话还不到百句,却已在心中深根发芽。 扰人清梦。 这,就是人间情爱的滋味吗?那沈秋也是,明明已去了好几封书信,询问这爱恨痴缠,却偏偏拿着捏着,就是不愿告诉本公子,让人羞恼的很。 罢了,待此事完了,就回浣溪村去,或许多留些时日,便能有所悟的。” 十几息后,他来到大门紧闭的天童寺前。 这千年古刹安静得很,寺门紧闭。 花青走上前去,啪啪啪的连敲大门,不多时,便有迎客僧开启寺门,将他迎入其中。 那前来迎接的僧人,不是旁人,就是满脸横肉的涅槃武僧,铁牛是也。 多日不见,铁牛的气息也越发晦涩深沉,显然是武道有成,以破开关窍,成地榜高手。 “我等离开临安时,芥子师叔已有吩咐。” 武僧铁牛抓着禅杖,提着灯笼,一边在前方引路,一边对花青说: “要我等配合沈秋行事。他人在哪?” “我也不知。” 花青如实说到: “那人现在自由的很,做什么都是随心而为。 也许他很快就会过来。 也许还要等到危机之时才会现身,不过比起他,我更关心天童寺内最近的变化。 空悟大师,你就直说吧。 涅槃寺为何要派尔等入宁波?这天童寺里,又藏着什么秘密?” 铁牛抿了抿嘴。 几息之后,他轻声说: “此处有域外来客,乃是东瀛比叡山天台宗佛家僧众,逃难而来,十不存一,以血难渡海,为我等中原佛徒,带来警告。” “什么警告?” 花青追问了句。 铁牛的脸色越发悲悯。 他叹了口气,宣了声佛号。 沉声说: “域外东瀛,已成人间地狱。” “百万鬼众,欲来犯我中原。” 这一瞬,总是笑眯眯的昆仑仙徒花青,面色剧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10.人间地狱(上) 天童寺钵盂峰,一处幽静隐秘的禅院中。 花青正坐在蒲团上,听眼前这东瀛僧人,讲述东瀛那方风物,有天童寺老主持作陪,还有一众涅槃武僧和圆法禅师相伴。 花青在江南之地各处游历,之前就来过天童寺,而且因昆仑门徒的身份,在江南这边交友广泛,很是吃得开。 此时过来,自然被奉为座上宾。 而这处禅院里,居住的都是自东瀛渡海而来的比叡山僧众,看得出来,他们这一趟是吃了大苦头。 虽在天童寺修养了一段时间,但依然是面黄肌瘦,倒不是说天童寺伙食不好,只是一个个眼中无有灵光,暮气缠身。 就像是被凭空抽走了精气神,作朽木之态。 这显然不正常。 这像极了花青见过的,那些被万灵邪阵抽取真气后,活下来的武者。 但这些僧人又没有老态,似是精元未损。 实在是奇怪的很。 正在给花青讲述的,乃是比叡山天台宗的当代主持。 这东瀛佛法,取自中原,各项佛法戒律,除了些许细节外,与中原佛门大相径庭,就连僧袍衣物,都非常相似,一脉相承。 当然,眼前这位东瀛老和尚手中的法器,身上禅衣的文字符号,倒是和中原佛门有些许不同。 这也能理解,任何宗教去到不同地方,都要经过一系列的本土化。 老和尚的面容憔悴,如外在那些东瀛僧众一样,双眼中毫无灵光,暮气沉沉,脖颈上,还有一道狰狞刀伤。 虽已愈合,但看上去依然触目惊心。 不难想象,他们逃出东瀛时,肯定是经历过一场浴血厮杀的。 如他所说,与天台宗一起逃亡的东瀛佛门,本残存有四五百人,但能平安来到天童寺的,只有一百人不到。 其余的僧众居士,要么永远留在那片已毫无希望的地狱里,要么,就在滔滔海水中沉眠。 以血难渡海,这五字中透露出的意味,当真沉重。 这东瀛老僧,法号真济,说的一口流利汉话,若不是身上有东瀛文字的僧衣,只看体态谈吐,花青绝不会认为他是域外之人的。 待花青入门坐下,便有天童寺主持弘法禅师转着佛珠,为花青解释到: “真济禅师,在三十三年前,海路尚未断绝时,便来我天童寺学习佛法,在寺中生活八年,待佛法精深后,才回返东瀛。 他与老僧乃是至交,信我天童寺能庇护东瀛佛家最后的希望,便带苦难僧众,投入我寺中,老僧不敢怠慢,当夜便送出书信往涅槃寺去。 圆悟主持便遣圆法大师,来我寺中坐镇,还有众武僧相随,护持佛国,老僧这才放下心来。 然自真济禅师到我寺中,便有贼人日夜窥探,还欲截杀投毒,扰的寺中人心不定。” “是贫僧连累了天童宝刹。” 东瀛老和尚也哀叹一声,宣了声佛号,他看向花青,说: “我等逃离时,被毛利大名追索,原本以为到达中土,便可得无恙,谁知大名心如铁石,竟依然派人渡海追杀。” “宁波城外港口处,近些时日,确实多了很多倭国商船。” 花青摩挲着手指,问到: “那些都是那个什么大名的追兵伪装?” “不全是。” 老和尚哀叹一句,说: “我国土如今,已成人间地狱,多有人如我等一般,乘船逃离故土,往中土,三韩之地去,那些国人虽自称商贾,怕也存了避难之意。 只是他们畏惧那仙人责难,不敢说出真相罢了,唉,众生皆苦,为求活命,只能出此下策。” 花青点了点头,又问到: “我少时也听闻,泉州沿海,多有倭国商人行商,海路繁荣得很,曾听闻倭国风物,与我中原不同,确有连年战乱之祸,却也没到民不聊生的地步。 你国天皇万世一系,还能维持住国朝大体,那时是二十多年前,神风尚未出现,也未断绝海路的时代,但如今听你说,倭国成人间地狱。 想来,这二十多年海路断绝的时间里,你国中必然生出大事,可是蓬莱贼人为祸苍生?” 听花青所说“蓬莱”两字,倭国老和尚的身体便颤抖了几丝,显然是这个名字,戳中了他心中最大的恐惧。 他连声诵念佛号,这才使心神安定,又抿了抿嘴,哑声说到: “自飞鸟时代以来,我国土中,便战乱渐生,缘由回溯,皆因五百年前,有仙人西来,人前显圣,传授术法武学,乱了国朝纲要。 各地大名的野心被煽动,百年发展,终于引发人间灾祸,整个东瀛国土,都落入动荡不休的厮杀之中。 百万兵卒霍乱不休,各地大名为求权势,引得人间宁静不在,佛法净土六道,也再无人追随。 人心一去,便是黄泉开端,天魔肆虐,生出人世绝望。 但确实如公子所说,这乱局虽持续百年,但直到二十多年前,也只是人间之祸,民生惊扰,但也还能勉强维持。 但那时,蓬莱三位仙人,却已在我国中世代传承,云中君,月君还有幽冥君,五百年间,他们一直被历代天皇视作肱股之臣。 仙人也确有妙法,能安邦定国,维持天皇威仪,使大名乱战中,也不敢冲撞皇宫御所,便如定海神针,引得生灵崇拜追随。 直到神风现时,我等僧众与其他宗教,虽被蓬莱排挤,只觉是信念之争,不做他想。” 老僧停了停,语气变得沉重下来。 “但神风一现,海陆断绝,东瀛国土如被包裹其中,与外界联系骤然断去,妖魔便知时候已至,便显出凶恶本相。 先是天皇御宫遇袭,京都大火焚城,国朝之主,一夜间,死的不明不白,仙人辅旁支继位,以为傀儡。 皇家威严旁落,紧接着便在国土大城,大兴土木,做出蓬莱仙家御所高楼,唤曰‘御天阁’ 事情到此尚可控制,但当御所建完,形势急转直下,灵气渐生,仙人以天皇之口,传述神庭复苏,强制民众转信蓬莱。 又以下辖土御门家、贺茂家两系阴阳师族,在国土大肆召唤鬼神,横行国土,百多年间,各处大名从仙家习得练兵之术,修出精卒,还有武士传承武艺。 这灵气一来,各处战乱徒然升级。” 老僧的声音越发悲凉,语气越发绝望。 “本是人间纷争,短短十年不到,就以灵异加持,天王山下,白骨绝地,妖魔显现,四处作乱。 竟有妖鬼号称‘杀生百人众’。横行京都七日夜,以血为饮,以肉为食,致使死伤千人。 奈良城下,数万兵卒冤魂生出,三日破城,屠杀十万,使那繁华之处,沦为鬼地。 秋田四方,山妖作乱,逐百姓,毁城镇,建妖国。 天草海中,也有海怪集群,兴风作浪,淹没城池一十三座,数万生灵化作水鬼亡魂。 民众惊惧,只得求阴阳师庇护,我佛慈悲,东瀛僧众六道,也曾欲护得众生,却被天皇下令禁绝,有玉诏赐下。 东瀛一地,唯有蓬莱仙者,才得以斩鬼灭妖,以此数年之间,仙家声势越发大了。 神风初降时,国中尚有大家豪族,各地大名三十七家,待十年后,就只剩下大名五家,各称魔王,占据各地丰裕城中,征伐不休。 而我国土三分其一,都已荒废成无间废土,那是老僧所见,真的地狱景象。 妖魔鸣啸,恶人尽欢,杀生食肉,饮血而还。 千里无鸡鸣,万里无人烟,白骨露于野,念之人断肠。” 那老僧抿着嘴,手中佛珠紧扣,周围众人也是听闻惨状,面露悲悯。 但这还没完。 “若只是妖魔作乱,倒也罢了。” 真济老僧的声音都哑了,继续说到: “东瀛国土虽小,比不得中土上国富饶,但国中并不少仁人志士,也有剑术道场,忠义武士,隐匿忍家可以倚靠。 那灵气渐生,诸般术法也足以对搏妖邪,真要去打,我辈护道众生,也并不畏惧,但比妖邪更可怕的,是釜底抽薪的恶毒。” 他指着自己的无神的双眼,又指了指禅房之外的东瀛僧众。 语气颤抖的说: “在国土之中,随着灵气升腾,不管是佛家,武士,忍者,还是剑圣大家,我辈有心反抗者,却都在日渐衰弱。 原本我等以为,只是受了咒法暗算,但后来,老僧冒险,去奈良鬼城一行,这才知晓真相。 什么神庭复苏,什么灵气重启,都是欺骗!” 真济气得说不出话,语气中带着绝望愤怒。 “短短二十年间,东瀛国土,处处都是邪阵,取生灵灵韵,化作灵气升腾,使成人沦为朽木,孩童灵根不在,我国土百万生灵,皆已被斩去未来。 我等被迫化作薪柴,撑起它蓬莱一方灵域,在那灵域中孕育万千,仙家气象,妖魔成群,却唯独没有给我等的一缕希望。 唯有顺从蓬莱,学他家仙术,走他家武道,顺他家规则,才得以存有良才。一身抱负,也才得以施展。 我国存下五家大名,也不是因为他们战力强横,更非有有神佛庇佑,只是因为,他们投靠蓬莱最早,世代给蓬莱当狗。 可惜...” 老僧气息委顿,瘫在蒲团上,闭着眼睛,语气悲凉的说: “可惜我等发现的太晚了,世间翻覆,已成地狱,绝地轮回已启,再无力挣扎。听闻海外神风散去一些,老僧只得带着剩下僧众,逃来中土。 上国人间犹在,虽也有战乱,但能见此生灵安居,就如同从黄泉,又回到人世,让老僧颇多感怀,也让诸位见笑了。” 老和尚擦拭着眼角泪水,努力的露出笑容。 可惜那张愁苦脸上,真的毫无笑意可言。 屋中气氛凝滞,没人想在这时候说话,东瀛那边的情况,其实并不复杂,蓬莱似乎将那里,作为中原的预演。 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将那里造成了他们想象中的灵域,以东瀛二十年的变迁对比,中原之地,现在正处于战乱时期。 下一步,大概就是启动天下各处的万灵邪阵了。 “让我看看!” 花青抬起头来,语气严肃的对眼前东瀛老僧说: “你眼中的人间地狱,我要看上一眼。” “我方才已经...” 老僧有些愕然,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花青粗暴打断。 后者站起身来,伸出手,扣在老僧虚弱的手腕上,神魂引动,侵入后者心神之中。 “你所诉说,比不得我亲眼所见,莫要挣扎对抗。” 老和尚能感觉到怪异的力量,顺延着血肉融入精神之中,这让他满脸愕然,看向花青的目光也多出一丝惊恐。 他在东瀛,是和蓬莱人对抗过的,算是反抗军的首领一员,而这种神魂侵入,似是只有蓬莱贼人才会的手段。 但弘法禅师和涅槃寺高僧们,能许此人来此,必然是对他非常相信。 也许,这位就是中土上国的奇才强者。 这老僧万里迢迢赶来中原,除了避难之外,也有自己的心思,他在东瀛那边,听龙马国的叛逆们说过,蓬莱有位仙人,陨落在中原了。 他也是来求助的。 希望中原强大武者,能助东瀛斩妖除魔,重铸人间。 想及此处,老僧心下便再无对抗之意,任由花青的神魂落入他虚弱,腐朽不堪的心魂之中。 那些最深刻的记忆,都在这一瞬,对花青敞开了大门。 所谓人间地狱的景象,也终于在花青眼前。 如烟雾散去般,缓缓拉开大幕。 他想看看,蓬莱贼子的所有计划进行到最后一步,会衍生出什么样的后果? 他想看看,若是自己和沈秋众人对抗蓬莱失败了,这方中原大地,天下亿万生灵,会落入何等地步? 他想看看,失败的苦果,让已在域外浮现的那人间地狱,给自己更多动力。 毕竟口说无凭。 唯有亲眼所见,才能知灾厄,人都是这样的,不见黄河不死心,想要让更多人都投入这反抗中,就得先让他们明辨是非。 勇敢者被灾厄激起勇气,搏命奋战,怯懦者被灾厄冲击心神,也会做效死一搏。 他们都会需要这些“宣传材料”,这可比苦口婆心,有用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11.人间地狱(下) 黄昏下,荒凉的大地上,一处废弃的村庄外,枯死的树再无一丝叶片。 在那些如爪子般伸向四面八方的枯枝上,悬挂着麻绳挂起的尸体,就像是农家晾晒的腊肉般,在风中摇摆着。 那些尸体已有风干之兆,显然是悬挂了很久。 一群乌鸦嘎嘎叫着,停在尸体之上,这些黑色的鸟,都有一双血红的眼睛,有的个头大些,甚至在躯体上长出恶心的肉瘤。 不似活物,倒像妖魔。 “砰” 一只染血的佛杖拄在树下地面,还有染血的破旧僧鞋,斗笠遮掩住视线的一部分,但依稀可见,眼前这吊死鬼树下,横七竖八的,堆放着遍地尸骸。 有的已经化作白骨,有的还流淌着鲜血。 那尸体面黄肌瘦,头发散乱,死状凄惨,睁大的眼睛看着天空,倒映出一片灰蒙蒙的天际,根本看不到一丝阳光。 视线摇晃着,似是受了伤,很痛苦。 视线的主人,坐在树下一块染血大石上,回头看去,在不远处,遍布着骸骨的荒野上,正有残暴的妖鬼被佛法斩成两段。 那妖物头生双角,如牛魔一般,血红色的灯笼眼被佛门神通刺穿,趴在那里,如一团黑色肉山。 身穿人皮制作的大氅,手中临死时,还抓着断裂的尖锥重锤。 “@%!%@¥!@!” 有花青听不懂的声音,被诵念起来,听起来很有节奏,考虑到这段记忆的主人身份,这应是一段东瀛文念出的佛经。 那边风物与中原迥异,里斩妖除魔,叫使妖魔成佛而去。 这段记忆,来自真济老僧在奈良城外的游历他拼死斩杀了偷袭的妖物但却救不下该救之人。 在那死去的妖鬼身后,两三个孩童仰面趴在地上已无了生息那是妖鬼寻得的“晚餐”。 老僧休息几息,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向那三个孩童,跪于地面颤抖着手将三个小小的身体抱起。 老僧心中绝望,这记忆最深刻中,还有隐隐哭声。 他救不了这些孩子,口念佛法斩灭妖物却无力救人。 记忆的画面转变几丝,有熊熊火焰,自那吊死人树下升腾,将那些死无葬身之地的无辜者的尸骸。 连同这早已枯死的树,还有那些被吊在树枝上的尸体一起焚烧。 火焰熊熊照亮了傍晚夜色。在火光之前,老僧盘坐在那里一遍一遍的诵念着往生经。 千里无人烟的白骨荒野上,只有那一团火焰在烧它烧的明亮,但其光芒最多照出十丈再就无力驱散更远的夜色。 在乌鸦啼鸣声中夜色里传来桀桀笑声是此地的火光,吸引了更多的妖邪之物。 这片荒野,是一处妖王领土,不许活人出入,而这样的小妖国,在东瀛大地上遍地都是。 人之生存,已被挤压到边缘之地,天下间只有几座雄城能庇护众生,整个国度剩下的生灵,大都活在那里。 能保护他们的,也不是厚重的城墙,更不是悍勇的武士,或者软弱残酷的大名,而是城中的蓬莱御所。 那传说生活在御天阁中的仙人,和他们的狗腿子们,那是新传说中的高天原,早已代替了天照的神话。 他们护着一座座城市,运转着城中阵法,不断的抽出灵气,建设下一座座人间灵域,但却并不禁止生灵离开。 自称仙道仁善,去留随意。 但如今天下已诸是这般鬼蜮,普通人离了城,又能在何处安息? “唉” 老僧叹了口气,用已弯曲的佛杖撑起身体,最后往火光前祭拜一分,然后踉跄着离开此处。 他要走了,哪怕经还没念完,若还留下,只能做妖鬼腹中之食。 黑暗的夜里,老僧行走于这白骨荒野之上,夜色遮不住他的眼睛,但目光所及,却寻不得方向,更看不得希望。 他能看到周围那荒芜龟裂的大地,这片大地和大地上的人,都已经死了,但谁又能想到,仅仅是十年之前,这处荒野,还是国土之上有名的良田沃土。 妖魔于灵气中复苏,驱赶着农夫逃离家乡,那些走不了的,逃得慢的,都已化作这荒野之上一颗颗吊死鬼树的装饰。 象征着此地妖王的“威严”。 行走千里,尽是乱坟。 “这个国家啊,已没有光了...” 老僧心中悲绝,但又能如何?人有千般算计,天只一算! 心既有杀贼之念,身却无回天之力,也不知这具老骨头,行遍天下后,又要埋骨何方? 下一瞬。 在那黑夜散尽时,这段记忆散去,又有记忆在花青眼前展开。 他没打算夺舍这老僧,自然没办法去查看老僧所有的记忆,只能选择老僧最深刻的几段记忆看看。 再入眼处,是一座繁华的大城,街道上披红挂彩,夜色下也有灯笼照明,有舞女慵懒的歌声,从熙熙攘攘的街道两侧传出。 街道上有些醉鬼闹事,人来人往,就好似从之前的鬼蜮,回返到人间。 低沉悠长的鼓声传来,繁华的街道立刻一变,人人退向两侧。 在地面的震动声中,被百人护持,白色异兽牵引的华贵车驾,在玉音响动中,如移动的山,带着某种被赋予的威严,缓缓走过街道。 身穿黑色羽织阵甲的武士们,配着长刀,在前后护卫,那车驾四周挂着白色轻纱,依稀能见一位穿着华服,带着高冠,黑发披肩,手握纸扇的年轻人。 那是大阪有名的阴阳师。 土御门孝田。 据说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后裔,他的祖上,在仙人五百年前显圣时,就已拜入仙人门下,如今仙人长居蓬莱仙域,这东瀛之事,自然就要交给信得过人来管理。 倭国十七处城池得仙人术法护持,分属五位大名,由十七位仙家大弟子,及下辖数万阴阳师统管,护的众生,对抗邪魔。 至于天皇... 呵呵,如今谁不知道,天皇已是吉祥物,连橡皮图章都算不上了。 “贵人临寻,生灵皆拜。” 拉长的声音,如鹤鸣玉音,回荡于街道城池之上,待那车驾所至,街道两侧跪倒一片,所有人都是五体投地,无人胆敢抬头。 而那车中贵人,也微闭着双眼,不管学没学到仙家本事,这仙家的作风脾气,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老僧站在街道边缘的屋檐之上,无声的看着这一幕,心中很不是滋味。 在周围黑暗处,服部家的忍者们已经做好了突袭准备,四名柳生心阴流剑圣头缠白绢,以血盟书,手中名刃紧握。 更远的地方,武田将军和身后武士们,手中战弓已搭上利箭,带着护面的战盔之下,皆是战意熊熊。 还有和真济老僧一样的佛家僧兵。 这是一次袭杀,要将大阪城中这阴阳师击杀当场,再行夺城,毁弃邪阵,求得一方喘息之地。 老僧也心有死志,他要负责对抗那阴阳师的恶毒式神,给义士们创造突袭的机会。 在行动即将开始的那一瞬,老僧若有所感的回头看去,在这大阪城最中心,以天守阁的风格,塑造出的最高处。 那御天阁上,即便在黑夜之中,也有道道霞光缠绕于屋檐之上,那是所谓的仙家气象,也是城中邪阵的阵眼。 还有一彪人马埋伏在那里,只待自己这边袭杀成功,土方组的义士们,就能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烧毁那邪阵阵眼。 但...这又有何用? 老僧捏起手印,佛光涌现。 他并不怕死,只想在这时代,冲破黑暗,为家国万民求得希望。 然,就算毁了阵眼,就真能救下这一城被做人畜的百姓? 没了护城大阵,大阪周围的千万妖邪,便会冲入城中,杀人饮血,再造出一方地狱。 但若不杀。 就任由这些仙人贼子继续作乱,城中百姓虽得存活,却不见未来。 到底...到底该如何是好?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救的这方天下? 下一瞬,火光暴起。 佛光化作利箭,刺向街道那华贵车驾,又有森森鬼哭,三四个高大的鬼物式神被释放出来,嚎叫着要将老和尚的佛光挡下。 在那绚丽的光影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老僧看到万箭齐发,看到柳生剑圣踏足向前,利刃出鞘,居合之间,便有人头飞起。 手持大薙刀的僧兵喊杀而来,最后是武士浪人们,大喊着冲入车队,他看到了那贵人被佛光压制,惊慌失措的试图逃走,又被武田大将以薙刀斩杀。 如血肉大旗,插在街道之上。 “敵将はすでに斬殺された!!!” 武田大将兴奋的嘶吼声中,贵人的头颅被砍下来。 血光之中,千人惊恐。异兽失控,撞入人群,刹那间就是一条血肉大道。 他们说,那是必要的牺牲… 街上一片混乱,不多时,腾起的火光,将后方那城中高楼点燃,就如夜中火炬,大放光芒。 这誓死的光,能照亮黑夜吗? 不。 事实证明,它不能。 它没办法驱散黑暗,只能带来更深重的灾厄。 三日之后。 大阪城被附近七个妖鬼国度联手攻灭,城中二十七万生灵... 一夜之间,死伤殆尽。 自那之后,反抗蓬莱的义士们,再从未聚首,所有人都意识到,胜利,是不可能到来的。 他们反抗的越剧烈,绝望到来时,就越疯狂。 花青的视线再次转换。 第三段记忆,也是最新的一段记忆,浮现在他眼前,这一次的风景要好得多, 是一处山中,深山之内,留有宽阔道场,这是比叡山的天台宗宝刹,不过在寺院之外,还有两座风物迥异的天守阁。 身穿红甲的武士们,于寺院中来回巡逻,还有手持薙刀的黑衣佛兵,与身穿落魄衣物的浪人武士。 更远处,在山坡之下,有些逃难至此的农夫,正在耕种土地,人人脸上都带着忧愁,更无心欣赏此地风光,就连孩童们在追逐玩闹中,也不敢大声喧哗。 生怕喊声引来邪魔妖鬼,破去这天下仅剩下的几处乐土。 远行归来的老僧,慢腾腾的行走于道路上,他所到之处,那些劳作的农夫都停下手中活计,很尊敬的对他俯首行礼。 还有穿和服的妇人,背着刚出生的孩子,祈求老僧的祝福。 他停下脚步,将那婴儿接过,诵念佛语,伸手抚摸着婴儿的脸颊,这孩子刚刚睁开眼睛,但在那本该纯洁无暇的婴儿眼中,却是一片灰蒙蒙的瞳孔。 毫无灵光。 这婴儿不哭不闹,就像是一具躯壳中,存着一个迟钝的魂儿。 本该是象征希望的孩子,这一瞬在老僧手里,却沉重若山石一般,这样无甚灵光的孩童就算平安长大,也只能化作朽木。 心神迟钝,碌碌无为,就如被蓄养的家畜,做些蠢笨活计,再成婚生子,产下婴孩。 但本身就无灵气,婴孩出生,也会灵气缺缺。 可怕的恶性循环,在这方被禁绝的天地之中,周而复始,他们最终会化作和野兽无异,也许几十年,也许几百年。 那个结局是注定的。 不断要毁弃树木,就连树木根须,也要一起毁弃! 老僧仰起头来。 山中天际之上,是一片蓝色的天域,空无一物,万里晴空,但这一瞬,他似能看到,在那天际云端之上,有一双无情的眼睛,正在扫视过整片大地。 老僧低下头,将怀中婴儿,还给那个满脸惶恐的妇女,他说了句什么,似是宽慰几句,又继续向前。 只是那脊梁,垂的更低了些。 待他回到寺院之中,在天守阁上,正有客人在等待他,两人密谈一刻,来者似乎身份神秘,并未多说更多。 只是将中土发生的事,转告给了老僧,似是给他的绝望中,打开一缕希望之门。 “大师,往中土去!决战之地,将在那里。” 那个浪人信使站起身来,对他说: “若中土武者们也输了,这方世界,再无希望可言,我家大名,也将向那里去,若能点燃那把火,必将照亮我国土光复。 东瀛的希望,不在这片废土上,在中土!” “唰” 记忆流散速度,在这一瞬变得十倍之快,那是真济老僧想让花青看到的。 画面一变,怒海之上。 十几艘船艰难航行,后方有追兵不断射来各种诡异的玩意,还有阴阳师唤引海中妖兽,如巨鲸,如蛟龙,如章鱼一样的怪物四处劫掠。 让这逃亡的船只,只是一瞬,便死伤惨重。 此处是天草海的边缘,从这怒涛向外看去,还能看到接天地的巨型龙卷风柱,就如七道撑天柱,将天草海和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 “往那去!” 最后三艘船上,老僧声嘶力竭的嘶吼,比海潮震动还要巨大,在后方那已成魔的毛利家大将,嚣张的大笑声中,剩下的三艘船,已决死之态,改变航向。 他们朝着海域神风撞了过去,后方的追兵似是犹豫,速度慢了下来。 眼睁睁的看着三艘载满了人的船,撞入神风之中。 只是一瞬,便有一艘船被彻底吞没,压入海底。 但... 地狱之后,便有光明。 待老僧双眼睁开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方万里无云的天,一片温柔安然的海,他茫然得看着天空中飞过去的悠闲海鸟。 他试图捏动手印,使出佛法神妙,但在东瀛用的非常顺手的法咒,在这片海面上,却再无反应。 这里,没有灵气! 他们,他们逃出地狱了。 “啊!” 老僧身后,一群死里逃生的比丘们抱在一起,眼泪横流,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 而画面在这一瞬飞速拉远。 花青能看到,那在阳光下,低头诵念佛经的老僧眼角,已尽是泪水。 他们为了寻找希望,逃出地狱,来到中土,但在这片同样混乱,兵灾延续的土地上。 他们真能求得已失去二十余年的希望吗? 或许会吧。 花青想到自己等人所行,或许,这种在灾厄前的反抗,就是他们想要寻而寻不得的希望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12.舟山岛 左道江湖入江湖12.舟山岛禅房之中,花青收回手指,坐于蒲团之上。 久久无语。 而真济禅师,则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看着眼前花青,方才他亲身感受那道神魂临体,与蓬莱贼人的秘法没什么区别。 但若眼前这中土公子是可信之人。 那就意味着... 在这中土之上,还存有除蓬莱之外,掌握着仙法秘术的传承! 只有仙人,才能对抗仙人! 老僧朴素的价值观里,浮现出这样一句话,这让他眼中燃起一抹火光。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苦寻的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贫僧听闻,中土大地上,数月之前,曾有仙人陨落?” 真济和尚抿了抿嘴,试探的低声问了句。 花青语气随意的说: “对,我亲身参与那一战,灭杀了蓬莱东灵君,那仙人尚未身死道消,但也再无法作乱众生。” “唰” 听闻此言,真济当即起身,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下,恭恭敬敬的对花青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他将锃亮的,点着戒疤的头,贴在地面上,语气颤抖的说: “请英雄,救我国土,救我万民!” “这...” 花青并未伸手制止,看着眼前老和尚。 说: “这不是我能答应你的,能做决定的人,不在这里,不过如果幸运的话,他可能很快就到。” 说着话,花青的目光,落在了禅房中其他人身上。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对其他人说: “我方才所见之事,欲让诸位也开开眼,那东瀛之地,当真一片人间鬼蜮,希望不存,绝望蔓生。 兴许,尔等看了之后,心中所思所想,便会有所改观。 来吧,看一眼吧。” 他朝着其他人伸出手来,带着诱惑的语气,似是要分享什么好东西一样。 他此时的想法简单的很,自己看了致郁的东西,心里不爽,把这种致郁分享给更多的人,也许心情就会好点。 怎能让本公子一人瞎眼睛? 面对这邀请,其他僧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由和花青打过几次教导的涅槃武僧铁牛,第一个伸手握住了花青的手。 神魂秘术发动,刚才所见所闻的记忆,如投影一般,倒影在了铁牛心头。 一炷香后。 “若未来世,有善男子善女人,见地藏形像,及闻此经,乃至读诵,香花饮食,衣服珍宝,布施供养,赞叹瞻礼。 得二十八种利益,一者、天龙护念,二者、善果日增...” 天童寺老主持弘法禅师,颤颤巍巍的转动佛珠,诵念地藏经文,努力让自己禅心不破,但方才所见所闻,实在是让老和尚静不下心来。 他并非武僧,乃是禅师,修佛一生,禅心稳得很,依然被那地狱景象,弄得心境大乱。 而旁边的圆法老和尚就好多了虽也在念经,最少身体不抖,毕竟涅槃寺家大业大,见识也多,圆法和尚虽也不走武道,但时常与师兄圆悟主持一起讨论佛理。 也谈起过无间地狱的话题,这曾经和沈秋有过一面之缘,真正的大德高僧,现在也是眉头紧皱。 两位修佛的大师都是如此了,剩下的武僧们,就更不必说。 “恶贼!孽畜!” 满脸横肉的铁牛和尚握紧十指,指节捏的咔咔作响,脸色铁青。 他乃是武僧,走护禅卫道之路,情绪迸发要比禅师们更真切些,眼见那般地狱景象,根本做不得假,让铁牛心中怒火升腾。 恨不得现在就提着禅杖,带着师兄弟杀入东瀛,以佛家金刚手段,把那些妖魔鬼怪超度干净。 “蓬莱恶贼当真可恶!玩弄众生,真乃妖魔。” 年纪小一点的空见和尚,也和师兄一样义愤填膺。 他对师兄说: “难怪芥子师叔叮嘱我等,不要被江湖流言所惑,竭力相助沈秋施主成事,看来师叔早有预料恶人行迹。 要我等除魔卫道,不使我中原大地,也受此劫难。” “不,你两是想多了。” 花青幽幽的说了句: “芥子僧在这个时候,将你们送出临安城,估计想的很简单,只是不想让你们这些涅槃寺小辈,沾染到临安祸事罢了。 不过,尔等说的其实也不错,既然来到此处,也知晓了善恶,明辨了对错,以后就要好生随我等做事了。” 花青站起身来,对一屋子的人说: “我也不瞒诸位,此时宁波周围,就有蓬莱贼子在暗中行事,我和刘卓然这些时日,一直在调查此事。 你们若想帮忙,我两绝对举手欢迎。” “圆法师叔祖,你看?” 铁牛回头看了一眼圆法老和尚,后者乃是涅槃石主持圆悟禅师的师弟,是涅槃寺中辈分最高的几位了。 这老和尚老成持重,闭着眼睛,几息之后,才转着佛珠说到: “我辈出家人,慈悲为怀乃是本分,光是吃斋念佛,也救不得众生于苦海,空悟,你乃是我涅槃寺三代弟子中,最有天赋韧劲的。 众武僧们就交由你带领,若能救人,便要好生去救!就如你等曾在洛阳城中行好大善事,护的一城百姓平安。” “嗯。” 铁牛使劲点了点头。 另一边,花青将真济老和尚扶起来,他坐在这东瀛老和尚身前,认真问到: “我有一事,还欲询问大师,在大师记忆里,我看到最后一段,有浪人武士,向大师说明往来中土。 也是他们将中土仙人陨落之事,告知你等,那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们,是早年间逃出东瀛的一伙武士。” 真济老和尚知无不言的解释说: “为首者名叫坂本龙马,本是天皇御座的有名武士,神风断绝海路,天皇御宫失火后,便流落出京都。 在上杉家服侍过大名数年,但后来,上杉家因反抗蓬莱而被妖鬼灭国,龙马便纠结起很多破落武士,渡海往三韩而去。 据说他们是得了擅长舟楫的,虾夷人部落的相助,寻得对马海峡的神风起落的规律,九死一生,才突破了海峡封锁,抵达三韩。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坂本龙马?” 花青眨了眨眼睛,他突然想起,前些时日,在苏州烟雨楼看到的一些北国情报,问到: “那个武士,在三韩之地建立的国度,是不是叫‘龙马国’?” “是的。” 真济老僧点了点头。 “龙马虽是失去了家族的流浪武士,但在武士群体中威望极高,他出身高贵,又师从上代武藏大剑圣,习得双天一流剑术。 若不是武士家族对君主有责任,他很可能会走剑圣之路,在蓬莱授意五家大名,联手分割了国土后,很多不愿意服从的武士,都听从龙马号召。 聚集在长崎妖海一代,从那里渡海去三韩,宁愿流亡,也不愿留在国土之中,待灵气渐生,妖邪作乱后,龙马招募流亡就更容易了。 东瀛四方,妖邪已占据了七八成土地,农夫人民活不下去,便也会去投靠龙马,老僧听说,龙马国那边的武士,已有五六万之多。 农人百姓,更是达到四五十万,他们尊龙马为“龙马大名”,在三韩建国,声势极大。” “这么说来,龙马国其实还有内情。” 花青摩挲着下巴。 将这个新消息,和自己脑海中的消息对比了一下,他发现,那个三韩之地,和北国重新搅在一起的龙马国,似乎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软弱的。 那毕竟是一个不愿意向蓬莱低头的势力,他们怎么可能向北国低头? 所谓联手攻击南国之事,看来还真有隐情。 “我听闻,龙马国那边的武士,也学习蓬莱武艺?” 花青又问了句,真济老僧知道花青想问什么,他苦笑了一声,说: “我东瀛国土狭小,不得中土如此富饶,良才也少些。贫僧年轻时,来中土求学佛法,便见过中土武林,百花齐放,心下很是羡慕。 我国中,没有武林江湖这个概念,五百年前,蓬莱仙人在东瀛显圣时,便有武艺流传。 五百年的传承,哪个武者学的不是蓬莱技法?就连所修之“气”,也都是蓬莱传授,如今世代,不修武,就只能走鬼武之道。 引妖邪之力入体,那就是真正的鬼蜮邪道,有骨气的武士们,不会走这条路。 但就算是龙马,对此也毫无办法。” “那就是个不安定的爆弹了。” 花青摇了摇头,遗憾的说: “怪不得蓬莱,任由他们离开倭国,就算去了三韩建国又如何?只要一个邪阵降下,龙马国中,同样会成人间地狱。 他们就是蓬莱手中的弃卒,根本不得自由,看样子是帮不上忙,对了,我还有一问。” 花青说: “你方才说,东瀛的蓬莱弟子们,自称为阴阳师,他们可有方法,能将灵气携带出东瀛之外?” “这个,有。” 真济和尚转身,从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囊里,取出一块布满裂痕的黑色勾玉,递给花青。 他说: “毛利大名派人追杀我等时,在中土外海,没有灵气的区域上,他们也能召唤式神,使用法术,其所用的,就是这种随身勾玉。 其中充满灵气,一待激发,便有灵气随身,而且,是人人手中都有的,若老僧所料不差,这些时日,宁波城中妖邪害人之事,就是那些阴阳师御灵做的。 为的就是抽取生魂,补充灵气。” 花青摩挲着手中勾玉,他霍然起身,脸色变得稍显凝重。 “倭人追杀而来,但在城中行恶事,却不暴露,这方城中,定然有本地内鬼接应隐藏。若是那些狗贼人人都有灵气勾玉... 无剑此去,怕是有些凶险了。” 他扭头对铁牛说: “带武僧数人,快随我来。” ------ 另一边,刘卓然并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风险。 在夜色中,他追着那逃亡的马车,一路从太白山麓下,追到了海边,这段路约莫有二十里,花了些时间,但总算是没跟丢。 他见那马车停在一处小码头上,一个捂着心口,痛苦咳嗽的人,从其中跳下来,那人穿着寻常人打扮,根本看不出跟脚来。 他在码头上点燃一盏灯。 等待几刻钟后,便有一艘船,自夜色海浪来,缓缓停在码头边。 这是接应者。 刘卓然又向那一侧小心前进数丈,在夜色风中,海潮回荡的声音里,依稀能听到一些只言片语。 似是一人在呵斥,另一人低着头,不敢回答。 不过那声音... “倭国人?” 刘卓然眯起了眼睛,他曾在蓬莱修行,是东灵君的亲传弟子,在仙山中度过数年,自然知道,蓬莱中也有些东瀛人。 多是些小童子被送入山中学习修行,不过他并不通倭国文字,只是能判断出这声音的根底,趴在码头之外,见那两人将马车送入码头仓库。 又乘上一艘船,在夜色下往海峡另一侧去,那里是一座靠近陆地的岛。 本地人叫梅山,是舟山群岛的一部分,而舟山方位海面上,小岛星罗棋布,不是本地渔人,断然难以分清海路。 而这个时间点,南国水师还在齐鲁海域巡游,援助齐鲁战事,进来又有天象异变,本地渔人甚少出海。 在这茫茫群岛上,要藏上一些人,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待那两人消失在海面后,刘卓然绕了段路,自另一边驾着一艘船,往那方向追了过去,他心中越发好奇了。 这些能操纵那些灵异,来历神秘的倭人,到底要在宁波这一地做什么? 还有,看他们的装束打扮。 还有刚才那个小码头的各种筹备,显然是他与花青的猜测正确,这些倭人,之所以能在宁波城里做出那么多事,还没被发现,除了他们本身怀有异术之外,还有本地人在帮他们掩盖。 在这不大不小的宁波城里,又是哪一家如此手眼通天? 答案似乎很明确了。 朝着让刘卓然越发担忧的方向滑落,黑夜下的茫茫海面上,刘卓然以真气御使,让小船飞快向前,破浪而行。 看着越来越近的梅山岛,他眼中的光芒越发森寒,怀中所抱凌虚剑,也紧了紧。 “归藏山庄,陆归藏...最好不是你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13.百鬼 这梅山小岛也就二十五里长,十里宽。 一座不折不扣的小岛,岛上山林植被还行,有座当地人叫蛤蟆山的小山包,也没什么好风景,人来的少,自然人烟稀少。 虽然靠近海滩,但除了本地渔民偶尔在此地休息外,岛上并无村民长住,在山林中藏上一些人,那是轻轻松松。 刘卓然的小船,在小岛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凹陷里停靠,他艺高人胆大,入了小岛后,便飞快的往山林中去。 这夜里,在林中高处,依稀能看到一些灯火,那里应就是倭人藏匿的地方。 无剑带着斗笠,背着凌虚千刃,站在一颗大树荫上。 气机内敛下来,就像是融身于黑暗之中,手里抓着红色酒葫芦,一边以酒润喉,一边查看四周。 这林中有人在行走,而且人数不少。 就他在黑夜所见,这些倭人装备齐整,训练有素,三四人自刘卓然身下几丈处走过,能被无剑看得清楚。 一个个身上长刀短兵,有悍勇之气。 他还发现,林中有动作灵活的黑衣人在穿梭,那应是除了这些巡逻兵之外的秘卫,他们很善于隐匿,就如身法高手。 每每在树枝上跳跃,于夜色中飞驰,却不发出一丝声音,就像是一只只黑猫,在树枝间跳来跳去。 而且有古怪劲力加身,落于树枝,便如半蹲一样,双手合拢,警惕的扫视四面,几息之后,又往另一处去,重复这个过程。 “忍者?” 刘卓然脑海里浮现出这个词汇。 他在蓬莱山中见过倭人,这蓬莱又在倭国那边运营五百余年,自然是要比其他江湖客,更懂一些这东瀛风物。 那边没有江湖武林这个概念,是以天皇为尊,铸就万世一系的朝国,下属封疆大吏,唤做大名,而大名之下则有武士,从高到低,最后是平头百姓。 这武士,基本可以就视作,依附于各级大佬的武林人士,或者是战兵头目,除了这国朝体系外,民间还有各等剑术流派。 倭人刀剑不分,将长短兵统称为剑,由各个流派,以道场的形式授予武艺,其实就是中土这边的大小门派。 当然,倭国土地狭小,比不得中土这般武林繁荣,国内各地流派使剑术不同,但林林总总,也就是那么百十来家。 重招式技法,却不重内功修行,至于忍者,基本上可以划等号于中土的五行门,隐楼,国朝秘卫这等角色。 专司情报收集,暗杀,栽赃嫁祸等见不得人的活计。 刘卓然没见过忍者。 但偶尔听蓬莱门人,说起过这等异人武士,据说是生活于阴影之中,地位也不高,手段各异,在倭国境内也少有人知,倒是各种故事传扬的很广很多。 “防守严密。” 无剑躲在树荫里,向山林高处看去。 窥一斑而见全豹,此地隐藏的这些倭人,必然是来自同一个大势力,彼此之间,合作非常精妙。 寻常武者,摸上岛来,也躲不开林中这等天罗地网。 不过,无剑无所谓了,这些武士兵卒,忍者浪人虽悍勇些,但终究层次不高,对寻常人来说很棘手,以他的武学造诣,就算贴着这些武士行走,他们都难以发现。 但如此精锐,却隐于这方小岛之上,显然是在筹备大事。 无剑悄无声息的往山林中掠去,他忍不住想到,若是这靠近宁波城的海岛上,都已有如此多的东瀛人隐藏。 那么整个星罗棋布的舟山群岛上,到底有多少倭人在等待?再加上城中有内鬼接应的话,这满天星若是聚起来,怕能成焚烧宁波,甚至是江南的一团火了。 倭人之乱? 无剑摇了摇头,心中涌起一股杀意。 他并非是什么民族主义者,但眼见恶事在前,城中已有十数人身死,若不拔剑,讨回公道,别说自己,就是千刃中沉睡的师父,怕都要恼怒起来了。 这和身份无关,这就是他的武道。 这是身为武者,必须贯彻的道义! ------------- 同一个夜晚。 同一个山林。 蛤蟆山这小山包的山: “说是本要你等攻伐中原武林的事,先缓一缓,仙人将初选目标换了个地方,要你等安心待在这里,等待后续的指示。 还有你家大名的指示,应该这几日里,就会随商船到来。” “嗯。” 那武士的汉话还行,能听懂这人所说,但很少回应,看上去沉默些。 “近些时日,尔等闹得有些不太像话。” 那人看了一眼月下海潮,语气加重,说: “我知那些阴阳师们,要以魂魄抽取,补充随身灵气,一两个倒也罢了,但这一月里,宁波城内外,光是‘中邪’而死的,就有五六十人。 我就有些好奇了。 这灵气补充,得抽取武者真气才快一些,尔等若是伏击武者,我尚能理解,但那些平头百姓,富家商户,风尘女子,又不习武,尔等抽来作甚? 是觉得在此处待得闷了,所以要搞点事情,娱乐娱乐? 还是在东瀛跋扈惯了,于我中土,便感觉束手束脚,不自在?” 那武士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能管住麾下武士浪人和足轻,但管不住那些阴阳师,人家是仙家子弟,一个个傲气的很。 “是阴阳师自作主张?” 那人见武士脸色有异,便猜出了事情原委。 他呵呵笑了两声。 说: “行吧,这麻缠事你不管了,我来处理吧。” 那武士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他正欲再说,却见眼前人突然伸出手,打断了他的话语,那人向山崖边走出几步。 以手附耳,用心倾听感知。 几息之后,他回头对那武士说: “有人上山了,正朝此地前进,是个高手,尔等这几日做了什么?怎么会引来这等武者!” 他的声音变得严厉许多。 那武士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五指扣住衣领,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他身材矮小些,这一瞬竟毫无反抗之力。 眼前这人,从刚才那副淡定儒雅,这一瞬变得犹如鬼怪。 狂躁蛮横之气,迎面而来,压的武士一脸懵逼,面对这质问,他结结巴巴的回答说: “我等都在山中,并未离开,啊,是阴阳师藤下,他前几日说,宁波城里,有人正在暗中调查式神伤人之事。 他唯恐事情暴露,便离去两夜,说是要斩草除根。” “砰” 武士整个人被摔在地面,如重锤打下,打得他口喷鲜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神秘人几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来,愤怒之余,他感觉心很累。 明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万事齐备,只待最后功成,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今夜敲打一番,明日再将胡作非为的阴阳师做了,杀鸡儆猴,对城中死伤者多加抚慰,这事也就过去了。 却不料猪队友突然跳出来,在自己背后疯狂输出。 在这宁波一地,他所在的势力,并不惧与任何人为敌,只是眼下这事突发,却让满盘算计都有颠覆之忧。 一切的起因,只是一个成事不足的废物,想要自己解决问题? 码的! 这种没由来的志气,用在旁的地方不好吗?这些倭人脑子里,装的是大粪吗? “来者只有一人,真是艺高人胆大。” 神秘人活动了一下手指,一块黑色勾玉在他指尖跳动,语气冷漠的。对身后爬起来的武士说: “去做事!今夜若留不下他,尔等必不可见明日。” 武士擦了擦嘴角的血,以东瀛语喊了一句。 他从腰间取下一个鬼面,扣在头上,抽出腰间倭刀,冲下山路去,几息之后,整个临时营寨都乱了起来。 还有刺耳打锣的声音。 从林中一路潜来的刘卓然听到嘈杂锣声,心里一惊,便知道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 见四处都有风声卷来,他也不再隐匿,于树枝之上,手握背后剑柄。 下一瞬,凌虚出鞘。 “哗啦” 森白的剑光亮起,在月色照耀下,就如一个延展二十丈的大光弧,也没什么剑招剑式。 无剑手腕挥起,粗暴的将千刃扫过一圈,巨响声中,被切断的树木混杂着暴起的血光,将以他为圆心,二十丈内所有的障碍物一分为二。 粗壮的树干。 坚固的石头。 脆弱的血肉。 一剑斩下,二十丈内,再无生息,就好似拆迁一样,这山林中,齐刷刷的出现了一个大圆环的空洞。 倒塌的数百颗树木切口平滑,坠向地面,砸的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第一波冲来的忍者武士,除了几个身手好点的,其余二三十人,都被这一剑湮灭。 血腥气变得浓重起来。 在一片狼藉之中,活下来的几人,面色呆滞,他们仰头看去。 在眼前那只剩下大半截的树干上,刘卓然正单手持剑,一块块飞舞的千刃碎片,正闪耀着寒光,于光秃秃的剑柄上快速“生长”。 一息之后,千刃回返,如青花瓷一样布满裂痕的剑身上,倒映出一抹温润月光。 零星几人,就在这一击清场的山林中,人人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惊恐,这些时日,他们也有伏杀中原武林人的行动。 在他们看来,中原武林也就那样了。 武者手段确实百变灵巧,能和武士忍者争锋,但一遇到阴阳师出马,就彻底抓了瞎,这些中土人,应对妖邪的经验,完全比不上他们这些从地狱中冲杀上来的人。 但眼下这一击,干脆利落的击溃了他们对中土武林的轻蔑印象。 将一道不可逾越的阴影,投射于这些倭人身上。这就是中原武林的高手? 他们都是一群怪物吗? “鬼を召す!殺します!” 林外武士凄厉的喊声,惊扰了夜色这一瞬的宁静,听闻主将下令,眼前数个倭人立刻取出腰间勾玉。 奔涌灵气,在下一瞬铺开。 轻灵之风吹起,吹打刘卓然长发飞舞,他定睛看去,那些倭人身上缠着灵气,却只在周身三寸乱舞,而随着灵气加身,这些人竟生出诡异变化。 “啊!” 痛苦的叫声此起彼伏,他们的躯体就像是吹气一样膨胀开来,就好像隐藏于内心的恶鬼,在灵气加持下,撕开了人形的伪装。 一个个暴露在了这月夜之下。 “砰” 一名武士上前一步,他已再无人形,身高突破一丈,头生独角,脸颊扭曲,还有外露的獠牙。 在外的皮肤也变为暗红,被撑开的躯体流淌下邪气四溢的血滴。 手中仍抓着长刀利刃,但另一只手,却已化作阴森鬼爪,还有条布满鳞片的尾巴,从腰后浮现。 像极了一头蜥蜴人! 不止是他化身恶鬼,所有人都是如此,那几个躲过千刃一剑的忍者更夸张,一个个四肢着地,五官凸起。 真如夜下鬼猴,一双眼睛都充盈绿光。 百鬼魔人!这些渡海而来的倭人,都已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一遇灵气激发,便能突破人类极限,化作狰狞鬼物。 吼叫声此起彼伏,让这夜下海岛,若化作人间鬼蜮。 只是几息之后,刘卓然就被一群百鬼魔人彻底包围,数百双凄厉鬼目,在四面八方看向他,每一双眼中,都有残暴杀意。 “难怪宁波周围,总有武者离奇失踪。” 刘卓然握紧凌虚剑柄,看着眼前这些狰狞鬼兵,他心中平静的很,一开始的愕然已消散开,只剩纯粹杀意。 “既已不再是人,也就不用心存怜悯。” 千刃寒光浮动,剑痕星划散落。 “无需再以言语贯彻今夜的道义。” 刘卓然乱发飞舞,自树枝上一跃而下,正落在百鬼群中。 下一瞬,那些妖鬼之物,便朝着他围剿扑来,凌虚剑风,也在这一瞬如风暴吹起。 “那些我欲取回的公道…” “让今夜落下这血雨,尽情诉说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14.鬼武 左道江湖入江湖14.鬼武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 除开一些天才型选手之外,不管以何种方式练武,绝大多数人,都难以挖掘出自身所有的潜力,终其一生,也无力触摸到自身能力的天花板。 这是遗憾之事,但总有人不服输的。 有的人便以加倍的努力,推动自己往极限去。 这样的人不管结局输赢,都值得尊重。 但还有些人,他们喜欢走捷径。 既然依靠自己,发掘不出潜力,突破不了极限,那便去找其他方法来帮忙。 中土这边,有西域人学生死契内功,有军卒学百战辟易决,还有曲邪那种人,试图以阴阳双修,助自己踏入新的境界。 这些都是捷径。 看似要比老老实实,认真练武来的反馈更快,但却后患无穷。 毕竟命运的所有馈赠,都早在暗中标好价格。 这些走捷径的债,始终是要还的,就如加了杠杆,去股市搏一把,却落得一个上天台的下场。 想要不输,在一开始,就别踏入这些捷径之中。 而人和人的想法,其实都是一样的,中土有武者想要走捷径偷懒,东瀛那边自然也有。 不过他们走的捷径,却要比中原狂野多了,他们直接放弃了身而为人的身份,接引妖鬼入体,以灵异手段,挖掘潜力。 突破人体的极限,换取足以碾压凡人的力量,但这些“速成强者”所换取的,终究只是水月镜花。 在长久锤炼的天才面前,被一剑斩碎。 “噗” 蛮横的妖鬼武士,就像是被丢入利刃组起的绞肉机,只是一瞬,便被轻盈剑光削去头颅。 变质的血肉就像是大厨手下的面团,在利刃纷飞中,化作一条条,一道道的碎肉洒落。 这并非个例。 在蛤蟆山下,月夜之中,每一瞬,都有妖鬼被卷入刘卓然的剑式之中,不只有凌虚千刃在疯狂收割人头,还有缠绕在无剑周身的青色气流。 那是苍岚剑典修出的苍岚真气,与花青所修,同出一门,乃是天下最锐利,杀伐无双的至锐之气。 四面八方的黑夜中,都有各色倭人妖鬼喊杀而来。 在激发邪术后,这些人似是失去神智,只能以嘶吼咆哮,表达心中狂躁。 它们悍不畏死,如潮水涌来,站在尸山血海中的刘卓然,也是面无表情,就像是辛勤的菜农,收割着一波一波跳起来的韭菜。 自身的道义,竟真的化作漫天血雨,于厮杀之中,阐述着心如铁石。 千光散碎,化作锐利剑气。 凌虚剑刃散碎浮动,每一片似有精妙加持。 蓬莱剑典延伸出的各色剑式,在凌虚千刃这奇特武器的配合下,已走出属于无剑自己的风格。 不是李君临那飘渺无常的剑气,也不是东灵君那如仙剑般的剑莲绽放。 繁星。 是漫天繁星,倒影于人间,无剑连脚步都不需挪动,只是随性挥起手中光秃秃的剑柄,飞舞的剑刃,如长鞭横扫。 又在心意转换时,填充周身十丈之内的空间。 一圈圈,一层层。 妖鬼们好像在攀登刀山,每近一步,都要受凌迟酷刑,它们面色狰狞扭曲,身缠各色血光,能吓坏凡俗武者。 但这一夜里,它们对无剑最大的威胁,也不过是那张丑陋的脸,带来的精神污染罢了。 “就这?” 无剑举目四望。 在这处血气四溅的杀生之地中,妖鬼们的攻势已显出颓势。 并不是它们怕了,只是今夜之屠戮太快太狠,开战不到半柱香,山中的近百号倭人,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尔等舍弃人之纯粹,换来的,就只是这样的力量?” 刘卓然向前一步,引得妖鬼咆哮。 但无形剑光一闪而过,时间都似在这一瞬暂停,黑夜与光映衬出一抹奇异画卷。 十几个狰狞扭曲的身影,就像积木崩塌。 血光溅起。 残破的尸首,砸在已汇聚出血泊的地面上。 他的质问声中,带着一抹迟疑与疑惑。 “蛮力加倍,血肉坚韧些,感知敏锐些,动作狂暴些,但并未带来质的变化,这样的力量,也值得尔等舍弃自身去求?” 这半柱香里,无剑已摸清了这些妖物的底细,确实,它们现身化作半妖,让这些东瀛人突破了凡俗一丝。 甚至多了些控火控风的妖物异能,看上去花里胡哨,唬人的紧。 但在凌虚剑下,被斩落的妖物究其实力,也不过是江湖人榜中上,精锐些的,不过接近地榜罢了。 若他是这些倭人。 便决计不会为了这么点微末力量,就把自己卖了,即便真要舍弃心魂,化作半妖,也得好生思量,把自己卖给一个出得起价钱的鬼物吧? 这等买卖,在无剑看来,实在是太亏了些。 但他的疑问,注定不会有人回答。 眼见四方妖鬼丝毫不惧,恍若视周围尸山血海于无物,依然吼叫不休,往他这处厮杀而来,刘卓然也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们又不是被彻底控制,明显还有自主意识,竟真的无视生死,野蛮凶残到这个地步? “噌” 凌虚剑再起,涌来的妖鬼被一瞬斩首,但后方还有异变的武士,踩着这些刚倒地的尸体,吼叫着再扑上来。 一个个双目赤红,还有怪风妖火加身,真似从地狱黄泉喊杀而来。 不! 不对! 无剑心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些人不是不怕死,他们只是不在乎。 因为他们不会真的死去。 蓬莱贼人们,是以什么闻名的? 可以收纳群灵的万灵邪阵! 想及此处,无剑立刻飞身而起,不再理会身后喊杀追袭的妖鬼,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处由他亲手造出的尸山血海。 砍杀掉血肉,并不能赢。 真正的危机,已潜伏在四周鬼祟的血腥夜中。 一触即发。 “呵呵” 沙哑的笑声突兀响起,无剑正提纵到半空,忽有人影袭来。 凌虚千刃化作群星打向身前,却被那人挥起双掌,以排山倒海之势,借由蛮荒气劲,纷纷打了回来。 两人在空中对博三掌。 无剑并非只会剑术,拳脚功夫也会一些,但面对那突袭高手精妙掌法,他又被巨力加身,在青色气流反冲,将偷袭者逼退的同时,他自己也被重新打回地面,又被推入那杀生绝地之中。 更远处闪出两个人影。 头戴高冠,身穿神官长袍。 一人手持勾玉铃铛,另一人手持青玉镜,十数道黄色符纸飞入夜空,飘飘荡荡,落在血气扑鼻的地面上。 “轰” 吹打神魂的阴风骤起。 数以百计的桀桀狂笑声,彻底打破此处宁静,血气混着灵气爆开,之前被无剑砍死的妖鬼之躯上。 有鬼祟邪物腾空而起,这些东瀛人未修出正宗神魂,但魂魄和鬼物相融,竟达到了同样的效果。 只是更邪气,更扭曲些。 蛤蟆山下,灵气稀薄,不足以让这些半鬼之魂化出实体,但它们就如百只扭曲阴戾的无形水母,于无剑周围浩浩荡荡的漫卷开。 脱离了血肉载体,于血腥扑鼻的血杀之境中,邪物舒展出更真实的姿态,常人不可见之物,嚎叫着挥成阴冷的风。 从四面八方撞在无剑的躯体上。 这等阴邪之物,不得以后天真气阻挡。 在那一瞬,就好像有上百只结冰的手,刺入无剑心窍腰腹,他眼前浮现出诸般幻觉,那是阴魂入体。 百类鬼物哭嚎不休,直把无剑眼中的一轮皎月,都染成了血红色。 这等百鬼侵袭,已超脱纯粹的武艺层次,哪怕真是半步天榜来此,都要受一番惨痛折磨。 那出手偷袭无剑的神秘人笑呵呵的,将脸上的般若鬼面推了推。 见无剑的身体僵硬在原地,凌虚千刃也如失去支撑,洒落在地面之上,那面具之下的眼眶里,便只余一丝厌恶与恶意。 “方才听少侠所问,为何倭人为这点蝇头小利,就甘愿出卖身心?” 这人哑声说: “少侠真是好日子过多了,不懂人间疾苦,就如手中有百两金银可花,还嘲笑那些身无分文的人,为生计奔波。 你所看不上的微末力量,对他们这等活于地狱的人而言,已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也不是人人都如你等这些天才一般。 能以自己心志天赋,便求得绝世武艺,傲立世间,多得是人遭遇灾祸,却无力反抗这来自命数的凌辱,郁郁之下,恨不得自己抹了脖子,也免受痛苦随心。 对于那等欲求力量,而不得的苦命人而言,出卖身心,换的妖鬼之力,可是划算的很,反正他们早已身无长物。 东瀛国土之上,可多得是这般‘鬼武’之人。 也不知今夜是哪个幸运儿,能夺得如此上好根骨?” 他稍显遗憾的摇了摇头,已不打算在花时间于,已被妖鬼加身的无剑身上。 今夜这天才剑客,已注定陨落。 他回过头,对身后两个操纵鬼阵的阴阳师说: “妖魂妥善收拢后,把这里放火烧了,过些时日,便有死囚送入岛上,那时再让妖魂重新附体。 今夜之祸,都由尔等放肆行事引来,这一次倒也罢了,能有如此高手相助大事,死掉百人凡俗,倒也不亏。” 他活动着手指,对身后两个面色惨白的阴阳师说: “但若再有下次...不需他人索命,我亲手送尔等下黄泉!” 两个阴阳师畏惧的点头应答,神秘人冷哼了一声,正要再说些指示,却不料千般剑鸣突兀而起。 他根本来不及出手相助,就见眼前两个阴阳师,被飞散的千刃划过躯体。 如星光漫卷的利刃一扫而过,身前再无人形,只余下两团骨肉散碎的肉泥。 “噌” 剑鸣声再起。 神秘人僵硬着脖子回过头来,就见无剑正喘着粗气,手握合拢的凌虚千刃,半跪于地面。 他眼中满是疲惫。 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并未有混乱狂躁之色。 他还是他,并未被百名妖鬼撕碎心魂,取而代之。 “沈兄又救了我一命。” 刘卓然呼吸粗重些,他哑声说: “若不是早修成神魂,开了识海,今夜于此一战,怕真要被这东瀛妖邪吞了心智,占了躯体。” 他摇晃着站起身。 于识海之中,斩杀百名妖物,这精神层面的厮杀,让无剑感觉到发自心底的疲惫。 自神魂修成,这还是第一次在识海中大展身手。 结果第一战,就要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狂开无双。 好在,自身本事过硬,有惊无险,但那些妖物被于识海斩杀之后,残留的各色戾气,也在他心头回荡。 需花点时间化解掉,免得被戾气冲心,化作人鬼。 只是在休息之前,还有最后一鬼,需被斩杀! 凌虚剑抬起。 最顶端的剑刃剥离下来,绕在剑身上旋转不休,如刀卷的风暴回荡。 这蛤蟆山下,一夜厮杀,只剩下眼前最后的神秘人。 “有个姑娘在等我呢,我还要带她去见父母,定下人生。” 无剑拨了拨头发,轻声说: “这等大事,岂是你这等无知妖邪能阻拦?” 后者也知当搏命,便如那些东瀛鬼武,拨开手心勾玉。 脸上鬼面怅然落下,在几次呼吸之后,便化作身高一丈,头生双角的狰狞妖邪。 般若! 那张脸扭曲的,竟和那鬼面数分相似,这人果真是个精锐,连体内寄存的鬼物,都与其他人躯体中那些妖艳贱货截然不同。 这可是个有名的鬼物呢。 他也出卖了身心,而且做的一笔好买卖,把自己卖出了一个高价。 难怪眼前这人,在人形时,就能以纯粹拳掌,将无剑这等高手击退。 一人,一剑。 鬼物也抬起狰狞双爪,充满血腥味的风吹起一丝。 在尸山血海的杀生之地,似下一瞬,一人一鬼,就要搏命相斗。 “哐” 突兀的巨响声,打断了这决斗的前戏,无剑和那般若鬼同时看向另一侧,就见另一个狰狞的身影,迈着僵硬的步伐,活动着双拳,自林中踏足而出。 那是个机关人,披着如红色鳞片一般的盔甲,反曲型的沉重蹄子踩在血肉地面,双臂之上固定着利爪倒刺,脑袋完全就是个邪魔妖物的样子。 还有一条拖在地上的沉重尾巴,在尸山血海里转来转去,带起几抹血光。 既疯狂,又沉重。 “沈秋说,要你被打到半死时,再让老夫出手相救。但老夫等了好久,都没见你被打得半死,且再不出场,这最后的乐子,也要被你这手段厉害的小辈抢走。” 含糊不清的声音,以神魂密语,在刘卓然心头响起。 那机关人中的残魂大大咧咧的说到: “滚吧,沈秋正在南边佛渡岛等你,这隐楼的鬼物虫子,由老夫来斩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15.搜魂秘法.妖人限定版 “砰” 蛤蟆山下,杀生之地,浓重的血泊之中,地面道道碎裂开,各种脚印踩踏,溅起腥臭鲜血如小溪荡开。 血流洒在狰狞的机关人惧魔身上,耀的它血红战甲更被涂抹一丝凶恶,与眼前那般若鬼武沉默的正面撞在一起。 像极了两个至凶妖物,在人间大地上厮杀争锋,鬼物扭曲的双爪,耍出一套精妙掌法,以蛮横力道,打在机关人身上,却发出铁石之音。 就以鬼爪横扫,也只能在这墨家精钢上,留下一溜火花,以及微不足道的爪痕。 机关人又没有血肉,可以被它撕裂。 机关人更没有畏惧,可以被它引动。 化作半鬼得来的阴风神异,在眼前钢铁之躯上,更是毫无用处。 反而是那双开山裂石的铁拳,在墨家慎子秘术运作间,通过双臂弹簧蓄力,又在杠杆和齿轮的运作中,如长满倒刺的攻城锤,一左一右打在鬼武胸前。 刹那间。 半鬼之躯上,便多出两个血肉凹痕。 他武艺不错的,本就是地榜的武力,在般若鬼力融合之后,已将他推入高手的行列,能与刘卓然争锋。 再配上异化的坚韧躯体,就算是打不过刘卓然,但要从千刃下逃生,问题应该也不大。 但换上眼前这个机关人,可就不一样了。 虽然用不得真气,只有蛮力相搏,但这机关人战斗经验高的让人发指,动作虽然僵硬,但却总能以慢打快。 精准寻得细微破绽,再以蛮力制敌。 短短十息之后。 般若鬼武的左臂,就被机关人硬生生扯了下来,他痛呼一声,便要逃走,但随着机簧声响,数道锁链如飞爪扣出,将刚起身的他,拖着砸落在地面上。 “哐” 混杂着精钢的沉重牛蹄,迎面踩下,骨裂声响,那机关人踩踏越发癫狂,像极了一个暴躁老哥,当街血虐刚出道的小混混。 若不是机关人无法说话,这会就该配上各种讥讽。 而眼见选好的对手被抢走,刘卓然也不在意,他刚才斩杀百鬼,这会心神也疲惫的很,正好休息一下。 眼见这个机关人够厉害,丝毫不惧那鬼武攻击,就以蛮力殴斗,打的妖物节节败退,完全压制。 这才放下心来。 将凌虚归鞘,拿起腰间酒葫芦,给自己灌了口酒,又回头看了看背后的尸山血海,一片狼藉。 刘卓然摇了摇头,这些人远离他乡,今夜又死在自己手中,哪怕有取死之道,这也未免太凄惨了些。 十几息后。 刘卓然将在营寨中找到的火油,洒在那些残缺的尸体上,又以火把丢下,很快,便有火光在林间升腾。 在火焰熊熊之外,无剑从酒葫芦里倒出一杯酒。 洒在火光前的地面上,然后提着酒葫芦,往岛外行去。 佛渡岛,他也知道。 就在这梅山岛南边,比这里还小一些,也是舟山群岛的边缘之地,按那个惧魔机关人所说,沈秋正在那里等他。 这人神出鬼没,他在什么地方出现,无剑都不意外,但让他感觉到好奇的是,沈秋是怎么找到他的? 还能派机关人潜伏在林中,等他被打得半死再出面救助? “被打的半死...” 无剑在夜色下飞掠疾驰,忍不住撇了撇嘴,沈兄真是恶趣味。 以刘卓然如今的武艺,还有凌虚千刃在手,只要不失心疯的去死斗天榜高手,这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又哪有那么容易被打的半死啊? 从梅山岛到佛渡岛,最窄之处的海面,只有不到三里,这距离也不需要用船。 刘卓然自沙滩飞掠过来,就如抄水的燕子一般,掠入海面。 真气包裹在脚底,长衫摇摆,如凌空御风,横渡三里海面,不一会,就来到了佛渡岛上。 这里面积小,能藏人的地方也少,无剑刚过来,就听到有阵阵喊杀,还有自不远处营寨中燃起的火光。 光影照应下,几个身形扭曲,不似人类的身影,正堵在营寨前方出头。 只要那些倭国鬼武打算冲出来,就会被这几个蛮横者,以机关双拳,再打回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去,完全就是关门打狗的战法。 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倭国人逃出去。 在营寨火光闪耀的边缘处,沙滩潮水涌来的巨石之上,沈秋正盘坐在那里。 似是在欣赏这一幕夜下火焰,焚烧邪物的风景。 在他身边,还有两个机关傀儡护卫着。 一个身材高挑火辣,但背后有四支蛮横爪刃,双手做阴森鬼爪的女性机关人,以及一个虫子身形的机关兽。 它的双臂,粗壮锐利如攻城锤般,手臂尖锥,在月下有寒光亮起,照的人心头发寒。 “其实对付这些弱等邪灵,根本用不到什么神魂秘术,方才在梅山岛上,见你放它们入识海,我都想出言阻止的。” 沈秋也不回头,对身后走来的刘卓然说: “这等邪灵太弱气了,只需一把火就能烧的干干净净,这人间凡俗烈火,其实也有破邪之能,没了血肉之躯保护邪灵,一把火烧起来,就能把它们,烧的灰飞烟灭。” 他手里把玩着一块黑色勾玉,就是那种倭国人用来承载灵气的奇物,在眼前巨石之下的沙滩上,还有十几枚勾玉被丢在那里。 其上沾染着血迹碎肉。 显然,沈秋拿到它们的方式,并不“温和”。 “沈兄这几头机关人,倒是威武的很。” 刘卓然没接那话,他打量着护在巨石边的苦魔和蛮魔,他说: “就是这外形,有些不似我中原风物。” “嘿,都是花架子罢了。” 沈秋摆了摆手,谦虚的说: “打打顺风仗,欺凌一下弱小还行,真遇到大麻烦,这七个是靠不住的,还得我亲自上,至于外形嘛,别在意。 反正咱们两人,也都没去过黄泉地府,没亲眼看到死后世界。 兴许,黄泉里的妖魔,就真的长成这个样子呢?” “哈哈,沈兄说的也是。” 刘卓然笑了笑,靠在巨石边,闭着眼睛,以神魂之力整合识海,伴随着体内真气运作,将那些残存的戾气一丝丝化解掉。 沈秋并没有打扰他。 他看向眼前那熊熊燃烧的临时营寨。 人身蛛腿,身形臃肿蛮横,动作还有些僵硬的罪魔,正用爪子,提着一个被烧的半死的家伙,往沈秋这边来。 唔,应该是抓到有意思的家伙了。 沈秋从巨石上跳下来。 “砰” 罪魔爪子一挥,那只剩下小半条命的家伙,就被丢在沈秋眼前。 凄惨得很。 先是被罪魔的蛮力打断了手臂,又被火烧一番,这会别说说话了,就连活动都难,不过,看他残缺的衣服,倒不像是东瀛人打扮。 “花青和我已经查明,本地有手眼通天的人,在暗中接应这些倭人。” 刘卓然喝了口酒,看沈秋蹲在那濒死之人身前。 他说: “我今晚过来,也是想查一查,到底是哪些人,和这些倭人狼狈为奸。” “无剑,你也学的说话留三分了。” 沈秋没有抬头,他伸手放在眼前那人额头处,说: “明明心里已有了猜测,却不说出来,你也怀疑陆归藏被卷进来了,甚至都有可能,是他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对吧?” “不可能!” 刘卓然摇头说: “我和陆归藏那人,虽然交集不多,但我对他心性,有信心,他做不出这等事,更不可能和蓬莱同流合污!” “难说啊。” 沈秋的手指离开那人额头。 同一瞬,那人的呼吸彻底消失,剑玉中也多了个虚弱魂魄。 他站起身来,对刘卓然眨了眨眼睛。 “金陵那诛邪大会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当时就有些怀疑,现在宁波这边出了这等事情,让我心中怀疑,不由的往最坏的方向打算。 不过你说的也对,陆归藏的性格,确实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但他可信,不代表着他身边所有人都可信,稍等一下,我去‘礼貌’的问问他。” 沈秋闭上眼睛,对刘卓然说: “然后,再来揭晓最后答案吧。” 神魂遁入剑玉幻梦。 在那宽阔的黑沙笼罩的平台上,虚弱的魂魄正趴在地上,躯体与心魂相连,躯体的痛苦与虚弱,自然也会反映到心神之上。 沈秋背负着双手,信步走到他身前,看着那魂魄抬起头,是个年轻人,最多不过二十五岁。 “是谁派你来接洽倭人的?” 沈秋问了一句。 那魂魄满脸惊恐,遭遇抽魂之事,让他心中恐惧。 但却咬定牙关,一言不发。 这反应,在沈秋意料之中。 坏人嘛,都这样。 他摆了摆手指,有灵质的锁链自黑沙中窜出,捆在这魂魄身上,将他压着跪在地面。 沈秋来到他身后,伸出手,放在他肩膀上。 沉声说: “肯定有人告诉你,就算遇到这等情况,也不需害怕,因为世间已过千年,所谓搜魂秘法,除了那等蓬莱狗贼之外,已无人会用了。 甚至他们自己都不太会用,他们说的不错。” 沈秋说: “沈某确实不会搜魂术,只要你心中抗拒,纵使沈某修得神魂,也无法窥探你心中所想,但,世事就是如此奇妙,我有其他方法代替。 那是个很痛苦的方法,你看你才二十来岁,还有大好人生,何必为一群狗贼做到如此?” 沈秋的语气冷了几分。 “我最后再问一次,谁派你来的?” 那魂魄抖若筛糠,依旧抵死不说,他魂魄中有微弱的鬼气森森,说明他已走了那鬼武之道,只是还没来及接引妖鬼入体罢了。 又是一个走捷径的人,不值得同情。 “啪” 沈秋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向前推了一把,他眼前那坚实的平台,也如碎裂一般,恍若巨兽张口,将他整个坠入其中。 就像是自悬崖坠落,划过十几丈,正砸在下方的阴暗之处。 这魂魄挣扎着爬起来。 他看向高处,沈秋正站在那裂痕边缘,看着他,在等待着答案。 “唰” 鬼火点燃,就如黑暗中点燃的一盏灯,下一瞬,数百盏同样的灯,在这黑夜之地亮起,那一团团飘荡的鬼火,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修得神魂的残魂。 它们盘绕在这个虚弱的魂魄周围,就如野兽环绕着喷香的食物。 但没人上前撕咬第一口,因为此地的主人,并没有允许它们这么做。 鬼火们,在等待着沈秋的命令。 “放过我!” 那魂魄也觉察到自己面临的绝境,当知再顽抗下来,情况只会更糟,他猛地仰起头,对高处的沈秋大喊到: “饶我一命,我说!” 沈秋摇了摇头,手指向下挥动。 “哗” 下一刻,那惨叫的魂魄,就被一群鬼火一拥而上,只是一息不到,虚弱的魂魄,就被分而食之。 也不需要他再询问,那些撕咬魂魄,吞了残片的鬼火们,便化出人形,往沈秋那方高喊着,它们在这魂魄记忆中看到的诸般记忆。 确实,沈秋不会搜魂术,但他也不需要会。 就如夺舍转生,当神魂侵入凡人魂魄时,自然能看到魂魄中的记忆,那是一个“消化”的过程。 在这过程里,人生所有的细节,所有的秘密,都隐瞒不住,此地的孤魂野鬼们,虽有灵力相助,能使它们摆脱虚弱。 但若得了魂魄相食,就会更快的恢复全盛。 这恶人的魂魄,对于他们而言,如大好美味,且厮杀隐楼狗贼,也会让他们有种复仇的感觉。 几息之后,沈秋的双眼睁开来,他扭头看着刘卓然,无剑也看着他。 等待着答案揭晓。 “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 沈秋挤着眼睛,说: “你要先听哪个?” “沈兄。” 无剑无奈的说: “都眼下这个时候了,别玩了。” “好吧。” 沈秋耸了耸肩膀,说: “我只是想留点悬念,但你却很不幽默,好消息是,这事和陆归藏,确实没关系。” 刘卓然顿时松了口气,若是陆归藏也被卷入其中,面对那个天才剑客,他的压力也会非常大。 但他还盯着沈秋。 好消息之后,还有坏消息呢。 “至于坏消息...” 沈秋回头看着燃烧的倭人营寨,跳动的火光倒影于清澈的眼中,他的语气却变的低沉一丝。 “武林世家,归藏山庄,就是沈某苦苦寻找的隐楼总舵,至于陆家人…十七年前,就已是蓬莱门下走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16.工具人一号 “黄泉邪魔可不长这样。” 这是带着几名涅槃武僧,赶到海岸边的花青,给沈秋的第一句话。 显然,他说的是跟在沈秋身后,形态各异的黄泉七魔。 和刘卓然这没见识的人不同,花青可是见识广阔的大佬,尽管一向很低调,但他确实于人生的灾难里,得到了很多别样的“智慧”。 “莫说是此界千年前轮回还在时,黄泉里没有这等怪异邪物,就算当初周天星阵畅通,星海诸界里,也没有这样的邪魔。” 花青摩挲着下巴,一边看沈秋用黑沙灵气,给七魔“充能”,一边品头论足一样说道: “不过,这几个机关人倒确实有点意思,不管从模样,还是细节,都能看出是下了功夫的。这七魔的风格类似,不像是灵光一闪就弄出的作品。 墨家那群循规蹈矩的匠器师们,做不出这等东西,是你设计的,最少这奇特外形,是你弄出来,对吧?” “太聪明的人,要学会藏拙呢,不然会被大家讨厌的。” 沈秋以手指接触七魔,语气幽幽的对花青回了句。 这七魔初战的战果,让他非常满意。 在只动用五个的情况下,不到一炷香,就完成了一场对倭国鬼武的屠杀,尽管对敌的是档次比较低的对手。 但不管是杀伤力,还是执行力,都让沈秋颇为满意,在他的预设中,也不需要七魔去面对更强的对手。 这七个机关人的定位,本就是清除障碍,欺凌弱小,顺便为他恐吓江湖用的。 不过以墨家慎子秘术,用残魂操纵机关人什么都好,就是灵气消耗的稍有点快。 “把这些分了。” 沈秋甩手将十几个黑色勾玉,递给七魔之首的惧魔,也就是黄无敌的残魂。 他说: “这些玩意里藏得灵气,应该够你等几次战斗消耗了,沈某这剑玉里存的灵气,是以后要用作大场面的战略资源。 能不用,尽量不用。” 他对眼前七魔训话说到: “尔等也是我忘川宗内,成熟可靠的机关傀儡了,便要学着自己养活自己,此番宁波之行,再遇到倭人作乱,或者以后遇到江湖狗贼,你等就直接砍了,抽魂夺灵。 这个想来,也不用沈某教你们。” “去吧。” 沈秋摆了摆手,随意的说: “附近几处岛上,应该还有倭国鬼武,给你等半夜时间,各出手段,明日一早,在此地结合。” 七魔齐刷刷的活动脑袋,表达服从,然后转身以各异行走的形态,大步往海峡边去,十几息后,沙滩空留下各色诡异脚印。 黄泉七魔,也消失在了夜色潮水浮动的波涛声响中。 它们身体笨重,提纵不得,但机关人又不怕淹死,它们完全可以从海底“走”过去。 “沈兄,你这甩手掌柜当的真是省心。” 花青握着纸扇说了句,结果引来沈秋眼神古怪的注视。 几息之后,沈秋开腔说: “你花青不是任沈某驱使吗?我都给你安排好职位了,叫什么沈兄,以后要叫宗主!知道吗?” 花青一愣,随即哈哈笑着回了句: “搞得如此生分作甚?咱哥俩谁跟谁啊。好了,玩笑开完了,咱说正事吧。” 他手中折扇一收,回头扫了一眼正坐在一边,闭目调息的刘卓然,还有在四周警戒的武僧们,扭头对沈秋说: “天童寺一行,得了涅槃武僧相助,在这宁波城里,咱数人也不算孤立无援,我方才听无剑说,你两今夜一行,已弄清楚了宁波诡谲的来龙去脉。 和归藏山庄有关?” “嗯。” 沈秋活动了一下手指,天机无常发出一声轻响,他看着宁波城外,舟山岛的方向,说: “有些麻烦,归藏山庄可不是寻常二流实力,跪向蓬莱竟无声无息,这可是个震动江湖的大新闻,且就算最棘手的陆归藏没参与,那山庄中的武备如今也棘手的很。 我方才得知那山庄中,还有倭国毛利大名麾下的精锐,本是追杀那群倭国僧人而来,现在就在山庄之中。 想要进去看看,得寻得些契机才行。” “城中有五行门分舵,可做外援。” 花青说: “加上一众能抗能打的涅槃铁乌龟。和你那刀枪不入,蛮力无穷的机关七魔,再有我与无剑助拳,要杀进去,并不难。” “杀进去确实不难。” 沈秋摩挲着胡须,说: “我家兄弟已快马加鞭,最晚明日下午,便可至宁波,有他手中宝扇相助,咱们就算发狠,屠了那山庄同样不难。 真正难的事情,在后面,我很好奇,这陆归藏是怎么管家的?怎么会让如此一个偌大的武林世家,就这么如此软骨头的,投了蓬莱? 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归藏山庄的麻烦有的头疼呢。” “我路上过来此处,其实心中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不过我的思路和沈兄你有点差别。” 花青摩挲着下巴,说: “最近宁波附近,流传着些小道消息,说陆归藏此次闭关而出,必入天榜,传的有鼻子有眼,这事你怎么看?” “闭关?” 沈秋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回答说: “只怕不是闭关这么简单吧。” “嘎” 黑夜里传来一声怪叫,沈秋抬起手来,夜色中一道黑箭冲下,正落在他手臂之上。 惊鸿收拢翅膀,很是优雅的啄了啄自己脖颈上翎羽。 在它爪上,绑着一封信,沈秋将那有五行门暗记的信取下,打开看了看,脸色变化几分,又递给了花青。 说: “你说这巧不巧?咱这边刚有端倪,那边最好的探路者就来了,这陆归藏,还真是福缘深厚的很,老天爷都不忍见他坠入灾厄。 你先带无剑回天童寺吧,让他好生修养。 解去心中戾气,再联系一下五行门那边,最后让涅槃武僧们多念几遍经,做好破杀戒的准备。” 他对花青说: “我在此地等七魔归来,顺便等张岚过来。” “明日亥时三刻,带齐人手,咱们去归藏山庄,拜访一番。” ----------- 沈秋说的“探路者”,指的是风尘仆仆,刚到宁波的七截剑客东方策。 他之前作为纯阳宗的代表,在泰山玉皇宫和沈秋见了一面,也得相助,修神魂秘法,学神武之术。 这人是个有天赋的,在沈秋离开泰山三日之后,便修得神魂入门。 他和沈秋几乎是前后脚离开齐鲁,而且两人的目的地,还都是宁波。 不同的是,沈秋是来此地开杀戒的,而东方策,则是由着心中情爱思念,来此故地重游,与知心好友见上一面。 在潇湘时,他视作妹妹的林慧音,鼓励他勇敢一些,莫要让舞阳真人许诺的五年时间,平白流散。 毕竟五年之后,东方策愿不愿意,都得接任纯阳掌门这一职位,属于他的自由时光,已所剩不多。 俗话说得好,时间长不长,或者去什么地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相伴的是谁。 对于东方策而言,在这片万丈江湖里,能得他心神挂念的,也只有那一位罢了。 他是走水路,沿着近海到宁波的,到达宁波城时,正好是深夜。 作为很注重仪表的豪侠,自然不能就这么风尘仆仆,全身臭汗的,去见陆兄,东方策便寻了个落脚处,休息一番。 待第二日一早,换了身潇洒的黑衫常服,又将长发箍起,扎成文士髻,很是风流倜傥的模样,这才往城外归藏山庄去。 说是山庄,其实也临海,就建在城外外游山半山腰上,风景自是不必多说。 这陆家不仅是江湖武学世家,也是宁波之地一等一的豪门,传承悠久,祖上还出过大楚朝的状元,当过官。 算是当地一流士绅,吃穿用度,家境居所,自然绝非寻常。 早年间最风光时,莫过于陆归藏的父亲陆文夫,乃是任豪之前的武林盟主,可惜死的太突然,便让陆家有颠覆之忧。 从那之后,陆家就非常低调,几乎不涉任何武林之事。 就算陆归藏十六岁出山庄闯荡江湖,也是以个人名义,寻常武者,想要登门拜访,也会被婉拒。 不过,东方策,可不是一般武者,他与陆归藏的关系密切,乃是知己好友,如真正的异性兄弟,此番前来拜访,无人阻拦。 山庄管家很是殷勤的将他引入庄中,但在山庄前厅,迎接东方策的,却不是他日思夜想,心头挂念的好兄弟陆归藏。 而是陆归藏的大哥,陆家现任家主。 陆连山。 “东方大侠来了呀,真是贵客临门,让鄙庄蓬荜生辉。” 陆连山见东方策入前厅,当即起身迎接,热情的很。 那与陆归藏有几分相似,但更沉稳些的脸上,也挂满了真切的笑容。 这陆连山,要比自家弟弟年长五岁,如今已是过而立之年,更是早早的结婚生子。 平日里二弟在江湖闯荡,就由他主持陆家大小事务,包括陆家偌大的产业,依附于他家的大小商号,还有些田产地产,都是他在操持。 因为陆归藏的关系,东方策与陆连山也是熟识,知道这人乃是真正的谦谦君子,行事大方稳妥,真正的守成之人。 在宁波乃至江南商圈里,人望都非常不错。 虽不通武艺,但善于交际,在江南之地交友甚广,和闷葫芦冰山一样的二弟,刚好是两个极端。 东方策也是很正式的回了个礼,又送上几样礼物,也不着急去见陆归藏,坐在前厅,和陆连山聊起天来。 “陆大哥,多日不见,你却清瘦了些,想来也是事务繁忙,我此行前来,并未提前告知,是给大哥添麻烦了。” 有侍女送上茶水,借着这功夫,东方策客套了两句,却引来陆连山一脸不满,他带着几分责备语气,端起茶杯。 说: “东方这是哪里话?你与我家二弟乃是知己,前几次过来,我也与你说了,若你把归藏当兄弟,就与他一样,也把我当大哥一般对待。 既然都是自家人,又为何要说什么叨扰之类的话。 归藏他前些日子,自金陵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后山中闭关习剑,也是多日未出了,我那二弟心性坚韧,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不想做的事,谁逼他都没用。” 陆连山摸了摸修缮的极好的八字须,笑着说: “我和三妹心中也有些担忧,正好东方你来了,确是真巧了,想来以你和归藏的情谊,他也不会拒而不见的。 哦,对了。 我听一些江湖朋友说,东方你已被你家师长用心培养,说是五年之后,就要接任纯阳掌门了?” “呃?” 东方策脸色怪异了些,这陆连山大哥,以往关心自家事务,对江湖事没什么兴趣的,今日却主动问起。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便放下茶杯,点了点头,很是谦卑的说: “师父确实对我说了这事,乃是师祖定下来的。 我本欲推辞,但师祖与师父已定下章程,让我不得反驳。” “这是好事啊。” 陆连山脸上笑容更多了几分。 他说: “我就知道,东方绝非池中之物,此番正值风云际会之时,便要鱼跃龙门,驰骋天下的,五年之后,你为纯阳掌门,天下武林魁首。 我家二弟想来也会登入天榜,圆父亲遗愿,为我陆家光耀门楣,你两人少年相交,又是知己好友,把臂同游天下。 说不得将来,就要成就一番武林佳话呢。” 两人又聊了一番,东方策左右看了看,便笑着问道: “今日怎么不见玉娘?以往那姑娘见我来,总要缠着我与她切磋武艺的,她今日不在,倒是让我感觉到怅然若失一些。” “玉娘,她也长大了嘛。” 陆连山语气温和的说: “女儿家心思难猜,前些时日她去金陵一行,差点还惹了麻烦,若不是归藏刚好在那里,玉娘就要被那左道妖人残害一番了。 这次回来,也是经历了事情,知道江湖险恶,便定下心思,说要为家族做些事情,我便许了她几个商号去管,这会正忙着呢。 我已为东方设宴,一会玉娘兴许也会来,待接风洗尘后,我便带东方一起去见见二弟。 他性子太直,有些事啊,还得东方劝说,兴许他听得进去。” “嗯?” 东方策一愣,问到: “陆大哥是有什么事托付给我吗?” “有的。” 陆连山笑语盈盈的摆了摆手。 说: “现在不急,一会吃饭的时候,咱们慢慢说。” 与此同时,在高空之上,云层之中,脖颈上多了个黑色勾玉吊坠装饰的惊鸿,正张开双翼。 就如黑点般悬停在外游山上方,一双锐利鹰目,锁定下方山庄,就如在高空之中插了个眼。 各处防御虚实,已尽在掌控之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17.鸿门宴 舟山群岛的某个小岛上,黄泉七魔正在岛屿中心掀起屠杀,光天化日之下,血光阵阵。 惨叫声,鬼嚎声,还有爆炸声不绝于耳,但却根本没人来管。 这外海之上,商船不过此地。 就如天地囚笼,此处发生任何事情,都几乎不会被外界知晓,那些藏匿于星罗棋布的舟山群岛上的倭国精锐,本打算借这种地形隐藏。 却又被利用,一个岛接一个岛的杀过去,他们彼此分割,别说是支援了,此等围杀下,就连提前报信都做不到。 更何况,今日沈秋除了黄泉七魔之外,还多了个手段更凶狠的帮手。 张岚。 风尘仆仆的张岚,本打算去陶朱山,把玄鱼接到苏州,两人好好腻歪一番,结果被沈秋直接唤到宁波来,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这会,不能和两小无猜的小玄鱼相见,惜花公子心头憋着火呢,下手自然毫不留情。 各色黑烟混着海风,在岛屿各处来回穿梭,借由夜尽琉璃扇操纵混合,便成各色奇毒。 有杀生的,有虚弱的,有腐蚀的。 黄泉七魔乃是机关人,不受毒烟影响,但那些倭国鬼武就不行了,哪怕他们化作半鬼之躯,依然难以豁免这些毒烟残害。 毕竟是天下至毒之物。 若是被轻轻松松化解,那这毒术宝兵,就有些太不值钱了。 至于沈秋... 他对于欺凌弱小没什么兴趣,这会正在岛屿一处安静之地,手握剑玉,运作墨家秘法呢,借由惊鸿脖子上,挂着的黑色勾玉散出灵气。 再以秘术引之,哪怕相隔近百里,隔着海水,惊鸿于天际之上,往下窥探。 看到的归藏山庄的俯瞰图景,依然能落入沈秋心神中,虽然有些延迟,偶尔还会随着惊鸿的飞行,出现画面模糊,难以辨识。 但大体是能看到的,就像是一面魔镜,能在沈秋识海里,倒映出目标地的大体情况。 “墨家慎子秘术,当真妙用无穷。” 沈秋于心中感叹了一句。 他方才看到。 疑似东方策的身影,正跟着一人,出了前厅,往山庄中央行走,那动态的画面,就像是看直播一样。 “真有你说的那么神?” 在沈秋身旁,张岚公子以一个非常慵懒的姿势,半躺在一块平台的石头上,左脚抬起,搭在悬空,用左臂撑着身体,半眯着眼睛晒太阳。 右手抓着宝扇,在这上风口随手一扇,便有三道混合在一起的烟雾,被吹向前方岛屿山林,而小白猫儿,则趴在铲屎官胸口。 缩着小爪子,脑袋一点一点,如鸡啄米一样,显然,这江南之地温暖的阳光,让这猫儿昏昏欲睡。 哎呀,舒服极了。 “你若不信,大可以自己试试。” 沈秋瞥了一眼张岚,说: “反正神魂你也已修得,待我将这慎子秘术传授于你,再给白灵儿身上,挂上一块灵气勾玉,它便也可成你张岚的一双游荡慧眼。” “本少爷又没有剑玉在手,不得如你一般挥霍灵气。” 张岚撇了撇嘴,语气里尽是牢骚。 他说: “这秘术放在我等手里,那就是屠龙之术,学了也没用,而且我之前听花青吹牛说,千年前,这种窥探咒法,遍地都是。 算不得什么秘术的。” “对,千年前不算什么,但现在就珍贵的很了。” 沈秋也不理会张岚的怨气。 他一边用秘术,随着惊鸿飞行的轨迹,不断的查看归藏山庄的地形,一边一心两用的对张岚说: “五九钜子,没给我回信吗?” “没有。” 张岚说: “那老好人收了信,第二天就把我打发走了,说谋事要尽机密,而且此事牵扯甚大,他就算下定决心,也需要时间去准备筹划。 另外。 墨黑那边,也有些消息了,那钜子的徒弟,这两年,据说一直在域外活动,在阿瑜陀耶国那边游历,还得些时日,才能回到中土。” “无妨。” 沈秋摆了摆手,说: “这事不急,钜子说得对,这事牵扯各方,急不得,你舟车劳顿,先休息一会吧,今晚还有大事要做。” “算了,不休息了。” 张岚站起身来,抱着昏昏欲睡的猫儿,手持黑扇,跳下石头,往山林中去。 他对沈秋说: “世间千万奇毒,混合搭配,就如海中砂砾,天上群星,没有尽头,甚是神妙。唉,我怕终其一生,都难以学全。 难得有这些倭人在此,杀了也不心疼,本少爷这些时日,用宝扇这毒物混合,也颇有些心得。 这便去实验一番,没准还能带来些惊喜呢。” ---------- 归藏山庄,一处专用于会客的幽静花园中,有一棵已长在此地近百年的桃树。 最近一年,天下气候变幻无常,这本该是深冬时日,桃树桃花,却长得如三六月份一样繁茂。 一阵风吹来,那粉红色的桃花洋洋洒洒的落下,给这处院子遍地铺满花瓣,又有桃花幽香扑鼻,意境自然美好的很。 陆连山,也是个雅致之人,招待东方策这样的自己人,便没有用三割五献那样的正式席面,就置办了一些本地风味。 又差人从酒窖拿出一坛好酒,亲自作陪。 两人坐于院中,聊着家常。 坐看桃花朵朵而下,又有远方海景,天高地阔,这般美景,自有一番优雅风韵。 陆家家主笑呵呵的,拿起酒壶,给东方策斟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乃是交际场上的人物,劝酒之术,已是大成。 东方策这等侠客行走江湖,虽然也时常参加一些聚会,但在这迎来送往的场面上,又怎么能是陆连山的对手。 被他连连劝酒,连饮数杯,这又是上好美酒,后劲悠长,只是半刻钟后,东方策俊秀的脸颊上,就有了些不胜酒力的红晕。 “真是好酒量。” 见东方策又饮下杯酒,还气息绵长,陆连山不由的赞叹了一句。 而东方则拿起筷子,夹了菜送入嘴里,有酒助兴,他的谈吐也放松了些。 七截剑客一边咀嚼,一边说: “这行走江湖,岂能无酒相伴?陆大哥怕是不知,天下间能在江湖闯出名堂的侠客高手,大抵都是善饮之辈。 不过你家归藏倒是个例外。” 说到这里,东方策像是想起什么好玩之事,他轻笑一声,说: “他武艺极高,偏偏酒量很差,三四杯便迷糊了,再多饮就要醉倒一夜,呼呼大睡,不过陆大哥的酒量却也是好得很呢。” “我嘛,是酒场上练出来的。” 陆连山又端起酒杯,对东方策说: “自父亲去后,家中大小事务都落于肩上,我本也不是那善交友的人,但二弟一心习武,要为父报仇。 小妹当时年纪又小,我身为家中长子,也不得不撑起这个家来,跟着家中管事,去迎来送往。 学着和他人交际,也不知何时,就有了这身酒量,现在细细想来,父亲离去,也有十七年了。” 他摇了摇头,看着手中酒杯,在那清澈的酒水上,不知何时,落下一片桃花瓣。 陆连山也不拭去,笑了笑,连着花瓣与酒水,一起饮入腹中。 带着些许酒气,他说: “归藏当年为父守孝三年,以十四五岁的年纪,带着把剑入江湖,以一己之力,为我陆家挽回颓势。 再造江湖声望,也吓退了那些心有恶念的贼人,我家小妹年纪虽小,但也有好根骨天赋,未来必是一代女侠。 兄妹三人,相依为命,我却是最普通的那个,学武不成,又逢这天下大乱,走文士道路也不得。 就只能做个商贾,为我陆家撑起场面,这陆家啊,以后还得靠归藏和玉娘了。” “陆大哥不必妄自菲薄。” 听到陆连山带着怅然的声音,东方策摇了摇头,他认真的说: “陆家遇到难关时,大哥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却能在外撑起家族,还将归藏和玉娘一手拉扯大,不让他们受一点苦楚。 当真是长兄如父。归藏与我在北地遨游时,也曾酒后吐真言,他说,他对陆文夫前辈的印象,已经淡了太多。 在他心中,陆大哥就是如他父亲一般,大哥乃是归藏这一生里,最崇拜,最敬重的人。 虽是商贾,却也已比天下许多高手,更懂孝悌呢。” 这一番安慰,真心实意,也引得陆连山怅然尽去。 他哈哈一笑,摸着胡须,又看到园中有桃花散落。 便对东方策说: “东方,你看这桃园好景,可曾想起哪些典故?” “大哥说的,莫不是千年前,那桃园三结义的故事?” 东方策带着一抹向往,回答说: “那般义气之事,确实是我辈江湖中人所求,义之一字,引得多少江湖好汉折腰?一声兄弟,又让江湖生出多少佳话? 那便是我心中所求的男儿友谊。 纯粹,美丽,震撼人心。 相遇过后,相随一生,不见别离。” “呵呵,东方这是话里有话。” 陆连山饮了杯酒,微闭着眼睛,手指在桌上轻弹。 他说: “东方,你与归藏之事,我是知道的。” “嗯?” 东方策下一瞬就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有些窘迫,他正欲解释,却被陆连山挥手打断。 陆家家主站起身来。 握着酒杯,前行几步,回头对东方策说: “你且放心,我并不欲阻拦你两,其实之前几年,我就发觉归藏偶尔总是心思不宁,问他他也不说,我也曾为他挑选良家女子。 但都被婉拒,如今他已二十有七了,也不见着急人生大事。我又怎能不懂他的心思呢? 其实,今日在这桃园设宴,本也是要和东方挑明此事。” 陆连山将杯中酒抿了一口。 他对身后东方策说: “我已有子嗣三人,玉娘之后,也要寻得好夫婿,这家族传承之事,归藏参不参与,都一样的。 若是他打定了主意,我也不会逼迫于他。 只是,东方,我要为我二弟人生着想,你与他相交莫逆,自然也该知道,他心中是有心结的。 关于我父亲。” “嗯。” 东方策这会心里有一抹喜悦,也有一抹严肃。 他坐在桌边,对陆连山说: “归藏确实有心结,他当年出山,就是为了寻任豪盟主,为陆文夫前辈报仇,也曾私下去寻盟主对搏。 只是那时归藏武艺还不行,根本不是任豪盟主的对手。 盟主也没伤他,许他武艺大成后,再打一场,可惜,世事弄人,盟主战死于金陵,也让归藏心中心结,再也无法解开。” “对的。” 陆家家主叹了口气。 说: “任豪一生所为,端的英雄好汉,我对他也生不出怨气,毕竟当年我父亲,也将任豪引为知己。 死于他手,乃是意外所致,不过东方有句话,却是说错了。” 陆连山看向东方策。 他认真的说: “归藏那心结,还有办法可以解开。” “这?” 东方策一脸愕然,他说: “如今任豪盟主已死,归藏再怎么练武,也不可能战胜一个已死之人啊。” “这就是东方想差了。” 陆连山笑呵呵的丢掉手里酒杯。 他摆了摆宽大衣袖,对东方策说: “归藏的心结,其实追溯本源,并不是要打败任豪,而是因父亲战死之事,自责得很,这样想来,想要二弟解开心结... 让父亲复生,不就行了?” “!!!” 东方策霍然起身,这一瞬,他眼神锐利。 方才这桃园风韵,人间好景,在陆连山一句话说完之后,就骤然一变,虽然还是白日煌煌,但却有股阴风吹起。 让东方策全身颤栗。 眼前这个男人! 虽带着熟悉的笑意。 但这一瞬,却变得让东方策感觉无比陌生。 “大哥,你!” “我之前说,要请东方帮我一事。” 陆连山脸上的笑容依旧,他如江湖人一样,抱起拳头,对东方策说: “这便是我之所求,归藏心思执拗,不愿助我复活父亲,他不听我的,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听你的。 帮我劝劝他吧。” “你和蓬莱,同流合污!” 东方策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腰间,但还没等手指触碰到玄蛇剑,一股难以抑制的眩晕,就从四肢百骸升腾起来。 眼前天旋地转。 东方策摇晃着走出一步,便瘫软在地。 他努力的仰起头,在那模糊视线中。 他能看到陆连山踩着桃花瓣,身缠千万花朵,信步走到他身前,蹲下身来,伸手扶住了他的脸颊。 那双眼中,分明再无丝毫笑意。 他听那人说: “我不欲求仙,更不想涉足江湖,只想守着一家人,安安乐乐的活到老,天地之变,天下大势,都与我无关。 东方,我只想让家人团聚,让我和归藏心中遗憾消解。 想让他放下心结,和真心爱人自在生活。 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18.兄弟 在昏迷带来的眩晕,那半真半虚的感官中,东方策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架着。 往一处不见阳光之地下行,似是一处地牢。 却没有什么恶臭味,还有些迷幻的光。 这里,是归藏结庐苦修之地? 下一瞬,陆连山那张带着笑容的脸,又跳入东方策心神之中,让七截剑客在迷迷糊糊中,也是恨得牙痒痒。 那人疯了。 陆连山看着正常,但他肯定已经疯了。 任何一个正常人,在亲人死后,会感觉到痛苦,茫然,无措,悔恨,这些情绪都是正常的,亲人死去,是可以悲伤的。 这是人之常情。 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想要借邪法,将已死的亲人重新复活! 尤其是,还要和蓬莱那样的贼人合作。 和他们合作的所有人里,哪个有好下场? 东方策如此想到。 他不知道,陆连山是什么时候,和蓬莱搭上线的。 他也并不知道,此时在宁波外海,舟山群岛之上,已有蓬莱走狗,在大规模的聚集。 但他知道,蓬莱如此苦心积虑的拉拢陆连山,这就证明,在他们的邪恶计划中,陆连山和陆归藏,绝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棋子。 自己来得巧。 撞破了这正在进行,很可能已经进行到最后的鬼祟谋略,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打破这一切,把自己,和陆归藏,救出这鬼蜮绝境中。 “哐” 迷迷糊糊,全身酸软的东方策,被架起,放在一把椅子上。 他的手腕,脚腕被冰冷的机关,扣在椅子扶手上,精神还有些混混沌沌,周遭又黑暗些。 他想要反抗,能撕裂生铁的手指,这会却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一丝力道。 下一瞬。 两根手指搭在东方策脖颈上,一股古怪的气息涌入体内,东方策好像听到风雷之声,于刚修出的识海中炸响。 让他在下一瞬,立刻清醒过来。 “砰” 椅子震动了一丝,但却没被推翻,或者摔倒,这椅子,被固定在地面上。 “放开!” 东方策看着身边人,哑声说: “你在玩火!今日之事,若被旁人知晓,归藏山庄,绝无幸存可能。” “不被他们知道,不就行了?” 陆连山这会,语气冷漠的很,就好似换了个人一样。 他伸手搭在东方策肩膀上,手指碰触衣物,就如过电一般,在黑暗中有明显的细碎电弧,缠着东方策躯体走了一圈,让他毛发倒竖。 像极了静电浮现。 这等灵异,根本不像是武者手段。 “陆文夫前辈早已战死,死的如一个真正的武林豪侠,又死在知己手中,心中并无遗憾,你为何如此执拗?” 东方策换了种语气,劝说道: “你与蓬莱合作,就算真的复活了陆文夫前辈,又能如何?他定是不愿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连山瞥了东方策一眼。 说: “东方,若是你亲生父亲,惨死在你眼前,若是你亲眼见那一幕,得知从此与血脉至亲天人永隔。 你还能说出刚才那话吗? 我真的不在乎,什么武林盟主,天下魁首之类的虚名。 我从小不喜武艺,娘亲在生下玉娘后,也撒手人寰,自我儿时长大,身边亲人只有那三个。 但在我十六岁时,却眼睁睁的看着,其中一个,被夺走了。” 他的语气低沉了些。 “我是个无用之人,东方,从小就被父亲说胸无大志,性格也软弱的很,不如归藏儿时那么惊才绝艳,完全就是中人之姿,泯然众人。 若不是因我姓陆,若不是因我是陆文夫的儿子,没人会愿意与我结交,但即便是这样软弱无能的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啊。” 扣在东方策肩膀上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收紧。 那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能之人的陆连山,其手指上迸发出的力道,让七截剑客感觉到骨头就要被捏断了。 这不正常。 “我只想保护家人。” 陆连山的声音,越发孤寂。 他说: “我只想让所有家人,都留在我身边,只想让我父亲,能看到我成婚生子,能看到玉娘风风光光的出嫁,能看到归藏心中再无心结,开心的过一辈子。 我只想要弥补,我父亲应该看到,却未曾看到的那一切,我只想把他带回来。 这种希望,有错吗?” 这个问题,不只是问东方策的。 下一瞬,陆连山伸手一弹。 在风雷声中,这处黑暗之地四周的灯火,齐刷刷的亮起。 让东方策看得清楚,在身前七丈之外,在这处地下的尽头,陆归藏,正披头散发的,被四只精巧锁链,捆在石壁之上。 他就如同死去一般,毫无声息,但那还在起伏的胸口,那微弱的呼吸声,代表着陆归藏还活着。 还有意识,还能听到自家大哥刚才所说的那些。 那个问题,也是在问陆归藏。 “二弟。” 陆连山上前几步,他看着被捆在石壁上,不发一言的陆归藏,语气温和的说: “我知道你想见东方,我便把他带来了,见所爱之人,你心中可欢喜?” “滚!” 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在这石道中回荡着。 语气沙哑。 话中深含痛苦,纠结,与绝望。 但东方策的眼神,却在此时变得悲伤,陆归藏那声音中,带着古怪的回响,就好像是个年轻人,和一个老者同时在开口说话。 两种声音已有混合之兆。 东方策是经历过太行山事的,他很明白,也很清楚,陆归藏此时正在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他正在被夺舍。 一个早已死去的幽魂,试图在他身体与心神中转生。 “你不能这么做!” 东方策在椅子上剧烈挣扎。 他大喊到: “陆连山,你不能这么做!就算陆文夫真的在归藏身上复活,你也会失去你弟弟!你不是说了吗? 你不是说你此生唯一所求,就是护住亲人!你弟弟,难道就不是你亲人? 为了救回你父亲,你甘愿让你亲生弟弟,身死道消吗?” “我知道啊。” 陆连山站在两人中间,穿着商贾富贵衫的他,合拢着双手,似是感觉到森森寒意,躯体都在微微抖动。 他看着陆归藏。 说: “我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我已失去了一个亲人,又怎会用另一个亲人的命,去换回他呢? 放心吧,东方。 这一切都早有定计,蓬莱仙人相助,于东海之滨收取我父魂魄,那已是十七年前的事。 那时他们就找到了我。 但我一直无法下定决心。 直到任豪死去,我得知那死讯时,便知道,事情坏了。” 他伸出手,试图触摸陆归藏的脸颊,却被后者一口咬在手指上。 往日冷漠高傲如冰山一般的陆归藏,此时双眼混乱,像是野兽一样,死死咬着陆连山的手指,要将那指骨咬断。 鲜血一滴滴的从他嘴角落下,但陆连山脸上毫无痛苦之色。 相反,他以一种大哥般的包容。 温柔的看着自家弟弟,眼中尽是宠溺。 他说: “任豪死时,我便知道,若不再想办法,我家归藏这一生,都将不得心境圆满。 人这心啊,一旦放了些沉重的东西,就会一点一点的被压垮,我不想看到一个郁郁终身的弟弟,便只能出此下策。 但父亲的魂魄当年被收取时,便因这天地冷酷,失了完整,若不得补全,便无法苏醒。” 陆家家主的手指已变得惨白。 就好似那被陆归藏咬中的伤口中,所有血滴都已流淌干净。 他的脸上也变得苍白些,但他依然没有选择抽出手指,那会伤害到眼前的弟弟。 这场面,让东方策感觉到毛骨悚然。 他不怀疑陆连山对陆归藏的关爱,那人是真的爱护家人,只是那种爱护欲,已在十七年中,化作了如魔障一般的心境。 他已入魔。 “归藏,你听哥哥说。” 陆连山伸出手,抚摸着弟弟散乱的头发。 他说: “咱们父亲的心魂,就在你魂魄之中,由你魂魄滋养,分出一些,给父亲,补全心魂,父亲便能苏醒。 这活本该我来的,可惜,我的命格与父亲差一些,你却非常吻合,这样一来,就算缺失一些心魂,也不会让你抱憾终身。” “蓬莱在骗你!” 东方策咬着牙说: “我亲眼见过,心魂缺失的下场,你也许真能唤醒陆文夫前辈。 但代价就是,归藏这一身武艺流失,一身根骨尽废,下半生就只能是个废人了! 你与蓬莱同流合污,江湖正道不会放过你的,没了归藏相持,你又该怎么抵抗那袭杀?” “这不是更好吗?” 陆连山回过头来,语气温和的说: “归藏没了武艺,从此不涉足那该死的江湖,平平安安的与我一家人共度此生,废人又如何? 我宁愿养着我弟弟一辈子,也不想见他持剑走天下,落得和父亲一样的下场!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东方,你难道会弃归藏而去吗?我知道你不想当那个什么纯阳掌门,你心中所思所想,我都知道。 比起掌门的威仪,你更想和归藏隐居于天下一隅,坐看云起云落,不被外人打扰。 放心吧,东方!” 陆家家主的另一只手,在弟弟脖颈上轻拍一下,将自己那惨白的手指抽出,一离开陆归藏的牙齿撕咬,手指上的伤口,就开始在电弧缠绕中,飞快愈合。、 他对东方策说: “我不但会带回父亲,我也会救你出苦海,纯阳宗不能再牵绊你了,我知道,你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你也恨他们,但你下不了手,我替你,了结那些沉重!” 陆文夫张开双臂,将挣扎不休的弟弟抱在怀中,就如儿时一般,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他如安慰弟弟一样。 说: “我会保护你们的,从此之后,我会保护我的家人,不会再让其他人伤害你们,没人再能伤害你们了。” 这说话间,东方策依稀看到,在陆连山脑后,有个森森鬼脸,一闪而逝。 就如在他躯体上,又长出了第二个脑袋。 那不是幻觉! “十七年前,我就把自己卖给蓬莱了。” 陆连山的声音,在这地下回荡。 他说: “换来了可以保护家人的力量,我愿意向他们跪倒,那不是什么耻辱。” “我可以跪在仙人面前,却又高傲的扬起头颅,我不是他们驯养的忠犬,我只是做了选择,在尊严,遗憾,与亲人之中。 我选了你们,没有犹豫。 以后不需要再拔剑了,归藏,不要再去厮杀了。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哥哥会保护你们的,哥哥会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们。 咱们一家团聚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在这地下石室中。 东方策是以一种目瞪口呆的姿态,看完了陆连山和陆归藏完全单方面的互动。 他无话可说,现在可以完全确认。 陆连山,已经疯了。 或许,在他年轻时,亲眼看到父亲死于任豪掌下时,他就已经疯了。 “东方,替我劝劝归藏。” 陆连山背负着双手,往外界走去,他的身影带着几缕电弧,融入黑夜之中。 只有低沉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他说: “我这就去,帮你了结掉心中羁绊,从此之后,没人再能干扰你和归藏的未来。你以后,也是我陆家人了。 替我劝劝你的爱人,替我劝劝我弟弟。 他听你的,我知道。” “哐” 身后,大门紧闭,有沉重之物降下,就如断龙石滑落,震得大地摇曳。 黑暗中,那些灯火一盏一盏的熄灭。 东方策被困在椅子上,身体酸软无力。 他看着眼前黑暗中呼吸低沉的陆归藏,他似乎能看到那双眼睛,其中的光,在被低沉的呼吸所惊扰的黑暗中,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19.隐楼楼主 正定十年,东海之滨,陆文夫死于任豪掌下,武林盟主宝座易手。 那并非是一场策划好的谋杀,也不是仇恨驱使的生死相斗,实在是武艺到达他们那个地步,一旦非要分出胜负,就肯定无法留手。 那样的情况下,出现死伤是不可避免的事。 陆文夫那时刚刚丧偶,很难说他的死,是不是和心境悲痛有关,他的真正死因,是力竭而亡。 因此准确的说,也不是任豪杀了他。 但世间之事,都是一笔糊涂账,就如东方策所想,当年随着陆文夫一起参加武林大会,却目睹了父亲死去的陆连山。 那时候心中,怕就已埋下了今日之隐患。 而陆文夫死前,留下了陆连山,陆归藏和陆玉娘三个子嗣,当时陆玉娘只有三岁,陆归藏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整个陆家就由十六岁的陆连山撑了起来,一直到现在,十七年后,当年埋下的隐患,终于生根发芽。 但这事最终的走向何方,现在还无人知晓。 归藏山庄中,傍晚已至,陆连山一脸温和的,在自己书房中看着一本算经,这是陆家的家传学问。 陆文夫当年就精通卜算,这一点从两个兄弟的名字也看得出来。 连山,归藏,不正是三易中的两册吗? 按道理说,精通卜算之人,应要能看破命数,但善泳者溺于水,有时候,越是一行的大师,越会被束缚住心神。 被真相之外,那些显而易见的伪装,蒙住双眼。 “砰” 书房门被推开。 陆连山放下手中书册,看着脸色煞白的小妹陆玉娘,走入房中,他眼中尽是温柔,和他看向陆归藏时一样,带着些许溺爱。 “大哥,收手吧。” 陆玉娘低着头,用祈求的,干瘪的声音说: “蓬莱不是好人,别和他们再来往了。” 这姑娘,从未想过家中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和二哥从金陵回到宁波后,一切都似乎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二哥被大哥擒住,关入地下剑庐中,以往疼爱她的大哥,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他口口声声说,要把死去十七年的父亲复活。 但人已死去,又怎么能死而复生呢? 陆玉娘很怀疑,大哥是被蓬莱狗贼迷惑了心神,她相信大哥是疼爱她的,十七年的拉扯长大,疼爱照顾是做不得假的。 她也相信大哥所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陆家家人团圆,但大哥明显走错了路,用错了方法。 在书房的烛火跳动中,她苦苦哀求道: “放了二哥,大哥,回头吧,你与蓬莱合作,引来东瀛妖鬼,这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事情啊!咱们陆家人,不能做!” 听到小妹如泣血一般,陆连山叹了口气,他抚摸着桌上的算经,几息后,轻声问到: “九五,水雷屯,此卦何解?” 在哀求的陆玉娘愣了一下,她心中推演几分,咬着嘴唇说: “万物始生,顺时应运,然若错失良机,便有大贞凶之相。” “不错。” 陆连山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妹没放下家传学问,他挺高兴,又沉默几息,问到: “上九,风天小畜,何解?” 陆玉娘不知道大哥为何突然说起卦象,但近些时日,大哥所行扑朔迷离,她早已看不懂了,只能低声回答说: “阳爻阴位,预示路遇险阻,只得按兵不动,坐观形势,然柳暗花明,并非只有凶险一道,若能得心念相协,又有贵人相助,则可保无虞。” “好!” 陆连山露出笑容,他摸着胡须,对小妹说: “前一卦,是为我算的,后一卦,是为你二哥算的。 小妹不必劝我,该如何行事,我心中早已定计,你勿要担忧。 如今世间大变,天地倒悬,想要求得家宅圆满,便不可孤注一掷,若你还信大哥,就静观其变。” “可是...” 陆玉娘还要说话,却被陆连山伸手制止。 “没有什么可是,你只需记住一点!” 陆家家主语气低沉的说: “这十七年来,不止他们在等,我也在等。如今杀机已显,龙蛇起陆,那一日天狼冲阙的星象,已是天降征兆,我已有谋算于心。 大哥会保护你们的,不惜一切代价!” ------ “如此疯狂,如此可怕,这就是爱啊。” 外游山下,沈秋摩挲着下巴,一脸唏嘘的说了一句,引得身边的张岚眼神古怪。 两人身后,黄泉七魔如石雕般矗立,那些狰狞扭曲,充满恶意的机关之躯没有任何的动作,但只要一声令下,这七魔便会化作无情的杀戮机器,为沈秋破开一切障碍。 更远的地方,花青和刘卓然各带着一队涅槃武僧,已做好了冲杀突袭的准备。 铁牛等人眼见东瀛那人间地狱的惨状。又有芥子僧临行前的叮嘱。这会虽然对沈秋有些顾虑,但听闻眼前归藏山庄有蓬莱狗腿,一个个也是心中生金刚伏魔之念。 他们今晚,是突袭主力。 至于封山之事,就交给后方影影幢幢的那些五行门人来做。 沈兰那妖女,确实有些手段,只是大半年的时间,就将五行门重新整合,除了原本的五行门杀手外,还收纳了很多无处可去的魔教人,以及一些危险的万毒魔人。 宁波之事,已有征兆,因此沈兰提前就在宁波留了一些得力人手。 人数有近百位,今夜不需要他们攻庄厮杀,只要守住外游山两条山路,沈秋已是打定主意,不放走任何一个和蓬莱有关系的杂碎。 除了这些势力之外,还有一支古怪的势力也随行而来。 那些东瀛僧人。 以真济老和尚为首,四十多个僧兵,也在五行门人旁边的方位休整,尽管中土之地,无有灵气,让他们没办法用佛法秘术。 但这些僧兵在东瀛,也是和妖物鬼怪厮杀,护的一方平安的,战斗力肯定不会太差。 不过,沈秋对这些倭国人还有疑虑,便把他们放在外围,也不给他们具体任务。 信任这个东西,若是不能以血见证,就得在漫长合作中,慢慢积累了。 “东方策是被擒住,也确认了此行目标。” 沈秋伸手拉了拉头上的斗笠,对前方的花青和刘卓然说: “陆家当代家主陆连山,已是蓬莱中人,而且很可能,就是那隐楼楼主!此行目的有两个,救出东方策那个飞蛾扑火的痴情之人。 还有很可能已被囚禁的陆归藏。 其二,捉拿陆连山,若不能生擒...便杀了!” 他对张岚说: “你与七魔一起行动,追缴庄中倭人和隐楼贼子,那些是精锐,不好对付,所以下手别留情,别给自己惹麻烦。 鬼武众自有七魔解决,若遇到阴阳师,也别给他们召唤式神的机会,直接毒杀了。” “嗯。” 张岚一手抱着在夜间瞪大眼睛,左看右看,精神矍铄的猫儿,一手握住黑扇,在琉璃珠的碰撞声中,他对沈秋说: “本少爷办事,你放心就是。” “那就走吧。” 沈秋一马当先,踮起脚尖,就如踩踏空气,白衣黑衫飞舞,斗笠长沙摇摆间,也不带兵刃,就如鬼魅一样窜入这并不高的外游山山麓上。 动作轻盈的很,踩在花草上,也只有花叶抖动,其他三人紧随其后,大家都是高手,腾挪之间,自然也不会太慢。 不过接下来的人,动作就有些大。 七魔就不说了,它们是沉重蛮横的机关人,哪怕有慎子秘术,又有灵气可用,也不可能做到轻若鸿毛,冲上山路的动静大得很,就如鼓槌猛敲鼓面。 而涅槃寺一众武僧,也不得高手们那么精巧的身法,虽然涅槃寺一脉的一苇渡江,乃是江湖绝学身法,但以铁牛他们的层次,还做不到举重若轻。 一个个武僧手持沉重禅杖,如出膛的炮弹一样,身缠煞气,冲入夜色下的外游山。 像极了一群光头莽和尚,要集群去做坏事。 这动静,瞒不过山庄中的隐楼武者,还有那些隐匿在山庄中的倭人精锐,昨日有隐楼高层,一去不回,便已引发陆连山警惕。 今夜这事一出,立刻就有全副武装的隐楼武者,以及倭人忍者武士,自四面八方而来,要阻止这些人攻入山庄之中。 可惜,他们刚聚集起来,迎面就遇到了很是潇洒的,自夜中落下的左道妖人。 “我有个废物小弟,走丢了。” 沈秋落在一众人的包围之中,他十指扣起,语气寻常的问: “有谁见过一个英俊潇洒的野道士吗?麻烦替我转告,他师父要他回去,准备相亲结婚呢。” 这等冷笑话,自然无人回答,迎面就是十几把刀,当头砍下。 “隐楼的诸位朋友,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友善。” “哐” 随着沈秋的吐槽,蓄势待发的两仪神拳,自夜色中暴起,五色真气缠绕于手臂之上,以朴实无法的一记直拳,向前打出,真气浩荡,化作环状冲击,将周围人逼退开来。 如龙般的拳劲,化作沧海波涛,带着闷雷之音,狠狠砸向前方,利刃断裂的声响中,十几个正面冲来的武者,就如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口喷鲜血,身体骨骼断裂,一个个也如出膛的炮弹,砸在归藏山庄紧闭的朱红大门上。 下一瞬。 “哐” 沉重的大门,被这十几个人,硬生生轰开,坚固的门栓断裂,木屑横飞中,两扇大门承载不住巨力,从门框上脱落,又被推行几丈,砸在地面。 闹出好大动静。 尘土横飞中,闲庭信步的沈秋,慢悠悠的走入山庄前厅,华丽精致的影壁两侧,又有武者冲出,还有已化作半鬼的倭国鬼武,带着各色诡异,嘶吼而来。 这等场合,当然也少不了隐匿暗杀的忍者。 他们各捏手印,使奇异忍术,搅得夜色尽是人影,还有火球,风刃,苦无锁镰,各种暗器,兜头打来。 那些蓬莱教出的好弟子,戴高冠,穿黑衣的阴阳师们,丢出道道黄色符纸,欲要将沈秋困在原地,再让他被刀刃砍杀。 “嗡” 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机升腾开,就好似这片被惊扰的夜色,在这一瞬改天换地,周围变作白茫茫的一片。 入眼之处,万里飘雪,整个天地,一片孤寂。 幽冷,阴森,感离别潇潇。 孤独,死寂,叹众生皆苦。 人活一世,处处都有无奈之事,不得心神舒缓,连片刻自由都无,这样的人生,又有何意义? 不若就此归去,不若就此解脱。 刀意升腾,只是一念之间,不过一个刹那,连一息都不到,冲向沈秋的几十人中,却已有一大半,将本该砍向沈秋的刀剑,刺向了自己的脖颈。 刀意消散的那一瞬,抹了脖子的人眼中尽是茫然,脸上尽是愕然,但鲜血已从被自己切开的脖颈喷涌出来,带着生命的气息四处流淌。 想堵,也堵不住,那些鬼武也一样。 刀意,剑意,拳意,枪意,这种很难描述,很难捉摸的武意,才是凡俗武道,欲匹敌各类妖邪手段的底气,这是独属于武者的看家本领。 勉强靠着自己意志,抵过了这一瞬刀意加身的其他人,却也不是平安无难。 眼前雪落幻象尚未消散,便见那沈秋身影微动,如鬼影魔功,又如照影剑术,一人在影壁之前,拉出数十道残影。 如十多个沈秋同时进攻,拳掌,腿法,指法,身影一瞬便收,断裂的兵刃,洋洋洒洒的插入地面,如刀枪林地。 待他再抬脚向前,剩下场中的所有人,都似在这一瞬,关掉了身为生灵的开关,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软塌塌的倒在地上。 全身不见丝毫伤痕,但就是再无生息,武力碾压之下,连抽魂都变得如此简单。 “砰” 归藏山庄已矗立百多年的精致影壁,就如被炮弹击中,在碎石横飞中崩裂开来,青石碎裂,为妖人让出了一条直往前厅的道路。 在夜色下,有一人手持算经经卷,漫步从前厅中走出。 他站在台阶上,看向下方。 沈秋也停下脚步,在背后死寂的血泊映照下,抬起头来,看向台阶上那人。 两人四目相对。 明明从未见过,但这一瞬,却都有种命数推动的感觉,他们,已在暗中交手过很多次了。 “是你让陆玉娘去金陵,参加诛邪大会?夺舍了唐九生的那把剑,也是你送去连环坞的? 再问的深一点。 那群东瀛和尚,能活着到天童寺,也是你搞的鬼吧?” 沈秋活动着十指,轻声说: “两头下注。陆连山,你可以啊,我毁了那么多隐楼分舵,拼凑万千线索,才寻得一缕蛛丝马迹。 沈某这会该叫你陆连山,还是该叫你隐楼楼主?” “沈秋,你打破了我家大门,修缮起来,很贵的。” 陆连山放开手指,任由手中算经滑落。 砸在地上,溅起尘土。 他将腰间佩戴的黑色勾玉握在手中,手指用力,便使其碎裂开来,狂舞之风缠在他身体上,有风雷之音回荡。 那和陆归藏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青筋暴起,如妖魔一般。 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几分,仿佛有某种极恶的东西,正在从他体内咆哮着冲出来。 “我只是,和你们这些天才一样,也有拼了命,都想要保护的东西,若我今夜,死在你手里,替我照顾好归藏和玉娘,可好?” “没这个说法。” 沈秋摆了摆手。 说: “那两人和我无亲无故,凭什么?今夜为何不逃?是亏心事做多了,想一死了之吗?” “我累了,自十七年前,我把自己卖了一次,换回了我父亲,便一直画地为牢,这条命早就是蓬莱的,也已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 陆连山的身影,在这一刻快速膨胀。 语气也变的低沉阴森,如风雷晃动。 他,不。 它说: “就剩这不干净的魂,你还要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20.惊变 左道江湖入江湖20.惊变“轰隆” 明明是万里无云的夜空,明明是月明星稀,却有雷声响起,还有一股股怪风吹拂,就好似越来越强的风暴,正在这半山庄园里酝酿着。 张岚怀中的白猫儿厉声嘶鸣,就好似被某些灵异刺激到一样。 而惜花公子本人,一边安抚着猫儿,一边回头看去,归藏山庄前厅那边,已有风眼浮现,还有道道雷鸣。 虽无闪电划过夜空,但却有耀眼的电弧,在那方升腾摇曳,加以云雾吹拂,夸张的不似人间。 “那陆连山到底是什么来头?明明一点名头都没有,这手段却如此夸张?难怪沈秋要亲自来宁波。 这场面,不是他过来,本少爷还真有点镇不住。” 他将手中毒扇向前挥动,将混合毒烟送入风中,以淹没之势,将混乱的杀生之地包裹起来。 那些倭国鬼武,隐楼死士吸入毒烟,狰狞似鬼的躯体,也变得颤栗抖动。 最悍勇的那些,冲到张岚身前最近的那些,吸入毒烟最多,就好像是被当头浇下硫酸,身上血肉快速溶解。 一息不到,就化作一团恶心的血肉脓包。 还有黄泉七魔各自散开,在这通往后山的庄园里大肆屠杀。 七魔各有神异,艾大差在制作这七个机关人时,就按照沈秋的要求,给它们做了独特强化。 如在人群中厮杀的苦魔。 这女子机关人,用的材料来自万毒门魔女,被制成机关人后,身上也布满了各种毒物,再加上那可以自由活动,锐利无比的四肢。 让这苦魔此时,就如捕食的育母蜘蛛一般,她的双爪每次挥起,都会带动墨绿色的毒气。 只要被抓伤一次,不管是隐楼武者还是东瀛鬼武都会被剧毒入体,踉跄蹒跚这样的状态被苦魔背后的四肢如短矛攒射,加以毒爪撕扯。 只是一瞬便有一整面墙被轰塌开来,四五个人被刺在矛枪上性命断绝。 驱使苦魔机关之躯的乃是江南有名的暗器大师,丽水云秀庄的周锦儿。 这让她在驾驭这具剧毒之体时,还能操纵阴毒暗器,在混乱中疯狂的收割人头。 但论起纯粹的破坏力这已经狂野到极致所到之处,如鲜血风暴般的苦魔,在黄泉七魔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弟弟。 被黄无敌操纵的惧魔就不说了,那狂霸的惧魔之体是七魔中最善于搏杀的。 对于剑术的高超领悟,让这具机关人在行动时就如野兽和剑客的合体,敢进十尺之地都会被那剑一样挥动的长尾轻松刺穿。 至于纯粹的蛮力破坏,就要看蛮魔。 这虫子一样的机关兽根本不和那些武者鬼武打正面战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它有更高效的摧毁方式。 那就是靠着一双攻城锤的爪子,和无坚不摧的蛮力之躯,如开动的火车一样,在整个庄园后方横冲直撞。 机关兽的蓄力机关和内部设计,将这种暴躁的破坏,提升到了极致。 不管眼前挡路的,是人体,是刀剑,是墙壁,是假山,或者是其他什么鬼东西,都会被蛮魔的一双尖锥手臂撕裂开,又被恐怖的巨力碾压。 这虫魔所到之处,只有尸山血海一样的残缺血肉,其他四个机关魔头,在破坏力和灵活层面,都不如这三个魔头那么鲜明。 但它们也是各有各的优势,各有各的神奇,恨魔以躯体六根管子,朝所到之处,喷出滚滚火焰。 罪魔以短小粗壮的蛛腿,向左右砸出碎地践踏。 诡魔如诡异骨蝉,向大地与高出丢出钢丝织网,在混乱中收割人头。 灭魔舞起骨镰一样的双翼脊椎,化作刀刃陀螺,在人群中转来转去。 七个魔头,就似从黄泉中冲出的灭世邪魔,哪怕只是沉默的杀戮,都如此震慑人心。 沈秋对它们的定位非常精准,这些家伙,在这种混乱的群体战里放手厮杀,堪比一小支军队。 最要命的是,只要体内灵气不竭,它们就永不疲惫,且刀枪不入,根本不怕冷兵器的斩击。 惜花公子看着眼前这群魔乱舞的景象。 他不由的想到,若是把这七个家伙,丢在凡俗的战阵之上,就如曾经的洛阳苦战,怕是就这七个家伙,在足够灵气的支撑下,就能轻松的杀穿敌阵了。 不过,就算是沈秋,想要再凑出这样的地榜战力的傀儡,也是千难万难。 材料就不说了,合适的神魂都难找,但要做出次一些的杀戮兵器,还是做得到的。 前提是,忘川宗大匠艾大差,愿意耐下心来。 “尔等去救人吧。” 张岚跳上高墙,对另一侧试图支援的涅槃武僧们喊到: “这里有我等就够了!别来添乱。” “走!” 武僧为首的铁牛,这会禅杖上尽是血光,他也看到了那七个机关人杀戮的场景,这让武僧心中,也忍不住宣了声佛号。 这等修罗景象,惟愿以后不再出现。 但他也知道,这基本不可能,不打倒蓬莱,万丈世间,永无宁日。 “师兄,这沈秋一伙,当真残忍的很。” 往后山赶去的路上,年纪小一些的武僧空见,忍不住对铁牛低声说: “芥子师叔说他们可信,但今日亲眼所见,江湖同道对他们的指责,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其行事风格,实在是太过酷烈。 我感觉,他们比那些魔教人,还要...” “嘘。” 铁牛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东瀛末日地狱,你也是亲眼所见,那从真济大师记忆中所见之事,可做不得假。 空见,若我等输了,东瀛之今日,就是中土之明日。我知道你心善,见不得生灵受苦,有大宏愿之志,但你今日所见之酷烈,乃是给蓬莱贼子的。 心中有善是好事,但也要为天下亿万生灵所想,我辈与他们同行,为的就是救护世间,眼下,只能不拘小节。 若你心中实在无法释怀,待明日落幕,便为他们多念几遍地藏往生经吧。” 空见武僧被师兄这话一说,原本想要说的话,也堵在嗓子眼里。 他确实年轻,但也是经历过洛阳之战的,他知道,佛家慈悲,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这个道理,他懂。 “我知道了,师兄。” 空见念了句阿弥陀佛,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所见之酷烈,心里打定主意,待一切落幕,自己要回到这里,为这些死者诵经祈福。 还没等空见的想法落下,众武僧就听到小孩的尖叫,他们赶忙向那处冲去,越过一道围墙。 便见陆玉娘,正护着一个妇人,妇人身后,跟着三个孩子,在这行人身前,有些杀红眼的东瀛鬼武,正试图行做恶事。 陆玉娘武艺不错,但陆连山和陆归藏,把她保护的太好了,金陵那一战,才是她的第一战。 战斗经验严重不足,面对全面强化的倭国鬼武,她实在是发挥有限的很。 “除魔卫道!” 铁牛大喊一声,身后武僧错步上前,一杆杆佛棍挥起,土黄色的涅槃真气缠绕周身。 不到十息,作乱的倭国鬼武,就被一众武僧当场超度。 “姑娘是,陆玉娘?” 铁牛能当武僧首领,自然不是愚钝之人。 他虽救下这一行人,却也知道,这陆玉娘乃是归藏山庄的重要人物。 沈秋专门叮嘱过的,切不可让她走脱。 “请姑娘随我们一行,往天童寺去,定护得你等安危。” 铁牛一挥手,武僧们立刻就将那惊恐的妇人,和三个小孩“保护”了起来。 “嫂嫂,你带着我侄子侄女和大师们走。” 陆玉娘这会也定下心神,她转身对身后妇人说了句,又伸手摸了摸三个孩子的脑袋,这三个小家伙,被今夜之事吓坏了。 “我不去天童寺。” 这陆家三妹仰起头,梗着脖子,对铁牛说: “我要去救我就二哥,还有东方哥哥。” “你知道他们在哪?” 铁牛大喜过望,他当即吩咐空见,护着陆连山的妻子儿女,离开已成绝地的归藏山庄,先回去天童寺暂避。 然后又在陆玉娘的带领下,往后山去,寻得那处通往地下的石洞大门。 不多时,刘卓然和花青也赶了过来,他们两人是负责定点清除归藏山庄中的隐楼高手,还有倭人精锐武士的。 这里算是隐楼的大本营了,高手自然众多,不过也不是所有隐楼高层,都在这里。 陆连山之前也遣散了一些高层,往各地去。 他身为神秘异常的隐楼楼主,虽然已两头下注,但也要做些事情,免得蓬莱起疑。 “东方策大侠和陆归藏,就在下面!” 铁牛拄着禅杖,对匆匆而来的刘卓然和花青说了句。 眼前那石门异常坚固,以铁牛蛮力一击,只打出一个凹痕,根本破不开这断龙石门。 “后退!” 刘卓然握住凌虚剑柄,就要拔剑破门,但却被花青拦住。 “这是断龙石,厚度最少在三丈以上,你留着力气,一会还要借凌虚之利,清扫山庄。” 花青长出了一口气,他对其他三人说: “我来,你等后退一丈!” 说完,花青双指并剑,有黑沙灵气的萦绕,在指尖一闪而逝,背在他身后的青月剑匣,悄无声息的开启。 一道若青色月光的淡薄光影,在众人眼前一闪而逝。 青月飞剑,乃是昆仑老鬼青月君的兵刃,比不得凌虚仙剑名头大,但胜在祭炼多年,与花青心神相合。 又得天下至锐,已到大成的苍岚真气加持,每一剑飞出,都有花青全力施展的苍岚绝剑一剑之威,这青月剑匣里,蕴藏无柄九灵剑。 若是全部出鞘,再辅助神武之术,神魂之力,足以让花青面对天榜时,都有一战之力。 “嗖” 淡薄如月光的青月飞剑一闪而过,就如飞针般刺入石门之间,碎屑横飞,三丈多厚的断龙石被切开一道贯穿裂痕。 巨型石块崩碎开来,凌虚也在下一瞬出鞘,星辰舞动间,碎裂的断龙石,被打出足以让人同行的道路。 陆玉娘担心二哥,不等石块碎裂,便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众人紧随其后。 待走入其中,一眼就看到了被困在椅子上的东方策,还有被捆在石壁上的陆归藏。 两人似都已昏迷。 陆玉娘冲到了二哥身边,为二哥解下锁链,而刘卓然则走到东方策身旁,凌虚挥动,星光闪烁间,将束缚他的机关斩断。 这动静,惊醒了虚弱的东方,他茫然的抬起头,被铁牛搀扶起来,又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身前。 陆玉娘刚刚将陆归藏,从石壁上解下来。 “别碰他!” 东方策哑声大喊到: “他已不是归藏了!快退!” 陆家三妹闻言,便瞪大眼睛,还没等她起身,就看到眼前二哥,睁开了双眼。 那本是黑白分明的眸子,这一瞬却如缠着血丝的鬼目,把陆玉娘吓呆当场。 “砰” 陆归藏左手轻轻一动,小妹就被真气撞飞出去,砸在墙壁上,发出痛呼,又摔在地面。 其他几人手持兵刃,护在东方策身前。 但只见身影一闪,披头散发的陆归藏,就如幻影般,闪入四人群中。 左手压在刘卓然手腕,右手扣住花青手指。 两名剑客连剑都没拔出来,就被硬生生破招,在他眼前,东方策脸色惨白,他昨夜一夜都和陆归藏待在一起。 他知道眼前这躯体中,存在的是谁。 “噗” 以指为剑,血光溅起,铁牛和东方策同时倒在地上。 刘卓然和花青被巨力推向两侧,恐怖的真气在原地爆发,压得四人抬不起头。 “噌” 寒刃出鞘,属于东方策的真武玄蛇剑,被陆归藏握在手中。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剑身,雪白剑身上,倒映出那张俊秀的脸,还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好剑。” 苍老的声音,从陆归藏嘴里说出。 看也不看身边众人,似是毫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就那么提着剑,摇摇晃晃得,信步走出洞穴。 初看时每次只迈一步,但只走了三步,就若断续的闪现一般,跨过二十丈远,消失在洞口处。 “剑禹云步!” 口吐鲜血的陆玉娘,看着二哥的身影消失。 她的大眼睛里,残留着那一方精妙步法的影子,满是不可置信的愕然。 那是... 那是归藏山庄天榜绝学,就连二哥都没学会的神异。 陆玉娘喃喃自语。 “爹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21.真.鬼武者 “呼,呼” 低沉的呼吸声,伴随着耳边唏嘘的狂风和电涌,在归藏山庄前院回荡,那声音中饱含着痛苦。 来自力量的释放,就恍若要将躯体撕裂,血渍从龟裂的皮肤中流淌,洒在石阶上,汇成横流的血泊,又似蛛网一样向外延伸开。 有雾气在腾起。 起初时。 只是从“变身”的陆连山龟裂的皮肤里涌出,就像是火山在体内爆发,但很快,怪异的风似是被唤引,从四面八方吹来。 空气在这灵异突生时,快速变的湿润。 很快,更多的雾气出现,就像是秋日清晨的林间,那些升腾的雾气,流散在前厅与大门之间的地面上。 碎裂的影壁上,那些残缺的砖口发出呜呜声音,就好似有不可见的鬼在哭嚎。 影影幢幢的,视线都被遮蔽起来。 沈秋站在横生的雾气里,他带着三分惊讶,看着眼前陆连山的变化,却并没有上前去阻止。 人家在变身… 不能不讲武德,上前偷袭。 “哐” 又是一声闷雷,于天际响动,不见闪电划过,却有逸散的电弧,穿透雾气萦绕,打在沈秋周身的地面上,让碎石横飞向四周。 在他眼前,五长之外,在浮动的雾气中,一个丈许高的身形,正从陆连山身体上舒展开。 虽有些看不清脸庞,但那扭曲的身形,舒展开的健壮体魄,还有于雾气中跳动的电弧,怎么看也不该是正常人。 “快进到‘真.斩妖除魔’了。” 沈秋低声吐槽了句,在眼前那灵异活动脖颈时,他也开始做“热身”。 沈秋不是没见识的人,太行一战,亲眼见过仙君发威,昨夜在梅山岛上,也见过倭国鬼武化身半鬼。 他很清楚,江湖时代的伪装,正在被快速褪去,隐藏于外表下的灵异,正在占据本该属于武者的舞台。 在这越发群魔乱舞的时刻,绝不能以常理,看待蓬莱贼人! 但眼前这个...也未免有些太夸张了吧? “沈某之前还有些疑惑。” 他活动着十指,双臂,又伸手在脖颈上按捏了两下。 今夜必有场苦战,但他并不抗拒,甚至有些期待。 毕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现世世界里,和强者真刀真枪的厮杀一场了,今夜,就要唤醒快生锈的身体和斗志。 在越发浓郁的雾气萦绕中,他对眼前那呼吸声越发低沉的灵异说: “蓬莱在东瀛已造出人间灵域,将他们想象中的体系,化作真实,为何那人间灵国塑造出的半鬼武士,会那般弱。 现在看来,他们的定位,真就是随意消耗的炮灰,说是半成品,都有些抬举了。” 五色真气于手指,手臂流淌开。 真气流动时,带起周身雾气随之摇摆,就如一条灰龙般,缠绕在武者周身,真气带起的风,也将沈秋周身一丈内的雾气卷走。 像水流退起波澜,让烟雾浮波荡漾。 沈秋的声音,也带上几分铿锵之色。 “你!” “你才是那方灵域里,塑造出的真正高手!你才是…真正的鬼武者!” 眼前雾气里。 高大狰狞的身影,并未回答,它矗立在那里,就像是冷漠无情的战争雕像,这让沈秋有些失望。 他说: “不会说话了吗?被强大鬼物彻底夺魂了?” “唰” 那沉默的灵异,以行动代替了言语。 随它双手摊开,场中烟雾像是舞台的帷幕被撕开,飘向两方,又在灵力引动中,如飞舞的丝带一样,被它快速攫取。 轻薄的雾在身后汇聚,塑做介于虚实之间的古怪装饰。 狂风做骨,电弧为穗,一抹抹电弧跃动间,数个勾玉小鼓悬于周身,已不似人间手段。 这一手,叫幻灵。 是对自身灵气的高阶运用,也就是凡人眼中,仙人可以凭空造物,变化万千的技法,将虚幻的灵气与实物结合,塑造出诸般神妙。 “我没你想的那么弱。” 如闷雷的声音,在重新清开的场中回荡。 那是陆连山的声音,像是被变音器变化过好几次之后,依稀还能辨认出音色。 它抬起头来,脸颊已彻底看不出那是陆连山。 一双铜铃双眼,口生獠牙,皮肤龟裂中带着青色诡异,一头黑色长发,也尽数化作苍白,如鬃毛一般,长发在风中舞动。 带着身体悬升,离地数尺。 双臂上有青蓝色的鬼纹跳动,待长出指甲的鬼爪合拢,便有风雷声响,两物从两侧厢房破空而来,被它扣在手中。 一把黑色雷锤,一把青色团扇。 “十七年来,它是仆,我是主,这一点从未有变。” 闷雷阵阵,带起陆连山的回答。 那双铜铃鬼眼,盯着眼前沈秋,说: “鬼武秘术,乃蓬莱鬼道传承集大成者,虽已遍布倭国,但真正的大成之作,却在中土,你所言不差,沈秋。 与那些沉溺于厮杀毁亡的半成品相比,驭鬼神之力,化自己威能的,才是真正的鬼武者。 我是中土第一个鬼武,也是…最厉害的那个!” “哗啦” 雷锤与团扇碰撞,带起耀眼雷火,电弧阵阵,缠绕于陆连山身上,那跳动的,白色的光,似是给他罩上了一层弧光战甲。 让这半鬼武者,也有了几分邪异威仪。 沈秋点了点头。 他于身侧摊开左手,一把刀于后方血泊里,破空而来,落入手心,又在手腕活动中,耍出一个刀花来,冷飒秋风浮现。 快刀在手,欲斩妖魔。 “你是什么鬼?” 沈秋问了句。 “御风雷,生双面,惩罪孽,惧人心。” 陆连山悬于离地数尺,手握雷锤团扇,待丈许高的躯体完全舒展的那一瞬,又有个若虚幻一般。 和它本体几乎一模一样,但呈现青色的鬼影,与身后浮现。 两个躯体一实一虚,背靠着背,在狂风漫卷中,传出陆连山低沉沙哑的声音。 “此鬼名为,风雷神。” “哗啦” 震动外游山天域的闷雷声浪,于下一瞬,裂空暴起,在沈秋的注视中,数以百计的白色电弧,如天降雷剑,在这一瞬自天空落下,轰入整个归藏山庄,四处八方。 黑夜,被这鬼武神威照亮开来。 当真似鬼神之物,满满邪气中,却有别样威严。 “好家伙。” 沈秋吐槽一句,却咧嘴露出了个战意满满的笑容。 风声雷声中,电弧涌动若风暴,沈秋脚下砖石碎裂,推着他缩地成寸,越过五丈之地,身缠冷飒秋风。 合身扑上,秋风刀下,寒刃一闪,便被黑色雷锤抵在身前,雷火爆开,照亮沈秋平静双眼。 手腕偏斜数分。 脚下再次用力。 身体绷紧间,照影剑起,数个幻影于身外分散,各使武艺,打向眼前半鬼。 “轰隆” 耀眼电光于两人中间亮起,蛛网般的电弧像攒射的短矛,击穿空气的瞬间,就将那些剑影劈碎。 沈秋后撤一步,躲开雷锤上尖锥音速穿刺,又在身形摇摆一瞬后,于不可能的距离上,在向前随手挥出一刀。 姿态洒脱,劲力刚猛,吹散半鬼周身流风,就若血战绝境里,不屈武者的最后一搏。 酷烈之气,迎面而来。 刀出无生。 不管怎么躲,这一刀都要落在半鬼身上,这不到十尺的贴身缠斗,让后者想要格挡,已来不及。 开战不过三招,就被沈秋这无生一刀逼入绝境。 自入江湖,便一路厮杀而来,让沈秋的武艺,早已充满了攻击性。 躲无可躲下,半鬼似也不愿再躲,悬空的高大躯体正面迎上,见刀光砍入肩膀心窍,却无一丝鲜血流出。 身上翻滚的电弧,这一瞬便化作轻盈流风,连带着狰狞的鬼躯,也变得轻飘飘的。 绝命一刀,砍入风中。 风体云身! “哐,哐” 雷锤尖锥下一瞬反攻,却被沈秋如未卜先知般松开刀柄,雷锤打断单刀,青色团扇再刺前方。 攻守逆转,但迎面而来的,却是已蓄力完成的一记重拳。 天机无常扣紧,机簧声响,拳刃刺出,磅礴力道正面打在钢铁团扇上,像极了鸡蛋破撞尖石。 旁观去看,好像沈秋的拳头,下一瞬就要被边缘锋利的团扇刺穿。 但,没有。 陆连山,才是那个鸡蛋! “咔擦” 金属断裂的脆响,让鬼武者狰狞脸色剧变,它御风的武器,被沈秋一拳打断。 别说破招,连阻碍都做不到,缠着五色光流的重拳,如怒龙出海,下一瞬便砸在它化作流风的躯体上。 风雷神御使风雷之力,雷术进攻,流风防御,以它此时激化风体云身,这一拳本该毫无威胁。 但就仅仅这开战不过五招,它便知道,沈秋这人,不能以常理论之。 “砰” 拳头打在风中,寒气爆裂,似寒潮冰封万里,要将眼前这团风都封冻起来。 后者识的厉害。 赶在寒气升起一瞬,便融身风中,狂风卷起,欲逃借风力离战圈。 “哪里跑!” 声若春雷炸响,蓄势待发的右拳也如重炮轰出。 这一次不是寒冰。 烈火! 炙热的真气映出火光四溅,这一拳打出,将沈秋身前三丈之地,都以烈火焚烧。 忘川功法.火焚城郭。 四处皆被狂吼烈火,尽数封死,就算是风,也休想逃离。已到搏命之时,陆连山心下哀叹。 作为隐楼楼主,天下武林各处的情报,都经他之手,他虽从未和沈秋见过面,但这人在天下各处闹出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他知道沈秋有多难缠。 但直到今日真正和这人厮杀时,他才更清楚的意识到,真不是那些被妖人欺凌的江湖人太弱,是眼前这个妖人太强。 明明还不到天榜,但坐拥各种手段,却要比真正天榜,都难缠太多。 灵异之力,对其他武者算是降维打击,但对眼前这神机百炼的沈秋而言,也不过尔尔,难怪,这人能以凡人之体,设伏擒住东灵君。 不能和他拼武技! 没有胜算的,只能以神通压制,这是唯一有可能取胜的方法。 “轰隆” 雷声滚滚,炸开漫天雷火,苍白电弧从高空砸下,就似闪电挥落,正中山庄前厅, 如天降战锤,打的整栋房子都在这一瞬被彻底碾平,这一招,有了几分轨道炮的意思。 烟尘四溅中。 沈秋如飞鸟掠空,落在地上,他低头看了一眼,左臂的衣袖已被雷火尽数烧毁,皮肤上有几处小小灼伤,身体里也多了丝电弧带来的麻痹。 抬头看去。 眼前被夷平的房屋废墟中,身缠白色电弧的鬼武陆连山,正悬停在空中,于漫天烟尘里,离地数尺。 它的躯体被冰封小半,身上那些冰刺,快速在雷火涌动中被剥离掉。 见沈秋欲再度突袭,手中雷锤举起,在身侧悬浮的勾玉鼓上轻轻一敲。 “哗啦” 又是百道电弧从天而降,正打在沈秋站立的地方。 先天之躯的感觉何等敏锐,电弧降下的瞬间,沈秋就已挪动一步,但在陆连山的轻笑声中,雷锤不断击打勾玉鼓。 道道电弧自天空砸下,就像是天降雷雨,一道光束一瞬转灭。 让眼前这空地上,不断有电弧明灭。 沈秋在空地上来回挪动,速度快到肉眼捕捉不到,一眼看去,有十多个残影转来转去。 天降雷剑,追着他打,每一瞬电弧破坏力可观,打在地上便出现一个碗口大小的破裂。 这样的威力不足以杀死他,但被电弧打中带来的麻痹,会让沈秋陷入极端被动的境地。 凡人武者,即便武技出神入化,但没得神通,遇到这种武艺之外的情况,只能抓瞎。 “砰” 沈秋脚下砖石碎裂,他自己磨砺的独特身法离殇步。 这一瞬转入刚猛,推着他速度更快三分,越过天降雷剑,在下一瞬落入鬼武身前一丈,两仪神拳绝杀之势,已蓄势待发。 “哗啦” 见沈秋逼来,陆连山立刻以风体云身,飞掠三丈。 左手雷锤击打更快。 右手抬起,白色电弧汇聚,像是一把闪电长鞭,划过夜空,抽向沈秋。 长鞭尾端散碎,就如九首鞭一样,扫过时,没有任何躲闪空间,本该打向鬼武的绝杀一拳,也在这一瞬转变方向。 朝着闪电长鞭轰出,天下至锐的苍岚真气聚成拳劲,和爆裂杀生的闪电鞭撞在一起,带起冲击环来,搅得这废墟更有烟尘乱舞七分。 沈秋轻盈的后退一丈,刚落地时,便见陆连山咆哮一声。 右手虚扣一物,向前掷出,白色电弧汇聚成投枪,朝他电射而来。 一瞬不到。 这电枪,便以刺到沈秋眼前,吞吐电弧的枪尖,距离他双眼不到一寸,但却无力在前。 天机无常,精准的扣住了这电弧投枪的中部,本该无法被握持的闪电,这一瞬被沈秋扣在手里。 这一幕,让打出绝杀的陆连山也愣了一下。 沈秋抬起头来,眼前电枪吞吐的光,照亮他脸颊上倒映的一抹冷漠。 清澈双眼的边缘,也有灵气汇聚的火苗跳动。 “咔” 电弧聚起组成的长枪,被沈秋五指捏碎。在光斑电涌,四散洒落带起的流光中,他直起身体。 “用鬼武神异,压制我这般凡俗武者,还真是不讲武德,不过,考虑到你本身也不是个武者,没有武道之心,这样说你也不准确。” 沈秋的左手并成指剑,一缕黑沙灵气,自剑玉传递到躯体之中,让他手指上,也有微微的风雷声动。 他看着眼前鬼武,将指剑举到眼前。 一丝丝蓝色电弧,正在他指尖跳动。 “罢了,我也不讲究一次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22.怒风惊雷 “嗖” 十几道蓝色的电弧,混在锐利指气中,如箭矢般刺向眼前敲打勾玉鼓的陆连山。 后者以右手汇聚闪电鞭,一鞭扫出,将那十几道指气湮灭。 不断有雷剑自天空降下,但依然打不中沈秋,运神武秘法,灵气流于体内的先天之炁里,让沈秋的感知,神经反应和速度更快三分。 这下腾挪间就真如轻灵鬼物。 轻飘飘的,以雷剑之迅捷,也根本捕捉不到。 他停步一分,十指扬起,在身体旋转中,又是十几道带着电弧的锐利指气,如暴雨般打向眼前鬼武。 脚下挪移间,像是驾驭着风,在雷剑追击下,朝着陆连山如闪现般前进。 沈秋到底是个武者。 哪怕在神武状态下,有能够中远距离决胜的手段,却依然想要用刀刀见血,拳拳到肉的方式,结束这场战斗。 陆连山很厉害。 他的鬼武之术,御风御雷,换个对手在这里,怕早就死在天空雷剑的攒射下。 而面对这样可以御雷火,掌控周遭,极其擅长远程攻击的对手,所谓的数量优势,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但他,却不是沈秋想要的那种对手。 陆连山不是个武者。 自开战以来,他一直在尽量避免近身战斗,就像是个胆小鬼一样的施法者,只想远远的用雷剑和闪电决胜。 又有风体云身,足以免疫刀剑拳脚的物理伤害。 这样一个人,就算有鬼武之力加身,却依然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好表现。 想想也是。 以这风雷神的厉鬼神通。 已经足以压制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武者,陆连山也没必要再去苦修一套精妙武艺。 他乃是隐楼楼主,平日里还要对弟弟妹妹隐藏身份。 偷偷练武,确实不符合他的商贾人设。 但这样一来,沈秋渴望的挑战,就成了水中月,镜中花,在摸清楚了眼前鬼武的手段之后,一股无法抑制的失望,飞快的在沈秋心中升起。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软绵绵的,让人提不起劲! “这风雷指,是查宝师叔留给我的‘遗产’,好久没用了,当真甚是怀念。” 身缠灰色雾气的沈秋,在起落间,停于陆连山身前,双手并作指剑,亦不再打出雷术指气。 闪身躲开天降雷剑的同时,脚下丈许石板整个碎裂,推着他再度起身,如抄水燕子,掠向眼前高处。 “我之前太过鲁钝,习不得指法精妙,空坐宝山而不自知,如今以这风雷指为基,辅以玄冰指法、太素琉璃指等十二门指法武学。 参研出今日这一套武艺,可惜,此乃神武技法,只有在灵气加持时,它才能显出全部威能。” 沈秋掠向高空。 陆连山手持雷锤,正欲再敲勾玉鼓,引来雷剑制敌,这一幕落入沈秋眼中,让他眼里再多几分火气。 “把那软弱的东西,丢下!” “轰” 怒吼声里,漫卷狂风自沈秋周身涌动,蓝色的电弧充盈躯体,在混了灵气的先天之炁暴动中,忘川功法全力运作,就如引擎启动,四肢百骸的力量以神武技法打出。 汇做一把刺向天际的蓝色雷枪,出手一瞬,便掠过百尺。 依然是武艺,是升华的指法武艺,以指气打出,灵气相持,绚丽无比,正中陆连山手中雷锤。 一击之下,将那黑色雷锤打的脱手而出,古怪的奇门兵刃在空中摇摆坠下,已被前后击穿,金铁融化。 但陆连山反应极快,下一瞬就扣住双手,两道白色闪电组成的鞭子,一左一右,朝着沈秋合围打来,电弧跳动撕裂夜空,将沈秋的脸,将他的眼睛,照的如此明亮。 “破!” 左右双手凌空拍出,一左一右撞在袭来的闪电鞭上。 蓝色的电弧暴起,在锐利的青色狂风涌动中,将两道闪电鞭撕碎当场,断裂的电弧化作散碎灵力,缠在沈秋身上。 麻痹的力道加身,让他掠向高空的身体力竭,再无法再上飞掠。 这一瞬,他诡异的停在半空。 就像是踩在无形阶梯上,双腿短暂蓄力,又如火箭一样,窜向上空的鬼武陆连山。 离殇步.登龙。 “陆连山!你之神通皆已无用,用拳头决胜负吧!” “哗啦” 失去雷锤的陆连山,见沈秋怒吼着迎面而来,也知接下来,便是最后对战的一招。 见沈秋仰着头,双眼带着怒火,他大概猜出,今夜这一战,并没能让这武夫尽兴。 他作为归藏山庄的主人,作为隐楼楼主,让沈秋这位来访的客人,很失望。 这... 太失礼了,太不应该了。 陆连山心头微震,面对此等邀请,已被遗忘太久的男儿豪情,徒然升起,自己已用尽鬼武之能,却依然没能击退沈秋。 甚至连伤他都没能做到,眼前这个男人,很厉害,自己今夜,怕是在劫难逃。 既然如此,就如他所愿,不再躲躲闪闪,像个真正的陆家男儿一样。 在这绝境里,放手一搏! 鬼武悬停于天际,握紧双拳鬼爪,风雷神合二为一,融于躯体。 左拳狂风,右拳雷鸣。 “来!” 灰色的气团锋锐如刀,白色的雷球烤炙万物,白色的长发漫卷,狰狞脸上,也出现一抹从未有过的,熊熊战意。 不想再留力了! 就用这一招,分出胜负! 它身缠白电,从高空迎着沈秋冲下。 沈秋身上以灵气幻做蓝色电弧,双手并成剑指,迎面对上。 下一瞬。 冲撞整个山庄的冲击环中,两人撞在一起,陆连山双拳连击,快的看不出拳影。 沈秋也以指法应对。 锐风雷鸣,相伴其身。 拳拳到肉。 刀刀见血! 这才是武者的战斗!这才是他想要的战斗! 以这具天生之躯,炼做绝世宝刃。斩杀敌酋,破尽万物。 狂风与狂风对搏,雷电与雷电碰撞。 鬼武有风雷之力,沈秋有神武之法。 端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两人毫无保留的对搏五息,搅得夜空风起云涌,雷电嘶鸣,道道雷剑如暴雨捶打地面,相斗之处,只余下一地狼藉废墟。 “轰” 沈秋的左手撕裂陆连山周身雷盾,血光四溅中,刺入它肩膀,又如刀下拉,将它胸口撕开小半,剧痛加身,让陆连山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撑不住了,体内灵气也快没了,只剩下最后一击。 怒拳紧握,下一瞬,白色电光于陆连山双眼闪过。 混杂风雷之力的最后一拳,在音爆中打向前方,正中沈秋胸口。 它脸上浮现出一抹胜利的笑意。 这绝杀一拳。 打中了! 只是喜悦还未消散,便有人影在身后浮现。 左手向后拉动几寸,然后,在雷鸣声中,如战矛刺出。 神武.风雷指法.雷龙枪。 “噗” 剧痛自胸口升腾,一道汇聚的幽蓝雷光。 如剑从后心刺穿,从心窍射出,化作一条雷龙,自高空轰入地面,正打在那风景最好的桃花小院中,像是一枚炮弹落地,剩余下的劲力,将那整个院子撕碎开。 巨响声后,泥土纷飞。 小院落的方位,只剩下了一个凹向地面的冲击坑。 “刚才那一拳,有点绝世武者的意思了。” “可惜,你打偏了。” -------- “喵!” 带着黄泉七魔,在归藏山庄中前后开无双的张岚,正把黑扇张开,欲再放出毒气伤人。 这一瞬时,他怀中小猫儿厉声尖叫,似是预感到危机将来,这小猫自张岚怀中跳起,一头撞在张岚身上,把个张岚撞退好几步。 “哗啦” 从天而降的雷剑,正打在张岚刚才所站的位置上,这一瞬的夜空被照亮开来。 毫无征兆落下的近百道闪电,就如从天而降的明亮箭矢,一瞬洒在整个外游山上。 不仅在归藏山庄中,其落下的范围,甚至拓展到了山庄外围,将小半个外游山都囊括其中。 强烈的电流,唤引张岚长发跳起,就如炸了毛一样。 他低头看去,那一瞬的雷剑轰在地面,打出一个碗口大小的伤痕。 这样的破坏力,打在人身上,足以开裂颅骨,刑罚天诛。 除非遇到高手以护身罡气应对,才能免于灾祸。 但这雷剑落下,毫无征兆,用于暗杀突袭,简直再完美不过。 这一瞬,张岚将猫儿抱入怀中。 动作灵巧如狐,窜入一方假山之下,他心头很多疑惑,都在这一刻解开,前些时日,宁波与江南数处丐帮,被“天诛”。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五行门传播蓬莱密事的两处分舵,也有损毁。 一众人死的不明不白,估计始作俑者,就是这从天而降的雷剑了,如若所料不差,应是那陆连山做的。 “陆归藏这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张岚躲在假山下,心中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几息之后,又一道流光照亮天际,张岚抬头看去,正在人群中四处开无双的黄泉七魔,正被第二波雷剑正面打中。 但它们乃是机关之躯,精钢铸造,那雷剑打在身上,除了让身上带起电弧。 让机关人的皮肤焦黑之外,并不能阻断它们的屠杀,反而是那些东瀛鬼武,一个个杀上头了,不管不顾的猛冲,结果被一波雷剑,“天诛”了十七八个。 各个都是头颅爆开,凄惨极致。 还有雷剑打在张岚头顶,但被假山挡住,弄得砖石四溅,也让张岚更抱紧了怀中越发焦躁的白灵儿。 “这人竟把控精准至斯?” 张岚眨了眨眼睛,听闻远方阵阵雷鸣,又感觉到有狂风吹过这处宅院,擦着他的身体,从假山边掠过。 下一瞬,又是一波天空雷剑轰下,正砸在张岚眼前的地面上,距离他身体不到五寸。 “风!” 惜花公子心思急转,他立刻明白过来。 “是那阵风用于定位,然后以雷法击之。” 想及此处,他立刻鼓荡起真气,将周身两丈之内的风搅乱开,抱着猫儿冲出假山。 黄泉七魔这边不需要管,雷剑伤不到它们,但其他人那边,就不一样了。 “唰” 又是一波电弧暴雨,从夜色中坠落,将整个山庄都似包裹在明灭不休的白色雷剑中,但这一次,雷剑砸下,打在张岚身后,准头差得远。 “果然如此。” 张岚心中了然,脚下动作再快几分,逍遥游步法运起,让他飞跃过一片狼藉的房屋。 待落在屋檐之上,向外看去,就见一众涅槃武僧,正护着一个妇人,还抱着三个孩子,欲往庄外疾冲。 铁牛怀里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半大男孩。 这武僧倒好,似是没被攻击。 他身上涅槃真气浮动,就如土黄色的乌龟壳罩在身上,将他和两个孩子保护起来。 但其他几个武僧,却气息委顿,脸色惨白,身上布满了焦灼痕迹,显然刚才两拨雷剑,他们是以真气硬顶过去的。 “铁憨憨!” 张岚骂了一句。 见狂风再起,惜花公子闪身跃入那群正在欲奔跑的武僧身边。 真气涌动,厉喝声中,向外打出两掌,将周身数丈之内风流彻底搅乱。 “哗啦” 雷剑在几息后落下,得了张岚相助,雷剑锁不住具体敌人,这一波落在地上,就像是人体描边,没有打中任何一人。 “鼓荡真气,别让邪风临身,更别硬抗,走!” 张岚弯腰抱起吓得直哭的小女孩,对身边武僧喊了句,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铁牛扛着两个孩子闷头跟随,其他武僧护着陆连山的夫人,也往山庄之外逃窜。 他们是得了心思灵活的张岚相助,躲开了这鬼武者的全屏攻击,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尤其是那些在外围封山的五行门人,四波雷剑攒射之下,已让他们损伤过半,往往是白光一闪,身边兄弟就会被天降雷光打爆头颅。 这灵异攻击来的毫无征兆,又快又狠,只是十息后,就让这些五行门人乱了方寸。 “退!退到后方!” 真济老和尚是在倭国,和鬼武者们作战过的。 他见雷剑来袭第一波时,就率众后退,陆连山毕竟只有一人,也没有足够灵气可用,这天雷之威虽让人心生畏惧,但到底是有极限的。 老和尚退出半山腰后,便无邪风吹打,便知道已退入安全区域。他指挥着身后僧众,在每一次雷剑落下后,冲上前去,将还活着的人拉回来。 将那些侥幸没死的伤者,也拖出雷剑区域。 只是这样一来,封山的阵型便散开了,一众人阻拦不住倭国鬼武的突围,还有隐楼中人的逃脱。 不过,这些雷剑,似乎是无差别攻击,在阻拦者损伤惨重的同时,那些突围而出的家伙们,也被雷剑清除了大半。 “这鬼武之祸,竟已延伸到中土。” 东瀛老和尚眼见眼前肃杀黑夜,他转着佛珠,语气悲悯,又见张岚一众人,从山路上蹿下,便立刻上前接应,将张岚怀中被吓坏的女孩接过来。 正欲开口说话间,就听闻更低沉的雷声,混着狂风怒啸,于归藏山庄里爆开。 众人齐齐回头,见有如龙卷风柱般的灰色狂风横扫山庄,又有截然不同的蓝色闪电,在夜空中交织成若三叉戟般的雷火。 地动山摇间,只是几息不到,大半个山庄,就被电涌雷云,夷为平地。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脸色愕然,这一击之后,雷剑便不再落下,似是夜色放晴,万物归于寂静。 那雷光天诛,鬼武神威,已被正面破去。 如鬼神一般的陆连山,这是,输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23.心中鬼 躁动了许久的夜色,终于安静下来了,扰人清静的雷声,风声,爆炸声,喊杀声,垂死的呻吟,尖叫,所有的声音,都已安静下来。 陆连山低头看去。 在他心窍处。 并成指剑的黑色手指上,还有鲜血滴落,就如一把短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 涌动的力道,带着麻痹,灼热,撕裂的痛,在他这半鬼之躯中翻腾,破坏,将这躯体,毁伤殆尽。 那雷枪太快,快到风体云身,都来不及施展。 鬼武者,有高于武者的自愈力,但在眼下这种心脏都被撕裂的情况里,自愈力再强,也救不了它。 下一瞬,它的手臂被沈秋扣住,在还带着电弧击穿空气留下的焦臭味中,被从高空以一个过肩摔的姿态,狠狠的砸向地面。 像极了陨石坠落。 他还想唤引风来托举身体,但心窍处的伤痕,却如破碎的,漏气的气球,让他所有的力量,都在快速消散。 他输了。 他被骗了。 被沈秋刚才那纯粹武者的姿态,骗了,自己心中竟然也涌起了一股热血,不管不顾的去和沈秋打近战。 自己那点微末武艺又怎么可能在近身战里打过沈秋这等博览天下武学的左道妖人? “砰” 狰狞的鬼武之躯,砸在地面的废墟里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压着他将他整个轰入地面,打出一个人形凹陷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在那溅起的漫天尘里,他躺在碎石堆下。 瞪着眼睛看着安静下来的夜空。 一向冷静的自己怎么会如此冲动? 明明方才已打定主意,要以神异威能,拉开距离,和沈秋打消耗战的。 嘁。 真是晕了头了。 所有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头,他要去闯荡江湖。 我本想阻拦,但我知道归藏的性格。 算了,随他去吧。 我给了他一些名单,都是经过隐楼查证,不会对弟弟有危险,且在江湖上名声很差,而且与父亲有些恩怨的江湖客。 就当是给弟弟的垫脚石。 反正这片江湖里,到处都是恶人,到处都是丑陋。 毁了就毁了,刚好落得个干干净净。 ... 归藏回来了。 他对我说他在江湖的遭遇,虽然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兴奋。 他喜欢江湖,就和父亲一样,喜欢练武。 哎,他真像父亲啊。 我装作很感兴趣的听。 这傻小子根本不知道,他连连得胜的消息,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这傻小子同样不知道,以他现在的武艺,在他不习武的哥哥手里,连十招都走不过去。 风雷神很温顺。 有隐楼的渠道在,少不了补它恶人魂魄吞吃,它能反馈给我的力量,也越发多了。 我用已沾满鲜血的双手抱着玉娘,听弟弟说江湖事。 和他们在一起时,蓬莱人的指令,江湖隐秘,那些暗中布局之事,都离我而去了。 一家人很开心。 唉,要是父亲还在。 想必他也会很欣慰吧。 ... 蓬莱人越发疯了。 他们盯上了一个叫沈秋的年轻人,他们还在策划挑起南北大战,要收割几万人的灵气,还要把江湖高手们一网打尽。 我不在乎这些。 父亲的神魂已温养完毕了,我本想将他纳入我的身体中。 但有风雷神在,我做不到。 而且我的命格,和父亲的命格并不相同。 这事,还需要慢慢谋划。 这几年,我似乎越发喜欢战斗了。 不是归藏那种喜欢,也不是喜欢那种生死相搏的感觉。 这种把江湖一点一点撕碎的感觉,让我有些乐在其中。 风雷神在影响我。 我知道。 但… 为何要抗拒呢? 反正,我也从没喜欢过,这片江湖。 毁了,就毁了吧 它就是个笑话,根本,就不该存在的。 ... 蓬莱人输了。 张莫邪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任豪的爆发,也让蓬莱损失惨重,他们要蛰伏下来,但那群蠢货,差点就暴露了我! 一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家伙,自己缩在后面,却让我指挥隐楼,在天下各处布置。 唉,千年的时间。 已让天下各处都布满了万灵邪阵,这天下啊,早已没救了。 看着正道人四处宣扬胜利,我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幸好。 任豪死了,了了我一桩心事。 ... 该死! 我卜算了无数次。 家中和父亲最契合的…是归藏。 这一切都是蓬莱安排好的!他们早就知道了! 他们在逼我全力相助。 要么建成人间灵域,让父亲神魂,不需要身体也能存在。 要么,就只能牺牲掉我弟弟。 我。 该怎么办? ... 试验又失败了。 不管男女,不管老幼,只要命格不同,就算以鬼武之法辅助,也无法让魂体适应。 难道。 真的…要牺牲归藏? 不! 不可以! 不可能! 我绝不接受! ... 东灵君死了? 被那个一直在追击隐楼的沈秋杀了? 大好事啊!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那群傲慢的仙家人脸上的惊慌失措了。 呵呵。 以凡人之力,伏杀仙君,这沈秋,引起我大大的兴趣了。 或许,我不需要做出艰难的选择。 或许,破局之法,就在沈秋身上。 听说,他和归藏关系不错? ... 玉娘去了金陵,事情的进展,如我所料。 那沈秋,果真有如蓬莱一般的仙家手段,能拘魂夺魄。 很好,这下父亲和归藏都可以保全了。 但,沈秋不会放过我的,我为蓬莱做了这么多事。 我虽并不后悔,也许,属于我的审判,很快就会来了。 得想个办法。 让沈秋帮助我弟弟,妹妹。 还有我的三个孩子。 唉,萱儿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对她关心太少了,有心补偿她,但留给我的时间,着实不多了。 ... 我把隐楼的高层,都聚在宁波了,就在归藏山庄中。 明面上是帮助蓬莱人,接应东瀛先锋。 但实际上,这是一份大礼。送给沈秋的,一份大礼。 没了这些人。 没了我。 隐楼就垮了,这份礼物的重量,应该够了吧? 父亲的神魂,也已送入归藏体内,弟弟估计理解不了我的做法。 也许他会觉得我在害他。 我是个坏人。 我承认,我手上沾满鲜血,满口谎言,如今这江湖天下的混乱,最少有三分之一的缘由,在我身上。 我都承认。 但对于我亲人而言,我问心无愧。 啊。 门外有响动。 应该是...沈秋来了。 我的审判到来了,就在今夜。 一切都要结束了。 一切… 终于要结束了。 --- “唰” 沈秋脚步轻盈的,落在陆连山身侧。 这动作,带起幽冷风,将那自我的回忆打断开,陆连山睁开眼睛,就看到沈秋伸手,将破碎不堪的外衣撕下,丢到一边。 他蹲下身来,对睁开眼睛看着他,没有挣扎,沉默异常的陆连山说: “你陆家人,都是天生的武者,陆归藏如此,陆玉娘如此,你陆连山,其实也一样,在你心底,也有成就绝世武者的梦。 哪怕你走了错路,但梦是不会变的。 看来,刚才我那一声呵斥,让你想起了那个被你藏在心底的梦。 终于不再以蓬莱走狗,而是以陆家长子的身份,和我好好打了一场。 果然啊。 没有哪个孩子的梦想,是长大之后,成为一个恶人。” “你欠了我,一份人情。 就要替我,照顾好我弟弟妹妹,还有我得妻子儿女。” 陆连山看了沈秋一眼。 重新闭上眼睛,语气生涩但脸色平静的说: “动手吧,它快要挣脱了。” 沈秋愣了一下。 他有些听不懂陆连山在说什么,但眼见风雷神鬼灵确实已控制不住,那鬼灵化作人脸一般,在陆连山体外咆哮不休,端的凶恶,带起风雷之音。 不再犹豫,抬起手指,放在陆连山额头处。 他轻声说: “隐楼楼主陆连山,你这脏了的魂,沈某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24.家人 左道江湖入江湖24.家人这一次的抽魂,格外困难。 陆连山的魂魄和鬼灵混在一起十七年,已经难分彼此,甚至他的魂魄,都已被风雷神侵染,成为了介于人魂,鬼灵之间的扭曲产物。 驾驭风雷的风雷神,这是个强大的鬼灵,东瀛自古就有关于它的传说,和那些半成品鬼武们体内的弱小邪灵相比,它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伙。 陆连山十七年的温养,不断喂给它魂魄吞食,让它不断的成长,直到现在已近完全。 能把陆连山这个根本不练武的人,硬生生推入匹敌半步天榜的境界里,只是这鬼灵给他的,更多是神通威能,弥补不了陆连山在武技上的缺失。 若他也如陆归藏一样,有一身绝世剑术的话,沈秋就不可能赢得如此轻松。 “...” 在抽魂过程中,沈秋浸润魂体,还看到了那一幕幕走马观花的记忆,这是陆连山想给他看的。 他也终于知道,陆连山咽气前,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今夜在归藏山庄里,除了东瀛鬼武之外,还有隐楼这个庞然大物的高层。 他们都是陆连山刻意选好时间,安置于此处的,而在刚才的交锋中,陆连山以数波雷剑,看似攻击入侵者,实则将那些隐楼高层的重要人物,杀得个七零八落。 这是送给沈秋的礼物。 当真是一份大礼。 尽管并未根除隐楼的所有高层指挥者,外界也还有隐楼的高手在活动。 但今夜一战,隐楼高层已被一战瘫痪,就像是个被一砖拍倒的成年人,四肢还完好无损,却被一些刺激的事情,烧坏了脑子。 这等混乱就算蓬莱有心重组没个一两年,也根本没办法收拾残局。 没了来自高层的统一指挥隐楼这个庞然大物就成了摆在沈秋眼前的一块肉。 任人宰割。 “可怕的不是彻底的疯癫,他在有意识的放纵自己的疯癫可怕的是他的心中鬼,不是那些他厌恶的东西。 而是那些他拼命想要保护的东西。” 沈秋站起身来看着脚下正在恢复成人型的尸体。 那张如恶鬼般狰狞的脸在一点一点的变回陆连山,但心窍上撕裂的伤口却无法复原,就如已经逝去的生命,再无法挽回。 “我说的对吧?” 沈秋看了看手指上残留的血渍。 他扭过头看向身后似是在寻求认同。 经过一轮摧残,一片狼藉中带着死寂的废墟中,在那恢复了皎洁的月色下,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正悄无声息的往这边走来。 他披头撒发依稀能看到身穿一身青衫。 在手中握着一把剑,古朴的大气的剑。 剑柄上有玄龟吞蛇的图案,还系着略显风骚的剑穗。 是东方策的剑。 真武玄蛇剑。 如今天下第一太岳山纯阳子曾经的佩剑。 但持剑人,却不是东方策。 在散乱的头发下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似乎没有焦距他的目光越过沈秋落在沈秋身后那倒地的,已经没有了生息的尸体上。 那是“他”的儿子。 那是他的哥哥。 待沈秋回过头的那一瞬。 两股截然不同,但同出一源,最终又归于一处的愤怒催发。 就像是野火在烧,起初只有一丝星点,但待火星落入已寸草不生的心灵中,便将焚尽世界的火焰引发。 整个世界似乎都黯淡下来,只因为一个很复杂的人,死了。 他来晚了一步。 对行凶者的愤怒,对自身无能的痛苦,那些情绪,让他手中的玄蛇剑轻鸣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机,自这人躯体向外散布。 悄无声息,又无孔不入。 明月。 沈秋眼前显出一轮明月,又有安静的海潮声,在耳中浮现,月下海水静静流淌,明月的倒影于水中浮现。 天与海的间隙变得模糊,似乎海天一色,又像是有两个月亮,一上一下。 幽静,绵长,让人心下放松。 忍不住要沉寂到这一幕宁静之中,让人忽略到周围的一切,甚至连那切向脖颈的耀光寒刃,都融化于这沧海月明的幽静剑意之中。 有灵龙于海下升起。 鹿角,长须,鬃毛,鱼鳞。 缥缈,无常,灵韵满满。 那灵龙忽的张开巨吻,就要将沉寂于剑意中的沈秋,吞入腹中。 “铛” 天机无常的两指,精准的扣在了玄蛇剑的剑刃上,就如剑刃砍入朽木,入木三分,却也无法将眼前障碍彻底切开。 尽管剑刃,已触及沈秋脖颈,甚至带出了一丝红线,再近一寸,就可以将他喉管切开,将他头颅摘下。 “宁波陆家,月明沧海。” 沈秋扣着剑刃。 感受着脖颈上的微痛,语气幽幽的说: “果然不同凡响,若不是心中杀意太甚,扰了剑意散发,今夜沈某,可就在劫难逃了。” “死!” 回答他的,是一声苍老中混着绝禁杀意的嘶吼,这情绪如此真实,让人难以分辨,眼前出剑的到底是陆归藏? 还是他的父亲,天榜,陆文夫? 只是先机已失,接下来就是正面碰撞。 两人的身影在同时消失,于四丈之外重现。 开天一拳,以忘川功驱动,附带五色气机,在爆鸣声中打向陆归藏。 后者挪移一丝,精妙的剑禹云步似是扰乱空间方位,让这一拳擦身而过。 一计月下龙吟,扫过沈秋头不上好看。 “隐楼楼主已经伏诛。” 沈秋伸手打断了张岚想要说的话。 他说: “但今晚逃出山庄的人里,还有隐楼高层,我知道大家很累,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错过今夜,他日必成大患。 调动五行门所有人员,衔尾追杀,今夜突围出去的所有人,都必须死!” 张岚点了点头。 他看了一眼陆连山的尸体,转身离开。 “东方。” 沈秋对抱着陆玉娘的东方策说: “你受了伤,就先把这小姑娘送去天童寺,在那里好生休养,恢复元气,之后诸多事情,还需要你相助一番。 我知道你担心陆归藏,但关于他的事,之后再说,可好?” 东方策也不是不懂形势的人。 他更不会无理取闹,见沈秋脸色严肃,他抿了抿嘴,点了点头,沈秋打了个呼哨,夜空中传出惊鸿兽的嘶鸣。 它在为沈秋指引,那些逃亡者的方向,目送着沈秋掠入黑夜,东方策叹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似是沉睡,但依然皱起眉头,就如做了噩梦一样得陆玉娘,心中真的是五味杂陈。 噩梦不可怕,可怕的是现实。 明日,待陆玉娘清醒之后,这个涉世未深的丫头,又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唉。 今夜这一夜,还有这噩梦,都太过漫长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25.为家人会做的事(上) 黎明时分,宁波城中,一道黑影动作迅捷,悄无声息的越过城中民居。 每次脚尖点地,都能带动身体向前飞跃数丈,落地时如轻盈的猫,即便是在叠放的砖瓦上,也不会带动一丝摇晃,溅起一丝尘土。 这是个高手。 最少身法很高明。 只是神态稍有些慌张,衣袖上还沾着血,像是在逃避某些可怕东西的捕杀。 在数次跳跃后,他停于一处楼宇的飞檐之上,就像是蹲在那里的猫,身体伏下来,躲入月下阴影之中,一双眼睛警惕的左右打量,呼吸稍有些急促。 从外游山一路入城,间隙不停的急速奔驰近三十里,便是地榜高手,也不可能全程保持呼吸平稳。 更何况,还有沉重的精神压力。 但好在,这里距离他的“安全屋”,只剩下最后几步路了,待回去那里,便能用易容术改变身体外形。 再以提前准备好的身份,拿到伪装,明日一早,就离开这个倒霉地方。 作为从年轻时,打拼到中年的隐楼中人,如今夜的逃亡,他早已并非第一次经历了,但今夜所见,在他漫长的人生里,依然是第一次。 楼主死了。 那般强大,不似凡人,驾驭风雷之危的楼主,死了。 他甚至没看到偷袭者。 那些跟着他逃出庄园的同伴,在楼主搏命的无差别攻击下,死的死,伤的伤。 但这怪不得楼主,今夜所见入侵者武力之强大,也让他感觉到心惊胆战,面对那样的敌人,自然是要竭尽全力,争取活命的。 高手兄心思急转。 眼下楼主已死,隐楼高层大半伤亡接下来的事注定会很麻烦。 看起来他和其他人,需要蛰伏一段时间各自分舵的事务都要暂时停下。 对手,乃是有备而来。 几息之后高手的呼吸变得平稳,他左右看去没发觉异常便继续向前提纵,直到接近安全屋,就在他露出放松笑容的那一瞬。 “嗷” 一声鹰唳,于高空夜色里响起。 就像是催命符。 让那高手整个身体都绷紧起来两把锋利的短叉落入手心立刻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在他眼前,沈秋正靠在暗巷入口,半个身体外漏于月光中、 他很放松的用左脚踩着墙壁,双手抱肩,看着眼前的隐楼高手在天机无常的指套上,还隐约传出一股血腥味来。 不详的血腥味激的人头皮发麻。 “像隐楼这样的组织,体系必然是严谨的。” 沈秋幽冷的声音自那一抹阴影中传来。 他表现的非常温和,并没有什么杀意崩现在眼前高手警惕的注视中这人站直身体。 他就如交流某些人生经验一样对高手说: “我猜,你这样的人,在少时就以受训者的身份,进入隐楼这个组织里,三四十年的恪尽职守之后,终于成为了一名高层。 我想,你会用接下来为数不多的时光来纳闷,人生是不是本就该如此。” 说到这里,沈秋停了停。 他只露出半边的嘴角,多了一抹笑容。 多少有些讥讽。 “若你能听懂我的讽刺,那你就该明白我的意思。 下一次,谨慎选择你的人生,今夜以生命为代价,你会得到些宝贵的教训,比如,知道人生不能重来。 以及,就算狠下心做个坏人,也不能让这个世界更眷顾你。 我是亲身体会过的,这可是肺腑之言。” “你吃定我又如何?” 高手见到沈秋放松的姿态和古怪的调侃,就知道自己今夜绝无幸免的可能。 他心头也荡起一丝愤怒,伸手拉下面罩,露出一张中年人的脸,沉声说: “你不可能赢过他们!你和你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老头子,你都一把年纪了。” 沈秋摇了摇头。 手指缠起一丝锐利风声,还有微弱的蓝色电弧在跳动,待清澈的双眼,被照亮的那一瞬,他说: “做人别这么悲观。” “唰” 高手手中双叉提起,竭尽全力冲向沈秋,残影拉在身后,证明这地榜高手爆了真气,已是要做搏命之态。 “砰” 回应这搏命的,是一声略显低沉的爆鸣。 蓝色的弧光,充盈在混了灵气的先天指气里,在高手的视网膜里,留下了一道蓝色闪电般的残影。 神武.风雷指.雷龙枪。 杀死了陆连山的那一招。 如今也被用在了这比陆连山弱的多的高手身上。 当然,威力也被沈秋压到了四分之一左右,他也不想在这安静的夜色里,毁掉半条街,来扰人清梦。 打扰人睡觉的家伙,最讨厌啦! “噗” 高手维持着僵硬的,前冲的姿态,在他心窍处,已多了一个前后贯穿的伤,就像是被重狙打中,整个心窍都化作烧焦的肉泥。 “用神武术欺负你,确实有些杀鸡用牛刀。” 沈秋在原地留下一抹残影。 再度出现时,已来到这高手身边,将他瞬间失去生命的躯体搀扶,如搀扶老人一样,将他扶着,坐在小巷角落里。 伸出手,帮这死者整了整遗容。 他说: “但沈某今夜心情也不好,所以,容忍一下。好吧? 你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了,若能再见,请你喝酒,下次我请。” 说完,他站起身来。 惊鸿在夜空中发出啼鸣,为沈秋指引下一个目标的方位。 后者左右看了看,从原地一跃而起,神武状态下,他身上混着灵气的真气,拉出了绚丽的残影。 不经灵气淬炼的寻常躯体,是没办法存灵气的。 就像是个满是裂口的漏勺。 灵气一旦入体,就会很快漏出来,除非武者将躯体锤炼到先天之上的无垢无漏之躯,修的肉身圆满,能存住灵气。 但这如今世间,武艺修到那个地步的武者,就如凤毛麟角一样。 沈秋所创的这神武秘术,究其本源,就是对这种情况的添补。 它是一种对灵气的使用方式,就和舍身决一样,并不是一套功法,而是一种手段。 武者将灵气引入体内,混入真气之中,按照特殊的路线,走遍五脏六腑,就能将灵气能临时存入体内。 灵气与凝练的真气融合,也会让普通的真气化腐朽为神奇,让武者所练的寻常武艺,也能焕发出种种神妙。 就像是燃油和助燃剂。 寻常状态下,真气燃油的燃烧率可能最多到百分之七八十,但有灵气混入,便能将燃烧率推到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一百二的程度。 通过这种取巧的方式,让对灵异之物天生劣势的武者,也能多出自保,反击的力量。 他跃到空中,待落入空中两丈,其身体在将下落的那一瞬,骤然停在半空,借由离殇步法的登龙绝技。 又一次蓄力后,整个人如箭一样踩踏空气,带出一缕尖啸,往另一个方向电冲而去。 “今夜,猎个痛快吧!” 在那后方的小巷里,高手兄蜷缩在角落中,就像是酒鬼在休息一样,空气中还带着电弧击穿后残留的些许焦臭。 高手兄的双眼再无神光,在他眼前十步之外,就是他的安全屋。 那是,逃亡的终点。 可惜,他再没有那个机会了,就和其他还在城中奔驰逃亡的隐楼中人一样,今晚,他们会失去人生最重要的那一样东西。tv手机端/ 杀局早已布下,在他们从天下各处,来到宁波城的那一瞬,他们的死亡,就已经是注定的了。 ---- 陆玉娘苏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时了。 阳光从窗户,照入这朴素雅致的禅房中,窗外还有鸟儿的鸣叫声,以天童寺占据一座山的豪气,寻得一处给女眷用的隐秘房间,再容易不过了。 陆家三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这姑娘似还在疑惑,为何自己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苏醒? 但下一瞬,昨晚的记忆,就涌入脑海。 发狂的二哥。 死去的大哥。 彻底被毁掉的,她从小长大的归藏山庄,还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啊!” 陆玉娘抱着头,坐起身来,尖叫一声。 她的思维,承受不了那些可怕的噩梦带来的压力,就像是混乱海水中行驶的船只,在惊涛骇浪里艰难的前行。 名为理智的船,在下一瞬就会侧翻,闹出一个船毁人亡的下场。 屋子里传来的尖叫,惊动了正在门外玩耍的三个孩子,年纪最大的那个,立刻打开房门,带着弟弟妹妹走入房中。 他今年似是有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富家公子的衣袍,一脸害怕的看着,坐在床铺上,抱头尖叫的姑姑。 孩子还小。 他并不懂姑姑为何脸上皆是恐惧,尽管他也经历了昨夜。 昨夜的电闪雷鸣,确实吓坏了他,但姑姑都是大人了,总不至于害怕打雷吧? 孩子们还不懂。 陆玉娘害怕的,是昨夜那雷声中,代表的,更深层次的,更可怕的一些东西。 她害怕的,是失去。 “出去玩吧。” 温和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房门口响起。 三个孩子回过身,就看到一个穿着白衣黑衫,留着胡须,和一头怪异碎发的大哥哥,正笑语盈盈的看着他们。 “别问叔叔,你们爸爸去哪了。” 沈秋对三个孩子眨了眨眼睛,露出很有亲和力的笑容。 他伸出手,在陆连山的大儿子额头处摸了摸,说: “他去了个很远的地方做生意了,他会回来看你们的。 前提是你们乖乖的,你们二叔很快也会回来的,在你们爸爸回来之前,姑姑和妈妈会照顾你们的。 去吧,去玩吧。” 沈秋在三个孩子肩膀上拍了拍。 见他一脸微笑亲和,三个孩子心中的畏惧也消散很多。 他们总是没有忧愁的,陆连山对孩子的教育也非常好,让这三个孩子很有礼貌。 他们对沈秋道了别,便开开心心的出去院落。 结果遇到了路过的张岚,便跟着惜花公子身后,试图和那只娇傲的,打着蝴蝶结的小白猫,一起玩。 但猫儿高傲的很,甩着尾巴,踏着轻盈的猫步,根本不理他们。 “孩子们多可爱啊。” 沈秋站在门口,眺望着三个孩子蹲在地上,试图抚摸白灵儿。 他轻声说: “孩子们可是世界上最胆大的生物。 他们无知,却也无畏,敢和妖怪那么亲密的玩耍,成年人就不行,我们的世界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了。 心有牵挂,就会心生恐惧,但即便有恐惧和愤怒,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去做的。” 他转过身,看着怒视他,已经抓起了指套,要和他拼命的陆玉娘。 “就比如现在,你恨不得杀了沈某,却还是要乖乖的待在原地,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我给过你警告了,陆家三小姐。 不想让孩子们看到你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他们担心,那你就最好老实一点。” “你杀了我哥哥!” 陆玉娘的声音,沙哑而悲情,绝望而愤恨。 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那是血恨。 却让沈秋撇了撇嘴,又摇了摇头。 “我没有杀他。” 他认真的解释到: “我是给了他安息,这两个意思可截然不同。 陆连山活的很辛苦,很累,十七年的双面人生,已熬干了他对生活,对人生所有的热情,是他自己,杀了自己。” “胡扯!” 陆玉娘这会的状态,根本就听不进去。 沈秋也不和她纠缠,他用了最直接的方式来解释。 “唰” 陆玉娘眼前身影一闪,就感觉到冰冷的黑色指套,贴在了她白皙的额头上。 还有那股在金陵感受过一次的怪风,又一次吹在她心魂之上。 “不信?” 沈秋闭上眼睛,说: “那就用你得双眼来看吧,亲自去问问你哥哥!” 下一瞬,陆玉娘的心魂,坠入幻梦之中。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地方了。 但这一次,她出现的地方,并非在风景秀丽的通天武境之中,而是在一个阴森如黄泉地府一样的黑暗之地里。 在她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 在听到背后的响动时,那人转过头来,在这阴森如黄泉般的幻境中,对心爱的三妹,露出了个温暖的笑容。 他说: “玉娘,你来啦。” 陆玉娘的眼神,这一瞬,彻底呆滞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26.为家人会做的事(下) 沈秋并未等待太久。 实际上,他连第一杯茶都没喝完,陆玉娘的魂魄,就已回到了躯体之中。 拓展十倍的时间,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场会面,算上解释一切,现实里,也不过过去几分钟罢了。 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陆玉娘的脸上,眼睛里,尽是一抹三观被摧毁,又被短时间内,再次重塑后,才会有的茫然表情。 她还沉浸在大哥告诉她的那些事情里,难以自拔。 沈秋也不在意,他端着茶杯,啜饮着这天童寺主持送来的好茶,入口之时,有一抹苦涩,但随后就有回返的甘甜。 像极了。 人生的味道。 一片安静的厢房里,陆玉娘的目光转动了一下,悄无声息的落在沈秋身上。 她的目光多少有些古怪,待到沈秋放下茶杯那一刻,陆玉娘抿了抿嘴唇,这满是狐疑的丫头开口说: “大哥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不信沈某也就罢了。” 沈秋看了她一眼,说: “连你大哥的话也不信了吗?你是觉得,沈某囚禁了他,逼迫他说谎?” 陆玉娘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急忙摇头,似要解释,却被沈秋挥手打断。 “沈某挟持他有什么意义? 你陆家已经家破人亡,唯一有点价值的陆归藏,现在也是生死未卜,难道沈某花大力气,就是为了你这个乳臭未乾的小丫头不成?”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陆玉娘当即反驳了一句。 虽然家教好,但依然有点大小姐脾气这一点沈秋在金陵就知道了。 他也不会和这样的丫头置气而是直接了当的说: “看来你还不清醒,罢了再去睡一觉吧等你睡起来,想清楚了再来和沈某说话!” 说完,他站起身就要离开。 陆玉娘一急急忙起身道歉,又问到: “沈...沈大侠,你能帮我和大哥,救回二哥和父亲吗?” “?” 沈秋眼中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陆小姐上辈子莫不是个白嫖怪? “沈某有什么理由帮你救你二哥和你父亲?沈某是什么时候,欠了你陆家人情吗?我怎么不知道?” “大哥说,你欠他一个人情。” 陆玉娘被沈秋当头一问,立刻反驳说: “他说你帮了你很大的忙。” “确实。” 沈秋点了点头,温声说: “陆连山的这次助攻确实在沈某预料之外,确实也帮了沈某很大的忙但你大哥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所以,这人情债我已经还完了。你和他想救陆归藏,的由你们自己来。” 他摊开双手说: “我忘川宗人忙得拯救苍生呢没空管一个强者死活,谁若爱护他,谁若关心他,那谁就去救吧。 一辈子没人爱,危机之时,也没人去救,那就证明,陆归藏活的也太失败了。” 这一番话说的果断,也有些冷漠。 但道理确实是那个道理,这事从头到尾都是陆家人搞出来的,沈秋放过陆连山一马,还护住他家人,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不能再要求太多。 陆家三妹脸上浮现出一抹气馁,她咬着嘴唇说: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这江湖上,也不是人人都是你沈秋,几年功夫就名扬天下,我是豁出命来,都想去救回二哥。但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没那个本事。” 姑娘低下头,她语气郁郁的说: “我有些练武天赋,根骨也算不错,但也就比寻常人强点,和二哥那等天才相比,我连萤火之辉都算不上。 现在大哥变成这样,陆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就算练上十年,也不会是二哥的对手。 更何况,父亲的魂魄,还在二哥体内。 按大哥的说法,二哥现在的武艺,已入天榜,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能自信赢他? 就算东方哥哥,因为心中挚爱,舍身助我,我两前去,依然是狼入虎口。 大哥对我说,想要让二哥苏醒,就得先把父亲的魂魄抽离,而他做这一切,都是要借你沈大侠的抽魂之能。 这天下间,除了你之外,再无人能帮我了。” 话说到这里,陆玉娘咬了咬牙。 她霍然起身,前行两步,整个人躬身下拜在沈秋身前。 说: “只要大侠能帮我陆家,大侠所求之物,我陆玉娘,一定...” “我要的,你给不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秋出声打断,后者坐在椅子上,看着陆玉娘,说: “站好了!也别跪下去,在我这,没有下跪的规矩。” “唰” 陆玉娘当即站直身体,低着头,就像是被导师驯化的可怜学生一样。 “再说了,你也拿不出好东西啊,大小姐?” 沈秋端起茶杯,语气平静的说: “陆家已毁,或许还有些财产,但沈某不爱金银。 你家应还有秘传武艺,确实价值连城,但沈秋参研自己的武学都来不及,对更多的绝技并无太多需求。 至于名刃宝兵...算了吧,陆归藏的那把观沧海,还是沈某卖给他的。” 他的目光,在陆玉娘脸颊上,颤抖的身体上扫了扫。 那目光所到之处,让陆玉娘皮肤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依然站直身体,任由沈秋上下打量。 后者不过三息,便摇了摇头,说: “你就剩下你自己,还值点钱。 但可惜,你不如我爱妻温婉秀丽,国色天香,亦不如我红颜知己英姿飒爽,名动天下,就连当个端茶递水的侍女,都拉不下脸面来。 我要你何用?” 陆玉娘的心,已沉到了谷底。 她甚至顾不得沈秋对她品头论足,心中只是在焦急思索对策,但她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又怎能是沈秋的对手。 后者不用多想,就知道这陆玉娘现在在想什么。 他饮了口茶,咳嗽了一声,说: “不过,你还算有点用,这举手之劳还是可以帮的。” 陆玉娘本被打击到极致,这会听到这话,骤然抬头,眼中尽是惊喜,她还以为,沈秋同意帮她救二哥呢。 结果又听到沈秋说: “等你们擒住了陆归藏,我会帮你们抽离陆文夫的魂魄。所以,现在去想着该怎么靠你们自己,打赢陆归藏吧。” 说完,他就要起身离开。 陆玉娘急得手脚冰冷,她反复思索着刚才沈秋那句话,待沈秋走到门口时,她开口说: “不知沈大侠,说小女子‘有点用’,是指什么?” “唔,挺聪明。” 沈秋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脸上的那一抹笑容,让陆玉娘,越看,越是心凉。 她本能的感觉到,自己被沈秋引导着,掉进了一个深不可见的坑里。 “我想做个尝试。” 沈秋说: “陆家三小姐,倒是个不错的试验品。 你看,你方才也说了,难敌你二哥,是因为你二哥身体里,有你那天榜父亲的魂魄,助他武艺成长。 但他可以借外力,你也可以呀。” 陆玉娘皱起眉头,她顺着沈秋这个古怪的思维向深处想,她说: “但眼下这时候,我去那里寻得...” 话说一半,陆玉娘停了下来。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满脸笑容的沈秋,这一瞬,她知道沈秋的意思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就像是被吓坏了一样,双手抱起了肩膀。 像极了一个被坏叔叔逼到暗巷里的小姑娘。 这幅表现,让沈秋很不满意。 他的笑容散去一些,就好似意兴阑珊一样,随口说到: “很多人都是嘴上说的豪气万丈,就表现的好像什么都不怕,说是为了一个高尚的目标,愿意化作薪柴,点燃希望的火。 而大侠豪杰之所以稀少,就是因为大侠们总是说到做到,绝大多数号称要做大侠的人,在第一次要自我牺牲的时候,就已选择了放弃。 陆姑娘,你刚才自己说了,你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救你二哥,对吧?” 沈秋认真的说到: “就像你说的,不管什么代价,你都担了,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若是平日,遇到这事,我会帮忙,毕竟我和陆归藏有些交情,但问题是,比起陆归藏,还有更麻烦的对手在等着我。 你也要体谅我,我实在是分不出精力去管他。” 厢房中,一片死寂。 陆玉娘想说些什么。 但面对沈秋探究的双眼,她发现,任何的语言,在这一瞬,都失去意义了。 她不需要说。 现在,她需要作出行动,作出选择,然后承担救助一个亲人所需付出的代价。 但她犹豫不决。 这很正常。 她毕竟只有十九岁,虽然眼前沈秋只比她大不到两岁。 但也不是每个年轻人,都有和沈秋一样的经历,都和他一样,过早的见识了这个世界残酷时,会有多么刻骨铭心。 没有那样的经历锻打的人生,就是一块未经琢磨的废铁。 在撞向任何冰冷坚固的东西时,都会撞得支离破碎。 沈秋摩挲着下巴,看着眼前的陆玉娘,他知道,那姑娘说不惜一切代价,并非是玩笑。 但是,她依然会为会自己将要付出的代价,感觉到犹豫。 她,需要一些鼓励。 于是几息之后,他语气温和的,开口说道: “你哥哥,陆连山,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贼混球,双手沾满鲜血,在任何世界,任何时代,他都有足够的理由,被送上断头台,十次以上。 但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非常纯粹且坦陈,而且有担当的人。 他从不掩饰,经由自己双手做出的恶事,还有那些因他而流的鲜血,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也从未逃避过这个结果。” 他说: “陆连山做的这一切,不管是好是坏,都是为了你和陆归藏。 不管他在外人面前如何,作为亲人,你们就得伸出双手,接住这沉甸甸的爱护,若你想让那个混球此时的牺牲多少有些价值,就给沈某打起精神来!” 带着天机无常的左手,放在了陆玉娘颤抖的肩膀上,沈秋沉声说: “你是陆家的姑娘,陆文夫的闺女,陆归藏的妹妹,你生来就是做女侠的。 陆连山从未放弃过你们,你哥哥甘愿为你们穿越茫茫黑暗,乃至埋骨深渊,他已为你们付出一切。 现在,该你们为他付出了,他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想要履行身为儿子,哥哥,父亲,丈夫的最后一份责任。 哪怕在身死之后,他也想要再救一次弟弟。 把陆归藏从黑暗里拖出来。 他想尽孝。 把死去的父亲,在十七年后再度复活。 他扛起了一切。 他倒下了。 现在该你了,陆玉娘,这或许就是你们陆家人的命运,外人介入不了,也阻止不了。” 沈秋笑了笑,说: “你们是家人,你会丢下自己对家人的责任,临阵脱逃吗? “不会!” 陆玉娘的身体,在这一瞬站得笔直。 “我,做!” 陆玉娘沉声说了句,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朝着沈秋伸出手,说: “像我大哥那样,成为鬼武!再去救回我二哥,我父亲!是你说的,我带回他们之后,你要帮我抽离魂魄。” “好!有胆气,不愧是陆归藏的妹妹。” 沈秋很是感慨得点了点头,他说: “休息一夜吧,养好精神,明日,我亲自为你引灵入体。” 说完,沈秋便转过身,要离开厢房,在他身后,陆玉娘的眼珠子转了转,这姑娘突然问道: “沈大侠,如此授艺之恩,我以后能入你宗门,叫你‘师父’吗?” 沈秋的脚步停了停,他头也不回的说: “我忘川宗欲行大事,欢迎一切大侠豪杰加入。” “至于以后想怎么称呼我,随便你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27.烂泥坑 左道江湖入江湖27.烂泥坑“啊!” 夜色下,凄厉的惨叫,自天童寺后山的一处湖边隐匿传出。 在夜色下,那尖锐的叫声,传出老远,惊起夜空众多飞鸟,闹得附近人心不定,让一众同样住在这里的倭国僧众,连连皱眉。 一些心善的,还会于自己的禅房中,为正在受苦的人念经祈福。 “这也太惨了吧?” 湖边一处石桌旁,张岚把玩着黑扇,时不时看向身后竹林中的屋子,惨叫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他这人,偶尔会心善。 尤其是当姣好女子受苦时,这种心善发作的概率,会大大提高。 反倒是坐在张岚对面的沈秋却不以为意,手里抓着一本册子,借着石桌上的灯盏,翻阅着,查看着。 就好似那凄厉的惨叫,并不存在。 他手里的册子,是在归藏山庄的废墟里找到的,是陆连山特意留给他的,关于隐楼的一些机密,还有各处重要分舵的地点,人物。 最后是一些关于鬼武之道的见解记录。 陆连山和鬼灵风雷神共生了十七年,就算将东瀛也算进去,他也绝对是这世间,对于鬼武之道了解最深的人。 他留下的记载,对于沈秋非常有帮助。 “你这人,心真狠,如铁石一般,竟真的能下狠手,去如此折磨一个姑娘。” 张岚瞪了沈秋一眼。 他气呼呼的回头看去,小白猫白灵儿,正趴在湖边吃着一条肥美的鱼儿那是它自己捕来的,自己的劳动成果享用起来自然是有滋有味。 而面对张岚的指责,沈秋皱了皱眉头。 他翻过眼前一页书说: “人家自己要借力量,去救家人这是伟大的牺牲怎么话到你嘴里,就这么难听? 再说了,沈某是有老婆的人。 自然要对其他女子不假辞色,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就行了。 别看瑶琴嘴里说着不在乎那只是因为慧音与我生出情谊,在瑶琴之前罢了,仔细算来,瑶琴才是横差一足的第三者,所以对我网开一面。 但若是我身边再出现一个女子,只怕明日一早我家爱妻,就要带着落月琴再伙同我那剑术大成的红颜知己,两人一起来宁波收拾我了。 常曦君的灵韵与她相处甚好这万一再整出点幺蛾子沈某可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这是男人的原则问题。” “你说到哪里去了!” 张岚对沈秋岔开话题,很不满,风流公子吐槽说: “你沈秋真不是个男人,这大男人,讲究三妻四妾,再说了,你在这里,她们又如何知晓?” 沈秋翻书的动作停了停,他看了一眼天空,说: “你不知道吗? 青青丫头那两只凤头鹰,现在已经‘叛逃’到瑶琴那边了,它们就是瑶琴的眼睛,还有,你刚才那话,我回去之后,一定要给玄鱼说说。 呵呵,三妻四妾,你张岚也配?” 沈秋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以后,你绝对就是个耙耳朵男人。 我把话撂在这,你张岚若真有本事,现在就去宁波城里,找个花魁,今晚就破了身看看,去piao的费用我来出,你尽管挑最好的享用。 你敢吗?” “咳咳,大晚上的,说这个干甚。” 张岚的牛皮被戳穿,很是尴尬的咳嗽着,顾左右而言他。 眼见沈秋还要再说,他急忙调转话题,认真说到: “我的意思是,已经三天了,陆玉娘还未引灵成功,被反复折磨,再这么下去,她明日一早,怕就要心神崩溃。 有你和陆连山在,那鬼灵风雷神,不至于吞了她魂魄,但这鬼武不成,反而要坏了她性命根骨。” 沈秋放下手里已看了好多遍的手札,说: “陆连山的手札里,写的很清楚了,鬼武之道能不能成,除了命相根骨之外,最主要的,就是意志。 一开始不能压服鬼灵,让它奉你为主人,以后修行时,那就是危机满满。 就像是熬鹰,又像是驯兽,手里鞭子,糖果,一样不能少,否则就得被时时窥测的鬼灵反噬自身。” 说到这里,沈秋摩挲着下巴,语气玩味的说: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这鬼武之道,无非就是养心魔,借其力的老一套,按照我的经验,或许,此时去刺瞎了陆玉娘的双眼,能帮她一些忙呢。” “你别瞎搞啊!” 张岚眨着眼睛说: “那手札本少爷也看过,上面可没有这一条。” “唉。” 沈秋叹了口气,说: “我玩梗,你不懂,真是没意思的很。算了,不说她了,我一会会去帮她的,说说其他事吧,陆归藏,还没找到吗?” “没有。” 提到这事,张岚就叹了口气。 他说: “沈兰那边,几乎已动用了在江南的所有资源,但就是寻不得任何蛛丝马迹。陆归藏武艺本身就高,现在又有了陆文夫随身。 这父子协力之下,也不怪五行门手段不行,毕竟就算五行门全盛时,也未能有成功追踪天榜高手的战绩在。 不过,按我的想法来看。” 张岚活动了一下手指,说: “本少爷觉得,陆归藏很可能已经在这三天里,离开宁波,甚至离开江南,去和蓬莱贼人汇合了。 你可别忘了,那陆文夫的魂魄之所以能残存到现在,都是蓬莱其中插手,若说,那些贼人没做手脚,我第一个不信! 那可是个天榜啊,就算对于蓬莱来说,那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上好战力。 否则他们根本没必要从十七年前,就开始布局陆家。” 张岚的猜测,多少有几分道理。 但沈秋却不这么认为。 他将手中手札再度拿起,一边细细研读,一边说: “我与陆归藏过了几招,虽然说不能从外表,看透内心,但我有种感觉,陆文夫并不是蓬莱中人。 他或许确实被蓬莱贼人下了些手段,但他内心,并没有顺从他们。” “你怎么知道?” 张岚化身杠精,反问到: “陆文夫死的那一年,你才刚出生,你没见过他,又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猜的。” 沈秋说: “我不知道陆文夫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任叔是什么人,他将失手杀死陆文夫,视作一生最大的遗憾。 说明,他认可陆文夫的为人,这是其一。” “其二,你老爹,张莫邪在成为魔教教主之后,也没有主动去找过陆文夫的麻烦。 以他当时那个年少轻狂,傲视天下的性格,他不可能是因为畏惧陆文夫,这证明,不仅是任叔,张莫邪也对陆文夫另眼相看。” 这两个理由,虽然有些唯心,但却让张岚无法反驳。 但沈秋的理由,还有第三个呢。 “最后,陆文夫那么爱老婆,爱家人。” 沈秋沉吟几息,说: “爱老婆爱到那般纯粹,也许会是个恶人,但肯定不是个在心中给自己找个野爹的无胆小人。” “嘿,越说越离谱了。” 张岚觉得沈秋完全就是在扯淡,但他内心,其实也挺同意这个看法。 他和沈秋,小铁,山鬼,刘卓然,李义坚这一众玩得好的人,还有他那如情圣一样的老爹,都是爱妻之人呢,他们也不是小人啊。 所以这样来看,沈秋的胡扯,还蛮有道理的。 “不扯这些。” 沈秋笑了笑,也觉得这个想法有些无稽,他又问到: “无剑和花青怎么样了?” “他们两啊。” 张岚打了个哈欠,说: “他们在舟山群岛那边,杀倭人杀得兴起呢。 还有你那黄泉七魔,完全就是放养状态嘛,你根本就不管,那七个机关人,就跟着他两,这三日,一直在海外杀戮。 以他们的武艺和效率,那些登陆过来的倭国先锋近千人,怕这会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我去睡会,后半夜还要继续练青囊毒术呢。” 张岚站起身,对小白猫儿换了一身,白灵儿舔了舔嘴唇,脚步轻灵的跑来,跳入张岚怀中,眷恋的蹭了蹭他的胸口。 他对沈秋摆了摆手,脚下运起逍遥游,一闪身融入黑夜中。 这花花公子,嘴上说着疲懒的话,却总是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努力。 虽外表看不出来,但以沈秋的感知来看,他一身鬼影魔功早已大成,这逍遥游,也越发神妙了些。 “出来吧。” 沈秋将目光放在眼前手札上,几息之后,他说了句。 在竹林边,被叫破踪迹的真济老和尚,还穿着那身有倭国文字的僧袍,带着个竹斗笠,在看向沈秋时,眼中有一抹敬畏的神色。 在其他人看来,沈秋不过是打败了一个半步天榜的灵异高手,在中原之地,也算不得什么大新闻。 这里天榜稀少,但半步天榜,还是有一些的。 更何况,以沈秋现在“名满天下”的状态,多一个,少一个此等战绩,都不会影响他的声威,尤其是在张岚这样常年跟随沈秋的人看来,更是寻常。 沈秋都能拘捕仙君神魂,现在干翻一个半步天榜。 洒洒水啦。 但当夜参与过攻击归藏山庄的所有人里,大概只有真济和尚,看穿了外表之下,隐藏的真相。 他是从东瀛来的。 那地方现在已经是人间鬼蜮,群魔乱舞,在逃来中土之前,真济和尚持比叡山佛门传承,也是东瀛之地有名的佛家宗师。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一个被培养到大成的风雷神鬼灵,拥有何等恐怖的力量。 就那一夜,在归藏山庄所见所闻,这御风御雷的风雷神,即便是在群魔乱舞的东瀛大地上,也绝对算是一方大妖王。 是蓬莱弟子,那些高傲的阴阳大师们,都不得不聚合起来,才能击退的对手。 至于击杀...不可能的。 一位大妖王的实力,绝非凡人可以抵御。 正因如此,眼前沈秋,在他看来,已被归入“非人”那一类中。 真济和尚年轻时,也在中土学过佛法,他知道这片神奇的大地上,有些武者,被尊称为“天榜”。 意为御天地之力的武士。 眼前沈秋虽还不入天榜,但在真济看来,他已和那些绝世强者,无有区别,更有斩鬼诛邪之能,绝对当得起“挽救天下之人”这个名号。 “夜如此深了,大师为何不去睡?” 沈秋坐在石椅上,看向走过来的真济,温声问了句。 老和尚默不作声。 他迈步向前,恭敬的跪拜于地面,行佛家最正式的五体投地大礼,他将额头贴在地面上,以纯正的汉话,乞求道: “老僧,求御天大剑圣,救我东瀛众生!” 东瀛那边,对一名武士最崇高的称呼,就是“大剑圣”了,除非是真正得天下认可的剑术大宗师,否则不得冠以这个名号。 而在大剑圣前,加上“御天”二字,表示了真济老和尚内心对于沈秋的观感认可。 当然,也是出于东瀛人那种独特的中二习俗,他们总喜欢,在人名中,加一些乱七八糟的称谓。 这祈求,让沈秋的目光,从眼前手扎上移开。 他看向脚下老僧,说: “大师修佛法,能被圆法禅师认可,想来定是佛法高深之人,便应知道,这‘众生皆苦,回头是岸’的道理。 不瞒大师,沈某觉得我连自己都难救,哪还有力量,再去救倭国众生?我行此路给自己立下的目标,只是打倒蓬莱,解了众生枷锁。” 沈秋伸手虚扶,忘川功法的力道,强迫那老僧站起身来。 他看着真济的双眼,认真的说: “但众生想要回头是岸,得自救啊。” “可是我国土之上,万鬼横行,人道不存,若无圣人相救,恐...” 老和尚面露艰难,却被沈秋伸手打断,他指了指还在传出惨叫的林中木屋,说: “那里的女子,以决心坠入深渊,换来守护之能。 她心中所护,乃是自家亲人,而大师想要救你国天下,便是将倭国众生,都视作手足兄弟,大师,佛经有一句话,深得我心。” 沈秋认真而严肃的对老和尚说: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真济老和尚眨了眨眼睛,对沈秋说: “但那是自黑暗所出,诱惑人心的恶鬼之力,善人岂可沾染?” “大师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那些,在和平时代出生的,浪漫而幼稚的人...呃,我不是在讽刺你,我曾经也是那样的人。 也像极了这片江湖里,固执于一些愚蠢对立,而被我等无情杀死的蠢蛋们。” 沈秋将手札收入袖子里,他说: “我有个...妹妹。 她也曾面临过,和大师一样艰难的选择。 在心中所爱,和所恨之物间,她选了后者,换的力量,救护前者。 我一位长辈,这片大地上最强大的武者,也曾告诉我。 若是手上染了泥巴,先别急去擦,一直走下去,淌过泥潭,走去阳光下,泥巴会被晒干,脱落,手会重新干净。” 沈秋越过老和尚,他的声音在老和尚耳中存留。 “但若不往前走,就只能在泥巴里打滚,最后带着绝望,溺毙在泥沼之中。 看到了泥沼,脏了手,不要紧。但若是眼前看不到泥沼尽头的阳光,那可就真完了。 你看,我现在还在泥沼里打滚呢,大师,我真救不了你们,但或许,其实,你们比你们想的更强大些,本就不需要我救呢?” “你们也许,可以像我那位妹妹一样,也可以像眼前这陆家大小姐一样,拿起自己憎恨之物,化作带来力量的烛火。 燃烧殆尽,将那缕光,带回东瀛去,以身为炬火,照亮地狱。” 沈秋走入竹林中,在夜风吹拂竹子的声响里,他回过头,对真济老僧笑了笑,说: “我们都在战斗,我们都没有停下脚步,或许,以后,咱们可以在那泥沼尽头的阳光下重遇。 到那时,大师可一定要告诉我,你们在东瀛作战得故事,我也会将我们中土武者,如何击碎绝望的故事,说给你听。 那两个故事,一定会很精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28.倭人北来 “砰” 沈秋推开了门。 外界一片死寂悠然,房中却如同阴森鬼蜮。 粗壮的锁链,自墙壁延伸出,捆在一个修长女子的四肢上,就如捆着一头发疯的猛兽,害怕她挣脱束缚,去残害他人。 屋子的窗户上,贴满了多层黑布,保证阳光不会照入房中,不会影响到这痛苦的“引灵”。 “啊!” 在看到沈秋的身影时,在三天的苦熬中,早已经精疲力竭的陆玉娘,似是躯体里又充盈了力量。 在锁链碰撞的声音里,她如厉鬼般站起身来,挥舞着手爪,要抓向沈秋。 披头散发之下,那本俏丽的脸上,再无一丝平静温婉。 取而代之的,是狰狞扭曲的肌肉,布满血丝的双眼,还有让人不舒服的阴霾和癫狂。 隔着她的皮肤,沈秋似乎能看到,在这具足以让很多男人发狂的美妙躯体中,正有一场战争打响。 胜者可以得到这具躯体,败者,失去一切,成为食粮。 “杀了你!” 沙哑阴鸩的声音,从陆玉娘嘴里说出,咬牙切齿,带着一抹发自心底的恨意。 鬼灵入体,负面情绪被不断放大。 沈秋杀死的大哥的那一幕,在她脑海中不断的回荡,让她在痛苦带来的茫然中,本能的锁定了眼前目标。 将他视作生死仇敌。 而在那嘶吼声中,阴冷的风打着旋,充盈在这方封闭的屋子里。 在陆玉娘只穿着单衣,被汗水浸透,露出美妙身姿的躯体之外,也有道道白色电弧在四处蔓延。 她的身体,已适应了风雷之力。 可惜,她的灵魂,还在那战争中苦熬,根本看不到胜利的迹象。 沈秋向前行走,待他走入陆玉娘身前三尺时,暴躁的姑娘合身扑上,欲要将沈秋撕裂当场。 “啪” 一个带着蓝色电弧窜动的耳光,迎面而来。 正打在陆玉娘脸颊上,打的她脸颊向外扬起,所有的怒吼,所有的憎恨,所有的癫狂,都在这一耳光下,被打的烟消云散。 “杂碎!要不要,我再和你打一场?” 沈秋伸出手,扣住陆玉娘满是汗水的下巴,将她的脸颊扣在眼前,看着她的双眼,冷声问了句。 这句呵斥不是给陆玉娘说的,是给她身体里的另一个家伙说的。 在沈秋的注视下,鬼灵风雷神回忆起那一夜碾压式的惨败,它似是在折磨的战场上忘乎所以,遗忘了那一夜的恐惧。 而现在,沈秋将它遗忘的东西,重新带了回来。 它乖乖的退了下去。 陆玉娘的魂魄,重新控制了躯体。 她脚下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但下巴还被沈秋扣着,只能用双手撑着躯体,细长的脖颈扬起,带出优美而古怪的弧线。 这个姿势... 糟糕极了。 “她撑不住了。” 陆连山的声音,从陆玉娘嘴里响起,陆家长子沉声说: “把风雷神收回去吧,再这么下去,玉娘要崩溃了,我高估了她的心智,也低估了风雷神的难缠。” “不。” 沈秋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他看着眼前这双疲惫的眼睛,说: “对你的妹妹有点信心,女人的执拗,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你见她已适应这风雷灵异,就说明,她可以取胜。 只是,她还没找到方法,你若是真心疼你妹妹,就该用心教她。 这是意志层面的较量,和武艺高低毫无关系。 准备下一战吧,让我和玉娘说几句话。” 陆连山并未再坚持,他的心魂退了下去。 在沈秋眼前的躯体中,又浮现出陆玉娘的心魂,在心神掌控躯体的那一瞬,玉娘便惨叫起来。 她从小到大,虽然也勤加练武,吃得了苦头,但毕竟锦衣玉食,何时受过这样的折磨。 五感回归的那一瞬,源自四肢百骸,如潮水般涌来的痛苦,让她眼前发黑。 她也以为自己能做到,在当日答应要求时,她心中充满了对家人的执着爱护,认为自己坚不可摧。 但事实证明。 自认为坚不可摧,和坚不可摧间的差距,可太大了。 “感觉怎么样?” 沈秋蹲下身,和呼吸困难的陆玉娘保持平齐的视线,他问了句。 陆玉娘低着头,哑声回答说: “就和被毒打了一顿一样,就和在金陵城里,被师父你折磨时一样。” “很好。” 沈秋咧开嘴,笑了笑。 陆玉娘还有心情开玩笑,证明她还能撑下去。 果然,陆连山那个无可救药的弟控加妹控,低估了自己妹妹的坚韧。 “你很笨,你知道吗?” 沈秋伸出手,用衣袖帮这便宜弟子擦拭额头的汗水。 这个动作毫无情欲,就像是沈秋记忆中,路不羁那怪老头,给练武时的他,擦汗水一样。 他说: “你看着聪明,却比我当年笨多了,你执着于在正面压服一个鬼灵,就像是自己和自己作战一样,你不会赢的。 我给你解释一下吧。” 沈秋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说: “不要把风雷神当成是你的敌人,把它当成一件有神异的盔甲。” “盔甲?” 陆玉娘眨了眨眼睛,她问到: “师父,我打了三天了,这会脑子有点迷糊,你别绕弯子了,直说吧。” “我的意思是,对于穿盔甲上战场的战士而言,你和盔甲之间,不是对抗的关系,而是共生的关系,你懂吗? 盔甲保护你,打击敌人,它有力量。 而你,要操纵那股力量,不是对抗它。” 沈秋耐心的解释到: “退让,妥协,在各种争锋中达成对你有利的约定,不要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一步一步来,你是个陷阱,你要把风雷神引进这个陷阱里。 把它锁在你身体中,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炮制它。 你有陆连山相助,只要你心神坚定,它就不可能赢过你。 但不能蛮干,要有技巧。” 沈秋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夜色。 他对眼前陆玉娘说: “你还有两个时辰,待天亮时,不管你身体里,有没有新的力量,我都会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对吧?” “嗯。” 陆玉娘点了点头。 鬼武之道,在入门时,不可见丝毫阳刚之力。 这是陆连山的手札里反复提醒的。 在眼前的情况下,若是陆玉娘没能彻底压服风雷神,待阳光照射的瞬间,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甚至会心魂受创。 但最少能留条命。 她自己也知道,不能这么无休止的缠斗下去,若是三天的尽头,还不能赢,那就证明,她确实和风雷神无缘了。 这是个很玄学的东西。 有的人一见面就能成为朋友。 有的人相处四五年,表面笑嘻嘻,但内心依然形同陌路。 事关灵异,眼缘,确实非常重要。 “我有个问题,师父。” 陆玉娘喘息了几次,她盘坐在地面上,任由沉重的锁链,拷在手臂,脚腕上,如囚徒一般,她仰起头,对站起身的沈秋说: “若是我真的赢了,那我会不会,变得很丑?我听大哥说,凡御使鬼武,都会化身半鬼。” “会啊。” 沈秋歪着脑袋说: “我那一夜可是亲眼见过你大哥化身半鬼的样子,说真的,能把最胆大的熊孩子丑哭那种。” “但,那也是一种美丽,源于力量所带来的美丽。 就如化茧成蝶,浴火重生,那意味着,你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将有能力不依靠他人,自己为自己赢得一席之地。 那是身为武者,能得到的最高的赞誉。” 他低头看着一脸神往的陆玉娘,说: “别人如何称呼你,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听到什么。 你会因男人们夸你漂亮而喜笑颜开,还是会因为懦夫们敬畏的为你让开道路,而觉察心神愉悦?” 陆玉娘看着沈秋。 几息之后,这姑娘咧开一抹笑容,她说: “师父,我懂了。” “那就继续吧。” 沈秋后退一步,他半开玩笑的说: “如果你输了,以后别叫我师父,我沈秋誉满江湖,乃为忘川宗主,可实在丢不起那个人。” “砰” 房门在他身后关上。 待踏出第一步时,熟悉的惨叫声,又一次自屋中响起,那不是陆玉娘发出的软弱的尖叫,纯粹是风雷神的恶趣味。 它试图用折磨肉体的方式,来让陆玉娘向它屈服。 真是个愚蠢的家伙。 如果是沈秋,就绝对不会用这么低级粗糙的手段。 听说某个频率的电流,流过躯体某些敏感部位时,会让人产生一种无法抑制的痛苦快感,最妙的是。 那种感觉,是会上瘾的... 如果他是风雷神,陆玉娘这纯情丫头,估计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下去,就会乖乖屈服。 不但成不了鬼武,还会沦落为被鬼灵操纵的人鬼。 “唉,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沈秋摇了摇头,语气古怪的说了句。 他背负着双手,摇摇晃晃的起步掠入夜空,在几息后,又回到了那水池边,继续看那卷陆连山的手札。 这鬼武之道,当真有些意思。 陆玉娘是试验品不错。 但若她真的能以女子心智,驾驭住强大的风雷神,那就代表着,沈秋在对付蓬莱的战争中,又多了种可以使用的手段。 这次看书,也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一名意外来客打断了。 “沈大侠。” 脸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之色的涅槃武僧,铁牛,快步从湖边另一侧冲出来,他对沈秋说: “舟山岛那边,出了新的情况!花青大侠让我回来,请你过去,主持大局。” “嗯?” 沈秋意外的抬起头,看着铁牛,他说: “出了什么事,竟让花青那般自信的人,都觉得自己决定不了?” “是倭人。” 满脸横肉,但心地善良的涅槃武僧说: “我等和花青大侠,刘大侠一起驱逐倭国贼人,本进行的非常顺利,本该最晚到明日,就能将潜伏在外海的贼人尽数歼灭。 但就在两个时辰前,有支大舰队,自外海夜渡而来,正停靠在花鸟岛边缘。 船上都是倭人武士,武备齐整,气势汹汹。” “他们打的什么旗子?” 沈秋眯起眼睛,追问了一句。 铁牛说: “我看不懂倭国文字,不过随行的向导多年前做过海商,他告诉我等,那几个字的意思是,‘三韩之地征南先锋,龙马国兵备御所’。 还有旗舰的将旗。 上面的文字,是‘征南大将军,龙马大名坂本氏龙马’。” “唔,是他啊。” 沈秋了然的点了点头。 他盘算了几息,对铁牛说: “你先去休息,明日一早,我随你前去那边。放心吧,以真济和尚的说法,那一伙倭人并非敌人。 最少,不是我等的敌人。” ------ 黎明时分,天童寺所在的太白山麓的一处山峰上。 一个用黑布斗篷,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但依稀能看到修长身姿的女子,正踏足石阶,在这清晨将至,万籁俱寂的时刻,站在了这处空无一人的山崖上。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 不发一言。 似是在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 一炷香后,在她的注视中,一轮红日,猛地从海平面上跳起。 光。 明亮的光,随着这朝阳初升,将万千黑夜驱散,将明亮重新带回了这个并没有太多变化的世界。 光有些灼热。 看着那一轮大火球升上天际,陆玉娘伸手摘下头顶的黑纱斗笠,她甩了甩脑后披散的长发,俏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容。 额头上,多了个如风雷交错的伤痕,并没有破坏她俏丽的脸,反而给她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气质。 她似是自言自语的说: “你多久没看过日出了?” 没人回答她。 但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说错了话。 便伸手在嘴唇上打了打,又说: “唔,对不起,我忘记了,你是个自阴郁绝望中诞生的鬼灵,你大概从没看过日出。但你能通过我的眼睛看到,眼前这景象,很美。 真的很美。” 陆玉娘将身上包裹的斗篷也张开来。 她换了套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的素色长裙,又迎着阳光,摊开双臂,任由温暖的阳光,照在她双臂的皮肤上。 似有些不适应。 有淡薄的飞尘,自皮肤上飞出,但很快,就有苍白色的电弧涌动,流遍躯体,然后再无异状。 她拥抱了黑暗。 但也没有放弃行走于阳光下的权力。 “其实我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日出了。” 陆玉娘看着眼前那轮朝阳。 她努力的模仿沈秋说话时的样子,语气温和的,对自己说: “别担心,我会和你,完整的分享这一刻,我会陪着你的,你也会陪着我的,对吧? 毕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嗷” 惊鸿张开双翼,自山巅另一侧飞来,绕着陆玉娘转了几圈,似是在催促。 “哎呀,别催了,别催了,在准备了。” 姑娘无奈的摆了摆手,让惊鸿回返去,她眷恋的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阳光,转身朝着山下走入,说: “师父让我和他一起去见见那些龙马国的倭人呢。” “东瀛那里,好像是你诞生的地方,是你的家乡,嗯,听真济大师说,这个时节,正好是你家乡那樱花绽放的时候呢。 待天下平定后,一定要带你回家去,去那里亲眼看看,故乡飞舞的樱花,你会很高兴,我知道,你必须高兴。 现在,你是我的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29.飞鸟所见(上) 花鸟岛,乃是舟山群岛最外围的岛屿。 那里距离宁波城,有近两百多里,快三百里的距离,即便是顺风行船,都需要两到三个多时辰,才能到达。 那里已经不是内海区域了。 在海外神风还在全盛时,除了吃水深,稳固无比的大船外,小船根本不敢靠近这里,很容易被涌动的海潮打翻。 不过这些时日,海外神风已经减弱了太多。 按照亲身穿越过神风的真济和尚的预测,最多再有大半年,神风就会彻底消散,到那时,中土与三韩,东瀛之间,再无天崭。 同样根据真济和尚的说法,已在倭国集结起来的五位大名的军团,估计也会在那时候,随着蓬莱仙人们的号召,浩浩荡荡的往中土来。 江湖事,天下事,所有事情似乎都已进入一个快速发展变化的阶段。 纵使沈秋已开足马力,却依然觉得时间不够用。 呃,这么说有点不准确。 他私人的时间,绝对够用了,毕竟有十倍加持,但对于天下这个尺度而言,大半年的时间啊,堪称转瞬即逝。 不过古人说得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远方目标再远大,也要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清晨时分,一艘商船,从港口出发,往花鸟岛快速驶去。 因南北两朝还在前线交战,这种私自出外海的行为,本该是被官府禁止的。 只是最近几天,归藏山庄被毁掉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宁波。 在这地方生活的人,谁不知道,陆家乃是本地一等一的世家,有本地最好的田产,很多让商人们流口水的旺铺,城中还有诸多地产。 归藏山庄毁的蹊跷,但听人说,陆家一家兄弟两人,还有大小姐陆玉娘,都已经失踪,山庄也没人站出来主持大局,门下仆从更是被提前送到乡下庄子里。 这样来看,陆家的败落,似乎已成现实。 真正的本地大鳄,还在观望。 而那些上不得台面,偏偏自视甚高,又贪婪短视的一伙人,已经上蹿下跳,商量着如何瓜分无主之财了。 对于这件事,陆玉娘根本没去管。 大小姐想的很开,也很通透。 她现在站出来与那些人扯皮,只是浪费时间,他们想要,就拿去吧。 反正只要等二哥回来,自己名扬天下,那些东西,还是要被乖乖的还回来,没准还能“拐回来”更多东西。 更何况。 大小姐已今非昔比。 师父的一席话,彻底打消了陆玉娘心中的茫然,让她知道,她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前路明晰,自然不会被脚下的磕磕绊绊,阻拦住脚步的。 最后退一万步说,和那些没点见识,又让人生厌的贪婪者们打交道,哪有和师父闯荡江湖有意思? 二哥还等着自己去救呢,这才是真正重要的大事。 “继续满帆。” 黑色商船上,沈秋的声音,自船舱中幽幽传出。 站在甲板上,带着斗笠,穿着斗篷的陆玉娘应了一声,这甲板上除了她和几个帮助升降帆的武僧之外,就再无他人。 陆玉娘腰间悬挂着一枚黑色勾玉,些许灵气缠绕于修长周身。 她左臂抬起,也不见有什么动作,这本该是逆风风向的商船桅杆上,那大风帆,立刻就灌满了风。 就似这商船附近的海风,在这一瞬突兀的改变了方向。 灵异非常。 陆玉娘在练习风雷威能,鬼武之道,需借灵气化作神异,而灵气就算对于蓬莱众,也是稀罕之物。 他们抽干了整个东瀛,才给倭国先锋,配了些灵气勾玉,就算是陆连山身为隐楼楼主,以往配给的灵气,也只够一次战斗之用。 那一夜他输的那么惨,也和灵气不足有关。 但陆玉娘就没这个烦恼了。 拜了个好师父的好处,就在这里。 灵气这东西,师父不稀罕,手里多得是,随便用。 不够了就去找师父讨要,师父唯一的要求,是陆玉娘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风雷神的风雷神异,练习到如臂指使的程度。 借着这股海风神异,这艘船自出港时,就一直是满帆向前,速度飞快。 本该两到三个时辰才能走完的海路,在一个多时辰后,就到达了终点,沈秋走出船舱,向此地微有波澜,但大体风平浪静的外海看去。 在花鸟岛更远方十数里远的海面上,一支有最少三十艘三桅大帆船的庞大舰队,正在那里下锚停泊。 船只上挂着各色旗帜,但每艘船都有一面一模一样的旗。 代表着他们同出一个势力。 而以一艘三桅大帆船能承载一千人左右来计算,光是这支舰队的人数,就已经达到了三万多,就算其中只有大半是战兵,也有一万多人。 以此时南国腹地,海岸线上松弛的武备来对比,这一万多人,只要能登陆,那就绝对是猪突猛进的势态。 目前南国最能打的军队,可都已被调往中原,齐鲁一带了。 最重要的是,这只是第一批。 以从三韩的济州岛,往江南之地的直线距离来算,这支船队,最多十天,就能走一个往返,将第二批军队,送到江南沿海。 “南国有难了。” 沈秋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舰队。 铁牛站在他右边,女侠打扮的陆玉娘,站在师父左手边。 与师父的感慨不同,陆玉娘这会看向那支舰队时,心里总是痒痒的。 她在盘算,若是此时自己入鬼武形态,全力出手,在这还遇上掀起风暴的话,最多半个时辰,她应该就能把这支舰队彻底埋葬在深海里。 对于能御风的鬼灵风雷神而言,大海,可是它的主场! 沈秋似是察觉到了自己这第一个弟子的心中所想。 但他并未多说什么。 这次带陆玉娘过来,就是有备无患,若是这些三韩匪人不识趣,谈不拢的话... 呵呵。 商船行进的速度,慢了些。 缓缓靠岸后,沈秋就看到,在花鸟岛边缘的一处小石滩上,花青和刘卓然,还有一众留守的武僧已在那里等待。 当然,一眼看去,最显然的,还是那七个形态各异,但各个狰狞的机关武卫。 它们披着统一制式的,宽大至极的黑色斗篷,将身体勉强遮掩,努力的保持低调。 但问题是,有蛮魔那奇特的机关兽型,是根本不可能低调下来。 “嘎” 惊鸿收拢翅膀,漂亮的滑翔到个头最高的惧魔头,他也开口说: “本就该杀杀这些域外之人的锐气,若不是他们派来使者,刘某也要碎掉一艘大船,给他们长点记性。 让他们知晓,我中原武者做事时,他们最好别多管闲事。” “什么意思?” 沈秋听刘卓然所说,似乎其中还有隐情,他追问了句。 刘卓然身边的涅槃武僧,手持禅杖的空见很不服气的说: “咱们正要打杀一帮倭国妖邪武士,结果那些三韩倭人赶上来,一边和咱们套近乎,一边把那些妖邪救了下来,带去他们那边了。” “嗯?” 沈秋的表情变化了一下,他看向花青,挑了挑眉头。 意思是,这你都能忍? 花青耸了耸肩,又朝着舰队那边努了努嘴。 意思是,情况有些微妙,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行吧。” 沈秋对身边人说: “卓然,你和空见几个也累了一晚,去船上休息一下。 铁牛,你请真济大师过来,玉娘还有花青,随我一起去见见那些倭人。” 众人没有意见,十几息后,一行人便从沙滩出发,在黄泉七魔的护卫下,往花鸟岛西湾的海岸凹痕处走去,三韩龙马国的人,就在那里休整。 待离开沙滩之后,花青这才解释到: “那伙倭人不足为惧,我与卓然两人便能打退他们,但我觉察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就在那舰队之中。” “熟悉的气息?” 沈秋的眼睛眯了眯。 他说: “是青月君的故人?” “嗯。” 花青脸色凝重的说: “那老鬼的记忆缺失太多,我也无法分辨来者是谁。 但若没猜错,已那淡薄的气息来分辨,应该是千年前某位仙君的后人子嗣,就如阿青姑娘之于摇光君的关系一样。” 沈秋点了点头,他又看向身边维持着倭国传统式僧人打扮的真济和尚,他问到: “真济大师,我之前听你说倭国风物,知晓你国天皇,号称万世一系,乃是自千年前传承下来,一直未断绝的血脉。 而且,你国天皇,也自称是某位大神的正统血脉,对吧?” “嗯” 真济老和尚严肃的说: “东瀛之所以能在百多年战乱中,维持基本的民生,都是因国中有天皇坐镇,天皇的血脉,也并非胡诌乱说,当真有得神异。 老僧年轻时,自中土学的佛法,返回东瀛,便得上代天皇召唤,也曾入御宫之中。 别的神异,老僧不知。 但老僧可以肯定,历代天皇,都有一双破妄之眼,这等手段,对于凡俗武者而言,并无用处,但一旦遇到灵异之事,便可一眼看穿。 纵使有诸般妙法,也遮挡不住。 这也是为什么,蓬莱贼人在乱我东瀛前,一定要将天皇禁绝在御宫中的缘由,他们似也忌惮天皇异能,敬而远之。” “破妄?妙啊。” 沈秋的手指猛地蜷起,但下一瞬,又放松开来。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营地,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又转瞬即逝,他说: “走吧,诸位,去见见这龙马国的人,看看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一行人靠近营地二十丈,便被一众身穿黑色具胴,面带鬼面,腰佩三把武士长刀,手持十字大戟的亲卫兵阻拦。 他们挡在身前,大喊着倭国语,眼神不断的往披着斗篷,但一看就很不好惹的黄泉七魔身上瞅。 当真没见识。 这一行人里,黄泉七魔,可是最没威胁的。 “道をあける!” 真济和尚上前一步,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持禅杖法器,宝相庄严,大喝一声: “万民を救うもの天地を支配するの大剣聖ここで!坂本龍馬はすぐに来てください! ” “比叡山真济大師匠?” 亲卫首领似是一眼就认出了真济和尚,他急忙上前,喝退卫兵,又仔细辨认,见真的是真济和尚,便立刻恭敬上前。 这老和尚,在东瀛国内,果真是大大有名。 真济老和尚与那队长低声说了几句,那个头矮一些,但很敦实,一看就是悍勇之辈的亲卫队长,看向沈秋的目光,也变得敬畏起来。 不用说了。 肯定是真济和尚添油加醋的,将沈秋的事迹,大大吹嘘了一番。 嘿,这事闹的,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沈秋心中想到。 但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 谁还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30.飞鸟所见(中) 坂本龙马。 三韩龙马国名义上的大名,统帅倭国流亡,在那苦寒之地建了国,打下大大的江山,已有十几年的时间了。 按照真济和尚的描述,这个失去主君的破落武士,离开东瀛的时间,正好是蓬莱人在倭国瞎几把搞事的时间。 按照东瀛人原本的观感,这个海外的龙马国,就是个由浪人和海贼组成的,上不得台面的大匪窝。 但凡在倭国有点地位,有点作为的人,都看不上龙马国那点场面。 但好坏这个东西,是要对比来看的。 东瀛国内的情况,在不到十年间快进到人间地狱,着实是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球,如海般的绝望不断袭来。 走投无路的民众,要么跑去给蓬莱人当顺民。 要么就得自寻生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曾经被大多数人看不起的龙马国,竟也成了倭国百姓心中,如世外桃源一样的好地方。 关于它的传闻,在京都也被人提及。 甚至在最北端的秋田山中,也有人听闻龙马国的传说。 在这样的情况下,坂本龙马这几年里,除了继续在三韩之地攻城掠地外,还趁着海外神风减弱的机会,不断的派人返回倭国,继续带来更多的武士和民众。 一时间,以三韩最大城市平壤为首都,建立的龙马国,就越发有繁荣之兆。 而三韩那里,原本也有几个小国。 大楚还在时,它们尚是大楚的朝贡附庸,中土乱了之后,几个小国也如斗鸡般,互相攻伐。 他们想要效仿中土上朝,建一个属于三韩人的,统一的王国。 但在龙马国强势来袭数年之后,这几个小国就再没了生息,要么被龙马武士们攻灭吞并,要么逃亡更北方的苦寒之地。 他们也不是没求援过,但中土这边乱了二十多年,自家事都处理不好,哪有空出兵干涉域外? 自称大楚正统的南国,虽有水师能战,但面对北国的攻势,根本有心无力。 而北国的一腔心思,全在南国这边。 根本没兴趣管三韩这等边陲之地。至于坂本龙马,在这些年里,又是怎么和北朝国师高兴搭上线的,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眼下,将黄泉七魔留在海滩,在数名武士的护送下,沈秋三人踏入了花鸟岛海湾的营帐中,终于见到了那传说中的龙马大名。 这初见的第一面,沈秋对这个龙马大名的印象,还不错。 他约莫有四十岁的年纪。 没有穿武士们标志性的具酮,不配总以角或者刃点缀的战盔,身上就穿着黑色的,麻布制作的衣裳,很便于活动。 但和中原服饰有些差别。 脚踩着并不高的木屐,披着件半旧不新的灰色长斗篷,在腰间配着一把黑色刀鞘的倭刀,在腰间还有把短一些太刀, 这是他随身的武器。 从两把刀镡的徽记来看,应该是两把名物,不过这双刀流,在倭国,也算是罕见,听闻真济和尚说,龙马乃是师从武藏大剑圣,习得名为“双天一流”的绝世剑法。 这人并没留东瀛大名们的古怪发型,没有理半个秃瓢,或者在头发上束起绷紧的发髻。 他那头发,和沈秋的碎发有些相似。 但更长一些,散乱一些,脑后绑着个单马尾。 下巴上还留着唏嘘的胡茬。 第一眼看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眼带着的眼罩。 这大概是他身上唯一和奢侈有些关联的装饰,那眼罩是黑色镶金边的,在表面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妖怪徽记。 个头不高,大概一米七左右,肩膀宽大,在脸颊上有几道刀伤,破坏了他脸部的柔和,却也给他带上了几分杀气。 左眼很有神,瞳孔带着些灰蓝。 他并不显得多么威武。 这个龙马大名很像是一个异域武士,身上,有股洒脱与沉重融合的感觉。 给沈秋的感觉,就像是中土武林中,那些修行有成,但行事低调的隐修高手。 非要再形容的深刻一点。 就像是个夜下酒馆里,在模糊的光中,安静的坐在角落中,自斟自饮的,四十多岁,沉默的,有经历的,带着一丝雅痞之气的中年大叔。 虽说脸上的刀伤破坏了整体的和谐,但越是这样,就越显得神秘一些。 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他的过去。 他并不喜欢搞些排场,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和武力。 虽说三万大军就在不远处,但此时,在这临时的营帐里,沈秋一人走进来时,就只有他一人,坐在一个马扎上,在地面生的火塘上,烤着似肉干的干粮。 “大和尚,你果真听我所劝,来了中土。” 待几人入营帐,龙马大名便将手中的干粮拿起,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又吹了吹发烫的食物,咬了一小口,含糊不清的说: “你找到你想找的,能给东瀛带来希望的东西了吗?” 汉话。 带着一丝口音,但勉强算是纯正,声音沙哑点,但并不做作。 “尚且没有。” 真济大和尚,和这龙马大名是旧识了,见龙马开口询问,老和尚便回答说: “但已找到了条路,是不是贫僧所求,得先走到最后才能看到。” “那你不如来帮我。” 龙马大名的目光,在沈秋身上停留一丝,又看向老和尚,说: “我龙马国那边,还少如你这般的大德高僧,若你过去,下民和武士们慌乱不定的心神,想来就能得到神佛抚慰。 嘁。 他们一个个的,都逃离了国土,还放不下家乡,不能把那里当成新家,人心不定,又怎么能让我龙马国繁荣起来?” “你那个‘山贼窝’,繁荣起来又有何用?” 真济老和尚叹了口气,说: “蓬莱不除,待他们攻略中土,你等在边陲躲得再好,也不过土鸡瓦狗罢了。 龙马,你乃是东瀛武士如今的首领,出身名家,见识极广,不该不知这个道理。 老僧今日前来见你,便是要劝说你,以你手中‘三荒’名物,带着龙马国武士们,投入御天大剑圣麾下。 为这击溃蓬莱,挽救寰宇的伟业,献上力量。” “你这大和尚,还给他人做起了说客。” 龙马有些不满,他将最后一块肉干送入嘴里,又将竹签丢在一边,站起身来,扶着腰间刀柄,对真济和尚说: “自天皇身死火海,上杉大名亡于战乱后,我就知道,我这个人,是个天煞孤星。 追随谁,谁就倒霉,为了不连累他人,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做事,我带着如我一样,没了家主的野武士们,去了三韩拓荒。 如今,我好歹也是一方大名,岂有被你随口一说,就要卖身与他人? 你这老和尚,看来是真的老糊涂了。” 很不客气的说完这一席话,龙马将目光放在了沈秋和花青身上,他说: “我也不瞒你们,这一次我带龙马国武士们前来中土,是要履行和北国的军国盟约,只待北国那边发动,便要从海岸攻入南国腹地,助北国攻灭南朝。 不过我也知道,你们这些中土武者力量强横,很是难缠,更不想让我龙马武士白白送死,便将舰队停在这里。 此番邀你们过来,是要卖个人情给你们。” 龙马大名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他说: “我告诉你们一个,对你们而言,至关重要的消息,你们就别阻拦我们登陆,好不好?” 沈秋和花青对视了一眼。 他回头说到: “消息不消息的,先不急,我随真济大师过来这里,本也是想和你们这些倭人武士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免去兵灾。 但真到这里,沈某突然发现,你们这只舰队里,藏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沈秋的话语停了停。 他看着眼前坂本龙马,他说: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龙马君怕是做不了主,我就在此等候,你且先去把真正的龙马大名请来,如何?” 坂本龙马闻言一愣,下一瞬,他似是生气了一样,哼了一声,冷声说: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挑衅吗?这天下谁人不知,我就是龙马国的大名!” “我知道。” 沈秋摆了摆手,语气随意的说: “即便长住南国,我也知道龙马君除了大名之外,还有些很有趣的名头,什么野武神,山贼王之类的。 但承载着这些名头的,只是一个从未改变过为主家尽忠的武士,我也听真济大师说,东瀛大名们,总有预备‘影武者’,以防止暗杀的传统。” 他抬起手来,指着眼前坂本龙马,说: “我已有九分确定,你,就是真正的龙马大名的影武者。” “胡说!” 坂本龙马板起脸来。 似是真被沈秋这一番话激活,扶在腰间刀上的手,也反握住了刀柄。 他冷声说: “方才听胜多君让我转述,你就是真济大和尚所说的御天大剑圣,听着厉害,但却不懂为客之道,随意猜忌贵者。 这就是你中土武者讲求的谦逊悲悯?可真是让人失望! 既然你等不在意我带来的消息,那便离开吧。” 龙马挥了挥手,语气冰冷至极。 “回去你们的城中,打造战备,也许再过不了多少时间,你等和我与我麾下三万武士,就要在这南国海岸,决一死战,杀身成仁。 到那时,以武士的仁义,我会对你等这些失败者,仁慈一些。” 这是下了逐客令,帐外几名身穿具酮,背后扎着小战旗的龙马国侍大将,也走入帐中,要送这几位离开。 在沈秋身旁,花青倒是并不着急。 而陆玉娘眼见眼前这个倭人如此傲慢,心中鬼灵风雷神也是聒噪起来,几率风雷之力,绕在她手指上。 只待师父一声令下,便要上前,取走这傲慢大名的首级。 这份气机并未瞒过坂本龙马,他朝着陆玉娘这边扫了一眼,那独眼中便闪过几丝轻蔑。 他出身东瀛,不可能不认识鬼武者。 这就只能说明,就算他知道陆玉娘是个强大的鬼武,但心中却丝毫不惧。 这人,对自己手中剑,和自己的剑术,有绝对的信心。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 “既然龙马君都如此说了,那我今日就做个恶客吧。” 沈秋抬起的手指收回,在身后轻轻一扫,风声扫过,那几个走入营帐的侍大将,便如突然睡着一样,向前摔倒在地上。 一瞬之间,就连呼吸都停滞下来。 “噌” 利刃出鞘。 被真济和尚称作“三荒”的倭国名物,向前几分,正抵在沈秋胸前,另一只手,也握住了腰间太刀的刀柄,只是并未拔刀。 眼前坂本龙马的脸色,已冰冷到极致。 “把我部下的魂灵,送回去!” 他沉声说了句,沈秋歪了歪脑袋,丝毫不理会胸前抵着的利刃,说: “龙马君很有见识啊,一眼就看出,我这是抽魂之法。我观龙马君一身武艺,在东瀛国中也算是顶尖人物。 对你这域外强者见猎心喜,沈某手痒的很,与我斗一场吧。 若你赢了,我便送回你部下魂灵。 但若你输了,便请我去见见,真正的龙马大名!我可是真有大事,要和他或者她商讨一番呢。” “师父!” 龙马还没回答,陆玉娘先上前一步。 方才龙马那个轻蔑的眼神,她是看在眼里的,这会便对沈秋说: “对付一个区区倭人,不需要劳动师父,弟子和他打一场,也让这域外人知道,小看人的代价。” 沈秋看了一眼陆玉娘,又看了看眼前坂本龙马。 他思索几分,点了点头。 “喂喂,你们中土人,就这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31.飞鸟所见(下) 幻梦中。 陆玉娘正大发神威,借以风雷神鬼灵化身半鬼,右手唤风,左手御雷。 在虚幻之地,不必担心误伤,女鬼武又打定心思教训一下,眼前这个小看她的倭国武士,一出手便是风雷绝杀。 灰色的狂风掀起成锐利的乱刃,还有迅捷的苍白雷剑自天空洒落。 闹得梦中十丈平台天翻地覆。 她的半鬼形态,与陆连山很不一样。 毕竟是个姑娘,爱美之心多一些。 这面由心生之下,就让她在化身半鬼时,外形少了些许狰狞,布满雷纹的暗红躯体,依然能见少女般纤细的身姿。 脸颊虽也有似鬼面的肌肉耸动,但并无铜铃大眼,也无修罗獠牙。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很妖艳的细长眉宇,在额头处,双目之中,却多了雷光聚汇的第三只眼。 白发飘飘,在她双鬓两侧,也多了四只小巧弯曲的红色鬼角。 身后依然有狂风汇聚成的丝带缠绕,还有蓝白色的雷鸣勾玉鼓,身后有个藏青色的虚幻身影,与她背靠背相连。 这风体云身,乃是风雷神的看家本领。 武器也不再是雷锤尖锥,狂风化作藏青团扇,而苍白雷光则聚为一把弧光直刃,这是更女性化的武器。 即便是共生同样一种鬼灵,在不同的命相与宿主躯体里,也能分化出截然不同的外在和力量。 这邪异非常的鬼武之道,其神异也可见一斑。 陆玉娘本是信心十足的。 风雷神入体,让她的武力在一夜之间,触及到了半步天榜的境界,膨胀的力量,理所应当的带来了膨胀的信心。 但... “轰隆” 狂风雷鸣,神罪连击,将眼前平台轰塌三分之一,本该将地面连同其中的所有存在一起湮灭。 只是风吹烟尘之中,在硬吃了半鬼绝杀后,依然还有那个持双剑的身影于其中信步走出。 在他身后,碎裂的地面化作层层浮岛,煞是奇异。 但那持剑人却在崩裂大地中如履平地。 坂本龙马毫发无伤。 他左眼中的光也并无变化,还是那让陆玉娘恨得牙痒痒的,属于强大武士特有的轻蔑。 破旧的斗篷在他身后飞扬,三荒名刃被武士以手拄在身前,利刃甚至并未出鞘,短太刀也被插回腰间刀鞘中。 这就让人很怀疑,方才他是以何种手段,硬吃下风雷神的绝杀。 陆玉娘悬于空中,鬼爪握持雷剑,正欲上前厮杀,但心中与鬼灵双生的陆连山,却突然开口提醒到: “风雷神在颤栗,一个不弱于它的妖鬼正在苏醒,就在眼前武士身上...他也是个大鬼武,实力还在你之上!” “小妹,退!” 陆玉娘最听哥哥话了,她当即御风后撤数丈,警惕的打量眼前武士龙马。 后者却并不以为意,活动了一下脖子,低声说: “借着妖鬼之力,肆意舞剑,欺凌弱小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唉,当年的我,很不懂事,也如现在的你一样,为残暴的力量而倾心,却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东西。 在下,今日要教你一个道理,后辈。” 龙马的左手,反握住手中三荒名物,黑色的衣衫在这一瞬如被风吹得鼓起。 妖力暴动间,如风雷神般的妖鬼,化作虚影,从他体内奔涌而出,如火焰席卷大地,带起千万火苗灰烬。 而在那火苗灰烬中,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龙马身后。 黑甲,红袍。 樱花乱舞,火刃飘摇。 黑白鬃毛猎猎舞动,蓝红双目熠熠生辉。 就如龙马一模一样的姿势,双爪交错于身前,拄着锋锐名刃,但在那一丈高的妖鬼头颅处,却是一个叼着烟斗,不断喷出烟气的... 狗子? 尽管它双眼狰狞冷漠,有如狼一样凸出的长吻,雪白交错的利齿,凸起的,极有精神的耳朵,像极了一头穿着盔甲,直立行走的黑白狼。 但陆玉娘怎么看那威武的妖鬼,都怎么像是一头摇着尾巴的狗子。 它真有条宽大的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这个动作,严重的破坏了它登场时,那种威武沉重的气势。 “犬神!” 陆连山语气严肃的,对陆玉娘说: “专注于破邪与战斗的鬼物,介于守护灵和恶鬼之间的大妖王,与风雷神一样,同样在东瀛家喻户晓,非忠诚者无法承载。 且看犬神与坂本龙马之间,不需要共生就能互通妖力,说明犬神于他,已不仅仅是鬼武这借助与利用的关系。 他与之契合的程度,远在你与风雷神之上,已是鬼武之道的大成境界,犬神已成他的守护灵... 小妹,你要提前做好,战败的打算。” “后辈!” 坂本龙马抬起头,看着陆玉娘,他说: “你之妖鬼已在瑟瑟发抖,你空有力量,却无羁绊,像极了当年的我,已走入鬼道,却不知为何而走。 沉浸于虚假的强大,无法自拔!你的刀,缺少觉悟,充满了犹豫。 认输吧!” 回应他的,是一道迅猛刺穿的苍白雷枪,坂本龙马并无动作。 身后犬神却咆哮一声,利刃出手,干脆利落的一记居合,将雷枪斩落成漫天飞舞的光弧雷火。 “心の向かうところ、剣の指すところ!” 龙马闭上眼睛。 身体前倾,手中三荒名物以拔刀术的姿态,横置于身侧。 “剣を抜く!” 东瀛语的低吼中,人鬼合一,三荒出鞘。 一记弧光乱斩,带起风雷神的惨叫痛呼,在那畏惧与怯懦的嘶嚎中,整个平台被一分为二。 战斗还未结束。 陆玉娘并不打算认输,龙马说她没有觉悟。 她有! 她想让这鬼武之道的前辈看看,自己的觉悟,可一点都不比他坂本龙马更差。 这一幕完整的落在沈秋眼中。 让他微微颔首。 输赢,并不重要。 借着这个机会,让陆玉娘更理解鬼武的力量延伸,对自己这个便宜弟子来说,是比输赢更重要的东西。 “有人来了。” 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花青开口说: “那个让我感到熟悉的气息,正在接近此处。” “好。” 沈秋将注意力,从幻梦中回收。 在这一片安静的营帐里,他越过仰面倒在地上的,龙马的身体,坐在火塘边的马扎上,等着正主现身。 在营帐外的花鸟岛上,四个身缠煞气,全副武装的红甲武士,分列四周,都是龙马国的一流武士,也都是强大的鬼武。 还有两名身穿黑白袍,待高官的老阴阳师,手持灵幡,铜铃法器,于左右护卫。 这两人,是强横的驭灵师。 挥手布阵,转瞬间就能招来一支式神大军。 哪怕在东瀛最正统的阴阳师序列中,能强过他们的,屈指可数。 被这群人护卫当中的,却是一个七八岁大,穿寻常衣物,扎着长发髻,手握一把墨色倭刀的小男孩,他初看时普普通通。 但再看时,就能看到那双奇特的眼睛。 很清澈。 如一面不染尘埃的镜子,似能倒映出世界万物的根本真相。 “咦?” 在被护送着,靠近沙滩时,这男孩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引来身边两位老阴阳师恭敬的询问。 “那里!” 小男孩指着营帐外,分列于沙滩上,披着宽大斗篷,遮掩身形,但形态扭曲恐怖的七个大个子,他对身边的阴阳师说: “那七人,都是残缺魂魄,本该消散于天地间,归于奈何黄泉,却能存于现世,还有奇异灵光相护,好神奇啊。” 话音刚落,那方身材最高达的惧魔便咔咔的扭过头,看向被众人护卫的小男孩。 “唔,那个白胡子老头在骂我,他好凶啊。” 小男孩顿时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脑袋。 两个老阴阳师面面相觑,他们虽是东瀛强大的驭灵师,能感知灵异,操纵式神,但却无法如这孩子一样,以肉眼看破灵异。 这是高贵血脉所带来的天赋。 羡慕不来的。 六人护着小孩继续向前,待走到营帐外,他们看到护卫龙马大名的武士,都已无了生息,横七竖八的倒成一片,便人人拔刀。 眼前凶险,不能让贵人踏足其中。 但小男孩却不以为意。 他看着营帐之中,说: “我见犬神拔剑,正与生双面,御风雷的强大妖物对搏,龙马君与那中土的小姐姐,正杀的兴起。 他很高心呢。 我已许久没见到龙马君如此高兴,忠诚的犬武士,大概也在为寻得好对手,而倍感欣喜。” “你等都留在这里。” 小男孩将手中沉重的墨色倭刀提了提,他对六个护卫说: “我去见他,他在等我。” “不可!” 两个老阴阳师立刻开口说: “此地乃险境,来人不知善恶,贸然前去,恐伤御主。” “不会的。” 小男孩仰起头,认真的对两个老头说: “龙马君委屈求全,是为了我们寻得一道生机,我曾见不到任何的光,是龙马君在黑暗中如忠犬般护卫我。 但眼前,有光。” 说完,他也不理会众武士的阻拦,独自配着长刀,整了整衣服,大步走入营帐里。 光线暗淡一丝,让小男孩的眼睛眨了眨。 下一瞬,他就看到了坐在火塘边,正看着他的那个男人。 两人四目相对。 倒映在沈秋眼中的,是一个半大孩子。 体魄有点弱,但那双眼睛却非常明亮,奇异的眉宇被做成两轮勾玉,初次之外,他和中土的小孩,也没什么区别。 矮小的个子,瘦瘦的身体边,很辛苦的抓着一把沉重的墨色黑刀,那刀的长度,比他整个人还要高。 但他死抓着那把刀不放手。 那似是一种象征。 “我叫飞鸟,没有姓氏。” 被沈秋注视,小男孩有点紧张。 但他很有教养,一举一动都有大家风范,在营帐中的花青和真济老僧的注视下,这小男孩解下腰间墨色黑刀,双手捧起。 他向前走出两步,落落大方的将手中刀向前举出。 说: “这把刀,是我父亲留下的,最珍贵的东西,父亲说它有一个国家那么沉重,它确实很沉,我没办法用它。 不如就把它送给阁下,请阁下放过龙马君,饶恕他的无礼。” 这孩子声音清脆,说话时很有节奏,就如颂诗一样。 沈秋并不看被递到眼前的名物,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眼前这孩子身上。 但真济和尚上前一步,仔细打量那把黑色的,带着如月弧般优美曲线的刀,着重看刀镡铭文。 这一看之下,老和尚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瞪大眼睛,似是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七八岁的孩童。 几息之后,他颤颤巍巍的,对沈秋说: “这把刀,叫三日月宗近,是东瀛皇室名物,代代相传。” 沈秋好像没听到一样,他看着眼前小童,轻声问到: “你是怎么知道,龙马对我无礼?” “我看到的。” 飞鸟咧开嘴,笑着说: “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很多东西。 就比如阁下,在我眼中,是一头身披盔甲,全身赤红,鬃毛飞舞,头生独角,威武非凡的巨犀。 正在璀璨星空里奔驰,龙虎相随,又洒下点点光芒,照亮浓重黑夜,为看不到光的人们,照亮前方的路。” “哈哈哈哈” 沈秋扬天大笑,他说: “你这孩子,一开口就骂人,我分明是个人,又岂是什么威武巨犀。” 笑归笑。 他却知道,眼前这孩子,说的是对的。 紫薇道长曾为他批命,说沈秋的命格为北方七宿第一,斗木獬之相。 所谓斗木獬,不就是一头横冲直撞的犀牛嘛。 笑完之后,沈秋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对眼前飞鸟童子说: “我这趟,是为你来的。 你是谁,我不关心。 你的血脉源于何方,我也不是很看重。 但你这双眼睛,我很需要,飞鸟,我欲再斩仙人,要靠你这双眼睛,为我指明方向,你愿意帮我吗?” “愿意啊。” 小童子见沈秋不接手中刀,自己举着也很累,他便将长刀杵在地上,双手扶着,面对沈秋的询问,他并没有太多犹豫。 就如寻常孩童一样,应声说道: “那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 我的故乡现在很乱,好多人死去,好多人背井离乡,我看到了太多灾难,看到了太多恐惧,我的眼前,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这孩子抿了抿嘴,说: “我帮你斩杀仙人,你也要帮我驱散故乡的黑暗,我出生后,一直没看过樱花,父亲说说那是最漂亮的风景,我... 很想亲眼看看。” “我帮不了你。” 沈秋坦然的说: “但有个人可以帮你。” “你愿意跟我走的话,我会把你介绍给她,她一定会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32.武者神话 花鸟岛的营帐中,沈秋的坦诚,让飞鸟有些愕然。 他以一个孩子特有的纠结,看了沈秋几眼,便犹犹豫豫的说: “你不会骗我吧?很多大人,都喜欢骗小孩。 就像是龙马君,总骗我说,只要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实际上,我根本帮不上忙,一切都在变的更糟。” “我虽然是个坏人。” 沈秋摩挲着胡须,伸手在眼前飞鸟的额头上抚了抚,他说: “但我还没坏到,会骗一个孩子的地步。” “不如,飞鸟拜御天大剑圣为师。” 真济和尚突然开口说: “结下师徒名分,如定下契约,不管在中土,还是东瀛,师徒情分,也堪比父子之间,情谊非常,不可背离。” “嗯,这个办法倒是不错。” 沈秋点了点头,他看向眼前小童,说: “飞鸟,你可愿,入我忘川宗?” “愿意。” 小童很是机灵,当即跪拜下来,他再次将手中长刀举起,脆生生的说: “徒儿身无长物,仅剩这把刀,就做拜师礼用,请师父接下。” “它太重了。” 沈秋摇了摇头,说: “我用着不方便,你若真有心,就把它当做礼物,送给那个真正帮你的人。 我家青青,将撑起天下河山,再多接过一国之重,于她而言,也无大碍。” “你倒是会给你家妹妹找事。” 在旁旁观的花青,撇了撇嘴,他撑着身边青月剑匣,说: “可怜的青青娃儿,压力都够大了,又被无良师兄,加以更多重担,你家师妹那稚嫩的肩膀,真的抗的起来吗?” “不是还有你我吗?” 沈秋随口说: “我们会帮她分担的,尤其是你。 一心想着成我家青青的姐夫,这正是你在阿青面前,表现的时候,你不活跃一些,人家姑娘,怎能看到你的可靠?” “也是哦。” 花青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看的沈秋连连叹气。 之前的花青,是个多可靠的人,现在却变得如此鲁钝好骗,当真是恋爱里的男人,智商在急速归零。 “唰” 在飞鸟的注视中,沈秋左手轻轻一挥,灵风逸散间,剑玉中的魂魄,被尽数回返躯体,躺在营帐之外的各处武士,立刻睁开眼睛,就像是做了个梦一样,各个飞速站起身来。 刀枪出鞘,就要入营帐中。 “出て行け!” 但一声呵斥,却让他们停下脚步。 在营帐里,仰面扑倒的龙马,狼狈的摇晃着脑袋,从地面上爬起来,盘坐在原地,失魂带来的茫然,让他感觉脑袋很不舒服。 在他对面,盘坐的陆玉娘也睁开了眼睛。 这姑娘一脸疲惫,就好似被上百头大象轮番碾过,身体并未受伤,但神魂却累的很,暴躁的风雷神,也安静下来。 毕竟在刚才,它被犬神以心剑砍死十多次,若不是幻梦中可以无限复生,这桀骜的鬼灵,早就因为重伤崩溃了。 “飞鸟,你不该过来的。” 坂本龙马坐在地上,对那关切的搀扶他的小童说了句。 语气里尽是遗憾。 他竭力想要保护的秘密,已在沈秋众人眼前,暴露无遗,他宁愿以武士的身份死去,也不想让主君因他陷入这危险之中。 “但凡强大的人,都有些通病。” 眼见龙马一脸悔恨,花青便轻声说到: “总以一己之力,对抗汹涌而来的危机,想要以自己的性命和手中剑,护卫身后的人,不愿让他们卷入任何的危机里。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如此舍命守护,被你保护的人,难道就能心安理得的看着你前去赴死? 你关爱他们,他们也同样关爱你。 他们做不到眼看你去死,你越是将他们推开,他们会越用力的试图靠近你,如你保护他们一样,他们也会舍弃一切,来保护你。” “是的。” 飞鸟拄着刀,他对心绪低沉的龙马说: “龙马君自称忠犬,从我出生时,就寸步不离的守护着我,哪怕放下心中高傲,对恶人低头,也是为了护我周全。 我都看在眼里。 龙马君,你不只是我的护卫,更不只是我的长辈,我也不想要一头为我拼杀的忠犬,我想要一个能和我一起走过人生的朋友。 今天我能如你救我一样,赶来救你,我也很欢喜的。” 他搀扶着龙马,伸手放在这武士颤抖的手上。 他轻声说: “龙马君,我们以后不需要再孤军奋战了,我已为我们找到了值得信赖的朋友,我的老师,他以后会庇护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武士。 他会带我们回家的。 就像是你从小对我讲述的,那春日中的樱花飞舞,我知道,那是你的遗憾,是你心中挥之不去的痛苦遗憾。 我们可以一起补全它。” 龙马低声以东瀛语,和飞鸟说着话,真济和尚也参与其中,似是在劝说,又像是老友之间的交谈。 沈秋并未打扰。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这些域外之人,虽并未在中土长大,从小眼见,都是别样风物,但人和人的感情,是可以互通的。 哪怕语言不通,但那些浓烈的情绪,都可以被感知到。 大家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躯体,一样的心魂,也有一样的遗憾。 大家可以成为朋友,尤其是在有共同的敌人的情况下,若是那些心思丑恶的人,站在一起,便能成为一种掀翻天地的力量。 那么所有向往光明,侍奉公义的人,也应该这么做。 “这是可以团结的力量。” 沈秋如是想到。 坂本龙马建立龙马国,各处委曲求全,甚至不惜身做炮灰,带人攻击南朝,就是为了护住飞鸟这东瀛天皇的最后血脉,这些武士已证明了自己的忠义。 他们是可以被团结的。 “此处三万余人,都是被主君亲自看过的。” 十几息后,龙马伸手抹了抹眼睛,这武士面向沈秋,双手撑在膝盖上,沉声说: “其中无一人与蓬莱妖贼有牵连,都是我龙马国最忠义之辈,是拱卫主君的最后力量。如今,主君既已下定决心,我等武士,只有舍身相随。 还请御天大剑圣,好生使用我等的力量!” 这就算是投诚了。 以龙马大名的身份,向沈秋宣告效忠。 但还是那句话,沈秋不需要他们的效忠,他们搞错了该效忠的对象。 “你等继续做你等该做的事。” 沈秋摆了摆手: “既然与北国定下盟约,就要用心去做,免得污了尔等身为武士的信义,攻灭南国的事,放手去做。 只是一路不得袭扰我中土百姓,更不能有烧杀抢掠之事! 将这破屋子推平了,落得一地白茫茫真干净,才好让我家青青,持大义起兵,收复这万里江山。 待我中土安定,邪祟尽除,必有百万带甲之士,中土勇武之辈,渡海东去,助尔等光复家国。” 他沉声说: “此乃军国大事,需得双方君主,既我徒儿飞鸟,与我师妹用心商讨,你我身为外人,都不得介入。 今日以你龙马大名,还有真济大师为见证。两国盟约已成,你可还有疑惑要问?” 坂本龙马摇了摇头。 他是个正统的武士,讲究忠义,不会干扰主君的决断,而平日显得有些懦弱内向的飞鸟,今日能大大方方的谈成这事,也让龙马颇为欣慰。 主君已有了身为国主的担当和勇气,在这小童身上,他已看到了光复家国的希望。 “很好。” 见龙马并无异议,沈秋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站起身说: “你等在此继续等待北国指令,我要带飞鸟往苏州一行,接下来斩灭魔仙之事,还得飞鸟助力。” 这事,飞鸟之前已经对龙马说了。 后者虽有些担忧,但沈秋允许武士随行,让龙马也稍稍放心些,他说到: “斩灭蓬莱妖贼,是光复东瀛的大善事,主君参与其中,必能让他的名讳传遍天下,这是好事。 但我还要问一句,大剑圣,欲待主君往何处去?” “红尘君,此时应在齐鲁之地活动。” 沈秋摩挲着下巴,说: “我等也要往那里一行,借飞鸟这破妄瞳术,将那号称化身千万的仙人,抓出来杀死。” “齐鲁?” 龙马大惊失色。 他立刻阻止到: “中土何处都行,唯独那里,不可以!” “嗯?” 沈秋和花青同时发出疑惑的鼻音。 然后就听到龙马语气严肃的说: “两位刚才听我说,我有一事要相告你们,就是和中土齐鲁相关的大事! 你们远离外海,应不知晓,就在数日之前,东瀛毛利家大名,已遣大军数万,渡过神风地带,往中土而来! 他们要攻伐之地,就在齐鲁! 按照时间来推算,那些服从蓬莱的狗贼,此时怕已登陆齐鲁沿岸,往内陆攻杀。” “不好!蓬莱要掀桌子!” 龙马话音落下,花青的表情立刻变化,他对沈秋说: “他们是冲着南朝的七万百战军去的,七万余人,被抽取战气,炼化灵力,足以永久改变齐鲁事态,那里又多年攻伐。 死者不计其数,天地戾气横生,被邪阵一引,当即就会有万鬼横行,这齐鲁一地,将成人间鬼蜮! 若是邪阵灵气,再往南往北侵袭,连燕京都陷落下来,这天下之事便会当即崩盘。 你家青青想要收复河山的事,也就不用再说了!” 沈秋的表情,也变得沉重肃穆。 但在他眼中,却有一丝古怪和些许庆幸,幸亏之前在玉皇宫,已传授了神武秘术,不至于让齐鲁面对灾厄,无力抵挡。 但只靠泰山上那群道爷,肯定不行,他们人数太少了。 “小打小闹的阶段过去了。” 沈秋活动着手指,对身后花青,龙马还有飞鸟说: “蓬莱不欲再等,我等也已觉得厌烦,接下来,就该真刀真枪的干,要么蓬莱赢尽天下,我等死无葬身之地。 要么,就是我等绝地反击,一战推平蓬莱谋划,赢回家国天下。 不需要再犹豫了,各处预备的力量都该登场! 花青,你与卓然先行前往齐鲁,务必要快,前去泰山和玉皇宫众人汇合,我使义坚与河洛帮从中原出动,赶赴齐鲁作战。 五龙山庄也会派精锐前去支援。 我先往苏州一行,待与青青汇合后,便会往齐鲁去,还有玉娘,以蓬莱谋划,你二哥多半此时也已在往齐鲁去的路上。 你想救他,也得往那里一行。” “好。” 花青站起身来,他问到: “百战军那边,要不要救?” “尽力而为。” 沈秋思索一息,说: “我会让惊鸿带封信过去,若是赵廉命中有福,自然逢凶化吉,但若是命数如此,也不必强行去救! 太行山事被蓬莱压下,江湖众生识不得真相,便有迟疑,此番百战军覆灭,蓬莱无论如何也压不下来。 此战之后,整个江湖还在观望的所有人,都得做出抉择! 要么俯身给蓬莱当狗。 要么就和我等一起,堂堂正正的做个人。 这是好事啊。 大好事!” 他又看向身边飞鸟,对这孩子说: “你小子运气不错,刚入我门,就能看到一场旷世大战,随我往齐鲁去,我为你许下承诺,也让你用自己的眼睛看看。 你会看到的,徒儿。 你想要看到的,驱散黑夜的光,它将在齐鲁的鬼蜮绽放。” “嗯。” 飞鸟握紧了手中沉重的刀,心中有些害怕,这很正常,但他心里也有股期待,哪怕是出生在三韩之地,但他也知故土的灾厄。 他从小就被灌输自己要拯救故乡的概念,那是他躲不掉的使命。 如今此时,他终于要踏上,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大师也与我等随行吧。” 沈秋对身侧的真济大和尚说: “那夜我两所说,想来也无法让大师下定决心,握住那源于黑暗的污秽力量,也许这趟战阵之行,会让大师下定决心也说不定呢。” “走吧,诸位。” 沈秋信步走出营帐,他看着眼前天高海阔,万里无云,就如武者的身心一般,足以容纳天地万物。 他对身后那些跟着他的人挥了挥手,脸上尽是一抹笑容。 “以这一战,我们将创造出自己的神话,自此之后,这天下众生,不需要再祈求怪物们的仁慈。” “恶鬼在渴望战争,我们当然会满足它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33.烟雨软红 “嗷” 惊鸿张开翅膀,带着沈秋的信,往洛阳飞去。 它掠过繁华的苏州夜景,这聪慧的鸟儿,也会感觉到下方是如此的熟悉,它也随着沈秋,在这城中生活过一段时间。 对于鸟儿来说,这里有太多的两脚兽,太吵了。 它不喜欢。 沈秋其实也不喜欢。 在适应了刀光剑雨,习惯于自黑夜中拔刀,于生死间拼杀之后,苏州这等万丈软红之地,于他而言,就有些不太够意思了。 软绵绵的,提不起劲。 烟雨楼三层,在打开的房门之外,于栏杆之上,沈秋背负着双手,眺望着眼前这方繁华的夜景,此时已近戌时,在洛阳那等地方,城中已安静下来。 但在苏州,似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万家灯火,点缀夜色幽寒。 人声鼎沸,画出人间风物。 各色各样的声音,于风中传入沈秋耳中,只要他愿意,就能屏蔽过那些无用之音,去追踪他想听到的那些。 先天之躯,神妙非凡,各项感知已经敏锐到非人地步。 就如沈秋能听的清楚,在他身后,爱妻瑶琴正褪去外衣,而在远的地方,大概是沈兰的琴房之中,那妖女正在和自己的姘头告别。 尽管压抑着声音,但沈秋依然能感觉到,那妖女无处安放的热情。 还有更远处。 在烟雨楼更安静的后院处,花青也在和第一次来苏州的阿青姑娘告别,这两人之间,就正常了很多。 毕竟,两人都是初次谈起恋爱。 笨拙的很,还在摸索适应的阶段。 “你今天带来的小孩是谁?” 瑶琴的声音,从背后房中响起,她带着一丝疑惑,问到: “那孩子挺有礼貌,但就是眉宇的打扮怪异些,不太像是中土之人,还有他的名字也奇怪,没有姓氏。” “那是传统。” 沈秋回过头来,依靠在栏杆上,看着瑶琴整理衣裳。 喜欢素色打扮的江南姑娘,今夜一反常态,换上了一件招摇的红裙,以轻纱制作,行走间能看到雪白的肌肤,有种半隐半漏的诱惑感。 沈秋双眼中尽是一抹对美的纯粹欣赏,他说: “飞鸟的身份尊贵,乃是域外贵人,但也和咱家青青一样,空有高贵血脉,却连一天荣华富贵都没享受过。 他要行的路,也与青青一样,充满了坎坷,但正是这种坎坷,才能塑造出真正的传奇。 这件衣服不错,从哪拿的?” “从沈兰那里借来的。” 瑶琴脸颊有些绯红。 她从小到大,何时穿过如此“轻佻”的衣服? 除了花魁和风尘女子之外,这身衣服根本就不能穿出去,只能在闺房之中作为情趣。 她行走时都有些别扭。 这长裙根本没有内衬,连兜肚抹胸都穿不得,那轻纱就贴在肌肤上,每步行走,都能摩擦娇嫩的皮肤,让她没走出几步,就感觉身体都在颤抖。 沈兰那妖女! 她是怎么习惯穿这种衣服的? “别勉强自己。”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说: “我家妻子端庄大方,走的是玉女路线,这等轻佻的风格,实在是不适合你。” “真的吗?” 瑶琴看了一眼夫君。 她看得清楚,沈秋虽如此说道,但清澈眼底,那一抹升腾的火花,代表着他的口是心非。 “沈兰对妾身说,就算真的情深义重,也要多多作出一些风情。” 她摇曳着身姿,强迫自己压下内心那种怪异羞耻的感觉,走出屋子,来到沈秋身前,她学着沈兰平日的样子,伸出手指,点在夫君下巴上。 有风吹来,吹起绯红轻纱,露出大片白皙,让瑶琴的脸颊更红了些。 “夫妻之间,也总要多写新鲜感,免得夫君厌恶了我,如今妾身可是有实力强劲的竞争对手呢。” 她说着话,伸手解开沈秋的衣领,红唇落在脖颈,别样的感觉,让沈秋想要伸出手,却被瑶琴伸手拨开,她如妖狐一样,贴在沈秋身上。 伸出舌头,在他耳垂上舔了舔,如电流淌过躯体,她说: “今夜,沈大侠不许动分毫,就让妾身这圣火妖女,来好生服侍一番。就当是,助夫君此行斩鬼,旗开得胜,一帆风顺。” “妾身会在苏州安心等夫君,若夫君无法回来,妾身也会饮下那杯酒,随夫君共赴黄泉去。” 这话说得有些不吉利,但并未让沈秋感觉到不喜。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灼热的肌肤相触,轻声说: “黄泉哪敢收我? 我也不许它收下你去,我们会活很久的。 我们能亲眼看到孩儿出生,看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他如我们一样,寻得人生挚爱,如我两一样,幸福的度过一生。 我会给他一个美好的世界...” “嘶,妖女,轻点...” --------- “唔,那边也开始了。” 琴房之中,只穿着肚兜单衣的沈兰,披散着头发,如听墙根一样,将耳朵贴在墙壁上。 她笑的如偷到鸡儿的狐狸一样。 但脸上的红晕,和并不平稳的呼吸,以及满地乱丢的衣服,却代表着这母狐狸,在方才的一场恶战里,输的凄惨。 在她身后,刘卓然正在穿衣服。 “你那破衣服,别再穿了。” 沈兰冷声说: “柜子里有一套新衣,你去换上,行走在外,行头很是重要,你自己不在乎也就罢了,但妾身身为五行门掌门,可丢不起那个人。” 刘卓然下意识的要反驳一句。 他喜欢自己这套旧衣服,穿着很舒服,而且挺潇洒,这趟去齐鲁是要去厮杀的,换上好衣服也是浪费。 但身后传来的严厉视线,让刘卓然咽了咽口水。 他想了想,这妖女脾气差得很,自己还是不要惹恼她的好。 眼见刘卓然顺从的换上那套新衣,沈兰这才露出满意之色,她就穿着单衣,不在乎春光外泄,慵懒的上前几步,伸出青葱玉指,帮刘卓然束好衣袖。 “虽说沈秋带你们去打仗,大概是十拿九稳,但你也要长点心眼。” 沈兰絮絮叨叨的叮嘱到: “要是情况不妙,就要及早抽身,沈秋那人,心思阴沉,肯定留着逃脱之法,你就不用多去关心其他人,护好自己就行。 若是再弄得缺胳膊少腿,妾身可就要把你赶出去了。 你带着秀禾一起去,这些时日,你以真气蓄养,让她也熟悉了你,她一身铜皮铁骨,也多少算个战力。” “留着她吧。” 沈兰的手,被刘卓然握在手心。 她想要抽离,但眼前这男人握的极紧,让她抽离不得。 刘卓然温声说: “她在你身边,用处更多些,待我等走了之后,你也不要到处乱走,就待在烟雨楼里,有阿青姑娘护持在此,我也能放心一些。” “嘁,妾身的事,不需要你管!” 沈兰面色一红,语气当即冷了下来。 她说: “你这无用的男人,管好自己就行了。还有,妾身已预备下船只,待你回来,便去南海。” “啊?” 刘卓然愣了一下。 他一时想不到沈兰要去南海那边陲之地做什么。 但下一瞬,就被沈兰狠狠瞪了一眼。 她说: “不是你说的吗?去南海...见你父母。” 话说到最后,饶是以妖女的见识,声音也变得低沉一些,似是羞涩中带着一抹祝福。 她这样娇傲的人,就算真关心,也不会说出来的。 “好!” 刘卓然脸上,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容。 这一瞬,尽管沈兰依然冷言冷语,但一股无言的温暖,却充斥了他的心神,放在一边的千刃凌虚,也在剑鞘中跳动几次。 似乎连李君临,也在为徒弟修成正果,感觉到喜悦。 “啊!” 沈兰尖叫一声。 她指着那把剑,对刘卓然语气凶狠的说到: “不是让你把它放在外面嘛!刚才...都被它看到了!” “怕什么。” 无剑哈哈大笑,不顾沈兰挣扎,将这妖女抱入怀中,沈兰挣扎了几次,也安静下来,两人就那么互相拥抱着,不说一句话。 只任由两颗心,在无言中越靠越近。 “我会回来的。” 刘卓然闭着眼睛,他如发誓一样,说: “你前半生颠沛流离,后半生不会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无论以后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 沈兰也闭着眼睛,她抱紧眼前这男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你若死了...” “妾身好不容易救回的心,也就死了...臭男人,你若是敢把妾身一人留在这孤苦世间,妾身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 “总算是完事了哦。” 在琴房房: “在夫人同意之前,我两不可越雷池一步,我是喜爱你的,便不能让你留下遗憾。这一次去齐鲁,若能得胜,便是斩了两个仙君。 如此功绩,想来夫人也会对我另眼相看,再去央求一番,我两终身大事可定。” “嗯。” 玄鱼抿了抿嘴唇,点头应了一句。 月光照下,张岚那张脸,在小巫女眼中越发俊秀,正是她少女怀春时,想象的未来夫君的脸庞,她痴痴的看着张岚,后者似也感觉到这目光。 他低下头,对玄鱼笑了笑。 但下一瞬,小巫女就如小老虎一样,猛地跳起来,将张岚压在屋檐之上,还没等惜花公子反应过来,温润的嘴唇,便封死了他说话的所有机会。 玄鱼骑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让张岚脸色剧变。 不行啊。 这笨丫头陷于情欲,无法自拔,但若是真破了身,他两人可就完蛋了。 桐棠夫人,可不是那等会听他解释的人。 月光下,屋檐上两个纠缠如打架般的身影,落入后院中。 正跪坐在案几前,品着茶的花青向那方看了看,这仙家公子撇了撇嘴,心中不满更甚,这张岚,还有那刘卓然,沈秋。 都是焚琴煮鹤之人! 如此沉浸于情欲,怎能做的了大事! 他心中不满,便放下茶杯,伸手捻起一粒水珠。 以小五行咒法,轻轻一弹,水珠涌上天际,下一瞬,如瓢泼大雨的水流,便将整个烟雨楼覆盖开来。 引得一众人齐声惊呼。 而在屋檐上,张岚玄鱼被淋的通透,那股蔓生的情欲,自然也被浇灭开来。 “哎呀!坏人!” 玄鱼跳起来,衣衫不整的对下方花青跳着脚骂了一句,但很快被张岚拉着,跳回厢房之中,花青呵呵冷笑了一声。 张岚啊张岚,本公子这是在救你,别不理情。 做完“好事”之后,他心情平顺了很多,便欲再饮一杯茶水,然下一瞬,身旁紧闭的开合房门,也被素手推开。 换了身衣服,不再穿村姑打扮的阿青姑娘,从其中漫步走出。 花青的眼神,立刻就直了。 就像是带了胶水,被黏在阿青身上,根本挪移不开。 阿青这次,是受沈秋邀请,在众人去齐鲁后,在苏州城中坐镇,保护五行门总坛不被蓬莱毁弃的。 但她来来回回就一套村姑衣服,在这烟雨楼里扎眼的很。 只能换一套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衣服。 她是从沈兰那借的衣服。 但妖女的衣服,哪有什么朴素可言? 饶是阿青左挑右挑,挑了件最“普通”的,但如今这换上之后,当真是彻底脱胎换骨。 俗话说,人靠金装马靠鞍。 以往阿青已是仙气满溢,村姑打扮也掩饰不住那股出尘,这会换上一套青色素裙,还带了簪子配饰,行走间长裙衣袖偏偏,当真如月下仙子,落入凡尘。 兴许在他人看来,这只是出尘女子,但对于一心求道的花青而言,眼前这阿青姑娘,顺便变成了诱人堕落的域外天魔。 他哪里受得了这等诱惑? 心跳的快到几欲脱出胸膛,而手中茶杯,也是疯狂抖动,连茶水都溢洒出来。 什么仙家风度,什么平和心境,这一瞬统统破去。 甚至连自小时候,就一直很安静的小兄弟,这会也不那么听话起来。 当真是斯文扫地! 但花青却已顾不上这些,他看着一脸温和的阿青姑娘,如他一样,跪坐于案几之后,伸手烹茶,动作优雅柔美,暗合天道自然。 他眼睛里,整个世界都黯淡下来,只将眼前这出尘女子衬托的恍若世界中心一样。 啊,这就是人间情事的感觉吗? 爱了爱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34.小弟+1 这告别一夜,眼前生死未知,人本能的就想要和最亲昵的人一起度过。 不管未来如何,最少今夜,不留遗憾。 青青也想和师兄,瑶琴姐姐一起度过今夜,但她是个很体贴的姑娘,她知道,今夜的时光,还是留给师兄与瑶琴姐姐更好。 当然,她也长大了,知道那两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呸,不要脸。” 丫头气呼呼的推开尘封好久的门,大步走入黑暗的前厅中。 她已经好久没来过这里了。 路家镖局的小院子,就在这会还挺热闹的落月街边缘,但却和这热闹的街道格格不入,就像是被遗忘了一样。 但这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并没有落灰尘土,那被布包起来的牌匾,也被很好的放在柜台后面。 那些椅子,则被叠放在一起,安置在前厅角落中。 尽管落月商坊,现在已经是河洛帮的一分子,连苏管事,现在也移居到了洛阳,代替瑶琴姐姐,担任河洛帮中的银钱长老。 但这处对青青意义重大的小院,依然有人在用心护持。 “小四真是个可靠人呢。” 青青一边抚摸着前厅那油光发亮的柜台,一边在黑暗里,轻笑着说: “师兄当时救他,果然没白救,现在他也是河洛帮在苏州的头目啦,算是出息了,出人头地呢。 可惜我们要做的事太危险,不能把他和他家人也牵扯进来。罢了,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再去拜访一下那位故人吧。” “姐姐,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青青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不点。 飞鸟好奇的打量着这前厅内部,他出生在三韩,对于中原风物没有太多了解,而三韩之地苦寒,哪里有如苏州一样人间繁华的大城市? 这一夜,他随着青青来路家小院,一路上当真是看了一遍这万丈软红。 他喜欢这座城市。 这才是他想象中,人民安居乐业该有的情景。 “是啊,我从小和师兄,就在这里长大的,那时候师父还在呢,院子里就住着我们三个,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些。 但很快乐,没什么烦恼。” 青青带着飞鸟走过前厅,走入后院,她看着后院摆放的很好的武器架子,脸上也带起一抹回忆。 说: “现在是不愁吃穿,也有了功夫护身,可惜,再找不回当初那股无忧无虑了。” “姐姐,你能不能拿着这刀嘛。” 飞鸟年纪还小。 虽然有双眼神异,但毕竟是个小孩子,从小也被龙马用心照顾,说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有点夸张,但此时双手抓着沉重的墨色黑刀,已有些吃力的很。 他对青青说: “师父说,这把刀是我要送给姐姐你的礼物呢,你为何不收?” “因为很沉啊。” 青青笑嘻嘻的弯下腰,在飞鸟鼻尖弹了弹。 她武艺不如师兄,但好歹现在也是个真正的地榜高手,一举一动,迅捷异常,飞鸟能清晰看到青青的动作,但他却躲不开。 反应跟得上,身体跟不上。 “这是把好刀呢。” 青青看着飞鸟手中的名物,她伸出手指,触摸在那刀身,说: “就算不出鞘,也能感知到,我跟着师兄闯荡江湖,各种兵刃看得多了。飞鸟,你这把刀,绝不逊色于师兄手中的那些天下宝物。 我还听真济和尚说,这是你倭国皇室至宝,代代相传,已有千年之久,你真的要把它送给我吗?” “嗯。” 飞鸟坐在台阶上,将黑刀摆在腿上,这孩子带着一种细腻的感情,抚摸着手中刀,他轻声说: “我其实,不是出生在东瀛的,虽然说有天照大神的血脉,但我并没有亲眼见过东瀛的一草一木。” “我父亲曾是倭国天皇,在御宫中执掌天下,但先祖做了错事,引东瀛妖邪入我国土,五百多年间传承有序,最后酿成了国土灾厄。 在那些妖人想要霍乱国土时,父亲也曾想要和他们对抗,但... 他死了。” 飞鸟叹了口气,说: “妖人放了把火,烧毁了御宫,父亲本能逃走的,但他没有抛弃国民国土,选择了葬身火海,龙马君护着我母亲,逃脱了京都。 那时我还没出生呢。 忠勇的上杉大名收留了我母亲,帮助龙马君去三韩征伐,却也给他招致灾祸,母亲于三韩生下我的那一夜,上杉国中一片大乱。 蓬莱人不知道天皇后裔还在,他们立了我族旁支,做个傀儡。 我从小就知道这些,但我却无能为力。” 他仰起头来,眼中有些沉重,青青在认真的听他的故事,几息之后,飞鸟又努力的咧开一抹笑容。 他将手中刀递给青青,说: “姐姐不必担心我,天皇自有御用剑,乃是我族祖先传承的天丛云剑,只是那一夜灾祸来得快,龙马君也不能将它一起带出。 这把三日月宗近,只是我身份的证明罢了。 但没有了它,难道我就不是天皇血裔了吗? 不过是一把名物刀剑罢了,好刀,就该由真正的英雄来用,姐姐,你以后定然会成为一代明君,这把刀由你用,才最合适不过。” “你还挺会说话的。” 青青看着被递到眼前的名物。 她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傻傻的丫头,她知道,师兄和以往一样,都是将选择权交给了她,接下这把刀,就意味着。 青青除了要光复中土江山之外,也将东瀛倭国的国运,也扛在了肩上。 那是沉重的,但青青却没有太多纠结的表情,反正都有一件必须去做的事了,再多一件,也无所谓咯。 “啪” 青青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握在了三日月名物的刀鞘上。 飞鸟感觉手中一轻,沉重的名物,就被青青握在手中。 青青学着师兄的样子,将那刀带着鞘,扛在肩上,舒展了一下修长的身体,然后伸出手来,在飞鸟额头上弹了弹。 月下院中,青青认真的,对眼前这小她八九岁的少年说: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弟弟了。” “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也不必孤独的躲在黑暗里,就跟着我走,那些贼人抢走你的东西,就由大姐我,来帮你统统夺回来!” 这霸气的发言,让飞鸟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眼前的青青,似乎一下子进入了状态,这般硬气的话,说出来毫无违和感。 但很快,飞鸟的表情就变得鲜活起来。 “嗯!” 他站起身,狠狠点了点头,有些手足无措的向前伸手拜俯,可以看破世间虚妄的双眼里,却有怎么都止不住的泪水涌出。 这不怪他太过感性。 实在是,从小长大的过程里,身边都是一群忠勇的武士下属,就连被他视作义父的龙马君,也是以忠犬自居。 他虽有万余下属,愿为他拼命效死。 但站在那万人之中,他却孤独的很。 从未有人如眼前青青一人,已如此对等的态度,对他说出这些。 就好像是一直漂泊不定的心,在这一瞬找到了港湾,找到了足以依靠的高山,从此之后,再不必孤身一人,跋山涉水。 “哎呀,哭什么嘛。” 青青扛着刀,看着眼前飞鸟这刚认下的弟弟,哭的泪水横流,她也有些手足无措。 便拿出手帕,帮他擦掉眼泪。 她坐在飞鸟身边,就真如姐弟两,在这孤寂的院子里说着话。 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古怪的方向上,青青问到: “我听师兄说,你这双眼睛,能看破虚妄之物,甚至能看穿人的命格星象,真的吗?” “嗯,是真的。” 飞鸟点了点头,他揉了揉眼睛,说: “这是天照大神的血脉神异,历代天皇或多或少,都能看破虚妄,所以御宫京都内,从来都没有妖邪现身。 当然,之前灵气不存的时代,这双眼睛,除了看命格外,就没有什么用了。” 他指着自己说: “我的命格呢,就是八咫乌。 神官们说,这是天照大神血脉之命格,在中土又被叫做金乌,可惜现在东瀛已乱,我也无法去神山大泽中寻觅。 若能得八咫乌守护灵,这命格才得完整。” “哦,金乌啊,我知道。” 青青听的津津有味,她说: “三只眼睛,三只腿,号称能看破天地人万物,居于扶桑树上,驾驭火灵,师兄给我讲过很多故事呢,那我呢,你能看到我的命格吗?” 听到青青这询问,飞鸟摇了摇头。 他说: “命格这种东西,其实不是一成不变的。 我见姐姐第一面就看了,姐姐的命格飘摇不定,初始看像御天朱雀,或者更通俗些,是凤凰,大概是因为姐姐未来要做中土女皇。 所以已有帝王之相渐生。 但这只是其一。 我还见姐姐的命格中,有白虎疾驰,这个就很难解释了。” 飞鸟揉着额头,一脸古怪的说: “命格转换的人,我不是没见过,师父就转换过命格,那横行星海的斗木獬之相,是后来随他四处杀伐,才慢慢凸显的。 但如姐姐这边,一人承两尊主星的情况,按道理说,是根本不该出现的。” “啊,这个啊,我知道。” 青青撇了撇嘴,她看着头: “姐姐,是不是有人在追求你?” “啊?” 青青回过头来,一脸愕然。 她说: “不会吧?我身边男人就那么些,各个都有归属了,还能有谁追求啊?你这孩子,可不能乱说。” “有的。” 飞鸟梗着脖子说: “我能看到的,可不只是命格妖物。 小时候神官教我辨别万物时,就对我说过,世间之事,都有所关联。姐姐命格中的凤凰之相尚未完全点亮。 但已有红鸾星动之兆,显然是情爱中已有变化。 你可以随意说谎哦,姐姐。” 飞鸟拍着手,笑着说: “但你瞒不过我的。” “再乱看,就戳瞎你的眼睛!” 青青凶巴巴的训了一句,但随后,这姑娘也叹了口气,低下头来。 她摩挲着手中名刀,说: “其实,也不是你说的那么严重,我确实瞒着师兄他们,和一个人一直在通信...但也还没到那什么情爱之事那一步。 那人傻乎乎得,当个朋友还行,真要成夫妻,那可就要气死我了。” “嘿嘿” 飞鸟笑了一声,很鸡贼的说: “虽说命数之事做不得准,但姐姐你也不要多想了,以你御天朱雀之尊,外加白虎杀伐之气,这世上单论命格,能与你相配的男子,几乎根本就没有的。 但那人,与姐姐暗生情愫这么久,却还活的好好的,说明那人命格极硬。 乃是天作良缘,想躲,也是躲不掉的。” “你说的简单。” 青青有些气闷,哼了一声,她站起身,将三日月刀,扛在肩上,对飞鸟勾了勾手,两人走出后院,往门口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说: “今天这话,可不能给其他人说,尤其是师兄。” “若是被他知道,我一直和小哑巴有联系,那他命再硬,也抵不住师兄和山鬼哥哥的杀伐,他必然就死定了。 我和他,不可能的,最少,师兄那一关,首先就过不去。 走吧,他们那边应该完事了,咱们回烟雨楼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启程去齐鲁。哎呀,这可是本姑娘的第一次亮相。 想想都有些紧张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35.齐鲁诡变 “哗啦,哗啦” 阴沉的雷鸣声,在东营口一代的海岸边,夜色里回荡着。 这些时日,本不是季风到来的时节,海面上也不该有如此巨大的风浪,还在几日中塑造出了这如台风到来的天灾景象。 周围的渔民们都在传言说,这是因为南国朝廷不修福德,擅开战端,惹得海龙王发怒了,才招来这等天灾袭扰。 起了风暴,打不得渔,大家聚在一起,总会传出这种没由来的小道传说。 但谁也不敢声张。 原因很简单,南国的水师,此时就停在东营口附近的海港里。 前方吃了败仗,没打下燕京,还招来了北国反击,南朝军阵一路退回齐鲁境内,一连串的坏消息,本就让军爷们心情不爽利。 这会再传出这些无稽的消息,被套上一个“妖言惑众”的名头,大伙这吃饭的家伙,也就不用要了。 不过畏惧是畏惧,但人人心里都有杆秤的。 尤其是齐鲁之地。 这里兵灾延续已快三十年了,别说什么百姓安乐,大伙在这糟糕的年景里,就连活都快活不下去了,各地都是乞丐逃荒的人。 往中原去,往江南去,有的心一横,干脆沿着山海关,往辽东去。 那边虽苦寒一些,但最少是北国腹地,起兵之处,局势比江南中原还安稳一些,有把子力气,总能活下去的。 不过这几年,齐鲁之地的局势倒是好了些。 自是非寨亡了之后,这里有威侯坐镇,大的兵灾几乎没有还有一支剿匪军四处剿灭山贼恶霸,所到之处治安好了太多。 而没有人心惶惶那些本已废弃的良田村庄,也渐渐的有了些人气。 可惜这等平静日子,甚至连三年都没有。 前些时日威侯又举兵往燕京攻打各地抽掉壮丁,让刚刚恢复了一点元气的齐鲁大地,又一次陷入了兵灾混乱里。 人心越发浮动了。 有的人已经在说,若是北国这一次打过来了干脆就投降了北国算了这南国实在是各种幺蛾子,整的大伙都活不下去了。 但还有些年长的人,偶尔会说起大楚朝来。 哪怕已经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但大伙还是愿意听,不是去听那些故事中的曲折只是想要从老辈人嘴里,听说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安安稳稳的天下。 据说大楚朝时,虽然也有皇帝乱搞事但整个天下,最起码没有动乱说是国泰民安并不为过。 可惜那等好年景,早就没啦。 “砰” 一众渔夫聚在一起聊天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蓑衣的军汉,嚎叫着冲入屋中,大喊大叫,要这些渔夫把各家船只都弄出来。 说是要运兵去港口那边,还说什么有敌入侵。 一众人面面相觑,很怀疑这军爷是不是喝多了,说胡话。 就门外那等狂风呼啸,海浪涌动的天象,别说去外海了,就是冒险行船,只要一出小港,立刻就会被风浪打翻。 再说了,这样的天气,哪家外敌,能驾船过怒海,前来袭击? “快走!” 军汉抽出腰刀,挥舞了几下,一众渔夫无奈之下,只能被驱赶出这间屋子,但各个都在磨蹭,这些军爷失心疯了,不要命,他们还要命呢。 “轰” 一声巨响,混在狂风嚎叫中,传入这处小码头边。 众人齐齐回头,就看到一团火光,正在远方的海面上腾起,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一样,在黑洞洞的海面上,就像是一盏灯火亮起。 照亮了那处。 军港! 是军港那边起火了! 火势极快,快的有些匪夷所思,就在这狂风暴雨中,那火焰一反常态的燃起极高,就像是窜入天空的火苗,越烧越大,将整个海面的黑暗驱散开。 下一瞬,渔夫们人人愕然。 舰队。 一整支黑色的,打着黑旗的舰队,那三桅大船足有三四十艘,影影幢幢的浮于海面,就好似无穷无尽。 但这都是次要的。 真正恐怖的是,但凡那舰队所到之处,翻滚的怒海都会在一瞬变得温顺下来,狂风也在减弱,暴雨似都停了下来。 整个黑洞洞的天地间,就只剩下了那支沉默,诡异,如驾驭风暴一般,朝着海岸线快速驶来的舰队。 上面挂的旗子,没人能认出来。 只是借着军港燃烧的火光,眼神好的,能看出大旗之上,有三个橙点,还有一横的文字。 当真是古怪的旗帜。 一众人都被眼前这古怪景象,弄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就连刚才还在疾呼驱赶众人的军汉,这会也一脸茫然。 军港已经被点燃了,再去那里,只能是平白送死。 但南国水师见海面平息,没有被点燃的船只,就要冲出港外,却被那支庞大的舰队,分出几艘战船,堵在港外。 火光自甲板上升腾,像极了大号弩机发射的场景,但分明没有什么箭矢。 就是火焰。 古怪的火焰如怒龙一样,从黑暗中迸发,在空中盘旋着,落在南国水师的舰船上,不多时,冲出港外的几艘战舰,就也被点燃。 无数兵卒跳入冰冷的海水中,想要逃生。 但他们只要露头,就会被大战舰四周的小船上,那些穿着具酮的武士们,以手中战弓索敌击杀。 狂笑声,惨叫声,还有燃烧爆裂的声音,在黑夜中混在一起,如怪物的低吼,传出老远。 “跑啊!” 一个机灵点的渔夫,眼见有些小船,往这方驶来,便大喊一声,转身没命的跑了出去。 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那军汉本打算阻拦,但又看了一眼远处燃烧的码头军港,他心下一横,提着刀,将身上蓑衣军装都脱下来,丢到一边,也朝着后返的黑夜里跑了出去。 根本无人想着阻拦。 到处都是如此处一样混乱的景象,但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行驶最快的小船,在十几息后,靠了岸,船只上的人跳下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手中倭刀出鞘,指向前方。 一道闪电在此时亮起,划过天际,照亮了他的身影。 在那点缀着鹿角,身后还差着两把小旗的武士那鬼面之下,传出森冷之音。 “杀!” 一众足轻们嚎叫着,如被释放的野兽,抓着兵刃扑向前方。 那里有足够多的,惊慌失措的,等待被猎杀的懦弱者,那里有足够的,属于鲜血的狂欢味道,那是他们最喜欢做的事情。 将暴戾的力量,施加在无法反抗者的头: “侯爷,这不怪后方不用心,实在是那些倭人诡异的很,据逃出来的校尉说,他亲眼所见,那伙倭人有御鬼之能! 光天化日下,驱使阴兵冲入城中,将守城者屠戮一空,还有些异人武者,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城里,割走县令或者守将的人头。 军卒都是寻常人,如何能抵挡这样的诡异?” “御鬼?” 赵廉努力的呼吸了几下,让心神安定些。 他骂到: “如今这天下当真是群魔乱舞,张楚小儿的魔兵就已经足够难缠,现在还冒出一伙能御鬼的倭人? 灵气不存已千年有余!他们哪里来的御鬼之法!” “呃,侯爷。” 地位最高的副将扯了扯嘴角,他压低声音说: “临安那边的国师,也是御使仙法的,很多人都亲眼见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大伙过来,就是请侯爷拿个主意。 后方黎民百万,不能不救。 但我等若是退兵,那北朝狗贼,定然会衔尾追杀。” “尔等守在这里!” 威侯思索片刻,他说: “老夫将边军精锐,都交予你等统帅,我自带百战军往后方去,世峰那边的剿匪军,已经从菏泽往潍坊突进,他们会先行阻断倭人兵峰。 据探子所说,登陆倭人,不过两万余名,老夫与世峰配合,以百战军七万压上,就算他们真有御鬼之术,也能一战破之。 尔等只需坚守此处。 最多半月,老夫定回军支援。” 这一席话,条理清晰,乃是兵家之言,帐中各将领纷纷颔首,最近些时日,他们一直在中原地区,和北军对峙。 这攻略燕京之事,如今已经没有可能了,北军收复了常山军城,又在那里布下防备,平原一带的魔兵也有收拢之相。 按照军阵经验来看,北朝那位总揽军事的年轻国师,已有退兵的打算。 南军这边,本也有打算陆续撤兵。 眼下这倭人来袭的时间极其巧妙。正好给了南军一个撤军的名头,但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尤其是在威侯面前,不能说。 攻略燕京的失败,已成了威侯心头的一根刺,那一日退军时,威侯吐血昏迷,差一点就没救过来。 若是旧事重提,没准会让在军中声望卓著的威侯再生疾病。 “你等都去准备吧。” 下属们心里想的是什么,赵廉很清楚。 但他这会确实是心力憔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最好的机会已经失去了,想要攻灭北国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他是个军人,虽然心中失望落寞,但接下来该做什么,他非常清楚。 就如以往过去十几年,就在这齐鲁之地,重建防线,预防北军突袭,将两国再次转入对峙消耗的局势里。 意难平啊。 威侯将众人驱逐出营帐,自己靠在椅子上,心中郁气升腾,让他又痛苦的咳嗽了几声。 他心中已有明悟。 这一次失败,彻底让他最后的心气被打散,自己怕是活不了几年了,如今这情况,只能赶着时间,去临安肃清朝国,再将方略转述给鸣儿。 但愿上天垂帘,让这风雨飘摇的南国,还能继续坚持下去。 “报!” 就在威侯想要休息一下时,一名亲兵大步走入营帐,手中捧着一封沾着鸟类翎羽得信件。 他将信件呈递给威侯,后者扫了一眼落款,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赵廉对那亲兵说: “这信,谁送来的?” “一个年轻人,自称是北国国师的使者。” 亲兵指了指营帐之外,恭敬的汇报说: “他说自己叫忧无命,是代张楚国师,邀请威侯前去一叙,还说,这场会面,和登陆齐鲁的倭人有关。” “嗯。” 赵廉点了点头。 他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看了看,几息之后,他皱着眉头,说: “承诺我军撤退时,北军不追击?这张楚是脑子出问题了吗?搞的什么鬼!” “去请使者进来,老夫有话要问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36.善意 下午时分,近黄昏时。 平原附近的南军营地之外,约二十里处,有小丘陵一座,林荫遍布,青涩的果子在树枝上摇来摇去,一阵风吹来,还能有些瓜果的香甜气。 近来齐鲁的气候有些干燥,躲在这林边林荫中,置一处案几,一壶美酒,自斟自饮,也算是美事一桩。 当年齐鲁之地的文人骚客们,最喜欢玩这一套。 可惜现在,兵灾连年,尸骨遍地,再好的风景也带着几丝煞气,就算是最骚最浪的文人,也不得不眼含热泪,离开这片他们热爱的大地。 这里是军人和兵家的舞台。 七绝国师张楚,穿着玄色的长袍,内衬白衣,腰带上挂着玉佩,手腕里把玩着一串水晶做的手链,那是小国主送他的生日礼物。 勉强算是两人私交友谊的见证。 多日不见,张楚也蓄留了胡须,下巴上几率青须修缮的非常得体,再加上鼻下的八字胡,让他看上去沉稳了很多。 居于国师之位,总揽北国军事,一声令下,便有十数万大军调遣相随。 所谓定人生死,威严自来。 坐在这个位置上适应了一段时间,让张楚也多了些国朝重臣的凛然之气,不过细细去看,他的嘴唇却有些干裂,脸颊皮肤也干燥的很。 似有些上火的样子。 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 借着圣火之力,张楚国师的武力与日俱增,他已很长时间未和他人交手,但行真气时,气息越发内敛深沉,如临一泓暗渊。 即便是和张楚关系最密切的忧无命,也很难猜测,如今张楚哥的武艺,已进到何等层次。 “唔” 张楚跪坐于案几之后,将那水晶手串放在桌上,又拿起酒杯,摇晃了两下,将其中美酒一饮而尽,甘甜的酒液润过干渴的喉咙,让他发出惬意的鼻音。 “走海路约一千五百里,既长于舟楫,走外海行船,算算时间,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国师擦了擦嘴唇,心里想到: “自东营口登陆的这股倭人,来的诡异,却来的挺好,南国水师被摧毁一部,剩下的正从辽东沿海往齐鲁返航。 两者之间必有一战,不管谁输谁赢,于我而言,都是极大的好事。 无有水师回返巡航,东南海面上的‘楔子’,就没那么容易被发现,此为地利。” 他眯起眼睛,眺望着不远处,由十几骑组成的小队,马蹄急奔声中,他们正以冲锋的阵势,往自己这方来。 拱卫国师的几名通巫教高手,立刻要上前护卫,却被张楚伸出手,制止了。 来人是谁,来此作甚,他一清二楚,实际上,就是他发出的邀请,请他们来此密谈一番。 “凡兵家之事,想要稳重求胜,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手里已有地利,这天时和人和,就要落在眼前这位老将身上。” 张楚干裂的嘴唇抿了抿,脸上露出一抹越发温和的笑容。 那十几骑越奔越快,已近张楚身前不到一里,但却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为首的老者不穿盔甲,但手扶腰间长刀,拉着马缰,看不太清楚他的脸色。 战马还在跑。 距离越来越近。 张楚脸上的笑容散去一丝,放在案几之下的双手,也微微张开,玄色长袍无风自动,真气内劲已提起,随时可以发起电光火石的攻击。 但他并未出手。 依然在等待。 “恢恢恢” 距离丘陵不到百步之外,疾驰而来的战马缰绳猛地拉紧,这宝马良驹感受到骑手的意志,便掠前几步,扬起双蹄,将身上的动能卸去。 在战马嘶鸣声中,此处尘土飞扬,脸色阴沉的老头将马鞭丢给身后的副官,自己跳下马来。 威侯此时,就像是个生闷气的糟老头子一样,背负着双手,快步走上丘陵,站在那案几之前,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张楚。 他心中涌起一股怒意,但很快被压制下来。 老头子哼了一声,说: “国师找信使,为何不找个能说会道的?派个闷葫芦,问他事情,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回答的云里雾里。 若不是老夫知道那小娃儿乃是你张楚心腹,还会以为,你故意派他来,想要气死老夫呢。” “威侯莫恼,来,喝杯酒润润喉咙。” 张楚哈哈一笑,挽着袖子,端起酒壶,给眼前白玉酒杯里,斟上一杯酒。 他做出邀请的手势,赵廉瞥了他一眼,对身后挥了挥手,那些全副武装的南军将士,还有几名护卫赵廉的武林高手,立刻退出数丈。 这是密谈的架势。 张楚也摆了摆手,他身后的通巫高手和几名副将,也退入后方林中。 威侯盘坐于案几之后,端起眼前酒杯,也不怕张楚下毒,仰头就将那一杯酒饮下肚去,豪气的很。 “无命确实不太会说话。” 张楚解释到: “但他性子夯直,没有心眼,我吩咐的事情,他总是竭力做到最好,却不会节外生枝,他会把我所说的,完完整整的转述给威侯,不带任何自己的想法。 这难道不是最好的信使吗?” 威侯放下酒杯,捻着白须,他说: “所以,那娃儿所说离奇之事,就是你的真实想法?” “对。” 张岚点了点头。 他怪异的双色眼瞳眨了眨,认真的说: “威侯大可放心的从平原撤军,回返齐鲁境内,去阻拦那二日前登陆中土,残害黎民的域外倭人,不必担心我朝从中作梗。 实际上,以威侯这等老于战阵的兵家前辈,也应不难看出,这些时日,我朝的前锋,也已经撤的差不多了。 侯爷领兵围攻燕京,后虽得本国师相助,使国朝解脱灾厄,但双方损失都可称惨重,此时于此平原对峙,除了徒耗国力之外,再无任何意义。 这无意义的事情,咱们两家就别做了,可好?” “你说的好听。” 威侯摇了摇头,说: “但老夫却不信。 老夫初行行伍时,学会的第一个道理,就是兵不厌诈,以你张楚前些年,在江湖里做的那些事情来看,你这人,确有定国之能,堪称良才。 但却是最喜欢耍些小聪明。” “哎呀,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 张楚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 他说: “那过去所做之事,都源于年少气盛,如今被多番毒打,自然知道,耍些小聪明,成不了大事的,威侯此次定可信我。” 他指了指北军的阵地方向,说: “就在你我谈话之时,我北国魔兵前锋,已在收拾辎重,欲退回衡水,邯郸一代,威侯若不信,派出探马去看看,自然真相大白。” 说到这里,张楚叹了口气。 他微闭着眼睛,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说: “我自就任北国国师后,方才知道,这北国兵峰虽盛,但辽东蛮子确实不善治国,我朝国力已在连年征战中消耗殆尽。 国库空虚,朝堂动荡,威侯领兵攻燕京,惊得国内民乱四起,烽火遍地,此番撤兵之后,镇压暴乱,恢复国力,休养生息,才是第一要务。 我国国主也深以为然,小小年纪,就欲励精图治,我身为国师,自然要尽力相助于他。 战阵之事,就暂且放到一边。” 他睁开眼睛,看着满脸不信的威侯,说: “据我所知,南国国内,情况也不容乐观,你国国主,这些时日,似是沉迷求仙问道,搅得临安城乌烟瘴气。 恕我直言,威侯。 您老乃是国之栋梁,又是赵家宗室,在淮南王身死后,您老与其想着如何攻灭我国朝,不如多花些心思,把你国国主引向正道。 我也不想欺瞒威侯说,两国就此罢兵。 仗,肯定是要打的,南朝北国,注定只有一家能吞并天下,立万世传承之功业,但这仗,现在不能打。” 张楚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他说: “两国如今都是虚弱之势,若病虎相搏,各有各的麻烦,再这么打下去,怕是会便宜在旁窥探的狡狐。我不想让那渔翁得利。 想来,威侯也不愿意看到未来蒙古入关,蛮苗得利,还有那狼子野心的域外倭人。 其他双方还没动,他们倒是第一个跳了出来,欲占我中土大地。” 国师冷哼了一声。 言语之中,尽是不满。 “我中原之事,谁输谁赢,那都是自家之事,哪能轮到域外蛮子,来摘下这桃?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 看在眼下齐鲁之事生变,我唯恐辽东之外,三韩之地的倭人,也会趁机乱我国土。 大家都是汉人,共敬先祖,守得汉家江山永固,以此天下大义为名,你我南北两国就此撤兵,共御外敌,乃是兵家正理。 我北国先退上一退,表明态度,倒也无妨。” 张楚拿起酒壶,给威侯再倒了杯酒,他温声说: “我想,威侯一生英雄,也要早作决断,莫犯糊涂才好。” 平心而论,张楚这几句话说的是真的漂亮。 并没有玩弄辞藻,说的挺朴实,但听上去确实发自真心,而且扯上天下大义,所谓共御外敌,让威侯也很难反驳一二。 辽东那边有三韩倭人袭扰,这事威侯也是从水师那边知道的。 当初他领兵围攻燕京时,听说那些倭人还陈兵鸭绿江畔,只待燕京一破,就要侵入辽东,这事也做不得假。 思来想去,赵廉心中便有决断。 他沉声说: “老夫就信你一信,你既然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夫也就不藏着掖着,这平原附近,老夫会留一支偏师,若你北国要趁机生乱,就别怪老夫再以百战强军攻伐。” “不会的。” 张楚眨了眨眼睛,说: “百战军天下至锐,燕京一战,张某已看的清楚,只要这支强军在,就算我有心攻伐,也要掂量一下我国军力的。 只要有百战军在齐鲁,这一地就安然无恙。 威侯也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倭人来势汹汹,我听闻还使得邪法,威侯此去,必要用心对待。” 说到这里,张楚停了停,他沉吟几分,又对威侯说: “我见威侯周身,有江湖人护持,但他们的武艺,实在是平平无奇,这战阵凶险,刀剑无眼,只靠他们,怕是护不得威侯无恙。 我呢,是晚辈,想来敬重威侯这等战功赫赫的兵家前辈。 不如这样,我家无命,武艺还算不错,又使宝兵却邪,此番我率军回返北国,国内小事,也用不到却邪出马,不忍见宝兵蒙尘,就让他随威侯去齐鲁杀杀倭人。 一来,战阵杀伐,能让我家兄弟武艺再进。 二来,以却邪之力,能护得威侯无恙。 三来,也算是你我两家盟约罢兵的见证。威侯,你看如此可好?” 这话说得赵廉一脸愕然。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对张楚说: “你莫不是把老夫当傻子?” “老夫是失心疯了,会把一个效忠于敌国的江湖高手放在身边?那魔刀却邪就在帐外,你让老夫这每日晚上可睡得安稳? 此事莫要再提,让那混小子老老实实的滚回去吧。” 张楚也站起来,他笑眯眯的对威侯拱了拱手,说: “威侯此言差矣。” “无命那个性子,听得我所言语,也识的大体,就如我所说,那孩子心中并无善恶之念,也不会行暗杀之事。 倭人来势汹汹,侯爷手中没有镇压之力,此战怕是艰难,我家无命有勇力,正可当大用。 威侯若不放心,把他遣入前锋,做个冲阵大将也可。 让无命护住威侯,乃是我一番心意,侯爷还是不要推辞了。 言尽于此。” 张楚摆了摆宽大的衣袖,他端起最后一杯酒,敬向赵廉,说: “以此杯满饮,祝威侯此去,旗开得胜,也愿两国下次交锋,于战阵之上,还能见威侯虎威。 威侯年纪大了,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哼。” 赵廉也端起酒杯,大声说: “老夫身子骨硬朗的很,还能再战二十年! 不劳国师多操心了,今日这顿酒喝得不错,下回待老夫攻入燕京,攻灭北国时,再请国师也好好喝一杯。” 两人针锋相对,各自饮完杯中酒,也不告别,就那么转身向两方,就此离开,两人心中,也同有诽谤之音响起。 “阴鸩小儿,老夫信你个鬼!” “哼,老东西,还挺难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37.红尘道(上) 七万百战军从平原大营,化作三部,连夜疾驰,渡过黄河,不过两日功夫,就已抵达淄博附近。 威侯亲自领兵,指挥三部兵马,在章丘一代合围,如尖刀穿刺,将攻伐淄博和潍坊两地的倭人切割开,两部兵马解淄博之围。 剩下一部,则追亡逐北,要将见大军而来,便后退窜逃的倭人,重新赶回已被倭人占领的东营附近。 吴世峰的剿匪军,也从鲁南的菏泽出发,数日急行军后,过泰安。 这是前锋百战军,位于后方的支援力量。 短短几日,在倭人作乱的地区,南国军力就达到了碾压性的八万余人,而登陆的倭人,总共只有两万出头。 再以百战军那天下至锐,越打越强的战力,这一战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两日合围之中,百战军和倭人打了好几仗,都是以优势兵力,轻松剿灭。 从威侯的指挥也能看出来,他并不满足于逐个歼灭,而是要把散开到鲁北的倭人大部,都压在一处,一战灭之。 除了兵力占优,可以打出个胜仗,鼓舞士气之外,赵廉显然还有其他的考量,他并不相信北国国师那罢兵的许诺。 便要用最快的时间,打完这些倭寇。 再将百战军调回齐鲁前线,防备北国背信弃义,撕毁约定。 为了达到速胜的目的,赵廉不但调动大军,还启用了另一支力量。 江湖人。 齐鲁之地的江湖人,都是豪爽的汉子,而且大都对北国有些仇恨,之前围攻燕京时,在赵廉的招揽下,就有很多齐鲁武者,随军而行。 现在要打狼子野心的倭寇,破去这些在自己家乡乱搞,残暴不堪,欺压黎民的域外狗贼,众豪侠为保卫乡梓而战,自然也是不会拒绝。 甚至不需要威侯多加招揽,那些原本对南北战事不怎么关心的武林人,也自发的赶来战场,相助南军。 北人和倭人不一样。 前者也是土生土长于中土的,勉强算是自己人,争天下之事,和江湖人没甚关系,不理也就不理了。 但后者自域外而来,妄图攻占中土,覆亡神州,乃是狼子野心的真正贼人。 人人得而诛之! “噗” 一捧血光,自潍坊城外的荒地上冲起。 几个江湖人骑着快马,正在追逐一伙逃亡的倭国武士,那是百战军自潍坊城下击溃的倭人大部后,逃出来的溃兵。 他们欲屠戮一处村子,抢些干粮补给,却正好遇到这伙江湖客,在村中休息。 双方一见面,根本没什么交流,直接拔刀厮杀。 “老王,你等五人,自侧方去,拦下他们。” 骑在黑马上的刀客,于斗笠下喊出一声,马队中当即就有五人脱出,从另一侧快马前冲,他们一走,马队里就只剩下三人。 但三人却凛然不惧,在那刀客的带领下,三人快马加鞭,在靠近倭人时,一人在马上扬起双手,当即就有十几道暗器自袖口飞出。 若寒星乱舞,出手时甚至有隐隐音爆,将前方数个倭人足轻打翻在地。 那带队的倭人武士见敌人凶狠,又看到前方有快马合围,他心知逃不出,干脆不再逃跑,用东瀛语嘶喊一声,身边十多个足轻便也停下脚步。 手中古怪的十字枪指向前方,以枪柄杵地,列出松散枪阵。 见眼前利刃冲起,江湖客胯下的马匹先慌了神,人也许不怕,但马是没有忠义可言的,三人快马惊慌之间,不再上前,停在原地。 眼前两个武士便捏开手中勾玉,阴风阵阵间,如狂兽怪异的嘶吼,更惊得战马四处逃窜。 “码的!” 戴斗笠的刀客骂了一句。 “下马!步战!” 他双手抓着一长一短两把刀,自马鞍上一跃而下,刚一落地,就如燕子抄水,混着劲风冲杀前方。 长短双刀刀鞘前刺,如双拳出手,砸在一名武士胸口,将他击退几步。 下一瞬,双刀前刺。 眼前半鬼的武士脸色狰狞,双眼通红,身体也猛地蹿高一节,手指化作鬼爪,扣着冰冷倭刀,根本不加躲闪,迎着双刀就扑了上来。 “铛” 长刀打在武士胸口,发出金石之音,本可以轻松切碎血肉的刀刃,只是在那半鬼之躯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 但未能破敌,还在痛苦加持下,让那武士更凶狠些。 倭刀卷着怪风,朝眼前刀客当头劈下,被后者后退半步,堪堪闪开,但斗笠却被刀风一分为二,露出了一张粗犷的脸。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人下巴上修缮极好的大胡子。 杨复! 阴阳游龙刀杨复,这伙倭人运气实在太差,竟遇到了这最近在齐鲁之地风头很盛的“济南大侠”。 “古怪。” 杨复见一刀未能制敌,又看到眼前倭人武士身体异变,如丧门恶鬼,双眼通红,足以吓坏小儿,便知这几日疯传的,说是倭人有邪术的传言,不似作假。 难怪他们一路杀来,短短五六日,就将鲁北霍乱至此。 “铛” 再次带着妖风砍下的倭刀,被杨复的短刀精准格挡在胸前。 “纳尼?” 半鬼武士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半鬼的力量,也没能让眼前这大胡子的中土武者后退一分? 莫非,他也是鬼武? 不。 杨复不是鬼武。 他只是纯粹的强大而已。 见眼前半鬼露出惊疑,杨复嘿嘿一笑,左手长刀如游龙出海,寒刃掠空,带起刀气森森,大胡子的身影在这劈砍一刀中,向前横掠一丈。 待脚步站稳,大胡子随手甩了甩手腕,将长刀上的一抹血渍甩落。 在他身后,那半鬼武士瞪大眼睛,低头下看,在连着心窍的腰腹上,一抹血痕正在缓缓浮现。 “噗通” 被砍成两截的武士残躯,砸在地上,腥臭的血液,洒的遍地都是。 拔刀术。 从沈秋那里学来的刀术,在杨复日渐精进的武力加持下,也焕发出了索命制敌的威能。 “不过如此。” 大胡子撇了撇嘴。 他有心试试这些倭人妖术的厉害,只是眼见此术,也就那样了。 激发鬼力,能让这些倭人欺凌寻常士卒,但面对他这样地榜前列,经验丰富的高手,该是被一刀秒杀的,依然不用出第二刀。 “殺します!” 另一个半鬼武士,眼见自己的同袍,被大胡子一刀秒杀,便喊出刺耳的吼叫,拖着倭刀上前,欲要行刺杀之事。 这人的鬼力和之前那个不同,不带出妖风,却能在利刃上施加火焰。 看上去绚丽唬人的很。 但杨复并不在意。 花里胡哨,一刀秒杀! 游龙刀式再起,杨复上前一步,挥出爆裂无双的斜斩,将那带火的倭刀,连同半鬼武士的头颅,一起斩落。 火光被撞碎开,自空中洒落,欲将周围野草点燃,又被杨复以真气压灭。 他回头看了看,剩下的倭人足轻,也被自己的兄弟砍杀殆尽,还有两个想要跑,被刚才打出暗器的高手追杀,在几丈之外,两个倭人被暗器打倒。 但他们并不想就此赴死,便如野兽一样暴起,朝着高手扑来。 一人被飞镖刺穿额头,另一人却扑到高手身前,用带血的手试图扣住那高手的脖颈,被后者以左手格挡,右手横拍一记,真气震荡间,便将他心窍击碎,打死当场。 但打死这两个足轻后,那暗器高手的身形也摇晃了一下,似是腿软般,跪倒在地。 这动静把杨复吓了一跳。 大胡子急忙上前,将那暗器高手搀扶起来。 “没事吧?” 他关切的问了句。 “复哥,没事的,可能是这些时日长途赶路,有些脱力,休息一下就好。” 那人低头揉着额头,回了一句。 语气轻灵些。 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啧啧。 这杨复,浓眉大眼的,没开出来,还真会玩啊。 “大伙把这些倭寇的长短刀收一收,都是不错的刀具,正当合用,再找找,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杨复对身后众兄弟唤了声。 让大家伙收拾一下战场,把有价值的东西都随身带着。 他自己搀扶着那女子走出几步,在一块石头上休息片刻。 这女子唤做齐梅,是莱芜飞星门的弟子,是杨复在泰山下认识的。 虽出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但一手暗器功夫,却非常亮眼,性子也好胜些,两人相识后,便在齐鲁相伴行走。 多日切磋。 这打着打着,就打出了一些微末情愫。 杨复对齐梅,只是欣赏多些,心里并没有其他念头。 他毕竟是有家室有儿女的人。 但红颜知己嘛。 乃是江湖特色,不得不品尝。 “你就是性子要强些。” 杨复将手贴在齐梅手臂上,渡入些真气,让她消去疲惫,他说: “这厮杀之事,自有我等男儿来做,你一个女子,就该好好待在玉皇宫,或者回去你门派中。” “复哥这话,说的我心里难受。” 齐梅低着头,语气幽幽的说: “我知你有家室,也不做多想,但你带着大伙来相助南军,驱逐倭寇,是做大事,我又不是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绣花娘子。 既也能打,为何不来? 我是入不得你杨家大门,莫非连陪你走走江湖,都做不到吗?” 这话说得杨复脸颊臊的很。 他又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被齐梅一句话说的手足无措,明明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这会却弄得他如负心汉一样。 “复哥去忙吧,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下。” 齐梅又说了句。 杨复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烦乱,便应了一声,往兄弟们那边去了。 目送着杨复的背影,齐梅挺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混乱和挣扎,就好似欲向杨复求救,手都颤颤巍巍的抬了起来。 但下一瞬,她喊出的声音,被掐灭在喉咙中。 眼中一切波澜,也尽数敛去。 那眼神变得灰蒙蒙的,又在下一刻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幽幽的,如一处深潭,似要将所有的光都纳入其中。 齐梅站起身来,伸出手,以女子特有的妩媚的动作,将自己的头发拨了拨,她迈开修长的大腿,向杨复那方走去。 低着头,似是心情不好。 但在脸颊上,却有一抹一瞬即逝的怪异笑容。 与此同时,距此地近两百里之外的东营残城中,一名穿着威武黑甲的倭国大将,正端坐于城中最高处楼宇边。 他坐在椅子上,带着护臂的双手交错,拄着一把直刃长刀。 就如雕塑一般。 在那漆黑鬼面遮挡的面孔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开来。 “呵呵,小丫头挺有想法,人家都成婚生子了,还想着嫁入杨家,啧啧,痴男怨女如此下去,也是人间愁事。 本君至此,取了你心魂,也算是帮你得脱苦海。” 红尘君。 这个带着一丝怪异,又有几分佯做洒脱的声音,这是红尘君的声音! 所谓红尘仙道,化身千万。 在仙灵时代,红尘君一念散落,便能操纵一城之人,现在灵气不存,化身千万之法,也没有那般神妙,只能提前在预选的容器中植入心念。 就像是种下很多种子,只待激发之时。 这远在百里之外的齐梅,也是倒霉得很。 刚才她杀死的那个足轻,就是被种了心念的数百人之一,足轻身死时,和这齐梅接触一瞬,便将那心念转到了这女侠身上。 浸润红尘之术,让红尘君的一缕神识,也要远超凡人心魂强大,心念迸发一瞬,便将齐梅心魂绞碎,化作容器。 “可怜的女子哟。” 黑甲大将自木椅站起身来,他前走几步,从这最高处向下眺望。 入目之处,整座小城尽收眼底。 城池中大半建筑已被毁弃,密密麻麻的,如蚂蚁一样的倭人,正在一众阴阳师的指挥下,将各种石质的部件,从城外送进来,放入城中各处。 待那些精心制作的部件组合,便是一个半永久性的万灵阵。 它只是源点。 第一缕火星将在这里升起。 但那降下人间灵域的熊熊大火,不会止步于此! 红尘君看着这一幕,他伸手摩挲着手中长刀,轻声说: “本君仁慈,不忍见你孤独伶仃,罢了,罢了,待时候成熟,本君就将你家情郎,也送入黄泉,与你为伴。 生不成眷侣,死后也做个鬼鸳鸯。 呵呵。 真是一桩美事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38.红尘道(下) 夜半,东营口百里之外,一处叫秦皇河的河滩边。 百战军一部,正在此扎营,赵廉也在其中,老头的合围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作乱齐鲁的倭人,已被尽数打散,数支大部,正在四处围堵中,往东营口推去。 按照目前的进展,和各部探马传回的消息,最多再有三四日,待粮草辎重准备完毕,与倭寇的决战就可进行。 战场就在东营口! 那处倭人登陆的地方,距离海岸十几里远,是一处平坦之地,根本无险可守。 在赵廉的飞鸽传书指挥下,南国剩余的两支水师,也在从辽东海岸,往战场行驶,只待水师到来,封堵海面,堵死倭寇逃亡路线。 这一战,就要把这些域外狗贼,统统斩杀干净,也算是出一口胸中恶气。 侯爷和一众将校,在营帐中商讨方略,周围数十丈内,自然有亲兵护卫,这一队兵卒,并非百战军,而是威侯统帅多年的齐鲁边军精锐。 威侯显然不放心,那些历经厮杀,暴躁不堪的百战军来护卫自己周全的。 而在这些边军之外,还有受南朝招揽的一众江湖人,待在各自的营地里,有些精力旺盛的,便在夜色下演练武艺,或者跟相熟的兄弟搭搭手。 他们随军而来,平日里负责保卫一众军中指挥,免得被刺客刺杀,上战场的时候,也能作为亲兵使用。 朝廷按月发俸禄,衣食无忧,还有正式官衔,算是拿上了铁饭碗。 在眼前这乱世之中,是一份不错的活计了。 点着灯火的营帐之外,大营其他地方,灯火就暗淡了很多,这个时代,尤其是军营中,没有太多娱乐,百战军卒讲究养精蓄锐,多是早早就会休息。 在黑夜里,惊鸿收拢翅膀,悄无声息的自天空滑翔下来,如猫头鹰一样,落在了一处树荫遮挡的树枝上。 凤头鹰摇晃着脑袋,在它脖颈上,挂着一个黑色勾玉般的吊坠,很像是玛瑙宝石的装饰,这是主人送它的。 其他凤头鹰都没有,连讨厌的青鸾都没有,这让惊鸿非常喜欢。 通灵的鸟儿,用宝石一样的双眼,紧紧盯着营帐中心,那里是它这一趟飞行的目的地。 在它包裹着精致铁爪的爪子边,信管里束着一封信。 那是主人吩咐的,要交给一个垂垂老矣的两脚兽。 惊鸿不关心那两脚兽叫什么,它认得那老头,在金陵钟山后见过一次的,它的记忆力,不比人差,可以分辨出两脚兽的特征。 这是一趟很轻松的飞行。 尽管这周围有很多凶狠的,散发着让它不舒服的气息的两脚兽,但惊鸿心中并不畏惧,这些家伙笨得很,根本看不到它全力飞行,更别说抓住它了。 惊鸿摇了摇脖子,用锋利的鸟喙,整了整脖颈上的翎羽,又活动了一下爪子。 它紧盯着那处营帐。 打算飞掠过去,然后将爪子边的信丢在营帐边,然后,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 这很简单。 一点都不难。 下一瞬,树枝微动,带起几片叶子落下,惊鸿如箭一样飞入夜空,掠向那处目标的营帐,就和之前很多次一样。 但这一次,情况有些不对。 待惊鸿掠入营地夜空的一瞬,便有三支箭从下方射来,又快又狠,两箭为前驱,最后一箭是杀招,出手前,就将惊鸿飞行的方位精准锁定。 凤头鹰的反应极快,在空中一个急停,将两只箭躲开,套着钢爪的爪子向前猛抓一记,在钢铁碰撞的声音中,最后一支箭也被打落。 它觉察到危险,脖颈上翎羽倒竖,激的鸟儿立刻转动方向,要离开这处险地。 但下方既已现身偷袭,必然不会让它如此轻松离开。 黑夜中,一个江湖人就如脚下生风,轻巧的越上营地旗杆,如猴一样在旗杆上攀爬两丈,又在旗杆上借力一次,整个人掠入空中。 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待惊鸿重新升空瞬间,又是三支箭在如霹雳声响的弦声中飞出。 箭矢出手,带起微弱音爆。 电光火石间,两只箭擦着凤头鹰双翅飞过,带起鹰羽乱飞,最后一支箭打在惊鸿细长的脖颈上,被主人送的勾玉挡了一记。 但那力道,依然如重拳打在惊鸿身上,在勾玉破碎中,这鸟悲鸣一声,带起一缕血光,斜斜的坠向远处的黑夜里。 背着战弓的江湖人,在空中翻滚几次,落在地上。 他看着夜色那方,也不去追击,只是冷哼了一声,从地面捡起被打落的信函,打开看了看,然后撕碎开,撒入后方黑夜。 他就像是没事人一样,重新将战弓背起,负着双手,哼着古怪小曲,施施然的回到了营地之中。 这打斗发生在营地边缘,又在瞬息之间结束,几乎没有惊动营地中的任何人。 但却被不属于这营地里的一个人,全程看在眼中。 待那出手伤鸟者消失之后,在秦皇河河岸另一侧,背着刀的忧无命,叼着根草茎,从野草堆里爬了起来,往惊鸿坠落的地方急速赶去。 他本是受张楚所托,前来护卫赵廉安危,务必要保证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将赵廉安然无恙的护送回临安去。 张楚的这个命令很古怪,若是其他人,肯定要问,肯定要想。 但忧无命不会。 张楚哥既然说了,他去做就是了。 不过赵廉这臭老头一点都不领情,他粗暴的将忧无命赶出营地,这几天,忧无命都远远的吊在这百战军之后,随时准备出手救下赵廉。 而今夜,他却意外的目睹了刚才那一战,他心下非常疑惑。 凤头鹰,他是认识的。 尽管他最熟悉的那只,叫疾风,体型要比惊鸿小一圈,性格也比惊鸿好很多。 不多时,忧无命就在一处荒地上,找到了艰难爬行,试图重新起飞的惊鸿,它伤的有点重,爪子有精钢爪套保护无碍。 但脖子处有骨折的迹象,翅膀根也受了伤,就像是走地鸡一样在扑腾。 若是放任不管,这猛禽很可能就会死在这处夜色中。 “别怕,我,帮你。” 忧无命跑过去,伸出手,试图将惊鸿抱起来,但凤头鹰虽受了伤,亦是凶狠异常,虚弱下,也能以鸟喙攻击忧无命的手指,将他逼退开。 它是忠诚而高傲的凤头鹰。 一生只有一个主人。 “真凶啊。” 忧无命哈哈一笑,他并没有被啄到,他的武艺比不得沈秋,但也是一流的。 “我,认识,你主人。” 他半跪在地上,伸出手指,隔着数尺,引动血海魔功,惊鸿身上的伤口一疼,让猛禽在原地跳了一下。 但疼痛之后,本在流血的伤口,却飞快的止血。 “我,认识,沈秋。是,范青青的,好朋友。” 忧无命眨着自己蓝色的眼睛,对眼前看着他的,神骏的大鹰说: “让我,帮你。” 惊鸿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却不发出一声鸣叫,只是死死的盯着忧无命那散发着血光的手指。 是这个消瘦的两脚兽,帮了它? 凤头鹰歪了歪脑袋,有些疑惑。 忧无命朝着它伸出手,这一次,惊鸿没有再去啄,任由那手指,落在了自己脖颈的伤口处,但它依然警惕。 只要忧无命有任何不轨之行,自己尖锐的鸟喙,绝对会啄瞎他的眼睛。 “疼,对吧?” 忧无命咧嘴笑着,他用血海魔功沿着伤口滑动,说: “这样,就不疼了,我小时候,受了伤,就这样,就不会,疼了。” 随着手指的活动,惊鸿伤口的血管,在魔功的血气融身中,开始愈合。 这门魔功,本就号称“滴血不死”,配合却邪汲血,让忧无命在弱小时,就能正面对搏冲和老道那等高手,端的是奇妙无比的魔功。 但惊鸿被那神秘人伤的太重,一时半会还飞不起来,一刻钟后,伤口愈合,但昏昏欲睡的它,被忧无命抱在怀中,又往百战军营地那边摸了过去。 能救下沈秋的凤头鹰,是意外的喜事。 但忧无命没忘记自己的正事。 他还要继续保护赵廉呢。 ------------ “唔,方才那应是远古异种,可惜,如今这时代,也是灵异不存啦。” 百里外的东营口。 残城之中,占了东瀛强大武士躯体的红尘君睁开眼睛,颇为遗憾的说了句。 刚才他留在南军里的那个容器,为了不惊动他人,并没有冒险前去处死那为赵廉,带去警告信息的异兽灵鹰。 他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39.心魔(上) “嗷” 悠长的鹰唳声,于泰山玉皇: “河洛帮两千精锐,和天策三千前锋,已抵达济南府,他们会沿水路一路向东,最多两日,就可抵达东营口附近。 还有五龙山庄的大侠们,以及一些江南好汉,也已过徐州,再算上我玉皇宫弟子,此行前往支援,足有近六千人,大事可定。” “不止。” 花青神神秘秘的笑了笑,他说: “还有最后一支援军,不过他们得等到关键时刻,才能出场,等着看吧,那绝对惊掉道长下巴的。” ------- 玉皇宫秘地,太玄道馆近些时日,一直封闭着。 此地掌门,天榜高手,紫薇道长黄无惨,在其中修行道法,众弟子自然无人敢去打扰,这七层木楼外的院子中,也是一片寂静。 今日下午,众弟子就要开拔,前往东营口荡妖除魔,大家都在收拾行李,整个门派一片忙碌,但掌门依然没有动静,也没从道馆中现身。 这让大弟子萧灵素有些担忧。 这个五短身材,相貌差些的弟子,这会正站在道馆之外,踟蹰着要不要将掌门请出来。 “唰” 就在萧灵素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还有腾挪飞渡落地时的声响,他回过头去,就看到穿着黑裙,带着面纱,盘着头发的林菀冬前辈,正朝着这边走来。 “灵素,去院外守着。” 林菀冬对萧灵素说了句。 大弟子犹豫了一下,乖乖的往院外走去。 除了对林掌门的尊重之外,萧灵素这些时日,也听说了一些在众弟子中流传的小道消息,说是林菀冬前辈,和自家掌门之间,有些故事的。 这会人家情侣相聚,自己这做弟子的,还是不要当电灯泡的好。 林菀冬并不知晓萧灵素心中所想。 她此时也不在乎了。 她看着身前紧闭的门,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将头发上的簪子拔出来,摇晃了一下脑袋,一头秀发,便在身后晃开。 林掌门总是盘着头的,这会松开长发,披散在肩膀上,倒是冲散了一些她身上的凛然煞气,多出一丝女性的柔美。 “啪” 道馆的门,被推开了。 阳光顺着门照入道馆之中,在斜照的阳光里,林菀冬上前一步,看着眼前耸立的各处典籍,让这道馆中也多出几率优雅宁静的书香之气。 眼前堆放的,都是前人智慧。 可惜,看书很好。 但这世间诸事,书里却没有答案。 她继续向前,身后气机引动,让道馆的门,轻轻关闭,将那一缕阳光,又挡在门外。 绕过两处书架,便看到了黄无惨。 他盘坐在蒲团上,背对着林菀冬,就如辛勤苦学的学子,手边放着一摞书,身前木桌上也放着几本摊开的典籍。 他白头发好多啊。 林菀冬看着眼前挺拔的背影,像是突然发现了某些自己一直忽略的东西。 黄无惨不过年近四十,却已白发丛生。 或许,这些年里,他并不比自己过的更好。 坐拥道门魁首,天下盛名,门下弟子数千,人人赞誉,但这些东西,并没有让他心里更好受一些。 那些从心头被剜去的东西,依然没能被外物填补。 他心里有个洞。 他以那个洞为家。 林菀冬安静的站在黄无惨身后三丈。 这个距离,瞒不过天榜高手的感知,他肯定已经知道自己来了,也许在自己踏入门外小院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但他并没有转身面对,而是更快的翻越眼前的书典。 似是觉察到了心魔到来,正欲要在那些道家先贤的典籍中,苦寻到除魔之法。 堂堂天榜。 整个天下,能挡住他一剑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但现在,他却慌乱的如一个孩童一般。 “别找了。” 林菀冬双手叠放,负于腰腹,黑色的衣袖遮掩在双手之上,让她看似一座冰雕般,她以往也不是这样的,面对他人时,自己也会笑的。 但惟独在面对黄无惨的时候,她就会进入这种状态。 “我说你,别找了!” 见黄无惨不搭话,林菀冬的声音更冰冷几分。 “转过来。” 她说: “看着我。” 黄无惨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来,并未回头,用沙哑的声音说: “我欲除去心魔...” “那就一剑杀了我。” 林菀冬声音平静,她说: “二十一年前,潇湘洞庭湖畔,你带太阿剑,舍身从张莫邪手中救下我,身受重伤,那一夜暴雨倾盆,我两躲在湖畔一处亭子中。” “别说了!” 紫色真气,自黄无惨周身射出,将木桌蒲团掀的四处横飞,整个道馆中的先贤典籍,更是被卷的四处滑落,就如飓风扫过此处。 惟独躲过了林菀冬周身五尺,就像是风暴眼一样。 黄无惨发须纷飞,躯体颤抖,压抑着心中愧疚而生的,对自己无法释怀的怒火,林菀冬在揭开那道二十多年,还未愈合的伤疤。 痛苦,自他心中涌动,如海潮一样,平息不得。 但林菀冬并不在意。 她来此处,就已是下定了决心。 “你不是要除去心魔吗?” 林菀冬轻声说: “若不敢面对,又谈何除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40.心魔(下) 在一片狼藉的道馆中,黑裙女子依然保持着那雕塑一般的动作。 她语气毫无变化,看着眼前眼中翻腾着痛苦和悔恨的黄无惨,她继续说到: “当年我还是一个执拗的,涉世未深的女子,我感谢你千里远驰,更谢你舍身相助,暴雨倾盆中,你似是神志不清,对我说出心中所念。” “你让我随你回玉皇宫,放下我那被毁弃的宗门,让我放下心中执念。” “我拒绝了。” “哪怕你苦苦哀求,我还是拒绝了。” 林菀冬低下头,她闭着眼睛,那永生难忘的一夜,如画卷般,在她心头浮现开来。 她说: “那时的我太蠢,总以为自己承下剑门因果,师父长辈都已死去,那重建宗门,就成我心中执念,我以为,那是我一生的使命。 还有恨意。 对张莫邪的恨意,我无法忘却师父倒在血泊中,那死不瞑目的脸,我要重建宗门,我要亲手找回那个,被恶人毁弃的家。 自你我儿时分别,我就一直在那里长大,那是我的家。 谁会放弃自己的家呢?” “别说了。” 黄无惨似也被这声音,带入他一直想要忘却,却怎么也忘不了,如梦魇横生的回忆之中。 他从小就有灵根道韵,入玉皇宫中,一眼就被上代掌门相中。 他这样的天赋根骨,又有道心相持,不管练武,还是修道,都该是一帆风顺,但天赋越是如此好,心境一旦出现错漏后果就越发严重。 在这此时在林菀冬的“语言攻势”中,黄无惨的心境越发乱了。 林菀冬的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讥讽代表着二十一年前的那个故事,将迎来晦暗的高潮。 “我拒绝了你的祈求。”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从我两小时候就是如此我心里最少当时,也对你有情愫,毕竟,你我一起长大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那个可靠的无惨哥哥。 但你对我做了什么?” 林菀冬的情绪也在这一刻变得不再平静,她的声音沙哑一分。 仿佛又将自己代入那一夜的情绪中,那独特的萝莉音,越发尖锐: “你对我做了什么!黄无惨,告诉我!” “趁我为你换药的时候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不想放我离开,你知道那时的我已断去情丝,你知道一旦我走了,这一生你我之间都将再无结果。 你不想让我走。 一念之差对吧? 一念之差你想让我心里永远有个属于你的位置,让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你,你要给我打上你的烙印,你要用那种强迫的方式,夺走我... 我在哭啊。 你可曾听到了。 当时我在哭啊!我在求你住手啊! 你听到了吗? 你听到了! 但你... 你没有选择停下,反而更加...” “别说了!!!” 黄无惨的情绪在这一瞬彻底失控。 身为正人君子一生中,最大的污点,最可怕的回忆,在这一瞬如心中恶鬼,带起狂笑,混在那二十一年前,洞庭夜雨中,疯狂流淌的情欲与哭泣声中,朝着他迎面打来。 就好像无穷无尽的黑夜,无穷无尽的潮水,让他窒息于悔恨之间,将他彻底吞噬。 没有了黄无敌,替他承担这一切,就靠他一人的心神,实在是承受不了这种自己对自己施加的重压,他转过身来,双眼中血丝尽起。 脸颊扭曲,脖颈上青筋暴动,黑色混杂着白丝的长发散碎开来,让身上那股幽静自然的气息,被撕扯的粉碎。 他喘着粗气。 看着眼前的林菀冬,他从未有如此失态过。 呃,二十一年前那一晚,除外。 “对,就是这样。” 林菀冬抬起头,丝毫不惧眼前将失控的天榜高手。 她俏丽的脸上,尽是讥讽,甚至还伸出手,将领口衣物拉开一丝,露出白皙的肩膀,她说: “那一夜,你就是这样。 要不要再重温旧梦啊?黄大侠,小女子不会反抗的,那一日反抗就失败了,如今你已成天榜,我更反抗不得。 今日在此,任你施为。 来啊!” 此时若有他人在此旁观,必然要惊掉下巴。 身为武林魁首前辈的紫薇道人,癫狂如疯魔,而身为剑门掌门,一代女侠,以端庄肃穆著称的林菀冬,这会如风尘女子一样,行诱惑之事。 这完全是人设崩塌一般的灾难。 但对于苦恨纠缠二十余年的两人而言,今日这场对话,是一场释放。 不仅仅是要释放黄无惨心中一直压抑的愧疚与痛苦。 也是对林菀冬压抑二十余年的痛恨的释放。 在那一夜之后,两人从未如此真切的触及这等禁忌,但今天,一切的伪装都被撕开,两人心头那无法愈合的伤疤,正是被林菀冬主动挑破。 鲜血直流。 “那一夜,我失去了很多。” 林菀冬语气死寂,她的双眼中似都失去了光彩。 她对眼前努力的自我控制的黄无惨说: “你像是个懦夫一样跑了,把我一人丢在那里。 我失去的,不只是童贞,黄无惨,我还永远的失去了我心中那个,永远会保护我的无惨哥哥。 你杀了他。 你在伤害我的同时,也杀了他。 在我隐居疗伤的那一段时间,我还幼稚的给他做了个墓碑,一处衣冠冢,后来我发觉,他其实不需要这些。 他已死在我心中,那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留下的所有情谊,都在那一夜里,死在了我心中。” 林菀冬双眼红彤彤的。 她抽了抽鼻子,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擦了擦眼角,带着一抹哭腔,她说: “后来,我听说,你成为玉皇宫掌门,还突破天榜,成就一代高手,我心里真的是怨恨天地,为何你这等恶人,还能如此幸运。 我拼了命的练武,想要追上你,想要在某一天,就如今日一样,好好质问你。 但你对我做的那些... 黄无惨,你以为就你有心魔吗?” 林菀冬咬着嘴唇,她似是感觉到四处涌来的寒冷,她颤颤巍巍的说: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过的艰难吗?你可曾想过我被你欺辱之后,我一个女子,又该如何面对那些风言风语的指责? 在我有了慧音之后,你知道那一年我独自一人躲在山中,担惊受怕,过的有惨吗? 你知道在我被弟子和七绝门联手暗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被那七截妖人百般调戏时,有多绝望吗? 你这废物男人!敢做不敢当! 你有何脸面自称正道高手?又有何脸面执掌那太阿神剑!” “噗” 林慧音的话,如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戳在黄无惨本就动荡的心神上,激的他真气倒转,冲撞五脏六腑,张口喷出一缕血光。 整个人气息委顿,踉跄着后退几步,伸手扶住身后木架,正好抓在了太阿剑的古朴剑柄上。 紫光逸散开,代表着神剑回应。 “对!” 林菀冬长出了一口气。 她张开双臂,站在黄无惨身前,她说: “沈秋已经那么明白的告诉你了,我就是你的心魔,想要除去心魔,简单的很,来,一剑杀了我。 我死后,便再无人知晓你的罪孽,你不会有身败名裂,你依然可以做你的正道大侠,被天下人敬仰。 你可以埋葬了我,顺便把你所有的愧疚,所有的癫狂,所有的痛苦,那些回忆,一起埋掉。 也请你给我个痛快,让我不要再被过去折磨。 杀了我吧。” 黄无惨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似都变得不再真实。 过往的记忆如翻腾的潮水,疯狂的冲刷他的心神,各种声音,各种听不真切的声音,在他神魂中响彻天地。 他想让他们住嘴! 但没有。 那些声音没有安静,反而越发聒噪。 杀了她! 杀了过去! 杀了愧疚! 只要一剑斩落,前尘后事,都再无关联,这是枷锁,只要解去,便能不被世间牵绊,便能得脱大自由! 心魔已现。 黄无惨上前一步。 紫色剑气如风暴漫卷,在这一瞬吹过整个道馆,无数典籍撕裂开来,化作漫天飞舞的纸屑,在他脚下,失控的剑气撕开青石,带起道道剑痕。 所踏足之处,石块湮灭,若粉尘飞舞。 太阿剑在嘶鸣。 紫光延展轮回,吞吐不休,这把威道之剑,似也觉察黄无惨情况不对,它在神威内敛,似是要断去和黄无惨的联系。 入魔。 还是超脱。 只在一念之间。 见黄无惨持剑踏足而来,林菀冬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容。 “但,我早已不恨你了。” 她的语气,在黄无惨沉沦于过去的心结,即将失控的这一瞬,徒然变得温柔下来。 似是从未如此温柔。 “在慧音出生的那一刻,我所有的恨意,都已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幸福,我失去了无惨哥哥,却得到了一个只属于我的宝贝。 我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长大,我用心保护她。 她的笑容和成长,化去了我心中所有的戾气。 那是我的女儿。 有了她,我心中就有了光。 那道光,驱散了由你带给我的一切黑暗。” 下一瞬,紫光亮起。 鲜血溅出,正落在林菀冬脸颊上,带着些许温热。 她却没有感觉到痛苦。 睁开眼睛,就看到太阿剑自黄无惨手中滑落,他右手攥着剑刃,尽是鲜血,那无数江湖人渴求的神剑,被丢在地面。 狂暴的真气,也在这一瞬被尽数抚平。 眼前的黄无惨,气喘吁吁,眼神却又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在本以为会被过去的可憎之物吞噬的时候。 他得到了原谅。 在本以为会杀死心中善念,斩断过去的时刻。 他找回了自我。 一切只因眼前女子的那一番话,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封锁二十余年的心锁。 一切都,豁然开朗。 林慧音伸出手,轻轻抚摸在眼前黄无惨的脸颊上,帮他擦去血渍。 她说: “我就知道,你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再伤害我第二次。” “放下吧,黄无惨。 那一夜,那些过去,那些愧疚,那些痛苦,放下吧,我已经不恨你了,你也不要再憎恨自己,更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这不会让我感觉到快意,更不能弥补我心中的遗憾。 那一夜,确实是个错误。 但那个错误,让我得到了这一生最好的礼物,我虽失去了你,但我得到了慧音,若没有那个错误,我到现在,可能还是孤身一人,如浮萍一样随波逐流。 但慧音是我和这方世界的羁绊。 她给了我一个扎根的理由,让我不再如飘絮般不知落向何方。” 林菀冬收回手指,她说: “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 你不必再背负着过去,像是背着整座泰山,在黑暗中苦苦前行,其实在金陵时,我就想对你说的,是黄无敌突然出现,打断了这些。” 她长出了一口气,不再理会眼前黄无惨,转身踩着一片狼藉,往道馆之外走出。 “黄无敌的出现,帮你背负了那一切,他现在已经走了,就让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随风散去吧。 我不知道,我这一席心里话,能不能让你散去心魔,但除此之外,我已做不到更多。” “唰” 道馆的门,被林菀冬伸手拉开。 温暖的阳光,从门外照入,正照在林菀冬身上,她闭着眼睛,感受着这股直入心底的温暖,她长出了一口气。 将二十年中所有积攒的情绪,统统释放了出去。 心有执念,不得自由。 如今,枷锁已去。 黄无惨好不好,她不知道。 最少她的心魔,已在说出那句原谅之后,彻底烟消云散。 是啊。 笼罩一切,孕育绝望的黑暗看似强大。 但只要一缕光,就能让它烟消云散。 不必再以憎恨,去画地为牢了。 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是时候放下那些沉重的东西,向前看,向前走了。 “此番前去杀敌,一定要活着回来。” 林菀冬拨了拨脑后长发,她头也不回的走入阳光之中,挥了挥手,带着几分慵懒,很是潇洒的说: “慧音还在潇湘等你,那些道歉的话,不必再对我说,留着给你女儿听吧。” 说完,她就要提纵离开。 但刚起身,就被一只手从背后拉住。 她回头看去。 黄无惨那张俊秀儒雅的脸上,尽是一抹深沉,却再无迟疑。 他说: “你的心魔是散了,但我的还差一些。” “你...” 黄无惨的话,让林菀冬心中一动。 他身上再无那般超然物外,却多了一分破碎后的真实。 记忆中儿时总是陪她到处玩耍的无惨哥哥的身影,和眼前这个白发益生,年纪四十的儒雅道长,快速的重合在了一起。 尤其是那个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挤眼睛的动作,真的和那时候一模一样。 “我知道,小冬你嘴里说的恨我,恨不得杀了我,但其实,你我之间需要的,是一句歉意。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要求,我却拖了二十多年,也没能给你。我真的是个无用的男人,让你母女两受苦这么多年。” 在阳光照耀中,黄无惨拉住林菀冬的手,语气认真说: “我本打算说很多道歉的话,本打算说很多心里话,但我知道,你可能不想听,也不愿听,所以... 拜托,让我用行动来表达吧。 你因我失去的那二十年。 今日,由我补偿给你。” “我不需要!你放开我!” 林菀冬脸颊通红,这萝莉音得女侠挣扎着要离开。 但一名天榜高手的握持,让她如何能挣脱,只能在如少女般的尖叫中,被她无惨哥哥,拉回道馆里。 下一瞬,房门紧闭。 萧灵素鬼鬼祟祟的,在院子外探头探脑,他方才看到掌门和林前辈拉拉扯扯的,这会心中正是好奇,想要过去看看。 但刚踏足院落,只是一步,便听到耳中剑鸣一声。 一道紫光向上破开道馆屋檐,又在呼啸之中,如流星般刺入地面,正插在萧灵素身前一尺。 阳光照下,照亮那古朴剑柄。 太阿二字,熠熠生辉。 这警告的意味... 嗯,可以说,非常明显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41.阵起杀生降灾厄 东营口,黄河入海口附近的一座小城。 此地并不是什么天下重镇,也不是商业繁华之地,更不是人口密集之处。 在整个齐鲁动乱二十多年的时间中,这里偏安一隅,因为有水师驻扎,所以也并未被袭扰过甚。 总的来说,它和苏州,临安,洛阳这等大城,毫无可比之处,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 但今日,这里却聚集了很多人。 南国军七万,倭寇二万,西南之处,还有吴世峰的剿匪军两部做后援,方圆百里之内,充盈着肃杀之气,军阵酷烈带来的压抑,直冲向云霄之上。 南军军阵已经摆开,从数个方向,将眼前东营残城封锁,自城头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皆是旌旗摇曳,数万士卒的兵刃反射着寒光。 开战前的嘈杂,就像是不断响起的鼓声,一波一波的捶打在眼前小城之上。 “倭人蠢笨,竟选了这么个无险可守的地方,用作决战之处。” 军阵后方,一处地势较高的丘陵上,赵廉的指挥部就在此处,从这里基本可以总览前线战局。 一名校尉骑在马上,眺望前方小城,他颇为不屑的说: “真乃域外蛮夷,打仗就靠着一股血勇,哪有我中土兵家万般之一的运筹帷幄?” “冯校尉说得好。” 身边几名校官深以为然,还有人扶着腰刀,信心满满的说: “威侯亲自坐镇,又有百战军天下强兵,那东营城之前被破,城门楼子都没修复好,根本用不到云梯冲车,我数万兵马只需一冲,便能覆灭贼寇。 此战必胜!” 部下们的讨论声,传入前方赵廉耳中。 威侯并未斥责部下大意轻心,因为他也是如此想的,倒不是说老头子傲慢自负,只是他打了一辈子仗,看眼前这局势。 不管是兵力,后勤,士气,攻守,地形,优势全在南军这边。 他实在是想不出,倭人该怎么才能赢? “说来奇怪,侯爷,这一战咱们打的如此顺利,却也不见倭人派来使者。” 威侯身边的一名副将低声说: “此时决战之前,请降也好,挑衅也罢,他们难道不该派出使者,来与我等舌战一番?这是自古打仗的规矩啊。 莫非,那域外野人,不懂这些?” “本将看他们确实不懂。” 另一名副官抓着马鞭,语气鄙夷的说: “这仗打了快小半个月,多次野战,都是咱们占优,倭人溃逃,也不见有人惜命投降,都说这倭人有妖术,能引鬼祟上身,一些兵卒和江湖人也亲眼看到。 要本将说,他们或许是被他们那域外荒地上的妖物附体,失了心智,才敢来我中土进犯。 对这等妖邪,根本不需讲什么战阵礼数。 一波推平了,送他们入黄泉,还算是做好事。” 威侯依然不置可否。 虽说是必胜之战,但他依然如以往一样,骑在高头大马上,用墨家的千里镜,往东营城头眺望,观察敌情。 但确实古怪! 在千里镜被拉长的视野中,残缺的城头上,赵廉并未看到任何一个活动行走的身影,只有些标着古怪徽记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些倭人,搞什么鬼?两万人聚在城中,却不守城的吗?象征性的抵抗都不做?” 赵廉放下千里镜,心里有股古怪的感觉在升腾。 “难道是唱空城计?还是打定主意,要与我军巷战?” 各种思索在威侯心中来回,让老将罕见的有些踟蹰,但大军已至此,部下各个摩拳擦掌,以求军功,此时说要退兵,难以服众。 “冯校尉!” 几息之后,威侯做出决断,他拉起马缰,沉声说: “你带一部百战兵马,前去冲阵,若能破城,此战以你为首功!” “遵命!” 被点到名的校尉一脸喜色,从亲兵手中抓起长枪,纵马就往军阵中去。 他心里热乎乎的。 这等必胜之战,几乎是放在眼前的军功,威侯果真是体谅自己人,真是个好老大。 心中如是想着,这悍勇的校尉很快冲入军阵中,随着战鼓声起,早已列阵的一部军马两千余人,便向眼前残城进发。 百战军一个个已经双眼赤红,身缠血杀战气,心中被狂战引诱,脸色扭曲,气壮如牛,随着冯校尉带骑兵数百,在前引阵,整个前锋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将士们开始小跑,就如加速的兽群。 “杀!” 军中校尉,也修武艺,这一声喊杀,混着真气响彻战场,犹如闷雷声动。 大军奔驰,卷起漫天烟尘,身后将士也齐声回应,杀声漫卷,千人齐动,让这方地面都在微微震动,战争的狂犬已脱缰,它们在寻觅甘甜血肉。 倭人在城外并无军阵,城头也无防御,都龟缩在残城之中,前锋兵马根本没有被阻拦一分一毫,顺着之前倭人攻城时打塌的城墙,人人攀援而上。 还有随军而动的几个江湖高手,齐齐爆发,以重锤轰击城门,不到十息,东营小城的破旧城门,就在巨响中被整个破碎开。 木屑横飞,城墙震动。 冯校尉一马当先的冲入残城,身后兵卒如潮水涌入,血杀气混在一起,就如赤红的风暴吹打。 “殺します!” 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战吼,在城中响起。 冯校尉持枪看去,眼前残破城池中,四面八方都有黑甲倭人提刀涌出。 他并未惊慌,反而心下一定。 果然,这些倭人打的是巷战的主意,这就好,就怕他们不抵抗,他乃是个军人,若是不战而胜,总感觉差点味道。 眼前倭人涌来,正合他意! “儿郎们,随我冲!” 校尉大喊一声,拉紧马缰,在战马嘶鸣声中,他带着骑兵冲杀入倭人敌阵,手中长枪如龙,一照面就戳倒了三个。 身后百战军更是如虎似狼,一个个身缠战气,杀入敌阵。 十息之后,此处就升起浓重血气,残肢断臂,洒的到处都是,倭人根本挡不住,他们在后退,以城门为,四处倭人,都在后退。 而杀红眼的百战军,则一股脑的往前冲。 “赢了。” 本阵中,威侯放下了手中千里镜,眼见前锋入城,厮杀中逼退倭人,赵廉心中也松了口气。 他打了个手势,身后掌旗官将战旗向前,军阵各处都响起开战鼓声,又有数部加入战场,接应前锋入城肃清敌军。 大军压上,胜局已定! “恢恢恢” 载着威侯的宝马良驹突然嘶鸣一声,四蹄不断的在地面踩踏,大脑袋晃来晃去,这顺从的良驹,这一瞬有些焦躁不安。 不只是它,周围将校的战马,都有同样的反应。 就好像是,这些感知比人更灵敏的畜生,察觉到了一些让它们惊慌无比的事情。 骑在马上的威侯双腿夹紧,控住战马,他伸出手,摸了摸心口,苍老的脸上也有一抹疑惑。 为何,心跳的这么快? 还有股抑制不住的心慌的感觉。 莫非,这是某种预兆不成? 他仰起头来,向眼前那最多两炷香就会陷落的孤城看去,被喊杀声,被血杀气萦绕的那处,依然空无一物。 只是老头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有怪异的鬼脸,在城池与天空中央升起,恶鬼一般,桀桀狂笑,那布满了血光的城门,似是化作恶鬼张开的大嘴,正将无数生灵,吞入它肠腹之中。 升腾的血杀战气,化作那恶鬼两颊的战纹,让它显得如此真实,如此震慑人心。 但下一瞬。 一切都消失了。 天还是那天,城还是那城,威侯自幻觉中,被战阵厮杀的嘈杂,拉回到现实。 那是幻觉吧? 应该是吧。 赵老头呵呵笑了一声。 自己真是老了,总会头晕眼花。 他看像身边副将,打算叮嘱一些事务,但那悍勇的副将,此时却伸出手指,指着前方孤城,指尖颤抖,坚毅的脸上,尽是一片呆滞。 他说不出话来,就像是看到了恐怖之物。 赵廉脸色突变,再次回头看去,一抹猩红血光,在下一瞬,将他所有的视界,都充盈开来。 “唔” 东营残城中心,红尘君身穿威武的黑色具酮,披着绣有蓬莱纹路的斗篷,头戴细长鹿角点缀的战盔,还有鬼面覆盖在脸上。 这健壮的躯体来自东瀛,堪堪能承载他庞大的神魂。 这本是一名柳生心阴流的剑圣,大概对比,相当于中土的半步天榜,可惜东瀛国小民寡,不如中土这般有美玉良才。 那里可没有诞生过,如天榜武者这样的怪物。 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容器了。 但没关系。 没关系。 红尘君是个懂得延时满足的仙人,他有很大把握,齐鲁一战之后,他将收获一个各方面都会让自己异常满意的天榜容器。 没准还能收获一把仙家名刃。 “呵呵” 他站在城中心,脚下是一片被新敷土的大地,那些自东瀛运来的精妙石阵,已被埋入此处,在敷土之中,还有点点血光。 那是最忠诚的毛利家七百武士,切腹于此,以他们纯洁而强大的心魂作为引子,为万灵阵附灵开封。 在这处占据了整个城池三分之一的法阵四周,三百余名头戴高冠,手握各色法器的阴阳师们,已站在各处方位。 他们在诵念着东瀛那处的祈文,百人齐声,拉长的,有节奏的声音汇在一起,怪异非常,不像是从人口中发出,倒像是从天地间引来。 阴风阵阵,吹的人头皮发麻。 “陰界に足を踏み入れた霊,千の風になる,帰ります。” 阴戾的声音聚在一起,于灵阵之上盘旋,缠绕在红尘君周身,他左手持刀,右手张开,就如一个标准的十字架,在身后斗篷飞舞中,这仙人身上的灵气被激发。 他如被风托着,一点一点的浮上半空。 仙君的灵气浸润到下方灵阵,被埋入大地之下的石块上,那些古朴的符文一个接一个的被点亮,就如开关启动。 七百个切腹自杀的武士的魂灵附着其上,在灵气中,它们化作虚幻的实体,仰头嘶嚎。 “轰隆” 一道闷雷自天际打响,原本的晴空万里,就如被滴入恶意的墨汁,阴沉的黑云从四处迸发,向中心汇聚,不到三息,整个天空都被阴暗彻底遮掩。 苍白的雷电在阴云中翻滚,像是蛇穿越过泥沼。 阴森的风也在这无险可守,一马平川的大地上吹拂起来,天地异变,引得整个战场在这一瞬为之一静。 就连那些沉浸在厮杀中的百战兽群,也茫然的自血海中抬起头来。 他们看到了自城中心升起的人影。 那个披着斗篷的黑甲武士,他悬浮在半空中,双臂张开,鬼面之下,那一双眼眸正看着于城中厮杀的百战军卒们。 那些升腾的血杀之气,像极了一个个罐子,里面已装满了酿造好的陈年老酒。 香气扑鼻。 “诸位,欢迎回家。” 红尘君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这一瞬,传遍整个残城四周,随着话音落下,感觉全身充满力量的百战军们,就如被镰刀割过的麦田,齐刷刷的倒下一片。 战气失控了。 有种力量在拉扯着他们体内的力量,往城中心去,痛苦,就像是被丢入磨盘中,一点一点碾碎血肉,压榨战气的痛苦。 这些勇猛如兽群般的战士,倒在地上,抽搐不休,血红色的战气,从他们鼻孔,耳朵,嘴巴,眼睛中涌出,化作一道道血色气息,在残城中拉出数千道殷红的气流。 就像是一张摊开的蛛网。 每一个节点都有浑厚的战气被牵引,融入红尘君脚下的大地,将它彻底化作殷红的血土。 炼化。 快速的炼化,这不是太行山中那临时布置的劣质玩意,真正的仙家阵法,一经运转,在瞬间就将斑驳的战气过滤,转化做精纯的灵气。 “啊” 红尘君发出如男女交合最高潮时的诡异声音。 他全身都在颤抖。 并不是痛苦,而是舒爽。 就像是干瘪了一千年的海绵,终于在这一刻被丢入熟悉的海水中,尽情的吸纳,尽情的吞吃,像是贪婪的饕餮,怎么吃都不够。 饿。 无法满足的饥饿,从他身体每一处涌现,嚎叫着让他吞吃更多。 还要更多! “不够!还不够!太少了!” 红尘君仰天嘶吼,双臂抓向天际,脚下万灵阵被彻底激发,数道雷光自天空降下,正打在那汲取生灵的妖孽身上。 却被红尘君一刀劈碎。 雷光四溅中,他仰头狂笑。 “天道已死,就凭你一方残天,也想灭杀本君?” “灵域已降,仙人归来!阵起,杀生!” “轰” 绯红的风暴一瞬间展开,在赵廉全身颤抖的注视中,但凡风暴所至之地,百战军湮灭的无声无息,七万部众,不到十息,便被祭献妖孽。 赵廉手脚冰凉,呼吸都在这一瞬停滞。 他知道。 完了。 一切都完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42.邪气狂飙破万城 “啊” 大军已彻底混乱,暗淡如墨的天空之下,一名百战校尉痛苦的跪地怒吼,吼得撕心裂肺。 如有阴风缠绕在他身体上,吹的尘土四溅,他仰起头来,殷红的气流从他七窍喷出,就像是红色的蛇,从他身体里破腹而出。 随着失控的战气涌出躯体,他原本健硕有力的体魄,也如漏气的气球一样,飞速变得干瘪,脸上皱纹横生,皮包骨头。 被带走的,不只是他的力量,还有他的生命。 待最后一缕战气被抽取干净,这被彻底抽干的生灵,无力的摔倒在地,血流如注,将身边大地都染成殷红。 他摔在地面,意识已经模糊,年轻的生命走到尽头。 他努力的呼吸着。 模糊的眼前,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依稀可见,在自己身侧,已横七竖八的倒下一地如他一样的干涸尸体。 那尸体似是组成了一条通往黄泉的白骨大道。 在这杀生大道的尽头,是被殷红之气,彻底包裹的东营残城。 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如今已身披血光,化作阴戾祥云,又有霞光蔓生,不详的光晕流转,就像是地府大门,在中土之上轰然开启。 那是尽头。 这场战争的尽头,通往黄泉地狱。 他们不该来的。 可惜,他们已经来了。 “咔” 身边的石块被踩碎开,濒死的军士努力的抬头,看到的是身穿皮甲,手握十字枪的倭人足轻,那张脸同样年轻。 但身处这鬼蜮之中,他却面无表情,眼中也没什么情绪在活动。 他似是早已习惯了这般鬼蜮景象。 两人对视着。 在这绝望的战场上,一人虚弱,一人冷漠。 军士从那足轻眼中,看到了蔑视生命的光,他知道,这就是他的收尸人。 不甘。 强烈的不甘从军士心中升起,若是战气还在,不,就算没有战气,自己靠着一腔勇力,也能轻松打倒这个瘦弱的域外狗贼! “啊” 他用最后的力量,迸发出一丝战吼,抓起身边的腰刀,要和这倭人决一死战。 但他太虚弱了。 “噗” 粗糙的十字枪刺穿了军士的干瘪无力的躯体,带着他扎入地面,就像是扎死了一个不知所谓的臭虫。 军士口鼻中喷出鲜血。 最后一缕生命,也从撕裂的躯体中逸散,他怒视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倭人足轻,还想挥刀,但眼前已是黑暗降下。 如帷幕一样,将一切灾厄都遮挡在视线之外。 “啪” 染血的腰刀砸落在地,军士在极度不甘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十字枪被抽出,倭人足轻看着眼前倒地的尸体,他死寂的双眼里并无太多光芒,也没有在眼前这尸体上停留太久。 在带着血腥气的阴风之中,他提着染血的十字枪,继续往前走。 那里还有很多痛苦挣扎的中土士兵。 他会杀死他们。 就像是在东瀛故土,他去杀死那些敌对的武士浪人一样。 这种杀戮,是一种仁慈。 避免他们,继续遭受折磨。 足轻,也曾是一名武士,也如这些中土人一样,曾试图挑战仙人,他比他们更幸运,或者说,更不幸,同胞都死了之后,他活了下来,加入了蓬莱军中。 他其实也已经死了。 活在此地的,不过是一句苟延残喘的躯壳罢了。 他其实... 挺羡慕这些战死的士兵。 最少他们,不必背负着耻辱和绝望,继续活下去。 如这足轻一样的东瀛士卒,此时已遍地都是,万灵阵起后,南军被一瞬击溃,他们便在各自长官武士的带领下,出城来,杀死还活着的人。 这种杀戮,于倭人而言,是必要的。 “鬼の身をもって,よみがえる!戦い続ける!” 在这些杀生士卒身后,头戴高冠的阴阳师们,手握古怪如香炉般,在充盈灵气的风中一闪一灭的提灯,就如引魂人一样,在各处尸体边行走。 他们念念有词,手中不断甩下涂画朱红的黄色符纸,那些符纸在空中燃烧,灰烬落入这些刚死的尸体中,便有另一种力量,在这些尸身里重现。 御使式神鬼物。 这是师从蓬莱的东瀛阴阳师们,最拿手的本领,而这数以万人惨死的战场上,不甘的怨气戾气汇聚,又有灵气满溢于此,最适合怨灵塑造。 那些不甘死去,心中满是憎恨的鬼物,附着于这些尸体之上,它们一个个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大多是刚出现的怨灵,弱小的并不比普通人更强。 但其中也有灵力庞大的异类,那是心中不甘的憎恨突破,让它们刚刚出现时,就有了猛鬼之姿。 东瀛登陆的,只有两万人。 区区两万人,想要横行齐鲁,那就是个笑话,就算是人人都为鬼武都做不到,中土武者,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但有了这七万被战气锤炼过躯体的“恶鬼”,便足以护卫刚降生的灵域。 唯一限制这些灵异之物活动的,就是灵气的范围,它们毕竟是灵异,只能在有灵气的地方行走厮杀。 炼众生,化灵气。 眼前这灾厄一幕,就像是太行一夜,于今日重演。 但可惜,人是不会从过往中,吸取到教训的。 他们对于真相的蔑视,对于虚妄的不屑,总会把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拖入同样的灾厄里。 “贼人受死!” 怒吼中,数匹战马奔驰,低沉大刀斜斩而下,将冲来的两个足轻斩杀当场,又借着马力冲散一众倭人,为后方人打开道路。 这是战阵边缘,目睹百战军被邪术收割,再蠢的人,也知道此处已为绝地,不能再留。 一众将校护着赵廉,自小丘上撤退下来,还有数千齐鲁边军精锐,并不修百战辟易决,便躲过了那阵妖风侵袭。 但他们有更大的麻烦。 那些刚才被百战军摁在地上打的倭人,此时已如兽群出笼,从后方喊杀而来,兵力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士气更是一落千丈。 若是被围住,这最后一支南军,也要覆灭于此。 “侯爷快走!” 悍勇的副将纵马回来,倒提着战刀,脸上尽是血光,眼中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畏惧。 这莽汉并不惧怕战阵厮杀,但眼前这灵异之事,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对于这等不了解的凶戾事物,感觉到害怕,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末将率军拦住他们,侯爷快往淄博方向去!与那吴世峰和剿匪军会合!” 这副将也是个有谋略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涌上来的倭人,又看到威侯脸色如纸,便知道侯爷在燕京之围失败后,又被眼前这一战的惨败,打击到心神,一时间已是无法理事。 “尔等数人,务必护住侯爷安危!” 副将对威侯身边数名校尉大喊一句: “我等本是不名一文的低贱人,全靠侯爷一路提拔,才有现在的光宗耀祖,做人要讲良心,尤其是我等军人。 此战我必无法回返,若是众兄弟能活,代我回去祖地,护我家中妻儿老小。” 说完,这副将咬着牙,一拉马缰,提着刀便冲向后方倭人,他一边疾驰,一边大喊到: “告诉我家儿子,他老子不是胆小鬼,死的也如英雄大侠一般!” 这一番临别托孤,激起了一众人心中热血。 他们都出身齐鲁边军,乃是威侯手下真正抱团的一众莽汉,眼见兄弟赴死,他们岂能坐视旁观。 “文校尉!你最年轻,还有大好前程,我等几人受侯爷大恩,此时正是报恩之时。侯爷安危,就交予你了。” 几名校尉也是热血上头,抓起兵器,呼唤部下,追着那副将冲杀上去。 这一去,威侯身后的兵卒,就只剩下三分之一。 那年轻的文校尉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本也想冲阵厮杀,但眼见威侯孤立,不得不按下心中热血,他骑在马上,对身后一众兄弟抱拳告别,然后带起兵马,往后方冲去。 前阵,小丘之下。 副将带着几名校尉,组成御敌阵型,连连杀退三波倭人袭扰,还阵斩几名鬼武,眼见这伙人难缠,剩下的倭人干脆不理他们,从两侧绕行。 副将想要追击,但却愕然发现,又有一队新的敌人,从小丘上冲下来。 一个个步伐诡异僵硬,摇晃着身体,身缠各色怪异,不似人一般。 “杀!” 沙哑如石头摩擦的吼声,自那群怪人中响起,下一瞬,它们就如瀑布一样涌上来,迎着南军精锐的刀枪,合身扑上。 刀刃刺穿躯体,却少有腐臭的鲜血流出。 悍勇的副将手持大刀,上前砍杀数人,他看到这些怪人身上衣甲熟悉,分明就是百战军的甲胄。 这... “铛” 战场走神,是很可怕的事 副将眼前刀光亮起,他欲格挡一分,却被一脚踹在胸口,空门大开,被那带血的倭刀,一刀刺穿百炼甲,直入心窍。 他倒在地上,眼中尽是愕然。 在他眼前,出刀杀他的,是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消瘦的如皮包骨头,狰狞脸颊上,凸显出血红双目,披头散发外,还有一根怪异独角,撕破血肉,凸显于额头之上。 它身上的轻甲,代表了它的身份。 “冯校尉?” 副将在濒死中,自那杀人鬼脸上认出了这人。 但随即,他就看到了“冯校尉”腰腹的伤口,几乎被整个撕开,还在滴着血,涌动怪异青气的伤口。 那样的伤势,人是活不下来的,更别说继续厮杀了。 冯校尉已经死了。 眼前这个,是占了他躯壳的恶鬼。 副将痛苦的惨笑了两声,他心中被绝望填充,他知道,自己也将步冯校尉的后尘,成为眼前那千万恶鬼的一员。 唉... 晚节不保啊。 下一瞬,恶鬼眼中闪过一丝狰狞,手中刀光再起。 副将闭上了眼睛,心中再无波澜。 齐鲁。 完了。 ------------- 淄博城外,剿匪军大营之中,带着面具的吴世峰,正仰头看着后方的城池。 有异象自城池中升腾,就如一缕血色邪光,已将城池大部笼罩,而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际,这会也已经是阴云密布。 苍白的雷电在黑云中穿行,闷雷声阵阵,带起诸般不详。 这等天地异变,让吴世峰心沉如水。 他前半生学过圣人之学,讲究敬鬼神而远之,眼下这等变化,无异于在挑战鬼书生的三观,但他毕竟不是寻常人。 太行之事,他也有所耳闻,借自己的渠道,他勉强拼凑出太行事的真相。 眼前... 这莫非是蓬莱贼人的秘法? 吴世峰扭过头,顺延着头顶阴云,往更远处看去。 那阴沉的云层,正如渗入水中的墨汁,在飞快的蔓延,而云层所到之处,城池中都会出现这等血色怪异,换句话说,这大概是某种神异在齐鲁大地上扩散? 还有这风... 鬼书生闭上眼睛,感受着周身那若有若无的风,很轻盈,吸入鼻孔,便有种骨头都轻了几两的感觉。 这显然不正常。 而阴云到来的方向,正在东营口那边,威侯正在那里率军和倭人厮杀,所以,是战场那里,出了什么怪事吗?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吴世峰的思索。 他骤然回头,便看到营地大门被蛮横的撞开,一匹身高一丈,庞大沉重如怪兽一般的黑马,正从鼻孔喷出两道气柱,在嘈杂的碰撞声中,载着黑甲剑士,冲入营帐。 军卒试图阻拦,但只要敢上前,就会被这机关战马轻松撞开。 吴世峰眨了眨眼睛。 他知道来人是谁。 “咔” 黑甲剑士驾驭着自己的机关战马,稳稳停在吴世峰眼前,根本不理会身后追来的士卒。 他从腰后的大马兜里,取出两个包袱,丢在吴世峰脚下,散落出一地丸药,还有各种黄色符纸,低沉沙哑的声音,也自那般若鬼面下响起。 如勾魂夺魄的地狱之音。 “丸药以水化开,洒在营地周围,再选五百精卒,以符纸贴心腹,以精血激发,拱卫四周。” 吴世峰毫无犹豫,对眼前这人无比信任。 他唤来几人,依计行事,又问到: “发生何事?” “邪阵已起。” 黑王战马上,小铁反手抽出巨阙,在锁链声中,他回望天际,冷声说: “以东营口为源点,辐射四周,灵气所至,足有五百余里,济南府于诸般大城,都已为灵域覆盖,诸邪渐生。” “我等战若不胜,齐鲁,危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43.绝意入骨壮士摧 赵廉自目睹东营口剧变后,便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状态中。 这种茫然可以理解为,亲眼见七万人一瞬被击溃,作为兵家大佬认知的崩溃。 也可以用另一种思路解释,那就是自责。 战争的输赢,是为战者必须考虑的。 但除此之外,以赵廉的领兵方略,他可以接受七万人惨败,却无法接受七万人死的不明不白。 尤其是,是他将这七万人,亲自带入东营口战场的。 尽管在燕京之围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把百战军消耗掉,慈不掌兵的道理他很早就知道了,但眼下这种“牺牲”,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七万人,明显是被作为饵料,献祭掉了。 他竟在这战前,毫无察觉异象,不但亲手葬送了七万生灵,还亲手拉开了这一轮绝对会冲垮齐鲁的灵异灾厄。 若是齐鲁真的因此覆亡,那他就是万古罪人。 这种思绪,冲击着赵廉的心神,让他备受煎熬的同时,已有些失去思考能力,连番的失败,让老将感觉,就好像这一切所有的事情,都是已被安排好的。 自己落入局中,满心以为自己能操纵一切,但他不能,他就如溺水的人,在一波波潮水侵袭里,就像是窒息一样。 就如随意被操纵的玩物,何等可悲? “砰” 身前的一匹马,被巨力冲击着砸在赵廉身前,战马的脖颈被撕裂开,一瞬间就没了生息,连带着战马背后的骑士,也被压在尸首之下。 血光溅起,引得威侯战马嘶鸣一声,停在原地,昏暗的天光下,身旁文校尉和一众亲兵喊杀上前,于前方拦路的数名鬼武刀剑相向。 但还有更多的倭人,从藏身地窜出,他们好像是早就埋伏在这里,早就知道,南军会溃败,就在此地等候猎物入伏。 “大将讨取!” 两个身穿夜行衣,挥舞着钩镰的怪异武者,于烟雾中现身,狂笑着,大喊着,往战马上一脸茫然的赵廉杀去。 两人手捏忍术,有火龙咆哮,将护卫赵廉的亲兵击退开,又有手里剑飞射而来,要将赵廉杀于马下。 这老头能指挥七八万人,在东瀛国中,已是不折不扣的大名一类的贵人,他的人头,定然非常值钱。 若能献给仙人,必然能换来大大的好处。 惊悚的杀意,如一盆冷水,浇在威侯心神之上,这老头面对前后同来的索命钩镰,以不符合老者的敏捷,整个人在马背上翻越半圈,堪堪躲过刀锋。 他滑入地面,脚尖一挑,一把带血的长枪落入手中。 “贼子!受死!” 老汉怒吼一声,手中长枪舞起,带点寒芒,撕裂袭来火龙,在火光暴起间,前方忍者躲闪不及,便被枪刃穿刺,刺破心窍,摔入地面。 后方忍者悚然一惊。 这看上去虚弱的老头,竟还有这般武力? 他立刻抽身后撤,但后方长枪刺来,亲兵们的围攻,将他一瞬间刺成一个筛子。 “莫慌,老夫来了!” 杀了人的赵廉,心中郁气尽化为一股暴怒,他提着枪上前两步,枪出如龙,将围攻文校尉的两名鬼武逼退。 老头确实算不上武林高手,但一身军阵武艺,也绝对不弱。 “是老夫把尔等带入险境。” 威侯持枪,护在断了条腿的文校尉身前,他长须摆动,咳嗽几声,说: “老夫救不得七万儿郎,今日定要把你等活着带出去,众儿郎,莫怕这些妖邪鬼物,与老夫再战一场!” 赵廉一声怒吼,身后数百兵卒齐齐回应。 上前砍杀,几息之间,就将那些倭人打的丢盔弃甲,惟独鬼武不好对付,这些半鬼武士动作迅捷,怪力极大,还有各种诡异。 他们聚在一起,与赵廉厮杀,老头有心杀贼,但无奈体魄确实不再全盛,拼死斩了一名半鬼头颅,却被逼入绝境。 眼见眼前刀剑围杀,赵廉的双眼,也似蒙上了一层阴霾。 果真是老了。 想救人,都救不了。 “嗷” 一声怪叫,自战阵上方凸现,一缕黑影如闪电掠下,双爪扣紧,在血光中复尔废弃,那钢爪上,已多了两只带血的眼球。 灵鹰突袭一瞬,疼的鬼武捂着脸大声哀嚎,刺耳的很。 与此同时,一抹妖异红芒,从威侯背后升起,红芒所至,不管鬼武也好,南军也罢,人人眼前都有血海翻腾,万灵寂灭的幻象突生。 只是一息不到,血海幻象破灭开来。 威侯回过头,向前看去,只见瘦弱的年轻人,正将嗜血魔刀,插回背后刀鞘。 在他脚下,来袭的七八个鬼武,以及其他倭人,都已化作枯骨,血液被汲取的一干二净,以世间最痛苦的死法,死不瞑目。 “嗷” 养好伤的惊鸿,也拍打着翅膀,落在了这消瘦年轻人的肩膀上。 凤头鹰是很记仇的。 它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赵廉,似是下一瞬,就要把这老头老眼抓瞎,来弥补自己送信时受到的伤害。 “你,挺厉害。” 忧无命左右看了看,发现再没有倭人隐藏后,他站在一众尸骨中,伸出手指,咧开笑容,对赵廉比划了一下大拇指。 似是真的惊讶,这老头运筹帷幄的外表下,还有这一身武艺。 但这个手势,落在赵廉眼中,却如嘲讽一般。 他大声骂到: “小兔崽子,为何刚才不出手!还有,张楚遣你来护我,莫非他早就知道,蓬莱贼子设下陷阱?” “我,只护你。” 忧无命指了指赵廉,说: “其他人,死活不论,张楚哥,我不知,你若想,知道,就自己,去问。” 他的回答,让威侯气不打一处来。 但赵廉也知道,这忧无命的性格就这样,问他,是问不出来的。 他回头将文校尉扶起,扶到马上,又旁观四周,这里距离剿匪军大营,只剩下数里路了,那支军队不修战气,并未被影响。 还有在平原附近的数万边境精锐。 这一战,还能打! 自己还不能认输。 想及此处,威侯心下已有决断,他对忧无命说: “那些妖鬼若若追来,你能上阵厮杀吗?” “好啊。” 忧无命点了点头,咧嘴笑着说: “它们,让我,很不舒服,可以,杀。” “真是个好孩子,你随我来!” 威侯这会也顾不上什么南朝北国的区别,他对忧无命唤了一句,翻身上马,带着剩下的兵卒,往剿匪军大营赶去。 而在他们身后十里处,追袭而来的恶鬼们,已在各处武士和阴阳师的带领下,化作杀生大军,滚滚而来。 若是不能在淄博城下,阻拦住它们。 那这齐鲁一地,千万生灵,就真的完了。 ----------- 万灵阵起,影响的,并不只是南国百战军。 还有那些随军而来,分布在军阵四周,伺机而动的江湖客,邪阵启动时,他们也被纳入万灵阵的范围之中。 发生在百战军身上的那一幕,同样发生在他们身上。 “撑住!老王,撑住。” 大胡子杨复,背后背着一个消瘦的汉子,他用绳子,将这与他相交十多年的好友,绑在身后,左右手各持利刃,正快速往与东营残城相反的方向突围。 在杨复身后,还有一众勉强跟上的江湖客,但每过几息,就有人撑不下去掉队。 这是绝望的奔行。 因为连带领他们的杨复,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邪阵已开,邪气狂奔五百余里,这方圆五百里内,各座城池互为节点,撑起万灵大阵,只要身处其中,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受灵阵攫取之痛。 只是越靠近阵眼所在的东营残城,攫取力道就越强,离的越远,力道越弱,能撑的时间就越久。 可惜,不是人人都有杨复那一身精纯功力,挡得住邪阵攫取,不动如山。 就在方才,邪阵大开一瞬,那些学的来路不明功法的江湖人,当即就被废去,数百名江湖客,有三分之一,都在惨叫声中,剧痛加身,化作废人。 剩下的人被惊呆了,眼见七万百战军一瞬崩溃,他们立刻拔路而逃。 但攫取之力,挡不住的。 武艺弱些的,冲出不到一两里路,就真气散去,化作垂髫老翁,只能在原地等死。 武艺强些的,也不过撑到十里就是极限,如杨复这般功力精纯的人,跑到这十五六里外,也已感觉体内稳固的真气有溃散之相。 这一路,还有倭人,恶鬼阻拦。 “滚!” 眼前又有十数倭人如恶鬼们尖叫涌来,杨复心中怒意大生,左手长刀前刺,带起刀气乱舞,含怒出手,如罡风卷过,只留下一地残尸断臂。 血光冲天。 这一刀出手,杨复体内真气又有不稳之相,他咬着牙,用刀拄着身体,对身后兄弟说: “就快了,咱们就快冲出去了。再撑一下,老王,我带你去泰山,道长们肯定有办法救你!” 身后无有应答。 那被背着带出绝地的武者,丹田毁去,真气不存,联同真气一起被抽走的,还有他的精元,他已衰老不堪。 仅剩的时间,也只剩下最后一点。 “放下我吧,杨复。” 身后被称作老王的武者,用虚弱的声音说: “把我丢下,你赶紧跑,蓬莱秘闻是真的,那些恶鬼都该死! 你跑出去,你还有救,我没了。” “胡说八道!闭嘴!” 杨复咬着牙,继续向前,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身后。 “你我一起来的,肯定也要一起回去。” 杨复说了一句,便沉默下来,他知道,跟着他跑出来的几十人,能撑到现在的,怕是十不存一。 “砰” 身后那老王咬着牙,从腰间拔出手叉,一刀割断了杨复绑着他的绳子,整个人摔倒在地,见杨复回头,那老王靠在石头上,将手叉抵在自己脖子上。 不正常衰老的脸上,有一抹疼到扭曲的笑。 他伸出手,制止杨复过来。 他说: “别傻了,刚才的情景,咱们都看在眼里。 七万人一瞬间就死光了,那等妖邪之力,不是咱们这些大老粗能对付的,这一年多里,听得那太行之事,早有传言说妖人欲乱天下。 咱们一直当笑话听,这江湖真真假假的,谁知道,道长传讯示警,丐帮苦口婆心,我等只当耳旁风。 却没想到,今日我老王,也是体验了一把抽魂夺魄的滋味。 疼啊,真tm疼啊。” 老王的身体都在颤抖,曾经坚若金刚的双臂,这会软的和面条一样,他将手叉抵在脖颈,喘了几口气,又回头看了看身后。 除了两三个人还能勉强站着,其他人,都已如他一样,瘫在地上,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 “杨复!” 老王咬着牙,抬起头,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抹坚决。 他说: “我练武大半辈子,自认也算个方正之人,虽也做过坏事,但最少行的大半都是正道。 你真把我当兄弟,就赶紧滚,回去济南府,带着我家老小和你家妻儿,往中原跑,跑的越远越好。 你看看那些人间恶鬼,横行遍地,这齐鲁,待不得了。” “老王...” 杨复的嘴唇动了动,他拄着刀,低着头,用一种愧疚的语气,对自家兄弟说: “其实,其实我早就知道的。” “呃?” 老王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杨复则咬着牙,用一种复杂的,带着悔恨的语气说: “沈秋在一年多前,就提醒过我。 他说天下大乱就在眼前,还让我帮他在齐鲁做事,废去如你这般得过奇遇的武者的武艺,就像是他在太行山做的那事一样。 我却以为他入了魔,但若是当日我答应了他,若是我信玉皇宫道长所言,若我能能狠下心,废了你的功法,你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我方才已看的清楚,那些不修真气的齐鲁边军,一点事都没有,惟独咱们这些自持武艺的人,却逃不出这般邪地。 没有真气,引不得精元外泄,自然就没有灾厄。”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说: “老王,是我的愚蠢固执,害了你,害了咱们这些齐鲁侠客。” “那你还杵在这干什么!” 老王愣了一分,随即破口大骂: “你既有路子,便能逃得生天,快去寻那沈秋,他必有救你,也有救人之法,你已错过一次,怎能再错过第二次! 滚!快滚! 逃命去!” 他的声音嘶哑的很,见杨复还想过来,老王心下一横,手中手叉刺入脖颈,割断喉咙。 鲜血涌出,他已说不出话来。 但眼神却死死盯着杨复,在驱赶自家兄弟,赶紧离开这杀生绝地,越快越好! “老王!” 杨复上前一步,跪在老王身边,手中长短刀砸在地上,他不顾鲜血喷涌,还要将老王再搀扶起来,吼声凄厉。 但人已死,回天无法。 绝望。 绝望如潮水般袭来,将大胡子,和他周围的所有人,一起淹没。 老王自刎于此的下场,似是预示着他们所有人的未来。 看不到希望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44.狂战致死不愿回 “复哥,复哥!” 齐梅虚弱的喊叫声,从另一侧传来,绝望的杨复回过头,就见齐梅踉跄着从林中冲出,全身是血,显然是厮杀过一场。 两人前几日,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是场意外,但眼下见齐梅逃出来,杨复心头也燃起一抹光。 他上前几步,将齐梅搀扶,见她身体颤抖,便知她心下绝望。 “别怕,别怕。” 杨复抱着红颜知己,说: “我会带你出去的,我一定会...” “噗” 利刃入体,透骨三分。 杨复愕然的低头看去,一把苦无,已刺入胸口,他被猛地一推,踉跄着后退几步,他眼前,齐梅活动着身体,舒展着双臂。 明明是那个记忆中的女侠,这会却发出了如男人般的声音。 “我的好复哥啊,你已如此痛苦,不如由小女子,送你往生去吧。” 齐梅双手中跳出两把短刀,完全不受万灵阵影响,笑语盈盈的上前,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 杨复倒在地上,见眼前知己慢步走来。 他心中恍然大悟,难怪一向羞涩的齐梅,那一晚会那么一反常态的热情。 她已不是她了。 “呵呵” 大胡子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着阴沉的天空,这一瞬,他真的已万念俱灰。 轻灵的风吹过躯体,杨复闭上了眼睛,恍若闭目等死。 “比起女子,本君还是喜欢男儿体魄。” 齐梅俯下身,骑在杨复腰间,她举起双手的短刀,说: “你的躯体,本君收下了,放心吧,本君会好好使用它的。” 短刀刺下。 “铛” 金石之音响起,短刀停在了杨复身前一尺,被一层散发着温润荧光的气盾挡住。 齐梅脸色一变。 下一瞬,杨复睁开眼睛。从玉皇宫学到的神武之术运起,灵气混在真气中爆发,如雷鸣声响,齐梅整个人被炸飞出去。 她正欲遁逃。 却在狂风漫卷中,被杨复的左手,扣住了脖颈,眼前的大胡子,用一种死寂的目光,看着她。 带着真气荧光的手指,温柔的抚过她的脸颊,最终停在她白皙的额头上。 “阿梅,我做错了事,你知道吗?” 杨复看着眼前红颜,周遭灵气,不断的被吞入他体内,聚成风卷一般。 他哑声说: “我救不了你,只能,给你个体面,我是个无用的男人。” “你...” “砰” 齐梅的话刚起个头,她的头颅就如被子弹打中,整个爆开。 红的白的,洒在杨复身上,洒满他的胡须。 他能感觉到,有怪异之物,自那尸身冲出,欲要冲入他体内,如控制阿梅一样,将他也控制住。 “啪” 双指并拢为刀,混着灵气的真气涌出,向下斜斩。 那古怪心念,被这一刀,一分为二。 凄厉的嘶吼鬼叫,被杨复听在耳中。 他终于知道。 为什么玉皇宫的道长,要教他这种,平日里根本没办法施展的武艺了。 “嗡、嗡” 两声轻响。 风声中,长短刀具,如被风卷着,破空而来,落入手中。 杨复回过头,脚下那具无头尸体还在颤抖,他看了一眼死去的老王,又将目光放在了身后,那些还能勉强坚持的武者身上。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不只是因为杨复身上缠绕着青色的怪异弧光,更因为方才,杨复当着他们的面,干掉了一个夺舍转生的妖物。 “还能动的,都过来!” 杨复哑声说: “我授你们,斩鬼之术,学会之后,与我一起荡妖除魔!” --------------- 惊鸿掠过天际,骄傲的鹰早已学会驾驭风,就像是风中飞舞的精灵,迅捷如飞雷。 受了伤的翅膀受不得长途飞行,但依然能做短程的翱翔和袭击。 在轻戾的嘶鸣中,它收拢起翅膀,让自己如子弹一样掠向地面,在它身后,还有三只同伴,同样的灵巧,同样的桀骜。 就如群体的狩猎。 以往独来独往的天空霸主,在集群之后,便有了更强大的力量。 “嗷” 鹰唳声响。 第一道黑影飞掠过奔驰的黑王,于黑甲剑士挥起的重剑之外,在从背后扑来的妖鬼眼前一闪而过,血光四溅。 失去眼睛的妖鬼,狰狞的脸上只剩下两个恐怖的血洞。 疼的它疯狂大叫。 随后而来的两只巨鹰,一左一右扣住它的肩膀,锋利的爪子直入血肉,四只翅膀扬起,在劲风中,这肮脏的偷袭者被整个带入高空。 它在挣扎。 它知道这些该死的鹰要做什么。 但它阻挡不了。 三息之后,被带入百丈高空的妖鬼,在四只爪子的释放中,如陨石一样,带着动能,从天而落,砸向地面。 这是个厉害的鬼。 它占据着战死于沙场的战士的躯体,双手已异化为鬼爪,还带着丝丝火苗,骨肉如柴,又有怪异的肌肉贲张,在脸颊,躯体上覆盖着黑色的蛇鳞。 它是个很有潜力的鬼物,也许再行厮杀,吞没魂灵,便能成人间猛鬼。 可惜,它再无机会了。 从百丈高的天空坠下,这异化的躯体也承受不了落地的重压,在坠地的瞬间,身体就被摔成血肉四溅的肉泥。 但鬼物没有死去。 它失去了躯体,在茫然中,又看到那骑黑马的黑甲剑士一剑扫来,剑刃上带着金色火花,重剑所到之处,众鬼被齐齐点燃。 它运气不错,躲过一劫。 不敢于这凶狠的斩鬼剑士周身停留,便化作一团阴冷的风,穿行于混乱嘈杂的战阵之上。 欲寻得另一具体魄。 到处都是残尸断臂,这活并不难。 很快,它就找到了另一具勉强完好的尸体,入那还温热的血肉中,如换了件衣服,操纵着尸体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身下一片血泊,但鬼物并不在乎。 它只想厮杀。 只想掠得更多的魂魄。 但它刚刚抓起断刀,还未砍死一人,就感觉地面剧震。 鬼物回过头去,迎面而来的,是一支身穿红甲,手持铁枪,杀伐无算的天策前锋。 为首的是个年轻的骁将,他是冲锋的阵矢,统帅百人精骑,马蹄阵阵中,就如一个精密的整体,在战场纵横来回。 再凶狠的鬼物,也阻拦不得他们。 拦路的鬼物正在这骑兵冲锋的路上,它根本躲闪不开,下一瞬,便被蛮横撞开,又被长枪挑飞,如石头一样砸落在马蹄之下。 它眼前一黑,便被百只战马踩踏而过,这刚寻得的躯体,又被踩成一地肉糜。 失去形体的鬼物心中愤怒至极。 它嘶嚎着,心中尽是报复,要去占据那带队冲阵的年轻将军的躯体,但迎面就是一枪刺来,在鬼物的视界中,那把铁枪外表缠绕着淡薄的荧光。 玄门道术赋予了这普通兵刃以破邪之力。 它会被伤害到。 它会被杀死。 “嗷” 阴森鬼物尖叫一声,再度化作阴风逃跑,要离那支身缠煞气的精卒越远越好,这战场上还有很多鲜活的身躯,没必要在此死磕。 它继续游荡,躲开致命的黑甲剑士和红甲精骑。 很快,它又寻得一具尸体,那是被刺穿心窍的东瀛忍者,鬼物并不挑,它为自己的好运气感觉到开心,又融身到这刚死不久的躯体里。 它这等初生的灵异,以灵气塑体,以魂魄为食,吃得越多,长得越凶,眼下灵气蔓延五百里,这方黑云下混乱的厮杀地域,便是它们这些灵异,最好的猎场。 它要吃更多! 本能的贪婪,驱使它欲成一代鬼王,横行这片灵气重降的大地。 啊,那么多唇齿留香的肉,那么多甘甜满溢的血。 它要吃! 心中妄念更甚,让这鬼物的形态更凶狠些,那被占据的尸体额头处,也有怪异的独角刺破皮肤,那是鬼物在变强。 “嗖” 长剑刺来,刃含风雷。 破入骨肉,又引真气爆发,如一枚炸弹炸响。 第二次寻得躯体的鬼物的畅想还未结束,这刚寻到的躯体,就被一剑爆破,化作满地血骨。 它茫然的从尸骸中浮起,便见身穿剑衣道袍的矮个子武者,正手持长剑,带着几个同伴,在妖鬼群中四处厮杀,荡妖除魔。 这些玉皇宫的大侠们驭使神武,一招一式,都带起武道神威。 宝剑含光,重拳带风,身披罡气,鬼邪不侵。 他们中还有个玄门女道,手握木剑符纸,时而引火焚烧,时而以金光破鬼,那等道术,让倒霉的鬼物瑟瑟发抖,几欲遁逃。 那是天敌。 它飞出去十几丈远,又回头看去,方才那地,雷声阵阵,一个白胡子老道从天而降,手中木剑带着弧光阵阵,落地时,手指前刺,便有蓝色电弧洒向四周。 数个倒霉的妖鬼被击中,便颤抖着化作一团飞灰烟尘。 这老道,竟还能使得一手道门雷法。 哪怕动作生疏,咒法用的也不娴熟。 但那等道术,依然不是它这等初生鬼物可以窥伺。 天际阴沉的黑云越发厚重了,风中灵气渐生,其浓度足以让失去躯体的鬼物,幻化阴灵,这鬼物继续四处飘摇,还在苦苦寻觅。 终于,吸取了三次教训的它,发现了完美的目标。 一个女子! 一个编着辫子,穿着轻甲,手握长刀的女子,她骑在马上,护着一个半大孩子,身边虽有四名强大的红铠鬼武守护。 但误入战场中心,那四名鬼武,都已被缠住了。 好机会! 阴魂眼前一亮,那个女子瘦瘦弱弱,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就她了! 它桀桀大笑了一声,身化阴风阵阵,融入灵气之中,朝着那女子飞掠过去,要占她躯体,再行吞魂,以她身躯,大杀四方。 近了。 就快靠近了。 那年轻女子只顾着砍杀周围的妖鬼,却并不知,危险就在身后。 阴森的鬼爪探出,只要一瞬,它便可夺取心魂。 “姐姐!后面!” 还显稚嫩的男声响起,带来一束提醒。 青青手中三日月利刃在身前摇摆出一道刀弧,不必回身,不必回头,反向穿刺的利刃,划开阵阵阴风,就如划开黄油般顺滑,正刺在身后扑来的阴魂上。 此剑为东瀛名物,犹若十二器各带灵异,或许奈何不了已成气候的猛鬼,但此时面对这“死”了三次的羸弱鬼物,就如夺命利器,轻轻松松,将鬼物撕扯开来。 看走眼了。 倒霉的鬼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也能无奈的消散于灵气之中。 “做得好。” 青青斩去一鬼,喜笑颜开,伸手在身边飞鸟脑袋上拍了拍,又握着名刀,看向身前混乱战局。 即便在妖鬼环绕中,她也不用亲自上场。 且不说护在周身,绞杀鬼物的天下精锐摇光卫。 就说护卫飞鸟的四个倭国鬼武,都是一等一的剑术高手,眼下有灵气充盈,他们还可以肆无忌惮的化作半鬼杀敌。 这四人体内鬼物,不如龙马的犬神,或者陆玉娘的风雷神那么霸道,但也都是东瀛有名的鬼物,加持于身,让他们砍杀这些寻常灵异,如砍瓜切菜一般。 “鬼武真威风啊。” 青青拄着三日月名刃,略带羡慕的看着那些鬼武异化后威猛的战姿,她的小脑瓜里,也在幻想,若是自己也能成这般鬼武者... 唉,不用想了,师兄肯定不许的。 再说了,自己以后要做女皇的,借这种妖邪之力,始终不美。 她放下思索,仰头看去。 淄博城下的战场,已成沸腾之势,悍勇无双的天策前锋将战场分割开,河洛帮,玉皇宫,还有之前赶来的五龙侠客,各战一方,为后方大营减轻压力。 但源源不断,似是没有尽头的鬼物,正如黑潮一样,拍打着剿匪军的大营,纵使有玉皇宫玄门道士,设下六丁六甲阵,为大营防护。 但那处的阵势,依然岌岌可危。 那层笼罩大营的淡薄金光,时明时暗,随时都有可能破碎掉。 “吼!” 青青这方于战场的高调,终于引来了注意,随着凄厉嘶吼,数名倭国鬼武,带着一众鬼卒,从三个方向,朝着她这方疾冲而来。 鬼卒很快被摇光卫骑兵阻拦冲杀,但那几名鬼武,却靠着极快的速度闪来,欲刺杀青青。 “滚!” 青青手中刀刚握紧,就听到一声怒吼。 随即便有妖异红芒自周身洒下,血海升腾间,几名冲来的鬼武身形一停,被幻境冲击心神,眼中呆滞。 这一瞬,便要了他们的命。 却邪横扫,带起鬼哭阵阵,只出一刀,便在血色光弧引动中,将数人斩杀当场。 忧无命落在青青身前,手中魔刀一甩,那被抽干血液的骸骨,就砸在地上,看的飞鸟缩了缩脑袋,躲在青青身后。 在他明辨万物的眼中,眼前这个持刀的年轻人,要比那些鬼物更可怕。 “修罗…” 飞鸟畏惧的抓紧青青的衣袖,低声说了句。 “你来作甚!” 青青却不领情,她放下刀,冷声说: “你不是要听张楚的命令,去护住赵廉吗?” “臭老头,没有,你,重要。” 忧无命于战场上回过头,对青青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一红一蓝的眼睛里,尽是纯粹。 他说: “这里,危险,我送你,回营地去。” “不去。” 青青撇了撇嘴,她把玩着胸前的辫子,说: “我要在此作战,等师兄过来,师兄说他会带来援军,你忙你的去吧。” “好。” 忧无命点了点头,后退一步,站在青青身边,他看了一眼畏惧的飞鸟,便伸出手,试图摸一摸飞鸟的脑袋。 但被后者躲开了。 忧无命也不在意,他将魔刀扛在肩膀,血红的光,照亮了他消瘦的脸颊,他对青青说: “我随你,一起等。沈秋,是,说话算数,他说来,就会来。” “师兄会杀了你的。” 青青推了他一把,厉声说: “赶紧走。” “为什么?” 忧无命诧异的说: “我和他,比刀,很开心啊,他是,朋友。” “榆木脑袋!” 青青狠狠跺了跺脚,眼见推不开忧无命,她一甩辫子,提着刀,带着飞鸟往更前方去,忧无命紧跟在身后,就如最忠勇的贴身侍卫一般。 走出几步,青青突然说: “鬼物害人,你若真想帮我,能杀光它们吗?” 忧无命歪了歪脑袋,他看着青青的眼睛,问到: “你希望,我,杀光,它们吗?” “嗯。” 青青点了点头。 下一瞬,忧无命脸上也咧开一个很单纯的笑容,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青青这个请求中蕴含的危险。 这战场上,可是有七万多鬼物,足以破城灭国。 “好!我帮你。” 他应了句,握紧手中却邪,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瞬,那只蓝色的眼睛,也变得血红。 却邪狂啸,带起千万鬼哭,血海升腾,塑出万古邪境。 他要杀光眼前这些鬼物。 不只是因为他讨厌它们。 他不懂该怎么说些好话,自打诞生之日起,他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所以,他选择,用行动来证明。 今日,他将化身真正的人间修罗,几欲为眼前这女子,毁掉这方人间。 他将成真正的恶人,让眼前这些自称为恶的域外贼子,好生看看,什么叫闻风丧胆!什么叫人间地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45.此去泉台招旧部 ,左道江湖 灵气渐生,以黑云密布天际,整个齐鲁被灵气笼罩之处,借有此等景象。 厚重的黑云聚在天地之间,沉甸甸的,就像是压在人心头,还有那云层中窜动的苍白电弧,更带来些许压抑。 也许是灵气重生的方式不对。 总之,凡人想象中的仙灵时代,大概率不会是眼前这副末日般的景象。 “嗷” 轻戾鹰鸣中,展翅翱翔的凤头鹰自天际黑云中窜出,带着一抹破碎的云雾,往这一处山巅落下,它盘旋几周,双眼在下方巡游,终于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是它改变方向,向下方飞掠。 收拢翅膀,滑翔百丈后,又张开双翼,卸去力道,最终落在了那身穿白衣,手握黑扇的潇洒公子左臂上。 张岚站于山巅,任由带着灵气的风,吹打他束起的头发,还有宽大的衣袖衣角。 “你怎么好像胖了一圈?” 他调笑着,伸手在眼前这凤头鹰额头打了一下。 青青驯养的这只疾风,性格并不如惊鸿和青鸾那么暴躁,它对于张岚的敲击,只是发出不满的怪叫声,并未用锋利的鸟喙去啄他。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张岚的小白猫,正趴在铲屎官肩膀上,虎视眈眈的看着它。 这是大佬。 惹不起。 凤头鹰只能吃下这个闷亏了。 张岚伸手从疾风爪下,取出那卷起的信,又一挥手,让这鸟儿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他将那信纸展开,粗略的扫了一眼,俊秀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容。 下一瞬,张岚转过身,脚尖踮起的瞬间,整个人就如带出一缕残影,自山巅消失不见。 这手逍遥游步法,确实是已大成了,已有他老爹张莫邪的六分风采。 片刻之后,张岚出现在后山。 这里有很多人在忙碌。 以真济大和尚为首,一众自东瀛来的僧人,在此布置着张岚看不懂的东西,像是个阵法一样,涅槃寺的武僧们,在一旁帮忙。 这事不能由旁人来做。 毕竟是佛门神妙,以精通佛法的众人布置,才不会出差错。 他动作轻快的绕行到前方,在遍布山野的,密密麻麻的坟堆最前方,他找到了沈秋。 那人正站在一处墓碑前,伸手放在墓碑上,似是在凭吊亡魂。 “青青丫头的消息来了。” 张岚上前几步,在沈秋身后,轻声说: “他们在淄博城下,打退了蓬莱鬼众的第一波袭击,近万鬼物一战覆灭,战势稍停。 秦虚名带的五龙山庄高手,也与他们汇合,就在那里坚守。 但鬼众来势汹汹,人数又多,丫头说,他们不一定能撑到咱们赶过去。” “他们必须撑住。” 沈秋将手,从眼前墓碑上收回。 他说: “再艰难,也要撑住,这一战,我把手头最好的资源,都交给了青青丫头,这一战将是大楚重临的立国之战。 若是不能赢,在未来重建大楚,就是个笑话了。” 张岚点了点头。 沈秋说的是事实,想要重建大楚盛世,哪有那么容易? 哪怕沈秋已经竭尽所能的,为青青铺平了路,但总有些事情,是只能由青青自己去做的。她若无法服众,难道就靠一个范家血脉,就能让已乱了快三十年的天下臣服? “还有件好事。” 张岚咧嘴笑了笑,对沈秋说; “惊鸿,还活着。” “嗯?” 脸色有些沉寂的沈秋,这一瞬睁开眼睛,他看向张岚,清澈的眼睛里,带着一抹欣喜。 “那倒霉的鸟,确实被人偷袭重伤。” 张岚甩着手里的信件,说: “但它运气不错,被你的一个朋友救了,伤势养的差不多,但翅膀受了伤,没办法长途飞行,现在就和青青在一起,你不必再伤心难过了。” “是谁救了它?” 爱宠生还,自然让沈秋心中愉悦,他摩挲着下巴,问到: “我也不记得,我有朋友,在那战场附近,莫不是,喜欢跟着大军凑热闹的杨复?” “不。” 张岚意味深长的挤了挤眼睛,说: “是你妹夫。青青丫头那处守军,能退万鬼冲阵,也是得了那混小子失心疯狂战的福。” “?” 沈秋的脸色,这下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当然知道张岚说的是谁,但那小王八蛋现在还和张楚混呢,就这样,还想和青青继续接触发展? 呸,想都别想! 他活动着手指,不理会这事,也没兴趣和张岚再多说。 这家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种,放在国泰民安的时候,张岚这号人,是第一个要上断头台的。 “大剑圣,一切都已准备完毕。” 几息之后,穿着黑色僧衣,带着斗笠的真济大和尚上前来,恭敬的对沈秋说: “灵气浓度已到可以唤灵返生的程度,我们可以开始了。但老僧还是要提醒大剑圣,此处煞气虽重,但坟冢中的亡魂,都已过数年之久。 除却些怨气深重,或还有执念的灵,其他的,怕都已消散于天地之间。” 沈秋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眼前这墓碑,以及墓碑上的那三个字。 他说: “其他地方也许如此,毕竟灵气不存的时代,万般不甘,也只能回归天地,但这里,这里不一样。” 真济老僧有些迟疑。 他无法理解,沈秋为何对眼前这上千座坟茔,如此有信心。 “大师是不知道,这地方曾经的故事。” 张岚觉察到了老和尚的迟疑,他替沈秋回答到: “也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样的奇迹,更不知晓,沉睡于此的众灵,都是何等的英雄好汉。若大师知道他们的故事,便不会再有今日之问。” 惜花公子打开黑扇,在黑气飘摇中,于胸前摇摆两下,他看向眼前山坡的座座坟茔,他说: “若此处,都不能借来阴兵,那这普天之下,就再没有一个地方,能唤来我等需要的援军了。” 沈秋深吸了一口气,从身后取出一物,拄在手中。 迎面吹来越发暴躁的风,风中灵气已浓郁到让人身心轻盈的地步。 他说: “不必多说,大师,开始吧,迎众英雄回返世间,与我等,再做最后一战!” 老和尚点了点头。 他退入后方的阵中,此阵并非中原传承的阵法,千年间灵气不存,早已让那等传承消失殆尽,就连玉皇宫里,都找不到一份完整的唤灵之术。 而从五仙观那里得来的引灵术,只能针对修成神魂的灵体,将他们从沉睡中唤醒,不能用于引动凡俗灵魄。 更何况,沈秋今日要请的,可不是一个两个魂灵那么简单。 不过东瀛那方,却有完整的鬼道传承,是蓬莱仙人为了培养阴阳师们,才传播出去的,如今东瀛鬼蜮中那一方人间绝境,其中就有这种大规模唤引恶灵的咒术的一份功劳。 今日,沈秋要用蓬莱自己的秘法,借来援军,摧毁蓬莱自己的谋划。 真可谓世间之事,一啄一饮,自有天定。 “嗡” 真济和尚双手合十,于地面用朱砂符纸等等材料,画出的法阵之中,默念经文,双手扣住檀木佛珠,在经文诵念的那一瞬,便有狂风自这后山中吹起。 以佛门妙法,引动灵气,渐有周身佛光显现。 那些肉眼可见的光晕,缠绕在真济和尚躯体之外,就如琥珀色的斑斓流光,随着他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一个个金色的佛家文字,与他体外幻化而出。 那些文字组成佛经本体,或大或小,在和尚周身缠绕,让他在这一刻宝相庄严。 周围七位东瀛僧人,也以佛法护持,让光晕洒遍整个法阵。 金色的经文,被真济和尚以佛家手印唤引,连换三次后,周身经文破碎,如金色雨点,落入眼前漫山遍野的坟茔之中。 这一步,就是大和尚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接下来,能不能引动灵体,不是他们能决定的,还要看此地的灵,是不是愿意苏醒。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秋身上。 他是今日的引灵人。 接下来的活,都得他来完成了。 “噌” 沈秋左手一抖,亮银枪破开布袋,滑入手心。 八尺长枪,拄在地面,红缨飞舞,刃含流光。 这百鸟朝凤枪刚一现身,眼前一片死寂的坟茔,就有阴风阵阵,如风暴卷起,空气中灵气被疯狂汲取,几成空洞漩涡。 随阴风而起的,还有股恐怖重压,就好似一支百战不败的铁军,自黄泉地府踏步而来,沉重的压力压在每个人的身上,压得整个后山的林木,都向下偏移。 恐怖的阴风,吹的张岚东倒西歪,怀中小猫儿也厉声嘶鸣开来。 身后一众东瀛和尚,更是一脸愕然。 这等灵压! 这等恐怖的灵压! 饶是东瀛国土,比叡山上,敬拜各时忠勇武士的神社里,在唤灵之时,也从未有过,眼前这等压力,比他们所经历的任何一次灵异都要来的强出何止十倍? 沈秋也感觉到了压力。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些坟茔中,似有无数双眼睛,正在阴测测的看着他。 似是在质问,这无礼之人,为何要打扰亡魂沉眠? 若是不给出一个理由,爷爷们就要把你这黄口小儿,生吞活剥掉! 沈秋感觉到了。 他将手中长枪举起,高声喊到: “是非寨大当家,齐鲁第一豪杰,天下绿林魁首,仇不平亲来此处!尔等无礼,还不速速现身相迎!” “砰” 一声爆响。 沈秋身前数丈处的坟茔炸开,尘土四溅,就如闹鬼一样,一个虚幻的高大身影,自那炸开的坟茔中飞出,身高八尺,腰佩双斧,铜铃大眼,乱发糟糟。 一股烟尘灼热,缠绕在这阴魂身上,虽然体魄虚幻,但依稀能看到,他身上布满了焦灼恐怖的伤痕,一只眼睛几乎被烧融掉。 这阴魂,还保留着死前的姿态,真如厉鬼一样,恐怖的很。 “二当家,好久不见了。” 沈秋持枪,对眼前瞪着他的阴魂抱了抱拳。 后者却毫不领情。 这是非寨二当家,惨死于是非寨灭亡时的阴魂,活阎王刘俊山,哪怕在死后,也维持着那没遮拦的直爽性子。 他看着沈秋手中的百鸟朝凤枪,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墓碑。 那墓碑上“仇不平”三个字殷红如血,看的刘俊山怒气爆发,这阴魂大声哀嚎,就好似失去了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化身阴魂,又有灵气加持,让这粗暴汉子的哭嚎,就如那女妖哀嚎一样,轰在众人心神之上,让张岚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但没用。 这是直接作用于心魂上的,捂住耳朵也没用。 “大哥死了?大哥那等英雄,怎么会死!” 刘俊山扭过头来,直接扭了180°,颇是骇人,他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体内暴动的负面情绪,整个阴魂之躯,都有膨胀狰狞的征兆。 “沈秋小儿!你告诉老子!大哥怎么会死!是不是你害死的大哥!” “啊啊啊!气煞我也,撕了你!” 刘俊山狂吼着,唤动阴风阵阵,朝沈秋扑来。 “不好,魂体失控!将成大鬼王!” 真济和尚见此大惊,手捏法印,便要上前护住沈秋,却被张岚死死拉住。 “很遗憾,仇不平确实死了。” 沈秋不闪不避,任由那狂暴的阴魂手持双斧,打向自己,他眼中一片平静,待刘俊山扑来之时,他说: “但他还能活!” “嗯?” 二当家猛地停在原地,如阿拉丁神灯一样,下半身卷入阴风中,手中阴沉大斧,距离沈秋额头,只有不到三寸。 他那被烈火烧的面目全非的脸上,仅剩的独眼泛着血红,死死盯着沈秋。 “你在骗我?人死如何能复生?” 他大骂一句。 沈秋抬起手,手中握着剑玉,他说: “不信,你自己来看,仇不平就在其中,他能重活,但现在有一伙人,在阻碍他重活,还欲霍乱齐鲁,要把尔等护了十四年的家乡,化作一片鬼蜮。” “与我等何干?” 刘俊山大喊到: “我等已死,世间诸般,是正是恶,与我等再无关联,如今唯一关切,乃是大哥生死未来!” 说完,这阴魂毫不畏惧,闪身化作一缕光,跳入剑玉之中,一息之后,他又在沈秋身前重现。 阴魂脸色阴沉,他抓着双斧,看着沈秋,直接了当说: “阻我大哥复活之敌,在何方?” “我会带你等去的。” 沈秋耸了耸肩,对刘俊山说: “但他们人数很多,就你一个去,怕不行。” “哈哈哈哈” 听闻此言,刘俊山的阴魂扬天长笑。 “比人多?我是非寨好汉,纵横天地,何时怕过?钱拐子,王大耳,陈瘸子!都别tm睡了,都给老子起来!” 他回头怒骂一句。 下一瞬,在沈秋身后众人毛骨悚然的注视中,每一座坟茔之上,都有如刘俊山一样的阴魂浮现,青色阴寒的光,密密麻麻,在这一瞬遍布整个后山。 是非寨纵横齐鲁十四年,到底有多少好汉被埋在这里? 又有多少人心存不甘,愿意随着为是非寨,为义气大哥再战一场? 他们都维持死时的惨状,缺胳膊少腿都是常态,还有几个没了头的无头骑士。 被这近万名阴魂,被那密密麻麻的阴冷视线注视着,饶是见过真正大世面的真济和尚,都在这一瞬低下头来,默念经文。 “尔等都听到了!” 刘俊山悬在空中,叉腰大喊到: “大哥已死,但还能复活,却有狗贼阻拦,老子不能容他们逍遥!更不能容许大哥复活之事,被贼子耽搁! 现在老子,要随沈秋小儿,前去杀敌破阵,扬我是非寨威名! 尔等,可还能战?” 一片死寂。 下一瞬,沈秋熟悉的钱拐子举起手中断刀,用破锣嗓子大吼到: “宰了那群狗贼!迎回大当家!” “唰” 他化作一缕青色飞星,冲向沈秋,这仿佛是个开关,又像是个信号,下一瞬,遍布后山的数千阴魂,都以飞星之态,跃入空中。 沈秋哈哈大笑着张开双臂,将手中战矛举向天空。 在他的笑声中,无数的星点缠绕着他,卷起阴森破天的风暴,争前恐后的融入剑玉之中,数量太多了,让那剑玉,都散发出了一股冰冷青光。 “呸!” 在那青色飞星的风暴里,刘俊山恶声恶气的骂了一句,他悬在空中,伸手指向沈秋,很不客气的说: “老子带兄弟们,随你去砍人,但若不能赢,不能给大哥挣回活路,我等就要把你生吞活剥了!” “放心吧,若是不能赢,这身血肉赠于你们!” 沈秋身上都因阴魂聚汇,蒙上一层冰霜。 但他毫不在意。 面对刘俊山的威胁,他认真的说: “有尔等相助,此战必胜。再说,尔等不是想要追随仇不平,杀穿地府黄泉吗?耐心等吧,沈某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 “记住你的承诺。” 刘俊山最后看了一眼沈秋,也化作一缕青光,融入剑玉之中。 下一瞬,所有的阴森,都消失不见,就好似刚才那万千飞星,都只是一场幻梦一般。 沈秋活动了一下肩膀,抖落身上冰屑。 他回过头来,将百鸟朝凤枪扣于手中,红缨飞舞间,沈秋对身后张大嘴巴的张岚挥了挥手。 “走吧。” “让蓬莱老鬼们开开眼,见识一下全盛时的是非寨。” “让他们好好看看,这片大地曾经的力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46.谈笑沙场破鬼灵 “咚、咚、咚” 低沉的战鼓声,引动不详之音,在营地中回荡,是再次开战的信号。 正坐在一处箱子上,沉默的吃着东西的李报国,听闻鼓声响动,便将手中肉干,囫囵着塞入嘴里,咀嚼几下,抓起手边血迹斑斑的铁枪,站起身来。 起身那一瞬,他感觉有点眩晕,高大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又重新站稳。 “神武术用的太多了。” 李报国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在心中说了句。 这由沈秋传下的武道秘术,在灵气所存之地,确实可以让武者得到一分应对英灵的狂战之力,但它的副作用也相当明显。 凡人之躯,难以承受灵气加身的重压,即便只是混在真气中用于爆发,短时间内,多次使用,也会让体魄极度疲劳。 李报国向四周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玉皇宫众道长,也是一个个闭目调息,已是筋疲力竭。 天策骁将抬起头,天际依然阴云密布,浓重的黑云遮挡着阳光,从初战众鬼,护住大营安危,到现在,过去了多久? 几个时辰? 还是已鏖战了一夜? 在头: “我等既来此处,便要效死力战,能退那些灵异鬼物三次,便能退它们第四次。” 威侯沉默了几息,他说: “老夫已送去军令,平原驻扎的两万边军精锐,正星夜赶来,此时前锋刚过黄河,还得最少半日,才能到达此地。 但鬼卒达七万余众,虽被我等杀退,后方却源源不断,还有两万倭人本部精锐,也已到达战场,这一战,凶险的很。” “这不都是托了威侯的福吗?” 李报国对于南国军人,没什么好感,他带着几丝讥讽,说: “明知道百战军不是什么好东西,还非要带他们驻扎于齐鲁,威侯想要走捷径,为你赵家王朝续命,但却引来了今日之祸。 我父亲说的果然不错,威侯乃是出色的军将,却缺乏眼界。” “听他李守国胡说八道!” 赵廉骂了一句。 但随即,老头的情绪,就低落下来。 他说: “对,这都是老夫的错,一念之差,酿成此等泼天大祸,老夫万死都不足以弥补...你,带着你的兵撤下去吧。” “嗯?” 李报国愕然回头,看着赵廉,他说: “你疯了?没了我天策军策应分割战场,就你大营中这疲敝之师,怕鬼众一冲,就要全军覆没。” “呵呵,李家小儿,你莫要小看老夫。” 赵廉撇着眼睛,对李报国说: “论起战阵厮杀,你这小儿,给老夫提鞋都不配,老夫方才说了,老夫造的孽,老夫亲手偿还,待老夫战死于此前,不会使鬼众踏此雷池一步! 你带着你的兵,还有那些武者道士,退回济南城去,在那里修养,以待各方援军,老夫会替你们争取时间。 还有那范青青,带她离开这凶险之地!” 威侯摸了摸胡须,他看着在营地前重新集结的天策骑兵,眯起眼睛,说: “李家小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此次带来的这两千骑兵,是不是大楚皇室的禁军,摇光卫?” “不是!” 李报国矢口否认,他说: “这是我在洛阳练出的新兵。” “狗屁!就你,能练出这等强军?” 赵廉冷笑一声,说: “真当老夫眼睛是瞎的? 你别忘了,老夫也曾是大楚将军,我可也知摇光卫的战法,当年临安禁宫失火后,摇光卫便解散了。 没成想,李守国那老狗,居然暗中重建了这等军伍。” 他停了停,压低声音,问到: “范青青,可是大楚皇室后裔?” 李报国没回答。 但沉默,也是回答。 “呵呵,唉,难怪李守国那刚硬了一辈子的老货,愿意卑躬屈膝,和我赵家人虚与委蛇二十多年,竭尽全力,也要保存住天策军的独立。 原来如此。 他果然一直是大楚的忠臣,老夫与他争锋一生,到头来,却做了叛逆贼子,真是讽刺。” 赵廉喟然长叹一句。 见李报国要出营上阵,他上前一步,抓住李报国的手腕,沉声说: “这一战她也打了,面对凶狠鬼卒,亲自上阵,不退一步,三战三胜,已足以传扬威名。现在她该走了。 贵人之血,何其高贵,不该流于此地!你既身为大楚忠臣,便带你家主君离开险境!” “威侯说笑了。” 李报国脸色不变,他伸手拨开威侯的手,说: “我家主君,不会离开,她与我等来此地,为的是庇护齐鲁千万子民,身为王者,岂能坐视人民受劫掠之苦? 我等前来,不是为了传扬什么威名! 我等来此,就是为了驱逐鬼蜮,是为胜而来!莫说我家主君不会走,随她而来的所有人,都不会后退一步。 我等能赢!” 李报国看向前方,数不清的鬼卒们已化作黑潮,于阴风狂啸中,发出凄厉尖叫,如嘈杂灭世的滚滚浊流,再度往大营这方袭来。 “我等也必须赢!” 天策骁将不再理会身后威侯,他前行几步,翻身上马,手中长枪举起,千余骑兵快速变阵,飞快的组成冲阵阵型。 在大营前列,鬼书生身穿盔甲,正在大声指挥。 剿匪军各部也以于营前百丈列阵。 士兵们很疲惫,心中也尽是恐惧,毕竟是和鬼物作战,比什么绿林好汉可怕多了。 但越是如此,他们抵抗的决心就越发坚定。 眼前这支鬼军,是不会接纳降服的,它们只会淹没一切,将众数生灵,化作它们的一员,若不想死,不想化身鬼物,就只有一个选择。 “打败它们!杀光它们!” 吴世峰沙哑的喊声,在战阵前回荡,鬼书生手握一把大刀,站在众人之中,大喊到: “这就是我等唯一的活路!众将士勿做他想,唯竭力死战!” 无人回应。 大家都很累了,但人人握紧手中刀枪,一股不必用语言明说的同仇敌忾,在昏暗天光照耀下,于大地溢洒开来。 “我已杀了一百七十多个鬼武。” 在剿匪军侧翼,带着拳套的张小虎,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块染血大石上,身后是一众黑衣拳师,都是河洛帮精锐。 他盯着前方翻滚而来的鬼物,对不远处的兄弟喊到: “小胜,你莫要输给我了,面子上可挂不住。” “呸。” 易胜用破烂的衣袖,擦拭着自己的毒龙长剑,他也被众人簇拥,面对张小虎的挑衅,他高声回应到: “众兄弟,告诉那张小虎,本长老杀了多少?” “两百!两百!” “屁!胜长老已杀了三百有余。” 一众黑衣拳师乱声回应,这些河洛猛士似是继承了是非寨那种视生死于无物的豪气,眼前这竭力一战,他们心中并无怯懦。 气势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但它就如野火,一旦出现,就没那么容易被熄灭了。 “有时候真是羡慕他们。” 战阵另一侧,提着剑的玉皇宫大弟子萧灵素,一边吃着浆果,一边对身边师弟师妹们说: “咱们玉皇宫什么都好,就是清规戒律太多,偶尔也觉得不得自由些。” “但咱们比河洛帮人更厉害。” 一名身材高大的师弟不服气的说: “光是师兄今日勇战三场,诛灭鬼物就已不下五百,待今日之战落幕,师兄这‘鬼绝’之名,也必然会传遍天下。 什么陆归藏,什么东方策,那都是打杀恶人得来的名头,哪有师兄斩鬼诛邪来的厉害?” “哈哈,师弟就是会说话,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47.唤来豪杰破阴祟 “砰” 一声巨响,惊动了正在营帐中休息的青青。 也把用眼过度,正在打盹的飞鸟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帐外传来喊杀声,青青便一把捞起手边的三日月名物。 “过来。” 她对飞鸟喊了一句,将后者拉到身后护住。 下一瞬,护卫飞鸟的鬼武之一,冲入营帐,以东瀛语,对飞鸟说了几句。 小孩眼中闪过一丝沉重,他对青青说: “姐姐,大营护阵被破开了,正有鬼武带阴阳师冲入大营,此处将生鬼祸,不能再留。” “阵法不是有玉皇宫道长护持?怎会被毫无征兆的轻易破开?” 青青紧皱眉头,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回头看了一眼营帐后方。 忧无命正盘坐在床榻上,调息体内血海魔功,膝盖上平放魔刀,红芒吞吐不休,就如赤红鬼火,邪异的很。 之前这年轻人,与鬼众厮杀三场,魔刀斩鬼,不下数千,短时间内,大量汲血,再加忧无命心神疲惫,便让魔刀有失控的征兆。 “不必,管我。” 忧无命也感应到了帐外的混乱。 他睁开眼睛,蓝色的双眸里,还有血光残留,他努力的咧开笑容,对青青说: “你,带他,走,小心些。众鬼物,奈何不了,我。” 这年轻人看了一眼膝盖上放置的魔刀,他说: “你走了,我才好,放手,再战一场。” “再饮更多血气,你就控制不住魔刀了。” 飞鸟在青青身后,小声说: “你会坠入虚妄,化作嗜血修罗,若不得及时脱离,便会成只知厮杀的人鬼。” “无妨。” 忧无命还是挂着那笑容,他回答说: “却邪,不会,伤我,但它,不在乎,你们,走!离开这!” “说什么胡话!” 青青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忧无命手腕,将他整个人拉扯下来。 这个动作引得魔刀嘶鸣,刀刃血光只朝青青掠去,却又被忧无命一把握住刀柄,强行收了回来。 他的双眼,握刀时,自成血色双眸,看上去煞是骇人。 “你为我力战三场,这个人情我得承下来,这一次便带你出去,也算还了人情。” 青青扶着忧无命,在几名鬼武者的护卫下,走出营帐。 见眼前营地大乱,她握紧手中名刀,说: “师兄说,江湖里,人情债最难还,我可不想欠你东西。” “你,不欠我。” 忧无命这会有些气息委顿,他竭力操纵心中杀意,哑声说; “是我,自愿的,我在洛阳,惹你生气,这是...这是道歉。” “我早就不生气了。” 青青扶着他,带着飞鸟,又在数十名摇光卫的拱卫下,往大营最乱处行走,她一边走,一边说: “若没有你,师兄和姐姐也走不到一块的。” 与此同时,坐镇中营的威侯看到阵法破去,也是第一时间带人冲来,在烟雾升腾,火光燃起的混乱源点,赵廉便见他麾下的几名校尉,正站在一片血泊之中。 负责护住大营,不使妖邪渗透攻伐的玉皇玄门,几名老道,已倒在地上,阵法阵眼处,正在被破去符咒。 这些道士,是被自己人偷袭了! “尔等贼子!” 赵廉牙呲目裂,大骂出声。 但那出手偷袭的几名校尉,却并不在意长官的喝骂。 他们已破去大营防护,阵法破去就是个信号,很快就有一队倭人鬼武,自破损处涌入营地,各个嗜血狂杀,很快就把这一处大营搅得一团混乱。 还有混乱中冲来的阴阳师,不断扔下燃烧符纸,唤来各色式神妖鬼,嘶嚎不休,把整个营地搅得一团乱。 “铛” 刀剑擦过。 在一片混乱之中,火光也在后营燃起,随着火光照耀,赶来救护的兵卒,与那些贼人杀在一处。 手持大刀的赵廉,也在怒气爆发中,与一名“叛变”的校尉合身擦过,那人手中战刀断裂开,又被老头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整个打飞出去。 他也不做抵抗。 任由赵廉愤怒的大刀,砍在自己身上,血光乱溅中,那人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带血的手,抓住劈入血肉的大刀,推着它继续撕开躯体。 鲜血横流,就好似根本感觉不到痛苦。 那人,阴测测的,对眼前瞪着他的威侯说: “你们这些凡人,还真是咯手的很,那些倭人也当真废物!还得本君亲自出手。” “尔等确实厉害啊,东灵输的不怨,这一千年后的时代,武者奋勇,确有可取之处,但本君也不是那故步自封的蠢人。 本君已吸取东灵的教训,不再小觑你等,如今大营已破,尔等便入杀生绝地。 待本君炼去这气血充盈的万余人,以尔等精元真气,为我灵域增装添瓦。 哈哈,尔等已再无希望! 俯首认...” 那阴测测的话语激的威侯寒毛倒竖,老头挥起一刀,将那人头颅斩飞。 他回头看去,大营中的混乱正在加剧。 这一瞬的破坏绝对是有备而来。 只是十息之后,便有大片火光,焚烧过大营后方,后备军员,一片混乱,前线还在死战,后方却已乱到如此。 吴世峰能猜到的事情,威侯自然也了然于胸,大营若是毁弃,前线军卒士气必然崩溃,此战必输! 难道。 真再无希望? 天真要亡齐鲁于此... 老头左右四顾,却不愿就此服输,已鏖战至此,若是再输了,谁人能心服? 他大喊着,召集亲卫,死守住中营。 但倭人中的阴阳师引动式神妖鬼,各色无形鬼物,横行此处。 “杀!” 老头怒吼一声,抓着大刀,带周身亲卫,与乱大营的贼人杀在一处。 又听闻马蹄阵阵,一丈高的机关战马,载着凶悍的黑甲剑士,杀入人群,巨阙肩上,金色的火光涌起,不管是倭人鬼武,亦或是无形恶灵。 剑刃所至,无物不破。 小铁这生力军杀来,身披天罡甲,就如铜皮铁骨,百战辟易,几以一人之力,压迫贼人齐齐后退。 “砰” 威侯狂战之间,却被一头生双角,幻化出真身的式神偷袭打中,老头被掀飞出去,砸在地上,战盔都砸落在地。 手中刀也掉落开来。 四周鬼物桀桀狂笑着涌来,老头披头散发,随手抓起一把刀,站起身来。 他看着四周火光映衬中,带出的扭曲身影,营中已乱,但那些士卒,不管来自何方,不管身份为何,都在竭力尤战。 他看到南军将士和天策伤员背靠背御敌。 看到河洛拳师背着五龙侠客逃出火海。 看到秦虚名如风飞驰,正以双拳猛打,击碎鬼武头颅,驱散营中灾厄,还看到范青青,正搀扶着虚弱的忧无命,带着飞鸟,指挥摇光卫,从燃烧的营帐里冲出制敌。 没人放弃。 没人认输,纵使已到绝境。 这一瞬,老头突然陷入既视感中,他想起了过往的,已快被遗忘的那一幕。 当年,在青龙山上,他带兵围攻是非寨时,那些残兵也是如此奋战,不愿认输,纵使他们已入绝地,但依旧无人放弃。 那时支撑他们在绝境中厮杀的,是一个必然会归来,必然会驱散绝望,继续带领他们的大当家。 仇不平。 威侯过去十几年中,最难缠的对手。 双方大规模交锋七次,威侯输了六次,最后一次,也不能算赢,勉强算是平局吧。 那人在时,就如齐鲁混乱中的一根定海神针,压制齐鲁不生今日这般灭: “女王陛下,需要在下帮忙清理吗?” “师兄!” 青青心中所有的担忧,都在这一瞬尽数消去,她大声喊到: “怎么只来了你一个!说好的援军呢?” “援军在啊。” 沈秋看也不看身后那些颤栗惶恐的倭人,他在那一缕阳光中,张开双臂,轻声说: “众好汉,魂兮归来。 与我等一起,护我河山,屠尽狄夷。” 阴风骤起,千万飞星,缠绕在沈秋身侧,灵压暴涨,压得一种倭国阴阳师心神颤栗,这种威势,这种灵压... 眼前这中土武者,莫非真的开了地府大门,引来黄泉鬼兵? “哈哈哈” 狂笑声中,手持双斧,身上带着恐怖灼伤,如黄泉厉鬼一般的刘俊山大步踏出,在那万人怒吼中,他的破锣嗓子响彻天际。 “天下第一是非寨,扫平寰宇不平怨!” 阴魂大将举起双斧,引得天际雷声大作,就如邪魔临世,末日已来。 “杂碎,尽情的哭吧,叫吧,喊吧。” “爷爷们,回来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48.旌旗十万斩阎罗 “砰” 手持双锤的倭国鬼武,在一众鬼卒簇拥下,吼叫着挥起重锤,正砸在中军的盾阵之上,这鬼武身高一张高,身体臃肿庞大,周身已尽数异化。 鳞片,鬼爪,尾巴,骨刺,鬼角,鬃毛。 青面獠牙,铜铃大眼。 显然是个强大鬼武,沉重双锤上血气阵阵,气吐如烈火焦灼,双锤连番舞动,带起鬼火森森,无尽蛮力猛吹之下,就像是蛮荒战兽出笼。 哪怕是贴了符纸的盾阵,也抵挡不住这般猛击。 连续三锤砸落,让此处地动山摇。 十几个手持重盾的士卒被掀飞出去,热血溅下,引得怒吼阵阵,剿匪军的两个都尉,各持两把长枪,一左一右冲上来堵住缺口。 四把贴着符纸的长枪攒射,狠狠刺入那鬼武臃肿的筋肉之中,符纸燃烧,灰火四溅,痛苦的灼烧让那大鬼武放声咆哮,又是两锤砸来。 “砰、砰”两声,两名都尉惨死当场。 更糟的是,盾阵被破,又有倭国骑卒,在大鬼武的蛮力掩护下,自四周冲入阵中,鬼卒被血气唤引,便发了疯一样扑上来,将士兵们压入地面。 一时间血肉横飞。 这些鬼物,竟生吞血肉,茹毛饮血。 这一处被突破,就如坚实的水坝破开一个裂口。 看似只有一处裂痕,但被滚滚黑潮一冲,随即而来的... 崩溃! 全线崩溃。 “木头!” 正持刀砍杀的鬼书生若有所感的回头一看,十几丈外的郎木头那边,那个消瘦如竹竿的老伙计,正被那肉山一样的鬼武,以重锤打入地面。 郎木头还尚未死去。 但若不救,他就死定了。 “哗啦” 吴世峰甩起左手,飞爪从袖口飞出,精准的扣在那狰狞鬼武粗大的双臂上,试图拉扯限制,但下一瞬,蛮力袭来,鬼书生整个人,都被这怪物蛮力带入空中。 那鬼武高喊着含糊不清的东瀛话,另一手本打向郎木头的战锤,转了个方向,狠狠的朝着被拉过来的鬼书生打出。 “砰” 吴世峰整个人被八角战锤正面打中。 护身罡气如纸一样,一触便破,他胸口被吹得凹陷下去,口喷鲜血,砸在人群之中。 那鬼武举起重锤,还欲补刀,身后便有怒斥之音,五短身材的萧灵素持剑而来,人剑合一,泰岳剑术精妙一剑,待真气翻涌,便有三丈剑气,横扫长空。 “噗” 腥臭的,带着腐蚀的臭血洒的到处都是。 鬼武的手臂被自肩膀处斩下,马蹄声阵阵,踩踏地面,血迹斑斑的铁枪也破空而来,如箭矢飞射,音爆声中,自那高大鬼武背后刺入,前心刺出。 心窍破碎,心脉断绝。 臃肿的鬼武哀嚎一声,庞大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向后倒去,将躲闪不及的十几个鬼卒压得血肉横飞。 下一瞬,李报国就为这一次支援付出了代价。 他手中无有兵刃,只能抽出腰刀,继续砍杀,但瞅准机会的倭国忍者,在烟雾腾起中,七人袭来,龙火漫卷,将李报国的战马打死,将他本人打落在地。 这一幕被张小虎看到,这讲义气的拳师也将神武激发,一招百步无影拳,将身前三丈内的敌人一扫而空,又在吼声中,冲入烟雾之内,支援被偷袭的李报国。 乱了。 原本配合无间的阵型,至此彻底乱了。 武者士卒们,被源源不断的鬼卒冲击,只能各自为战。 失败的阴影,笼罩在了所有人头上。 不怪他们太弱。 他们已尽可能做到最好。 “木头...我活不了了。” 乱军之中,倒在血泊中的吴世峰,被满身是血的郎木头背了起来,河洛帮还在坚持,易胜身先士卒的拔剑乱砍,一众拳师跟着他四处乱战,勇猛非凡。 “放下我吧,逃命去吧。” 鬼书生吐着血,对身前老伙计说: “若能活下来,记得回来,把我尸体,带回家里去,埋在后山,那里,那里有留给我的一处坟。” “闭嘴!” 郎木头很不客气的骂了一句。 他将胸口整个塌陷下去的吴世峰背起来,手里拄着一把断刀,那不是他的兵刃,是曾经属于钱拐子的。 郎木头带着它,是让自己永远别忘了,自己从何处来。 “大伙死的死,逃的逃。” 这消瘦的,沉默的好汉,扭头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双手抓起断刀,对身后吴世峰说: “你tm的虽然是个叛徒,但也是是非寨的人,我想看你死在乱刀之下,但这会真来了,我却做不到。 你确实该死! 但你不该死在这里,留口气吧,老子带你杀出去!” 话音刚落,周围就窜出几个鬼卒,它们嗅到了吴世峰将死的气息,已迫不及待的要分食他的魂魄。 “滚开!” 郎木头大吼一声,手中断刀舞出一记夜战八方,将鬼卒砍杀,他看了一眼身后混乱的战局,他也是老于战阵的人。 他知道,这局面,没办法救了。 “走。” 郎木头拉起身边一个被打倒的天策骑兵,搀扶着他,往战场后方突围。 李报国那边似也下了突围的命令,很多骑兵都开始向外奔驰,鬼卒那边的喊声越发暴躁,它们像是嗅到了失败与胜利的味道。 它们似是知道,再没人能阻拦它们掠食这片大地,它们可以大快朵颐了。 冲啊,杀啊。 美味血食,就在前方! “砰” 就在郎木头带着一伙人,突围出混乱战场的那一瞬,一声刺耳的爆鸣,自天际涌动,整个混乱的战场,都被这直入心神的爆鸣弄得安静了一丝。 就像是嘈杂的会议中,有人狠狠的敲了锣,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郎木头和身边人抬头看去。 天,裂开了。 狂舞的龙卷直入云层,让那压城的黑云,就像是被利器撕开一道。 一缕阳光,从天际洒照下来。 阳光里,好像还有其他的东西。 一道寒光照拂的飞星。 一条从天而降的银龙。 一缕斩裂天地的寒芒。 不。 不是。 一把枪。 “轰” 大地在下一瞬震动开来,就像是流星坠地,砸的大营之中,烟尘四起,这等天生异象,让混乱的战场中,也多了一丝狐疑寂静。 几息之后,便有古怪的风吹起。 混着一抹独特的味道。 阴气森森,吹的人寒毛竖起。 那是不详的风。 紧接着,便有一个让郎木头瞪大眼睛的熟悉声音,于前方大营中响起。 “天下第一是非寨,扫平寰宇不平怨!!!哈哈哈,爷爷们,回来啦!” “砰” 郎木头手中的断刀,在这一刻,砸落在地面。 这个全身浴血的汉子,张大着嘴巴,似是听到了这世间最不可能出现的声音。 而在他身后,已是弥留之际的吴世峰,也被这破锣嗓子惊醒,他茫然的,努力的抬起头,寻着那只存于梦中的声音的来源。 “木头,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吴世峰虚弱的问到: “我方才,方才听到了,二哥的声音?” “我也听到了。” 郎木头脸色木然的回了一句。 两个是非寨残存至今的头目,在这一瞬,陷入了人间迷惑的状态中,他们甚至忘记了逃走,以至于很快,就被身后一众鬼卒团团围住。 那些鬼物桀桀狂笑,占着死人的躯体,挥着鬼爪,要把眼前这两个虚弱的武者,撕开喉管,饱饮鲜血。 扑的最快的那个,已是张开利齿,要美美的啃下一块肉来。 “咔” 这鬼物距离郎木头还有三尺,却再无力向前。 一只带着可怕焦痕的手臂,从后方延伸十几丈来,正掐在它扭曲的脖颈上,下一瞬,便有青色飞星乍现,鬼气森森中,阴煞鬼斧当头斩下。 惊恐的邪鬼未得逃脱,便被从死人的躯体中蛮横拽出,又被一斧子砍去小半身体。 它惊恐的要化作阴风逃遁,但是非寨二当家就像提着小鸡子一样,将它从阴风中蛮横的拉扯了出来,这阴魂将那鬼物抓起,张开血盆大口。 嘴巴这一瞬开到270°,一口咬下。 那邪鬼的脑袋和小半个身体,就被吞入腹中。 “咔擦,咔擦” 恐怖的咀嚼声,让周围一众鬼物亡魂大震,它们想要逃跑,但它们四周各处,不知何时,却已遍布了一群青色阴魂。 一个个维持着死时的样子,瞪着泛白的死人眼,死寂的看着它们。 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没了腿。 有的只剩下上半个身子,趴在地上。 有的没了头,只剩下一个躯干,却还是胡乱挥舞着武器。 “木头啊,怎么这般惨?” 刘俊山两口吃掉一头鬼物,这阴魂扭头看了一眼呆滞的郎木头,目光又放在了被郎木头背着的吴世峰身上。 鬼书生也看到了眼前的刘俊山。 它还维持着死时的样子,被火烧的很凄惨的躯体,处处都是伤疤,一只眼睛被烧瞎了,大半个头皮上,都是恐怖的焦痕。 轻薄的鬼躯上,还带着森森烟火气。 吴世峰心情激动之下,一口血从嘴里喷出,让他更虚弱几分。 他从未想到,自己活着的时候,还有再见刘俊山的一天。 “二哥,我...” 他想说很多话,他有太多的话要对刘俊山说了。 但这些话汇在一起,最终只说出了一句。 “我错了,二哥,对不起。” “都是兄弟,知错了就好。” 刘俊山叉着腰,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它倒是看得开。 “哟,兄弟两在这唠嗑呢。” 身影闪动,手持百鸟朝凤枪的沈秋,轻盈的落在了一众阴魂之中,他看了一眼吴世峰,又看了看刘俊山,指了指眼前混乱的阵仗。 说: “要不,打完仗,你们再继续聊?” “嗡” 百鸟朝凤枪的杀意战阵,这一瞬如流水一般,自沈秋周身散布开来,杀气沸腾之中,众阴魂的身躯似也凝实一些。 当亮银枪举起的那一瞬,千万飞星于沈秋身后乍现,一个个身缠青气的是非寨阴兵,自他身后浮现。 只是一瞬,便化作一整支阴魂大军。 郎木头也混在其中,和千万鬼物待在一起,明明是恐怖之事,他却感觉异常安心,就如回到家中一般。 他还看到了和他关系最好的钱拐子。 那货悬在空中,对他挤眉弄眼的怪笑着,除了身形淡薄,裹着层阴风阵阵的青光外,它似乎和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回来了。” 被郎木头背着的吴世峰闭着眼睛,惨白的脸上也有一抹安心的笑容。 他轻声说: “都回来了,大家都回来了...” “若是大哥能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好啊。” 所有阴魂的目光,都落在沈秋手中的那一杆亮银枪上。 不管身前死后,它们都已习惯,在这杆天下无双的长枪指引下战斗,不管前方是官军,是土匪,是恶人,还是与它们一样的鬼物。 不怕! 通通不怕! 而眼前那持枪人,似也与它们心中那不败的大当家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冲合在一起。 一样的桀骜。 一样的强大。 一样的嫉恶如仇。 一样的不忍是非。 杀意在安静的流淌,如水一般,流淌过周身四周,很快就蔓延到前方那滚滚浊流之中。 将李报国,易胜,张小虎,萧灵素,玉皇宫武者,河洛帮拳师,剿匪军士卒都纳入其中,杀意如线,将这些分散的个体,融入一处。 沈秋持枪向前走出一步。 在他十丈之外,凶狠的鬼卒们嘶鸣着后退。 它们在害怕。 它们在害怕眼前这支和它们完全不一样的阴兵,它们在害怕这种力量,这曾经纵横于这片大地,百战无败的力量。 它们应该害怕。 普天之下,诸家势力,有谁在面对是非寨时,不怕呢? “你等算是什么世间万鬼啊?不过是一群鬼道懦夫罢了,尔等根本理解不了,什么叫残暴。罢了。 今日给你们开开眼,让你们看看... 什么叫真正的邪魔外道! 什么叫真正的闻风丧胆! 什么叫真正的人间地狱!” 沈秋手腕一抖,银枪向前。 百鸟嘶鸣,杀气如海,惊得群鬼战栗,妖邪凛然。 “黄泉众鬼!随我...杀!” 声若春雷,鬼雄响应。 “尔等杂碎,敢伤我兄弟!” 二当家身上鬼气森森,再扬天怒吼时,已有鬼王异化之兆。 它咧开血盆大口,獠牙生长,又有鬼气充盈,化作一副狰狞鬼铠,脸上青气森森,抓起双斧,舞的眼前群鬼哀嚎。 “老子要...吃了你们!” 它为阴兵锋矢,千万鬼雄,汇入一处,像极了风暴眼,像极了第一缕潮水,青色的海洋滔滔而来,将眼前万鬼当头罩下。 方才还凶狠无比的倭国鬼兵,被这由沈秋带领的阴兵一冲,当即溃败开来。 差的太多了。 不管是个人武力,还是鬼灵智慧,还是组织度,它们这些乌合之众,都要比是非寨阴兵,差太多了。 它们活着的时候,天下无敌。 死了之后,依旧如此。 低沉的鼓声阵阵,大营之中,也有威侯骑着战马,老夫聊发,手握大刀,也不带战盔,带着所有后备兵员,再不留任何预备,狂吼着全军压上。 反攻之时,已到! 是非寨阴兵做先锋,齐鲁精锐边军为后翼。 两支曾打生打死,恨不得捏死对方的势力,如今阴阳相隔,又兵合一处,再现纵横之威,官匪合流,只为斩尽狄夷。 生者和死者一同踏上战场,斩尽妖魔,听上去不可思议。 但这乃是真正的英雄事。 又有何不可呢? 这方大地何等幸运,它将随着今日之事传唱天下,流芳百世。 在场众人,也是何等幸运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49.锐眼猎杀 ,左道江湖 鬼物。 这是灵异之事,生灵死后,心中还有执念无法化解,又以灵气相融,变成鬼物,但生前管你是一代豪侠,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在化作鬼物后,就只遵循一个原则。 心中执念越盛,实力就越是强大,心中越有不甘遗憾,就越难以安息轮回。 从这个角度来算,是非寨的一众阴兵实力强横,那自然是理所当然,尤其是刘俊山这种,死于是非寨内乱,目睹是非寨分崩离析的好汉们。 他们死时心中有多恨,已不必再多说。 以此恨延续,再与灵魂相融后,会取来何等的鬼雄之力,自然也不必多说。 而东瀛鬼兵那边,除了一众鬼武,乃是以鬼道秘法,引灵入体,长期相合外,其他鬼卒,都是被阴阳师以战场煞气戾气,唤引新生的鬼物。 它们占着百战军卒惨死的躯体,靠着百战军以战气淬炼的血肉,再以鬼物特有的阴戾疯狂充斥心神。 在师承蓬莱的阴阳师们看来,它们连真正的鬼物都算不上。 充其量只是怨灵罢了。 依靠着数量优势,被鬼武精卒统帅着,以不受刀剑所伤的鬼灵之体,欺负一下寻常士兵还行,现在遇到是非寨阴魂,这等真正意义上的“阴兵”。 别说正面搏斗了。 它们就连拖延时间,都很难做到。 青绿色的阴魂近万,在杀气战阵引动下,就如潮水卷过昏暗的大地,所到之处,鬼兵齐刷刷的倒下,就像是被镰刀割去的麦子。 还留下一地阴森寒霜,鬼物属阴,会有这等异象并不出奇。 而怨灵占据的尸体,能让它们不惧刀砍斧伤,面对有破邪之力的符纸兵刃,也能以血肉抵挡,免得伤到灵体。 但这种方式面对同为“魔法攻击”的阴兵就不起作用了。 是非寨阴兵本无躯体,就像是阴风卷过鬼兵士卒,从它们躯体上穿越而过,会将其中隐藏的怨灵,整个勾出藏身的躯体之外。 没了怨灵驱使,早就死去的身体,自然也就再无法运作,重回宁静的死亡之中。 “呸,这个是臭的。” 钱拐子混在是非寨阴兵大阵中,随着沈秋和二当家一起于杀气战阵中搏杀,它掠过踉跄奔跑的鬼兵,再出现时,手中已扣住了一个惨叫挣扎的怨灵。 似是觉得它太吵,便以鬼力幻化大刀,手起刀落,将这妄图逃离的怨灵小半个脑袋砍了下来,又把它捞在手中。 就像是吃夹心馒头一样,张开阴魂的血盆大口,一口就咬掉了一大半。 但,似乎味道不太好。 钱拐子嫌弃的将手中残灵,丢给身后羸弱的阴魂。 大头目嫌弃味道不好,但这些小卒子却毫不挑剔。 那轻飘飘的阴魂接过鬼物残灵,一口就将那吞了下去,咀嚼几下,轻飘飘的身体,也变的更凝实了一些。 不是每一个是非寨阴兵,都与它和二当家一样强大,有的魂灵已死去太久,勉强被唤引出来,也是忘记太多,浑浑噩噩。 需得吃点“大补之物”,才有可能重新唤起神智来。 鬼物的成长,除了得授鬼道正统,吸纳灵气,往鬼仙那个方向发展之外,最寻常的成长路径,就是不停的吃。 吃人类魂魄当然最好,最美味,但同为鬼物,相互吞噬,也是一条晋升之路。 自家兄弟,肯定吃不得。 但这些千里迢迢跑来送死的东瀛怨灵,吃起来就毫无心理负担了。 这恶鬼左摇右看,连连吞吃了数个强些的鬼灵,让它也如二当家那样,朝着猛鬼的方向异化,悬在空中不动,就有阴风缠绕。 还能以鬼力幻化兵刃,铠甲。 这鬼力运用,和仙人用灵气一样,诸般神妙,可惜它们没有那个运气,修的正统鬼道秘法,也不得有似鬼武那般的降世神通。 真是遗憾。 “咦,那个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钱拐子很快找到了新目标。 它化作阴风乱舞,在一片混乱中,悄悄接近了一队倭国鬼武,三名鬼武以半鬼之躯,艰难抵抗众阴兵袭扰,一名头戴高冠的阴阳师,被他们护在其中。 这些鬼武很难缠。 体内孕育鬼灵,又和心魂相融,与躯体勾连稳固,让一众阴兵无法勾出他们的魂魄,又有半鬼之力,能使得鬼道神通。 也能以半鬼之力,斩杀阴兵,乃是一等一的棘手。 不过阴兵人数多,而且悍不畏死,又被百鸟朝凤枪施加以临威杀气,随着沈秋武力越发高深,对于百鸟朝凤枪的操纵也越发娴熟。 这杀气战阵再起,笼罩了大半个战场,让其中阴兵的攻击性更强。 这些是非寨众鬼,眼看鬼武难缠,干脆以蚁附之法,就靠着数量优势猛攻猛打,鬼武挥剑砍伤一名阴兵的同时,就有十多个阴兵在周围围攻。 像极了是非寨还在时,这些绿林好汉结伙斗殴的样子。 “吃老子一刀!” 钱拐子躲在一边,趁几个鬼武被阴兵缠上的机会,它从惊慌的阴阳师背后窜出,手中幻化大刀,一刀砍下。 鬼灵刀刃不伤血肉,却直入心魂。 就好像是魂魄被狠狠撕下一块,疼的那阴阳师挥手丢出一道符纸,有红光乍现,将钱拐子逼退。 “好味啊!” 钱拐子将鬼灵刀刃上撤下的心魂丢入嘴里,咬的咔咔作响。 不愧是修鬼道的,这魂儿都要比寻常人美味太多。 它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双青森鬼眼里,尽是贪婪。 阴阳师驾驭式神妖鬼,眼见有阴兵大将袭击,当即念动符咒,唤来三个各色式神,护卫己身,那三个鬼物都不寻常,似是完整鬼灵。 但钱拐子丝毫不惧。 它悬在空中,哈哈狂笑: “尔等蛮夷!在老子的地盘上,和老子比人多?” “呸!” 这阴兵大头目就如活着之时,伸手放入嘴里,打了个呼哨。 下一瞬,便有阴风卷起,十多个生前是钱拐子部下的阴兵,从四处赶来,将那阴阳师和他的三个鬼物团团围住。 “啪” 钱拐子手中鬼刀一扬,对那脸色惨白的阴阳师冷笑道: “众兄弟,办了他!” “事成后,妖鬼归你们,这个魂儿,归老子!老子吃肉,你们喝汤。” 下一瞬,众鬼狂笑一声,合身扑上。 阴阳师以各种鬼道,挣扎十息不到,便被阴兵分食。 而放眼望去,如此蚁附战法遍地都是,寻常的鬼卒被轻易打倒,倭国鬼武,则像是被青色蚂蚁爬满身体的大象,总有千般武力,在群鬼撕咬下,硬是用不出来。 那些被压倒的鬼武下场极惨。 不但身体被咬的血肉模糊,连与鬼灵相融的心魂,也被众阴兵抓出体外,这些长期浸润鬼灵之力的心魂,对于阴兵而言,也是上好美味。 鬼武们的魂魄,便被阴兵分而食之,还有那些被阴阳师召唤出来的式神妖鬼,寻常来打,不惧阴兵,但此时同样被阴兵海卷过。 所到之处,几乎寸草不生。 大反攻中,沈秋手持长枪,四处飞掠,时不时拉出数道残影,将四周倭人杀翻在地。 小铁驾驭着黑王战马,紧紧的跟在大哥身后,在那宽大的机关马背上,飞鸟趴在这平稳奔驰的机关马脖颈上,一双眼睛左右扫视。 他在搜寻。 这是师父给他的任务。 “师父,在那!” 随着飞鸟一声惊呼,沈秋身形当即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掠过数丈,杀入败退的倭人之中,亮银枪挥起一周,寒刃点点,舞出漫天星光。 将一群聚在一起的倭人,杀得血光四溅。 但杀死他们,不是目的。 目的在于追猎! “啪” 被长枪扫断双腿的倭人正欲咬舌自杀,却被沈秋一把扣住下巴,整个人提到空中。 他看着眼前这倭人的双眼,说: “初次见面,红尘君,我叫沈秋。” “咔” 还没等这信念容器回答,沈秋五指便紧扣起来,骨裂声响,这人整个下巴,连同脊椎脖颈,被一起捏的粉碎。 还有怪异力量,自那抽搐的躯体中逸散,又被当空一指点中,在混着灵气的真气爆发中,被整个撕开。 “下一个!” 沈秋头也不回的,对身后飞鸟说了句。 他甩了甩手中血渍,倒提长枪,带着阴兵继续追亡逐北。 “那里有个!师父,那个带蓝帽的阴阳师!” 飞鸟稍显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秋脚下泥土炸开,身形如龙,闪入被重重护卫的蓝帽阴阳师身前,也不见有何动作,护着这阴阳师的两个鬼武的头颅,便飞了出去。 阴阳师还欲反击,但符纸打出,就被沈秋一拳打在腰腹。 血肉爆裂,脊椎粉碎。 一拳之下,破尽万法。 沈秋收回拳头,腰腹被整个撕开的阴阳师倒在地面,沈秋对他咧嘴一笑,说: “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知道你是谁,我也知道你在哪,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仙君,洗干净脖子吧。” “砰” 不等那阴阳师说话,沈秋左脚抬起,如战斧砸落,有西瓜爆开的声音从他脚下响动。 “师父,你身前左侧,他要跑!快!” 飞鸟的尖叫声从身后传来。 沈秋露出一抹笑容,轻声说: “放心吧,徒儿,有你这双眼睛在,他跑不了!” 他的身影跃入空中,在一丈之地悬停一分,就如踩踏不可见的阶梯。 离殇步法.登龙。 “砰” 隐隐音爆推动之下,沈秋如飞鹰掠空,双眼锁定下方化身半鬼,疯狂在阴兵中厮杀逃亡的武士,也不用百鸟朝凤枪,在充满灵气的风中,他大喊到: “谢谢仙君送来的灵气,让沈某可以尽情挥霍。” “撕啦” 蓝色的电弧从沈秋指尖一闪而逝,下一瞬,一道雷枪从天空砸落,一闪而逝。 神武.风雷指.雷龙枪。 很中二的招式名。 但沈秋就是喜欢,张岚和花青,也都觉得不错。 “噗” 正在挥剑乱砍的半鬼武士心中升腾危机,但还未等他偏移身体,那道雷枪就一闪而过,在他身前轰出一个大坑,打的泥土飞溅。 身上盔甲被前后打穿,心窍被整个烧融,他的身体摇晃了两下,便倒向前方,正好砸在眼前那个轰出的大坑里。 下一瞬,沈秋落在坑边,拄着长枪,对那恶狠狠的瞪着他的武士说: “仙君,不必多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也知道,在这方战场上,你有十七个红尘分身于此,沈某已杀了十一个,还有六个,不如咱们玩一玩吧。 看你能不能在我杀光你的分身前,把你的神念转过来,将沈某灭杀于此!” “本君,必要杀你!沈秋!” 被雷枪刺穿心窍的红尘分身,那武士躺在坑中,他语气沙哑,满含恨意的说: “你嚣张不了多久了!” “是吗?” 沈秋活动了一下手中亮银枪,在身后飞鸟的方位指示下,他做了个投掷标枪的动作,混杂灵气的真气灌注到枪身之上,让百鸟朝凤枪如凤凰般嘶鸣起来。 一团电弧雷光,在枪刃之上躁动不休。 他低头看着那脸色变化的濒死武士,他冷声说: “仙君这是唬谁呢!你与其想着怎么杀我,不如先想想,怎么打败你那边的武者。 手持太阿剑,心境大圆满的紫薇道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对手啊,仙君,沈某劝你,不要好高骛远!” “轰” 长枪离手,出手瞬间,亮银枪的速度就突破音速,一息之后,它如流星般落入沈秋前方三十丈外。 落地之时,带起巨响嗡鸣,就如炸弹落地爆炸。 “第十二个。” 沈秋打出一指,化作烈火,将身前不可见的神念种子焚烧殆尽,在火光跳动中,他对坑里已经咽了气的红尘分身说: “还有五个,猎杀,继续!” 他后退一步,看向身后,趴在机关马上的飞鸟揉了揉眼睛,对沈秋指了指右侧,他点了点头,又看向前方。 惊鸿和破浪两只凤头鹰,正用爪子扣着被丢出去的百鸟朝凤枪,朝着沈秋这边飞来。 看到惊鸿飞行的姿态,沈秋眼中也闪过一丝欣慰。 自己这爱宠,运气真不错。 不过想到惊鸿,沈秋就不由得想到另一个人。 他扭头看向飞鸟,笑眯眯的问到: “乖徒儿,你这几日,都与你青青姐姐在一起,那你告诉师父,她这几日,有没有和什么古怪的人接触过?他们两都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没有啊。” 飞鸟想起青青姐姐的叮嘱,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啊,说谎的孩子,可一点都不乖。” 沈秋撇了撇嘴,他又看向左顾右看的小铁,说: “搬山,你不会骗我吧?青青这几日...” “大哥别问我。” 小铁挥起巨阙,砸死一个在地面上爬行的鬼卒,他瓮声瓮气的说: “众所周知,我现在只是个无情的武者,不关心外物,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没看到。 大哥若真想知道,就别为难我两,直接去问青青呗。” “哦,那就是有了。” 沈秋的表情变得严肃一些,他从两只鹰爪子下接过百鸟朝凤枪,随手一抖,语气平静的说: “飞鸟,指示方位,现在时间紧迫,这事,之后再说。” 十几息后,又一名红尘分身被干脆利落的干掉。 沈秋在此,也遇到了正坐在地上,抓紧时间休息的李报国,多日不见,这年轻人,真有了分天策骁将的气势。 “报国,过来。” 沈秋对他招了招手。 李报国抱着头盔,走上前来,正要说话,便看到沈秋将手中亮银枪递到他身前。 “这东西,想要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50.兵家试炼 所谓红尘仙道,既化身红尘万灵,体悟人间喜怒,以一人之身,度轮回百转,通过化身之法,经历诸般人世,以体悟天人之道。 即便是在仙灵时代,这种修行路数,也是非常罕见,并且非常独特的。 此等仙道修行艰难,比之东灵君,摇光君修仙术仙剑,搬山君,龙虎君走锻体武道,都要花费更多时间与精力。 需要把神魂分切开,就像是蛛网不断衍生,借不同的宿主度过人生,寻得珍贵的天人体悟。 但相应的,付出的多,得到就多。 以红尘君的境界,他已修的天人之妙。 一念生,便可变化无端,一念起,便能以心神遨游大千星海,又因为走不同人生,所以不管见识,还是手段,都要比寻常仙君更厉害些。 最霸道的是,这红尘仙道一旦修成,便几近不死之躯。 本体破灭,也能借助遗留他处的心念神识得以短时间内复苏,可谓天下处处是“备胎”,因而千年前的仙灵时代,红尘君也属于那种横着走,无人敢惹的角色。 自蓬莱老祖以下,就数他名气最大。 而这种仙术之厉害,就算在如今这末法时代,依然能生效,就算无有灵气加持,红尘君依然可以通过心念种子,一次性化身千百。 毫不夸张的说,今日这齐鲁灵域降下之祸,完全就是红尘君一人塑成。 不借外力,一人成军,眼线遍布各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其手段之高超,其人之难缠,绝对要比东灵君高出好几个层次。 至于沈秋,为什么会对红尘君和红尘仙道如此熟悉... 因为他有个神通广大的“朋友”。 在苏州停留一日,可不只是为了和瑶琴告别。 沈秋还得到了一封至关重要的信,也是那封信,让沈秋临时决定,要在青龙山,唤引出是非寨阴兵来。 同样是因为那封信,也让沈秋在现在,做出了眼下这个决定。 “这东西,想要吗?” 沈秋手持百鸟朝凤枪,将这天下名器,递给李报国。 天策骁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扶着腰间佩刀,看了一眼眼前的亮银枪,又抬起头,看了看沈秋,几息之后,他眨了眨眼睛,茫然的说: “这...这就给我了?” “想什么好事呢,哪有那么简单。” 沈秋哑然一笑。 他随手一抛,亮银枪便被丢入李报国手中,后者双手捧着那冰冷的名枪,能清晰的感觉到,在这枪落入自己手中的那一瞬。 遍布整个战场,如怒海翻涌的杀气战阵,也在这一瞬尽数破碎开。 显然,这名物并不认可它。 但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认可,相比曾在洛阳时的接触,这一次,李报国能明显感觉到,这把枪似是在审视他。 他感觉到了一丝迟疑,一丝犹豫。 “眼下有阴兵在此,有无杀气战阵,都不会影响将来的胜利。” 沈秋活动着手指,对眼前李报国说: “但我不能长久待在这里,和这些倭人玩过家家的战争游戏,所以,他们,是你和青青的活。” 他说: “我带了援军过来,你手持百鸟朝凤枪,那些阴兵就会听你指挥,我要立刻前往东营城,助一众高手灭除红尘魔君,也没时间再去和青青告别。 报国,你且听好了。 我给你两只有一个任务。” 沈秋竖起一根手指,向前滑动,对李报国说: “入此处的倭人,不得逃脱一个!必须被尽数杀死,如何指挥阴兵合围,就是你这战将的活计,我不干涉。 这对于你而言,也是个挑战,或者叫面试吧。” “面试?” 李报国疑惑的看着沈秋。 后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亮银枪,说: “此物,为兵家宝刃。 它本就不属于江湖,被我一个赳赳武夫用,太浪费了,我欲为它寻得好主人,青青以后争夺天下,也比我更需要这把宝兵助力。 你是第一个对青青效忠的军将,沈某自然要给你个机会。 就以此战为限!” 他伸出手,在李报国的肩膀上拍了拍,说: “最后一个倭人死前,尽情的发挥你的才能吧。让这高傲的兵家宝刃,看看你的将才,让它看看,你够不够格用它。 你,是个将军,不纯粹是个武者。 记住这一点,它很重要。” 说完,沈秋错步向前,带起一缕残影,向前方飞掠而去,一闪便不见了踪影,他的最后余音,也在李报国耳中回荡。 “机会,给你了,把握住。” “另外,告诉青青,让她离忧无命远点! 那年轻人心无善恶,有修罗之姿,若是可以被驯服的野兽,也就罢了,我不介意她玩一场驯兽游戏。 可惜,忧无命,却并不是什么高贵的野兽...他可是一头贪婪的怪兽啊。” 小铁驾驭着黑王,载着飞鸟,也从李报国身边掠过,这黑甲剑士低头说: “大哥说得对,记得把话带到。” 说完,机关战马腰腹有火光燃烧,这钢铁的怪物从鼻孔喷出灼热气柱,在飞鸟的惊呼中,加速向前,如坦克一样撞入前方,追着沈秋消失在混乱的阴兵人海之中。 李报国站在原地。 他目送着这在绝境现身,拯救这方战场,又如流星一样消失的沈秋,待人影彻底看不见时,他才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手中沉寂的百鸟朝凤枪。 就如新得到好玩具的孩童。 李报国伸出带血的手,在亮银枪上抚摸一记,眼中尽是欣喜。 “唰” 阴风一闪,提着鬼刀的钱拐子,幻化阴灵,浮现于李报国身前,这桀骜不驯的是非寨老匪,以一种挑衅般的目光,打量着李报国。 他嘿嘿笑着说: “老子听说,你们天策军,是天下第一强军?呸,老子不服!我是非寨才是天下第一!” “你...” 李报国正要于这桀骜的阴兵争辩,但突然停下了话语,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亮银枪,下一瞬,他将战盔扣在头上,语气森冷的说: “仇不平,就是这样教你们,和首领说话的?” “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听到李报国直呼大当家之名,钱拐子立刻脸色森冷。 这阴灵之躯,也随之变化,变得更狰狞,更暴戾,犹若青面獠牙的猛鬼,要将眼前口出狂言的年轻人一头吞掉。 但下一瞬,银枪抬起,森冷枪刃,抵向前方。 李报国沉声说: “持此兵,便为尔等长官! 李某不管尔等身前如何威风,眼下这方战场,李某说了算!我乃统兵大将,你这阴魂,莫非要犯上不成?” 钱拐子被他怼的说不出话。 只是寨主的宝刃,确实被沈秋交给李报国了,这伙阴兵绝对服从大当家,对沈秋也勉强算是另眼相看,服从于他。 但李报国,他又是个什么无名小卒? “去,将刘当家,与你寨中大头目请来。” 李报国加重语气,下达命令,说: “眼下敌军虽败,却并未溃散,尔等只靠一腔血勇,如何能全歼敌军?本将欲行分割围杀之策,需得你等用心配合。 既上了战场,就要服从命令,若是尔等不服,这便散去!休要干扰本将追亡逐北!” “呸。” 钱拐子啐了一口。 这阴魂阴测测的说: “想让我等好汉,服从你的命令?行啊,我等做就是,但若以你之策,围不得逃亡贼人,待到此战落幕,我等就要分食你的神魂! 你可敢与我等对赌一次?” “好啊。” 李报国凛然不惧,他对钱拐子一挥手,大声说: “但你还不够格和本将定下契约,去请你家二当家来!” 钱拐子也不争辩,见李报国答应赌命,它嘿嘿冷笑两声,化作阴风,消失在战阵之上。 李报国见它离开,便舒了口气。 父亲说过,要打胜仗,就得先收人心,而欲收人心,就得想让这些仇不平麾下的骄兵悍将心服口服。 他看了一眼依然沉寂的百鸟朝凤枪,他说: “就以这些倭寇之血,证我将才,宝兵且看之观之,看我李报国,如何打赢自己出山的第一战!” ----------- “贼子!” 距离战场数里之外,一名穿着黑色具酮的倭人武士,正骑着一匹抢来的马,往东营方向疾驰。 他一边驾驭战马,一边低声骂到: “沈秋小儿,欺本君被那太阿剑缠住,使不得更多力量于此,要耀武扬威,真是气煞本君!此番落幕,定要把他挫骨扬灰,以消本君心头之恨。” 以飞鸟双目破妄,告知沈秋,红尘君在战场上,有一十七个分身。 这个数目绝对精准,丝毫不差。 如今十六个分身,都已被沈秋寻获杀死,只剩下这最后一个跑得快,逃得一命。 仙君的怒火,是有道理的。 以红尘仙术之妙,如今又有灵气蔓生,他的本体神魂,本可以在灵域范围内,在多个分身之间自由转移。 虽说,这寻常体魄,承受不得仙君神魂重压,但勉强移过来,一记仙法,将沈秋小贼秒杀,还是做得到的。 问题是,仙君这会不能这么做。 东营城那边的万灵本阵前,也有天榜武者,带着一众高手在侵袭,若是将神念转到百里之外的此处,哪怕只有一瞬放松,也足以让太阿剑强行破去灵阵。 虽说只是可能,但红尘君不想赌。 他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51.太阿剑主 相比淄博城下,快十万人,外加近万阴兵的互殴大场面,齐鲁灵域之祸的源点,纵横五百余里的灵气源头,靠近黄河入海口的东营残城处。 聚在这里的人,就少了很多。 毛利大名麾下的东瀛精锐,都被红尘君遣了出去,灭亡齐鲁最后一支军团,留在此处坚守的,只有不到两千名精锐,还有数百名地位高贵的阴阳师。 人家毕竟是蓬莱嫡系的施法力量,在东瀛国中的身份,自然不是这些做消耗品用的鬼武可以比拟的。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就是操纵万灵阵法的红尘君本人。 呃,说是“本人”。 其实也有些不太恰当。 他目前所居的容器,不过是散出千百心念的分身里,最强大的,足以勉强承载仙君神魂的那一个。 真正说起来,这来自倭国的剑圣,和齐梅那种一次性分身,在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红尘君不能离开此处,同样是有原因的。 灵阵需要主持者。 凡灵气所到之处,万灵阵的攫取施加,是全方位的,尽管离得远,灵阵攫取武者真气精元,还有未满二十岁的孩童先天之炁的力度,要小得多。 但慢工出细活。 从灵域降下到现在,差不多二十个时辰中,从这方面五百里内,缓缓抽取,炼化的灵气,可是个真正的天文数字。 毕竟,红尘君选的地方非常妙。 这东营口,不是什么战略要地,但从地图来看,它正好在齐鲁幽燕之地中心,以此辐射五百余里,不但能将整个齐鲁的精华之地,尽数纳入。 甚至还能跨越过渤海湾,将灵域往辽东方向拓展。 随着攫取的灵气越多,万灵阵的范围,也在红尘君的操纵下,继续向外拓展。 若是放任不管,就这一个灵阵,膨胀到极限时,就能将整个齐鲁,连同燕京,北地,小半个中原淮南,尽数包裹纳入。 以这样的效率来算,蓬莱欲掠夺天下灵气,也只需要完全激活不同区域的七个万灵阵,就足以做到。 不过,东营残城此处,人数虽少,但论起场面,却一点也不比淄博战场更弱。 单论战斗烈度,这里还要比那方战场更劲爆的多。 不仅是倭国精锐于此,仙君坐镇,忤逆凡人那方阵营,同样是两线开战,而他们派来东营城的人不多,却有一个天榜高手。 “砰” 耀眼的紫光于城外亮起,直入阴沉云霄,汇聚百丈光刃。 以太阿激发,这威道剑气,可要比当初苏州城中的剑气,强出三倍不止,就如毁灭天地的光炮。 在身穿黑白道袍,捻着胡须,面无表情的黄无惨手腕摇晃中,一剑斩落近百丈,将东营城本就不多的城池建筑,像是拆迁一样,轻松毁去。 说是拆迁,都有些保守。 眼前这随手一剑,更像是顽劣孩童,玩积木游戏不耐烦,便一把将积木推倒的场景。 剑光散落开来。 凡事挡在紫薇道人和东营城之间的所有事物,都被这一剑斩开,数以百计的东瀛鬼武,死的不明不白,他们的死亡是瞬间的。 连引以为傲的鬼武之力,都没没得及用出,就被威道剑气,扫除的干干净净。 这就是天榜之威。 而黄无惨这位天榜,还很奇特。 有太阿剑在手,和没有太阿剑在手,完全是两种状态。 以前因为散魂症塑造第二人格,再加上心境有巨大漏洞的缘故,黄无惨总是无法发挥完全的实力。 在隐楼贼子编纂的江湖天榜十二高手中,紫薇道长的排名也是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明明持有兵器谱第一的威道太阿剑,却总是被任豪,纯阳子,阳桃压上一头,更别说和张莫邪比了。 但这能说明,黄无惨实力不行吗? 错! 大错特错。 这不但不能证明黄无惨是个水货,反而是证明了紫薇道长手段高超。 毕竟,他在身缠散魂症,心境漏洞,心魔丛生等等致命的负面buff的情况下,还能占据天榜第五... 这就以说明了他的绝对实力。 确实,黄无惨的战绩挺难看的,苏州,金陵,各种失败,各种平局,和五九钜子一起暗杀阳桃,以二打一,都败的极惨。 但问题是,他面对的对手,也不是一般货色。 苏州是面对张莫邪,不必说了,让任豪上,结局也是一样。 金陵一夜,打的是圣火加持.极限强化.锁血挂.锁头挂.自愈力max版本的桃花老人,那种状态下的阳桃,说不好听点,已经算是劣化版的烈火君重临人间。 别说他和五九钜子两个人,就算让天榜四五人一起上,或者让东灵仙君出手,同样也不可能打赢。 黄无惨很强。 无需怀疑,在任豪死后,这普天之下,他是最有资格接任武林盟主的。 这一点,就连圆悟老和尚,和隐居十数年,不履江湖的纯阳子,也不会反对。 而现在,黄无惨的心魔已消,心境大圆满,第二人格也被剥离,他已来到全盛状态,从刚才那一剑砍出时,那股神威内敛的状态,就不难看出。 这道长,已突破到了先天大圆满的境界。 既张莫邪,纯阳子,任豪之后,他也来到了这个境界,阿青也是这个境界,但阿青的武艺,是来自长辈传功,所以真正来算,阿青其实只能算个半个大圆满。 最强凡人+威道宝兵vs仙君重临+万灵阵。 东营城下这一战,绝对看头十足。 事实,确实如此。 破天一剑,毁城灭国,斩裂大地,留下四五丈深,如裂痕黑渊一般的裂谷,剑气所至,万物毁弃。 这等武艺威能,唯有同等的威能,才能加以抵挡。 整个东营残城,被黄无惨一剑削平,待剑气散去,大地震动,烟尘横飞间,暴露在紫薇道长眼前的,就是一个如蛋型一般,倒扣在废墟中的绯红色结界。 看似淡薄的光,刚刚正面承受了威能全开的太阿剑一记斩击,却依然稳若泰山。 光幕之上,有似繁星倒垂,引发灵异阵阵,还有光晕波澜,好似星海流淌,只看外表,就知道,这阵法非同寻常。 三百多名阴阳师,以万灵阵为引,共同施法,抽取无尽灵气,唤引各类式神祭献,又以上千张符纸,上千灵体护持,才组成这四方星咒。 在东瀛京都,蓬莱立的傀儡天皇御宫里的防御结界,也不过就这个档次了。 这可是鬼道传承的高级御守阵法,纵使在千年前灵气时代,这四方星咒,也不是什么大路货色。 但刚才那一斩,也非毫无收获。 黄无惨一剑出手,换来的是护持阵法的阴阳师,有五分之一承受了威道反噬,吐血瘫软,气绝身亡。 “域外邪阵,蓬莱传承,不过如此。” 黄无惨捻着胡须,左手反持古朴太阿,煌煌紫光,于道长周身环绕,映照他道袍飘飘,无风自动,不似凡尘。 “只需再来四剑,便能斩鬼灭灵。” 他向前踏足一步。 周遭灵气就好似化作漩涡,在巨兽吞水一般的声音中,庞大的灵气,在这一瞬,被黄无惨抽取到体内。 那些灵气融入他若沧海之相的真气之中,使道长衣袍,如鼓风一样膨胀起来。 凡俗武者,体魄锤炼不得质变,五脏六腑若筛子一样,存不住灵气。 但若能以凝实的先天之炁,捶打肉身,修得无垢无漏之体,便能让灵气存于体内,虽然还会消散,但不会如漏斗一样。 这种状态下,再用神武秘术,其威能便不是1+1那么简单。 黄无惨踏足第三步,他睁开眼睛,眼中若有万象星尘流转,神武秘术激发,体外环绕的紫光真气,光晕骤然一变。 从闪耀的光晕,化作一道流遍周身的紫色光纱。 在摇曳间如星河卷起,给这紫薇道长加持神秘与骚气共存的功法质变,他手中太阿剑鸣化作闷雷,于头: “红尘君,我辈武者,皆知每一战都该如狮搏兔,此乃为对手最基本的尊重,贫道持太阿而来,为的是见识仙家手段,斩灭妖邪。 是为生死之斗,欲要剑出无生。 仙君若非傲慢之人,不如就此认真一些,可好? 若是实在提不起精神,不如就任由贫道毁去邪阵,大家不必动手,不伤和气,坐而论道,也是美事一桩。” 红尘君的眼神变化了一下。 这就是威胁了。 这凡人,好大胆。 “好啊。” 仙君活动了一下手指,有诸般灵光闪耀,在身前带起十道摇曳不休的流光,煞是好看。 他说: “本君也是千年未与人动手,竟被尔等小看,既然你想见识一下本君手段,本君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接下来这道‘红尘引’,乃本君得意之术。 你这凡人,可要小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52.黄泉门前 东营残城下,目睹太阿一剑横跨百丈,斩灭城池,又见风起云涌,紫光乱舞,还有风火水土四方龙,被太阿剑式一剑斩之。 这极短时间内,连续不断的变化,引得偷偷摸到残城边的李义坚咋舌不已。 河洛帮副帮主,自认随着沈大哥南征北战,也算是见过世面,太行一夜里,那东灵君以大五行咒法,塑造岩剑万千,打灭一座山头,已让李义坚感觉到仙家神力。 在他贫乏的想象力里,那一夜可称无敌的东灵君,就是实实在在的仙人了。 但事实很不留情的,狠狠给了李义坚一巴掌,把他从幻想中打醒。 别傻了。 东灵君那一夜只是因灵气不足,根本没能发挥出仙道神妙十分一成。 眼前这红尘君借着充盈灵气,只是刚一出手,就将副帮主想象中的仙人印象,徒然拔高了十倍不止。 他背着贪狼刀,跟着花青,刘卓然,爬到东营城废墟边,忍不住回头看去。 身后大地层层叠叠,散碎巨石塑造出一处怪异丘陵,而丘陵之下,竟生出一片圆弧凹陷,凹陷中还有茫茫湖水,有两百丈方圆,湖中还有巨石林立。 那些巨石一块块都如刀砍斧削,绝非是自然生出。 李义坚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头的。 他手中宝刀,乃是江湖传奇之物,比十二器,确实差一点,但用来砍杀这些鬼物,再轻松不过。 不过饶是李大帮主使出吃奶的劲,他横扫东营残城鬼武的速度,依然比不上战力全开的花青,那货连出五把飞剑,又以苍岚绝剑之术唤引。 行走间,就好似包裹在青色剑阵中,所到之处,只剩一片人仰马翻。 至于刘卓然... 那就更夸张了。 凌虚千刃只剩剑柄,每次挥动,都能带起群星闪烁,那家伙周身十丈,都是杀生绝地,管你什么阴阳大师,鬼武勇者,只要踏入那个方位,就会被千刃绞碎。 李义坚越打越绝望,但依然没有放下手中杀敌之刀,反倒是心中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尽头。 他心中哀叹一声。 看来,自己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自己果然是个菜鸟啊。 这两手庄稼把式,和人家真正的大侠相比,简直太挫太挫了,各方面都被人家碾压。 决定了! 这番回去,要加倍苦练,虽然自己资质鲁钝,可能追不上这些大侠们,但最少,不能被他们拉下太多。 自己可是第一个和沈秋大哥同走江湖的。 不能给大哥丢人不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53.红尘引 红尘引。 红尘君的得意之术。 早在金陵一战时,红尘君和东灵君观望人间武学时,他就曾讥讽过,说人间武者只修武力,不修神魂,破坏力是强了。 但在他眼前,再厉害的武者,都如土鸡瓦狗一般。 只需一记红尘引,便能使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他当初说这话时,东灵君也未曾反驳。 这就证明,东灵君也认为,红尘君说的是真的。 而从名字就看出,红尘引这一仙术,乃是化身千万的红尘仙道中的术法,能被红尘君作为得意手段,想来它必然威能惊人。 天际上,红尘君脚踩倭刀,斗笠摇曳。 那鹿角战盔之下,覆着鬼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并不在意以什么样的面容呈现于众人眼前,甚至不在乎性格年龄,以齐梅分身操纵,还能与大胡子杨复行那苟且之事,颇有些乐在其中的癫狂。 而对于末法天劫,毁去真君躯体一事,他也不如东灵,搬山那般耿耿于怀。 他走的是红尘道。 早在自修士进道君时,就已历尽天下众生所行。 非要形容的话。 他已超脱了。 男女,生死,老幼,美丑,善恶这些红尘之别,在他眼中,在他心中,统统再无意义。 单论心境修为,红尘君堪称蓬莱第一。 就连那位神秘的老祖,在这方面,怕也比不过他。 在他眼前,手持太阿的紫薇道长,身上仍有紫色光纱流转,一身神武真气,依然锐利如剑,横扫八荒,但道长的心神,却已坠入红尘引中。 这一道术法,激发之时,毫无征兆。 转变的自然非常,让一直警惕的黄无惨,都没觉察到,自己是何时落入这红尘引中的。 既然名字叫红尘引。 那就必然是要将某些东西,引入敌人体内。 或者是将某些深藏的东西,从敌人内引出。 紫薇道长眼前世界天翻地覆,他的神魂似以第三方视角,坐望自己屹立于天穹之上,天地时光都在飞快的扭曲轮转。 时而向前,时而向后。 已修成的神魂,在那光影乱舞中,由不得己身相持,坠入其中。 下一瞬,一道如浩渺烟海的画卷,在紫薇道长眼前展开。 他的神魂被牵引着投入其中。 光晕一闪,便见眼前山风阵阵,万里无云,还有鸟雀飞舞,似是熟悉景象。 黄无惨心中愕然。 他于此处站起身来,又似有所察觉般,伸出双手。 那修长有力,已习惯于握剑的双手,如今却变得黑乎乎的,还沾着泥巴,短小而又稚嫩,像是小童手指一般。 道长心知不妙。 这定然是某种幻境。 他从躺倒的草丛中,站起身来,前行几步,往这处幽静林外远眺看去,入目之处,有一座山下小村,炊烟渺渺。 还有农人于水田中耕作,套着黄牛,正在耕地播种。 “这...” 黄无惨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这是哪了。 “无惨哥哥~” 一声轻灵的呼唤,自林中响起,黄无惨骤然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服,扎着两个丸子头,赤着脚,挽着裤腿的丫头,正满脸笑容的朝着他跑过来。 虽然穿着朴素,衣服上还打着补丁,但难掩天生丽质,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小小年纪,就有了妩媚之感。 “小冬。” 黄无惨回了一句。 道长心中已知,这所谓红尘引的真相了。 使神魂投入记忆幻境,重演过往人生,这等手段,在玉皇宫玄门道典中,也有记载,是颇为高明的幻心术。 但若只是这样,他也有破去之法。 自修成神魂后,紫薇道长也在研习自己道典,与冲和师兄一起,将已经没人再学的道术重新练习。 这会便派上了用场。 记忆中的林菀冬拉着道长的手,说是父母要他回去吃饭,还讥讽小无惨,整天听武林故事,都听的有些魔怔了。 丫头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年轻的僧人圆悟,将往潇湘来,挑战潇湘剑门的大侠,还说什么关外又有妖人作祟,华山派的大侠赶去匡扶正道。 虽然说着小无惨喜欢听大侠故事,这个丫头,其实也很喜欢的样子。 这幻境如此真实,让道长一时间心里也有些感慨,这些小时候的细节事情,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却被这红尘引引动开来。 “都是虚妄,破去吧。” 道长笑语盈盈的看着小菀冬,若是之前还有心魔时,入此幻境,必然会招致祸端,但现在,小冬已原谅了他,他自己也原谅了自己。 心魔不在,心境圆满,眼前这诸般幻境,便无法再遮挡住他的眼睛。 他定下心神,默念清心咒法。 下一瞬,周遭万物,都在光晕剥离中,快速塌陷,连同小菀冬的笑容,这方早已寻不得的故乡,便于道长眼前,消散开来。 红尘引,破了! 但... “呵呵,当真如此吗?” 下一瞬,在红尘君玩味的声音中,黄无惨眼前光晕再生。 这一次他睁开眼睛,入眼之处,依然不是与红尘君对搏的天际战场。 眼前,还是那个小村庄。 他穿着一身破旧衣服,背着个包袱,有个高大的人带着他,在他眼前,小菀冬被她父母带着,正在和他告别。 小菀冬哭的伤心,拉着他的手,哀求到: “无惨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去齐鲁好远啊,我又没有新鞋子,怎么去看你啊?我想让你留在家里,和你一起听故事。 你不要走,好不好?” 道长已知情况不妙。 方才幻境并未破去,这不是普通的幻心咒! 眼前这景象,不正是自己被玉皇宫大侠挑中,带往齐鲁求学,离开家乡时的场景吗? 这是他与小冬的第一次分别。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不要在意当初。” 红尘君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语气温和的说: “本君可以给你,重活一次的机会。 选择权,在你手中,凡人,是重蹈覆辙,还是改过回首,走一遍你从未走过的路? 看看人生的另一种可能,别怕,这只是幻境罢了,你也知道。 别怕,勇敢的选吧。” 下一瞬,时光再次流动。 看着眼前小菀冬哭泣的双眼,黄无惨握紧了手指。 这是幻境。 是迷惑他的手段。 清心咒无用之下,若不能坚定道心,自己便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于是,他再一次做出了和曾经一样的选择。 光影破碎。 小菀冬的哭声,似乎更大了些。 第三幕。 开幕雷击。 “啊!” 一处破亭子里,一队男女正纠缠在一起,亭外夜雨潇潇,亭内春意盎然。 黄无惨又回到了那个噩梦一样的夜晚。 他气喘如牛,压着身下不断挣扎的菀冬,似是被心中欲魔驱使,也听不进去菀冬如泣血般的祈求,只顾着那股畅快。 那股不甘。 菀冬要离开他,他要永远失去她了。 不! 不要! 不能! 眼前这个女子,是他一生挚爱,不能允许她,就这么离开。 “无惨哥哥,不要!求你!不要!” 女子挣扎之中,衣裳掉落更多,白皙的肌肤,姣好的躯体,如玉一样的身姿,让他沉迷其中,恍若坠于无间地狱。 “悲剧反复重演,有意义吗?” 在黄无惨无法控制的耸动身体的时刻,红尘君的声音,带着几丝无奈,再次响起。 他说: “你好像不怎么喜欢这一段,不过本君倒是觉得,你这情爱技法,还有待提高,如此美人,被你这样糟蹋,简直是牛嚼牡丹。 真是个粗胚啊,道长。 罢了,略去吧。” 光影流转,第四幕开启。 夜色苏州,黄无惨手持太阿,朝着巷子中的张莫邪冲去。 第五幕。 长江边上,黄无惨与林菀冬对话,先是说她与林慧音的命格命相,话题却又突然转到二十年前的那件事。 第六幕。 玄门道馆中,林菀冬与他和解。 心魔尽去,一切似乎都变得完美起来,一切似乎都还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每一幕中,都有红尘君或讥讽,或鼓励的声音。 黄无惨在这六幕记忆里,似是将自己人生重过一遍,从一开始的愕然,到最后的淡定,这没有意义。 这是他经历过的人生,就好像是个先知,看待一切必将发生的事务,没有丝毫惊喜可言。 自然淡定无比。 第六幕完。 红尘引到此结束... “不,是你的红尘结束,道长,还有其他人的呢,先来谁呢? 不如,就那个叫林菀冬的姑娘吧。 也让你这心如铁石的男人看看,那个女子,这些年里,被你折磨的有多惨。” 红尘君轻笑一声,紫薇道长眼前光影再闪。 一切又回到原点。 只是这一次,在那山村外的林中,他化作一个扎着丸子头,射穿粗布衣服的水灵丫头,在林中慢行,前去寻找她无惨哥哥,回家吃饭去。 第二幕,她与无惨哥哥的告别,哪怕她哀声祈求,一向疼爱她的无惨哥哥,却还是选择了离开。 学武功,当大侠,真的有那么有意思吗? 看着无惨哥哥离开的背影,小菀冬擦了擦眼泪,心里下定决心,自己也要练武,以后和无惨哥哥一起,行走江湖。 第三幕,洞庭湖畔,破亭之中。 施暴者变为了受害者。 疼。 撕裂的疼,没有丝毫舒适,没有丝毫畅快。 比身体上的疼更可怕的,是心灵中的疼,从小疼爱自己的无惨哥哥,他怎么会... “呵呵,换个角度看世界,总会有些让人惊喜的新发现,对吧?” 红尘君的声音,带着几缕讥讽,于光影中回荡。 下一瞬,第四幕。 不一样了。 这是林菀冬的人生。 黄无惨化身为他心爱的小冬,躲在洞庭湖外的山中,挺着大肚子,本该是被人照顾的时刻,却只能如野人一样避世活着。 她心中充满了憎恨与痛苦。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谁害的,那个无情无义的伪君子,却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她一人在此受苦,自己要的,也许只是一句道歉。 他连一句歉意,都不愿给她。 她也想过,喝下一剂药,把这腹中婴孩落去,但每一次,都下不了手。 自己已失去了一切。 宗门,长辈,信念,甚至是心中最爱的那个人,一切都失去了。 她只剩下这个孩子了。 山中竹屋里,林菀冬靠在木榻上,抚摸着肚子,带着化不开的忧伤,看向窗外,那里,只有一片孤寂的山池。 “哗” 第五幕,玄门道馆。 她与黄无惨对立,说出和解之语。 红尘君没有动手脚,几乎完美的还原了林菀冬的心理活动,一切似乎都释然了。 但真的如此吗? 那个女子,受了那么多苦,二十一年的等待,最后只得到了一句迟来的对不起...这,这真的合理吗? 真的能让人心中释然吗? 黄无惨突然意识到,自己口口声声说着感同身受,但小冬受的苦,只从语言中,他根本就感受不到。 他,只是个伪君子罢了。 不! 不对! 这是诱惑人心的把戏。 道长的心神重新坚定。 下一瞬,光影再起,他又回到了儿时,变作小无惨,掠过第一幕,直达第二幕,在他与小菀冬分别的那一幕里,时光暂停。 “又是一次选择,在体会过了小菀冬的人生后,你真的能心安理得的,再过一次相同的人生吗?” 红尘君说: “诚然,现实无法更改,但最少在这红尘引里,本君可以给你更改的机会,重做选择。” “放心吧,本君这一术,不问武力,不问道行,不问境界,下至黄口小儿,上到真君仙尊,凡入此术者,都犹若过幻境一般。 不管你做出何等选择,不管你在其中生活多久,外界也只是一瞬罢了。 这一术,不带杀伤,只是问心。” “人生若不能重来,该有多遗憾。” 仙君轻笑着说: “本君会给你选择,每一个选择,都代表新的人生,无数种选择,无数种结果,你可以尽请尝试,甚至可以沉溺其中。 但谨记,道长。 每多一个选择,就代表着多一样可以失去的东西。 选择越多,失去的就越多。 本君不会主动害你,但若你无法历尽波折,堪破这问心之术,待到你再无力做出新选择的时候,你就输了。 而输的代价... 无生无死,永远困于那夹缝之中,就如溺水之人,再无力解脱。 本君不妨告诉你吧。 被困死在本君这红尘引下的仙君,有...七个! 你。 本君愿意把你算作第八个。 来吧。 做出选择,承担代价。” 下一瞬,时光恢复流转。 “无惨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去齐鲁好远啊,我又没有新鞋子,怎么去看你啊?我想让你留在家里,和你一起听故事。 你不要走,好不好?” 小菀冬的祈求再次响起,这是命运的第一个节点,代表着,第一个选择。 拒绝! 拒绝! 拒绝! 黄无惨不知道自己拒绝了多少次。 直到在某一次的无限循环中,他无数次历经林菀冬的人生苦楚后,他意识到,反复的重演人生,是不能破去红尘道法的。 自己必须踏出第一步。 于是,终于,面对哭泣的小菀冬。 他抿了抿嘴,丢掉包袱,上前一步,在小菀冬惊喜的目光中,他将小菀冬抱入怀里。 他语气温柔的说: “我不走了。” “我永远都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让你,再受伤害了。” “哐” 一声巨响。 在红尘君的大笑之中,命运的齿轮错位。 “区区凡人,也敢说自己斩尽心魔,本君都不敢如此夸下海口,无非就是求得心境圆满,但心魔这个玩意,可不是你等以为的如此简单。 它也不只是在痛苦与绝望中诞生,你可以抵挡刀砍斧削,不惧与仙人为敌,但十丈软红,心中于偿还愧疚的完满,与善意爱意的渴望。 这些温暖的事情,你这身在光下的江湖大侠,又如何如何抗拒? 罢了,罢了。 就任这些柔软之物,扼住你的喉管,勒出你心肺中的最后一缕气吧。 好好享受吧。 这无数次重来的完美的人生。” 红尘引轮转。 属于黄无惨和林菀冬,化身千万,永世纠缠的旅程。 真正开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54.往生破道(上) “杀!” 一声突然响起的爆吼,打断了李义坚内心戏非常多的自怨自艾。 李大帮主感觉到身后鬼气森森,他回头看去,惊得寒毛倒竖,不知何时,数以百计的鬼武,已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他包围起来。 这战场走神,当真致命。 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李义坚咬了咬牙,便提起贪狼,打算用舍身决拼命。 只是刚一起步,便有灵鹰嘶鸣。 他骤然回头,便见青鸾飞鹰横掠而来,还有一个穿黑衫,戴斗笠,抱着铁片子黑剑的消瘦剑客,正凌风而来。 山鬼! 他终于来了。 最骚气的是,这山鬼,是踩在青鸾背后,飞入这方战场的。 山鬼大哥的武艺,定然已突破瓶颈,否则以青鸾鹰,肯定是没办法载着他长途飞行的。 “唰” 黑影于空中一闪,黑剑出鞘,若惊鸿掠过十丈之地,山鬼停下脚步,甩了甩手中黑剑,血滴滴落的同时,围住李义坚的上百鬼武,齐刷刷的倒下六分之一。 没用剑影。 也看不清怎么出剑。 这剑式之快,已是登峰造极。 “这里,交给你了。” 山鬼归剑入鞘,看都不看周围那些愕然后退的鬼武们,他将其视作无物,迈步走向风雷声动的那一处。 李义坚在身后大喊到: “山鬼大哥,此处人多,正适合你斩妖除魔,你要去哪啊?” 山鬼瞥了他一眼,鬼面下的双眼,看着李义坚全身发毛。 这越发孤傲的剑客,抬起头,看了一眼天际紫薇道长和红尘君的对搏,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但他知道,那还不是他能踏足的战场。 他轻声说: “我的剑...” “渴望有价值的对手。” “这些臭鱼烂虾,不值得我出剑。你与我弟厮混了那么久,想来也有突破,你,确定,要我帮你?” 李义坚思索一息,耸了耸肩,说: “算了,我自己来吧,不能让沈大哥小看了我。山鬼大哥,你去忙吧,那边有个天榜剑客,也许合你口味。” “天榜剑客?” 山鬼眼前一亮,闪身消失在当场,在他消失之时,再有六分之一的鬼武,于无形间,喷血倒地。 虽然嘴里说着不想帮忙,不值得出剑之类的话。 但最后,还是出手帮忙了。 李大帮主嘿嘿一笑,重新提起贪狼刀。 山鬼大哥,其实也是个温柔的人呢。 “轰” 待李义坚与鬼武鏖战时,又有爆鸣声,自天空响动,引得下方所有人,抬头看向天际。 天空中紫光与红光交错,一瞬便收,引来红紫光斑洒落当场,光晕扫过之地,万物齐齐湮灭,李义坚面色大变,一脚踹飞眼前狰狞半鬼,整个人向后退出一丈。 堪堪躲开了逸散的红紫之光。 而在他眼前,那些躲闪不及的鬼武,被光羽笼罩的一瞬,便悄无声息的化作血肉烂泥,巨石泥土被光羽照拂,就如风化一样,升起层层烟尘。 整个东营残城,除了万灵邪阵的四方星咒处,其他方位,在这一轮光羽洒下之后,尽做废土流转,整个废墟就像是一瞬被画上道道伤痕,残缺不堪。 这方大地就像是快速升入高空,成山巅孤城。 但并不是的。 它的位置并没有变化,之所以李义坚,感觉到孤城升高,是因为四周的地面,在那散碎的光羽中,被不断的剥离,向下塌陷。 这一幕,看的李义坚寒毛倒竖。 这等邪法... 这是红尘仙君,动真格了? “喵” 刺耳的猫叫声,于那洒落的光羽中窜起,在李义坚愕然的注视中,白灵儿如狂飙的跑车,背后载满了人,自破损不堪,已成孤山绝地的山崖一跃而上。 这妖猫身上鬃毛如被点燃,疼的它吱吱乱叫。 落在地面,便飞速缩小,跳回张岚怀中,舔舐伤口。 惜花公子也反应极快,落地一瞬间,手中黑扇舞起,乱舞的黑烟洒向四周,漫卷着冲入那些鬼武和阴阳师阵地之中。 毒烟升腾,爆裂苦毒,让那些半鬼武者都无法承受,一个个哀嚎着倒在地面。 阴阳师们倒是有咒法能避毒,但在张岚身后,落地的涅槃武僧,一个个如狼似虎,顶着龟壳气盾,提着禅杖冲上前去,手起杖落,荡妖伏魔。 “愣着干嘛?” 张岚心疼的抱着自己的猫儿,对李义坚喊了一句,身后大和尚们身缠佛光,眼见四方星咒的御守结界就在前方,这些东瀛佛门弟子也不多话,便要上前破阵。 “沈大哥来了没?” 李义坚问了一句: “紫薇道长好像顶不住了。” “黄无惨还行,没受伤,只是老鬼手段高超,让道长坠入了邪法惑心,不过别担心。” 张岚指了指头顶,说: “沈秋已经上去了,这处光羽,就是他和红尘老鬼对搏洒下的,真是该死,差点要了本少爷的命。 自从跟了他,简直每天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 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吧。” --------- “哐” 天际之上,黑色倭刀和黑色拳刃一触即分。 闪耀着雷光的指套点在倭刀之上,神武秘术下,沸腾的忘川功法,在这灵气当空时,爆发出了比寻常真气,更恐怖的破坏力。 这红尘老鬼,有某种御守仙术,非常奇特,也非常漂亮,能将各种攻击,转化做光羽纷飞,于是两人交战几息,便有各色光羽散落开来。 方才李义坚看到的那湮灭大地的光羽,就是红尘老鬼的仙术和沈秋的武艺对抗后,产生的奇妙玩意。 截然不同的两股力量纠缠在一起,弄出了那种触之杀生的流光。 沈秋以离殇步法,在空中挪移踩踏。 而红尘老鬼则冷笑着,打出一道道变幻莫测的仙术咒法,这家伙是个真正的施法者,一旦拉开距离,就有各色咒法,欲将沈秋淹没。 作为一个武者,被仙人如此放风筝的打,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沈秋挥出一拳,带起怒风惊雷,将眼前袭来的光束打的剥离散碎,倒卷开来,双脚踩在无形之物上,以离殇登龙,越向前方。 并指为刀,使苦寒刀意升腾,眼前红尘君的目光迷离一丝,但下一瞬就清灵开来。 他看着沈秋来袭,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任由沈秋带起漫天残影,各使武艺,轰击在他护身咒法之上,随即,又有光羽散落。 “你方才不是口出狂言,要斩杀本君吗?” 红尘君弹起一指,将破损些的护身咒法补全,又有光影流转,幻化为通天巨像,挥起重拳,朝着沈秋当头砸下。 后者疾退数步,回到双眼茫然,陷入幻心之中的紫薇道长身侧,左手轻轻一抹,紫光逸散的太阿剑,便落入手中。 这把神剑被沈秋握持,却并未反抗,就如在黄无惨手中一般,紫光吞吐。 沈秋看也不看的,将手中长剑指向天际,威道剑气爆发开来,呼啸之中,将那光影巨像搅碎开来,漫天金光飞散,就如金莲坠落。 沈秋护在紫薇道长身前,他左手摇晃,甩出一个紫光缭绕的剑花。 看着眼前红尘君,他说: “仙君以为我在说笑? 若你所占躯体,是个天榜,我还要犹豫几分,但天榜也不什么大白菜,随处可见,仙君威能无穷,但只得个半步天榜的躯体...” 他的声音冷了几丝,带上一分嘲弄,说: “沈秋自衬,以如今武力,躲得开仙君攻伐,倒是仙君牛皮吹的大,就是不知道,你这化身,挡得住沈某几剑啊?” 话音将落,沈秋复尔上前,速度快若惊鸿,这一剑使来,竟有山鬼方才八分气势。 无尘子掌握月缺剑典,自然也会照影和惊鸿两种剑术,而沈秋又有足够的时间可用,掌握这惊鸿一剑,并非难事。 再配以太阿之利,一剑刺出,带起若星海剑影。 红尘君眼中光芒一闪,使仙术妙法,整个人消失在原地,这是真正的仙法闪现,一瞬间,便挪移到百丈之外。 这挪移之法,只要有灵气在,红尘君完全可以一瞬挪到五百里外去。 但他不能走。 他走了,就没人护住下方万灵阵了,以太阿威道剑气,不出片刻,四方星咒,就会被沈秋破开。 当真是瓷器店里打老鼠,完全就是投鼠忌器。 他在流光漩涡般的流转中,于百丈之外现身,挥手洒出漫天火光,化作道道火龙,大范围的全屏攻击,烧红天际,欲把沈秋烧死当场。 “哗啦” 忘川功法转换水行,森森寒气以沈秋所在,涌向四面八方,冰火交融,带起漫天白烟蒸汽,失却火苗。 又被沈秋以火行操纵,反过来化作火龙,摇头摆尾的轰向红尘君。 这武艺奇功,以神武之术加持到这个地步,几欲仙法无异。 有紫光剑气飞腾,千光化剑,横扫长空,数以千百计的紫色剑光,如狂风暴雨,卷动风云,打在红尘君护身咒法之上。 一瞬千击,这光羽护盾被转瞬破去,惊得红尘君再次花光挪移。 这次出现时,他看向沈秋的目光,也变得极为古怪。 方才那一剑,赫然是东灵君的看家绝学,已是以灵气化为虚实结合的仙剑之术,这凡俗武者,竟也学会了这个? 虽然是靠威道太阿剑气,和他那一身古怪功法,才勉强模拟出千光化剑的几分神妙,但... “很惊讶吗?” 沈秋反手握持太阿,手指轻弹,三道雷枪带起狂风飒飒,打向红尘君,被对方同样以雷法攻灭。 残存雷声中,沈秋周身苍岚乱舞,锐利真气混杂灵气,以剑气之术激发,化作一团横置天际的青色剑莲,道道剑光流转,汇聚一处。 就如莲花绽放。 青色剑莲中心,又有一抹紫光激荡,威道太阿于沈秋手中,温顺无比,煌煌剑气横跨数丈,激的昏暗天际,四处都是青光闪动。 神武.苍岚剑典.青莲妙剑。 剑式荡起,沈秋脚踩青色剑莲绽放,他语气温和的说: “我身为一个武者,与东灵君生死搏斗数次,从仙人剑术里领悟一些剑招,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仙君何必惊讶,为何不以仙家红尘剑术,与沈某对搏几招? 兴许,沈某也能从仙君那里,学来几招红尘妙剑耍耍呢。” 棘手! 红尘君皱起眉头,眼前沈秋的威胁,固然不如大圆满境的紫薇道人,但以自身这凡俗躯体,确实也非一时半会能拿下。 他神识一扫,下方四方星咒边,已有佛光化生,护卫灵阵的鬼武阴阳师们,被聚于一处的江湖高手砍杀殆尽,下方已是一片血雨。 本该护持灵阵的杀手锏,天榜武者陆文夫,竟也被一个操纵风雷之力的大鬼武,和一个古怪剑客缠住,一时三刻分不出胜负来。 他并未犹豫,当即做出判断。 他来此处,又不是专程来和这些江湖武者好勇斗狠的。 拳脚功夫他也不擅长。 灵阵为先! 红尘君扫了一眼陷入红尘引中,无法自拔的紫薇道士,战盔鬼面之下,闪过一丝精芒留存,只待紫薇道士心神破灭时,这具大圆满的天榜之躯,就归他了。 到时神魂与宝躯相合,灭杀一个沈秋,轻轻松松。 拖时间! 红尘君轻声一笑,手中倭刀松开,那黑刀划过光弧,带着几分红尘剑术的流光,往下方激射而去,眼前沈秋引动剑莲,欲上前攻伐。 待妙剑施展一瞬,仙君便再起红尘仙术。 “定” 一记定身咒束缚四方,沈秋身影一停,又以神武暴动,破开桎梏,但眼前光影流转,在红尘君低沉的笑声中,近乎无解的红尘引,再起。 “你这样一个独特的人,想来人生里,一定充满了遗憾,痛苦与悔恨吧? 不必否认。 本君看的出来。 是那些过往,将你塑造成眼前这般看似无敌的模样,它们从未消失过,它们一直就在你体内。 来吧。 凡人沈秋。 重活一次,做出选择,然后为它生,为它死。” 无法感知,无法躲闪,无法豁免的仙术涌动,就如回退时光的滚滚浊流,在他睁开眼睛时。 入眼之处,是一座被风沙吹拂的村庄。 他身穿破旧棉裤棉袄,鼻孔冻出几缕鼻涕,在风中前行,往早已遗忘的家中走去。 燕京,郊外,他的诞生之地。 历经命数轮转,踏入生死无间。 这一次的红尘引,该沈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55.往生破道(下) “你留在这,会饿死的。” 北风呼啸,雪落大地,穿着棉袄,扎着头的小姑娘,正将一个冻得干硬的窝窝头,递给躺在眼前草丛中,面黄肌瘦,将饿死的少年。 她的眼睛里,闪耀着怜悯与悲怆的光,她说: “师父去村子里看过了,村子里已没有活着的人了,你继续留在这里,你也会饿死的。我已经给师父说了,你跟我们走吧。” 沈秋木然的看着递到眼前的窝窝头。 这是他和青青的第一次见面。 不。 这么说不准确。 应该是“沈秋”和青青的第一次见面。 “这个红尘引,有点意思哦。” 化身将饿死的少年,沈秋撇了撇嘴,完全不理会耳边传来的,那属于红尘君的劝阻声,伸手接过眼前那个冻得冰冷的窝窝头。 青青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也咧开一抹开心的笑容。 画面停滞,眼前这方世界破碎开。 这一幕已经结束。 该下一幕了。 太行山中,路不羁带着沈秋与青青从坍塌的墓穴中走出,迎面的黑夜里,迎接他们的,是全副武装的北国黑衣卫。 他们已在此设伏,这是个被出卖后,精心做下的陷阱。 白发白须的师父,手握双斧,为两个徒弟挡住敌人,一边死战,一边高呼让沈秋带着青青赶紧跑。 他会死的。 他知道。 但他并没有犹豫,将生的机会,让给了弟子们。 “你确定要逃走吗?” 红尘君的声音,如画外音一样,在沈秋耳中响起,他说: “或许你该留下来,帮助他,也许有你的帮助,他也能活下来。毕竟,现在的你,已不是过去那个软弱的你。 你的战斗经验已无比丰富,哪怕以此羸弱之躯,要寻得生路,也并不难。 你确定,要像个懦夫一样,逃走吗?” 沈秋没有理会。 就像是紫薇道长在红尘引中最初做出的选择,他抱起哭嚎的青青,在夜中逃窜,骑着马在追逐里离开这方悲伤的黑夜。 那本该重伤他的袭击,也被他靠着丰富的战斗经验,轻松躲过。 “或许,自己真的可以尝试着去救下路不羁?” 这个念头,在沈秋脑海里一闪而逝。 就如一个选择摆在眼前。 要救吗? 若是救了,人生就会就此改道,遗憾也能被填补。 这种犹豫,在下一瞬就被掐灭掉。 他骑着马,抱着青青,很坚定的消失在了黑夜中,将路不羁一人,留在了身后那致死的夜中。 画面在这一瞬定格。 “你还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呢。” 红尘君说: “但按部就班的重活一次,可没办法解开本君这红尘引,所谓红尘问心,不敢直面过去,不能超脱自我,便寻不得那一缕胜机。 本君已见惯执拗,不知悔改,那是所有生灵的天性,纵使在千年之前,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们,也会在这红尘引中固步不前。 自以为坚守自我,就能破除幻境! 错。 大错特错。 你必须作出选择,沈秋。 连这红尘问心的第一步都不敢踏出,又该怎么走到终点? 你已经历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重蹈覆辙? 还是说,你自认为,你所经历的人生里,当真就没有遗憾吗? 呵呵,本君不信! 拭目以待吧。” 沈秋沉默不语,并未回应。 光影流转,下一幕开启,依然是太行山中,他欲向山鬼求助。 然后是苏州城里,为被掠走的青青,拿起七星摇光。 苏州一战,正邪纷争,风起云涌。 齐鲁之地,是非寨与北国争锋,豪侠陨落。 辽东苦寒之地,入仙家秘境,和东灵君殊死一战。 洛阳夜火,护的一城安危,却再次失去长辈朋友。 金陵决战,覆灭魔教,任豪战死,他叛出正道,成就江湖恶名。 太行遗迹,九死一生,与仙人互博。 独行万里,行左道之事,压江湖众生。 再回齐鲁,借阴兵,破蛮夷,来此万灵邪阵,直面红尘仙君。 人生到此,所有难忘的经历故事,都以这种画面浮现,让沈秋重来一次,似要揭示他心中隐藏的那些遗憾。 就像是一张已涂绘各种颜色的画布,总有些笔记丑陋难看。 想让一切变得完美,那些丑陋的笔迹,就得被涂涂改改,以渐入佳境。 一轮走完,沈秋又回到了最开始,在那燕郊村庄中。 他穿着破旧的棉袄棉裤,在森寒的北风中行走,往早已遗忘的家中行去。 心中已有明悟。 “这是个由回忆搭建的迷宫,不同选择,都会在迷宫中呈现不同的前路,无数的分岔将迷宫的范围无限拓展。 固执选择既定的人生,就是走一条明晰的道路,在尽头时兜兜转转,又会回到迷宫入口。 所谓红尘引。 就是个文字冒险游戏。 各个节点都有数种选择,不同的选择,会决定故事不同的走向,再以无数的选择造成的结果堆砌,最终改变既定的命数。” 他如此想到,抬起头的那一瞬,便看到眼前路边,出现了张莫邪的身影。 那是第一次选择。 “二十年之期已到,这旁人求不来的仙缘,终究是...” 张莫邪将剑玉递给他。 又说出那记忆中的话,但这天下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秋打断,他伸出脏兮兮的手,将递到他手心的剑玉,又塞回了张莫邪手里。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愕然的魔教教主,说: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吧,我不要它了。” “但...但这是属于你的...” 张莫邪的反应诧异,他欲继续递来剑玉,沈秋却不理他,继续揣着手,迎着寒风往村落的家里去,他头也不回的说: “我放弃了,只想过普通人安静平稳的生活,现在它是你的了。” 张莫邪的表情有些古怪。 脸上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又似乎带着一抹欣喜,他看着身前走的辛苦的沈秋,抿了抿嘴,追上前去,说: “小兄弟既然不要这个,那我便补偿给你其他,说吧,你想要什么?” 沈秋抿了抿嘴。 他看了一眼张莫邪,又想了想,要了些金银,又请他在燕京城中,为沈家购得一处大宅,一家人惊喜交加,搬入宅院中,开始了新生活。 时间飞速变化,一晃十年之后。 因为张莫邪的馈赠,沈家人免去了饥荒之灾,自然遇不到青青和路不羁,沈秋也没有选择练武,而是走了经商之路。 张莫邪得了剑玉相助,十年谋划,将蓬莱遍布天下的万灵阵拆毁,打上仙山,灭去老祖,破碎虚空,成就一代武林神话。 而北国国师高兴带大军攻城掠地,破灭南国国朝,统一天下,使通巫教发扬光大。 天下安定,再无战事,沈家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沈秋二十岁时,偶遇接过路家镖局大旗的女镖师范青青,两人一见如故。 三年后结为夫妻,又因商路之事,接济了家门败落的苏家,将瑶琴纳为妾室。 北国治国森严,不许江湖生事,多方压制下,武林式微,各家宗门解散,林慧音无处可去,便下山开了家酒楼。 但经营不善,即将破产时,又被沈家收购。 机缘巧合之下,大富豪沈秋又有了第二房小妾。 一家圆满,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直至多年之后,沈秋老去,沈家已是天下第一豪门,儿子当了官,女儿嫁入皇宫,成了皇后。 家里人丁兴旺,权倾天下,又因实在太有钱,常做善事,待沈秋百年之后,被世人敬称为“沈财神”。 “好家伙。” 待这一生过完,沈秋眼前光影浮现时,便不再是孤村小儿,而是直接跳入了太行夜战的场景中。 就好像是,第一幕的遗憾已被补全,那个节点不复存在。 沈秋还沉浸在方才那一生的余韵中。 他忍不住吐槽道: “如此一帆风顺,大概是拿错了‘沈傲天’的剧本吧?不过,怎么还是青青丫头,成了大房夫人?” 吐槽归吐槽。 这一次选择改变,已让他心中猜测彻底确定。 “剧本。” “每一次选择,都会出现一个新的剧本,而红尘君,就是幕后一切的导演,所谓重活一生,弥补遗憾,都是引诱罢了。 他修红尘仙道,早已知晓人生万事,每一种选择都能补出逻辑合理,一帆风顺,不带任何错漏遗憾的剧本。 但这种遗憾填补的‘圆满’,才是万般诱惑。 若是沉溺这虚假完美之中,便是入了红尘魔障,任由各色圆满,拉扯心神,如落泥潭,在这个回忆的迷宫里,便会越发无力挣扎。 千般选择,千般人生。 明知它是假的。 但那种真如重活一生的圆满,和眼前冰冷的现实相比,对于如紫薇道长这般,心中有偌大的遗憾的人而言,着实有些太诱惑了。 毕竟眼前的满目疮痍,哪里比得上远方的田园牧歌,无数的选择,无数的后果。 就像是探索人生这个游戏的多周目结局,让人乐在其中。 红尘引... 厉害。” “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红尘君的声音再度响起,在这太行夜战的场景里,他带着越发温和的语气,说: “看来你已经懂了本君这红尘引仙术的规则,每做选择,便是重活一生,补全心境疏漏,再无遗憾过往,百世轮回,体验世间诸般百态。 以一人之身,活万人一生。 就如不拿招来厄运的仙缘,便能有完全不同的人生,眼前你若救了路不羁,人生也会截然不同。 唉,本君这道咒法啊,最开始可也不是为了杀生用的,这可悲之事,把本君这等仙家修士,也弄得如恶鬼一般,何苦来哉。 但已是如此,后悔无用。 沈秋,要继续吗?” “当然继续。” 沈秋仰头回应到: “一帆风顺固然让人欢喜,但方才重活一世的记忆,还在沈某心头。 以我凡人心智,再多活十世,怕就要遗忘人生,于真真假假的红尘轮回中彻底迷失,若过百世,那我这真正一生,就如百世轮回中寻常一世,彻底忘却自我。 这才是仙君这记红尘引最大的杀招。 在这真真假假的幻心仙术里,沈某最大的敌人,不是仙君你,而是沈某自己。 这自己与自己的战争,我想赢,太难了。 在仙君的地盘,玩仙君准备好的精彩剧本,让人流连忘返,用作平日游戏还成,但此时生死攸关。 沈某乃是为胜而来! 而我面对的,却是一个必输的游戏!” “呵呵,聪明。” 红尘君的声音变得玩味且讥讽,他说: “可惜玩不玩,不是你说了算的。 你不能历经诸般红尘,便解不得本君这道仙术。 本君舍弃了一切攻伐手段,以自身仙道化作如此妙法。 就连仙尊也无法强行破除本君这幻心之术,只能以坚定道心历经万世,渡过苦海,登临红尘彼岸。 你一个区区凡人,落入此境,又能作何?” “我确实无力强行破开红尘仙术。” 沈秋歪了歪脑袋,他说: “但仙君这红尘引之法,是以我的记忆做基础,以你本人修红尘仙道,历经诸般人生为蓝本,做出无数剧本,无数喜怒哀乐给我品尝。 这不公平! 每个人都只能活一辈子。 但仙君却活了无数个人生,已阅见红尘无数。” 他摇了摇头,对红尘君说: “沈某不才,心中亦有秘密。” “我也有我藏起来的故事,给仙君品尝,而且我可以确定,那是仙君从未体验过的人生...我玩仙君的红尘游戏,也请仙君,玩玩我的剧本,让这红尘之术变得更公平一些,可好?” “你已是冢中枯骨,本君为何要玩?” 红尘君的语气,变得低沉冷漠。 但沈秋伸出手指,放在眉心,翻阅出脑海中隐藏在心神最深处的那些过去,轻声说: “红尘引这神妙之术,乃是基于沈某记忆,换句话说,仙君此时神念,已侵入沈某识海之中,看似一切尽在仙君掌控。 但沈某却知道,世间任何术法,都有缺陷。 就如我习的世间诸般武艺,没有哪一种,敢称完美无缺。 你这红尘仙术,也自然有它的缺陷,你与沈某此时,神念相融,这红尘引仙术,乃为双向交互。 仙君可设下记忆迷宫,给沈某来选。 我自然也可以敞开记忆,请仙君去体验一番。 至于玩不玩... 那也不是仙君你说了算的!” 一抹流光,顺延沈秋翻腾的记忆,在他指尖迸发。 带着人间倒影的光,飞快的散布到四周,将眼前画面彻底覆盖,在红尘君惊怒交加的吼声中,他那一缕神念,被这记忆的流光吞没,卷入其中。 “搬山仙姑,虽然我等还从未见过面,但...” 沈秋舒展了一下身体,他轻声说: “谢了。” 话音落时,他向前踏足,继续走这红尘百态。 武道走到尽头,也需要历经红尘,锤炼心境,如花青一般,红尘问心,这个过程对于寻常武者,需要花一生的时间去体悟。 但眼下,这红尘引中,包含人生百态,世间诸相,最妙的是,不管在此幻心之术中度过多久,外界都只有一瞬过往。 红尘君这得意之术,想来也包含着一丝仙术于时光之道的奥妙。 不好好利用一下,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除此之外,沈秋,其实也想看看,他自己的人生,到底能有多少种不同的结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56.仙君传奇之都市重生(上) 红尘引中,沈秋使来反客为主的破局之法,源于一位“朋友”的提醒。 但这红尘仙术的特点。 或者叫缺陷,旁人就算知道,也用不得,毕竟强如紫薇道长,也只有一世人生,被以作为基础,塑出幻心红尘。 就算有心反抗,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于沈秋而言,此时妙就秒在,他与这个世界所有凡人都不一样。 他,活了两辈子。 有两段记忆。 来自两个世界。 前世人生,便是他留给红尘君的破道之法。 模糊的光影散开,有嘈杂的声音于耳中回荡。 就如沈秋历经回忆,每一幕的开场。 红尘君也在光影流转中,睁开双眼,入目之处,是一抹暗淡却绚丽的灯光,还有刺耳的,节奏极强的音乐。 男男女女,在那音乐中纵情起舞,灯红酒绿,一片热闹。 这是独属于沈秋的记忆。 现在换了个主角。 昏暗中,红尘君有些茫然看着眼前,奢华的玻璃桌面上,摆着一瓶开封的红酒,高脚杯里的殷红液体,反射出迷醉的光。 在他对面,坐着两个浓妆艳抹,穿着“简单”衣服的女士,正一个劲的劝酒,热情的有些不正常。 人人身穿的服饰,这方夜场中的种种装点,都是红尘君历经人生百态,却从未见过的。 他皱起眉头,端起眼前的酒杯,抿了口酒。 味道酸酸甜甜,算不得好喝。 而在那殷红的酒液中,倒映出的,是一张陌生的,年轻的,颓废的脸,只有发型和胡须,和沈秋有几分相似。 但眉宇,眼睛,却截然不同。 一个失意者。 空气中没有丝毫灵气,周围的人一个个气血虚浮,不练武艺,也没有强壮体魄,弱的不可思议,战斗力怕还不如农家大鹅。 轻轻松松,就能掐死。 “沈秋,你这方世界...” 红尘君嘴角泛起一抹笑容,他舒适的靠在真皮沙发上,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他看向那多人起舞的舞池,看着那些尽请释放压力的男男女女。 “有点意思啊。” 既来之,则安之。 不过又是一次红尘经历罢了,如此经历,已有千回百转,他早已习惯,且丝毫不惧。 红尘君站起身,似要离开此处,这里太过嘈杂,对于红尘君这样喜好清静的修士而言,颇为不美。 “帅哥再喝一杯嘛。” 而眼见他起身,对面的两个卖酒姑娘当即出声挽留。 语气娇滴滴的,还若有若无的露出胸前一抹白皙,尺寸拿捏的非常好,半含半漏,连撒娇的声音都是千锤百炼,诱惑人心。 可惜,红尘君走红尘仙道,化身千万,历经凡尘诸事,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什么样的恋情没谈过? 眼前这两个女子,庸脂俗粉罢了。 在他眼前,比之红粉骷髅还不如。 循着沈秋的记忆,红尘君也不理会他们,唤来服务生买单,又拿出名为“手机”的奇特玩意,稍显笨拙的扫了码,会了帐。 然后穿过欲念流淌的人群,走出这方夜场之外。 在走过建的宽大华丽的洗手间时,红尘君看到有对男女,情欲激发就在洗手台边亲吻抚慰,不顾旁人视线,看的他眉头紧皱。 “当真是群魔乱舞。” 修士大人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那等丑陋之人,快步走出。 他站在凌晨四点的夜中,于路灯照耀中,看着眼前这一方万家灯火的别样红尘,已是深夜,街上还有车来车往,路边广告牌上,依然滚动着各类广告。 灯火通明,驱散了黑夜的面纱,让整个城市依然还有活力。 这是一方与红尘君过往记忆截然不同的世界,不但规则不同,力量不同,生活方式,也截然不同。 繁华的很,甚至超出红尘君记忆中的仙灵时代。 但这些繁华,并未让仙君感觉到心神震动,他过往历经红尘诸事,早已有一方不动如山的心境。 繁华的表象之下,依然是由无数人的各色人生组成的。 他行走在夜色街中,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周围的一切。 走过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又路过气氛幽静的咖啡馆,还在蛋糕店里买了几块口味不同的松软蛋糕,来填一填空空的肚子。 食物的美妙味道,让仙君心情不错。 尽管被沈秋“暗算”了一把,把他也拉入这方回忆重组的“迷宫”之中,但仙君并无慌乱与畏惧。 从年轻时,修红尘仙道开始,他以习惯以神念寄居他人,换个身份体验人生百态,以此在红尘中修行,体悟天人之道,淬炼心境。 眼下这般,又是一次红尘问道罢了。 在过往的人生中,红尘君有过无数个身份。 本体是横压天下的仙君。 但也有权倾朝野的重臣、浪荡江湖的侠士、身价百万的商贾、流离凡尘的名妓、人生圆满的老翁、孤苦无望的农人、横战四方的军卒等等。 千年前的仙灵时代里,但凡存在的人生剧本,都已被红尘君一一体验,一一掌控,化作他自己的红尘仙道的一部分。 数百年中,无数次体验人生,已让红尘君波澜不惊,再感觉不到惊喜。 来来回回都是那方世界,纵使不同的人生,有不同的体验,但大环境不变,就像是无数日中,都在同一家餐馆品尝不同的菜肴。 他依然喜欢那诸般美食,依然渴望品尝到不同的味道,但却已对那个餐馆本身有些厌倦了。 “大机缘啊。” 他感叹一句。 循着记忆中沈秋的动作,在街边路灯下挥了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坐入其中,对司机大叔说: “载着本君...咳,载着我在城里转一圈吧,车费打表照付。” 司机大叔诧异的看了一眼,后座那个稍显颓废,有点小帅的年轻人,很怀疑这人是不是喝多了,但既然有钱赚,他也乐的拉这个客人。 随着出租车带起一阵嘈杂声,车辆启动,红尘君依靠在车窗,看着窗外轮转的风景,他眼中颇多惊喜。 确实是大机缘。 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这里以沈秋的身份,体悟诸般人生,也许能让自己已千年未有突破的红尘仙道,再得突破到更高的境界里。 虽然也有被多次轮回弄出道心摇曳,甚至是迷失的危险,但红尘君并不在意。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毕竟... “本君曾化身千万,修的红尘道法,什么没见过?” 他如是想到。 不过,既然用了沈秋的身体,便要先解了沈秋人生中的遗憾,这样随时可以抽身而退,立于不败之地。 “让本君看看,你最大的遗憾是...” 他靠在车座中,闭着眼睛回溯记忆,很快,他就知晓了沈秋如此颓废的最大缘故。 “啊,被小人诬陷,背了个不属于自己的黑锅,刚起步的人生都被毁去,还真是个小可怜。就让本君帮你解去这遗憾吧。” 红尘君轻声一笑,伸出手,拍了拍前窗,对司机大叔说: “劳驾,调头,去市中心医院。” 几息之后,出租车在街道调头,载着仙君往沈秋曾工作过的地方驶去。 “这机关术做的代步车,还挺方便的。” 仙君下了车,目送着出租车离开,他如此评价了句,觉得这个世界的“科技”之道,真有意思。 除了沈秋心中遗憾后,便去探究一下这等与仙道,武道截然不同的力量吧。 他这么想着,大步走向眼前灯火通明的医院,坐着电梯到曾工作的地方,运气不错,今天正好是赵医生当班,那儒雅的人,正在办公室里喝着茶,浏览着当天的新闻。 “砰” 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惊得赵医生猛地回头,手中保温杯的枸杞茶都洒了出来,回头便看到半年前被开除的沈秋,脸上带着古怪笑容,踏足走入办公室里。 还顺手拿起了手边的键盘,随手一扯,便将键盘扯下来,如拿剑一样,提在手里。 “你...你要做什么!” 赵医生心里有鬼,见沈秋朝他走来,自然脸色惨白。 “我啊。” 仙君笑眯眯的说: “我不是个忍气吞声的胆小鬼了,现在理念不通达,心烦的很,不除了你这心中魔障,我实在是没办法开始新生活。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不过去之前,先废了你!” “砰” 红尘君化身键盘侠,一击制敌,白色的键盘,打在赵医生头顶,用力之大,砸的键帽横飞,鲜血溅出。 哪怕这个世界没有灵气,用不得道法。 哪怕这具身体沉溺酒色,已被掏空大半,体质弱鸡一样,但眼前这小人,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 大家都是废材,且红尘君的斗法经验极高,谁怕谁啊? 十息不到,丑陋小人已被砸在地面,被打的鼻青脸肿,一口牙都被打掉大半。 红尘君抓着键盘,拳打脚踢,一通发泄,将内心郁气,尽数吐出。 但这动静极大,也惊动了值班室的其他人,几个保安抓着电击器,就破门而入,红尘君仗着经验,硬吃了一记电击,把几个保安也打趴下。 他拳头流血,踉跄着跑出来,吓得一众小护士放声尖叫,也不只是谁报了警,待红尘君跑出医院时,一辆警车已停在门口。 “举起手!蹲下!” 刺眼的光,刺的红尘君抬起满是鲜血的手,遮住眼睛。 该死! 这个世界的捕快,竟来的这么快? 这才多久? 看来不能以常理看待这个独特的世界。 红尘君顺从的举起双手,待警察叔叔走进他,正要给他戴上手铐,却被他偷袭一记,打翻在地,又抢过电击枪,将另一名警察叔叔电晕。 他抢了警车,很不娴熟的循着记忆,点火发动,握着方向盘,一踩油门,结果控制不好,那车辆一头撞在了树上,把个红尘君撞得头破血流。 “什么垃圾玩意!” 仙君骂了一句,捂着额头,冲出来,踉跄着奔入黑夜之中。 一个小时之后,一处暗巷里,红尘君脸色惨白的看着眼前全副武装的猛男特警,手持古怪的兵器,黑洞洞的枪口将他包围在这绝地之中。 他不受法纪的胡乱施为,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以往那种在不同人生中,总结下来的,逃脱捕快追捕的法子,在这个世界里完全失去了作用,短短半个时辰不到,行凶者红尘君,就被锁定捕捉。 他抓着一把抢来的水果刀,还试图拼死一搏,结果一声枪响,红尘君愕然倒地。 痛苦如潮水涌来,他眼前天旋地转。 “这波本君大意了。” 红尘君想到: “这方世界和过往不同,不能这么蛮干。” 下一瞬,光影破灭。 待红尘君再睁开眼睛时,他又回到了最初时那个嘈杂的夜场中,他端起酒杯,将眼前红酒一饮而尽。 想了想,便掏出手机,笨拙的在浏览器里输入一行字。 然后便有中心医院的区域地图显示出来。 “真方便。” 红尘君如是想到,然后打开地图,仔细研究了几分钟。 他重新起身,会了帐,离开夜场。 自己已经有了个完美的计划,找好了路线,能以最快的速度废掉那个家伙,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现场。 “呵呵,这么点麻烦,怎么可能绊住本君?从沈秋的记忆里,本君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有‘摄像头’这种东西,就像是侦测法咒。 避开就是了。” 仙君得意的拦下一辆车。 很好,还是刚才那个司机大叔。 十几分钟后,他信心满满的站在灯火通明的医院前方,活动了一下十指,将一个随手买来的猴子面具,带在脸上,便往其中走去。 一个小时之后。 同样的小巷。 同样的场景。 一声枪响,脸色惨白的仙君再次倒地。 “这些捕快...到底怎么回事?” “这波本君还是大意了,没关系,本君已经知道错误在哪,吸取教训,再试一次。” 他如此安慰着自己。 但话语中,多少已有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就像是一个自视甚高的骨灰级玩家,被一个新游戏难住了,攻略第一关,就连续失败两次,多少有点上头。 再试一次。 他能赢。 稳住心态。 他对自己的经验很有信心,思维依旧缜密,强大的心志,也不会让他乱了方寸。 下次。 下次一定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57.仙君传奇之都市重生(下) 左道江湖入江湖57.仙君传奇之都市重生红尘君又试了五次。 失败了五次。 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在做了坏事后,都会很快被抓捕归案,最长的一次,他逃了半个月,横跨三省,但最后还是被捉拿,被送了一副银色手镯。 在不断的失败中,仙君深深的领悟到了一个真理。 在沈秋这个世界里,当一个坏人,真的很没有前途。 但他并不认输。 还想要继续策划一次完美犯罪,让在红尘引中,以经历了数次人生的沈秋,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在那个嘈杂的夜场中。 仙君皱着眉头,手握手机,不断的搜索着各种信息,怎么破解摄像头,怎么隐藏身份,还打算网购几个假身份证,用于事后逃脱。 连着七次失败,让仙君已娴熟的掌握了双手打字的技法,手指在九键上运指如飞。 如何使用搜索引擎来获取信息,仙君也已经很娴熟了。 不愧是修行有成的修士,单是这份学习能力,和妥善运用手头所有工具的能力,便是非同寻常。 可惜,他还是没换过心态来。 依然再以过去的想法,揣摩眼前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不是他不够聪明,不够睿智。 只是习惯的力量,真的很强大。 “咳咳。” 周遭光影在这一瞬停滞。 沈秋的声音,在红尘君耳中响起。 “仙君,不要再试了。 就你现在搜索的这些敏感的东西,怕已经引得警察叔叔注意了,你这样努力的为沈某化解遗憾,沈某真的很感动。 但你继续这么执着下去,结果也不会变得更好。 莫非仙君真的以为,沈某的遗憾,只靠废掉那人,就能化解吗?” 红尘君的动作停了停。 确实。 在这个开局不顺的新世界里,他有点钻牛角尖,走入误区了。 “仙君还在以过去的思维,考量这方世界。” 沈秋叹了口气。 他如一位向导一般,循循善诱的说: “你来自一个武力至上的世界,哪怕在千年前的仙灵时代,褪去华丽的外衣表象之下,依然是一个拳头大就能坐拥一切的混乱时代。 俗话说得好,手里有把锤子,看谁都像是钉子,若有不服,一锤砸下,便能了解恩怨,平息麻烦。 但这里不是。 仙君,听沈某一句劝。 在这里做个崇尚暴力的人,只能让你寸步难行。 这是个有规矩的自由世界。 你想在这里过得好,想体验百态人生,悟得天人之道,就得先学会遵守规矩,也别试着去弄出什么‘都市修仙’的把戏。 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里没有灵气,以后也不会有。 仙君,抛掉过去的高傲。 先学着,做个人吧。 一个你根本不熟悉,也不想花心思,沉下心去了解的东西,却还想粗暴的掌控它,难道不是痴人说梦吗?” 沈秋的话说完,红尘君若有所思。 几息之后,他问到: “你那边似乎刚渡过第六重人生,可有所得?” “有。” 沈秋坦然的回答到: “红尘引妙法神异,沈某真如重活六次,感慨颇多,心境也有所体悟。但仙君过我记忆,却不如我这般顺利。 这个世界,真的很精彩,哪怕是现在,沈某偶尔也会思念故乡。 仙君不要急,就代替沈某,体验一下,诸般不同的人生,也看看,那些喜怒哀乐,在这个世界里,又会分化出多少精彩或失落的人生。” 话音消散。 一切都恢复正常,嘈杂的音乐,舞动的人群,沉浸于欢愉的都市丽人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竭力摇摆着身体。 红尘君放下手机,他看向那方舞池。 几息之后,他扭头对眼前两个卖酒女勾了勾手指,待两人挪过来,他轻声问到: “我想打一场官司,这城里最好的状师...律师,是哪个?” 不愧是仙君。 一瞬间就找到了破局之法。 得到回答后,他也放松心情,跑去舞池里放松心中郁闷,还寻了个看得过去的女子,喝了几杯,花光了口袋里所有的钱。 仙君运气不错,这一夜过的非常舒爽,那随意寻来的一夜情对象,技术不错的。 第二天一早,他自酒店醒来,便去寻律师。 然后,仙君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没钱了。 前世沈秋被辞退后,一直过着很颓废的日子,就算找工作,也是干一天,玩三天的那种,这样状态肯定是存不下多少钱的。 结果就是,红尘君发现,自己连请律师的钱都没有。 “这个沈秋,在那方世界大小也算个人物,怎么在这里,过的如此浪荡凄惨!” 仙君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气不打一处来。 真想冲回去,按着沈秋狠揍一顿,但眼前的事,还要解决。 要么借债。 要么低下头,去当个打工人。 但仙君岂是那等平凡人? 他很快基于眼前现状,做了第三种选择。 寻了个地下赌场,一夜狂赌。 靠着曾经人生中学得的出千赌术,攒下第一桶金,请了个律师,打了场官司,结果因为证据不足败诉。 人家也不是吃干饭的。 半年多前的事情了,证据早就被抹除干净了。 结果赌来的钱,也化的精光。 仙君不忿,又去赌了一把,结果这次运气很差,刚赢了一笔钱,就又遇到了警察叔叔,赢来的钱被尽数没收还不算,还在小黑屋里度过了难熬的七天。 幸亏他心境强大,否则早就要开口骂娘。 此方世界,没有灵气,也没了仙术。 之前的种种人生学识,掌握的赚钱技能,在这个世界派不上用场,好在仙君有一手精妙的丹青手法,便去当了个辅导老师。 花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攒了笔钱,打算重整旗鼓,请了更好的律师,再次打官司。 再次败诉。 在打算投身法学这个大坑之前,仙君及时转换了思路,他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另一个隐藏真理。 这里,有钱才是王道! 他要变成巨富,以金钱开道,老老实实的当打工人,是没有前途的! 于是,仙君将目光,投在了一个可以快速致富的项目上。 股市投机。 两个月后,被套牢的仙君,骂骂咧咧的带着最后一点钱,果断撤出了股市。 饶是以他历经红尘的心境,在面对魔幻的股市变化时,那种大起大落,也让他差点破功。 痛定思痛,仙君多日谋划后,将最后的钱,盘下了一家馆子。 以他见多识广的经历,亲做大厨。 生意相当不错。 堪称日进斗金。 结果时间流转,迎来了一个很特殊的,很神奇的年份。 两个月后,仙君的馆子关门。 他再度破产。 生活的重压,压在了仙君的脊梁上。 已经染上了烟瘾的他,双目无神的待在出租屋中,在烟气升腾里,他带着一种忧郁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座城市。 “这方世界,真有点意思。” 仙君咬牙切齿的评论了一句。 抽完了最后一根华子,以脚下人字拖,将烟蒂踩灭。 然后纵身一跃。 在那从阳台掉落的风中,他像鸟儿一样自由的张开双臂。 脑中浮现出自己身为仙人,遨游大千时的场景,那场景遥远的,就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自己不会认输的! 这一次,只是尝试罢了。 还要卷土重来。 “砰” 随着一声重物坠地,光影闪动,待他睁开眼睛时,又回到了那个灯红酒绿的夜场之中。 红尘君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那曾经一夜情的对象。 第二天一早,他自酒店苏醒,直奔地下赌场,赢得第一笔启动资金,然后再去股市,靠着上一次赔的凄惨的经验,以上一次的记忆,买好股票。 之后两个月,仙君将手头股票全部卖出,再次买入,靠着这一手精准操盘,在这座城市成功的留下“红尘股神”的传说。 身家翻了百倍之后,请了全国最好的十名律师,组成阵容豪华的律师团,终于打赢了官司。 在法庭上,看着卑鄙小人面色惨白,失去一切的样子,仙君扬眉吐气。 一切都是值得的。 沈秋小儿的遗憾终于被补平,虽然花了些时间,但终究是落得一个圆满的结果。 踏出法院,仙君坐入最新款的银灰色跑车中,娴熟的转动方向盘,融入车水马龙的城市里,他心中放下这事,接下来,就该继续红尘问道。 好好看看,这个他已经无比熟悉的世界里,能衍化出的,独属于这个世界的世间百态。 第一世,以全国首富,儿孙满堂的完美结局落幕。 第二世,仙君再接再厉,在六十高龄时,达到世界首富,又主动散尽家财,回馈社会,体会了一把千金散去的熟悉感觉。 待他第二世落幕时,庞大的私生子团体遍布世界各地,各个人种,让仙君躺在病床上,也见识了一番争夺财产的猴戏。 看得他非常满意。 第三世,仙君找了那个一夜情的女人谈对象,研习丹青之术,走艺术家的道路,有天赋的人,在哪里都能做出一番事业。 他的画作,很快闻名世界,以独特的古风幻想艺术成为一代大师。 人人都说,艺术家红尘的画作里,能看到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仙灵幻想。 可惜,一代艺术家在五十多岁时,遭遇了坠机意外。 一代巨星,就此陨落。 第四世,仙君决定做个旅行家,走遍世界每一处,去看看那些他未曾见过的风景。 第五世,他来了兴趣,去做了个宇航员,随着科技迅猛发展,终于在三十岁时,登上月球,又在四五十岁时,成为第一个登上火星的国人。 仙君以科技之法,遨游星海,也有诸多体悟。 第五世,发明家,靠着几辈子积累的知识,几乎以一己之力,将世界的科技发展,推进了最少二十年。 第六世,仙君投入数字与物理的海洋,成就一代科学巨擘。 第七世,他回归热闹,成为最有名气的大明星,粉丝遍布世界各地,每场演唱会都爆满。 第八世,仙君有些腻味那种盛大场面,他流于市井之中,以出租车司机的身份,游离于这一方城市里,去听那些客人的抱怨和他们的故事。 第九世,他选择在这已经非常熟悉的世界里,成为一个最底层,体悟已经有些陌生的底层艰辛。 第十世,仙君成为阴谋家,以十年规划,引发世界大战,在遍布世界各地,核爆的蘑菇云里,仙君又体会了一把灭世大恶人的感觉。 这是极其新奇的体验。 毕竟在以往的红尘经历中,他也不可能如此随意的毁掉一个世界。 沈秋曾说,这个世界的精彩超乎他的想象,仙君逐渐理解了他的意思。 比起仙灵时代,比起武侠时代,那种百年如一日,波澜不惊的缓慢变化,眼前这个世界的变化速度,让仙君哪怕经历十世,依然感觉到惊讶。 这种变化的速度,是以往的千倍以上,每一日都有新的,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的东西出现。 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识,那些匪夷所思的见闻,让仙君的见识被大大拓展。 他渴望看到更多。 这种每一次都会有新的惊喜的体验,让他有些上瘾了。 他不知疲倦的索取新的见识。 不知疲倦的换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职业,体会着不同的人生。 以往的红尘经历,看似百变非常,但在那个变化缓慢的世界里,很多种人生都殊途同归,体验多了,也很没意思。 这里,不一样。 这个变化迅速的世界里,存在着无数的可能。 无数的酸甜苦辣,无数的喜怒哀乐,无数的百变人生。 一个游戏,在一个一成不变的环境里玩一百次,总会腻。 但这里不会。 一百次之后,还是充满了各种惊喜。 仙君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不断拓展的圈。 越是吸纳新的见闻,圈就越发拓展,但圈外接触到的未知,也就更多,拓展的越快,寻得的未知便越快。 他流连忘返。 不知从何时开始,仙君已忽略了领悟天人之道。 甚至忽略了那些脑海中还在的仙法道术,他已习惯了新的知识,再去看那些旧有的智慧,自己也会感觉到陌生。 他想看到更多! 他疯狂的渴望看到更多。 就像是一块海绵,不断的转生,不断的换着身份,职业,不断的换着人生,在那迷离不清的未来中,一路狂奔。 直到... “咔擦” 一声脆响。 沈秋抬起头来,红尘引仙术的光影轮廓散碎开来。 仙术。 失去控制了。 不是沈秋打破了它。 也不是红尘君的操纵出现了问题,更不是他太着迷于探索未知,在不断的红尘流转中混淆了真假,遗忘了真实的自己。 他并未遗忘,自己还在战场之上。 但他到底在沈秋的世界里转生了多少次? 承受了多少新的体悟,以至于他会忽略红尘道法的操纵? 没人知道。 沈秋,以记忆中,过去那个精彩的世界为陷阱,困住了不可一世的仙君,让他对外界的感知出现了一丝漏洞。 绝杀登场。 外界废墟之下,张岚骑着白灵儿约上高空,将手中瓷瓶狠狠丢向红尘君的化身,瓷瓶于当空碎裂,黑色虫子顶着灵气冲入分身,轻轻一触。 足以制住天榜的大黑天邪蛊! 发动! 红尘君失去了对躯体的控制,哪怕只有一瞬。 沈秋,已握住了胜利的裙角。 毁掉他的,永远不是他憎恨的东西。 而是那些,他执着的,热爱的,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 红尘君不是输给了沈秋。 打败他的。 是他自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58.百鬼夜行.沈秋限定版 红尘引仙法主体崩溃的瞬间,红尘君就清醒过来。 他试图挽救。 只需要一道法咒,就能将消弭的幻心术再次补全,但大黑天邪蛊加身,让身体迟缓的这一瞬,却成夺命天崭。 紫光煌煌,一剑西来,引动青莲妙剑,千光横扫,断绝天地。 承载红尘君的化身,那柳生心阴流的剑圣周遭繁花点点,那是护身法咒的碰撞,他的本能反应也尽快,倭刀落入手中,挥手就是一记红尘剑。 弧光倒映于持剑袭来的沈秋眼中。 儿时于燕郊的凄凉挣扎。 与青青,师父相依为命的平静柔和。 太行山中,夜雨之下,落荒而逃的狼狈。 苏州城风起云涌的无声爆裂。 那一剑带起弧光,利刃临体时,还搅动心中回忆,与真真假假里,勾勒出绝杀一剑。 红尘引之外,还有红尘剑术。 哪怕仙君并非一个剑修,但这压箱底的手段,也足以媲美剑修威能,毕竟活了无数个人生,千奇百怪的智慧,给他带来了近乎无穷无尽的手段。 “哐” 红尘一剑,一触即收。 于沈秋身前三尺,与那土黄色的气盾碰撞,就如一道玄武幻影突生,将这格杀一剑吞入空中,消弭祸患。 天下御守第一的涅槃心法,在沈秋手中,也迸发更绚丽的姿态。 神武.护体涅槃.玄龟盾。 “噗” 青莲妙剑的横空攒射,撕裂护身咒法,青色的苍岚剑气拓散,将头顶黑云密布的天际撕开,也让红尘君的化身如破裂的水囊。 鲜血。 鲜血从躯体破损,像压碎的西瓜涌出。 红尘剑奈何不得早有准备的沈秋,眼见煌煌太阿凌空而来,幻化诸般剑影,蜂群掠食一般扫过,将持刀的左手撕裂开来。 倭刀坠向地面,眼前夺命狂攻下,仙君再用红尘引已来不及。 于是光影流转,如漩涡汇聚,将红尘君的化身吞入其中,消散当场,此地下一瞬便被威道太阿的剑气覆盖搅碎,带起紫色龙卷,剑舞波澜。 仙君的身影,在近一里之外重现。 身上的威武盔甲已碎的稀烂,头顶鹿角战盔也被剑气划开破口,左手自手肘下断的凄惨,化身上布满了各色贯穿伤痕,还有摧魂鬼爪催动,快速封禁体内灵气。 这具上好化身,只是落入下风不到三息,便被沈秋持剑废掉。 这左道妖人,凶狠至斯。 但还好。 还有仙家挪移,比那武者腾挪更迅捷,更神念,一念破开空间,挪移百里不在话下。 仙君此时,心中怒气勃发。 不但有对沈秋忤逆的愤怒。 还有对自己的愤怒。 真是睡了一千年,把脑袋都睡糊涂了,竟着了这凡人的道,在那古怪世界里不断转生,险些将自己落入绝地。 这可不是一千年前,他也不是曾经那个无所畏惧的红尘君了。 “唰” 仙君右手捏起法咒,道道流光化作祥云,缠于躯体四周,已拉开距离,便要用一记大威力的仙法,将沈秋灭杀于此。 “砰” 仙法将起,灵气汇聚时,一声巨响,于仙君身后突现。 护身法咒爆裂开来。 万朵繁花虚影映衬中,握紧的拳头,如攻城锤般,狠狠擂在仙君后心处,打的血肉爆裂,骸骨寸断。 面无表情的紫薇道长,踏足于天际之上。 手中所使,不过普普通通的泰岳玉皇拳,玉皇宫的入门拳术,在神武灵气加持下,打出了不弱于太阿一剑的威势。 有灵气混着的真气,如白色云雾,缠绕于道长周身。 拳路出手,便有擒龙控鹤之妙。 “贫道方才做了个漫长的梦。” 随着道长沙哑的声音,第二拳如闪电般打来。 又一次血光溅起,将红尘君聚起的灵气,正面打散。 天榜大圆满的武者,以爆衣之术,将体内灵气暴动,化作炙热气流,包裹全身,像极了金陵一夜,那拼死狂战的鬼神武者。 “感谢仙君,补全贫道诸般遗憾。” 黄无惨的双眼边缘,也有紫色电弧带起,如武君降世,沈秋破去红尘引,从无尽轮回的红尘幻梦里,唤醒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红尘君化身的双眼里,这一瞬,闪过一丝绝望。 “噗” 黑色道袍舞动间,玉皇拳下,轻飘飘的一掌,拍在化身血骨凄惨的后心,无穷劲力入体,将体内骸骨,拍碎大半。 道长双拳收回,体外气劲横流,吹的发须舞动,一派武道仙人之相。 聚于化身躯体,破坏殆尽的力道于最后一瞬暴起,将红尘君的化身,拍向前方。 他已无力抵抗。 神魂未损,然躯体已废,化为牢笼。 还有仙法施为,天地震动,雷光卷起,以仙君神念,若雷暴砸下,耀眼的红光如天降战戟,朝着眼前持剑而来的沈秋当头砸下。 神武.开天! “轰” 两仪神拳挥动,右拳轰向天际,正与湮灭红雷撞于一处,忘川功法的五色真气流转,缠于重拳四方,让这一拳打出了开天绝地的威势。 破灭的雷光被拳头横空打断,闪电被切开一瞬,拳劲倒卷入云层之中,将那不详红雷片片破碎。 还有夺命紫光,于气劲中亮起。 就如紫气东来,浩浩荡荡,煌煌剑威,不可阻挡。 “噗” 利刃入体,丝滑异常。 以太阿之利,断得了凡俗罡气,也毁的去仙家法盾,就像是锋利的餐刀,轻盈滑入黄油块中,不会被阻拦一分一毫。 持剑而来的沈秋,能见眼前血光暴起,周遭流动的时间,似都在这一瞬慢了下来。 他好整以暇的前踏一步。 左手放于红尘君断裂的肩膀上,右手持剑,向前挤压三寸,将整个古朴太阿,都于心窍,刺入这具红尘化身之中。 五色真气缠绕着两人,像是仙家气派,云雾流转。 一滴滴鲜血,也从刺穿后心的太阿剑刃上,滴落下来,就像是这具化身的生命,如流水一般洒落殆尽,不可阻挡。 剑玉紧贴在化身血肉中。 在红尘君的识海里,那吞没一切的黑洞,也开始将他的仙人神魂,引入其中。 “本君可不是东灵。” 赤红着眼睛,红尘君在那神魂牵扯的力道中,朝着眼前沈秋狞笑道: “你这等手段,于我无用!” “唰” 神魂离体。 就像是驾驶员抛弃了已损毁不堪,不得作战的仿生双足机器人,红尘君的神魂落于沈秋身前一丈,那神魂穿仙家衣袍,脚踩祥云,霞光相衬。 又有丝带缠于身后,半黑半白的长发舞起。 只是,本该有一张脸的位置上,却只有一片混沌,就如流动的光晕,每一瞬都会倒影出一张脸。 但下一瞬,又会换成另一幅面容。 男女老少,似人非人。 修红尘仙道,便是将夺舍转生的法门用到极致,而以东灵君所说,神魂每夺舍一次,就会使原本面容模糊一分。 眼前这红尘君在千年前,就为修红尘道法,不知道转身了多少次。 与其叫他仙君。 还不如叫他无面人来的更恰当。 那混沌的脸上,不断变化的五官,对沈秋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似是在对他说,尔等凡人武者做的很不错,但也就这样了。 “砰” 神魂炸开。 就像是自杀自毁一样。 但失去了完整的躯体,那破裂的神魂并未消散于天地间,反而化作千百乱魂,如风暴消弭,一个个转入不可见中。 似是幽魂四起,又用各色咒法,搅得风起云涌,在绚丽法咒掩护中,朝着四面八方散落而去。 “道长,接剑!” 沈秋右手一挥,威道太阿化作紫光,飞向紫薇道长,后者捏起剑诀,神剑绕着他飞转一周,轻飘飘的落入手心。 “按计划行事!” 这一声喊叫,让紫薇道长心中了然。 他也不理会飞向四面八方,不断扔下各种法咒,搅得天地乱起的红尘乱魂,脚下在天际猛踩一次,整个人化作云雾激流,掠入下方东营残城。 落点极准,踏足之处,带起道道风尘龙卷,将护卫飞鸟的鬼武上忍逼推开来。 沈秋的二弟子,旁观天际四处飞舞的乱魂,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需要道长叮嘱,他便跳起来,正落入道长背后,又如猴子攀爬一下,趴在紫薇道长肩膀上。 “坐稳了!” 黄无惨叮嘱一声,倒持太阿,向前踏足一瞬,犹如踩踏天梯,飞渡于高空之上。 “那里!” 飞鸟睁大双眼,手指前方。 寻常人看不得的红尘乱魂,在这孩子眼中,就像是水盆中的墨汁,看的清清楚楚。 “唰” 紫薇道长手中太阿出鞘,顺着飞鸟指示,威道剑气破刃而出,越过百丈高空,横置天地,剑气所至,将那方空域中遁逃的乱魂绞入其中。 聚在一起的仙君神魂,或许挡的太阿攒射,但这化身千百时,确实躲过了沈秋用剑玉的抽魂夺魄,却也虚弱下来。 面对混着灵气的威道剑气,乱魂嚎叫着丢出各色咒法,有风火雷电,云雾轻纱,就好像仙术展览,神妙无双,但也抵御不得。 一剑破法! 被剑光卷入其中,乱魂就被刺穿魂体,如刮骨罡风肆虐,打灭诸般神异,让神魂虚弱至极。 “轰、轰、轰” 在飞鸟牌神魂雷达的精准指引中,紫色剑光,如煌煌天雷,从高空刺向四面八方,只是十息不到,就有近百分魂被打的虚弱退场。 高空之上,沈秋手握剑玉,放出黑沙灵气,混入空中灵气中,将那抽魂之力放到最大。 被剑气扫中的乱魂,抵挡不得那抽魂夺魄,被强行拉入剑玉之中。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 紫薇道长打的再快,也没办法在所有乱魂逃离之前,将红尘君神魂彻底捉拿,这红尘仙术孕育奇妙神魂,这些飞出去的乱魂,即是整体,也是个体。 但凡逃脱一个,就意味着红尘君脱离险境,只需潜心修炼,又能重获完整神魂,而后卷土重来。 这才是红尘君最难缠的地方。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嗡” 剑玉桎梏在这一瞬松开来,一团幽蓝鬼火,浮现于沈秋身后,就如一盏鬼灯,忽闪忽闪。 “都出来!” 沈秋手持剑玉,沉声唤了一句。 下一瞬,数以千计的幽蓝鬼火,如风暴蔓生。 一团团,一个个,自昏暗天光下浮现而出,缠绕在沈秋周身数十丈里,阴森的蓝色幽光,将这方天域,都照的极端不详。 每一团鬼火,都代表着一个被沈秋废去的江湖武者。 他们的本体已成废人,这被分神术切下来的残魂,却得灵气充盈,个个修成残缺神魂,就如魂中苦囚,若沈秋不许,它们便永世不得回归本体。 残酷吗? 很残酷。 但这是必要的。 这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眼下这一刻! “沈某知尔等心愿,不必再喊,不必再求!” 沈秋抬起手指,指向下方紫光阵阵的乱魂沙场,他语气低沉,若将帅指示敌寇。 “尔等欲求之物,尽在眼前!” “去!” “冲过去!” “把那些乱魂给沈某带来!今日若能斩仙于此,便许尔等解脱梦魇,回返本体!” 这一声呵斥,搅乱千盏鬼灯。 那些幽蓝鬼火化作轻薄魂体,脸色狰狞,扭曲若鬼物。 它们齐声嘶嚎,阴森震天。 沈秋的许诺就如一杆大旗,使它们化作残暴无情的追魂冥犬,各寻目标,自天域之上,拉长身影,朝着四面八方飞驰而去。 就好像黄泉大门,在这一瞬轰然打开,炼狱鬼物,已踏足人间。 它们不会用灵气仙法。 但会用双手,双臂,甚至是牙齿,在嚎叫声中,合身扑上红尘乱魂,两三一处合围,就如蚂蚁攻击虚弱的大象。 那残魂脸上的疯狂,让红尘君都感觉到心生寒意。 沈秋是在把它们当炮灰用。 它们知道这一点。 但它们却不得不做。 因为它们,也是在为自己而战。 东营城上,这一瞬就如沈秋一手引发的百鬼夜行。 千万鬼哭之中,照的下方破坏四方星咒的一众佛门中人心神颤栗,只得大声诵念经文,护持心神。 在阴风阵阵中,真济和尚以佛法神妙,唤引明王之力,金色佛光照亮残城一隅,在大半阴阳师都被屠杀殆尽的时刻,这红光卷动的四方星咒,也被佛光融化破开。 万灵邪阵,再无防护。 破阵之时,就在此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59.同室操戈 东营残城已有末日之兆。 天际之上,天榜紫薇,神武沈秋联手对敌,搅动风云,而红尘仙君使妙法,以一敌二,不落下风,三人所在,有灵气卷动,如通天风暴,寻常人靠近不得。 那似已是凡俗武艺之巅,看得人心神向往。 若能细细品来,或许还能领悟个一招半式的绝学。 但此时残城中,却没有哪个人,有那个心情,去观赏这世间罕见的仙术与武艺的对决。 大家都很忙。 就若利剑悬于头顶般的忙。 万灵阵就在残城地下,越是靠近城中心,阵法对于真气的攫取越是狂暴,在这样的攫取中,还要顶住护卫阵法的倭国鬼武与阴阳师的袭击。 这样一个送死般的任务,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承担。 而一行前来破阵的人员里,武艺最差的,都是李义坚这样的地榜前列,如花青,刘卓然,张岚,小铁这般,其武艺都已非地榜所能描述。 但饶是如此,依然凶险非常。 倭国大和尚们和涅槃僧众,于绯红的鬼道御守阵法前,聚于一处,欲以佛家神妙,唤引明王之力,破去鬼道秘法。 其他人则护在这僧众周围,顶着倭国鬼武们如疯了一样的自杀式袭击。 花青御使七把青月飞剑,使剑刃飞舞,如割草无双,还有刘卓然手中的凌虚千刃,每一次挥动,都会带走鲜活生命。 黑甲剑士仇搬山,身缠烈火,一人如城墙般挡在前方,巨刃连连横扫,挡者睥睨。 李义坚更是砍人砍得手都酸了。 但眼前各色鬼武,还有式神妖魔,却依然如潮水汇聚,不见丝毫减弱,双方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就如一场生死角抵,已到分胜负的时刻。 所有人都在狂战。 或许不如沈秋,黄无惨那么威风神异,但眼前这方战场里,却当真没有弱者。 “放开吃!” 张岚骑在白灵儿头上,手中黑扇左右挥动,使各色毒烟充斥四方星咒前后,将那些要护在星咒前的倭人毒倒在地。 他身下妖猫更是不再受拘束,双尾横扫,如威猛白虎,在人群中左右纵横,血盆大口张开,不管不顾的吞噬妖邪。 眼中两轮赤红勾玉,更是凶光满溢,妖气冲天。 那些被召唤出的式神妖鬼,面对这真正的邪物,一个个两股战战,甚至不敢上前厮杀,只能往其他人御守之地冲杀,闹得张岚这边的战况,反而是最轻松的。 惜花公子还有心情扫视战场。 见小铁那边战况危急,他便留白灵儿于此继续攻伐,自己闪身掠入人群,摇摆黑扇,引来烟毒阵阵,使所到之处,人鬼惧亡。 “山鬼不是说他也要来吗?怎么这会还不见人?是娶了媳妇,腿软了不成?” 张岚杀到小铁身侧,手持黑扇向前打出一记劲风,鬼影忽闪,分化十数众人,将小铁身前,手持鬼金棒,化身半鬼的狰狞倭人打死当场。 “你莫要胡说。” 面对张岚的询问,小铁瓮声瓮气的回答到: “山鬼大哥早就来了,他在城门处,那里有个还有个敌方天榜。” “哦,陆文夫啊,那没事了。” 张岚当即了然,也不再多言。 虽然离得挺远,看不到,也感知不到,但山鬼那边的局势,必然也不比他们这边更轻松,只看城门处飞舞盘旋的狂风雷鸣,就知道那里是何等凶险。 “轰” 苍白雷剑化作暴雨侵袭,不再散射,而是以百道雷剑,汇做一处,荡起耀眼光晕砸下,但这该能破阵摧城的一击,却连陆文夫的护身罡气都没能打破。 这城门处本也有鬼武守卫,但此时在众人恶斗周围,却已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尸体。 这些都是贸然闯入这方战场的倒霉蛋。 在雷剑轰鸣,承影乱舞的战场上,他们这等武士,根本不可能活着看到结局。 剑光嘶鸣,人影闪动。 神妙非凡的剑禹云步带动身体,在方寸间挪移两次,躲开了山鬼近光速的剑影刺穿,两名绝世剑客就像是玩闪现游戏。 身影时隐时现。 带动周身剑流,叮当作响,如打铁声乱卷周遭。 山鬼的剑术。 已快到世间极致。 而他手中黑剑,更是天下至锐。 凡有他参与的对局,根本没有什么缠斗,百招取胜的说法,胜负都在一剑之间。 眼前这陆归藏的躯体,加上陆文夫的神魂,可谓强强联手,却也被这快剑逼得只能做御守,根本无法反击。 他也躲不开山鬼出手似光,还有剑影相随的快剑。 只是靠着无上的战斗直觉,加以陆家绝学,天下无双的剑禹云步堪堪躲闪,就如刀尖跳舞,但凡错漏一分,就是一剑穿心的下场。 能以纯粹剑术,将一名天榜剑客,压到如此地步,足见山鬼这半年的休养生息,已让他的剑道走入至臻。 他是个纯粹的人。 钟情于剑。 不染其他。 如今虽有红尘牵绊,但那儿女情长,却并未让他拔剑的速度变慢,反而如剑鞘温养,让这把绝世之刃,在出鞘时,锋芒更甚。 “嗷” 两人短兵相接下一瞬,陆文夫以手中剑竖起,置于身前。 剑意泼洒。 这天榜剑客,以技法不得求生,也只能出此下策,用剑意强压。 身前三人眼前光影流转,一轮明月横生,又有波涛海潮,映出另一轮明月相生,幽静之间,有龙影破海而出,带起阵阵龙吟。 陆家绝学,水龙吟。 再搭配月明剑意,让剑客周遭十丈,都化作无生绝地。 待剑意升起瞬间。 山鬼身上爆出几团血光,又在剑影分化里,跳出三丈剑围,而陆归藏身上,也暴起一团血光乍现,自肩膀到腰腹,青衣撕裂,血肉翻转。 剑意,确实厉害。 但山鬼击破剑意,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剑意升腾前一瞬,便有快剑落下,斩裂罡风,扫过躯体。 只是可惜。 这一剑偏了几分,没能刺穿心窍。 本该用以进攻的剑意,这一瞬被用作御守,将难缠山鬼逼退的瞬间,陆文夫手腕一转,便将以剑光穿刺,将那头顶缠绕的苍白雷剑,轻松搅灭。 待玄蛇剑向前挑动。 剑光分明一丝。 悬于空中,以化作半鬼的妖姬玉娘心头大震,强烈的危机感爆发开,寒毛倒竖间,忘川大弟子娇喝一声,鬼灵转动,以雷暴化作风体云身。 四面荡起的剑气,于四个方位暴起,交错过陆玉娘身躯,打入风中。 只差一瞬,就能将她绞杀当场。 在月明剑意所及之处,陆文夫好似无处不在。 山鬼持剑踏前,便有剑光浮动,阻拦去路。 “哗” 流风吹起,半鬼妖姬化风落于东方身侧,手中苍白雷刀向前格挡,欲挡住父亲刺向东方的夺命一剑。 但那以鬼灵之力塑造的雷刀,被玄蛇剑似无力般轻轻一挑,便整个碎裂开来,眼前剑客手指弹动,锐利剑气化作绕指柔剑,打在妖姬身上。 血光漫卷。 玉娘的半鬼之躯,被洞穿开来。 剑气横扫,速度之快,让她连转换风体云身都做不到,但这一剑却并未取她性命,只是将她推下这孤立于数丈沟壑中的绝地残城。 “走吧,离开,别回来了!” 待妖姬坠下城门边缘,耳中还有父亲苍老声音的劝说。 毕竟,不管是陆文夫,还是陆归藏,都没有理由,也没有那个想法,去将仅剩下的亲人杀死于此。 今日若是蓬莱赢,他和他儿子,或许还能苟全。 若是江湖人赢... 大错铸成,再无幸存之理。 陆文夫已经是死人一具,自然不怕魂飞魄散,可是自己已失去了连山,便不能再失去归藏。 但这份残酷的温柔,却只是留给陆玉娘的。 东方策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玄蛇剑锋在前,距他只剩三寸。 东方抬剑在前,有神武之力加持,七截剑术亦有神妙浮现,一节节剑气若云雾升腾,层层叠叠,置于身前,将御守之剑推演到极致。 但这等剑术,抵御陆归藏还行,面对一个天榜武者,就有些不太够看。 玄蛇剑摇摆一丝。 千万霞光,于东方眼前绽放,不再是陆家传承的沧海月明剑,那剑式如滚滚霞光,若水银泄地,百道剑光,融于一处。 世间最美的秋水落霞,在这一瞬化作夺命流光。 这是陆归藏自己悟出的绝剑。 这剑式已被补全。 而这一招剑法的名字,还是东方策为他起的。 “砰” 若玻璃破碎的轻响,七截剑式的御守,在这一瞬尽数破去,东方本该挥剑格挡,他挡得住的! 陆归藏在剑术一道前进的时候,他也未曾停下脚步。 以手中观沧海古剑的坚韧,以他对秋水落霞剑的了解,他绝对挡得住这一记绝杀。 但没有。 “铛” 古朴的长剑坠落在地面上,发出轻灵声音。 东方主动撤剑,脚步向前,以自己胸膛,主动迎上了那秋水一剑,他脸上毫无畏惧,也无凄凉,那双明亮的眼睛,于眼前持剑而立的陆归藏对视着。 就如以往无数次的眼神交汇。 他知道,陆归藏还在这具躯体里。 所爱之人还在。 他只是被困住了。 他现在,一定很孤独,一定很害怕,一定在渴望着有人能将他唤醒。 人人都在唾骂坠于黑暗的懦夫。 骂他们心志不坚,骂他们胆小如鼠。 但人们往往会忘记。 在黑暗席卷万物之前,第一个起身与黑暗搏斗的,永远是他们口中的“懦夫”。 “噗” 血光溅起。 玄蛇剑锋利的剑刃,从东方策胸前刺入,于后心刺出,这纯阳弟子,甚至没有运起护身罡气去抵挡,就那么任由长剑刺穿躯体。 只有他能感觉到。 本该是精准刺入心窍的剑,在那一瞬偏转一丝。 “啪” 东方策的双手,扣在了陆归藏持剑的手腕上,纵使剧痛加身,他也能感觉到,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种现象,不该出现在一个顶级剑客身上。 “你还在。” 东方低声说: “我感觉到了,归藏,我知道,你还在。” “我会救你的。” “放开!” 苍老的呵斥声,随着手腕摇摆爆发开,真气鼓荡,打的东方双臂咔咔作响,陆文夫持剑的手被抓住了,对于剑客而言,这是致命的失误! 他已无法反击。 同一瞬,东方策也抬起头来,嘴角溢血中,他咧出被鲜血侵染的森森白牙,那是一个扭曲的笑容。 “聒噪!” “我和归藏说话呢,你这老头,真没礼貌!” “唰” 双手紧扣手腕,东方的神魂,在这一瞬,主动脱离躯体,忍着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他就如夺舍一般,舍身扑入眼前剑客体内。 他来到此处,不是为了杀死那个人。 而是要唤醒那个人。 啊。 这些心中有纯粹爱意的基佬们,都是这天下最可怕的一群疯子! 永远,别惹他们。 神魂冲入识海,东方策也不理会陆文夫于识海中的怒吼,他直奔那若秋水落霞般的识海深处,见陆归藏被锁链缠绕,困于山石之上。 披头散发,满身伤痕,再无一丝一毫的潇洒帅气。 但无所谓。 这就是那个人。 他所挚爱的那个人。 “啪” 盯着识海万剑穿刺,这疯狂的神魂扑上前去,一巴掌打在陆归藏的心魂之上。 “给我,醒过来!” “啪” 又是一耳光落下。 “噗” 心剑于识海亮起,如光剑飞剑,穿刺而来,给东方不久前才修成的神魂上,又留下一道伤痕。 很疼。 痛的东方魂体颤栗。 血肉的伤势还能愈合,但灵魂,灵魂被刺穿后,却再无义肢可用。 “醒来啊!” 东方的手指,抚摸在陆归藏心魂之上,声声泣血。 在他身后,陆文夫再起剑式。 他可以允许儿子是个滥情的人,但他不能允许儿子将挚爱,放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灭了他! 老头本就被蓬莱秘法弄得有些神志不清,这会心头怒起,下手也再无分寸,那一道剑光横跨识海,怒斩而来,要将这不知所谓的野男人,斩杀当场。 “哗啦” 风雷声响,身缠鬼灵的陆玉娘,也以神魂之态,撞入这方识海之中,就那么张开双臂,面无惧色,挡在东方与二哥身前。 在她身后,与风雷神纠缠不休的陆连山,也幻化做扭曲的躯体,浮于小妹身前。 好家伙! 这是一家团聚啊。 “让开!” 陆文夫怒吼着,如狂狮一般。 眼前一儿一女,却纹丝不动,东方苦苦呼唤,一记又一记的耳光,打在陆归藏心魂之上,终于。 那双紧闭的眼睛,如睡醒一样,慢慢张开。 “卡啦” 锁住他心魂的锁链,在下一瞬崩溃,凄惨的双臂,将眼前虚弱中带着笑的东方抱在怀中。 “父亲...” 陆归藏声音嘶哑。 他一手抱着东方,一手虚握,光晕流转,于识海之上,化作长剑。 “请恕孩儿不孝,但我不许,你再伤这个男人。” “逆子!” 识海之外,山鬼持剑而立,承影剑锋,已抵在那呆立当场的陆归藏后脑勺上,只需轻轻用力,便能将这地榜第一斩杀当场。 但山鬼并未这么做。 他似乎也能感觉到,眼前这具被东方策和陆玉娘死死抱住的身体里,正在发生什么样的家庭伦理剧。 “唰” 承影归鞘。 山鬼毫无留恋,转身离开。 胜负已分。 这里没他的事了。 就如李义坚所说,山鬼大哥,也是个温柔的人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60.持剑斩龙 金色的佛光,如一缕长夜后的太阳。 自东营残城中冲起,洒落阳刚的力道无数,一众和尚,于尸山血海的修罗地狱中,齐声诵念,金色的佛文卷动,破碎中化入那金光之中。 一轮恍若明王降世的佛陀虚影,在庄严肃穆中,驱散阴霾,将佛掌下压。 作为鬼道御守的绯红结界,四方星咒之下,还在苦苦坚持的阴阳师们,面露绝望,眼见佛光与绯红星海碰撞。 就像是冰块接触火焰。 嘶嘶作响中,有灵气逸散的白烟升腾,足以抵御刀砍斧削,足以格挡千军万马的鬼阵,就那么被压碎开来。 起初只有一缕裂痕。 但很快就化作蛛网般的黑线延伸,众阴阳师抬头看去,在那耀的人睁不开眼睛的金光之外,还有幽蓝色的残魂嘶嚎。 它们一个个飞过阴沉的天域,将红尘乱魂合身纠缠,硬: “你那玉既能抽灵气,为何不早点用?非要坐这压轴登场,给本少爷和大伙一个惊喜吗?” “你是不是傻?” 沈秋瞥了惜花公子一眼,他说: “我也想早点用,若是一开始就能抽掉灵气,我也不用布置这么做,再去和那老鬼做过一场,这万灵阵中,本来是有阵眼的。 但现在没了。 所以它才会失控,空缺出位置,剑玉才能取而代之,稳住阵法,收纳灵气。” 张岚撇了撇嘴,他不是很懂这些,被沈秋说的哑口无言,但花青很懂,昆仑弟子收起阿青姑娘的画卷,他语气严肃的说: “你是说,我们被骗了?” “对。” 沈秋活动了一下手指,看了一眼悬浮于地面上,收纳狂躁灵气的剑玉,他说: “邪阵失控抽回来的灵气数量不对,已少了一大半,方才那灵气混乱的风暴,只是看上去危险,实则并没有我们看到的那么多。 这是个障眼法。 蓄满了灵气的阵眼,已在刚才的混乱中,被红尘老鬼的分身,带着逃离此处了。” 话音刚落,就有飞鸟沙哑的喊声,随着紫薇道长从天空落下,在此处响起: “师父,那老鬼,跑去海岸那里了!带鬼面的黑衣剑士追过去了,你快去帮他!我看到了,海里有危险的东西!” “义坚,刀给我!” 沈秋闻言,回头对身侧赶来的,灰头土脸的李义坚喊了句,后者毫无犹豫,手腕一甩,贪狼刀便落入沈秋手中。 “灵气回收,灵域已破,是非寨阴兵只能留在此处,才不会魂飞魄散。” 沈秋反持着贪狼,仰头打了个呼哨,凤头鹰飞掠而来,从拔地而起,轻飘飘的落在凤头鹰身上。 他对下方众人喊到: “剑玉于此吸纳灵气,维持的平衡异常脆弱,你等护在这里,阻止旁人,千万不要随意去碰触。” “嗷” 鹰唳声中,青鸾努力的拍打翅膀,载着沈秋,往山鬼追去的方向急掠。 东营口距离黄河入海口,只有十里不到的距离,对善于提纵的高手而言,算不得漫长,而趁乱带着阵眼冲出去的红尘分身,还能御使挪移之术。 这点距离,自然是转瞬即逝。 这个苟到战局最后的分身,是一个女性阴阳师,在黄河入海口的滩涂上,随着一处光线扭曲,她整个人狼狈的从其中摔了出来。 怀中抱着一块雕琢精巧,如多面玉石一般的阵眼石块。 这玩意是充作万灵阵眼,专用于吸纳灵气的宝材,此时已蓄满了灵气,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晶莹温润的光。 “来!” 她抱着石块,冲入海水之中,对波澜不休的海面喊了一句。 下一瞬,海面潮水飞快的流转,一个十多丈宽的漩涡,随着激流涌动,浮现于海面之上,一道庞大的黑影,也在那漩涡中快速上浮。 “哗啦” 数万吨的海水被这怪物推了出去,洋洋洒洒的潮水,击打在海滩上,如蛇一般布满鳞片的细长躯体,一点一点的从水中升起。 覆盖着薄膜的铜铃大眼,有锐利阴冷的光。 倒三角的脑袋上,尽是盾型鳞片,在眼光下涂满了青色的流光,还有不断吞吐的猩红蛇信,就如丈八蛇矛一样宽大。 仅仅是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有十几丈高。 在它脊背后,还有如鱼鳍一样的角质骨刺,色彩斑斓,让它看上去已不在像是纯粹的蛇,倒更像是某种灵物一样。 东灵君曾说,自己千年前,在蓬莱蓄养龙种。 而眼前这条如蛟龙一样的怪蛇,便是如今藏于深海下的蓬莱仙山,用于护山的灵兽之一。 那地方千百年里,都有淡薄灵气在维持护山法阵的运转,这蛇,自然也是常年被灵气浸润,已不似凡间野兽,更要比太行山中那些怪蛇,更厉害数分。 它有驭水之能。 东瀛舰队能穿过海上风暴,也是有它护持。 这怪蛇浮起,低垂下脑袋,以那双阴冷双目,瞪着下方的红尘分身。 “带它回去!” 这女子将怀中玉石向前抛出,被那怪蛇一口咬中,吞入腹部。 与此同时,漆黑的剑光涌起,那红尘分身在剑影密布一瞬,便被斩的七零八落,血肉暴起,散碎一地,将周遭海面都染得血红。 怪蛇欲攻击眼前那浮于海面的黑衣剑士,但它有神智,知道眼前这人不好惹,还有任务在身,要将诸多灵气,带回蓬莱仙山。 那阴冷的双眼打量了山鬼几息,如蛟龙般庞大的躯体,便一点一点的沉入海下。 它要走了。 这凡人,可拦不住它。 “龙啊。” 山鬼的五指,握紧了剑柄,被眼前怪蛇注视,让他感觉似是回到了少年时,第一次在太行捕猎,被孤狼盯住的时刻。 “真像一条龙,但也只是区区野兽罢了。” 眼前海潮翻滚,有腥气的海风,吹动耶律婉亲手缝的黑袍衣角,在那鬼面之下,他轻声说: “小蛇儿,你要去哪?” 下一瞬。 承影,出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61.听爸爸的话 鹰唳声中,青鸾划过天际,虽然载了个人,但背后却轻若鸿毛一般。 沈秋向下看去,一片海水已经布满了血光,山鬼手持承影,正在波涛涌起中,和一条怪蛇于怒海中搏斗。 他占着上风。 毫无疑问。 “砰” 人影如流星般,从天空砸落,正砸在那怪蛇后方的海潮之间。 白色的寒潮在下一瞬爆发。 滚滚寒气涌入海水,朝着四面息不到,这片海面,被尽数封冻,那已全身受创,凄惨不已,欲要入海遁逃的怪蛇。 也被卡在寒气涌动的白霜中,再无法下潜。 “哐” 巨响中,蓬莱怪蛇打裂冰块,以驭水之能,搅动海潮,还欲遁走。 再不走。 可就走不了了。 但森冷刀意,于海中涌现,贪狼刃一闪而过,在它脖颈下再拉出一道鳞片碎裂,血肉分离的刀伤。 沈秋动的的那一刻,山鬼也动了。 两兄弟福如心至,打出一招完美配合,出手似光的承影飞舞,密密麻麻的剑影一扫而过。 怪蛇七寸之处,就如被刮骨刀刮过。 腥臭的血骨,洒遍周身冰层,已露出森森白骨。 剧痛来袭,让怪蛇疼的全身乱颤,但七寸被如此精准的刺穿撕裂,让它那一双凶戾异常的眼中,也多出一抹绝望。 它死盯着眼前两人,海水翻滚的越发喧嚣,似还要亡命再攻,但仰起头的那一瞬,它却愕然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混乱开来。 蓝色的天,碧波的海,还有森森寒气化作的冰层,一切都在旋转。 “砰” 被从脖颈七寸处一剑斩断的蛇首,带着红绿色的血液飞溅,砸在了封冻的海面上,那无头的,近三十丈长的蛇身,还在疯狂扭动。 山鬼出剑那一瞬。 它就已经死了。 只是它的身体还不知道罢了。 “多管闲事!” 承影归鞘,鬼面之下,传来一声不满的冷哼。 似是嫌沈秋破坏了他对敌的体验,随着剑术越发高绝,能寻到的对手也越发少了,山鬼也开始感觉到那种高手特有的寂寞。 方才与陆文夫一战,又不能真正动杀招,一招刺死陆归藏。 救人总比杀人难。 打的实在是缩手缩脚,放不开。 心头正有郁气,恰好这怪蛇足够皮糙肉厚,能供他演练剑术,结果被沈秋这么一掺和,乐趣也少了很多。 就不得不动杀剑,一剑斩了它的脑袋。 持刀而立的沈秋哈哈一笑,他走到还在抽搐的蛇首前,将贪狼刺入血肉,稍显艰难的剥开腥臭的血肉,他说: “我知道,不必我出手,兄长也能持剑斩龙,不过事态紧急,这怪蛇又有驭水之能,若是被它拼死逃走,那到手的鸭子,可就要飞走了。” “它逃不走的。” 山鬼抬起手臂,任由青鸾落在手腕上。 他其实也没有真正生气,自家人嘛,这么点小事,没必要生气的。 他这会显得如此冷漠,是在气得是耶律婉那事,那红袖添香的一夜里,肯定有自家兄弟在背后推波助澜。 沈秋似也知道这一点。 在此时山鬼眼前,他表现的相当柔和,就像是任打任骂,让山鬼心中的火气,实在发不出来。 干脆扭过头去,不去看他。 几息之后,山鬼一边抚摸着爱宠的翎羽,一边问到: “那边都完了?” “差不多吧。” 沈秋在蛇尸中寻找那吸纳灵气的玉石,他感受了一下,隔着十里,也能察觉到剑玉内的变化,果然如张莫邪之前所说。 随着他本体开始引灵体入体,淬炼筋骨血肉,剑玉这等仙家奇物,也显示出了更多神妙。 不需要再时时手持,才能引动神妙了。 再这么下去,随着沈秋的血肉,神念,被灵气淬炼的越发精纯,估计远隔百里,甚至千里,都可以操纵剑玉威能。 这才对嘛。 这才符合沈秋想象中无所不能的仙家手段。 说真的,不管是东灵,还是红尘,这两个自称仙人的家伙,能调动灵气后,手段确实厉害,但总感觉差点意思。 “红尘君散出去的神魂,已被紫薇道长和那些残魂抓捕的差不多了,但那老鬼确实狡猾,擒住他已经做到,但要彻底灭掉他,怕没那么容易。” 沈秋手中贪狼刀,在蛇尸中向下滑动,待刨开一处,刀刃便撞在了坚固的东西上,他活动手腕,以神武灵气催动利刃,随着一声刀鸣,那段蛇躯整个破开。 在血肉污秽中,那个蓄满了灵气的玉石阵眼,也从怪蛇胃囊,滚落出来。 “什么意思?” 此时战斗已完,山鬼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他朝着东营残城那边看了一眼,天空中只余那一处还有黑云涌动,接天风暴也在消散。 他听到沈秋所说,便追问道: “不是说老鬼飞散的神魂,都已被捉回来了吗?还有那些被种下心念的红尘分身,也都被阴兵和紫薇道士斩杀了。” “是。” 沈秋以真气提起身边海水,冲刷在遍布血污的多面玉石上,他一边洗涤那东西,一边对山鬼说: “淄博,东营一线的红尘分身,都被清理干净了,有我徒儿飞鸟那双眼睛,他逃不脱的。但问题是,红尘老鬼的分身,并不全在这里。 就我目前知道的,他在燕京附近,还有几具分身,就混在北国朝堂之上呢。 虽说如今灵气已被重新封禁,但以那老鬼的手段,肯定提前留着布置。” 说到这里,沈秋叹了口气。 他着实有些头疼的揉着额头,说: “这红尘仙道,一旦修成,就几乎是不死之躯,虽说正面破坏力比东灵君差一些,但就这一手保命手段,其他仙君可是望尘莫及。” “不过倒也不必太过担忧。” 沈秋又露出一个笑容,对山鬼说: “即便在千年前的灵气时代,红尘老鬼也花了几百年的苦修,历经红尘无数,才有如此进展,如今他的神魂主体,已被拘禁到剑玉之中。 千百年的苦修,付之东流。 就算留下几具分身神念,想要重新修的仙君之能,在咱们这个时代,已经是绝对不可能了,又缺灵气辅助,那老鬼若不死心,也只能随咱们一样,走武道。 或者逃回去蓬莱仙山,苟延残喘。 虽很难杀死他,但也已将他彻底废掉,再无法搅风搅雨了。” 山鬼点了点头。 就沈秋所说,红尘老鬼确实如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样。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他眼神古怪的看着沈秋,说: “你为何对这红尘仙术,如此熟悉?方才见你去与老鬼搏斗,也似是信心满满,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些隐秘消息的? 莫非,你在蓬莱山中,也有眼线?” “嘘” 沈秋回过头,对山鬼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他说: “时候不到,兄长不必多问,但究其根本,也没什么神秘,无非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罢了。” “嗯。” 山鬼点了点头。 他随即起身,扬起手臂,任由青鸾飞落到那怪蛇尸体边,用鸟喙啄取怪蛇血肉,这等自灵气温养的异兽血肉,对于凤头鹰这等异种,似也是大补之物。 “虽说红尘老鬼被打落尘埃,已掀不起风浪,但留着始终是个麻烦。我这就去燕京走一趟,斩草除根。” 山鬼抱着承影剑,对拿起玉石的沈秋说: “把你那个能看破虚妄的弟子,借我几天。” “兄长不必如此,刚过一场恶斗,这会该休养生息。” 沈秋将他拦下来。 他说: “那边的事,已经有人在处理了。” “嗯?” 山鬼眨了眨眼睛,几息之后,他问到: “张楚?” “对,张楚。” 沈秋将畜满灵气的玉石举在手心,在阳光下仔细打量,如看着艺术品一样。 他说: “齐鲁之事前,我给他去了封信,他会帮忙了结手尾的。” “你何时又和那张楚混在一起?” 山鬼此时带着鬼面,但他的表情,像极了一个看着兄弟和狐朋狗友鬼混,却没办法阻拦的兄长的焦急,他加重语气说: “那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楚,他和咱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沈秋回头看了一眼兄长,他回答说: “他也不是朋友。 这一次,只是恰逢其会,大家有共同的目标罢了,兄长不必担心。” “你就这么信他?” 山鬼又问到: “你不怕他,再闹出和金陵那一夜,一样的事情?” “这一点,其实是咱们误解了他,那家伙在金陵救回红尘君,也不过是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然后再一脚踢开。 和他那等恶人相比,咱们兄弟几个,当真算是大善人了。” 沈秋露出笑容,他敲了敲手中玉石,听着那轻盈的声音,说: “而且兄长或许不知,张楚那人,看上去阴鸩邪异,但实际上,他和他兄弟张岚,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 山鬼问了句。 沈秋耸了耸肩,笑着说: “他们兄弟两,都很崇拜父亲,他们,都很听爸爸的话。” ------------ 燕京城里,皇城之内。 养心殿外,一名正在站岗的带刀侍卫,突然躬了躬身,就好似剧痛从体内迸发,疼的他抽搐不休。 好几息后,他才恢复过来。 靠在宫墙的阴影中,脸色煞白,有豆大的汗水自额头滴落。 这可不是什么心念迸发的小伎俩。 这是神念转移,借着灵气大潮散去,这方大地上还未消散的灵气,红尘君将自己虚弱的神念,以百里之遥,转换到了这皇城之中。 以往神魂主体,最差都需要半步天榜的躯体,才能承受。 如今以这小侍卫,堪堪人榜出头的实力,就能承载残留的神念主体,由此可见,红尘君是当真虚弱到了极致。 “千年苦修,付诸东流!” 他咬着牙,拄着刀,站起身来,在咬牙切齿中,他说: “沈秋贼子,废我道行,乱我道心,本君就算拼尽全力,拉着这方人间陪葬,也要把你挫骨扬灰!” 如此说着。 他挪动脚步,往养心殿里走去,身为御前侍卫,可以自由进出此地,那北国小国主,此时也已在殿内入睡。 要给他种下心念,用作红尘化身。 再以北国国主之尊,调动力量,攻入齐鲁,与他沈秋不死不休! 当然,他还没因为怒火攻心,就失去神智。 在这个分身行动的同时,隐藏在燕京城里的其他几个残留在中土的最后分身,也开始往燕京城外撤退。 他已遭受重创,此时又是绝境下,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但好在,就算这些分身都被干掉了,他也性命无忧,东瀛那边,还存有几个心念呢。 “你来此地作甚?” 他带着刀,走入养心殿,立刻被服侍国主的大太监阿德看到,阿德抓着拂尘,厉声说: “退下去!莫要惊扰国主。” “嘿嘿” 侍卫露出一丝冷笑,错步上前,一拳打在猝不及防的阿德脖颈,将他打晕过去,然后快步冲入宫殿后方,这事情一定要快! 赶在他人发现之前,就将小国主植入心念。 但就在他踏足后殿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通往国主休息的房间前,身穿庄重的玄色长袍的国师张楚,正亲自拿着火种,将过道两侧的灯盏点亮,看他的动作,他似乎是专程在此等待的。 火光亮起,照亮了张楚的异色瞳孔。 他回头看着那愕然的侍卫,将双手负在身后,笑着说: “仙君,这匆匆忙忙的,是要作甚啊?可需要我这等无知凡俗,为仙君效力吗?” “你!” 红尘君心神大震。 他后退一步,抽刀在手。 “堂堂仙君,居然沦落到要靠一把刀,保护自己,真是可悲。” 张楚摇了摇头,说: “如此如蝼蚁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仙君,莫要挣扎了,张某这就来送你往生。” “砰” 金色的火苗,在张楚手中升腾,让红尘君面色大变。 他高喊道: “你与沈秋不共戴天!为何要帮他,对付我?” “仙君说笑了。” 国师撇了撇嘴,向前行走中,语气温和的说: “我对付你,可不是为了沈秋。 从我儿时起啊,我父亲就对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一点好感都没有。今日之事,不过是子承父业罢了。 若是父亲知道,张某亲手杀了个仙人,怕父亲也会很高兴呢。” “你那圣火有问题!” 红尘君大喊到: “我能帮你...” “唰” 金色火光一闪而逝,红尘君甚至来不及说完话,身体便被圣火加身,焚烧殆尽。 “我早就知道了。” 国师看着脚下那一堆还有火光的灰烬。 他轻声说: “我会死的,我知道,但若生命不是用来追寻欲求之物,那张某苟延残喘一生,又有什么意义? 我可是张莫邪的儿子! 父亲没做完的事,我一定会,帮他做到!” 他转过身,摆了摆袖子,将那灰烬吹散。 “呵呵,沈秋,就看在你放过北寒叔的份上,这次...” “给你个面子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62.崩溃 燕京城中,这会混乱还尚未平息。 于齐鲁之地边缘冲起的灵气大潮,一路漫卷五百余里,将整个燕京,也囊括其中。 虽然时间尚短,并没有引发大规模的灵异,但在这二十多个时辰的灵气冲刷中,城外数个义庄里,已经出现了怨灵闹鬼之事。 城中一些不怎么吉利的,死过很多人的地方,比如城墙四周,也都出现了一些让民众畏惧的东西。 就连皇城里,也闹出了怨灵索命的见鬼事。 把个小国主吓得不轻。 他到底是个孩子,哪怕有智慧,有勇气,但亲眼看到传说中的怨灵,还是心里发怵的。 不过有张楚国师坐镇于此,皇城中倒是没出太多乱子。 他也以圣火修行,就如小铁一样。 虽然平日不显神异,但真要动真格,也能唤引一丝圣火对敌,那玩意可以焚尽红尘君的分身,用来对付弱小鬼物,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待灵气大潮散去后,皇城内外,就飞快的恢复了宁静。 小国主也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国主还尚未成亲,少年人又要注重身体,不能纵欲过度,从小姐姐管得严,自然也没有什么宫女敢来做那怀了龙子,跃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 他咕哝着,在龙榻上翻了个身。 十足的少年睡相,踢开了被子,大概是感觉到口渴了,便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声。 下一瞬,便有水杯,递到小国主身边。 水温适中,散发着清甜的茶水香气,耶律洁男接过来,咕嘟咕嘟的喝了口,他以为是阿德在旁服侍,但喝了水后,这才看清楚。 为他递来水杯的,赫然是张楚。 那国师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在调息真气,左手抬起,那水杯悬空而存,又被轻轻引动,落在了旁边的桌上。 小国主被吓了一跳。 他急忙坐起身,对张楚说: “国师为何不去休息?” “唔,国主不必担忧,我是听闻国主被那些阴祟之物扰了心神,便特此前来护卫。” 张楚睁开眼睛。 那异色瞳孔,在房间的灯火中,倒映出很古怪的光。 他对小国主温声说: “有我在此,诸邪不侵,陛下可以睡个好觉了,此时城内外,也有通巫教人和七绝门人,在四处搜查灵异,以烈火焚之,便能驱邪。 京中稳若泰山,国主也不必忧虑。” “哦。” 耶律洁男点了点头。 他是不关心这些的,国师调动兵马,和他也没关系,反正已经打定主意,如对待高兴一样,对待张楚了。 但真要说起来,张楚对待他,确实比高兴好多了。 那一日,在西山庄园中,他当着耶律洁男的面,杀死了死而复生的高兴,那人的头骨,如今还放在养心殿里。 而从那之后,两人定下了约定。 小国主不干涉张楚行军国大事,而张楚,也不干涉国主在朝中施为,提振民生,这数多月里,两人之间,配合的非常默契。 彼此都不跃雷池一步。 这让小国主对张楚的印象,也好了很多。 他觉得,张楚可能确实是个坏人,但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坏。 而此时,国主躺在床铺里,看着张楚坐在身边,背对着他,调息真气,整个房间里,只有这国师和国主两人。 在一片寂静中,小国主眨了眨眼睛。 他突然开口说: “国师,你该不会是寂寞了吗?说是在夜里,赶来护卫我,其实,是不想一个人待着,想要身边有个能说话的人?” “嗯?” 张楚没张开眼睛,他语气诧异的说: “国主为何会这么想?” “因为我之前也是啊。” 耶律洁男,干脆也不睡了,他盘坐起来,对张楚说; “当时,我年纪还小,朝中一切都被高兴恶贼把持,我虽说有个国主名头,但实际上却如被软禁在宫中,每日也就阿姐能来看看我。 那时我就很害怕一个人睡。 就好像,黑暗里只有我一个人,四处的阴影涌过来,好像那些黑夜里,都有人在窃窃私语,那段时间,每晚都得阿德点起烛火,我才能勉强入睡。 现在看国师的样子,好像像极了当初的我。” “呵呵,国主说笑了。” 张楚摇了摇头,他说: “在下乃是武者,练就一身武艺,不怕黑的。” “我也没说你怕黑啊。” 小国主耸了耸肩。 他说: “其实,这些时日,我也在观察国师呢,你身边看似有很多人。 就算不当国师,也是七绝门主,一声令下,十万魔兵就会为你冲锋陷阵。 我也曾见你和那些魔教人谈笑风生,但你脸上虽挂着笑,但实际上并没有在笑,就像是即便站在人群中,你也是孤身一人。 我偶尔见你笑,也是在和无命相处时,现在,无命被国师遣去做事了,国师身边,就再没一个能说话的人了。 国师,你,一定很孤独吧?” “不是的,我有个弟弟。” 张楚似是反驳一样,说: “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还有个叔叔,对我也很好。” “但我看无命,才像是国师真正用心对待的弟弟。” 耶律洁男诧异的说: “而且国师,你自己说你不孤独,但你看,现在你对我说,被你记住的,只有三个人啊,若是一个人只有三个朋友的话... 那肯定是很孤独了。” 张楚被小国主这一席话,说的有些哑口无言。 他沉默了几息,说: “国主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与我辈而言,行走江湖,能有三个信得过的朋友,已经是人生无憾了。” “但...” 小国主还想说。 他想说,沈秋就不是这样的,他虽然和沈秋只见过一面,但偶尔听闻江湖消息时,也知道,沈秋身边有很多兄弟朋友。 哪怕他叛离正道,也有很多人相信他,追随他。 但耶律洁男理智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国师,对沈秋的感官很复杂,他们两人之间,也绝对谈不上是彼此的友人。 小国主抿了抿嘴。 他换了个话题,说: “我今日上午,看到了一份奏折,军部在请求粮草调配,规模很大,已经远超一场寻常战事所需...国师,这是准备要大动干戈了吗?” “嗯。” 张楚也没有隐瞒。 他温声说: “时机已到,若一切顺利,数个月后,这世间,就将再无南国。张某也知道,国主在燕京城里,有些‘朋友’。 我想,国主大概不会亲自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吧?” “不会的,不会的。” 耶律洁男摇了摇头。 他认真的说: “国师放心,既然说军国大事交给你来统筹,我就不会从中作梗,更何况,灭了南国,对我国朝,也是大大有利呢。 我便助国师此战,旗开得胜。” “嗯。” 张楚背对小国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但转瞬即逝。 “睡吧,小小年纪,熬夜不好。” 他说了句。 耶律洁男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几息之后,他又说: “我突然想练武了。” “国师,你也是江湖上的一代高手,能教我武艺吗?” ----- 剑玉幻梦中,黑沙灵气如横扫沙漠的大沙暴一样,扫过沈秋眼前平台。 沈秋之前,以灵气助一众人修神魂,还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联系神武之术,以及给那千百残魂足够的灵气,把他们也练做可以在灵气中自由行动的神魂之体。 还要给黄泉七魔补充灵气,以继续作战。 零零总总的消耗,叠加在一起,也是个很可观的数目,剑玉中纯净的黑沙灵气,本已被挥霍的少了一半多。 但此时,随着残城中不断有灵气被抽回剑玉中。 那些消耗掉的灵气,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涨了回来。 “多了是非寨阴兵,虽说消耗了一些,还要挑选精锐,再怎么算,也要多近三四千人,这些阴兵都要修成神魂,才能长久存在。” 在平台中央,沈秋闭着眼睛,脑海中快速计算。 想来想去,眼前这些收获的灵气,也只是堪堪够用。 不过,如果将那已带回来的玉石阵眼,也抽出灵气的话,那数目就像相当可观了,可以足够沈秋,再大手大脚的用上一段时间。 虽说那些灵气,来路不正,是攫取百战军战气,还有齐鲁侠客们的真气精元才得以炼化的。 但落在自己手里,用来抵抗蓬莱,总比被蓬莱妖人拿去,祸乱天下要好得多。 “而且,这不是还有两个‘大头’吗?” 沈秋抬起头来。 看着眼前黑沙风暴里,若隐若现的两个神魂,东灵君是此地的“老租客”了,他以习惯了被封禁灵气,被束缚在黑沙中的姿态。 但新来的那个,却有些不适应这等屈辱的桎梏。 在灵气漫卷的风中,红尘君如东灵君一样,被锁链倒挂,穿过琵琶骨,封绝体内灵气流动,以四肢拉伸的姿态,挂在黑沙之中。 他身上的锁链,要比东灵君身上多得多,几乎是一圈一圈的缠绕,如捆木乃伊一样,捆的严严实实。 也不是沈秋故意要折辱他。 实在是这个仙君神魂有异,不如此捆住,他神魂分散开,就会很麻烦。 “红尘君,感觉到了吧?” 沈秋背负着双手,仰着头,对眼前的仙君说: “沈某特意放开了剑玉与外界的感知,以仙君的仙法之能,想来能感觉的清清楚楚,你在燕京那方留的心念,这会怕已被清除干净了。” “呵呵” 红尘君死瞪着沈秋,他咬牙切齿的说: “那又如何?” “你就算在此地灭了本君又如何? 本君不会死的,我便坦白告诉你,东瀛国中,还有本君残留神念,你,永远别想,灭杀本君!” “我也没那么说啊。” 沈秋摊开双臂,语气无奈的回应到: “仙君这人,怕有些被迫害妄想症一般,沈某什么时候说,一定要灭杀仙君这样的百足之虫? 如今仙君神魂被困于此处,沈某的所有作战目的,就都已经完成了。 仙君要活,就继续活下去吧,反正仙君千年道行,真君之能,都已毁于一旦,沈某也很想看看,仙君是不是那等逆天改命之人? 能在一两年内,就将仙道,重新推演到现在这个境界。” “你莫要得意!” 红尘君以沙哑的声音说: “只要本君不死,红尘道统便不会断绝,纵使要百年,要千年又如何?本君迟早能恢复,而你沈秋,又能活过多久? 待你死后,又有谁,能阻拦本君? 你等武者时时刻刻都在老去,而本君的分身无穷无尽! 本君是不死的! 亦是不朽的! 尽情的笑吧,享受你来之不易的胜利吧! 你我都知道,你还没赢!无情的时光,站在本君这边,这场你我之间的战斗,胜者只会有一个! 那就是我!” 这一番逻辑错乱的宣言,听的沈秋眉头紧皱。 并不是真的被红尘君的威胁弄得心烦意乱,而是觉得,眼前这位仙君,是不是接受不了失败,有些失心疯的征兆了? 不会吧。 心智脆弱到这个地步吗? “够了!红尘。” 那边被吊在黑沙里的东灵君,突然开口说: “你道心已乱! 安静些,留点体面吧,输了就是输了,莫做此等丢人之态,你我仙道中人,莫非还输不起不成?” 被东灵君呵斥一番,红尘君想要反唇相讥。 但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安静下来。 不是输在正面对决,而是输在自己的失误,输在自己手中,确实让他千载道心近乎崩溃。 但确实,说再多,扔再多狠话,都改变不了输了的现实。 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倒是希望你们热闹一些。” 沈秋说: “毕竟两位将死,热热闹闹的上路,总比凄凄惨惨好多了。 以我料想,两位此时的心境都不平静,已连受打击,若是再眼见蓬莱输上一场,两位再怎么执拗固执,怕都要崩溃了。 仙家脸面跌下云端,那时不用沈某出手,两位都会想要自行了断。” 他摇了摇头。 说: “齐鲁之事已了结干净,托红尘君的福,沈某这边的朋友越来越多了。接下来,沈某就要往临安去,还要带着我的新朋友们。 那些心怀愤怒的武者们,一起去。” “你们却还未理解,将两次失败都归结于命数运气,你们还是不懂,在尔等唤来的灵气中,成就强大的不只是你们。 我辈武者,沐浴灵气,亦如新生。 我想,你们会亲眼看到的,恶人的妄想,会被我们亲手点燃,千年的渴求,会被焚之一炬。” 沈秋对两位仙君摆了摆手。 他说: “在目睹现实之残酷,绝望崩溃,在你们祈求我给你们一个痛快的时候...我会很乐意那么做。” “在那之前,两位,耐心等候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63.地狱尽头终有光 “血,肉!” 嘶哑暴戾的嚎叫,随着如血般的火光腾起,身高一丈多的半鬼们,在惨烈的风中,嗅到了新鲜血骨的味道。 它们拖着染血无数的武器,在一众怨灵鬼物的簇拥中,从四面八方涌来。 各式各样的外表。 青面獠牙,面生三目或独目,有的头上长角,有的生出骨刺,还有的,如兽类一样,有长尾甩动,大部分都覆盖着铠甲一样的鳞片。 有些相当别致的鬼东西,还会有鬃毛一类的装饰。 它们都曾是人。 但却因种种缘由,选择化身鬼物,将自己遭受过的苦难,以同样的方式,施加给那些未曾见过地狱的人,似乎这样做,就能让它们心中的怨恨稍解。 “咔擦” 有恐怖的咀嚼声,在阴沉的风中回响。 手持长短双刀,双目死寂,身上染血的大胡子武者,抬起头来,便看到有拖着黑色鬼金棒的半鬼,正抓着一截手臂,如鸡腿一样,在满是獠牙的嘴中咀嚼不休。 鲜血从那手臂上滴落。 它或许来自一名常年练武的江湖人。 这些被真气温养浸润的血肉,散发着残暴鬼物们,无法抗拒的甜美。 那双目赤红的鬼武,以打量美味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群聚在一起,刀剑向外的狼狈武者,它铜铃一样的眼睛里,尽是惊喜。 “吾等还以为,你们跑光了。” 口音古怪的汉话,从那鬼武嘴里含糊的响起,它将啃咬了一半的手臂丢下,身后便有小鬼们叽叽喳喳的,嘈杂的抢成一团。 这凶蛮鬼武抓起沉重的大棒,以青色鬼爪握持,在呼吸间,从鹰勾般的鼻孔里喷出灼热的火光气柱。 它盯着眼前沉默的武者们。 说: “有几分胆气嘛,还敢回来,是特意跑来送死吗?” 大胡子没有回答。 他身后的三十多人,也没有回答。 既已决定死战到底,那与这些残暴的鬼物,就没什么好说的。 充满各色腥臭的风里,隐含其中的灵气,被这些武者纳入体内,他们行至此地,距离东营城,还有七里不到,像这样的围攻,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人人都很累。 不只是目睹了同袍死去的惨事,心神被冲击。 还因为多次使用神武术,灵气的重压,让坚韧的体魄,都已快到极限,说话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种负担。 眼见已被包围的武者们不回答,那为首的鬼武,感觉自己被蔑视,残暴心中,自然有火气迸发。 “砰” 沉重的,布满了鲜血碎肉的鬼金棒砸在地面,那鬼武挥动爪子,嘶吼到: “吃了他们!” “吼” 众鬼齐吼,各使灵异,火光熊熊,阴风阵阵,还有寒气冰锥,鬼影森森,它们从四周涌来,那些武者也沉默着散开。 刀剑拳脚,长枪短矛,战弓暗器,斧钺钩叉。 以往总是与人类相斗的兵刃,现在被挥向各色鬼物。 对手变了,但求胜之心,却并未动摇。 灵气混在真气中,于武者周身运作,更庞大的力量走过经络穴位,让这千锤百炼的武艺,在这方变化迅速的世界里,同样被赋予了别样威能。 “砰” 蜘蛛一样的鬼物,被错步上前的重拳打在眼窝,如龙咆哮的拳劲撕开坚韧的血肉,挥拳如捣蒜,将那异化的头骨打裂开来。 “撕啦” 前刺的长枪,四五寸的枪芒吞吐,随着武者双手摇晃,点点飞星轰入小鬼群中,如刃扫过锐利灵气,像是镰刀割草,打灭众灵。 “哐” 黑色的双手大斧抡圆舞起,爆裂的功法推出如血红的气流,缠在身形高大的蛮武者周身,让他在更敏锐的感知中,于前方索敌。 一跃而起,如千钧大石轰入鬼群。 下一瞬,血色的大斧劈砍,就如劲风骤起,化作利刃风暴。 还有那些飞舞的暗器。 在神武加持中,这些要命的小玩意,出手瞬间,便突破音速,带着团团音爆,如天女散花,打向周遭四方。 使双剑的武者,砍死一头鬼物,被从土中冲出的妖鬼偷袭,撕咬小腿,血流阵阵,他倒在地上,双剑还在挥动,阵阵剑风,逼得四周嚎叫鬼物不得近身。 若霹雳声响,三道箭矢破空而来,将三头鬼祟之物钉死在地上,又有两人闪入战圈,各使武艺搏杀,将那受伤剑客带出险境。 后方鬼物不甘心到手的美食就这么飞了,它们还欲追击,但也有武者手持重盾,三人一体,将六面重盾置于身前,阻挡恶鬼来袭。 三十余人,配合精妙,互相掩杀,又有神武奥妙,打的一众鬼物根本不得突破。 那为首鬼武,眼见小的们突破不得,又被凡人武者打得如此凄惨,心中愤怒更甚,它嚎叫一声,拖着如攻城锤般的鬼金棒,就欲上前破阵。 但扭曲的双腿将将迈出一步,便有利刃破空而来。 长刀卷起劲风,刀气萦绕,激的鬼武面颊生疼,它狂叫着连连后退,将手中长兵抬起,挡住那夺命一刀,蛮力加持,硬是吃下了这一记本该破开脑壳的斩击。 “铛” 巨响中,狼牙棒一样的兵刃,抖出丝丝碎屑,这很唬人的兵器,被暴起的大胡子,一刀砍得如蛛网遍布,几欲碎开。 这一刀之威,着实吓坏了那耀武扬威的东瀛怪物。 它身高一丈多,大胡子只有一米八左右,这一幕,像极了一个侏儒,一刀打退了巨人。 “杨某这一路,战死了十七个兄弟,算上老王和阿梅,就是十九个。” 大胡子收刀而立。 将一把短刀,也从背后刀鞘抽出,他身上缠着浓重烟雾般的真气,照的他的脸颊影影幢幢,还有沙哑的,如石头摩擦的声音,在这混乱的战场中响起。 声音并不大,只能被眼前这鬼武听到。 “像你这般的恶鬼,我已斩杀二十八头,但还远远不够告慰死者。” 大胡子抬起头来。 双手长短刀暴起,他的身影在这一瞬带起残影遍布,就如刮骨罡风吹拂,一息不到,那丈高鬼武身上血光四溅,疼的它声声嚎叫,连连后退。 “十倍还之!” 低沉的吼声怒卷,杀意在这一瞬化作实质,大胡子由着心中杀气沸腾,将那股心中涌动的痛,尽数施加在已散乱的刀式之上。 他好像能感觉到,能清晰的感觉的,那些战死者的亡魂并未离去。 他们就在自己身后。 自己每斩一个恶鬼,他们的不甘与痛苦,也能少去一分。 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在大胡子的感知中,周围一切,似都在化作鬼蜮,鬼哭渺渺,而自己则化身黄泉武士,将人间悲苦,以手中刀,施加在这些根本不该出现的邪异之上。 这是反击。 亦是裁决! 他的刀越来越快,一路斩鬼厮杀而来,在疲惫的体魄濒临崩溃的狂战中,目睹同伴战死的痛苦,欲救人而不得的悲愤,为逝者复仇的执念。 这一切,都在这狂战鬼蜮中,化作推他向前的力量。 他好像杀红了眼。 眼前鬼武已在阴阳双刀的肆虐下被分尸当场,但他不想停下,不愿停下,他的刀在寻找下一个! 杀! 杀!!! 怒吼出声的大胡子,在这一瞬如人间烈鬼,双刀狂舞,于鬼物之中闪来闪去,长刀索魂,短刀夺命,本该注重精巧的游龙刀,变得狂野霸道起来。 所有刀式都已脱离招式,不再拘泥于阴阳相守,随手一刀,便能带起泼天杀气。 在杀疯了的大胡子的带领下,疲惫不堪的武者们,也被唤起心中斗志,如烈火燃烧,他们嚎叫着,跟着大胡子拼杀向前。 这一刻的武者之道,仅剩有死无生。 那些伤者,也踉跄着追随。 鬼物在退却。 纵使是它们,也被这群绝境武士爆发出的惊人杀气震慑,它们在逃跑,但并未溃逃,鬼物们也很聪明,它们知道,这些武者的这种爆发状态,必然不能长久。 他们都已经很累了。 待他们维持不住这种“杀神”状态的时候,便是他们覆灭之时。 于是,这战场上,便出现了一幕奇景。 三十多人的武者,追着近百头各式各样的鬼物,从昏暗的林中一路杀出,待越过这处林间,所有人都看到了远方的东营城。 不一样了。 整个大地都不一样了,原本一马平川的平原,已变成了一道环绕东营残城的大裂谷,就像是被怪物挖穿,大地下陷近十丈。 只有东营残城,矗立在一处如绝壁般的山崖上,被沟壑环绕。 在那裂谷下方,还多出了一泓百丈长的湖泊,在那湖泊之中,有怪石嶙峋,就好似被利刃撕裂,又被重新摆放。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能让这片大地,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生此等,若沧海桑田一样的变化? “轰隆” 一声巨响,惊动了所有人,包括那些谋划反击的鬼物在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一瞬,遍布四周的灵气,回潮倒卷。 恐怖容量的灵气,从四面八方吹来,化作实质性的潮汐,吹过天空大地,灵域在塌陷,那些灵气正在被往东营残城聚集。 大胡子的刀,本将再砍死一头凄厉恶鬼,但缠着灵气的刀锋尚未落下,那鬼物便惨叫着消散开来。 这一幕,让所有武者都愣在原地。 他们向前看去,数百头鬼物都在快速消散,那些灵异之物尖叫着四处奔逃,但它们还没跑出几步,它们的躯体,就像是崩溃的流沙一样崩溃倒塌。 只留着刺耳的尖啸,在空中回荡。 像是空气中所有的氧气,都在这一瞬被抽取干净,这些灵异之物,已失去了支撑它们现于人间的基础,纵使再不情愿,也只得消散于天地之间。 大胡子和他的兄弟们,也在这一瞬感觉天旋地转,齐齐瘫软在地。 空气中已再没有更多灵气了,神武术也被强行解除。 大胡子用长刀拄着身体,努力抵抗着身体里升腾的疲惫,他抬头看去,在前方孤城之上,有一道通天龙卷,直入天际。 雷光电弧,在那龙卷四周肆虐纠缠,天际黑云,也被快速吹散。 这遮挡的温暖阳光,又一次洒在大地上。 洒在他身上。 洒在身后那些同伴们身上,他们被阳光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但依然不愿移开目光,他们失去这光,只有二十多个时辰。 但对于此时的他们而来,就好像是坠入地狱,又艰难的爬回了人间。 短短二十多个时辰的经历,久远的就如一辈子一样。 有几个年轻人,这一瞬耐不住心中百味杂陈,竟痛哭出声,哭声中包含着如噩梦般的记忆,还有灾厄散去后的喜悦放松。 更多的人,则是默默的盘坐在地面,感受着阳光温暖的照拂,慢慢调息体内近枯竭的真气。 大胡子却是个例外。 他既没有调息真气,也没有放松下来,他很累了,却依然用已经卷刃的,刀锋层次不齐的兵刃,拄着身体向前挪动脚步。 “当啷” 待走出两步后,随着他拼杀至此,从小就佩戴的家传宝刀,也似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在护着主人逃离噩梦中,这把好刀,也终于撑不住千万次的劈砍,断裂开来。 让大胡子一个踉跄,趴倒在地。 他挣扎着起身,随手从旁边的泥土里,抓起一把染血的长枪。 他拖着那把枪,向前走去。 在那里,七八个倭国武士,正躺在地上,灵气没有了,他们的半鬼之力也无法激发了,他们也从狰狞的鬼物,化作血肉之躯。 他们看到了拖着长枪,步伐踉跄,朝他们走来的大胡子。 他们看到了大胡子那双破碎的,死寂的眼睛。 他们知道,这中土武者要做什么。 几个武士挣扎着跳起,也顶着不堪的疲惫,挥舞着刀,大声嘶吼,猪突着砍杀而来,却被大胡子抓起长枪,一枪一个,刺死在地。 剩下的两个,仰面跪倒,用东瀛语苦苦哀求。 大胡子看都不看他们,长枪举起,依然刺死。 最后一个足轻,表现却是古怪。 他跪在地上,张开双臂,面对着温暖的阳光,仰着头,不发一言,既不抗争,也不求饶,一脸平静。 “噗” 长枪从背后刺入,从前胸刺出。 大胡子上前一步,一脚踹在那似是求死的足轻背后,将他从这山崖尽头,一脚踹入裂谷下方。 他不在乎那个年轻的足轻,有什么故事,能让他如此平静赴死。 他不在乎。 那是敌人,必须杀死。 “噗通” 在那倭人坠入裂谷最下方的那一瞬,大胡子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倒在地,他跪在那里,低着头,闭着眼睛,嘴里咕哝着什么。 他很累了。 他想要睡一觉。 就在这被重新夺回的阳光之下,好好睡一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64.叛徒的诀别 东营残城之外,在被肆虐的灵气,仙术的轰击,永久改变了地形,又遍布尸骸的大地上,除了沈秋一行外,并非所有的武者,都被击倒。 总还有些幸免于难的。 待沈秋和山鬼,带着玉石重回残城时,这些幸存者,都已被第一波赶过来的河洛帮拳师们重新收容。 不过东营城已毁,肯定安置不了他们。 在李义坚等人的协调下,在环绕残城的裂谷之外,有一处新的营地被扎起,供所有人休息。 很快,这些武者的故事,就被传开了。 他们,大都是随南军而来的齐鲁侠客们。 有的是为了名利而来,有的是不忍见倭人荼毒齐鲁,自发前来,还有的,是因倭人的劫掠失去好友家人,以报仇之名而来。 他们本被聚于一处,用作辅助大军厮杀的游骑,待破去东营城后,以他们手中刀剑,身上武艺,将作乱的倭人,彻底赶出中土神州。 但万灵阵的异变来的太快。 七万百战军一触既亡,前线战败如山倒,本占尽优势,又在一瞬中滑落于绝地之中。 这些武者也是受害者。 他们中有三分之一,在灵气大潮涌来的一瞬,便被抽干真气精元,剩下的三分之二慌忙逃离,在逃亡中被倭人鬼武兵卒衔尾追杀,又倒下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最后的三分之一,本该做鸟兽散,各去寻生路。 但有个人,把这群军心涣散的武者重新组织了起来,他们不但没跑,反而重新朝着东营残城进发。 “我道那豪侠是谁,原来是咱杨复杨大侠啊。” 李义坚听说这等义气之事后,便耐不住心中激动,带着两个兄弟,跑来营地里看看,想见见那位豪勇之士。 结果这一来,就发现,将那些武者组织起来,杀回战场的,竟是他们的老熟人。 “啧啧,真惨。” 披着外衣的李义坚,在营地里,看到了正躺在阳光下,呼呼大睡的大胡子,那人身上的衣物已被鲜血浸透,身上遍布伤痕。 玉皇宫的玄门道长,正在为他清理伤口,光是用来擦拭伤口的纱布,就在地面堆了一堆。 “血都快流光了。” 手里抓着馒头,试图用食物驱散疲惫的张小虎,凑过去看了看,回头对李义坚和易胜说: “真是难为他,这样还能一路撑过来,不愧是‘济南大侠’,确实是个好汉。” “还行吧。” 李义坚却不以为意。 他是沈秋的忠诚小弟,自然也知道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虽然也感慨于杨复这一路苦战的豪勇,但他心中,对于这个曾经在洛阳城并肩作战的大胡子,其实是有看法的。 当初大哥从金陵归来,也对杨复说过,天地将有大变,请他协助做事,收集齐鲁之地的门派情报,提前做出布置。 但被杨复拒绝了。 这大胡子觉得大哥走入邪道,从那事之后,便不再和李义坚一伙联系,就好像割袍断义一样。 “真正的好汉,是能在恶事发生前,就拔刀相助,消弭祸患的,就如咱们兄弟一样。” 河洛帮副帮主提着贪狼刀,走上前,打量着沉睡的杨复。 他说: “这大胡子,本是有机会提前救下一些人的,是他自己放弃了,也不能说错,咱们这些武者嘛,都是这样,死硬着脾气,不愿低头。 有没有他相助,其实都无妨,还有五行门和玉皇宫暗中做事,也算是救了些本该死掉的人。但如今这大胡子经此一难,心中怕要留下些心结疙瘩。” 李帮主摇着头,一脸惋惜的说: “若不能解开,他这武道,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罢了,能从鬼物中一路杀回来的,都堪称豪侠,不能再被折辱,小胜,你往最近的分舵去封信,让本地的兄弟们,带上好药材过来。” 李帮主最后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杨复,他说: “只要还能救的,尽量都救吧。” “走了。” 他一挥手,带着两兄弟往这处散发着浓重草药味的营地之外去。 “那鬼书生吴世峰,听说是救不回来了,若是没有他在淄博城下坚守,咱们众兄弟也得不来这场大胜。 咱们河洛帮和是非寨关系挺深。” 李义坚眺望着远方阳光下的残城,他说: “他此时要走,于情于理,咱们都得去送一送。” 半柱香后,残城之中。 这片城池早已被夷为平地,城中房屋营造,只剩下满目疮痍,想找个完整的房间休息一下都难。 此地还有灵气聚散,因而无关人等,都已被驱离此处,留在残城中的,只有沈秋一伙,还有紫薇道长和玉皇宫高层弟子。 李义坚回来的时候,就见萧灵素正带着师兄弟们,将城中遍布的尸骸清理,堆在一起,在今晚就要将这些尸骸尽数点燃。 小小一座城里,死伤不下三四千,虽然有一众涅槃武僧,还有信得过的河洛拳师们相助,但这依然不是个简单的活。 东瀛和尚们,也赶来帮忙,一边清理尸骸,一边诵念经文,让这布满了血腥气的残城里,也多了丝慈悲为怀的味道。 在城中心,埋着万灵阵的大平台中心,沈秋那枚剑玉,还悬浮在地面十寸左右的空中。 有灵风卷动,托着剑玉上下浮动,在那奇物之下,安置着那块蓄满了灵气的玉石阵眼,其中的灵气正在被抽取。 不过,沈秋已和紫薇道长说好了,不会抽空所有,会留下三分之一,给玉皇宫的众人带回泰山去用。 不管是给玄门道士练习道术,还是龙虎道士们修神武之法,都是合用的。 这攫取大半个齐鲁才收集到的灵气,数量相当可观,若是道爷们配合聚拢灵气的阵法,省着点用,支撑个四五年不在话下。 以如此这局势,灵气,那可是不折不扣的“战略资源”。 不过此时,却没有多少人,去关注那些灵气,在这城中心的边缘,很多人都聚在那里,气氛有些低沉,也有些肃穆。 紫薇和冲和两位道长,花青,无剑还有山鬼,青青,以及护在青青身边的李报国,又一次用眼过度,被阳光一照,就泪水横流的飞鸟。 还有护卫他的几名鬼武上忍,以及几名剿匪军的将校。 最后是沈秋。 他也站在人群中,并未出言打扰,李义坚三人赶来,找了个位置站在那里,往场中看去。 鬼书生吴世峰,正躺在一张破烂的床榻上,河洛帮长老郎木头,站在他身边。 这是非常曾经的三当家,此时胸口塌陷,面如纸白,已是弥留之际,这样的伤势,除非药王鬼医至此,否则是救不回来的。 在床榻另一边,阳光下,站着两个淡薄的,轻飘飘的身影。 刘俊山和钱拐子。 他们已是阴魂,按道理说是顶不住阳光照射的,不过此处有充足灵气,能让他们于光中现身。 阴魂之体,总显得有些森冷狰狞。 靠近就能感觉到阴风吹拂,而且刘俊山这阴兵头领,在之前乱战中“胡吃海喝”,吞噬太多鬼灵,已进鬼王之境。 身上鬼力幻化,有狰狞铠甲,还有黑气阵阵,布于身侧。 就算他只是站在那里,不开口说话,也有股恶气显现。 小铁站在这两个阴魂身边。 沉重的天罡甲上,已有寒霜遍布。 而张岚抱着猫,蹲在那床榻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手中黑扇轻轻挥舞,将几缕烟气,小心翼翼的吹入吴世峰鼻孔中。 毒术,既能杀人,也能助人。 以吴世峰现在这个情况,想要他心智清醒,开口说话,就只能用这等方法。 待烟气吹入,张岚见吴世峰的眼睛动了动,便站起身来,收回黑扇,扭头对眼前两个阴魂说: “最多一炷香,要重叙兄弟之情,就抓紧时间。” 说完,他闪身回到人群中,身上还残着残留黑烟,让身边的花青和无剑,不动声色的向外挪动一步。 生怕那些古怪的玩意,染在自己身上。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中,吴世峰猛地睁开了眼睛,嘴角溢出的鲜血已成黑色,这是中毒之兆。 在睁开眼的那一瞬,吴世峰的眼神,就落在了身前飘来的刘俊山身上,他那惨白的脸上,努力的露出一抹笑容。 他试图抬起手,但已再无余力。 “二哥。” 吴世峰见刘俊山俯下身,眼前那森森鬼脸,并未吓坏他,毕竟,鬼书生自己,也有一张布满了火焰烧伤痕迹,如鬼面一样的脸。 在那场害死了刘俊山的大火中,他也差一点死去。 他本该在那时候就死的。 却又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直到现在。 “一定很疼吧。” 鬼书生看着不发一言的刘俊山,他哑声说: “那时,我失心疯了,要拉着二哥一起赴死,那时,二哥心里一定很疼吧?” “还行。” 刘俊山回了句。 声音空洞,带着重重回响,怪异至极。 “三弟啊,你明知道二哥脑子不好用,不如你与大哥那么灵光,那你就提前对我说的,那些你看到了,我却没看到的事。” 刘俊山伸出鬼手,抚摸在二弟那布满灼伤的脸颊上。 一股阴森寒意入体,反而让吴世峰的精神更好了些。 “你们这些聪明人,做事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65.倒戈 齐鲁剿匪军,自数年前由吴世峰建立。 又得威侯支持,要人给人,钱粮不缺,以青龙山为基地,以是非寨残兵为骨干,数年中,转战齐鲁各处,从弱到强,打出了赫赫威名。 除了前次燕京之围,协助南军外,他们基本不管天下纷争大事,一心一意的在齐鲁各地铲除匪患。 是非寨破去,本该正是齐鲁绿林龙争虎斗。 但就因这一支剿匪军的存在,压得一众绿林好汉连活着都难,跟别说争抢那绿林天下第一的美名。 当初仇不平战死时,曾要吴世峰五年之内,平尽齐鲁匪患,如果来算,时间已过差不多四年,这齐鲁一地,只剩下了两三个大寨还未攻破。 绿林中人,人人自危,那些小寨更是望风而逃,让这数年之中,齐鲁之地也确实安静很多。 吴世峰想要完成自己立下的诺言。 他原本打算,在除尽匪患后,就于青龙山上,旧寨之中,自我了断,带着一身堂堂正正,下黄泉,见大哥,求得大哥原谅诸般错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已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做完诺言的最后一段,而这数年之中,身为剿匪军大统领,他也如当年的大哥一样,肩膀上担起了太多责任。 就如他方才所说,随着剿匪的战事近尾声,军中也有高层,要为未来计划。 这齐鲁匪患禁绝之后,这支数万人的强军,又该何去何从? 大当家死于北国狗贼之手,就算现在已没有是非寨的名头,但一众将校,都是有骨气之人,也不愿俯身去给北国人当狗。 莫非,真要归顺眼见气数已尽的南国? “去疾,你可愿,接手?” 阳光下,残城中,被郎木头搀扶的吴世峰,已是气息委顿,他已再无更多时间,只能长话短说。 而随着首领这一句询问,身旁的几名剿匪军将校,也是眼前一亮。 对呀! 除了归顺南国之外,他们这些桀骜不驯的好汉,还有第二条路走。 大当家还有亲子遗世,如今仇搬山随着沈秋南征北战,在江湖上也已打响名头,但凡那机关战马黑王所到,都会让江湖人闻风丧胆。 这一战落幕,大伙也知,大当家英雄一世,他的儿子也非池中之物,此战乃与鬼邪相斗,小铁在战场上挥剑厮杀的英姿,更是被他们看在眼中。 若是能就此追随仇搬山,即是全了自家道义,也能占住大义名分,随着大当家的血脉厮杀江湖,更是算以另一种方式,重回是非寨传承之中。 这是好事啊! 而人群之中,威侯见眼前这事,便知自己谋划剿匪军的希望破灭,他想说几句话,但还没开口,周围几道冷幽幽的眼睛,就落在了这老将身上。 手持百鸟朝凤枪的李报国,伸手擦了擦枪刃,就那么光明正大的,用一方恶意满满的目光,瞅着赵廉。 李义坚三兄弟,更是悄无声息的挪到赵廉身边,一人按住老将肩膀,两人扣住他手腕。 抱着剑的山鬼,往这边扫了一眼。 虽不说话。 但鬼面下的双目,冷幽幽的,如一泓深潭,好似要将所有光线,都纳入其中。 想要自家兄弟手里,摘个桃子? 想都别想! 人群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铁身上,穿着天罡甲的他,屹立在阳光下,投射出的影子也显狰狞磅礴,究其本心,小铁是不想接手这只军队的。 他对于重建是非寨,兴趣也不大。 他知道,父亲留有的所有遗憾里,并没有重建是非寨这一项,而他也已习惯了孤身行走江湖,不愿有人追随拖累。 但他知道更多。 有个人,比他更需要这支力量。 “三叔。” 小铁瓮声瓮气的声音,自鬼面之下响起。 这是在是非寨事后,小铁第一次如此称呼吴世峰,这个称呼,也让弥留的鬼书生那狰狞的脸上,多出一抹笑容。 “这支军队,我不要。” 小铁上前两步,对人群中的青青招了招手,沈秋也将手放在师妹肩膀上,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青青深吸了一口气。 她握住手中庄重大气的三日月名物,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向前走出人群,李报国扣上红色战盔,手持百鸟朝凤枪,亦步亦趋的跟在青青身后。 就如忠诚护卫。 李义坚带着满满恶意,对威侯轻笑几声,也整了整衣袍,提着贪狼刀,跟在青青右侧。 这编着辫子的年轻姑娘,来到小铁身边,双手拄着名物战刀,看着面露疑惑的吴世峰,她并未开口,而是由小铁代为介绍。 “此乃,大楚后裔!” 小铁后退一步,落后青青半个身位,他拄着巨阙,扭头看着剿匪军的几名将校,沉声说: “她将提重兵,扫天下,重建大楚盛世,还天下一个朗朗太平,尔等欲寻出路,不必随我,向天下正统效忠,重建神州,岂不美哉?” 人群中,一片死寂。 威侯的嘴唇颤抖几分,眼中一片苍凉,抬起的手,最终无力垂下。 吴世峰更是双眼惊愕,与那几名剿匪军校尉一样的愕然,但随即,这鬼书生便扬天长笑,笑的畅快,笑的洒脱。 “哈哈哈哈,大哥一生追寻安定天下,空有定国之力,却无谋国之念,眼见神州混乱,名器易主,乃是大哥一生最大憾事。 如今,如今这憾事,却被我家去疾儿补全。 当真命数如此! 畅快,畅快!” 他回过头来,对身后几名将校大喊到: “大楚重建,此乃天命所归,尔等蠢钝,还愣着作甚!剿匪军今日解散,自此时起,尔等都为,大楚忠良!” 几名将校对视一眼,在吴世峰的手指垂下时,他们齐刷刷的上前一步,在盔甲叶片碰撞间,如推金山,倒玉柱般,半跪在地,手托兵刃,高举于前。 这个姿态,其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莫要辜负...我是非寨一片初心。” 吴世峰最后看了一眼青青,后者肃起脸颊,对鬼书生点了点头。 下一瞬,吴世峰闭上眼睛,向后仰倒。 带着遗憾与满足,气绝身亡。 郎木头扶着他的身体,将他放在破旧的床榻之上,旁观这一幕的刘俊山上前一步,双手就如接引,以鬼手纳入三弟体内,轻轻一抽。 便有轻薄心魂,被从体内抽出。 沈秋手指弹动,灵气卷起,融入那轻薄阴魂之上,又开口说: “二当家,且带着三当家,前去休整吧,之后事,乃你是非寨内务,沈某不插手。” 刘俊山没有回答。 他将吴世峰虚弱的魂体抱起,向剑玉那方行走,钱拐子对郎木头最后打了次招呼,也整了整身上那威武的鬼铠,提着鬼刀,一瘸一拐的跟在二当家身后。 虽鬼灵有穿墙之能,但人群还是为他们让开一条道路。 踏足前行中,一抹抹青色飞星,自剑玉盘旋而出,化作是非寨众鬼,死寂的陈列于道路两侧,就像是欢迎兄弟回家的仪式。 阴风阵阵,本该是恐惧之事,但阳光却驱散了那层层阴霾,光晕照于那些阴魂身上,发射出冷寂的光。 “给。” 刘卓然上前一步,将腰间红色酒葫芦,递给小铁,拍了拍他的手臂,说: “我听闻,你们是非寨送兄弟离开,自有一套仪式,去送送长辈吧。” 张岚也挥了挥手,将从废墟中找到的两个破碗,丢给小铁和郎木头,他两人就站在那阴魂陈列的队列最后方。 看着刘俊山大步远去。 小铁将酒倒入酒碗,动作粗暴些,让酒水洒落地面。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取下脸上鬼面,与郎木头一起,将酒碗端起,饮下半碗,又将手中酒水,洒在地面。 “当啷” 两只瓷碗破碎开。 就像是这场送别的最后一丝余韵。 也补全了那最后的遗憾。 “仇尽天下不平,了断人间是非!!!” 郎木头眼含热泪,与小铁一起高喊这一声,这大概是,是非寨留存于世间的最后一声呐喊,自今日之后,世间,再无是非寨。 而在那声嘶力竭的喊声中,一个叛徒... 回家了。 青青抿着嘴,她看着刘俊山抱着吴世峰消失,看着那些阴魂消散在阳光之下,这一幕让她心里发堵,鼻孔发酸。 她也是经历过是非寨败亡的。 她也没想过,自己还能在今日,见证这一切。 一个时代,就在她眼前结束了。 下一个时代,就该由她来开启。 “莫忘初心。” 师兄的声音,从青青身后传来,她点了点头,抹了抹眼睛,回头对那几名泣不成声的将校说: “待此事了结,尔等先不必随我。 收拢兵卒,由李报国将军统帅,前去齐鲁四境,灭去最后几座绿林山寨,完成仇寨主和吴长史的最后心愿!” “遵命!” 几名将校齐声应诺,李报国则面无表情。 东瀛鬼兵都灭了,区区几座山寨罢了,有天策前锋摇光卫,再加上这支剿匪军,还有自己手中这杆亮银枪,不出半月,便能铲平。 “如何?” 沈秋背负着双手,没头没脑的问了句。 李报国手握银枪,心念引动,一股冰冷杀气,于枪上浮现,笼罩在沈秋周身,一瞬便收。 “还差点火候。” 沈某点了点头,说: “之后,有的是仗给你打,继续历练吧。” “嗯。” 李报国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又说到: “关中那边?” “还不到时候。” 沈秋看了一眼绷着脸,越发有丝威严的小师妹,他低声说: “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青青起兵之时还未到,但,也不会很久了。” 说完,他扫了一眼人群,便转身离开。 临走前,对李义坚说: “义坚,寻个地方,让威侯好生休息,之后,我有些事,要和这老头谈谈。” “好。” 李帮主应了句。 不多时,人群中的威侯正欲离开,就被三道身影挡住道路。 “侯爷先别忙走,在下知道,侯爷事务繁忙,但抽点时间,休息一下,对威侯这样的老人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李大帮主晃了晃手里的刀,就如一副土匪做派,对面无表情的赵廉说: “侯爷,请吧。” ---------- “师父!” 见沈秋走入大营帐,正在照顾两个昏迷者的陆玉娘,立刻站起身。 有鬼力相助,灵气温养,躯体异化,还有之前恶斗中,陆文夫也一直避着她,让这陆家大小姐,本就没有受太重的伤。 这会,她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 但身后两人却很糟。 东方策被一剑穿心,又有神魂强行离体,还受了伤,这会已发了高烧,情况不妙。 而陆归藏,心魂被束缚良久,又在识海中,与混混沌沌的父亲拼死一战,让他心神受创,这会也是昏迷不醒。 “东方和你二哥这个情况,很不妙。” 沈秋伸出手,搭在东方策手腕,感知几息,便摇了摇头,对一旁脸色担忧的陆玉娘说: “他神魂有散落之相,这等情形,只靠灵气温养不成,但想来太岳山纯阳子,应有手段可以治疗,你二哥也需要一个安静地方,修养一阵。 太岳山就很合适,有纯阳子在,无人敢去聒噪打扰。 但眼下齐鲁之事还未彻底平息,旁人都走不开,徒儿,你能御风而行,脚程极快,便亲自护着东方与你二哥,往潇湘走一趟吧。 顺便帮为师送封信,去给纯阳子过目。” 听到这话,陆玉娘抿了抿嘴,说: “师父,去潇湘没问题。只是...” “不必担心。” 沈秋站起身来,摆了摆袖子,对徒弟说: “我知道,你忧心你爹爹,他的神魂复生显然有些异常,如今已在为师剑玉中修养,为师定会唤醒他,我还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询问于他呢。” “有师父这话,我就放心了。” 玉娘听到师父承诺,心下便放松一些。 她看了一眼二哥和东方,又语气幽幽的说: “我如今很担忧,二哥苏醒后,面对大哥,父亲之事,无法释怀。他虽嘴上不说,但我从小与他一起长大,自然知道。 我二哥,心里也是极为看重家人。 但如今,大哥行差踏错,父亲又被蓬莱害的不生不死,真无法料想,二哥苏醒后,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这等心病,只能靠他自己去医了。但你二哥虽然天纵奇才,却少有挫折,历经这一事,与他而言,说不定也不是坏事。” 沈秋看了一眼昏迷的陆归藏。 确实如陆玉娘所说,陆归藏苏醒后,才是他真正艰难的时候。 如陆归藏这绝世璞玉,在那压力之下,是会被压的粉身碎骨,就此沉沦,还是会绝境重生,彻底兑现天赋? 这个答案,就只能他自己去探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66.温言的希望 大胡子醒了。 在呼呼大睡了两三个时辰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身体还是很疲惫。 但他已不想再睡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如垂髫老翁一样的老王,将手叉刺入脖颈,鲜血横飞,脑海中的噩梦中一直在反复回荡。 老王刚死,他又能以第三方视角,看到自己一指点爆阿梅的头颅。 鲜血和脑浆洒的到处都是。 那纤细的身体倒在地上,在自己脚下抽搐。 那些血光似又盘旋起来,带着他的意识,回到那一夜中,他与阿梅在野外的星光下,两人热情似火,姣好的肌肤如玉,有月光做轻纱抚慰。 但下一瞬,热情而生涩的阿梅,又在一转之中,变成了一个凶狠阴戾的恶鬼。 嚎叫着朝他扑来。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那恶鬼。 是老王。 老王在嚎叫,双手掐着他的脖颈,疯狂的嘶吼摇晃。 “你本可以救我的!” 那恶鬼在咆哮。 声音回荡在大胡子的脑海中。 如此的噩梦反复,让他再也无法安心入眠。 杨复艰难的坐起身来。 身上的衣服已被换了一件干净外袍,但身上的伤涂了药,有股刺痛麻木,让他抽搐了一下嘴角。 他很饿,却没有丝毫胃口,去吃点东西。 营帐之外,有火光在烧,那是活下来的武者们,同样无心入眠,只能聚在一起,互相说着话,或者干脆拿起烈酒,把自己喝得烂醉。 大胡子不想喝酒。 他更不想和其他人交谈,他活动着身体,让真气流过疲惫的身躯,十几息后,他站起身来,披着外袍,没有惊动任何人,从散发着草药味的营帐里走了出来。 他躲在黑夜里,往前走。 这处营地,建在裂谷旁,在这个地方,能看到一两里外,那如孤峰残留的东营城里,也有火光燃烧。 火很大。 像极了一个天地间的大火把,却也无法驱散黑夜。 杨复一人走到裂谷边,他看着下方十几丈深,黑乎乎的山谷,从营地那些人的只言片语里,他知道,这处裂谷,是紫薇道长和那入魔的仙人打斗造成的。 确实啊。 这样的改天换地,大概也只有仙人和那等高手能做到了吧? 大胡子双眼无神的看着眼前。 就好似一个支离破碎的魂,勉强维持着原本的面目体态。 他心中尽是痛苦。 这一战里,他失去太多东西了。 有那么一瞬,杨复心中升起一股决死之念。 老王死了,阿梅也死了,自己带出的那么多兄弟,也因自己执意要斩妖除魔,死了好些。 他们本可以逃出去的。 都是因为自己,他们才惨死于此,埋骨他乡。 自己有何脸面,去见他们? 不如死了算了! 想及于此,杨复咬着牙,向前踏出一步,身影忽闪着向下坠落。 风呼呼的在耳边吹动。 即将落地时,杨复脑海里,又突然浮现出自己远在济南的家人,自己的爱妻,自己的一双儿女,他们还在家里,等待着杨大侠回去。 自己还不能死... “啪” 一股真气涌动,熟悉的爆衣功推动内力,在空中打出一个脆响。 他一脚踹在身侧的岩石上,让自己坠落的躯体,向前方滑行数尺,又在身形翻滚中,调整姿势,落在地面,落地时一个踉跄。 啪的一声。 杨大侠摔了个狗吃屎,整张脸都印在了泥土里。 但好歹活下来了。 对于他这样的高手来说,十几丈的高度,并不致命。 这里也没有其他人,自然不会怕丢人现眼。 只是狼狈之态,是躲不过的。 身上沾满了泥巴。 他就那么躺在地上,翻过身来,看着头顶的夜空,大概是灵气刚散去的缘故,今夜的星海,异常清澈。 杨复躲在这里。 他不想去其他地方,好像躲在这里,躲在人群之外,他就能寻得一丝心灵的安静。 但实际上,并没有。 噩梦的记忆,如影随行。 他在玉皇宫,听道长们说过,蓬莱的阴谋。 这场灵气灾祸的结束,只是个开始。 昨日万灵阵逸散五百多里,囊括了大半个齐鲁,黑云遮天,搅乱昼夜,对于寻常人而言,这等异象,不过带来些许慌乱。 但一切如常中,却有可怕之事在酝酿。 杨复记得很清楚。 那些道长们说,凡邪阵囊括之处,年未满二十的年轻人,以及刚出生的孩童,体内先天之炁都会被引动。 好在,昨日邪阵攫取时间尚短,并不足以彻底湮灭少年少女的灵韵。 但失去先天之炁的后遗症。 亦是非常可怕。 本该在各个行业有所成就的少年,会因为这一日的攫取,变得昏昏碌碌。 良才成朽木,美玉成顽石。 人生尚未开始,就被先行断绝。 他们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何等宝贵的东西。 这种恶果,需要时间推移,才会慢慢显现。 “沫儿,宝儿,是爹爹无用,没能护好你们。” 杨复看着星空,眼里尽是痛苦。 他家在济南府。 济南府距此处不过两百余里,自家一双儿女,也被蓬莱邪阵荼毒。 想及此处,大胡子几乎是肝胆欲碎。 还有自家发妻。 对自己百依百顺,夫妻和睦,自己竟瞒着妻子,在外与女子勾勾搭搭,还耐不住心头欲念,做了丑事。 虽然阿梅已死。 但那些事情,杨复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我对不起你们,我是个恶心下流的男人,妄称大侠。” 清澈如镜子一样的星空之下,大胡子喃喃自语。 除此之外,他还想到了更多。 这暗无天日的十几个时辰,对于齐鲁武者来说,是近在眼前的灭顶之灾。 万灵阵维持一天多,这么长的时间,已足以让地榜之下的武者真气尽失,精元流散,至于那些学了来历不明功法的武者,就更惨。 就像是老王一样,他们的真气精元,在万灵阵启动那一瞬,就被一抽而空。 明明说好了的。 杨复的十指扣入泥土,明明和老王说好,在此战之后,就带老王去泰山玉皇宫,转修道门内功,还学神武之术。 誓言犹在,兄弟却已惨死。 那万灵邪阵,就若煌煌天威降下,纵使有心抵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惨叫哀嚎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苦修的武艺废去,自己化作废人。 齐鲁武林... 这是遭了大劫难。 “我是给他们条路走!若你不做,杨兄,他日灾祸到来,我恐你看那世间残酷,会生心魔,断了武道。” 当日洛阳,与沈秋诀别时,他所说的话,又一次在杨复心头回荡。 那一日,沈秋邀请杨复与他一起做大事。 杨复断然拒绝。 大胡子今日想起,这些于脑海回荡的话语中,多少带着一丝讽刺。 他曾以为沈秋坠入魔道。 但现在看来。 沈秋才是最清醒的那个。 就算自己断然拒绝了他,他依然没有放弃救助武者。 那玉皇宫传道授艺,对武者大开方便之门,现在想来,人家道爷并不是失心疯了,将自家武学秘籍,大大方方的送给其他人去学。 还有道长们叮嘱的蓬莱恶事,还有近几月中,江湖各处传扬的隐秘之事。 之前还未曾多想。 现在一切都清晰明辨。 是沈秋做的。 是他在尽可能的于恶事降临前,解救更多的人。 就是他杨复,也是被救助的一员。 若不是之前,在玉皇宫学了神武术,昨日在邪阵之中,也断然抵挡不住真气攫取。 自己,本可以和他一起,帮助更多人的。 只是因心中顽固的正邪之分,善恶之辩,让自己错过了那个机会。 什么正邪啊。 武林中再凶狠的恶事,无非杀人害命,而蓬莱所行,乃是断天地,绝人道... 谁正谁邪? “呵呵” 杨复在这一刻,心思百转。 他像是进入了一种“顿悟”的状态,越是想,越感觉自己做人失败。 他踉跄着爬起来。 向前看去。 那一泓湖水,在月下倒映着清澈的光,他蹒跚着脚步,往那处冲去,待来到湖边,他将衣袍丢弃,脱得赤条条的,走入那清澈的湖水中。 水很冷。 杨复却恍然未觉,他站在手里,疯狂的擦洗着双手,身体。 他感觉自己身上沾满了血。 必须洗刷干净。 可是不管怎么洗,那股浓入口鼻的血腥气,都消除不掉。 在月光下,他低下头。 泛起涟漪的水面,他能看到一张憔悴的脸,大胡须上布满了尘土,自己那双眼睛里,尽是血丝。 “我听那些碎嘴的人说,你亲手杀了你女人?杨兄,这莫不是转了性子,要做那杀妹证道之事了?” 沈秋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这左道妖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湖畔边,正躺在一块削的尖锐的石头上,像是照着月光,风吹来,吹动他的长衫衣角,飘来飘去。 他把头枕在手臂上,另一只手里把玩着剑玉。 在更高处,惊鸿正站在那里,收拢着翅膀,双眼死盯着水面,似是在好奇,水中是不是有鱼。 “我,杀的不是阿梅。” 杨复站在水中,他哑声说: “我只是,给她一个该有的体面。” “行吧。” 沈秋撇了撇嘴,不做评价。 这杨复浓眉大眼的,没想到心狠时,竟狠到那种程度。 不过想想也是,这红尘仙法异常歹毒,心念一旦种下,就意味着宿主心魂破碎,就算驱逐了红尘心念,那人那已救不回来。 那个阿梅,在被红尘君种入心念时,就已经死了。 只是,看杨复的样子,似乎是真爱啊。 这就太可惜了。 “杨兄如今也经历了灾厄,如我一般。” 沈秋问到: “可有感想?” 大胡子选择了沉默。 他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现实又不是画本故事。 就算再怎么坚韧的汉子,经过这残昼厄夜后,他并没有太多感想,只余满心愧疚。 “我并不是来嘲笑你的。” 沈秋站起身来。 他对杨复说: “我也不是来讥讽你当初拒绝我,更不是想拿这事恶心你,杨兄,我只是给你一个已被错过的机会。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 和我一起干吧!” 沈秋说: “我已不需要向你强调蓬莱所谋划的大事。 你已亲眼看到因他们的千年野心,引发的人间灾厄。 这其实不是坏事。 这些灾难,就像席卷大地的火。 扫过山林,将弱小的,腐朽的树木,一扫而空。 但纵使再酷烈的火焰,也不能烧尽整片森林,总会有扎根更深的树木,熬过烈火肆虐。 它们会骄傲的仰起头。 在火中屹立不倒,每一次的焚烧,会帮它们减去多余的枝桠。 待旧的树皮燃烧殆尽。便会有更坚韧的表皮重生。” 沈秋跳下巨石,闪身来到岸边,他对杨复说: “烈火可以推到巨树,但却无法打败它们。 就如你等一样,杨兄,永不向灾厄低头的勇者。 哪怕身陷绝地,也要死战到底。” 他看向裂谷上方,在那处营地里,随杨复一起死战而回的武者们,正在那里休息,还有在放声大吼。 “就算是那些战死者,亦是带着热量的灰烬。 它会落在大地上。 在那些渗入大地的热量孕育中,总会有新的树苗长大。” 沈秋收回目光,手指一勾,一把漆黑倭刀自夜中破空而来,被他扣在手里。 “我想纵使是末日已来,也无法毁灭希望。毕竟在我等脚踏的大地深处啊,已长满了种子。” 他如此感性的说到。 又抽出刀刃,在月下查看一丝,随后甩手将那刀,抛给了站在水中的杨复,后者抬起手,将漆黑倭刀紧紧抓住。 大胡子回过头,看着沈秋。 沈秋也看着他。 几息之后,他轻声说: “你不回答,是因为你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 “嗯。” 杨复看着手中刀,看着水中倒影。 他说: “我救不了他们,是个失败者,我...不配你如此看重。” “唉,看来我刚才那些话,都白说了。 那可是我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你还真是不给面子。我也并不认为,一个已在痛苦与狂战中,悟出刀意的武者,是一个失败者。” 沈秋叹了口气。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说: “杨兄,不必如此介怀,你我是朋友,不会因过去小事,就断去友情。 既然你心有心结,那沈某,就再给你一个理由吧!” “你不必担心你家那一双儿女。 只要我们能赢,只要能让灵气以正常的方式,重回这片天地,他们被邪阵攫取的灵韵,还能被修复。 他们依然会有美好的,光明的未来。 为了你家儿女,为了这齐鲁之地被残害的,千千万万的无辜少年,为了他们还未开始的人生。 杨大侠。 带着你那些永不低头的兄弟,和我们一起杀到世界尽头去,把那些云端的仙人拉下神座,以他们的血,谱写属于我们的传说。 我身后已经有很多朋友了。” 沈秋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在月光下,他轻声说: “但那里,依然有个位置,是留给你的。” “这个理由,够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67.迟暮的残忍 黎明时分,夜色漆黑如墨,又有星光倒影,天穹灿烂。 天际尽头,有微光摇曳,奇异非常。 残城城头,道长仰头观星,双手负于身后,腰杆挺得笔直。 夜中的风吹来,吹动衣角长须,还有两缕灰白的长发,垂于肩膀处,端的是仙风道骨,不似凡人。 夜色安静,唯有城外四周火焰照拂。 一城残尸,焚烧一夜,但却没有太多难闻的味道。 毕竟此城中,仍有灵气聚散。 万灵阵深埋于此,灵气浸润大地。 饶是邪阵已破,灵气尽收,此处残余,依然需要些时间,才能彻底消散。 有微弱风声,自道长身后飘动。 修长的人影,也在那风中悄无声息的落下。 这一手离殇步的提纵,倒是越发精妙了些。 “道长有事找我?” 沈秋踏足残城城垣,距离道长十步远。 他说: “道长要离开了?” “嗯。” 仙风道骨的黄无惨,自星穹中收回目光,他转过身,对沈秋说: “此地战事已了,我于此地用处已不大,冲和师兄会带弟子留下来,做完未竟之事。 玉皇宫门人也有些损失,贫道我身为掌门,要带他们亡魂归乡,手中亦有些灵气,眼见天下生乱,便要回去宗门,将救命的神武术,传给更多武者。” “道长宅心仁厚,在下佩服。” 沈秋点了点头,说了句场面话,但随即话锋一转。 又说到: “我知道门讲究天人合一,探寻自然之理,这亵渎亡魂之事,道长怕是做不来。 但这齐鲁一事,道长也亲眼所见,是非寨阴魂之力,战死于此的道门高手,也不都是心往黄泉,总有些余恨未了。 玉皇宫玄门道典里,也有‘阴阳先后乘’的说法,修阳神阴神,严格来说,也不算邪术。 道长在送弟子们回归天地前,不如先问一问他们的想法。” 说到这里,沈秋看了一眼紫薇道长的表情变化。 他说: “既生为人杰,死后何不能成鬼雄乎?眼下时局纷乱,道长带众英雄与蓬莱做过一场。 那等妖邪,必然是不讲武德的,若是以后道长携太阿出游,宗门无人护持...有这些信得过的阴神暗中相助,也可保门派无虞。 更何况,若是与蓬莱决战,咱们胜了。 那以后灵气复苏天地间,修行重启,也是要走这一遭,早做准备,也是好事一件。” 说到这里,沈秋停了停。 他的语气温和一些,笑着说: “当然,沈某只是建议,采纳与否,都在道长一念之间。” 紫薇道长对这个建议不置可否。 这些高手总喜欢装深沉,轻易不会让他人看穿心中想法。 更何况,他还是一派之主,门下门徒两千余众,真要重设阴神修行之道,还得与门中长老商议一番。 这个话题不用再多说,道长今夜找沈秋过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寒暄已毕,他便说: “黄无敌的残魂,贫道欲取回。” “呃?” 沈秋眨了眨眼睛。 反问到: “道长认真的? 无有那残魂扰乱,道长与太阿才能心神合一,如今道长与爱人破镜重圆,心境圆满,又修神魂,开识海,有没有他,都一样了。” “话虽如此,然心中已有愧疚。” 黄无惨轻叹一声,说: “贫道这二十余年,未坠魔道。 全靠无敌兄护持,是他以一己之力,承担贫道过往罪孽,他虽因贫道而生,却未有一日好过。 心中所想,手中所行,看似鲁莽霸道,实则都为我与小冬着想。 在贫道看来,他并非我心中孽障,反而如我兄长一般,此时既已得心境圆满,再将他重新纳回识海,也非难事。 便不忍见他在外流离失所。” 话到此处,暂停几分。 道长看向沈秋,他说: “贫道亦听闻,沈大侠有机关秘法,使无敌兄为你前驱,斩妖除魔。 今夜提出此要求,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沈大侠如今做大事,若是实在不方便...那便算了。” “不妨事。” 沈秋摆了摆手。 他说: “黄泉七魔,只是用作处理小事。 沈某手中残魂无数,有没有黄无敌都一样,只是沈某还需多问一句,道长,你确定要冒着心境再乱的风险,也要拿回他?” “要的。” 紫薇道人喟然长叹。 他捻须说到: “贫道深陷那红尘引中,无法自拔,那时便知,心魔并未散去。 心魔之说,也不如我之所想那般简单,这修行路上,需得时时擦拭道心,不忘初心,方证得前路。 以此论之,有无敌兄在,贫道这修行,才算完整。” “好吧。” 见道长下定决心,沈秋也无需多言。 他说: “黄泉七魔脚程太慢,此行未来齐鲁。 道长可亲往苏州烟雨楼一行,取得黄无敌回归,另外,齐鲁事虽暂时了结,但以沈某所知,邪阵之患仍在。 临安城中,还有鬼祟潜伏,如今红尘老鬼也已入伏,蓬莱定有大动作。 我等下一战,便在临安城中,那必然是场硬仗,道长要提前做好准备。” “嗯。” 黄无惨脸上并未惧色。 他说: “我方才观星,偶有所得,确实有血战之兆,祸福难分,以你之料算,临安之危,时间还需多久?” “短则两月,长则半年。” 沈秋斩钉截铁的说: “那方城中被塑造地势,以做万灵阵体,又有赵家人鼎力相助。 想要如此战一般,损毁邪阵以破敌,怕是很难做到,我等之胜算,唯有赶在邪阵彻底建成前,杀入城中。 一旦万灵阵于临安起,整个江南,都有颠覆之忧。” 紫薇道人面色沉重。 他摩挲着手指,说: “临安不比他处,乃是一国之都,其四周有重兵把守,只靠江湖人,很难进入,你可有破城之法?” “有。” 沈秋一副智珠在握。 他说: “道长不必忧心,静待天下大势变化。 此战,除紫薇道长外,我方还有另一名大圆满境的高手,我亦请了纯阳子助战,只是不知那老道,愿不愿意蹚浑水。” “纯阳子此人,行事难以揣摩。” 紫薇道长开口说: “他之决断,也无人能干扰。贫道与他有数面之缘,这样吧,贫道送小冬回返潇湘时,便去太岳山一行。 若能说动纯阳子出山,便是大善。 不过,沈秋,我观你武艺已入化境,体魄存灵气,也近无垢无漏,能否在短时间内突破?” —————— “我走之路,已与天下武者不同。” 沈秋摇了摇头,他不再掩饰什么,说: “先天之体后,便以灵气淬炼体魄。 待体魄淬炼终了,便能如张莫邪一般,踏入圆满之境,所谓无垢无漏,大圆满的天榜之说,已不能套在沈某身上了。 道长不必多虑。 等到临安战起,便是遭遇天榜,沈某也有一战之力,另外,此战之后,蓬莱嘴脸于江湖上,便再难遮掩。 那些犹豫不决的武者,也该选边而战。 齐鲁武林,如今也算是去芜存菁,能幸存的武者,都是可用之人。 我知道长乃是方外人,对武林盟主这等虚名,并不在意,便请道长以自身的号召力,助有勇有德之士,将齐鲁武林重新聚起。” “这是应该的。” 黄无惨轻声一笑,他问到: “那沈大侠可有推荐的人选?” “我观那济南杨复就不错。” 沈秋说: “他本有侠名。 昨日一战,也不畏鬼邪,又有聚人之能,带豪勇之士,一路厮杀。 于战中领悟逐鬼修罗刀意,未来武道,不可限量,可为齐鲁武林,下代魁首!” “好。” 紫薇道长点头应下。 他说: “若杨大侠有心,玉皇宫必全力相助。” 话说到此,该说的都说完了。 沈秋向前抱拳,说: “我就不送道长了。” “咱们,临安再会!” 黄无惨也伸手做了个道家稽首。 “嗯,临安再会。” 说完,道长左手轻轻一招。 一道紫光于夜色中激射而来,落入道长手心。 在淡薄些的月光下,道长的身影两个起落,便消失在夜中。 这一幕,让沈秋想起了数年前。 苏州城里,他与黄无敌的初次相遇,那时的道长,也如现在一样,于月下飞驰,有紫光加身,如神仙中人。 那时的他,是翱翔天际的苍龙。 而沈秋,只是一尾龙门之下的小鲤鱼。 渴望着化鱼成龙。 曾就是这位道长,点燃了沈秋想要登: “你侄儿赵彪和蓬莱勾结的那一刻,南国灭亡的倒计时,就已经无法阻挡了。你竭尽全力,不惜身死,也要保护的,只是一个注定崩溃的事物罢了。” “你是它最后的靠山,现在,靠山倒了,你再也护不住它了。做个大楚的忠臣,护住你赵氏一脉,这是我代我家青青,给威侯的最后体面。 威侯若不想体面...我也不会拦你。” “啪” 沈秋手指松开,威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白发老头瘫软在地面。 他并非被武力击倒。 但此时面容憔悴的,就如一个脊梁都弯下的垂髫老翁,被生活的压力,压弯了腰。 “张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沈秋说: “你齐鲁边军尽数拼光,也挡不住北国重兵,士卒以忠侍你,你身为统帅,也该为士卒的小命想想。” “沈某言尽于此,威侯,好生思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68.身缠的力量 正午时分,营地外。 一处精心挑选,南北朝向,背阴处的方位,大胡子手持铁锹,正在一铲一铲的松着土。 在他身前,有座新立的坟茔,还用周围找来的石块,做了个简单的墓碑。 此处这荒坟,不止这一座。 挖土的人,也不止大胡子一个。 “我给老王说,等这一仗打完了,就带他去玉皇宫拜谒。 他那人,是个练武疯子,对江湖大派敬仰的很,总说自己这一辈子没希望了,总想着把自己的宝贝儿子,送进大门派里习武。 以后要当个大侠,也光耀门楣。” 杨复一边铲着土,一边如聊天一样。 给身边沉默的众人,说着好兄弟的生平。 此处也无太多人说话。 便能听到他还有些沙哑的声音,在不断挖土的声音中回荡着。 “老王的武艺,其实不错的,就是家世不好,出身卑微些,年轻时,没有好功法,白白耗费了时间。 我和他成了兄弟,便将家传功法交给他。 那一日,我记得清楚,老王发誓说,这一辈子一定要报答我。 他以为。 我是给了他真正的好东西。 我也是那么认为的。 好东西,不给自家兄弟,又要给谁? 但实际上...” 低沉的男音,在这一瞬,停了停。 大胡子拄着铁锹,伸出手,抚摸着眼前无名墓碑。 他说: “是我害了他。 如果当时,我不给他那功法,他习武不成,没准现在早就断了习武的念头,回家去,当个小富家翁,与家人待在一起。 哪会惨死在这里? 是我害了他呀。” 大胡子丢下铁锹,后行了几步。 从地面上的竹娄里,拿出一沓纸钱火烛,和一小瓶酒。 他跪在墓碑前。 将火烛点燃,又将纸钱引燃,放在墓碑前方,拿起一个碗,给里面倒了些酒。 他说: “但即便如此,我也知道。 老王九泉之下,依然不会怪我,他不会觉得是我害了他。 他会说,是我给了他希望,是我带着他真正走入武林之中,圆了他的大侠梦,哪怕他的名声,一直都没有传扬出济南府之外。 但他依然觉得,他这一辈子,值了。 不会和他老爹一样,一辈子都守着田产过日子,活的窝窝囊囊,毫无光彩。” 大胡子的声音越发大了。 他的眼眶红红的,伸手将那一碗酒,一口饮尽。 喝得粗暴。 酒水顺着胡须滴落,将衣服都打湿了些。 “但老王啊。 杨某宁愿你和你老爹一样,当个平平安安的庄稼汉,这劳什子江湖,有什么好的! 你一心想做大事,却出身未捷,死于这百里之外。 你让杨某,怎么有脸回去,见你家人!” 他如此说着。 就如斥责一般。 但那个憨憨的汉子,却再也无法从坟墓中跳起。 与他好好争辩一番。 人死了,不得复生了。 杨复又往碗中,倒了一碗酒。 他朝着墓碑,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身来,手持酒碗。 将那酒水,洒在墓碑之前。 陪自家兄弟,再饮最后一次,送他踏上黄泉路。 大胡子身后,三十多个人,安静的看着这一幕,他们是随着杨复一路杀回东营残城的猛士。 各个都是勇武好汉。 此战之后,也会各个都是齐鲁豪侠。 自然有活下来的人,将这三十猛士的故事,传扬到天下各处。 有无数年轻人,会因为他们的豪勇激励,踏入江湖,也有无数武林豪客,会因他们的作为深感荣幸。 会有人称呼他们是正道豪杰,也会有人传颂他们的道义。 甚至是,在他们死后,入土之后。 他们的故事,还会在这片大地上,以口口相传的方式,延续下去。 那些故事,将超脱他们本身。 化作传奇,再成为神话,最后化作一代代孩童的睡前故事。 名留青史,不过如此。 无数好汉行走江湖,竭力拼杀,不就是为了这生前死后名吗? 这本该是件好事。 但在此地,在这三十余人心中,却并没有什么荣幸之感。 虚妄的名声,比不得那噩梦一日,地狱厮杀。 所谓的侠名,也比不得夜半惊醒,满目疮痍。 不管旁人如何绘声绘色的赞扬他们的勇气。 他们自己知道,他们能活下来,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么厉害,手段多么高超。 只是因为,他们运气好。 只是因为,在绝境之中,他们遇到了眼前这个大胡子,被这个大胡子,传授了神武术。 这才得以在群鬼环绕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和杨复学了神武术的,也不只是他们。 在出发时,他们有六七十人。 而在结束时,却只剩下了三十多人。 一半的人,都埋骨在了那条路上。 而现在,那些同伴们,就被掩埋在眼前。 座座荒坟中,沉睡的,都是比他们更有勇气的死者。 那是同伴。 哪怕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师承。 哪怕大家所有的交集,都只是那一路拼杀,同袍浴血。 但依然是同伴。 武者们的友谊,总是这么纯粹而简单。 相逢义气为君饮,同袍染血称兄弟。 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 有义务,也有责任铭记,这些为他们而死的同袍,直到人生最后一息,也要把他们的故事与勇气,传递下去。 接下来的人生,将弥足珍贵,也不再只是为,自己而活。 “众位兄弟,且先别离去,听杨某说几句话。” 杨复倒完三碗酒,他转过身来。 看着身后人人缠于手臂的白布,他唤了一句。 那些在各座荒坟前,祭拜亲友同伴的武者们,也仰起头来。 有几个已准备离去的,停下脚步。 他们看向杨复。 这大胡子带他们杀出重围,在这些幸存者心中,自然有番感激与尊崇。 杨复感受着眼前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 说: “我不知诸位兄弟心中作何想法,但杨某拼杀一场,幸的存身,心中厄念,却仍未通达。 我有兄弟,死于妖邪之手。 我家孩儿,被邪阵损去灵韵。 每每想及此处,我心如刀绞。 杨某身为一个男人,没能护住兄弟,没能护好家人,已是失败至极。 不瞒众兄弟。 昨夜中,杨某甚至万念俱灰,有轻生之行。” 人群的气氛,低沉了些。 有几个面容憔悴的人,更是咬住了嘴唇,低下头来。 何止杨复有这种想法,人群中有几人,失了爱妻或夫君,或是同门兄弟,无颜回家面对家人。 便已暗下决心,待离开此处后,便要寻个地方,自我了断。 “但将杨某,重新拉回世间的...” 大胡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墓碑。 他说: “同样是我的兄弟,我的孩儿,我想,他们心中定然是不甘的,就如我辈心中不甘,我想的是,若我也死了,那这些兄弟的不甘与公道,又由谁来讨回?” 杨复的声音更大了些。 毫无做作。 完全是心中所思所想,说与众人听。 他大喊到: “以往江湖,便有蓬莱秘闻,只是我等偏听偏信。谁又能想,那几百年的仙家传说背后,竟是如此鬼蜮阴森? 眼前这滔滔之祸,便有一分缘由,是我等的不作为! 如今,亲眼看到了蓬莱之酷烈,玩弄天下,把我辈武者,当做是栏中蓄兽! 我等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大胡子握紧拳头。 他说: “杨某心中愤恨难平,便欲建‘神武盟’。 不涉天下纷争,不管江湖正邪,只以手中刀,为此处埋葬的众兄弟,讨回一个公道! 也欲为我齐鲁之祸,去向那些蓬莱狗贼,诉清冤屈! 我也知人各有志,江湖羁绊缠身,不求众兄弟都入此间。 只是,若众兄弟心中,也有如杨某一般的愤恨不甘,也欲为死者讨来公道,也不愿见再有此等惨事现世。 那下一次,在蓬莱再欲坏我人间时,便请众兄弟,与我一起,再战鬼蜮!” 他说到最后,已是义愤难平。 周身真气,川流不止。 手中无刀,但那逐鬼修罗刀意,却也隐隐浮现。 在荒坟之前,杨复以手做刀,划过额头。 流下鲜血覆面。 “杨某今日,在众兄弟前,立下誓言!” “从今往后,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便不许这人间沦做鬼蜮。” “从今往后,只要有妖邪丛生之事,便有我杨复持刀斩之!” “从今往后,只要有蓬莱狗贼作乱之处,便有我‘神武盟’死战到底!” “兄弟鉴之!” “众鬼鉴之!” “天地鉴之!” “轰隆”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杨复立下天地大誓,当真被天道所闻。 大胡子话音刚落,一道蓝色雷光,便从天而降。 划过天穹,正在众人头顶炸响。 这一幕,让杨复眼前众人心中凛然。 敢和大胡子一起厮杀群鬼的,肯定不是无胆之辈。 如今被杨复一席心里话掀起心中义愤,又有这天象升腾,当即,便有十几人大步踏出。 他们如杨复一般,以指为刀,划过额头。 各个发下血誓。 剩下众人,也都齐齐效仿。 大胡子见众兄弟发誓相随,一时间心中感慨。 他说: “杨某也知道。 就算咱们齐鲁的事传扬出去,这天下,也多的是如曾经我等一样的人,只把这世间惨事,当成笑料。 齐鲁的凄惨今日,就是他们的绝望明日。 我也知道,咱们这神武盟之事传出,亦会有风言风言流露,坏我等心念,泼上脏水。 但众兄弟! 我等所行,并非为了他人赞赏传颂,亦不求什么大侠道义。” 大胡子朝着眼前众人伸出手,他大声说: “我等神武盟众人,都乃是复仇之士! 我等三十三人,三十三刀, 心有猛志,便要坏它蓬莱野心。 断绝鬼蜮未来!今日聚首,立下血誓,不求争霸武林,只为讨回公道,解去冤屈。 众兄弟,不论何时,勿忘初心。” 众人齐声应诺。 当下决定,前往各处四周,招揽人手,又订好一月之后,于泰山重聚。 演练神武之术,为下一战做好准备。 这一幕,落入远方山林之上,沈秋负手而立,正站在一处高耸树梢。 在他身后,张岚抱着猫,桀桀怪笑。 他看沈秋手指上,还缠着的蓝色电弧,便调笑说: “你这一记助攻,真是妙。借天地之威,为大胡子明证血誓。你老实告诉我,这神武盟,是不是也出自你手?” “是又如何?” 沈秋随口说: “关中华山,中原河洛,江南五龙,齐鲁神武。 剑门,玉皇,涅槃,纯阳,苗疆,五行,还有墨门,这便是下一个时代里的新武林,沈某实在是厌倦了那鱼龙混杂,非黑即白的人世。 如今有能力改一改,为何不做呢?” “你倒是想得美哦。” 张岚哈哈一笑,抚摸着怀中猫儿,说: “人心不死,欲念不灭,就算蓬莱毁弃又如何?下一个时代,依然会有好人坏人,这天下诸事,又岂是你沈秋一人得以把握? 你又不是神仙。” “我确实不是。” 沈秋回头看了张杠精一眼,说: “但任何规矩,究其根本,其实都不在于,它是不是能被违反,在于,违反之后,能不能承担起代价。 如你所说,就算斗败了蓬莱,以后定也还有野心家生事。 但我不正不邪的忘川宗,还在江湖呢,只要他们事后,能顶住忘川门人的裁决报复... 沈某其实真的不在意,那些正道邪门的野心家,到底想做什么。说到底,他们再坏...能坏得过沈某这抽魂夺魄,乱尽天下的妖人吗?” “宗主霸气!” 张岚笑着,纹丝不动的,站在那树梢上。 对沈秋拱了拱手,谄媚的说了句。 忘川宗主摆了摆手。 他说: “齐鲁之事,已到尾声。 我与青青,还要在此多留,再往关中一行,你与小铁,花青,无剑等人,先往苏州回返。 好好歇息几日,再配合沈兰,收集些临安处的情报,下一战,定然会在那里。” “嗯。” 张岚应了一声。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一事,说: “那些东瀛和尚,似乎要走了,你不去送送吗?” “真济大师为寻希望,来到中土。 这宁波,齐鲁两战,他已有所悟的,此番回去东瀛,便要做拼死一斗。” 沈秋说: “远隔万里之遥,此次一别,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日。 他们为此战,出力甚多,虽为域外之人,却有不属于我被武者的坚毅心性,也都是一众好汉。 好汉将踏上战场,自然要去送的。 让青青,小铁也一起吧,大伙一起,去送送他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69.希望已在手中 东营口,距离黄河入海口非常近,在残城十几里外,就有南国水师的军港。 当初东瀛倭人,就是从此处海岸登陆的,那军港被付之一炬,但码头还能使用,倭人的舰队,就停靠于此。 不过舰队上的鬼兵,也已随着溃败逃之夭夭。 这倒是省了真济和尚很多事情,他不必再到处寻找可以渡海的船只。 从此处驶入渤海湾,先渡海到达三韩,龙马国已有些援军武士在那里等候,双方汇合后,就可以走对马海峡,返回东瀛本土。 海上神风已经减弱太多,据说海峡那边的神风,已经快要消散了。 夕阳西下,在满目疮痍的军港中,一众人正在送别。 随着真济和尚来到齐鲁的僧人,只有十几名。 这点人。 肯定是不够开走一艘船的,因而,飞鸟也让护卫自己的几名鬼武上忍,随着和尚一起去,李报国也从附近,找了些逃走的船匠船工帮忙,这才勉强凑足了人手。 飞鸟已留了中土孩童的发型,也把那勾玉一样的眉角修了修。 不再像是东瀛贵人,与寻常孩童也再无区别,小小的人儿,握着真济大师的手,温声叮嘱到: “此去波涛万里,大师务必珍重。” “不妨事的。” 东瀛老僧身穿黑色僧袍,头戴斗笠。他对小君主说: “老僧当初离走东瀛故土,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番在中土所见所闻,已解去我心中疑惑。 那战阵之上的光,也让我看到了我东瀛故土的希望。 国主不必忧心。 老僧此去,必召集仁人义士,为光复东瀛而战。 待国主回返故土时,也必有一支勤王之军,翘首以待。” 飞鸟抿了抿嘴,他仰起头,对老和尚说: “大师且先回返,我...我一定会回去的!我会带着光复国家的力量,一起回去,把那人间地狱驱散,再造我东瀛河山!” “好!” 真济和尚老怀甚慰。 此次行来中土,得见飞鸟,乃是意外之喜。 有源于高天原的血脉存世,光复东瀛,就不再是一句空话,飞鸟虽年幼,但他身上背负的,乃是东瀛传承千载的血脉荣光。 他就如一杆大旗,足以聚拢人心。 国土中那些已经彻底失望,任由自我堕落的武士剑圣们,也得以被重新聚起。 只要人民心中还有希望,只要他们这些人还敢继续战斗。 已成人间鬼蜮的东瀛,便还有光。 而飞鸟也在这短短时光中,飞速成熟起来,历经战争,让这小儿心中,也有了光复之念。 这就很好。 老和尚亲眼目睹东瀛陷落,又经历人间绝望,此时心火重燃。 一时间感怀激烈,眼眶都红了些。 “让诸位见笑了。” 真济和尚擦了擦眼睛。 在阳光下,这老僧对飞鸟身后一众人俯下身,学着中土武林的礼节,双手抱拳。 他说: “老僧走后,还请诸位,多多护持飞鸟,贫僧在东瀛国土,也会为诸位义士勇者,祷告祈福。” “大和尚,你放心去吧。” 穿着红裙的青青上前。 伸手放在流泪的飞鸟肩膀上,她说: “我作为大姐,一定会照顾好我这小弟弟的。还有师兄在,飞鸟在中土就不会有危险,只是大和尚,你就带这么点人回去,不怕被那什么毛利大名抓住吗?” “不会的。” 老和尚哈哈一笑。 手握佛珠,信心满满。 他拄着禅杖,回望了一眼身后碧波万里。 他说: “毛利家虽然兵卒众多,但精锐之士,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 经此齐鲁一战,毛利家两万多精锐鬼兵,尽数葬身于此。 他家势力,已是大大衰弱,消息传回国内,其他四家大名,必起战火,吞并弱势。 那自称魔王的大名,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来抓捕老僧?” 这话说出,在场最知兵的李报国,顿时眼前一亮。 这身穿红甲的天策骁将接话说: “莫非大师已有定计?此番回国,就要攻伐一城?” “嗯。” 真济和尚点了点头。 他沉声说: “我国国民,苦妖邪久矣。 上有蓬莱妖人,与五位大名坑壑一气,压制百姓,此番回国,便要借龙马武士之力,攻下一座城池。 重立我国正统。 那处城池,也将成为人间地狱中的第一缕光。就如诸位在齐鲁之地所行,让我国民亲眼看到,生而为人,不必畏惧妖邪。 那等恶鬼,也可以被用吾等手中双拳击溃! 就以御天大剑圣所言...” 真济老和尚看了一眼沈秋。 他轻声说: “吾辈将铸出自己的神话,便不必祈求怪物的仁慈。只要希望所向,勇武之气不失。 便能聚人心,铸出坚城一座,为我东瀛万民,赢得喘息之地。” “但蓬莱不会允许你们这么逍遥的。” 花青把玩着扇子,似是泼冷水一样。 说: “只要你们有大规模的反抗,他们一定会调解国内纷争,将你们压下去。” “呵呵,这不是还有诸位义士吗?” 老和尚苍老的脸颊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他说: “如今红尘君被拘束,再算上东灵君,蓬莱已失两员大将,纵使他们有心压制,其势力也要大半用在风起云涌的中土。 十只手指紧握在一起,打出拳来,才有力量。 而一旦分散开,威慑既散,就靠东瀛国内的阴阳师们,老僧也不惧他们!” 说到这里,真济和尚的表情,也严肃下来。 他看向青青,说: “女王陛下,此战之后,蓬莱必会调动更多东瀛兵卒,往中土来。 这是老僧与龙马等人的好运,但却也是中土之地的灾难,一旦神风彻底消散,便是东瀛鬼兵,大肆入侵之时。 我知中土也有战乱丛生,女王想要统一江山,也得历经战争。 但外来之恶,亦不可不防。” 青青点了点头。 她小脸上,也有一抹严肃。 她之前已经和师兄谈过这事,蓬莱应对如今沸如煮水的江湖天下事,一旦感到手头力量不足。 肯定会从已经被他们彻底掌握的东瀛,调动力量,而陆连山身为隐楼楼主,也对沈秋说过。 蓬莱那边,确实有类似的计划。 隐楼这一两年里,已在南方沿海各处,建立如宁波一样的前哨,便是要用于接应倭国鬼兵的。 倭国百万生灵,就是蓬莱用于干涉中土天下大势的底牌。 一旦他们倾巢而来,就以中土现在的混乱局势,各家各自为战,肯定是挡不住的。 她也感觉到了急迫,师兄的精力,用在江湖,对搏蓬莱,那这护卫天下之事,就得由她这位未来的大楚女王来做。 压在她肩膀上的担子,可一点都不轻松。 “这份经书,乃是我比叡山佛法传承精要。” 真济老和尚,从身后沙弥手中,取过一卷厚厚的经书,将其交给膀大腰圆的武僧铁牛。 他用心叮嘱到: “中土禅宗佛法精妙,远胜于东瀛,自然不必老僧多言。 只是中原之地,灵气不存。 同为佛家弟子,但你们武宗弟子,却难修佛法神通,老僧便将这经文赠予涅槃宝刹。 只要灵气存有,以诸位所持佛法,便能修行入门,以我所闻,贵宝刹圆悟禅师之能,或许真能修出涅槃金身。” 这可是一份大礼。 涅槃寺传承武艺精妙,佛法也厉害。 但确实如真济老僧所说,那些修佛法神通的经文,早已遗失。 如今,这缺失一环,被补上了。 铁牛识的要害,便宝相庄严,神态肃穆,以双手接过那经文。 在他身后,一众武僧,也是齐齐行礼,以做感谢。 真济老僧,坦然受之。 身后码头上,那一艘三桅黑船,已起了船锚。 东瀛僧众,也各自背着包袱,抬着箱子,往船上去,那些箱子里,是从战场上收集到的兵刃,盔甲,还有很多草药。 这些对于回国之后,便要踏上战场的真济和尚而言,都是非常珍贵的资源。 张岚提着一个小木盒,上前去,递给老和尚。 后者接在手中,轻轻打开一看,里面齐齐整整的,放着几十枚充满了灵气的黑色勾玉。 东瀛那边有灵气笼罩,因而这些勾玉,都是送给老和尚和僧众们,在路上防身用的。 只要有灵气在,他们也能使得佛家神通,寻常妖鬼,自是近不得身。 “我与大师说几句话,你们莫要偷听啊。” 沈秋也上前去,送真济和尚上船,他回头笑眯眯的对其他人说了句。 待两人走出几步后,沈秋看着老和尚。 他问到: “大师,可否下定决心?” “阿弥陀佛。” 真济和尚微闭着眼睛,轻声说: “当日大剑圣与我所说,贫僧思来想去,又眼见齐鲁之战,终下的决定。此番回返故土,便要效仿大剑圣,行引鬼之事。 招募义士,训练鬼武。 寻找义冢,唤起残灵。 虽是源于黑暗的力量,但只要持剑人心向光明,一样可以用来护道众生! 这事,还请不要告诉飞鸟殿,我恐他年纪稍小,接受不得。” 老和尚双手合十,诵念佛号,说: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诸般罪孽,便由贫僧一身承之。” “善哉。” 沈秋露出一抹笑容。 他自袖中取出一物,放入真济和尚手中。 “眼见大师做下决定,这东西,沈某也就能放心给你。” “这?” 老和尚看了一眼那卷书。 做成一个古朴卷轴。 上书三个大字。 鬼之卷。 他说: “练就鬼武之术,龙马那边也有...” “这个可不一样。” 沈秋回头,迎面感受着海上吹来的风。 他轻声说: “坂本龙马那鬼武之术,源于蓬莱鬼道传承,他和他麾下的龙马鬼武,都是从上杉大名那里学来此术。 龙马能将鬼灵孕育到守护灵的层次,说明他天赋异禀。 但却不是人人都为龙马。 你也见过中土劫难了,为何还如此天真?蓬莱人给的术,你们当真敢放心用?” 老和尚悚然一惊,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书册。 他看向沈秋,后者点了点头,说: “我与我那徒儿,这一路探究鬼武之道,又和曾身为大鬼武的陆连山也讨论过。 这鬼武之道,虽然邪异,但究其本源,依然是力量的使用,与我那神武术有几分相似。 在陆连山的建议下,我做了些修改,成果就是你手中这‘鬼之卷’。 入门更难些,对宿主的要求也更苛刻些,但却没有失控的祸患。 更不会被随意抽走,任人鱼肉。 这才是你们需要的鬼武,真正的鬼武者。” 老和尚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卷轴贴身放好,又对沈秋躬身行礼。 他说: “此番来中土,得见大剑圣,真乃老僧与东瀛福分。” “飞鸟是我弟子,又是青青认下的弟弟。” 沈秋负起双手,说: “我自然要用心些,这也是应该的。大师回国之后,可先行招募义士,待中土事情告一段落,我便会让龙马回援东瀛。 那时,再攻城掠地,更有胜算。 青青也已许下承诺,待我中土河山稳固,便会有中原健儿,随飞鸟回返东瀛,光复国土。 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两国命运也早已缔结双生,不分彼此,我便祝大师此行前去,旗开得胜!” 不多时,黑色的三桅船,缓缓驶离海岸,飞鸟被小铁架在肩上,使劲的朝着那艘越来越远的船挥舞着手。 在甲板后方,真济和尚和一众僧众,也在挥手告别。 原本护卫飞鸟的一名女忍,这时也唱起一首东瀛的送别歌谣。 碧海滔滔,歌声回荡。 在那带着几分慵懒,疲惫,又有希望深存的歌声中。 飞鸟擦了擦眼睛。 这东瀛未来的君主,将双手放在嘴边。 大声喊到: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等我回去,再打赢战争啊!” “我一定会回去的。” “我一定会回去,和你们一起看樱花的!” “大家!” “在家乡,等着我啊。” 飞鸟的喊声带着几丝沙哑,让感情丰富的人都心情复杂。 花青不知从哪拿出一支玉箫,吹起送别之音。 青青和师兄站在一处,她偷偷看了师兄一眼,说: “师兄,你刚才给大和尚的,是什么啊?” “你倒是眼尖。” 沈秋伸出手,放在青青肩膀上。 这丫头也长大,个子高了很多,已不能像以前那样,抚摸她的头发。 “只是一份力量罢了。 我们真的很幸运啊,青青,在还能反抗的时候,还能做殊死一搏,不需要像真济和尚那样,得染上黑暗,才能解救家国。” “嗯。” 青青点了点头,她靠在师兄手臂上。 说: “那老和尚每次看向我们,眼中都是尽是羡慕呢,他们连欲求死战,都做不到呢。 师兄,我们会赢的,对吧? 就像这一次一样,虽然辛苦,虽然也没能救下所有人。 但我们会给他们报仇的,对吧?” “嗯。” 迎着离别时忧伤的海风,沈秋轻声说: “会的。” “一定会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70.不欢而散 玉皇宫弟子,带着灵气玉石,返回泰山,冲和道长带着弟子们,在四处寻访,若还有残留灵异,便要加以剿灭。 天策军汇合剿匪军,休息几日后,便往齐鲁之地仅剩下的几个山寨攻伐而去。 河洛帮众人,往中原回返,李义坚三兄弟留在齐鲁,打算再开几个分舵。 神武盟众兄弟,则分散到齐鲁四处,他们要招揽敢和蓬莱决一死战的义士。 盟主杨复,则带着老王的遗物,回去济南府。 他太想念家人了。 当然,这在外面勾勾搭搭的事情,估计要给自家娘子解释一番。 但阿梅已经死了。 这段感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大胡子还得往莱芜去一趟,阿梅的师门那边,也得做些交代。 小铁再度骑上他的黑王战马,从齐鲁往苏杭回返,花青和刘卓然与他同行。 这一路上,也有很多活要做。 万灵阵启动时,覆盖五百余里。 作为各个节点的城中,都有隐楼以小阵承接,那些原本藏头露尾的家伙,这一波算是全部暴露。 沈兰麾下的五行门杀手,已尽数出动,在齐鲁之地狙杀恶人。 小铁三人,作为高手,也要参与其中。 战后的满目疮痍,需要时间才能恢复,但却没那么多时间留给众人休息。 所有人都很忙。 沈秋和远道而来的秦虚名见了一面。 两人密谈半夜后,秦虚名便带着五龙侠客,回返金陵。 这一趟,他们来的人不多,也就十几个,毕竟五龙山庄这才刚刚开宗立派,没有那么多高手可以调动。 他们来的不起眼,走的也不起眼。 除了少部分人外,甚至无人知道,这一战还有五龙山庄参与。 沈秋则留在东营附近。 他确实有很多事要做。 要带着青青和飞鸟,往关中去一趟,和李守国见一面,还要抓紧时间,以灵气锤炼躯体。 剑玉里,要唤醒迷迷糊糊的陆文夫,也是一桩麻烦,但却不得不做,在陆文夫身上,能看到另一种沈秋期待已久的可能。 但饶是如此多的事情缠身。 沈秋依然抽出时间,去做了件很无厘头的事。 “啪” 迎面而来的血光被击散开。 魔刀却邪,罕见的出鞘后,无功而返。 刀刃和拳套碰撞一分,溅起一抹火花,持刀者便被整个掀飞出去。 忧无命在地面连点三次,这才堪堪停下脚步。 血海幻象在周身翻腾。 这可以冲击心神的幻觉,对于沈秋却毫无用处。 且不提已修出神魂妙用,单是苦离刀意焕发,就足以对抗血海幻象了。 两人交手不过五招。 忧无命就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不一样了。 年轻人的双眼中带着疑惑,眼前的沈秋,不一样了。 他比之前,就如脱胎换骨一样。 即便手持却邪,忧无命心中,却没有一丝胜算。 “你这家伙。” 沈秋活动了一下手指。 天机无常咔咔作响,有如豹爪一样的银白爪刃,在指尖探出。 他看着眼前忧无命,脸上毫无善意,眼中尽是冷漠。 “我不去找你,是给你路走,看在你救了惊鸿的份上,我本想放你一马。” 他对忧无命说: “但你不但不走,反而一直跟在沈某身后,远远吊着,无赖的很,这是几个意思? 真觉得,沈某不愿下狠手?” 忧无命不知道,为什么沈秋要发这么大的火? 但他敏锐的感觉到,沈秋对他的冷漠,可能和青青有些关系。 这会夜色下,青青和飞鸟都睡了,被沈秋带着到处乱跑的威侯,也早已沉沉睡去。 两人的交战,并不会被打扰。 “我不是,为青青,来的。” 忧无命眨了眨一红一蓝的眼睛,他试图解释。 “张楚哥,让我,护着那,坏脾气的,老头。说是要,把他,安全送回,临安去。” 他认真的说: “我必须,做到。还有,北寒叔,的魂灵,还给我!” “哦?是这样?” 听到忧无命所说,不是专门来勾搭青青的,沈秋的表情,这才舒缓了一些。 忧无命这个性子,他是知道的。 这孩子基本不会说谎。 “张楚要你送赵廉回临安?” 沈秋眯了眯眼睛,他很快就猜到了张楚这么做的用意。 那个阴鸩的家伙。 是专门要放赵廉回去,威侯亲眼所见蓬莱恶事,回去临安,比不会与那国师仙姑罢休。 他可是南国军中大佬,又是国主赵鸣的长辈,地位非凡。 一旦双方起了冲突,绝对会引发南国国朝混乱,这样一来,张楚欲攻灭临安,便会更容易。 “嗯,张楚哥,没说原因。” 忧无命见沈秋身上敌意消去,便也抽回却邪,纳入背后刀鞘。 魔刀离手,那眼中红光也消散开来,他摊开双手,对沈秋说: “我必须,送他,回去,还有,北寒叔,的魂灵。” “那老头固执得很。” 沈秋摩挲着下巴的胡须,说: “我有件事,需要他做,但他一直不愿意做,让人实在头疼得很。” 几息之后,沈秋摇了摇头。 “罢了,你带他走吧,那老头脾气死倔,困着他也没用了。 但有一点!” 他对忧无命说: “直接把他带回临安去,一路不要停留,不许他再折返回齐鲁,也不许让他下发任何命令给齐鲁边军。 你若能答应我,我便让你带走他。” “好。” 忧无命点头应下,说: “我把他,双手,绑起来,带去临安。还有,北寒叔的,魂灵,给我!” “嗯,很好的办法。” 沈秋满意的点了点头。 忧无命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 但下一瞬,他就看到,沈秋的表情又冷漠下来。 “杨北寒是自愿入我忘川宗的,你亦不必再说,我不会将他交给你,若是不信,自可以去长安寻他一问便知。 以及,你这危险人物,离我青青远点!下次再看到你接近青青,沈某就打断你的腿,却邪也别想治好的那种。” “我,我不是,想要...” 忧无命这一刻,感觉到非常委屈,这个年轻人很是沮丧,又很执拗的说: “她,是我,朋友!” 眼见他仰着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又看到那双蓝色眼睛里流淌的委屈。 沈秋这一瞬,心头一软。 他了解忧无命。 正因为了解。 才越发感觉,眼前这年轻人,命运多舛。 “唉。” 沈秋叹了口气。 他走出几步,坐在一块石头上,对忧无命招了招手。 “过来。” 无命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顺从的走了过去。 哪怕背后却邪嗡鸣,提醒他别过去。 那是个危险的家伙,是可以真正杀死他的。 但忧无命,却并不害怕。 沈秋,也算是他的朋友。 两人比过刀的,嗯,算是半个朋友吧。 “我其实不讨厌你。” 沈秋很认真的,对站在眼前的忧无命说: “相反,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虽然在苏州,你我之间打的很惨,但我并不觉得,过错在你,非要说有错,只能说你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 很不幸。 你遇到的是张楚那货。 如果你一开始遇到的是我,或者其他人...” 沈秋停了停,继续对眼前忧无命说: “我便不会阻止你和青青之间的任何交往。 无命,我真正厌恶的,是你背后那把刀。” “却邪?” 忧无命眨了眨眼睛,说: “为什么?” “因为它会失控。” 沈秋捶了捶大腿,说: “我见过张莫邪的。 他能掌控这把刀,是因为一些特殊的缘由,我也无法理解,你这小怪人,是怎么和却邪和平共处的。 你把它当朋友,对吧?” “嗯。” 忧无命点了点头,说: “它是我第一个朋友。” “那你可能是对‘朋友’这词的理解,有点问题。” 沈秋幽幽的说了句: “我可是亲眼见过,它是怎么对你的,我不觉得,它把你当朋友。 你天生问刀之心,心神纯粹的很。 但越是纯粹,在却邪必然到来的失控时,你会造成的破坏力就越大。 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不允许你接近青青。 这个缘由,就是其中之一。” “却邪,不会,伤害我。” 忧无命反驳了一句,沈秋并未争辩。 他换了个话题,说: “你平日,是用那只手握刀的?” “左右,都可以。” 忧无命歪着脑袋,回了句。 “唔,那你可真是个小天才。” 沈秋撇了撇嘴。 他继续说: “就假定,你用左手握刀吧,现在,假如我是张楚,你想和我握握手,表示亲近,你该用那只手?” 忧无命不知道沈秋在做什么。 但他看了一眼左手,便伸出右手。 左手握着刀呢,肯定要用右手示好。 “好。” 沈秋又指了指空无一物的旁边。 他说: “假如青青在那里,你想和她握手示好,怎么办?” “我...” 忧无命放开了左手,正要伸出,却愣在了原地。 “明白了吧?” 沈秋微闭着眼睛,轻声说: “无命啊,我知道,你是个纯粹的人,也是个贪心的孩子。你人生里有的东西,本就不多,每样都很珍贵。” “你还在渴望更多,这是人之常情。但你一手握着却邪,一手握着张楚,哪来的第三只手,去握住青青?” 他站起身来。 伸出手,在愣在原地的忧无命肩膀上拍了拍。 他说: “想开始新人生,你得学会放弃啊,无命。 你不能像个孩子一样,死死攥住所有的糖果。 世间没那么好的事,像我家青青那么好的女孩,你用一只手,握得住吗?你难道不该把自己的一切都清空,用来承载她的存在吗? 可是... 左手却邪。 右手张楚。 你一样都不愿意放弃,你让我,怎么放心,把我家青青,交给你? 你知道,她以后要承担,什么样的重任吗?” 忧无命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一下。 但他无话可说。 沈秋没有和他扯什么正邪之分的大道理。 以一个很简单的,很真实的例子,告诉了他。 为什么沈秋一定要阻止他靠近青青。 这个例子真的很直白,直白到忧无命这样的单纯少年,都一下子明白过来。 而且,真相如一堵冰冷的墙,压得他无话可说。 “我现在就可以带走却邪。” 沈秋看着眼前风中凌乱的少年。 他说: “但你愿意把它给我吗?愿意割舍你那坏朋友吗?” 忧无命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想要,却哪一样都不愿意放弃。 “所以,懂了吧?” 沈秋也没有出手抢夺。 于他此时而言,一把魔刀,用处已不大了。 他的武道,也不能被一把刀,或者一把枪束缚住。 “在你没能找到答案,没能做出决定之前。” 沈秋对忧无命说: “离青青远一点,好吗?” 这一次的语气,没有冷漠,没有强制,像极了一个好哥哥,为妹妹的人生着想,甚至带着一丝请求的味道。 忧无命用他那蓝色的眼睛,看着沈秋。 两人对视了几息。 最终。 年轻人沉默的点了点头。 目送着沈秋离开,他心中万分纠结,他承认,沈秋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将一切渴望的,美好的,自己不愿割舍的东西,都握在手里呢? ---------- 沈秋和忧无命讨论人生的同时。 燕京城外,风尘仆仆的张岚,自白灵儿身上跳下。 白虎一样的猫儿嘶鸣一声,体型飞快缩小,化作普通小猫,又慵懒的舒展了一下身体。 它纵身一跃,跳入张岚怀中。 惜花公子整了整衣服,体内凝实的真气游走一圈,将尘土散去。 他手握黑扇,前行几步。 在路边的一处驿站中,夜色之下,正有个穿黑袍的人,坐在那里。 他似是在品茶一样。 “弟弟,你终于愿意见你可怜的哥哥一面了。” 国师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他说: “哥哥如今很凄惨,如此的孤独寂寞,甚至被一个小孩看穿。 快来,你我兄弟,说说话,把你那只怪猫放在外面...大哥可不想被它一口吞掉。” 张岚闻言,嗤笑一声,根本不理会张楚所说,也不信他一分一毫,这家伙坏得很,他抱着猫,大步走入驿站中。 身穿白衣,潇洒的很,正好和张楚的黑衣形成鲜明对比。 就好似两兄弟的人生轨迹一样。 “你要起兵攻灭临安?” 张岚并没有遮遮掩掩。 他直接了当的问到: “你就这么想去送死吗?你知不知道,临安那边...” “临安那边有什么,我比你更清楚。” 张楚放下茶杯,异色瞳孔中,倒映出张岚的身影。 弟弟所说的,似乎并不是张楚想听的。 于是他的语气,也变得冷漠下来。 他说: “沈秋派你过来,就是为了让你说这些废话?” “不是沈秋让我来的。” 张岚说: “是我自己过来的。我是怕你死的不明不白,倒不是本少爷关心你,而是我可以接受你死去的结果。 但我不能接受,你死在蓬莱人手里! 临安,别去!” 张楚的表情变化,在这一瞬非常精彩。 一息之后,他嘴角挽起一丝笑容,借着低头喝茶的掩饰。 他说: “看来,弟弟,还是老毛病,嘴上死硬,但心里还是关心我的。哪怕我在苏州,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小岚。” 他的嘴唇动了动。 说: “当初,是哥哥做错了,我向你道歉。” “但临安...” “我必须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71.临安 燕京城外,驿站中,张家两兄弟,正在吵架。 基本是张岚在喊。 张楚不发一言。 这两兄弟的关系,纠结的很,若是放在平时,张岚恨不得一指打死张楚。 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不一样。 “我率军攻入临安,灭掉南国,对沈秋,对你等而言,也没什么坏处吧。” 张楚把玩着茶杯,语气温和的说: “你等不是要对抗蓬莱吗? 待我收拾河山,让天下一统,便起大军,攻伐东瀛。” 张楚知道的,似乎要比张岚想象的更多。 他说: “我之前和那红尘老鬼聊天时,从他那里得知,蓬莱仙山的灵气,大都是从东瀛攫取的。 只要灭了那一国去,又有你等在中土搅乱蓬莱布置,没了灵气,那伙所谓仙人,又如何是我辈武者的对手?” 张楚抬起头,看着气急败坏的张岚,他说: “还是说,你们恨我,已经恨到宁愿蓬莱取胜,也不愿接受我的帮助?”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张岚撇了撇嘴。 他说: “我从小被你骗到大,若是现在还信你这张嘴,那我就是当真无智之人! 你嘴里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一统天下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弟弟啊,你这话,就很见外了。” 张楚放下茶杯,姿态怡然。 他说: “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还真不知道。” 张岚抱着猫,语气冷漠的说: “最开始在苏州,你想要重振魔教声威,然后在洛阳,你又合纵连横,带起魔教五宗,和北国混在一起。 后来在金陵,你带走红尘老鬼,那时我以为你已经失心疯了! 后来发生的事,让我稍感欣慰,你总算还是没忘记父亲的叮嘱教导。 但我却真的是不知道你现在想做什么了。 你当了北国国师,就好像是继承了高兴的衣钵,一心想着攻灭南朝,但高兴是为了通巫教信仰。 张楚,你又为了什么? 难道真的想要坐一坐那天下至尊的龙椅不成?” 待张岚的话说完,张楚便发出一声轻笑。 他好整以暇的提起茶壶,给弟弟倒了杯茶水。 说: “苏州时,我年少轻狂,自以为天下事容易的很,结果被狠狠打脸。 洛阳时,我成长了些,知易行难的道理,我那时已知道,目标便更理智一些,结果又一次遭遇失败。 至于金陵的时候,我发现,局势已超出我掌控,魔教崩溃,让我再次看清了现实,那一次失败,也让我找回了初心。 小岚,你问我,我想做什么,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 他看着张岚。 说: “你可还记得,我两儿时,父亲还在,他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这等事情,张岚如何能忘? 他不假思索的说: “父亲憎恨天下正邪之分,带魔教,入中原,便是为了一统江湖。 彻底消去武者隔阂,他那时,便已知道蓬莱阴谋,便想要团结天下武者之力,以做防备。 但父亲失败了,被纯阳子逼平,又被任豪带正道浴血厮杀,将魔教阻拦于洛阳城,之后,母亲病重,父亲就再不去理会那些诸般事情了。” “是,那是父亲要做,却没能做完的事。” 张楚闭着眼睛,靠在木椅上。 他说: “那也是我要做的事,我要完成,父亲未竟之事。 一统天下后,便要对搏蓬莱,再废去这天下武道,灭掉这灾祸之源,你看,小岚,你们和我的目标,最少前半段是一样的。 曾经的我,太过轻狂了,现在的我,却可以接受合作,共谋大事。” 他端起茶杯,饮下一杯水,润了润越发干渴的嗓子。 他说: “小岚,替我带句话给沈秋,我们之间的恩怨,可以稍后再说,蓬莱,是咱们共同的敌人。” “不一样!” 张岚摇了摇头。 他说: “你和我们的目标,不一样。 我们也不会和你合作的,父亲的理想,也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我见过他,我知道他心中所想。” 张岚加重了语气。 说: “以你不惜用人命去填,去获取胜利的所行所作,就算真斗败了蓬莱又如何?整个天下的精华力量,都被你挥霍一空。 你可曾想过,这个世间,该怎么面对蓬莱之后的挑战? 我们确实想赢! 但我们不能以牺牲未来做赌注,去获取眼前的胜利。 不过,你那十万魔兵无所谓。” 张岚抚摸着怀中猫儿,对张楚说: “反正留着魔兵,也是祸乱天下,不如让他们死在临安,还能得安息,至于其他兵卒,别派他们去送死! 还有你,既然都知道是去送死,找个其他人去就行了。 为何非要自己前去?” 张岚说到这里,张楚的表情已有变化。 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对张岚说: “我还以为你和沈秋有什么高见,没成想,你们还是如此天真,这天下间,没有牺牲,何来胜利?不尽起大军,如何挡住蓬莱滔滔之势? 你们,当真是幼稚的很!” “幼稚的是你!” 张岚反唇相讥,他说: “如我们在太行,齐鲁所做,蓬莱虽强,为首者也不过那么几个,斩首去尾,蓬莱自溃,我们赢的方式,不是驱使他人去送死! 我们会亲赴险地,斩去敌酋,这可比你光明正大多了!” “哦,我懂了。” 张楚哈哈一笑。 他说: “你们看不上我的手段,说我驱使他人赴死,而你们解决问题的方式,是自己去送死!果真是‘堂堂正正’啊。 罢了。 你被沈秋那人影响太深,我和你已无话可说,随便你们去送死吧。 在你们失败之后,兴许还得我来收拾这烂摊子。 什么左道妖人? 呵呵,真是笑话。 我看他沈秋初心不改,这分明是奔着做大侠去的嘛,任豪还真是选的好继承人。” 他也不怕激怒张岚,就那么语气直白的说: “如今听弟弟所说,这临安城,我真的得去一趟了,若是小岚你不幸战死在那里,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忍见你埋骨荒野。 自然要亲手为你收尸。” 张岚被张楚这一席话气得七窍生烟。 他抱起猫儿,冷着脸,便大步走出驿站。 他说: “随便你吧,好言救不了该死的鬼!若你死在那里,我也会为你收尸的。” 张楚背负着双手,站在驿站门口。 目送张岚以逍遥游飞掠而去。 他的双色瞳孔里,所有笑意尽数敛去。 “弟弟,你突然跑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是在,刺探情报吗?还是说,真的是关心兄弟性命? 你和沈秋... 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另一边。 张岚在黑夜里不断的飞掠。 周遭的风景,如烟尘光景,从眼旁两侧不断擦过。 他来燕京,见张楚的目的,确实不单纯。 在夜里,他仰起头,于星空下寻找,很快就发现了一处黑点,在前方高空飞行。 那是青鸾。 它刚从燕京皇城飞出来,若是不把张楚引开,这只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瞒过国师的感知。 当然,除了掩护送信之外,还有另一个目的。 “张楚似乎还并不知道青青的身份。” 张岚想到: “但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不过,他已打定主意亲赴临安,有耶律洁男在后方相助,大事可成!” “唉,这玩心眼的活,真是不适合本少爷。” 他落在一处树梢之上,向后回望夜色。 眼中多少有一抹疑惑。 “本少爷记忆里,我那大哥,不是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72.钥匙 老祖说话软绵绵的,好像很没精神的样子。 这可以理解。 老头们,尤其是有所成就的老头们。 说话时总是这样。 他们不必有意识的提高音调,反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安静下来,倾听他们的耳语。 虽很是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不,所有世界,其实都是围着这群老不死转的。 就如此时。 饶是搬山君一身蛮力,只靠一双拳头,就能轻松拆了临安城,但面对眼前这个独臂白眉老头。 她还是服服帖帖,温顺的就如猫儿一样。 “轰隆” 屋外大雨还在下,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不但打乱了整个城市的繁华,让道馆中的道爷们,也有些猝不及防。 而那些出身蓬莱的老鬼们,这会更是战战兢兢。 他们一个个,畏惧的看着天空。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却有暴雨倾盆。 你要说,这是自然的天相变化,那就是纯粹是个睁眼瞎。 这是仙术! 不。 这么说不准确。 仙人之威,引动天相变化,以他们的层次,也就看到这里了,再多精妙神异,他们看不出,更不敢去看。 井中之蛙,不知天高地厚,才敢夜郎自大,夸夸其谈。 越是见过世面的生灵,便越是谦逊,胆子越小,他们很清楚,这个世界里,有太多力量,是他们惹不起的。 “噗通” 房屋之中。 搬山君二话不说,干脆利落的一个滑跪,跪倒在老祖身前。 她低着头,就像是做错事的女子,颤抖着声音,回答说: “我辈无能,不能为老祖分忧解难,还惹得老祖生气,实在是罪该万死。” 这话说得。 一点道歉的技术含量都没有,听的老祖直皱眉头。 “好歹也是个修行有成的,这成何体统?起来!” 他叹了口气,说了句,也知自己问错了人。 这搬山君,千年前,就是个脑子长满肌肉的莽妇,千年后,也不会突然开窍。 问她,又能问出个什么花活来? 老祖一发话,搬山君立刻起身,她偷看了一眼老祖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很不安的扭了扭身体。 表现出一脸窘迫,却又带着些小聪明的样子。 低声俯身,神神秘秘的,对品茶的老祖说: “老祖,以我所见,我怀疑...咱们蓬莱里,出了内鬼!” “嗯?” 老祖正在喝茶。 听到这话,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他看向一脸神秘的搬山君,眼中尽是古怪。 有没有内鬼,且不说,你这搬山仙姑,真是对自己没个心数,就算真有内鬼...靠你脑子里的肌肉,找得出来? “是真的!” 眼见老祖不信,搬山仙姑瞪大了眼睛,急声说: “老祖你刚苏醒,怕是不知道。 咱们蓬莱这一年里,倒了多大的霉。 我,醒得晚,但我醒的时候,东灵与红尘,以布置好了一切,虽然这时代,武者发展的有些迅猛过头,但好歹也还在老祖预料之中。 按着订好的计划,本是万无一失。 但先是东灵于太行被伏击,之后各地隐楼,连连受挫,就好似叛逆武者们未卜先知,齐鲁之事,可就在前些时日!” 搬山君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她说: “以红尘的厉害,再加上倭国精锐,还待了用心制作的万灵阵,我在临安也听得,红尘当日是真的起了灵阵的。 灵气蔓延五百余里,老祖你且想,那灵阵开启,其灵气虽不如咱们千年前那般丰裕,但给红尘独自来用,绝对是绰绰有余。 以一个能使红尘仙术的仙人,就算是我,亲自过去,也要吃一番苦头的。” 仙姑咬着牙,恨恨的说: “然,红尘却就这么一去不返,虽说,有那俗世天榜参战,但我这些时日,也与天榜交过手。 他们确实难缠,但也就那样,就如我这般炼体修士,武艺高强,又能如何?不修神通,怎可能把红尘也擒住? 所以,我断定,定然是有人泄露了红尘的根底!” 说到这里,仙姑停了停。 她看向老祖。 后者并没有“若有所思”,只是低头喝着茶水。 几息之后,老祖才开口说: “那依你之见,内鬼是谁?” “定是那隐楼楼主!” 搬山君沉声说: “老祖可听闻宁波之事? 那事蹊跷的很,就以我来看,都能看出,那一夜,叛逆武者的突袭,有内应在!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巧? 在他们突袭之日,恰好就是隐楼高层密会之事。 偌大一个隐楼,其高层,竟在一夜之间,被废掉十成六七!那人,可是当代道君亲自选的,他对我蓬莱隐秘,可是知晓颇多。 另外...” 仙姑的眼珠子转了转,她压低声音说: “老祖,我怀疑,东灵可能也叛变了,你也知道,那人当初只不过是个小年轻罢了,加入蓬莱,为的就是扬名天下。 其修行路数,在吾等几人中,乃是最年轻最不牢靠的,保不齐,他道心不稳,被那伙忤逆者给劝降了。 老祖却是不知,那东灵在这一带的转生,就是个脑生反骨之人呢。 俗话说得好,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唉。” 听到这里,老祖摇了摇头。 他说: “搬山啊,你这是存了坏心思啊。” 仙姑心头一跳。 下一瞬,她便听到老祖说: “我知,千年前,你尚未入我蓬莱时,就与东灵有些龃龉。往日也就罢了,如今这情况,还要寻得时机,给他再下绊子不成?” “老祖,你偏心的很。” 听到这话,仙姑哼了一声。 她似是不满,抱着双臂。 说: “我不就比东灵晚入门十几年吗?千年前就是,你事事都护着那人,那人本事不大,傲气不小。 若不是老祖护着,我早就把他扒皮拆骨,哪还有他今日威风? 再说了,老祖笃定不是东灵泄密,那又该如何解释咱们蓬莱连损两名仙君?老祖心里,难道就这么看得起,这能被我随手捏死的俗世武者不成?” 这话说得。 十足莽妇气势,极端符合搬山仙姑千年前的人设。 本就是没规矩的散修出身,无门无派,完全就是野路子练出了真神仙,手持巨阙,横行天下,仗着一身钢筋铁骨,泼天蛮力,把当初一个好好修行界,搅得乱七八糟。 蛮横无理,倒行逆施,若不是有好闺蜜,同为女修的常曦君护着,怕早就被仙家大佬出手责罚了。 “呵呵。” 眼见老祖沉默不语,搬山君冷笑一声,说: “真不是我看不起这些武者,老祖,单靠他们,绝对不是东灵和红尘的对手,他们必定使了诈!”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十指扣得咔咔作响。 说: “刚好老祖你来了临安坐镇,我这就出临安去,在那江湖游走一周。一个月!老祖,给我一个月时间。 为咱蓬莱大业,我保证把这片江湖,扫的干干净净!保准一个虫子,也漏不下来。” 说着话,她颇有些兴冲冲的把玩着手边油纸伞。 一双眼睛里,尽是如火般的熊熊战意。 “别急。” 老祖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来,走到屋檐边,眺望着眼前倾盆大雨。 他说: “若我放你出去,才是害了你,搬山啊,我知你有勇力,也知你能做到你所说之事。 然,今时不同往日。 你方才所说,条条件件,可都没说到点子上。 东灵,红尘,虽被拘束,但他们命牌未碎,暂时并无性命之忧,那拘束他们的凡人,也怕是存了坏心思,打算以饵食,行诱捕之事。 这解救之事,暂且搁置下。” “老祖!” 听到这话,仙姑顿时不乐意了,她挥着油纸伞,很不服气的说: “咱们可是仙人!难道就这么任由那群凡人,骑在咱们脖子上...” “听我说完。” 老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搬山君立刻温顺下来。 这神秘的老头,站在房门处,任由雨中穿行的风,将他两道白眉吹起。 好几息后。 他看向天际,喟然长叹。 说: “我并不是要放弃东灵和红尘,此番亲来临安,便是为了救出他们,耐心等待吧,凡人不愿屈服,便要抗争。 他们知晓。 我等也知晓。 下一战,就在这临安城中。 搬山啊,老祖我这一千年里,做了好些梦,有美梦,有噩梦,但究其本源,却都和一事有关,我且问你。 你修行路上,所听闻,此界上一道祖出世,是何时?” 这个古怪的问题,问的搬山君一脸茫然,但她还是很快回答到: “差不多是两千多年前了,那一位,是此界第二位道君,名讳已无人知晓,据说升了道君,便往星海去游历大千,直到一千年前,末法天劫...” 说到这四个字。 搬山仙姑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哪怕灾难已过千年,她依然心中畏惧。 她抿着嘴,说: “直到那时,也不见那位道祖回返救世,而从他成道到现在,再无第三位道祖出世。老祖,你问这个作甚?” “自然是有关系的。” 蓬莱老祖闭上了眼睛。 他说: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等,就算是在那末法天劫降下之时,在我等沉睡于万灵阵中时,我也未曾告诉你们。 是怕吓到你们。 搬山,你当真以为,毁去我等的末法天劫,是在千年前才出现的吗? 不是的! 它早就已有征兆,大道早已断绝,斩灭通天之路,这征兆,怕是两千年前就已有了。” “啊!” 搬山君目瞪口呆,但实则心中却嗤之以鼻。 都到这时候,还编谎话,这老祖,还真是有意思的很,毁去修行界的末法天劫确实有隐情,但绝非他口中所说什么预兆征兆。 “不需要怀疑,我就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 蓬莱老祖的语气,越发缥缈。 他说: “你等肯定好奇。 为何我在天劫降下时,就拿出对策,参研万灵阵,谋划千年,那并非我突发奇想,在歌舞升平的千年时光里,我早已开始准备。 你仔细想想吧。 为何这天下两千余年,再无道祖出世?修行界最鼎盛时,那么多惊才绝艳之士,为何最高处,也只有如我一般的仙尊境?” 他转过头来。 笑眯眯的看着搬山君,说: “真是我等机缘不足,悟性不够? 不是的。 千年前的我等,就如这千年后的武者,两者,其实没有差别。都是笼中困兽罢了,只是我等比他们,走的更远一步。 因而也更能看清,前路的绝望。 我设下万灵阵,谋划千年,并不只是为了再造人间灵域。 也是在等! 等待那一抹可能永远都不会来的希望。 毕竟,我曾许诺,给你等一个新的人间。” 老祖仰起头来。 在他注视天际那一瞬,笼罩整个城市的狂风暴雨,也在这一瞬尽数收敛。 一息不到,阳光重新照入城池大地。 若非地面还有水渍,刚才那一场大暴雨,就好似一场幻梦一般。 “我会做到的,我不但会重开灵域,还要带着尔等,重开这被禁绝的通天之路!” 老祖嘴角,弯起一丝神秘的笑容。 他以独臂抬起,虚握住身前一物。 说: “其实今日,并非我,在这千年中,第一次苏醒了,二十七年前,我被惊醒过一次...搬山,你不妨猜一猜,那一次,我看到了什么?” “老祖看到了什么?” 搬山君很配合的问了句。 老祖也不遮遮掩掩。 他笑眯眯的说: “我亲眼看到了,此界的毁灭与重生,大千的挪移与重塑,还有我辈脱离那已死的星海,逃脱万古量劫。” “我亲眼看到了...一位大能之士,远在道祖境之上,祂将打开通天之门的钥匙,藏在了这片人间。 那是留给此界凡人的。 但,它也是留给我们的。 我等在苟延馋喘中,已寻得再上一步的契机。这已不是什么谋划千年的把戏了。接下来,我蓬莱与这些凡俗武者之争,乃是,大道之争!” 这一番话,说的搬山君心中震惊些。 她甚至有种怀疑。 眼前老祖是不是睡得太久,已陷入某种魔怔? 但仔细想来,以他仙尊之魂,大概不会被外邪缠身,千年沉睡,对于这等绝世老鬼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说来。 老祖方才所说,如梦呓一般的话语。 都是真的? 不会吧? 二十七年前,这方世界,真有大能现身? 听老祖的意思,此界还毁灭过,就是被那大能重塑的? 仙姑紧皱着眉头,心思百转千回,带她再次抬头时,眼前老祖已慢慢悠悠的,踏出了这房间。 他似乎是对千年后的人间很感兴趣,寻了个年轻道士,让他带自己出去转转。 目送着老祖身影消失。 搬山君长出了一口气。 她的眼神,在这一瞬变得深邃起来。 靠着装疯卖傻,刚才那一劫,瞒过去了。 当然可能更多的,是老祖根本没心思追究,他嘴上说着不会放弃东灵和红尘。 但仙姑信他个鬼! 糟老头子最坏了。 当年,他也是这么真情实意的劝说龙虎君的,还不是一转手,就亲手把龙虎君送入死地? 呵呵。 当年那事,他做的隐秘,但仙姑可是看在眼里的。 不只是龙虎君。 她的好闺蜜,常曦君是怎么死的?烈火君又是怎么陨落的? 她一清二楚! 甚至连这万灵阵的底细,她也一清二楚。 “加快速度啊!” 仙姑挺直腰杆,面无表情的走出大厅,她将紫色油纸伞,扛在肩上,心中想到。 “凡人们。” “再弄出个奇迹,给本君看看!让本君知道,本君,这次没押错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73.末日决战 “阿嚏!” 剑玉幻梦中,沈秋狠狠的打了个喷嚏,这让他感觉很是诧异。 先天之体已成,目前在引黑沙灵气塑体,虽然这个过程,距离结束还需要点时间。但以如今这已非人的身体素质,实在是不该出现风寒感冒的情况吧? 莫非,是有人,在背后念叨自己? 是瑶琴。 还是慧音? 沈秋如此想到,总该不会是青青丫头吧。 她此时,还在外面呼呼大睡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沈秋耸了耸肩,站起身来,在他眼前,十丈处,从黑沙中,蔓延出的灵质锁链,正扣在一个披头撒发的人身上。 那人身形轻薄,周身笼罩着温润锐利的光,显然是已修成神魂。 但他的情况,有些古怪,被锁链缠着身体,双臂双腿,都被扣住,如狮子一样,疯狂挣扎,每每抬头,便能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以及,那张和陆连山,陆归藏有数分相似的脸。 只是更成熟一些,苍老一些。 陆文夫。 陆家上任家主,任叔之前的武林盟主。 他被以神魂之态,束缚在剑玉之中,蓬莱人告诉陆连山,他父亲魂魄受损,需得以夺舍之法唤醒。 而陆连山却在蓬莱眼皮底下,玩了一出瞒山过海,将陆文夫有惊无险的送到了沈秋手中,那隐楼楼主,虽为蓬莱下属,但却从未相信过蓬莱。 以前只是没得选。 现在有的选了,便干脆利落的跳了船,他把自己卖给沈秋,送上大礼,只是希望,沈秋能救醒他父亲。 不过,这个活并不简单。 “啊!” 陆文夫见沈秋上前,便势若疯虎一样咆哮怒吼。 拉得灵质锁链,咔咔作响,俨然是一副失了智的样子。 却又是极好的作战兵器,这样一个被蓬莱控制的天榜武者,被丢入江湖之中,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啧啧。 想想都可怕。 “沈某不知道陆前辈到底中了什么鬼玩意。” 沈秋站在陆文夫身前一丈,他皱着眉头,抱着双臂,左手摩挲着胡须,打量着眼前这神魂。 他说: “沈某毕竟是个赳赳武夫,又不学道家术法。 想要行此解咒之事,确实困难些,不过,你如今身在幻梦,以我之经验来看,咱们虽破不得精妙锁子,却可以暴力破门。” 沈秋舒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肩膀,周围漫卷的黑沙,以风暴状聚散,从四面八方,融入沈秋躯体之中。 让他清澈的双眼边缘,也拉出道道流光。 神武术激活,在这十倍时间中,足以让沈秋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了。 “啪” 束缚陆文夫的锁链,也在这一瞬破裂开来。 那天榜武者怒吼一声,便朝着沈秋挥掌打开,掌风刚起,气劲便化作光晕怒龙,惟妙惟肖,朝着沈秋当头打开。 后者脚步挪移一分,身形似还在原地,但却和那掌力,擦肩而过。 应是打中了,却在近乎不可能中,被他躲闪开来。 “剑禹云步,当真神妙。” 沈秋身影再挪移一分,轻巧躲开陆文夫并指为剑的穿刺,交手不过两招,天榜武者全开的战力,就将这方平台碾碎小半。 也不知蓬莱人是怎么“设置”的。 陆文夫神智不在,偏偏作战经验和武艺,都被完整的保留下来,在平台如流沙般,被寸寸碾碎的毁灭光景里,沈秋来回以初学的剑禹云步挪移躲闪。 待错过五招之后,他开始反击。 一出手,便是神武.开天。 拳路绝杀,恐怖的拳劲在神武加持下,爆发出不逊于天榜全力一击,与陆文夫错身而过,将仅剩下的小半平台,也打得粉碎。 整个破碎的平台,在破碎一瞬中飞快重组,就如电影倒放。 但这开天一击,却没能伤害到陆文夫一丝一毫。 毕竟,这如开挂一样,似躲闪极致的剑禹云步,是人家陆家的家传绝学。 “真不知道,任叔当年,是怎么顶着这100%闪避的负面效果,正面击败陆前辈的。” 沈秋看着眼前毫发无伤的陆文山,吐槽了一句。 “你当年,肯定是心存死志,是自己寻死,对吧?一定是吧?否则,就任叔当年还未大成的武艺,怎么可能拼的你力竭而亡?” “哐” 蝴蝶穿花般,拳掌相交。 两个人影停在原地,就如角力一般,恐怖的力道,自两人躯体,传入脚下刚刚复原的平台,如高爆炸弹般的冲击波,更是自相交的拳掌爆发。 将周围涌动的黑沙灵气,也吹散七分。 “轰隆” 于两个非人怪物的殴斗中,平台再次破碎,沈秋的身影在空中旋转几周,落在地面,眼前陆文夫则后退几步。 破碎的大地,在两人脚下飞快的延伸,不足一息,便再次合拢。 沈秋左手低垂下来,手指虚握间,灵气吞吐,一把直刃黑刀现于手中,在他身前,陆文夫也并拢双指。 水龙吟功法运作,如剑芒般的气剑,亦在指尖浮动。 苦离刀意。 月明剑意。 两种武意,同时暴起。 这意境之间,可不会互相碰撞,它们就如古怪领域一样,互相叠加,让那白雪纷飞的苦寒之境里,也多了一轮杀人于无形无影的静谧月光。 在这错乱的意境交融中。 一刀。 一剑。 交错融合,在错身而过的一瞬,两人不知拼了几招,刀光剑影如阴影散布,又在下一瞬收拢。 待沈秋身影浮现于落雪幻象中,身上便有数道血光暴起,如小喷泉一样。 在他身后,陆文夫的左腕,也被这斩鬼一刀割裂开来。 不愧是天榜,真难缠。 沈秋如是想到。 但下一瞬,登龙绝技再起,意境破碎间,两人再次斗于一处。 陆文夫是个失去理智的战斗机器,唯有在面对亲人时,才会有些许神智。 而沈秋也不甘示弱,他以拼死之态,与陆文夫缠斗当场。 他也有必须作战的理由,而且,在这里,是他的主场。 他永远不会死,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犹豫?整个幻梦平台,被这一战弄得一片狼藉。 平台每一瞬都在崩溃,每一瞬都在重组,而在平台之外,在那黑沙萦绕中,无尘子老道安静的看着这一战。 他眼中也有惊讶,亦有赞赏,就眼前这正在拼斗的两人... 他一个也打不过。 在他身后,一众鬼火化作残魂,齐刷刷的站在一旁,围成一圈,悄无声息的旁观宗主与陆文夫的一战,似乎是在为宗主加油助威。 虽然,现在都是孤魂野鬼。 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有个共同的身份,大家都是武者嘛。 面对这寻常难以见得的天榜死斗,自然要用心观看,若是能领悟到一招半式,那就是赚大了! 而在黑沙风暴更高处,被吊在那里的东灵君和红尘君,也在旁观这一幕。 谁会赢? 两位仙君也不知晓。 他们是修仙的,又不是练武的。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可以无限复生的沈秋,绝对不会输。 这,可真是让人失望的很。 “他试图找到那个谜底。” 东灵君被吊在黑沙之中,他从远方死斗中,收回目光,语气低沉的说: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是啊。” 红尘君这会,似也恢复了以往的淡定,被沈秋搞得爆炸的心态,也冷静下来,这位没有具体面容的仙君,语气萧索的说: “他在这里,得不到答案的。” “但他终会寻到那个答案。” 东灵回答到: “若是被他找到,就是大大的不妙,就算搬山有一身泼天蛮力,就算她竭力死斗,怕也再奈何不了这人。” 仙君的目光,在幻梦另一侧扫了一遍。 在那里,矗立着好多个沉默死寂的幻影,他抿了抿嘴,罕见的有些迟疑,好几息后,他说: “唉。 我等如今已是阶下囚,阻止不了他,这人,莫非真是我蓬莱命中煞星?” 红尘君没有回答,两人就像是打哑谜一样。 数息之后,那边残魂群里,传来一阵躁动。 分出胜负了! 在所有的残魂的注视下,陆文夫被砍掉脑袋的身影,于双腿尽废的沈秋眼前,化作一团跳动的光点。 他赢了。 惨胜。 拼死砍掉了陆文夫的脑袋,把自己也拼到极致。 但沈秋心中,却有股无言的振奋!他盯着眼前那绚丽的,涌动的光团,这是自己打败的,第一个天榜。 哪怕他神志不清。 哪怕他神魂受损。 哪怕他用不得灵气。 哪怕之前已交手数次,自己还用了神武秘法。 但赢了,就是赢了! 赢得堂堂正正。 那团涌动的流光,代表着自己可以去拿战利品。 只要伸出手去,便能得到一个天榜高手,完整的武学精要,这是全天下所有武者,都梦寐以求的宝物。 但... 他没有那么做。 沈秋没有去取陆文夫的武学精要。 他若是拿了,就意味着陆文夫要魂飞魄散,更何况... “我已不需要了。” 沈秋轻声说了句,左手手指,点在心窍之处,电弧涌动。 “噗” 神武.风雷指法.雷龙枪。 曾杀死陆连山的那一击,如今被用在了自己身上,这一招不仅杀敌快,用来自杀也是相当的快。 心窍破碎,伤口如被灼烧一般,他看着眼前那翻滚的金色流光,闭上眼睛。 下一瞬,他在幻梦完整重生。 在身前一丈,那涌动的流光,也重新化作陆文夫的神魂。 这一次,相比之前,他安静了很多。 沈秋走上前去,也不见陆文夫如野兽扑击,这让他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不过,几息之后,沈秋却失望而回,陆文夫身上的蓬莱邪术,确实在他的“重生”中被破去。 但这人,却并未恢复神智,相反,他心中愤怒被抚平之后,也如那些幻影一样,似是再无智慧,就如一具任其挑战的雕塑。 “邪法尚未完全破去。” 无尘子落在平台上,伸手扣住陆文夫的下巴,将他脸颊抬起,看着那双无神的眼睛,老道查看几丝,扭头对沉默的沈秋说: “应是类似于魂锁咒法之类的咒术,将他的神智,尽数锁起,不得正确解咒,便无法唤醒他的意识。” “你能解吗?” 沈秋问了句,无尘子摇了摇头,遗憾的说: “我太行仙门,不擅长此等心灵咒术,或许,宗主可以去玉皇宫碰碰运气。” “那边也不行的。” 沈秋也摇了摇头,他吐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肩膀。 “就算那边有解咒之法,黄无惨也肯定是初学,需要时间熟悉法咒,我却等不了那么久。” 他的话停了停。 扭头看向另一侧,看着两个被吊在黑沙中的身影,朗声说道: “两位仙君,能帮个忙吗?” “呵呵” 面无五官的红尘君,冷笑了一声,东灵君则开口说道: “你想做什么,本君和红尘一清二楚,你莫非真的指望,我两会帮你,再造出几尊鬼神来?” “你们不帮我,我也会找到答案的。” 沈秋踏出一步,身形消散于当场,再出现时,已来到任豪的幻影身旁,他伸出手,帮任豪的幻影,整了整衣袖,说: “当年,你们收取陆文夫的魂魄时,他已经死了,按道理说,那凡人魂魄,早该消散,但你们却能在他魂魄混沌的情况下,把他修成神魂,这当真给了沈某极大的灵感。 若是... 若是沈某能学到那等秘法。 把我任叔,仇寨主,折二狗,高兴等等一干天榜魂魄,都修成陆文夫那样。 有神智。 有武力,还可以在灵气中,自由行动的神魂。” 沈秋仰起头来,看着两名仙君。 他说: “若是真能做到,这些死于你蓬莱之手的英雄豪杰,便能与沈某一起,为尔等蓬莱狗贼,带来无尽绝望!” “想法很好。” 东灵君不置可否的说了句。 “但注定无望。” 红尘君说完了后半句。 两个仙君,就像是说相声一样。 一唱一和的。 神态冷漠,语气笃定。 但声音越响,谎言越真。 “两位若真是信心十足。” 沈秋冷笑着说: “说话时,手指便别抖啊。” “哈哈哈,你等得知我所想时,被吓坏了吧?别怕,别怕,这不还没成嘛。” 他说: “但也别那么悲观,如沈某一样,充满信心。 我会找到办法唤醒陆文夫的,我会从他那,拿到那种秘术,就如以往一样,你们会亲眼看到。” “叮” 一声轻响,捆着东灵君的锁链,这一瞬尽数断去。 仙君坠向地面,又在长袍飘舞中,稳稳的落下,他活动着有些麻木的手腕,在他眼前。 沈秋也在活动肩膀,他抬起左手,朝着东灵君勾了勾。 说: “练习时间到。” “今日,我打败了一个天榜,感觉状态好的不得了!” “仙君,用心点。” “没准,你今天运气不错,就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安息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74.墨心 “师兄,我们在这都停了好几天了。” 济南府中,靠近码头的一处酒店里,青青正在和飞鸟下围棋,她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几枚黑色棋子,一边对身边闭目调息的沈秋问到: “到底是在等谁啊?” “对啊,师父。” 飞鸟看也不看棋盘,飞快的往棋盘上,丢下一枚白子。 他扭头看着沈秋,也问到: “不是说好,要去关中吗?” 沈秋睁开眼睛,还未回答,就听到飞鸟喊道: “姐姐,不许悔棋!把那枚棋子放回去!我看得到哦。” “嘁。” 青青撇了撇嘴。 将自己偷偷拿下的白棋子,又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上。 她凶巴巴的对飞鸟说: “今晚就抠了你那双眼睛。” 这飞鸟,仗着一双破妄之眼,就知道欺负他可怜的姐姐。 他棋艺那么好,也不知道让一让姐姐。 飞鸟也很无奈,这一盘棋,他已让了六个子,但青青,就是下不赢,他能有什么办法? 若真是竭尽全力拼杀,十三步前,棋盘上属于青青的大龙,就要被截断了。 眼见青青盯着棋盘,冥思苦想,沈秋也笑了笑,这几日里,他们三人过的非常惬意,轻松到,根本不像是在行走江湖。 不过青青说的并不错。 倒不是沈秋故意要放慢节奏,他们只是在等人。 “你就那么想去关中吗?” 沈秋站起身来,走到青青身边,看了一眼棋盘局势,便拿过青青手里的黑子,随手一丢,正落在棋盘上,他负起双手,对飞鸟说: “那里可不如这济南府繁华。” “繁华不繁华的,无所谓了,只是想去亲眼看看,前唐宫殿遗址,据说当年,我国有遣唐使来中土,都是在那里觐见学习的。 据说,我祖父的祖父,就曾在关中长安,度过十一年时光,那里,对于我来说,有深刻的意义呢。” 飞鸟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起白子,一脸轻松写意,将棋子放在棋盘上。 这一子落下,方寸之间,杀机凸显,青青那方黑子,顿时兵败如山倒,哪怕有沈秋帮忙,还是在十步之内,投子认输。 小师妹和师兄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中,尽是尴尬。 两个人加在一起,被一个域外小屁孩打的满地找牙。 真是羞煞人也。 “嘿嘿。” 飞鸟看到师父和姐姐一脸失落。 他一边起身收拾残局。 一边说: “这弈棋术,我是从小玩到大的,三韩那边,没什么娱乐,龙马每日要处理国事,只能教教我剑道。 没人陪我,我便只能自己和自己玩了,所以,棋艺稍微好一些,也是理所当然嘛。 好了,今天不玩了。” 飞鸟也懂得藏拙的道理。 万一真把青青惹毛了,他今天可就要被“收拾”一顿了。 他主动拿起棋盘。 说: “该练武了,前几日,师父教的秋风刀基础篇,我感觉已经入门了呢,正要向姐姐请教一番。” “好啊,来。” 青青一听要练武,顿时眉开眼笑。 哼。 下棋下不过你小子,打架,还打不过你吗? “让你一只手!” 青青挥了挥左手,颇有一番高手的傲气。 她也有资格骄傲。 这些时日,都在师兄身边,也是时时都在剑玉中打磨武艺。 缚龙功早已大成,又从阿青姐姐那里,学的范家传承中缺失的天玑剑法。 如今,咱青青,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一流高手了。 “等等!” 眼看两个要往楼下去,沈秋突然出言阻止。 他又将飞鸟收起的棋盘拿出,对徒儿摆了摆手,说: “客人远道而来,这里又没有什么雅致礼物可以招待,不如就请客人手谈一局,飞鸟,你来替为师落子吧。” “哦。” 飞鸟应了一句,青青则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何时,在这处天字号房的另一侧,角落之中,已多了一个人。 黑衣墨袍,衣带飘飘,带着竹斗笠,背后背着包袱,包袱里插着把古怪的无锋墨剑,还带着个黑白面具,遮住脸颊,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 不过只看他抱着双臂,靠在墙壁上的动作,以及那能瞒过青青感知的身法动作。 便知,来人,定然是个高手。 有多高,青青看不出来,但肯定比她厉害些,不过,青青脸上却毫无畏惧,反而扬起一抹笑容。 “黑叔!” 她欢快的唤了一声,丢下手里竹剑,上前几步,已经好几年没见的墨黑,也呵呵笑着,从包袱里取出一物,塞进青青手里。 “哇,好漂亮!” 青青发出一声惊呼,在她手里的,是个精致的小摆件,玉石雕琢的一只飞彩孔雀,异常华美。 大小正合适放在手里把玩。 最奇特的是,这是个墨家器物,只需拉动小绳,它便会如活物一般动来动去,当真巧夺天工。 “我从域外回来,没带什么好东西,只能把佛王送的礼物,转送给青青丫头,这东西,据说是大德高僧开过光的,能逢凶化吉呢。” 相比数年前,墨黑的身形没太多变化,语气倒是更厚重了些。 “先贤曾言,走万里路,读万卷书,若真以此来看,黑叔此行,怕是已看尽天下风物。” 沈秋对墨黑拱了拱手。 说: “黑叔也是跑得远,竟跑去了阿瑜陀耶那边,我倒是好奇,那所谓千佛之国。难道也有墨家机关术传承?” “没有的。” 墨黑哈哈笑着,活动肩膀,往沈秋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说: “所谓千佛之国,也早已是旧闻了,那边佛法已是衰弱,走入歧途一般。我可不止去了阿瑜陀耶,还沿途在狮子国,天竺都走了一圈。 当年繁盛的那烂陀寺,都已衰败。 不过虽没能寻得真法,这趟远行,却也明得心智。” 他上前来,以墨家古礼,跪坐在棋盘之后。 也不客气。 伸手拿起黑子,伸手放在棋盘正中,这种下棋法,像极了一个新手,让坐在沈秋身边的飞鸟,也是皱起眉头。 看师父的样子,眼前这位墨者,似乎还是他和青青姐姐的长辈,那也就是自己的长辈了。 也许,该让一让? 飞鸟如此想着,捻起白子,便也要放在棋盘中央,却被沈秋伸手制止。 “用心下。” 他对徒儿吩咐到: “若不用心,便是对长辈不尊重了。” “哦。” 飞鸟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带着面具的墨黑,便将其放在棋盘边角。 一大一小两人,落子如飞。 就似毫不思考一样。 墨黑一边信手放下棋子,一边和沈秋聊着天。 说些旅途见闻,话题转着转着,就落在了江湖风闻上。 “我是走水路回来的。” 墨黑落下一枚黑子,其位置,惹得飞鸟大皱眉头。 这墨者却浑不在意。 他对沈秋说: “从烟台那边上岸,这一路行来,也是听说了齐鲁之事。 挺惨的,虽少有平民伤亡,但江湖武者之惨状,也是亲眼所见,看来我游历的不是时候。” 墨黑有些遗憾的说: “我走时,大伙还在和魔教人拼死,我回来时,魔教已衰败崩溃。这天地之间的对手,却成了仙山蓬莱。” 沈秋哈哈一笑。 他打趣道: “又不是什么好事。 那蓬莱老鬼凶狠,黑叔若是留在江湖,怕也解脱不得,说起来,黑叔又不是那好斗之人,身为墨者,讲求兼爱非攻的。 错过战斗,又有什么好遗憾的?” “我不是遗憾错过。” 墨黑摇了摇头,他不看棋盘,随手落子。 认真的说: “我遗憾的是。 朋友同道需要时,我救不得无辜。 回返故乡时,又走的太急,救不得那域外之民,以我在齐鲁所见,我可以肯定。 沈秋。 阿瑜陀耶与天竺那边,也有蓬莱踪迹。 只是,不如中土情形这般,焦灼如火。” 沈秋点了点头。 他基本猜到了这个结果。 他看了一眼棋盘。 黑白分明。 说: “黑叔不必忧心。 只要我被中土武者,战胜蓬莱老鬼。 那域外之地,也能得脱灾厄,迎来新生,黑叔,用点心,你要败了。” 墨黑耸了耸肩。 他并不在意,依然随手落子,就似真的要把自己送入绝地。 几息之后,他对沈秋说: “路上,我收到了师尊的信,师尊已下了决心,那事若能成,便是墨门传承就此毁弃,也在所不惜。” “嗯。” 沈秋点了点头,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他说: “既然如此,那便可以开始筹划了,苗疆那边,据说已有进展,稳妥起见,我欲在临安之战同时,发动此事。” 墨黑也点了点头,他将黑子落入棋盘仅剩不多的方位中。 说: “待我回趟墨城,拜见师父后。 便往广西去,这些年,虽一直在外游历,但对机关术的体悟理解,倒也有些心得。一直以信件骚扰我那师兄,也有些不好意思,这番过去...便与他好好论道一番。” 听到这话,沈秋霍然抬头。 他看着墨黑。 说: “黑叔,你这是要...” “要骗过他人。” 墨黑的语气低沉了一些。 说: “便要先骗过自己。” “啪” 最后一枚黑子落下,棋盘上,一片狼藉。 黑子被白子杀得七零八落。 这一子。竟又把局势弄得狼狈三分。 好似,自己把自己送入绝地。 但飞鸟脸上,却毫无喜悦。 所谓国手,都是一步十算的,他虽还未到国手之境,但也看得出来。 这一子,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以我一人,换的天下平安,这是很划算的事情。” 墨黑拿起最后一枚棋子,于手中把玩片刻。 他轻笑一声。 棋子落下。 本已如绝境的黑子。 在这神之一手中,竟用兑子之法,绝处逢生。 “哈哈哈,快哉快哉。” 这墨者站起身来,也不看一脸苍白的飞鸟。 他对沈秋抱拳拱手。 就如告别。 “天志。 喜义憎恶。 顺天而行,此为大义。 某身为墨者,亦有墨心一颗。 同道不须悲切,请行天下之义,终有再见之日。” 说完,墨者哈哈大笑,推门而去。 沈秋站于房中。 往墨黑离开的地方深鞠一躬。 他已知道,墨黑的心意。 飞鸟却还无法理解。 他纠结于刚才那一盘棋。 也对墨黑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青青,这个敏锐的丫头,似乎也感知到了,自己黑叔这一去,怕就再难以相见。 她心下不忍,想要说些什么。 但看到师兄肃穆庄重的表情,便不在多说,也随着师兄一起。往黑叔离开的地方,深鞠一躬。 “走吧。” 沈秋站直身体,伸手拍了拍飞鸟的头。 他语气温和的说: “我们去关中,圆了你想看长安都城的愿望。” “师父。” 飞鸟抬起头来。 他看着沈秋,说: “方才那人,是要去赴死吗?” “嗯。” 沈秋闭上眼睛,轻声说: “这是义举。你年纪尚小,或许还不懂,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值得尊重的人。 他们会把自己的道义,至于宝贵的生命之前,对于这样的人,要有发自心底的尊重。他们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 我们要缅怀。 在我们缅怀他们的时候,我们也能获得他们的力量。 支撑我们,在黑暗里,继续走下去。 直到,与他们一起,找到那一丝光明。” 说到这里,沈秋嘴角又泛起一丝笑容。 他说: “当然,这个道理对墨家人不适用。” “他们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手段。 他或许早已下定决心,这一次只是恰逢其会,你也听到他说了,还会有再见之日。 只是... 那时候,他大概会换一副能吓哭你的样子出现吧。 墨家人啊。 总是能创造让我们瞠目结舌的奇迹。 我已,见过不止一次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75.最长的一夜(上) 左道江湖入江湖75.最长的一夜苏州城中,烟雨楼,三层,已是夜幕降下,但城中依旧热闹。 从这地方,能清楚的看到整个苏州城,今夜尤其喧嚣。 街道挂满灯笼。 远方长街之上,也是灯火通明,似乎是在舞龙舞狮。 敲锣打鼓的,人头攒动,热闹得很。 明日,就是春节了。 按照古礼,今夜是要守岁的,还要燃放爆竹。 据说今年有富商,要在城中燃放烟花,很多人都在等着呢。 不管是穷人富人。 不管这一年过的好,还是坏,所有人心中都有期盼,告别这一年,为下一年祝福。 既祝福自己,也祝福这个越发乱的世道,还是和过往十多年一样。 百姓都在期待,这等席卷天下的乱世,能早早结束。 当然,其他地方肯定就不会如此热闹了,尤其是齐鲁那边,年前大半月,刚遭了灾的。 不过,那些让人不安的传闻,在苏州城没有市场的,这个繁荣之地,似乎永远都不会蒙上阴霾。 今夜是除夕呢。 本该所有人都在家中陪着家人,但就是有些好事者,在这阖家团圆的时候,也不愿回家去。 有的,是实在有心事。 更多的,是期待这跨年的表演。 今日沈大家着实是出了力,一连献上歌舞三场,让所有客人,都满意而归,热闹了很久的烟雨楼,也在一炷香前,提前打了烊。 虽说是五行门总舵。 但就算是杀手,今夜,也该放松一次,享受一下自己的生活嘛。 “你还在等啊。” 房门被轻轻推开,穿着大红裙的沈大家,有些疲惫的走入房中,她看着坐在窗边的瑶琴,轻声说: “不必等了,他赶不回来的。” “你又知道了。” 瑶琴摆着美人扇,瞥了一眼沈兰。 她说: “我又不是在等他,只是想听一听,看一看,这苏州热闹的景观。” “口是心非啊。” 沈兰轻笑着,走上前去,将瑶琴身边打开的窗户关上。 她是不喜欢嘈杂的。 尽管偶尔,她也想去,分享一下那份热闹。 “你平日可是喜静的。” 沈兰坐在瑶琴身边,看了看今日尘封于琴盒中的落月琴。 她说: “怕不是心中寂寞凄苦,连琴都不练了。还要打开窗户,让以往不喜欢的热闹,充盈耳中心中,让自己不想起孤身一人,情郎却在千里之外。” 妖女伸出手指,扶在瑶琴下巴上,将她那张吹弹可破的脸抬起。 她说: “瑶琴啊瑶琴,真是可怜哦,怎么就喜欢上那么一个人呢?” “别作妖!” 以往性格温柔的瑶琴,这会也抬起手,将沈兰的手指拨开,她有些提不起劲,意兴阑珊的说: “你不也一样吗?凄凄惨惨一个人。” “唔,不不不。” 沈兰似是故意炫耀,她说: “那傻子,方才赶回来了,一夜狂奔了一百多里,专程赶回来,看妾身哦。” 这话引得瑶琴,狠狠瞪了她一眼。 说: “那你还在这里撩拨我作甚?还不去陪你家情郎,我听说,你要随他去南海一行?” 妖女撇了撇嘴。 她坐直在椅子上,靠着在那里,低声说: “现在不去。他说临安有变,得在那事之后说,妾身也觉得时候选的不太好,妾身还没准备好呢。 瑶琴,你说...” 沈兰抿了抿嘴。 一向自信的五行门掌门,这会与闺蜜聊天,罕见的有些紧张。 她说: “你说,他父母,会不会嫌弃妾身?” “啊?” 瑶琴瞪大了眼睛。 她有点想笑,但又强行忍住,她说: “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以你沈大家这沉鱼落雁的容貌身段,配他刘卓然绰绰有余。他父母见了你,高兴都来不及。 为何要嫌弃?” “我...” 沈兰看着手指上,套着的血红指甲。 她说: “我毕竟,曾是魔教人,还亲手废了他武艺,他父母,乃是正派侠客,听说也是正统古板之人,想必都要恨死我了。” “瞧你这话说的。” 瑶琴摇了摇头,她伸出手,握住沈兰的手指。 轻声说: “我家夫君,最听不得这正邪之分呢,刘卓然与他相交莫逆,想来也是不在乎正邪的,他都不在乎,你怕什么? 你将来要嫁的是他,又不是他父母。 再说了,若没有你废去刘卓然的武艺,他现在还是蓬莱弟子呢,你看看如今这局势,多糟心啊。 你是救了他呢。” “呸!谁要嫁给他!” 沈大家脸颊红润一分,就像是夜色花儿一样娇羞,带着几抹与平日妖媚既然不同的风情。 不过,瑶琴这话,说的倒也在理,她心中安定一分,本还想着尖酸刻薄的,给瑶琴炫耀一番恩爱。 这会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瑶琴,眼前这江南如画美女,虽脸上带着笑。 但眼底深处,到底是有一抹孤独的。 平日也就罢了,她性子淡雅,练练琴,画丹青,都能打发时间。 但今日不同,毕竟不是曾经的姑娘,心思单纯,如今嫁做人妇,便有心念。 今日可是除夕夜,整个中土,但凡有条件的,都要阖家团圆呢。 偏偏她却求不得。 “沈秋现在,应该陪着青青和飞鸟,在长安呢。” 沈兰轻声说: “就算他有心回返,这隔着千山万水,也实在是难为他了,你也不要有什么悲切。” 沈大家想说些安慰人的话,但绞尽脑汁,也就那么几句干巴巴的。 她可是妖女啊! 安慰人这回事,实在是不适合她。 她该做的,就是尖酸刻薄的炫耀一番。 “唉,你也不必劝我,我都懂的。” 瑶琴抬起头,圆若美玉的脸上,咧开一抹笑容。 她长出了一口气,说: “我家夫君啊,是做大事的人,此去齐鲁数日,便救下一地之民,千万之众,以他所能,要挽救天下,我身为他妻子,却不能相助一二,这时正值天下乱世呢。” 瑶琴轻拍着沈兰的手掌。 说: “夫君有陪我这一夜的时间,也不知能救下多少人,这一生,能遇到他,已是幸福之事,他救我出苦海,给我如今的生活。 我已觉心中亏欠。 如我这般小女子,又如何敢再多有奢求?” 这话。 反倒像是瑶琴,在安慰沈兰一般,听的沈大家心里,不是滋味。 她看着瑶琴的脸。 说: “那沈秋也是,他何德何能,有你这般好女子倾心于他,竟还在外面勾三搭四,哼,你也别怕。” 沈大家心中升起一股同仇敌忾的气势。 她雄赳赳的,对瑶琴说: “你才是正房,若是以后那林慧音,敢来撩拨你,不需要你发话,我五行门上下,定然不与她好过! 就算妾身亲自出马,拼的个两败俱伤,也要把那狐媚子的脸划花掉,看她能不能勾搭旁人。” 这话引得瑶琴轻声笑起,她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她说: “我都没见过慧音女侠,你却为我打抱不平,我可不敢让你沈大家为我力战,若是受了伤,怕有人心疼的很呢。 你们呀。 都是江湖高手。 你为我出气,刘卓然再为你出气,这翻来翻去,怕不是要把整个江湖都搅进来。” 说到这里。 瑶琴表情一肃,她也知道沈兰那句话,并非玩笑。 便说道: “不妨事的,我从未因那事,责怪过夫君。 一来,我两感情甚笃,没有那个必要。 二来,夫君那人,心里藏着事情。 我能帮他分担的,终究有限,他除了是爱我之人外,还是个江湖人,他魂儿里,总有一部分,是属于江湖的。 那是,只有江湖人才能排解的,我又不修武艺,不走江湖的,与其让夫君憋在心里,不如让他去找慧音女侠。 有她在,我也放心些。” 瑶琴站起身,将沈兰也搀扶起来,将她送到门口。 她帮沈兰整了整大红裙子,轻声说: “你也是。和刘卓然在一起时,别老耍性子,他那人,不善言谈些,若是心中藏着事,他不说,你可不能当不知道。 你得去问,你帮他承担些,他帮你承担些,这样才能夫妻和睦,白头到老呢。” “哼。” 沈兰娇傲的一仰头。 就如一只娇傲的红狐一般。 她说: “懒得理他,爱说不说。” 说着,她眼珠子转了转。 在离开房间的那一瞬,手指轻拍。 “啪” 在瑶琴浑圆的臀儿上,拍了一记,随着那诱惑的声音,沈大家轻声说: “沈秋,还真是有福气哦。” 她带着哈哈笑声,化作红影,消失在门前。 只留下一个满脸羞愤的瑶琴,她将门关上,摇了摇头。 感叹沈兰如今,真的是活出自我了,越活越年轻,倒像个少女一样,喜欢玩闹。 刘卓然在影响她,虽然她自己不愿意承认。 但她确确实实,在摆脱曾经那个五行门杀手的黑暗过去,确确实实是女为悦己者容。 “幽寒长老,你去休息吧。” 瑶琴回到房中,对屋檐侧的阴影唤了一句。 她知道那里有人。 是沈兰专门安排,来保护她的,据说还是沈兰师父的情人,算是沈兰的师娘了。 “今天除夕,去琴台那边,陪陪你儿子吧。” 瑶琴又说了句。 几息之后,屋檐上传来一声轻响,那是幽寒离开时,故意弄出的声音,就好似感谢一样。 她其实也不必守在这里。 烟雨楼后院,有个大圆满宗师暂住。 别说江南了,全天下,能在她面前,伤害瑶琴的人,基本不存在,而幽寒长老和曲邪的儿子,如今被安置在落月琴台。 名义上。 是落月商坊苏州商号总管事熊小四的第二个儿子,是寄养在那里,算是隐姓埋名,一生不涉江湖,平平安安,圆了曲邪临死前的最后愿望。 小四那人,与他娘子一般,心地善良。 把那养子,当亲子看待,那孩子这一生,不会受苦的。 待幽寒长老走后,瑶琴本想取出琴来,但兴许是沈兰刚才的拜访,让瑶琴心中升起一丝丝波澜,连练琴的心思,都淡了些。 她漫步走到窗户边,伸手将窗户推开。 嘈杂的声音,便顺着风,传入此处,就如真正生活的气息随风拍打,扑面而来。 瑶琴看着远方热热闹闹的街道,还有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她交错着双臂,以手肘撑在窗户边,心中浮想万千。 若是夫君不是个行走江湖的大侠。 若自己也不是圣火教的圣女,更不是苏家大小姐。 若两人只是苏州城中的寻常百姓。 那想必,现在这个时候。 两人应该会在并不大,但很温馨的房子里。 点着烛火,说着话,守岁熬夜。 也许。 也许身边还会有一个孩子。 一个漂亮的丫头。 嗯。 还是两个吧,丫头和儿子。 丫头如自己一样漂亮。 儿子呢。 就如夫君一样,勇敢,有担当。 至于丫头的名字。 就叫她... 瑶琴陷入了某种幻想之中。 任由思绪飘远到天边去。 她也会如少女般有粉红色的想象。 或许,自己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夫君,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个想法刚萌生时,瑶琴自己都笑了出来。 怎么可能? 夫君又不是神仙。 不过... 试试呗。 反正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自己心中充满了温暖,就算夫君不在,自己也能熬过这孤独的除夕夜,自己和他,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厮守呢。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这么想着。 然后,闭上眼睛。 脑海里回忆着,夫君在温存时,与她讲过的,那些离经叛道的故事,一盏藏着鬼灵的神灯什么的。 或许是划过天边的流星。 尽管,现在头顶没有流星。 但在洛阳城里,她与夫君一起看天狼冲阙的那一夜,她可没有许愿。 今晚,就当补上吧。 就祝愿,夫君能一生平安,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逢凶化吉。 她双手合十,放在嘴边。 轻声说了句。 然后... 下一瞬... 温暖的触感,在自己鼻尖涌动。 她猛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了正落在自己眼前,正伸手触摸她鼻尖的...那个,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人。 那个,她朝思暮想的人。 自己心底,那个微不足道的愿望…竟然真的实现了! “啊!” 瑶琴发出一声惊呼。 尽是惊喜,不可置信。 她伸出双手来,将眼前风尘仆仆的沈秋脖颈,抱在怀中,却又被后者挽住纤腰,在轻轻托举时,被从房中带了出来。 被夫君抱在怀里。 “嘘。” 沈秋伸出手指,放在瑶琴嘴角。 他带着坏笑,指了指旁边。 说: “沈兰和刘卓然那边,热情似火,花青和阿青那边,相敬如宾。 咱们,别打扰那他们了。 今夜,你想去哪?” 瑶琴将头埋在沈秋怀中,眷恋的蹭着。 她双手环抱着夫君脖颈。 似是思考。 几息之后,她睁开大眼睛。 就像是夜空的星星一样。 她说: “去小院子吧。” “落月街旁边那个,我想去那里看一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驱狄夷 76.最长的一夜(下) “一天一夜,从长安,到苏州,两千多里路呢。” 热闹之余,被衬托的,有些寂寞的沿河小巷边,很放松,很安心的瑶琴,拉着夫君的手,她看着趴在夫君肩膀上的小白猫。 说: “是白灵儿,把你驮回来的吗?” “对呀。” 沈秋有些疲惫,但看到瑶琴温婉的笑,他觉得挺值,男人嘛,这一辈子,总要为喜欢的女子,做一些疯狂的事情。 他说: “张岚把它借给我,也幸亏它妖身有御风之能,否则啊,就算是累死我,也不能赶在春节前跑回来。 不过哪怕是对于妖物来说,这一趟也有些太累了。” 沈秋伸出手,摸了摸肩膀上累的直吐舌头的白灵儿,手指抚摸间,一缕灵气融入白色的鬃毛里,让小猫舒适的叫了一声。 “那还真是要感谢它呢。” 瑶琴俯下身,在白灵儿干净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结果,差点被白灵儿一爪子抓上来。 这小猫很高傲的,不允许除了张岚之外的人碰它,玄鱼勉强可以。 当然,沈秋是除外的。 沈秋手里,有能让它舒舒服服的灵气,就像是猫薄荷一样,虽然对于它而言并非生存必须,但简直上瘾。 “真凶。” 瑶琴并没有因为差点被毁容就生气,她和沈秋十指紧扣,一边看着周围月下幽静的街道,一边靠近沈秋,轻声问到: “你不是要保护青青吗?就这么把她和飞鸟两个,放在长安,不会出问题吧?” “不会的。” 沈秋舒了口气,说: “张岚陪着他们呢,我留了无尘子在那边,还有车华夫妇,华山派一干高手,此时都在长安城中。 那里是天策军的大本营,又被李守国清洗过一遍,干净的很。” 他感知了一下四周,伸手挽住妻子纤腰。 轻声说: “青青以后是要做女王的,忠诚的天策军大营,对她而言,就该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嘘!” 瑶琴正要问问题,突然被沈秋抱起,两人闪入街边阴影处。 沈秋指着前方,对瑶琴说: “看那里!” 瑶琴疑惑的顺着夫君的手指看去。 远处,在城中河道中,正有一艘乌篷船,慢悠悠的顺水驶来,在那船中,有两个人影。 一男一女。 男的身穿长袍,留着发髻,女的穿着裙子,带着面纱,盘着头,女的躺在男的怀里,似是在欣赏这月下苏州的景致。 但离得太远了,瑶琴只能模糊看到人影。 她疑惑的看着夫君,后者用耳语的声音说: “是黄无惨和林菀冬,再离近,会被感知到的,他们大概是来取回黄无敌残魂的,没想到,竟在这里玩夕阳恋了。” “哦。” 瑶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拉长声音,说: “是夫君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啊,不上去打个招呼吗?” “啪” 五指打在翘臀上。 微疼。 让瑶琴抿住嘴,但天榜高手,感知何其惊人?这轻微的声响,似也惊动了最少有四五十丈远的黄无惨。 紫薇道长转过头来,往声响处看去。 那里,空无一物。 “怎么了?” 林菀冬以为两人密会,被发现了,这女侠急忙直起身体,面纱下还有一丝惊慌。 她和黄无惨的江湖地位,可太敏感了。 若是此时,撞到熟人,见两人如此亲密,这消息,怕不出十天,就会传遍天下江湖。 “没事。” 黄无惨收回目光,他伸出手,温柔的放在小冬肩膀上,将小冬抱入怀中。 轻声说: “只是猫儿。” “嗯。” 林大掌门发出一声鼻音,便也不再说话。 她靠在无惨哥哥怀中,闭着眼睛。 两人在这喧闹的苏州除夕夜里,安安静静的感受着,来之不易的平静。 到两人这个地步,相处时,情欲什么的,反而是次要的了。两人已经历太多,看破了太多,也早就过了那个如年轻人一般,激情如火的年纪了。 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你刚才差点被发现了。” 靠近落月街的屋檐上,沈秋以公主抱的方式,抱着自家爱妻,在月下,如蝴蝶飞舞一样向前飞掠,他对怀中瑶琴打趣说: “就现在黄无惨那个样子,若是被撞破好事,怕是要抽出太阿,一剑砍死我们两个呢。” “我不怕。” 瑶琴轻笑着。 她说: “有夫君保护我呢。” “你真当你家夫君是神仙啊。” 沈秋说: “虽说不怕他,但真打起来,这苏州城,也不必过除夕夜咯。” 几息之后,两人落在路家小镖局的院落中。 沈秋将瑶琴放下,又抓了把灵气,喂给白灵儿,他将小白猫,放在屋檐,拍了拍它的脑袋。 说: “快去接玄鱼吧,记得把她安全送去长安,你家张岚还等着呢,这次,就不必那么疯跑了。” “喵~” 白灵儿那眼睛里,满满的不乐意。 它送沈秋回来苏州,其实是顺带的,张岚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让它带玄鱼去长安。 那个色胚子! 不过看在,铲屎官对自己很好的份上,就再操劳一回,身上绑着蝴蝶结的白猫,在屋檐上伸了个懒腰,摇晃着尾巴,对沈秋叫了一声,然后轻车熟路的,往烟雨楼去。 玄鱼那边,应该已经打好包袱,准备出发了。 她也想见自己的张岚哥哥。 唉。 苗疆女子啊,倒真是热情大方的很,但愿这对小情侣,别闹出什么事情来。 沈秋担忧的想了想,但总觉得自己都在和爱妻相会,再阻挠人家青梅竹马的,好像不太合适。 他目送着白灵儿离开,回过头来,正看到瑶琴,正在院子里打量四周。 “你不是来过吗?” 沈秋上前去,说: “这里可是你家产业呀。” “确实来过。” 瑶琴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丝忧伤。 说: “不过都是很久之前了,那时,路叔还在呢。” “嗯。” 沈秋挽住她的手,环顾四周。 说: “这里也没变化什么,每次回来,都是老样子,我前段时间,算是好好回忆了一下人生。” 他看着院子,说: “记得清楚,那老头,就是在这里,教我和青青习武。” 说到这里,气氛低沉了一些,恰逢院外,又有小孩在玩爆竹,吵闹的声音传来,便让沈秋打起精神来。 他对瑶琴说: “我在齐鲁那边,有奇遇的,就像是入了幻境,凭空多活了十辈子。但你知道,最让我感觉到惊讶的是什么吗?” “嗯?” 瑶琴拨了拨头发,抬起头来,眨着大眼睛,似乎是在期待夫君的回答。 沈秋上前一步,双手挽住妻子的腰际,将额头,贴在瑶琴额头上,闭着眼睛,轻声说: “那十辈子里,每一生都有你。 或者过的贫穷,或者腰缠万贯。 或者等候拜相,或者戎马万里,身份,人生,甚至是长相,出身,都在变。惟独你不变,每一世里,都与你共结连理,每一世,都能由你陪着,走完人生。 我想,这大概就是命数如此。” “真的吗?” 瑶琴心头涌起一阵难以形容的温暖。 但她却眨了眨眼睛。 狡黠的问到: “不止我吧? 夫君你老实告诉我,那十辈子里,与你爱恨痴缠的,除了我之外,还有谁?” 本是温柔惬意的故事,结果被瑶琴这一问,味道就变化了些,沈秋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头说: “爱妻啊,这时候,你难道不该感动的痛苦流泪,以身相许吗?为何如此不解风情?” “哼。” 瑶琴娇傲的仰起头,一把将沈秋推开,佯做生气。 说: “若妾身所料不差,必然还有慧音女侠吧?” “嗯。” 已说到如此,便也不必再去隐瞒,沈秋点了点头,坦承回答说: “不止她,那红尘老鬼不讲究的很,大概是为了乱我心智,还有青青呢,你知不知道,那一世里,可是青青做大房。 你和慧音,都是小妾。 最离谱的是,有那么一世,我为朝廷重臣,第一房娶的妻子,竟是沈兰那妖女,她身份竟还是江湖刺客,不过身手倒是差得很。 新婚之夜,差点被她杀死在闺房中。” “哈哈哈” 瑶琴听的捂嘴轻笑。 她说: “这可不能给刘卓然知道,不然,他会和夫君拼命的。” “无所谓咯。” 沈秋歪了歪脑袋,说: “他想要那妖女,就给他吧,别抢走我家爱妻就行。”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又腻歪到了一起,在院中走走停停,恩恩爱爱,最后又走入沈秋曾住的房间中。 这里已经好几年没人睡过了,不过被褥枕头,还有房中杂物,都放得非常整齐。 “小四有心了。” 沈秋的手指,抚摸过自己曾用过的木桌。 他又想起一些囧事。 回头说: “其实,我那时候,还写过诗呢。” “啊?” 打量着这狭小房子的瑶琴,茫然的回过头,看着自家夫君。 说他打架,绝对没问题。 但写诗... 这种雅事,和自家夫君沾不上边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让夫君很受伤啊。” 沈秋上前一步,将瑶琴拦腰抱住。 后者嘻嘻笑着求饶。 结果这说着说着,在这静谧的房间中,气氛就变旖旎起来。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五寸,两寸,一寸。 零寸。 负距离。 周而复始。 大概是不用顾忌旁人的缘故,今夜两人都放得很开,在窗外除夕夜的烟花升腾入夜空,带起剧烈爆鸣时,房中也有高亢的呻吟落下。 沈秋这会有些苦恼,乾坤锁这门武艺。 什么都好,就是偶尔把某些东西锁的太紧了些。 “夫君,我...” 瑶琴气喘吁吁,躺在一边。 正要说话,却被沈秋阻止。 “你呀,好好休息吧,别逞强。” 他拉起被褥,和妻子躺在一起。 两人就靠在床边。 轻声说着话。 瑶琴靠在沈秋肩膀上,沈秋把玩着爱妻的长发,享受着静谧时光。 “以后,等所有事情,都做完之后。” 瑶琴轻声说: “我们就住在这吧。” “嗯?” 沈秋诧异的看着妻子。 他说: “不住琴台吗?或者去太行,青鸾山庄那边也修好了,兄长给我们留着房子呢。” “不去。” 瑶琴闭着眼睛。 说: “那些地方都要分享,只有这里,是只属于我们两的,我从小过惯了那锦衣玉食的日子,挺没意思的。 兄长那边也已成婚,时常去叨扰,不太好。 就住在这里吧,这里我很安心。” 她抿了抿嘴唇,说: “以后林慧音来了,就让她住青青房间去,刚好,三个人,能住下。” 沈秋看了一眼妻子,将头靠在妻子额头处,说: “好嘛,都随你。” “再要两个孩子!” 瑶琴又说: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叫...” “你连这个都想好了?” 沈秋语气古怪的说: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不会一直都在想这些吧?” “也不是时时都在想啊。” 瑶琴轻笑一声。 她睁开眼睛,掰着指头说: “除了练琴,教烟雨楼的歌姬舞姬学琴,教阿青学琴,和沈兰谈论琴艺之外的时间...都在想了。” 说到这里,瑶琴叹了口气,她看着窗外,依稀可见的天空烟火。 说: “今夜好美啊,若是能一直停留就好了。” “可以啊。” 沈秋轻笑了一声,他握住瑶琴的手。 说: “夫君虽然没办法,满足爱妻永停时间的想法,但让这一夜,慢上十倍,问题不大的。” “嗡” 如水波一般的幻觉,聚拢在两人身上。 待瑶琴再睁开眼睛时。 便已来到奇异之地,绿树成荫,花草交错,月明星稀,幽静异常。 她与沈秋还维持着躺在床铺的动作。 但两人已来到了一处林中湖边,沈秋伸手轻轻一弹,下一瞬,数不尽的萤火虫,在湖边草丛飞起。 那些温润的光点,就如天上繁星降世间,在湖水的倒影下,将这一方天幕,照的如梦幻一般。 “今夜如你所愿...” 沈秋在妻子耳边轻轻一吻。 瑶琴如触电一般。 她看着眼前这不似人间的一幕,又回头看着沈秋。 她的眼神古怪。 说: “妾身突然有种感觉,夫君。” “嗯?” 沈秋心里涌起一阵不妙,下一瞬,就听到瑶琴说: “妾身感觉,妾身不是第一个来这里的女人,夫君用这等花样,骗了几个女子了?” 她的手指向下,握住一物。 脸上闪过一丝妩媚,质问了一句。 沈秋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女人在这方面的感觉,真是敏锐啊。 “夫君,你悄悄告诉我。” 瑶琴如美人蛇一样,缠在沈秋身上。 她在沈秋耳边,轻声问到: “你和林慧音,也在这里共度过夜晚吗?” 这是送命题啊。 “没有!” 沈秋坚决的说: “没有在这里。” “哦,那就是在其他地方咯,夫君,你很不老实啊。且让妾身这魔教妖女,来好好拷问你一番吧。” ps: 昨天回老家,爷爷过生日,喝得有点大,回来就睡了,忘记定时,兄弟们不要介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1.乱起 左道江湖入江湖1.乱起正定二十七年三月末,春节刚过去不到一月的时间。 本该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但江南之地,却温暖异常。 就好像气候从去年盛夏末开始,就不再生出变化,饶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穿件中长衣也足以抵御。 江南都是如此。 更南方就不必说了。 尽管以国师之命,通传天下,致使国内多种了一批水稻,使粮食富足,但这突如其来的天相变化,却也给南国带来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民间到处流传。 天相变化,预示国君无德。 改朝换代,可能近在眼前。 按道理说,这种小道消息抓住是要杀头的。 但问题就在于,南国朝廷此时着急上火,已没工夫去管这些小事了。 齐鲁前线失守,封疆大吏,国朝柱石威侯失踪。 边军群龙无首,一片混乱,北国虽还安静,但必然是狂风骤雨前的预兆。 一个多月中,数批使者入齐鲁,带去诸多指示,却如泥牛入海,就好似那片南国名义上的领土,已被实际抢占出去。 对于朝堂之上的诸公而言,以这风雨飘摇的几年形式来看,齐鲁丢了,其实不算什么大问题,真正可怕的,是齐鲁丢了之后,会引发的一系列变化。 若很快有坏消息传来,倒也罢了,大家早就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但此时没有消息,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在往混沌的方向发展。 钦天监里,最高明,最会装神弄鬼的预言师,也很难预言接下来的走向。 在这个节骨眼上,国主也不上朝了。 大小事务,都交给了重臣自行打理,倒是往那履仙观去的次数,越发多。 这片大地上见证过太多的更迭变化,也给后人留下了足够多的智慧和告诫。 眼下这个情况,虽然赵鸣很可能是单纯的去向仙人,祈求国朝平安,但他的行为落在群臣和黎民眼中,就是,各种意义上的不祥之兆。 于是临安城中,人心越发浮动。 清明刚过,终于有大事发生。 但出乎意料的是,事情不是出在北边。 而是南边。 比临安,更往南的那些区域。 烽火相传,贼寇入侵。 ---- 余姚附近。 坂本龙马带着斗笠,在一众鬼武护卫中,大步走入营帐。 在他眼前,龙马国的足轻们,正在大车小车的运送辎重,南朝腐败腐朽的地方军队平日占据大量资源,如今都归了这支东瀛复国军所有。 各种财货,也都被装于板车之上,要运往后方舰队,将返航三韩国土。 带下一批武士足轻赶来,有了这些看得见的收益,就足以稳住民心,引来更多浪人武士。 战势已起,一片肃杀,武士们脸上尽是严肃。 “大将,为何不许掠夺些女子孩童?” 一名憨憨的武士,跟在龙马身后,先是用东瀛语咕哝了一句,见首领不搭话,便转用生硬的汉话。 这连问两次,让戴着眼罩,走颓废大叔风格的龙马有些不耐烦,这持长短刀的大将吐出嘴里的草茎,回头一巴掌大在那武士脸颊上。 “八嘎!” 他骂到: “让你做,你做就行了,问那么多作甚!吃了七日白米肉饭,把你的脑子都吃没了不成?” 那武士见平日威严又义气的大将发怒,急忙站直身体,也不敢回答,只能顶着首领的呵斥苦熬。 周围几个武士憋着笑,看同伴出丑。 此行登陆之前,大将已三令五申,不入城,只寻南军守备,若是溃逃,也不必追击,这摆明了就是抢一票就走的策略。 大将根本没想在南国久待,聪明的部将都心知肚明。 他们也并无反对,说到底,这场仗,并不是为他们的利益打的,就算占得土地再多,最后还得吐出去。 这些武士,都是龙马的真正心腹,大将偶尔也对他们吐露些心声。 大家伙聚在三韩,积蓄力量,为的是以后杀回故土,重建东瀛正统王朝。 每一个武士,甚至每一个马鹿足轻的生命都很宝贵,那是光复故乡的种子希望,怎能因为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战争,就尽数赔出去? “夯货!” 龙马骂了几句,也是失去了兴趣,挥了挥手,长出了一口气,示意身后武士们散开,各自去做事。 自己则走到旁边堆积的车马旁,从米粮袋里,信手抓起一把白米,放在鼻下嗅了嗅,又送了几粒,放在嘴中咀嚼。 好东西啊,比三韩那里的米粮,好太多了。 这南军内部,当真腐朽的很,只是击溃了几支地方守备,就得了如此多的战利品。 武士大将,露出满意的笑容,又往头顶后方看了看。 他超强的视觉,能看到有黑点在高空巡游。 那是眼睛。 有人在看着他们的行动,看着他们劫掠。 那也是警告。 那一日在舟山花鸟岛的会谈,御天大剑圣的话,还历历在目,那强大的,让自己体内守护灵都瑟瑟发抖的武者,在看着大地发生的这一幕。 当日那些不许扰民的警告,也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龙马撇了撇嘴。 这个武士大将伸出手,往那黑点挥了挥。 “武士之道,又岂是欺压无辜?” 带着眼罩的龙马,看着那处黑点,轻声说: “肆意将自己的苦难,往无辜身上再施加一遍,靠着残暴的愉悦存身,以无能的迷醉,抚慰寸草不生的心神,那吾辈武士,和故土的懦夫们,又有何区别?” 大将自言自语的话停了停。 他拿起一封糖饼,撕开来,走到道路边,拿出一块,放在嘴里。 “既自称正义,便也要行走正义,也是唯有如此,才能不被黑暗吞没。” “龙马君,又在自言自语,自娱自乐。” 风声一闪。 一个穿着很像夜行衣,用黑布包着头颅,只露出双眼,在脑后有长飘带飞舞的忍者,出现在龙马身前。 他抱着双臂,似是和武士大将非常熟悉。 以调笑的语气说了句,又严肃下来: “舰队将行回返,龙马君可有叮嘱带回?” “将伤兵一起送回去。” 武士感受着嘴里的香甜,舒服的眯起独眼,这个喜欢吃甜食的家伙,对眼前忍者说: “下一批,换来那些已确定身份的蓬莱细作,南人不会放任我等不管,越是靠近临安雄城,战事便越发频繁。 真正的大战,即将到来,正好用这场战争,消耗掉那些不忠者。” 神秘的忍者,点了点头,他并未离开,还在等大将细说命令。 “粮草运回三韩,分发三分之一,于国中有产民众,安定人心,再发三分之一,给武士家人,用作犒赏。 最后三分之一,存入复国军粮大仓。” 龙马语气平静,俨然是极有准备。 他说: “有中土五行门人,送来密报,真济大和尚,决心回返故土,趁毛利大名虚弱时,攻略城池,全藏君,你此行归去,也不必再回来。 将我等所得财货,带去给大和尚使用,招募流亡浪人,可不能靠空口白牙,你也带部下随他回去,助他成事。” 说到此处,龙马又拿起糖饼,塞入嘴里。 一边吃,一边声音含糊的说: “待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也要带这些东瀛最后的武士们,回故乡去了,希望我回去的时候,你们已有好消息。 让我和部下们,好歹能有个房子住。” 眼前这忍者,也不是泛泛之辈。 他乃是龙马国中的忍者首领,统帅数个家族,专司军国情报隐秘,知晓的事情,自然不是普通武士可比。 听到龙马所说,他便明白龙马已下了决心,他自己却有些迟疑。 按道理说,以他这样的忍者的底下身份,是不可以反驳大将命令的,但当初和龙马一起护着飞鸟的母亲去三韩,他与龙马的关系,自然也不只是主君与部下那么简单。 “龙马君,有些冒险。” 忍者蹲在石头上,低声说: “若是将这些年苦苦积蓄的力量,都带回国土,一旦失败...” “不会失败!” 龙马语气铿锵的说: “中土的盟友,已为我们抗下大半压力,此时就是最好的时候!那些仙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中土,这样的情况下,若我们还不能取胜... 那我们的故乡,就真的再无希望了。” 忍者点了点头,之前一月多,武士们都在修养生息,但他们却很忙,和中土的同行们,进行了非常友好的“业务交流”。 也从五行门那里,了解到了很多密事,中土武者和蓬莱的决战很快就要到来,事情就如龙马君所说,若要光复国土,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但他是个忍者,已习惯了考虑更坏的打算。 他真正忧愁的是: “龙马君,你这是,将所有的宝,都押在了中土人身上。万一,万一他们输了呢?” 忍者首领哑声说: “他们输了,我们也就输了。 我并不是要阻拦龙马君的方略,更不敢妄议复国大事,但我觉得,我们得有后备计划。” “不需要!” 龙马一挥手,如刀下斩。 语气坚决的说: “中土沦陷,此世便再无留给我等苟活之地,全藏君,这就是留给我等最后的机会。 虽然不在一处战场,但我们和中土盟友,打的是同一场战争,互相配合,才能让彼此的压力降到最低。 御天大剑圣也知此理,便放手由我等劫掠粮草财货,为复国之战做最后准备。 飞鸟大君亲往大剑圣处,虽称弟子。 实为质子。 贵人大君,源自高天原的无上血脉,都已为我等的战争,将自己刚开始的人生压上。吾辈武士自称忠义,又为何不能洒下热血?” 他抚摸着腰间三荒名物的刀柄,深吸了一口气。 说: “我知全藏君的打算,但留下一处后备,又有何用? 若是蓬莱获胜,吾辈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去,也躲不开他们的荼毒。我也不想让我的孩子,如我一般,活在一个没有希望的人世间。 这一战,不只是为我们这辈人打的。 那些域外地方,也许很好。 但它们不是家。” 龙马看向东瀛的方向,独眼中尽是怀念与温柔。 他说: “故乡虽坏,但那里是家。 武士一生,求得就是轰轰烈烈,凄美如樱花的战死,我们,都已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但饶是如此。 我心中还有淡薄希望,希望能以一个武士的身份死去,将我的血,洒在我的故乡大地上。 去吧。 全藏君,带着我们的信念,先回去那个地狱。 我们随后就到。 用我们的双手,把那个国家,从地狱里,再拉回人间!” 他看向身后大营。 南人守备羸弱,连番大胜,让军中士气高涨,在大营后方,万里晴空下,也有光洒在这片大地上。 “就如此这阳光下的国土,我们的国家已经没有光了,但我们,会把这束眼见之光,带回故乡去!” “遵命!” 蹲在石头上的忍者站起身来。 他双手抱着肩,有灰色的飘带,于脑后飞舞。 在离去前,他说: “龙马君,前哨已查的,南国四方精锐有集结之兆,我等答应北国,为他们寻得战机的约定,已完成。 你也要提前做好撤离准备。” “嗯,我知晓的。” 龙马回过头来。 那带着几丝颓废风的脸上,尽是严肃,他摩挲着自己唏嘘的胡茬,对忍者说: “只需再突进两日,便可到临安城外百里,摆出阵势,威吓一番,再散出大军,做围城之态。 最多一月,只待北人一来,我便会立刻率军撤退,你也要使下一批舰队,赶在这个时间点过来,丢下那些蓬莱不忠者,当弃子。 然后... 咱们回家去!” “嗯,回家去。” 忍者首领加重语气说了句。 就如盟约一样,又像是朋友之间的约定。 “我会在故乡,等诸位回来。” 说完,忍者如风一样,消失在一片烟雾中,呛得龙马连声咳嗽,破口大骂。这些忍者都有用发烟弹这坏毛病,就和中土刺客们喜欢走窗户一样。 老职业病了。 待烟雾散去,龙马也将最后的糖饼塞入嘴里。 “这个时节,故乡的樱花早就谢了...” 他感叹了一句,向更远处看了一眼。 那里就是临安的方向。 也是他,大半生逃亡的终点。 在那之后,他将回返地狱,踏足那片无数人的伤心地。 用手中刀,和同伴们一起,为自己的国家,为自己的家人,为自己的子孙后裔,杀出一个黎明! 这一次,将是龙马国所有武士的最后一战。 他。 他们。 都不会,也不必再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2.家国天下 情况恶化的非常迅速。 从倭人自象山,宁波两地登陆,到他们一路击溃南军守备,到达临安城外,只用了十日不到。 三百多里路,一路上还有最少八支地方守备,十日之内,被连连击破。 域外贼人,入神州大地,竟如无人之地般肆虐,这个现实,就像是一记可怕的耳光,打在所有对南国还保有幻想的国民脸上。 待此时临安被围,大半年前,反攻北国,围攻燕京的最后遮羞布,被彻底撕下,露出了华丽外袍下,爬满身体的虱子。 这下,所有人心里,都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这南国啊。 真的已经烂透了! 兴许是,南国军中,所有有胆气的汉子... 都已死在了齐鲁吧。 临安街上,这会还出来游街的人已少了很多,城外不出五十里,就有倭人窥探,前去迎敌的城卫军先锋,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击溃了。 这消息根本瞒不住。 胆小的此时在家里瑟瑟发抖。 胆大的,已经拖家带口,准备从北门逃跑了,不过城门已被封闭,平头百姓想离开,估计不可能。 “呸!” 街道上,酒铺中,一个喝得半醉的汉子,大声嚷嚷着: “我要去杀倭狗!尔等别拦着我!” 周围一圈人上前劝说这位,结果这人有点人来疯的意思,越是劝,声音还越发大了些。 “他赵家人别吓破胆,不敢打,老子不怕!” “有胆量的,就和老子去城外,杀几个倭狗出出气!” 那人大声咧咧着,说到行头,还抓起手边砍柴斧子。 一边挥舞着,一边大骂。 闹得周围一众人都不敢再上前,生怕这家伙手中斧子拿不稳,把自个给砍了。 “呸!” 他又啐了一口,大概是觉得光是骂倭狗没意思,觉得酒劲上来,胆气一足,便又大口喝了口酒,朗声说: “我看这南国啊,怕是要完。” 这话一出,路边酒铺里,人人皆惊,有脑子的,立刻会了帐,从后门跑了,更多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喝醉了嘛。 就这样,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控制不住了,结果那位大爷还不解气,各种荤话往外冒,急得掌柜恨不得抄起凳子,砸他脑袋上。 自己想死就去死啊,别带着别人。 结果这好事不来,坏事来,半柱香不到,一队捕快,就将整个酒铺围了起来,为首一个脸色难看的捕头,扶着刀进了门。 冷眼一扫。 酒铺里剩下的几个,都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就边缘处桌子上,有个老头和年轻人,还坐在那里。 捕头也不理会他们。 他大声喊到: “谁刚才说的南国要完?”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醉醺醺的家伙身上。 后者被这捕头喊一嗓子,吓得身子都颤了颤,手边放着的斧头,也不敢再去拿。 “呵呵,有点胆量啊。” 捕头上前几步,腰中刀拔出半截,寒光四溅,吓得那酒鬼酒醒大半,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爱南国,我是怕它...” “噌” 话还没说完,眼前腰刀半抽出来。 明晃晃的刀刃,映出一张惊恐的脸。 “城外有贼人窥探,你还敢在城中散布妖言!这是要造反啊!” 捕头冷笑一声。 身后当即有捕快上前来。 “尔等所有,都是谋逆者,都抓起来!带回衙门,好生审问!这处谋逆之地,砸了!” 捕头一声令下,便有人提起酒坛,摔在地上。 刺耳的声音,混着满地乱流的酒水。 酒香气扑鼻,但人人自危,那掌柜还想拦住不让砸,被几个做公的拳打脚踢,有人骂骂咧咧的冲进柜台,砸开锁子,将一把碎银揣在怀里。 吵闹声,求饶声,尖叫声。 把个好好的酒铺,弄得和宰猪杀羊的屠宰场一样。 事到这份上。 但凡明白人都看穿了,这些官家人,是要趁着这机会,发一笔市利,至于什么造反不造反的。 谁人见过真造反,还要拉上个管不住嘴巴的酒鬼的? 但这: “已经送你,回临安。我要,回去帮,张楚哥了。” “不吃点东西再走?” 赵廉笑眯眯的,如寻常老汉一般。 他说: “你这小鬼奸诈,一路上把老夫看的死死的,想送封信都不行,真是气煞老夫了,不过,你也是忠于行事,让老夫神甚是欣赏。 无命小哥啊。 今日,我就抹个面子,求你帮我做件事,好不好?” 忧无命听到这话,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想了想,说: “请人做事,要,报酬的。” “你要什么报酬?” 威侯问了句,忧无命其实也不懂这些,但刚才威侯那几道命令,给了他灵感。 他那双蓝色眼睛,看着赵廉。 说: “你,给天策军,下命令,把我,北寒叔,从大牢里,放出来!省的,我去救,又要,杀很多人。” “天策军啊。” 威侯摸了摸下巴。 这世人皆知,天策军和南国貌合神离。 以威侯在国中地位,那李守国老不死的,也不会听他的,赵廉的命令,和天策军有什么关系? 但眼前这毛头小子,怕是不懂这些。 于是他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说: “好,没问题。 你先帮我,今晚我就下命令,让他们把你那北寒叔,直接送到临安,你就在这等着,好不好?” “不好!” 忧无命摇了摇头。 说: “临安城,保不住了,你把,北寒叔,送回,西域去。” “你倒是有些聪明。” 赵廉叹了口气。 看着门外有马匹停下,又聚集过来的一众带乌纱的人。 他说: “行吧,我应下了,你也吃点东西,一会怕有力气活要干。” “啊?” 忧无命眨了眨眼睛。 他问到: “要干什么啊?” 赵廉眼前浮现那一幕幕齐鲁惨剧,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笑着说: “我不是都说了,去找些坏人,然后... 砸了他们的饭碗。” ---- 一个时辰之后,皇城之外,五里处。 大气端庄的履仙观门外,数千兵卒聚集此处。 刀盾在前,弓弩上弦,只待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没有什么旌旗林立,只有威侯的一杆大旗迎风飘扬。 观中道士紧闭大门,一个个面色难看,如临绝地。 金色龙撵,在虎贲卫的护送下,往这边匆忙而来,骑在马上的赵廉,看到了那摇晃的龙撵。 他摇了摇头。 抬起左手。 下一瞬,老头的声音,回荡在这处天光之下。 “这道观修的好,很漂亮。” “然国中有禁令,皇城周围十里之内,不得有此等建筑,免得冲击皇城威仪,呵呵,这命令,当初还是老夫下的。 记得可是清楚的很。” “众儿郎听令!” 老头脸上笑容尽敛,手指哗的落下,指向前方。 “把眼前这野道士的破道观,给老夫...” “砸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3.讨贼诏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摇摇晃晃的龙撵上,国主赵鸣脸色纠结难看,出于帝王的本能,在接到临安府尹上书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篡位谋逆。 但来者是已失踪多日的威侯。 那是他爷爷辈的长者,一辈子刚硬,真有心谋逆,早就干了。 以赵廉在军中朝中的威名,哪轮到他一个小辈上位? 对于赵廉。 赵鸣是绝对信任的。 父亲在世时,就不止一次说过。 二叔公,乃是国之柱石! 他要做什么,顺着就是,若不是赵廉不愿封王,威侯这个名讳,一开始就不会出现的。 二叔公这会风雨飘摇时,重现临安,乃是大大好事。 但问题就是,二叔公这一次要做的事,实在是让赵鸣无法再顺着他了,威侯要毁了国师的道观。 这左右都是国之柱石,这让赵鸣,又该如何决断? 他只能先按下虎贲卫的调动,亲来此地。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走快些。” 心烦意乱的国主吩咐了句。 龙撵立刻加速,待出了皇城,刚到履仙观前,还不等太监向前通传。 赵鸣就看到,将旗前移。 下一瞬,万箭齐发。 刀盾兵吼叫着,往前冲去,履仙观华美的墙上,门上,当即就插满了箭矢。 这一幕看的国主目瞪口呆,胸中那一口气,差点被背过去。 二叔公这是来真的,他难道没看到,自己过来了吗? 还是说,二叔公是专门挑这个时候动手,要给自己个下马威?自己是做了什么事,让二叔公如此愤怒? “快!” 国主这一瞬,感觉挺委屈的,但履仙观和国师不可不救。 他再次出声,龙撵的速度又一次加快。 晃晃悠悠之间,来到了威侯后方,除了骑在马上,看兵卒围攻履仙观的威侯之外,此地还有其他人。 满脸冷汗的临安府尹,还有兵部的一干大佬。 他们倒是不如府尹那么狼狈,这些兵头们,一个个站在威侯马后,目不斜视,待国主过来,又纷纷行礼告罪。 只是言语之间,对那国师和履仙观,毫不客气。 大家都是上过阵的,齐鲁之地的消息早前传回,说是蓬莱贼人设计,害死了南军前锋。 这事虽然尚未定论。 但江湖上传的已是沸沸扬扬,不似作假。 兵部本就对国师有偏见,这下矛盾激化,若不是赵鸣一直压着,这履仙观,早就被烧了。 而此时威侯回来。二话不说就是干!颇得了兵部一干主官的鼎力支持。 威侯是从齐鲁回来的,看他对履仙观毫不留情的样子。 众人就能猜到。 那传的沸沸扬扬的齐鲁悲剧,应是真的,就是这群蓬莱妖人,害了数万大军的性命! 这还有什么说的? 不随着威侯这能顶天的大高个,冲上去干两刀,还是男人吗? 反正,威侯亲来此地,打起自己将旗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儿郎们放手去做。 任何后果,本候一力承担! 一直假装没看到国主过来的威侯,眼见脸色惨白的赵鸣,在太监搀扶下,快步走来,他也不能再视而不见了。 侄孙毕竟是国主,心中虽有火气,也不能当众扫了他威严。 他下了马,对侄孙拱手行礼。 “陛下为何,亲至此处?此处剿灭乱邦妖人,刀兵凶险,陛下不该来的。” 语气依然是曾经家人说话时,那般慢悠悠,但话里的意思,非常不客气。 直接将国主任命的国师,斥做乱邦妖人。 让赵鸣的脸色更有些不太好看,但却无法发作。 说是以孝治国,然后当着朝廷官员的面,就把身为血裔长辈的二叔公给办了? 别说他敢不敢这么做。 就算真下了命令,这场中兵卒,乃至身边虎贲卫,他可能调动一个? 开什么玩笑! 这些兵。 可都是威侯手下的军将,一手练出来的,南国建国至今快三十年,国中兵将,一大半都是威侯门徒。 他这个国主的威名,从前是靠淮南王和威侯维持。 现在淮南王死了。 眼前这个老人,就是他唯一的靠山了。 这些时日,临安城中的流言,赵鸣也不是不知道。 上到重臣,下到百姓。 他对于国师的恩宠,已经让太多人侧目了,矛盾早已积蓄在一起,只待一个机会迸发。 现在威侯回来的,正是时候。 “诸卿且都散去,先止住兵戈。” 国主冷声说: “停下围攻,孤与威侯,说几句体己话。” 众人立刻散开,装模作样的去维持兵卒。 但履仙观的大门,都已经被撞开了,还有妖异血光,在观中闪来闪去。 赵廉今日,既然做了。 以这老头的性子,那就是要做绝的。 “二叔公,何必如此?” 身边没有其他人时,国主的语气软了下来。 他对威侯说: “你明知,国师不在此地,这出戏,是专门给孤演的吗?” “呵呵,那妖女在这里,以老夫这微末手段,也不敢来啊。” 威侯语气寻常的回答到: “堂堂天榜高手,老夫也惹不起,至于国主所言,这是折煞老夫了。老夫今日所行,简单的很,就是为老夫麾下,那七万百战军卒,讨个公道罢了。” “二叔公!” 赵鸣闻言,他的脸色变了变,语气也变得沉重一些。 说: “齐鲁之事,当真是蓬莱仙人做的?” “老夫亲眼所见。” 赵廉冷声说: “只是因些缘由,未来得及发信回朝廷提醒。 鸣儿,朝廷大事,老夫不参与,你的喜好,老夫也不阻挠,但这蓬莱国师,真乃乱邦妖人,必须赶出临安去! 自有人对付他们。” 他看着赵鸣,语气再重三分。 说: “这事,没得商量!” 说到这里,威侯看着赵鸣的脸色。 语气也放松一些,他带着责备的说: “老夫进城,不过一时三刻,你这些时日的所为,我便知晓的一清二楚,放任妖道大兴土木,闹得民怨沸腾。 你坐在宫中,却听不得底下声音,偏听偏信之下,难免疏漏。 今日老夫是为你好,我不砸了这履仙观。 他日,就有人来砸了你坐下龙椅了。” 赵廉本是好心,也是真想救一救这风雨飘摇的南国。 奈何年轻人啊。 最听不得这“为你好”三个字。 赵鸣今日被二叔公抚了脸面,本就心中不悦,这会听二叔公耳提面命,便忍不住反问到: “二叔公,你说要去攻燕京,孤二话不说,顶着朝中压力,将一切都交与你,即便事情失败,孤也从未想过问责。 你说孤看不得天下大势。 孤其实看得,而且清楚的很。 那一日,淮南王战死后,孤便心中已有察觉。 我国之事,已成顽疾,朝中内外,都有弊病。 孤也知要改。 但眼下情况,已不是改不改的问题,是咱们赵家,能不能传承下去的问题。 如今内外交困,有倭人来袭,北国人又磨刀霍霍,熬过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二叔公让孤驱赶国师,孤且要问一句。 若国师被赶走,二叔公可能救我赵家江山?” 这话说得赵廉气不打一处来。 他扣紧了手中马鞭,冷声问道: “依你所说,你仰仗蓬莱贼人,她便能救我等?鸣儿,你知不知道,那些倭人,和蓬莱有勾结的!” “孤知道。” 赵鸣的回答,让赵廉瞪大了眼睛,不等他询问,国主便回答说: “孤不但知道,将各处守备兵马,调集来临安的手瑜,也是孤亲自下的。 国师已将一切都告知于孤,只待北国贼子,到达临安城下,国师自有妙法,为我国朝毁去贼人。 到那时,北国精锐尽失,这天下,还是咱们赵家的!” 国主负起双手。 轻声说: “至于那龙武卫百战军,乃是蓬莱弃徒所为,和国师仙姑,没有关系。” “这话你也信!” 威侯心中感觉生吞了块石头一般。 心下冷的很,双手也冷得很。 “孤信。” 赵鸣回答说: “事到如今。孤除了信之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二叔公。 今日这履仙观,毁就毁了。 孤就当无事发生,但南北交战,天下一统之事,还得国师出手,二叔公就不要再生事了。” 眼见赵廉还要再说。 国主抬起手,制止了威侯。 他看着垂垂老矣的长辈,伸出手,握住赵廉冰冷的手指。 他轻声说: “再说了,二叔公之前不也来信说了吗?你也本打算,把那支雄兵,折损在燕京城下的,莫说什么公道了。 履仙观已毁,二叔公心中气也消。 就当那些好儿郎,全战死在了燕京吧。” 说完,赵鸣最后看了一眼,已燃起火来的履仙观。 他对赵廉道别,上了龙撵。 在太监拉长的声音中,往皇城回返。 风吹动将旗忽闪,将影子投在赵廉身上,老头心里一时间很是茫然。 回来之前。 他以为赵鸣是被蓬莱妖人蒙蔽了,是国主年纪小,听信妖言惑众,才许蓬莱人在临安胡作非为。 但真回来之后,他却发现。 不是这样的,赵鸣一直很清醒,他是在很清醒的状态下,默认蓬莱人如此行事。 原因,就如他刚才所说。 在威侯攻伐燕京失败后,要借人间武力灭亡北国,已成奢望。 赵鸣想要延续国朝,只得另寻他法,难怪蓬莱贼人,在齐鲁事后,还在临安待得如此安稳。 一国之主,已是他们的人了。 “唰” 背着却邪的忧无命,从背后闪来,正落在赵廉身边。 这年轻人倒是不在意老头的表情,他说: “事情,做完了,道馆里,人全死了,什么时候,给命令?” “一会就给。” 一直提着一口气的威侯,这一会突然像是散掉了胸中之气,他俯下身,脊梁骨都弯了下来。似是站的累了,便如一个寻常老头一样,蹲下身来。 他对忧无命挥了挥手。 说: “一会就离开临安吧,这里没什么,能让你做的了。” 这一幕,看的忧无命莫名的感觉到忧伤。 他看着眼前老头。 说: “老头,你,怎么了?不是说,要打仗吗?不打了?” 威侯久久不语。 十几息后,他仰起头,看着忧无命,似是不想在这小辈面前,丢了脸面。 便站起身来,硬着声音说: “打!” “当然要打!” “他们软了膝盖,不想打,也不敢打。那就让我这个老头子来吧。” 赵廉看着身后熊熊燃烧的履仙观。 他轻声说: “都是偷来的东西啊,主人不在,小偷就欣喜若狂,把这一切都当成是自己应得的,现在正主回来了,就要把东西都还给人家...落得个清清白白也好。” “呸!” 威侯粗鲁的啐了一口,他骂到: “绝不留给你们!” --- “嗷” 惊鸿自高空落下,在陶朱山上盘旋一周,精准的落在浣溪村里。 它从窗外飞进,正落在闭目调息的沈秋身侧。 主人正在修炼功法,却和世间其他武者完全不同,以灵气淬炼躯体身魂,走的是一条,开创之路。 千年前的锻体武修。 千年后的绝世武者。 躯体和技法,灵气与真气的融合,让沈秋周身都有琉璃色的光在闪耀,那是混了灵气的真气,运转时带来的神异。 几息之后,他睁开眼睛。 惊鸿双脚一跳,跳到了沈秋手臂上,他从爱宠爪上,取下信件。 打开看了一眼,是五龙山庄那边来的。 内容却很有意思。 “讨贼诏?” 沈秋将那信在眼前打开,发现是南国官方发的一封诏书,盖了国主大印,还有威侯的印信。 内容嘛。 无非就是号召天下武者,前往临安,共御匪徒,与前几次的号召没什么不同。 但双方明明交恶的情况下,这封诏书,却依然送到了五龙山庄。 沈秋摇了摇头。 他又从惊鸿带来的信封里,拿起秦虚名的信。 打开后,却发现,不是秦虚名写的,是赵廉写的。 内容很惊奇。 赵廉说他愿意让齐鲁边军,效忠青青,但沈秋必须去临安,和他详谈。 “这老头,有意思啊,这是要跳反?” 沈某摩挲着下巴,思索几息后,便站起身来。 他往临安的方向看了看。 此处距离那里,并不远。 “那...” “就去看看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4.魑魅魍魉 这几日的五龙山庄热闹非凡,每日都有自江南各处的武者赶过来,其中不乏有名望的侠客,这钟山之上熙熙攘攘,竟似又恢复了几分任豪盟主在时的繁荣。 究其原因。 是齐鲁惨事的发酵,还有那封南国朝廷通传天下的讨贼诏。 太行事,尚能遮掩一二,毕竟人少,地处偏远,但齐鲁事,就很难被有心人遮掩住了,再加上隐楼内部大乱。 指挥层遭受重创,使隐楼想要掩盖,也有心无力,还有江湖大派现身,又有齐鲁豪侠四处游说。 丐帮和五行门加足马力,传播消息,致使这件事,短时间内就传遍天下,齐鲁江湖被那惨事几乎整个打穿。 中下层武者十不存一,据说邪阵一开,灵气蔓延五百余里,其范围之内,不管武艺高地,都要被抽魂夺魄。 寻常武者,就算想跑,也根本跑不掉。 还有小道消息疯传,那些蓬莱人的下一个目标,便是江南。 说的有鼻子有眼,再加上临安城近小半年的大兴土木,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就如一把鞭子,抽的武者们心有戚戚。 整个江南武林,也是闻风而动。 “秦庄主,你是去过齐鲁的,你得给大伙支个招啊。” “对呀,消息一出,我便遣人往齐鲁去看,当真就是狂风过境,横扫大千,凄惨的紧。若是那邪阵真在江南落下... 咱们这些走江湖的,可就尸骨无存了。” “听说何大侠,也在齐鲁,和贼人做过一场,不如,请他来主持大局?” 五龙山庄前厅中,一众本地大小门派的掌门,管事,齐聚于此。 秦虚名坐在上首,听着其他人的各色请求。 这代理庄主,依然是黑衣打扮,带眼罩,护颈,双手带着黑色拳套,不比天机无常凶猛霸道,但也是墨家出品,特制的上等奇兵,堪称利器。 “诸位稍安勿躁。” 秦虚名抬起手来,微微下压。 厅堂中便安静下来,几十名交头接耳的武者,目光落在他身上。 大家都在等。 等一个挑头的。 江南武林,不比其他地方,在任豪盟主死去后,这片江湖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话事人,之前金陵诛邪大会,是极有可能公推出魁首的。 但被妖人沈秋一闹,也是不了了之,有名望的高手都被废掉了。 如今的局势,真要选出个挑头的,那绝对非五龙山庄庄主,伏魔神剑何忘川大侠莫属了。 “秦某不才,确实受玉皇宫邀请,带门人往齐鲁战过一场。” 秦虚名活动了一下手指,用他那特有的,沙哑的声音说: “那邪阵之事,也确有亲眼所见,在离开时,也和紫薇道长说起过此事,诸位不必忧虑!紫薇道长已经承诺,若是恶事在江南重现,玉皇宫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这话一说。 下方众人齐刷刷的舒了口气,得了一个天榜武者的承诺,天真的塌下来,也有大高个去: “齐鲁惨事传遍天下,我辈同袍被贼人欺辱!我等身为江南好汉,岂能做如此优柔寡断之态? 唐某来的晚了点,未曾听秦庄主的话,但大概也能猜到尔等所忧虑之事。 唐某今日就在这撂下话。 往临安去,诛除蓬莱贼子,乃是江南武林目前的首要之事!亦是救国救命的正道大事!我连环坞,带云秀庄等大小门派一十八个,此番必然竭力相助。” 话说到此,唐九生的一双眼睛,往四周一扫,但凡被注视到的人,都感觉如有针刺一般。 他沉声说: “即是我江南武林大事,吾辈身为江南人,就不能拉胯下软蛋!秦庄主年纪轻些,有些话不太好说出口。 唐某今日,就替秦庄主说出来,这场大事,若有人有其他什么想法,出工不出力...可就休怪唐某不讲情面。 不愿为我江南武林付出,就休怪江南武林,不认那些偷奸耍滑的货!” 这话,说的可是毫不客气。 就如当面打脸,一席话就断了那些左右为难,有意当狗的武者们的小心思。 以唐九生,在江南武林的身份地位,也确实有资格说出这话的,但这唐庄主,往日可也不是这么霸道的人... 只是如今的情况,若是不给个说法,怕很难蒙混过去了。 “啪” 一个光头壮汉站起身来,拍着胸口,大声说: “旁人我管不到,但我猛虎帮虽小,也能出八十精锐!再加上我这个初入地榜的掌门。这一趟,就把性命豁出去,给咱江南武林,打出个明日来!” “好!” 唐九生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人。 剩余人等,眼见有人挑头,便也纷纷出言。 你出五十,我出一百。 十几息里,倒也凑出了一千多人,再加上连环坞,云秀庄这些本地大派,还有五龙山庄的人手,已够两千余人。 秦虚名一直旁观这一幕。 他这个主人,这会的风头,全被唐九生抢了过去。 秦虚名虽然年轻,但也不笨,他算是回过味来,这唐九生,这一趟过来,看似协助出力,实则还是在谋求江南武林魁首的名头。 老狐狸。 秦虚名如此想到。 但他却乐见其成。 五龙山庄不比其他势力,毕竟是初建,空有名号,却拿不出那么多精锐,有唐九生在前顶着,能省去很多事情。 至于江南武林魁首的名号,唐九生想要,那就给他吧,自家那位何忘川大侠的根底,他可是一清二楚,眼下这局势,实在是不方便出面的。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奇特,就在秦虚名打算放开手时,就听闻一阵大笑。 厅堂中所有人回过头去。 便见一道黑影闪入厅堂,穿堂过户,带起一股劲风吹拂。 待众人回过神来,便见在厅堂正座上,已有一个白发老者,坐在那里,干瘦的老头,手握白玉烟杆。 悠然自得,正在吞云吐雾。 “何大侠!” 惊喜的声音,顿时从人群中响起,坐在主座上的何忘川,悠然的摆了摆手,吐了口烟圈,这才开口说到: “老夫从齐鲁一路赶回,回来的晚了点,让诸位久等了。” 他说话时,目光在唐九生几人身上挪移。 好家伙! 这是群鬼画皮,妖邪开会呢,这跟着唐九生来的十几个人,竟全都是老鬼夺舍转生,他们那几个门派想来也不用去看了。 其中必然已是乌烟瘴气,成了蓬莱神魂的大本营了。 何忘川的眼睛眨了眨。 他还发现,这十几人,都是被自己亲手废掉的。 换句话说,在旁人看来,他们联起手,便是为了寻妖人沈秋复仇的,果然,在何忘川现身之后,唐九生就开口说道: “何大侠,唐某听闻,你这些时日,一直在追捕沈秋,可有收获?” “收获嘛...有。” 何忘川咳嗽了一声,像极了一个抽烟过多的老头子。 他说: “老夫听闻那沈秋,在宁波攻杀归藏山庄,残杀了陆归藏的长兄,还将陆归藏,东方策这等武林新秀打成重伤。 放火毁了那处武林胜地,心下恼怒,便去齐鲁寻他,大打一仗,下了死手。 结果,唉,老夫是老了,不如当年,没能留下那妖人。” “何大侠不必妄自菲薄。” 当即有人开口说到: “大侠与那妖人,在黄河边斗过一场,重伤其人,消息已传遍齐鲁,我等也是知道的。听说,大侠还缴了他抢夺来的兵刃? 可是天机无常?” “没有,没有。” 何忘川摇了摇头,宽大的袖口一弹。 寒光闪过。 便有把剑插在地面。 剑刃幽寒,剑格有龟蛇起舞,古拙大气,威严满满。 “老夫手段不行,只夺回了这把剑。” “真武玄蛇剑?” 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这把剑虽然不如十二器那么有名,但到底是纯阳子前辈曾经的佩剑,又被七截剑客东方策持之,行走江湖,闯出诺大名头。 也算是把江湖名器。 “老夫本想把这剑,送回太岳山去。” 何忘川看也不看唐九生,低声说: “也去与纯阳宗说一说江湖之事。如今归来,也算是幸不辱命。” 唐九生心下突感不妙,只听何忘川的声音,徒然提高。 “诸位江南好汉,不必担心临安之战。 纯阳子已答应老夫,出山相助。 纯阳,剑门两宗,不日也将出精锐,往临安助拳,还有老夫好友,玉皇宫紫薇道长,也已应下事。 将带太阿神剑,麾下高手数百,与我等共赴此战! 川蜀墨城也有回信,五九钜子也会往临安,降妖除魔,临安城中,也有我正道高手,涅槃寺圆悟禅师在。 此番前去,天榜四人。 地榜不计其数。” 何忘川将烟杆子,在桌边敲了敲,落灰洒下,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的唐九生。 说: “诸位好汉,回去准备吧。 此战,吾辈武者,必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5.侵略如火 何忘川话音落下,厅堂中顿时响起惊喜的欢呼。 江南武者,原本以为要孤军奋战,被唐九生强迫参战,一个个正心有戚戚,却没成想,何大侠一回来,便给了他们如此大的惊喜。 现在,整个江湖正道,似都在自己这边。 还有天榜助拳。 四个天榜啊! 这... 这还有什么好怕的? 干他娘蓬莱就是! 众人胆气徒然一壮,厅堂中的声音也嘈杂了起来。 “有道是,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咱们江南武林此番亮相,也不能弱于他人!若是没有一个打头的,岂不是让武林同道看了笑话?” 突有一人,振臂高呼。 “我提议,就由何忘川大侠,做咱江南武林的魁首话事人!” 这一出,让惊喜热闹的厅堂徒然一静。 正在抽烟的何忘川也愣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秦虚名,眼神交流中透出一个意思。 你安排的? 秦虚名也是一脸懵逼。 这人是谁? 之前没怎么见过啊? 他对何忘川摇了摇头,示意这跳出来的愣头青,是自来水,和自己没关系。 想想也是。 眼前这情况,唐九生大侠就是冲着江南魁首来的,只是被何忘川大侠带来的好消息,遮掩住了之前的霸道登场。 而何忘川大侠,又没有明确表示,更没有暗示说,自己想要江南武林魁首的名头。 但凡有点江湖经验的,都不会在这时,把这事拿到台面说。 最先起头的,必然是个不懂人事的愣头青。 但... 他误打误撞间,倒是选了个好时候。 理由也站得住脚。 紫薇道长代表齐鲁。 纯阳子前辈,乃是天下第一,代表潇湘。 这场仗,要在他们江南之地开打。 他们才是主人,若是没个让人信服的话事人,有些事还真不好说。 名气什么的,倒也罢了。 就说这真上了阵,没人指挥,乱糟糟的一团,仗也就不用打了。 人群中,有些老谋深算的,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下一瞬。 在安静一息后,便有几人也站了出来。 “这位同道说的不错,自任豪盟主战死之后,江南武林已有一年多群龙无首,这事一直悬而未决。 眼下大战将起,必要有信得过的大侠坐镇指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也该把这事定下来。” 这话说得言之有理,众人纷纷点头。 有的人撇着眼睛看唐九生,唐庄主的脸色并无不悦,依然维持着笑容。 被无名小卒当众打脸,还能如此淡定。 这份养气功夫,着实了得。 “诸位说的有理,事情确实该定下来。” 何忘川吐了口烟圈,也看了一眼唐九生。 他说: “但老夫已是垂垂老矣,怕是活不了几年,这一战又凶狠异常,没准也会死在与蓬莱贼人的战阵之中。 由老夫来做江南魁首,怕是不美,不如,唐庄主来?” 何忘川的推辞,在众人意料之中。 这场面上的事,总要客套一下的,尤其是一地武林第一的名头。 虽然不比武林盟主,号令群雄。 但对于武者而言,这份名号,也是一生难求的名誉了。 更何况,就算是武林盟主,名义上的武林第一。 要正常理事,也是要经过各地魁首的。 这个体系很松散,类比国朝,盟主是天下至尊,那各地魁首,就是一字并肩王,地位自然尊贵。 面对何忘川的询问,唐九生有些意动。 但思索片刻后,还是拱手让礼说: “在何大侠面前,在下乃是晚辈,就算论起武艺,在下被沈秋妖人废掉一次,而何大侠,能追着妖人到处逃窜。 这武艺孰高孰低,一眼便知,在何大侠面前,在下实在不敢逾越,这江南魁首,何大侠就不要推辞了。” “是啊,是啊。” “何大侠莫不要做儿女之态,你做魁首,大家都是服气的。” 一众人见唐九生如此识趣,也免了一份争执难为。 一个个便上前劝说。 真如众望所归,几息之后,何忘川拿下烟杆,他沉默片刻,说: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推辞了。 但,提前说好,老夫年迈,精力未免不足,便要下设几人,统管江南武林诸事,眼下大战将起,聚人是第一要务。 而坐看江南江湖,论起聚人之能,再无人比唐大侠更得力,这份差事,唐大侠不要推辞了,可好?” “在下,必竭尽全力。” 唐九生持剑行礼,说: “必不敢让诸位失望,最多七日,便将各地义士聚于金陵,誓师出征!” “好。” 何忘川大笑一声。 又对秦虚名说: “虚名,你有理事之才,此番大战,后勤之事,便交予你,莫要让江南武林群雄失望。” “在下必竭尽所能。” 秦虚名也不推辞,俯身受了差事。 接下来,又有数分差事,分给场中众人。 大大小小,几十人都有个职位在身。 就像是封官许愿,虽然这场面有点沐猴而冠的意思,但大家伙很给面子。 气氛一时间也非常融洽。 而在这份热闹里,何忘川分明感觉到,有几分神念,在试图窥探自己。 他心里冷笑一声,收拢体内流淌灵气,重化作凡俗之躯,神魂也敛去光晕,与寻常魂魄,再无异样。 这些老鬼,倒是谨慎的很。 可惜,此地不存灵气,他们散出神念,也虚弱的很,不得窥探入体。 老头又抬起手来,止住场中喧闹。 大声说: “何某此行往齐鲁,与齐鲁豪侠共战蓬莱妖邪,事后于泰山,与紫薇道长多番参研,诸位可能不知,紫薇道长以惊才绝艳之能,已参悟出一套功法。 能让我辈武者,面对妖邪灵异,不落下风。 且并不难学,今日就在此,由老夫,将此神武秘术,传于诸位。 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诸位必当好生演练,再传于门下弟子,不可有丝毫藏私。” 众人又是齐齐惊呼。 今日来此,没成想,还有这等好事。 而听闻此言,唐九生眼中的光芒,则更难看几分。 就如此喧闹大半天,待到下午时分,一众武者都往山庄之外去,回各派宗门,收拢人手,准备打仗。 何忘川站在山庄门前,送别诸人。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秦虚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何忘川身后。 他束手而立,轻声说: “掌门,此时怕有不妥。” “你是怕,这些老鬼从中作梗?” 何忘川把玩着白玉烟杆。 方才,他已经把唐九生众人的底细,都告诉了秦虚名,后者有疑虑,那是正常的。 “虚名,临安之战,不管输赢,都将是吾辈江湖武者,与那蓬莱妖人,在此方人间的最后一战。 他们输了,还能退回仙山大本营,但我等若是输了,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何忘川低声说: “既然如此,便要想法毕其功于一役,蓬莱老鬼们已各选容器转生,若放任他们不管,必荼毒江湖,惹出乱子。 他们想要在临安,把我等一举击溃,那我等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任由唐九生行事吧,招来的老鬼越多越好,这一战,咱们要么全胜,要么全灭,索性放手一搏。” 秦虚名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他思索几息,又问到: “掌门,为何如此有信心?莫不是,还有决胜之法?” “我说没有,你怕是不信。” 何忘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说: “总之,放手去战吧,这一次,命数天理,都站在我们这边。” 他说着话,将一张小纸条,递给秦虚名。 说: “这几日,在江南武林中找一找,看看有没有武者的生辰八字,与此相符。 最好是中老年人,武艺底子最少得地榜以上,本地五行门分舵,会配合你行事,低调一些。” 秦虚名点了点头,回身去做事了。 何忘川舒展了一下干瘦的躯体,把玩着手中白玉烟杆。 就那么渡着四方步,往后山而去,不多时,便来到任豪墓碑前,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眼前树荫下的墓碑。 轻声说: “任叔,我辈一路死战,已到如今,总算是没给你丢人,若你在天有灵,便祝福我等,临安之战一切顺利。” 说完,他又笑了笑。 似是想起了什么好事。 他说: “你也不必太急,或许,不过多久,咱们便有并肩作战的机会呢。” --- 距离金陵并不远的长江边,一年多前,曾发生过南北大战的地方。 傍晚下的江面,依然安静横流,就如千百年中的无数时光,岸边有惨叫声,奔逃的凄厉。 还有大军行进的震动。 硝烟震天,但却无法惊扰这方江水。 它们已见过太多太多的王朝更迭,人间惨事,对于今日这场破敌追袭,毫无回应的兴趣。 一个人,站在江水北岸。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束着发髻,背负着双手。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一年多前的惨败时,他就在此处,目睹了南国的绝地反击。 那是百战军第一次登场呢。 可惜。 如今那支打过采石矶之战的军队,已尽数消亡在齐鲁大地上。 这个世界,真的挺残酷的。 张楚不由发出这样的感叹,尽管,在他身后几里之外,也有同样的惨事在发生,而且,正是他下达的命令。 倭人突袭临安,南国朝野震惊,城防军四站四败,奈何不得聚众倭人,这样的情况下,命边军入京勤王,是个很正确的选择。 可惜,南国面对的敌人,并非只有突袭而来,搅乱江南的倭人。 “蹬、蹬、蹬” 马蹄的声音,震动在地面上。 一名北军副将骑马而来,在距离张楚百步的距离上下马,他快步走来,身上还带着浴血杀气,叉着手,对观赏江景的国师汇报说: “国师大人,驻扎此地的南军,已被击溃,是否还要追击?” “追他们作甚?还想多几个人头换军功?” 张楚笑了笑。 他心情不错,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推进。 他摆了摆手,说: “此时时间乃是最宝贵,不得多费如此大好良机,大军休整半个时辰后,渡江往南!必要在七日之内,抵达临安城下!” 说到这里,张楚停了停。 他看着眼前江水横流的采石矶,原本的五座沙洲,只剩下了四个。 他说: “去年恶战光景犹在,可惜那些勇士好汉,已亡于天地之间,这一次,再无人阻挡我等跨过长江了。 虽然顺利... 但也有些不胜唏嘘。” 张楚摇了摇头,从腰间取下一个精致酒壶,往干渴的,嘴唇龟裂的嘴里倒了口,待嗓子被润了润之后,他又问到: “其他方向,可有消息传来?” “禀告国师。” 那副将回答说: “魔兵七万,日夜兼程,已过淮安,沿途连破南军军城一十三座,中原重兵,也过霸都,当地南军并未出城阻拦,死守城池。 三路大军,不日即将与我军汇合。 但,恕末将直言... 虽然南军大部,都已往临安勤王,留驻本地的军力,不足以阻拦我军,但这仗,打的未免有些太顺利了。” 那副将有些不安的摇晃了一下身体,说: “末将怕,这可能是南人的计谋,欲要引我等入伏,欲在临安城下,与远道而来的我等决战。 以完备之军,击我疲敝之师,此战国师动员国内大半军力,若是输了,国朝危矣,怕会重演燕京之围,还望国师三思。” “陷阱?” 张楚抿了抿嘴。 他看着脚下江水倒映出的自己,比之前消瘦了一些。 但异色瞳孔中的光芒,却更明亮些。 几息之后,他说: “肯定有陷阱,也肯定有伏击,但你不必太过担忧。” 张楚抬起头,看着长江南岸,那里还残留着去年采石矶大战时的军营。 他咧开嘴,笑了笑。 说: “会有我的一些‘朋友’,替我等拆了那陷阱的。唉,这赵家人,真是晕了头了,和谁合作不好啊? 非要和蓬莱人搅在一起,这天下武者,都是一群有仇必报的血勇之辈,现在,蓬莱人惹怒了他们。 啧啧。 他们会帮我们的,哪怕他们不愿意,他们也会被仇恨与恐惧裹挟着,冲入临安,和蓬莱人,拼个你死我活。 我对那些武者很有信心。 毕竟,我那位‘朋友’,已经两次证明了自己对蓬莱的威慑力。他们,会是我们最好的...炮灰!” “这方天下,也到底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天下。” “仙人?呵呵。” “哪凉快,哪待着去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6.纯阳出山   潇湘太岳山上,山顶小道观中。   穿着白色道袍的纯阳子,将手从徒孙手腕上移开。   传说年已过百岁的老道士鹤发童颜,当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只是这江湖盛传的老仙人,这会脸上却有愁苦之色。   无他。   只是自己为太岳山纯阳宗选定的下一任掌门,伤势太重。   东方策就躺在床铺上,穿着单衣,昏迷不醒,身上的外伤都已愈合,心窍处那致命伤,也在纯阳子精纯的道家内功温养下,脱了灾命之厄。   只是心神受创严重。   若非提前修了神魂,只是那一日在陆文夫识海中的重创,就足以让他魂飞魄散,也算是时也命也。   “唉,痴儿,痴儿啊。”   纯阳子甩动拂尘,看着徒孙,心中也有股感怀。   他语气温和的说:   “为爱赴死,又如此纯粹,让老道也说不出责备,许是你家师父,我那蠢笨徒儿,性子爆裂,平日对你压制过甚。   这倒起了逆反之心,早知如此,那五年之限,就不该告诉你。”   东方策没办法回答,他的神魂受创,一时半会苏醒不过来,哪怕陆玉娘带来了足够的灵气,给他温养,这神魂修复,依然是个水磨工夫。   之后几年,怕东方策都没办法行走江湖了。   “不过,我家徒孙儿,倒是有些机缘气运。”   纯阳子捻着胡须,又说到:   “此番以神魂之能,力战天榜高手,侥幸不死,他日神魂修复,武艺威能必将再进一步,又日日有灵气温养魂灵体魄,老道年轻时,可也没有这个福分。”   老道士哈哈笑了一声。   说:   “待我徒孙儿三年养护,重出山门之时,必要龙吟九霄,这传承之人,老道还是没看走眼,以后这纯阳宗,就要靠我家徒孙儿撑起来了。”   这话,不是自言自语,这处道庐中,还有其他两人。   纯阳子这话,也是给那两人说的,他的亲传弟子,如今的纯阳宗掌门,脾气火爆的舞阳真人,这会一脸愧疚。   他虽然平日里,对东方恶声恶气,但到底是从小养大的弟子,说没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舞阳真人虽年轻时,破了身,但一生未娶,膝下无子。   东方,就如他儿子一样。   究其师徒矛盾本源,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如今,见东方受伤如此,真人心里,也是阵阵痛楚,恨不得以身代之。   “舞阳,你可知错了?”   纯阳子搭着拂尘,回头看着自己弟子。   他问了句。   舞阳真人低下头,说:   “我知错了,师父,以后不会再苛责东方,我多加压制,差点酿成大祸。   唉。   以后,他爱与谁相处,便去相处吧,只要不耽搁正事,我不会阻挠了。”   “嗯,这就好。”   老道长面带笑容,点了点头,他又看向舞阳真人身边的陆玉娘,说:   “小丫头,老道传你那鬼道秘法,可曾练熟?心中恶鬼,可还有挣脱反复?”   “没有了。”   陆玉娘恭恭敬敬的持弟子礼。   对纯阳子说:   “老仙人所传秘法,让我与体内鬼灵联系更深,我家大哥也说,老仙人的秘术,正是他苦寻多年而不得的解脱之法。   以此鬼道之术,温养鬼灵,不出三五年间,便可将恶鬼化作守护灵一般,不再受噬魂之苦。”   说到这里,陆玉娘看了一眼纯阳子。   她说:   “实不相瞒,老仙人,我曾见过一名倭国鬼武士,他将体内恶鬼犬神,已炼做守护之灵,我曾问他如何去炼,他也不告诉我,只说是意外得来的机缘。   教他那秘术的,莫非就是您?”   “唔?”   纯阳子诧异的眨了眨眼睛。   这一百多岁的老道士,这会似乎有些茫然,他揉着额头,想了想。   说:   “老夫活了太久,些许事情早已忘记。   十数年前,应张莫邪之邀,往辽东五仙观秘地去时,似乎确实偶遇过一名域外武士,或许传了,或许没传。   老道已是记不清咯。”   见纯阳子装傻充愣,陆玉娘咬了咬牙,她也不顾舞阳真人就在旁边,干脆直接了当的问到:   “老仙人,这些时日,我在太岳山中,多受照顾。   心下感激,也知老仙人是个善心人,但从齐鲁出发前,师父曾让我带个问题给您,我一直瞒在心里。   今日就问一问。”   她看着捻须微笑的纯阳子,知道自己即便化身鬼武,面对这老头,也只能被一巴掌怕死。   但心中疑惑难解。   干脆大着胆子说:   “老仙人,你懂得这么多,是不是,也是千年前的仙君?”   “大胆!”   这话刚一问出来,舞阳真人立刻怒气勃发。   这很正常。   就如东方视他为父亲一般,他也视纯阳子为父亲一样。   这世间哪有人能忍受,旁人质疑父亲?   陆玉娘被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   不过她畏惧纯阳子,却不畏惧舞阳真人,立刻瞪眼瞪了回去,这个坏脾气老头,就是他从中作梗,害的东方哥哥和二哥如此凄惨的。   若不是打不过。   来太岳山的第一天,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就。   “丫头且放心,老道也知那沈秋在担忧什么。”   纯阳子倒是不在意。   他摆了摆手,说:   “老道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再回去告诉你师父,老道不是千年老鬼转生夺舍,是地地道道的凡尘中人。”   “哦。”   陆玉娘点了点头,舞阳真人也松了口气,他可是亲眼见过太行事,差点就被夺舍掉。   齐鲁事凄惨,他也有所耳闻。   他心里其实也是担心的。   两人的心刚放下,那边老道突然眨了眨眼睛。   像是故意吓他们一样,慢悠悠的说:   “但,我师父是!”   “啊!”   陆玉娘瞪圆了眼睛,舞阳真人那边更是惊呼出声,他入纯阳子门下时,还没有纯阳宗这个门派呢。   年纪尚小时,就从未见过自家师祖,这会听师父披露出如此秘辛,怎能不让人吃惊?   “呃,这样说倒也不全对。”   老道士盘坐在蒲团上,一边甩着拂尘,一边说:   “准确的说,其实我师父,也不是千年仙君,只是,我这一道传承,有些隐秘,以前顾及蓬莱,要瞒着。   如今蓬莱恶事传遍天下,仙人之说重现江湖,倒也不必再隐瞒。   由老道建立这纯阳宗的根源传承,其实可以延续到千年之前,这也实属正常,如今江湖大派,哪个不是千年前时代的延续呢?”   “嗯。”   陆玉娘听到这感慨,便点头说:   “师父也对我说,咱们这片江湖,是在仙灵时代的废墟上建起来的,虽说世间已无神异,但仙家的影子,其实一直笼罩在江湖上呢。”   相比陆玉娘的淡定。   舞阳真人就淡定不得,他当了十几年掌门,今日才知道,自家这宗门,竟也和仙家有关系。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人问到:   “为何我以前一点都不知道?”   “不是刻意瞒你。”   纯阳子叹了口气,说:   “咱们这一道传承方式奇异,真正的源头仙君,确实已死在千年前的末法天劫里,但他不忍见一生所学,随他一起烟消云散。   便在预感殒身之前,将自己的博学记忆,以密藏之法传下,就如那夺舍转生的恶事,原理是一样的。”   老道指了指自己额头,说:   “每一代传人,都要从师父那里,接过这道饱含千万的灵韵密藏,但和夺舍不同的是,这密藏只有记忆博学,并无神念在其中。   所以,我这道传承。   既不是凡俗,亦不入仙家,代代传人以心魂温养,才传承至今,我辈每一人,都可以说是转生老鬼,但每一人,亦都是红尘中人。   我这么说,你两可明白了?”   陆玉娘点了点头。   这并不难理解,相当于纯阳子师门,有个代代相传的藏经阁,只是没有实体,以灵韵密藏的方式传承下来。   难怪,这老道,会懂得鬼道秘术。   舞阳真人那边也明白过来,但他脸上有一抹古怪的神色,吞吞吐吐,眼光不断在师父和东方身上转来转去。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   这点小动作,怎可能瞒过大圆满的纯阳子?   老道长哼了一声,说:   “别多想,舞阳,不是老道偏心,不传你此密藏,是你自己断了自己的路,当初你入门时,老道就耳提面命,多有劝导。   我门中功法,不到大成,不可破身!但老道一时没看住,你下山一行,回来时,就已失了元阳之身。   如今武艺卡在瓶颈,不得大成!就算老道有心要传,你功法不得大成,也承受不得。”   舞阳真人脸色窘迫的很。   师父说的对。   当年确实是他管不住下半身,这怪不了其他人。   “东方不喜女子”   纯阳子捻着胡须,面色古怪的说:   “这大概就是命数吧,其元阳之身,一直能维持到老死,他又有天赋,能将门中功法练至大成。   这道传承,交予他,最为合适,不过,舞阳你不也必妄自菲薄,就此失了雄心壮志。”   老道挥了挥拂尘。   说:   “如今之事,传承已不必隐瞒,老道待临安回返,便会将密藏默写出来,藏于山门,待灵气复苏,你等便可学习修炼。   舞阳,你也是有天赋根骨的,年轻时错过一次,这一次,可万万不能再错。”   “是,师父。”   舞阳真人长出一口气,双手合拢,对纯阳子说:   “必不让师父失望!但听师父所说,您是下定决心了?”   “嗯。”   纯阳子点了点头,说:   “临安,老道必须去一趟,不仅是为江湖正道事,还事关吾辈传承,千年前,师祖之死,虽亡于天劫。   但却有人从中作梗,此乃秘辛,不便多说,只是那罪魁祸首,此次估计也会现身,舞阳,你便不与老道随行,留在太岳山中,用心护持宗门。   选几位长老,与门派优良弟子,随老道一起出山,前往临安去。”   说到这里,纯阳子笑了笑。   他说:   “当年啊,张莫邪神隐前,曾对老道吐露过担忧心声。   如今十几载已过,老道也要去看看那真正的剑玉之主,想来,他如今也被一些忧烦惑心,难以寻得解决之法。   老道这里,便有份礼物,送予他。   去吧,做准备。”   纯阳子挥了挥手,舞阳真人和陆玉娘当即离开。   前去做远行准备。   师父要在前方打仗,身为大弟子,玉娘肯定是要前去助拳的,待两人离开之后,老道眯着眼睛,似是调息真气。   十几息后,他悠然开口说:   “既然来了,就大大方方的过来,也让老道好好看看,我这徒孙儿倾心之人。”   下一瞬,房门被推开。   提着剑,低着头的陆归藏,踏入房中。   相比东方,他就凄惨些,脖颈上,手臂上,都留着伤疤,并不是不能除去,以陆家水龙吟功法的神妙,除去伤疤,轻轻松松。   但他不愿。   不愿除去这些,更不愿遗忘那些。   “我,与老仙人,一起去临安。”   陆归藏抬起头。   相比从前,并无变化,依然是那冰山一样的俊男,但那一双眼睛里,却好似失了神一样,变得有些暮气沉沉。   他这幅姿态,让纯阳子摇了摇头。   “不带你去。”   老道说:   “你已有求死之心,带你前去,便是害了你。”   “我,对不起他。”   陆归藏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东方。   他说:   “我心中尽是愧疚,因我无能,才让他受伤如此,老仙人,带我去吧,我心中恨意已生,若不除去,我恐自己,以后会成江湖魔人。”   纯阳子沉默几息。   他说:   “那你可要想清楚了,陆归藏。”   “只要你踏出我太岳山一步,以后再要回来,那便是妄想,我徒孙儿以后如何,和你也再无关系!   即便如此,你还要去吗?”   陆归藏抿了抿嘴。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东方,几息之后,他说:   “去!”   “我已让太多人失望,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后的事,至于东方我,已无颜再见他,他有大好前程,我这个只知挥剑的废物,已不能再拖累他了。”   “好。”   纯阳子也不阻拦。   他闭上眼睛,甩动拂尘。   说:   “去准备吧,两日之后,出发,去临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7.临安阵 正定二十七年,谷雨刚过,临安城下,战情已非常焦灼。 之前在城外耀武扬威的倭人,被各地勤王的边军团团围住,双方恶斗五战,南国输二赢三,将本已逼近临安城十里之内的倭人,又赶回了百里之外。 但这胜负,多少有些水分。 除了前两场是倭人精卒出战外,剩下的三场,都换成了龙马国的二线部队。 数量两万余人,训练度也远不如精卒武士,而南国勤王军汇合,再加上精锐中的精锐,修了百战诀的虎贲卫出城应战。 光是兵卒数量,就达到了六万多,三倍的兵力优势,却还只是将倭人逼退百里。 这样的胜利,自然是水分极大的。 指挥大军追亡逐北的威侯早有定论,倭人压根就不像是溃败,完全就是一副诱敌深入的姿态。 之前那支百战百胜的倭国精锐,更是早不见了踪影,赵廉怀疑他们,很可能已经有撤退的打算了。 不过在这临安之围将解时,真正的敌人终于登场。 北人,来了。 “龙马在何处?” 临安百里之外的军阵中,率北国前锋一万人,星夜赶来的国师张楚,皱着眉头问到: “为何不见龙马国精锐的武士们?为何这营寨里,都是如此残兵?” 不怪张楚心生不满,实在是倭人营寨中的兵,太过歪瓜裂枣。 虽然人数还维持在两万余这个较高的水平上,但看那些倭人懒懒散散,四处游荡的样子,实在是看不出一丝精锐气象。 唯有驻守在营寨中的近千黑甲武备,还有点样子。 面对张楚的斥责,驻守于营帐中的老武士,用古怪的汉话回答到: “我国中突生乱,有重臣谋反,大名带兵先回国内镇压,此事关国朝根本,还望上国谅解。” 语气很尊敬,认错动作的鞠躬相当完美,挑不出一丝毛病。 但话里的意思,却让张楚脸色更阴鸩。 龙马跑了! 那倭人算好了北军到来的时间,提前带着自己的精锐和大量战利品,已经逃之夭夭。 眼下这个情况,想要迁怒,也无可奈何,眼见张楚脸色有异,那老武士急忙说道: “大名唯恐上国不满,便留下此两万兵卒,交予国师之手。”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说: “国师莫看他们懒散,但各个都是鬼武众,战力惊人,大名走前,已留下足够灵气勾玉,还有话语转告。 这些鬼武,请国师不用客气,随意使用!” “随意使用?” 张楚当然知道鬼武是什么,齐鲁之战里,他们可是大出风头。 他又品味着这几个字,眯起眼睛,直接了当的问: “就算当弃子,也无所谓吗?” 老武士没有回答。 但这种沉默,已印证了张楚所想,也让他心中怒火稍减。 “好!” 国师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他说: “下发勾玉,埋锅造饭,两个时辰后,全军突击!转告众鬼武!我国数万大军,最晚今夜,就能到达前阵。 此战百无禁忌,随意发挥。 一应所得,本国师分文不取,待攻下临安,城中财货女子,也任众武士随意取用。” 这个命令,很快被传达到大营各处,引得那些鬼武齐声欢呼。 整个营帐都被一种病态的狂热和疯癫支配,那些鬼人们,已经按捺不住心中妄念,想要彻底释放。 张楚被北国前卫簇拥着,离开这处大营,他并不在意那些鬼武心中所想,也不在意他们妄念纵生。 反正都是炮灰,各种不要钱的格赏自然随便许诺。 这两万余人,已被龙马放弃,张楚驱使他们送死,自然不会有丝毫犹豫。 “去杀吧,尽情去杀。” 国师心情愉悦的说: “在尔等鲜血流干之前,本国师可不会输的。” “龙马,呵呵,占了便宜就想走?待仗打完,本国师再和你好好说一说。” ---- 傍晚将入夜,临安城中,错落民居之内。 有大群江湖人在此聚集,此处离城墙非常近,在必要时,上城支援也方便的很。 这些江湖人,都是应讨贼诏而来,大部分都是江南本地的武林人,其他地区的武者,还尚未赶来。 “大家来此,是为诛除蓬莱妖邪!” 在一间大房子里,一群人于此集会,气氛说不上好,有些沉闷。 一人吐槽说: “在金陵誓师出征,搞得场面大,结果来了城里,却发现那妖人聚集的履仙观早已被烧了。这城中哪还有蓬莱妖人? 我看咱们是白来一场。” “这话就不对了。这临安城里,那个不知道?履仙观被威侯烧毁,但蓬莱人可没有死在火里。” 另一人出言怼到: “他们都被国主接入宫中暂住。真是如他老娘了!要杀贼人,莫不是还得先冲入皇城去?赵鸣那厮,真是瞎了眼,认贼作父,狼狈为奸! 这是人干的事?” 这话一说,房中气氛再低沉几丝,这些好汉们为斩妖除魔而来,怀着死战之心,兴冲冲来了临安。 本以为这里将生大战,谁曾想,残酷的现实,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虽然这二十多年里,大家都知道,赵家人很不靠谱。 但没想到,这国主,居然会不靠谱到这个地步? 蓬莱狗贼,在齐鲁害了几万军卒的命。 这本该是泼天之恨! 一众江湖人都忍不了,谁料这当朝国主,南国至尊,竟咽下了这口恶气。 那是皇城啊。 防卫森严,不用多说。又是国主居住之地,代表着普世王权,就算好汉子们咬着牙,不顾死伤,冲击那处。 就以城中目前的局势,他们最好,也是个被合围的下场。 “我等有杀贼之心,无奈那赵家人却软了骨头。” 有人冷幽幽的说: “国主都给蓬莱当了狗,这还怎么打?” “城中邪阵呢?” 有人不想谈这个话题,便换了个问题,他刚一问,其他人纷纷出言说: “确实有的,我今日出去转了转,好几条街都改了道。” “不止如此,我问了居于城中的人,他们都说,城里这大半年四处营造,把好好一座城,改的面目全非。 还有人亲眼看到,有蓬莱道人,给地下埋入东西。” “何大侠和唐大侠,已带人出去,寻访阵眼了。” “唉,杀不得恶贼,能毁了邪阵,到也算是好事一件。” 房中气氛活跃了一些。 仔细想想,大家来临安,不就为了这个嘛。 杀不杀蓬莱人是其次,毁了邪阵,不让齐鲁事重演,救下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正当众人谈论中,便听到城墙那处,传来锐利刺耳的锣声,喊叫声。 一众人愣了一下,立刻冲出房子,便见周围民居,大队大队的人马,往城墙上去。 “这是怎么了?” 一众武者还有些茫然,几息之后,他们便从旁人那里,得到了答案。 “出城驱逐倭人的前军败了!被杀的丢盔弃甲!” “北国狗贼来了,说是来人有十万之众,要攻灭临安。” “啊?” 一众武者,顿时面面相觑。 有的听到这大军攻伐之事,下意识的要返回屋中,收拾细软。 大军攻杀,不比江湖殴斗,那是动辄就要命的事情。 但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好歹,便有威侯亲兵,骑马而来。 对这众武者大喊到: “诸位好汉,既接了讨贼诏,便是为国为民的好汉子,倭人妖邪,已杀疯了,将到城下!普通兵卒,怕难以抵御。请诸位好汉,上城协防!” 武者们你看我,我看你。 旁边又有些兵卒,以看大英雄的目光,看着他们。 齐鲁之事,如今都传疯了。 大家都知道,面对倭国邪异,普通兵卒不是对手,只有武者大侠能驱杀之。 齐鲁惨事,也是靠江湖大侠压下来的。 如今鬼武攻来,这些应邀前来临安的江湖侠客,变成了兵卒们的救命稻草。 被那么多殷切的目光看着,这些武者实在是难以拒绝。 大家都自称正道人,如今这情况,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拒绝之语。 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怕个鸟!” 终于有人受不住这沉默,大吼一声,抓起兵器,就随着兵卒上城。 “临安若破了,一城百姓必无生还之理。” 那人虽面色难看,但依然咬着牙说: “我辈既习武,怎能见此事发生?虽说和咱们预想的大战不同,但既来了临安,就要出出心中恶气。 大家伙准备着,老子先去为大伙探探路。”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往城墙去。 身后一众武者微有沉默,但几息之后,也有数人相随。 说好了要以武护道,虽说平日里,只是个口号罢了,但就算是谎话,说一百遍,也成真的了。 更何况,也不是每个武者都奸猾。 “码的!逃不出去了。” 人群中有人骂了一句。 “邪阵开了,是死。城破了,也是死,呸!老子今天豁出去了,就好生做个大侠!” “兄弟伙,等等我。” 那人提着把刀,走出人群,快行几步,赶了上去。 与前行几人勾肩搭背,又有笑声。 似真是豁出一切。 “走吧,诸位。” 方才一直没开腔的秦虚名,这会也活动着拳套,上前去。 他的声音温和,却传遍人群。 说: “大家伙都想着,以手中武艺,成就一番事业。 洛阳英雄碑,金陵夜战时,都是大家口口相传的江湖美事,说是贯彻道义。今日这事,来的突然,但也是吾辈大放光彩之时。 虽不能除魔卫道,让吾等心生遗憾,但护一护世间百姓众生,倒也不枉咱们金陵誓师。 说不得,再过几年,这临安之战,也能成江湖美谈,传诵天下。 到那时,咱们大家伙,人人都是大英雄,大豪杰了。” 眼见五龙山庄的弟子,随着秦虚名上了城,眼见那些城墙兵卒,为武者到来齐声欢呼。 后方的一众江湖客们,各个心中都有想法。 有的人偷偷溜走。 觉得这事晦气。 觉得来临安就是个错误至极的决定。 但更多人。 则默默的拿起武器,往城墙上去。 他们是武者。 他们奸猾,粗鲁,以拳头讲道理,以刀剑争名声。 他们自大,傲慢,以自我为中心,听不进去劝说。 他们鲁莽,冲动,不善寻找真相,容易被谣言鼓动。 但他们是武者。 该拔刀的时候,不会犹豫。 该拼命的时候,不会迟疑。 该投降的时候,不会认输。 坏的时候,可以坏到恶贯满盈,人神共愤。 好的时候,也能好到义薄云天,万民传颂。 他们是个很复杂的群体。 介于黑白之间。 难以用准确的语言定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臭练武的,心中从不缺少勇气。 灾难来时,这些有力量的人,就该挺身而出,护住那些不得自保的弱者。 这不就是,练武最初的意义吗? 保护自己。 也保护他人。 烽火骤起,杀生云动。 涅槃寺中最高处,沈秋向城墙眺望,芥子僧站于他身后屋檐。 几息之后,他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城墙。 回头对身后默默念经的芥子僧说: “圆悟禅师,还是无法抽身吗?” “师父出不来。” 半边佛陀,半边厉鬼的芥子僧说: “他被软禁在皇城之中,以虬龙镇压龙气,国师也在那里,这几日,连我也无法再见到他了。 不过师父告诉我,临安城的万灵阵太过庞大繁琐,需要以龙气冲击,才能如烛火点燃一样启动。 只要他还在,邪阵就不得激发。” 说到这里,芥子僧抬起头,看着潜入临安的沈秋。 他说: “紫薇道长,纯阳子前辈,都已快到临安。接下来呢?是刺杀?还是强攻?” “尚未有消息传来,定是出了些意料之外的情况。” 沈秋看了一眼临安皇城的方向,他说: “不过那位国师既然还在,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接下来,耐住心神,磨砺刀枪,等待时机,临安城已是风雨欲来,转机,怕就在几日之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8.龙气   威侯穿着轻甲,大步走入皇城,他刚从城外撤回来,身上还残留着战阵杀气。   城中疯传,前军败了,败的极惨,但事实并非如此,赵廉是主动撤退的,倭国鬼武被当弃子来用,不计伤亡的猛攻,确实让前锋溃败一部。   但并未影响到南军本阵。   他们有数量优势,还有虎贲卫在手。   真要打,是打得过的。   不过威侯在得知北人大军不日将至,便果断带军,撤回城中,赵鸣和蓬莱人所谓的“诱敌深入”之计已成。   既然蓬莱人信誓旦旦的,向国主保证,有妙法覆灭北国大军。   威侯,也确实想开开眼界,保存下有生力量,就算蓬莱人牛皮吹破,临安也不至于陷入绝地。   “二叔公来了。”   皇城之中,正在殿内和国师仙姑相谈的国主赵鸣,眼见威侯过来,便笑盈盈的问候一句。   威侯应了声。   前些时日,恨不得将蓬莱人坑杀的老将,如今见那穿白衣的国师仙姑在前,却也保持着非常的理智。   两人甚至有点头这样的问候动作。   这一幕,看的赵鸣心中略略安心。   二叔公应是被自己劝下来了,若是这军方大将,和国师冲突渐生,他也会非常头疼。   双方都是他引以为柱石的信任之人,真要从中二选一,赵鸣也难以下决断。   此处并非正殿,如宴请一般,在国主两侧下方,各设案席。   国师在左,威侯在右。   老将坐在案几后,他对国主说:   “倭人已至城下,使邪法,化鬼武,但要突破城墙,以他们的数量,根本做不到,真正要忧心的,是北国大军。   他们不日将至,临安之围已成。”   说到这里,赵廉看着对面带着面纱的仙姑,他说:   “接下来,就要仙人出手,以妙法制敌,本候拭目以待。”   话语平常,但其中的各种意味,却让赵鸣皱了皱眉头。   二叔公话里有话,看来心中怨恨,尚未消减。   他有些忧心的,看了一眼国师那边。   生怕国师被二叔公一席话激的愤怒。   但没有。   仙姑面纱下的表情,异常平静,依然维持着那股出尘之气。   她轻声说:   “侯爷可还是在怨恨我辈?莫非烧了履仙观,又伸出脸皮,任由侯爷摔打,还没能让侯爷心中妄念消散?”   “呵呵。”   威侯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那边国师摇了摇头,这搬山仙姑语气寻常的说:   “贫道已为侯爷,国主解释良多,齐鲁之事,乃是我门中叛逆所为,那万灵阵,也不如侯爷想的那般邪恶。   就如侯爷手中刀枪,可以用来残杀生灵,也可以用来护卫国民。   它只是件器物罢了,好事,坏事,都在主阵者一念之间。”   这般解释,威侯依然笑而不语。   老头子坏得很。   这副“看你胡诌”的表情,最是能激起火气,对于这国师仙姑说的每一个字,赵廉都是不信的。   数万儿郎死在齐鲁,让他早已看穿一切。   “罢了,口说无凭。”   搬山仙姑也不多言。   她站起身来,对国主微微俯身,说:   “今日,便让侯爷好生看看,我门中这万灵仙阵,真正的用法。   侯爷怕是不知,国主并非如你所想,被吾辈诱惑心神,实则国主为这一战,已牺牲良多,只是国主心善,不喜虚名,未曾说出罢了。”   这话说的,让赵廉皱起眉头。   老头子咳嗽几声,扭头看着坐在主位的赵鸣。   后者抿了抿嘴,轻声说:   “二叔公所担忧的抽魂夺魄,炼灵气之事,不会在临安城中发生,孤已在东灵国师的帮助下,聚起城中龙气。   东灵国师不幸身死后,搬山仙姑继续了这事。   以龙气化入仙阵,也能使灵气滋生,护我临安一城。   有灵气相助,国师便能使仙法。   覆灭北寇,只是弹指之间。”   “龙气?”   赵廉惊得站起身来。   哪怕他不通仙家隐秘,只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东西和国运相关。   他大声说:   “此战乃为御守,老夫统帅大军,有信心能败退北寇!何须你用如此珍贵之物?鸣儿,你怕不是失了魂!   龙气若失,国朝溃灭,就算败了北寇,又能如何?”   “侯爷想差了。”   国师仙姑出言解释到:   “龙气乃是帝王之气,尊贵非常,以灵阵化为杀生气,横扫大千,不在话下。   此灵物,以国朝天下为源头,临安龙气消耗掉,也并非无法补充,只要攻灭北国,移都燕京。   至天下一统,江山光复,便有各处龙气滋生,到那时,国主不但不会有恙,还能以龙气滋润,长命百岁。   我门中也有秘法,能护持国主安危。”   “是的。”   赵鸣也语气温和的劝说道:   “二叔公不必担忧,我早已从东灵国师那里,习得蓬莱秘法,不但沐浴龙气,强身健体,还有种种神异。”   赵廉的眉头并未松开,反而皱的更紧。   他厉声问道:   “学了蓬莱秘法,莫不是还要拜入蓬莱门下?”   不愧是威侯,一下就抓住了问题核心。   被他一声喝问,赵鸣的眼光躲闪了一下。   “这...”   他知道二叔公脾气,自然隐瞒此事。   不过如今已挑破,瞒不下去了。   “威侯不必忧心。”   搬山仙姑轻声说:   “国主之尊,如何能入我门中成普通弟子?   我仙山道君,前些时日,已来城中,今日以杀生龙气破尽敌寇,扬国主之威后,再选良辰吉日,以我门中道君亲自接引国主,成蓬莱长老之位。”   “砰”   威侯身前的桌子,被一脚踹翻。   酒壶碟子,洒的到处都是,蹦碎开来,让殿中气氛低沉。   “你!你...”   威侯伸手指着赵鸣,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头感觉到这个世界是真的变了。   变得让他有些理解不了。   他感觉自己跟不上这些变化了。   堂堂一国之主...   竟要拜入仙门,做什么劳什子长老!那以后,这南国就算定鼎天下,又算谁的?   国主之上,还有蓬莱道君。   这是君权神授啊...   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爷!   他是疯了不成!   他看着自己这侄孙,后者目光却不躲闪,那双眼睛,就和威侯目光直视。   显然,赵鸣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有错。   “我力疲敝,国中各处危机丛生,二叔公乃是睿智之人,不可能看不到,父王和淮南王,都有定鼎天下之志。   孤既然接了这王位,自然要做到长辈夙愿,想要一统天下,便要持干戈武力!   二叔公欲以兵家手段,助孤成就大业。   孤如今选仙家为手中剑,斩除天下不服,并无不可。”   年轻的国主,如此说道。   声音清晰,若银盘落石,字字打在赵廉心头。   就像是一把铡刀,将老头心里最后一丝复杂的感情,彻底斩断。   他看着自己侄孙。   只是一年多罢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就已如此陌生。   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威侯脸上的愤怒,失望,惊愕,痛苦,所有的感情都在消散开,几息之后,他的呼吸变得平顺。   眼神中的复杂,也消减开来,他似乎接受了这一切。   心平气和。   “呵呵,我家鸣儿果然长大了。”   威侯似是相当高兴,捻着胡须,笑着说:   “已有自己决断,能扛起南国大梁,真让老夫感怀甚多,既然鸣儿已有定计,那老夫必然竭力相助。   今日上阵,疲累了些,老夫这就先回去休息,静候佳音。”   说完,笑盈盈的老头,对自己侄孙,和国师拱了拱手,用左手抱起战盔,大步走出了宫殿之外。   “咳咳”   行出几步,他剧烈咳嗽了几声。   将捂住嘴的手诺移开,手心尽是一片赤红。   “好啊,好啊。”   老头强撑着身体,一把推开了要来搀扶他的部将,他低着头,将手心赤红,在战甲上擦了擦。   然后翻身上马。   一股力量,在这垂垂老矣的身体中升腾涌动开来,似乎让备受打击的老头,又回到了当初那雄心壮志之时。   “这下,要被天策军那帮老东西笑死了。”   赵廉骑在马上,让身体随着战马前进起伏。   他闭着眼睛,低声说:   “他一直看不起我赵家人,如今,老夫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罢了,到这最后,我这乱臣贼子,再做一回忠臣吧,偷来的东西啊...   该还回去咯。”   ---------   拜别了国主,搬山仙姑踏足皇城内部。   她提着自己的油纸伞,走入一处已彻底清空的大殿中。   雕龙刻凤,装饰古朴华丽的殿内,地面布满了各色复杂纹路,还有如烟雾升腾一样的奇景逸散。   介于虚实之间的雾气,萦绕在殿中四周。   没有风。   但那些雾气在时刻变化。   偶尔会化作一条条升腾的小龙,在殿内游来游去,又会变作其他瑞兽型,翻转腾挪。   煞是神奇。   此乃龙气,平日里不可见,但被秘法唤引,聚于此处。   【百~万\小!说福利】关注公众..号【投资好文】,每天百~万\小!说抽现金/点币!   在萦绕的灰雾中心,黑色的禅杖立在空中,距离地面十寸有余,它是有自己的意识般,那些灰雾缠绕在它周围,就如呼吸吞吐。   离得近了。   还能听到清晰的,似有似无的吼声。   灵韵满满,如龙吟一般。   在禅杖之下,盘坐着一个身穿黄衣僧袍,披着红色袈裟的老和尚。   背对着大门,手中敲着木鱼,诵念佛经。   这里空无一人,他定然是给自己念的。   “不错啊。”   仙姑打量了一下,说:   “虬龙灵魂似就要饱满苏醒了,看来本君教的东西,你这老和尚,学的挺快。”   “嗯,老僧尚有点微末智慧,没让仙君失望吧?”   老和尚停下木鱼,笑呵呵的说了句。   “失望不失望,都两说了。”   搬山君上前几步,拄着紫色油纸伞,顺手抓起一缕龙气,在手里把玩。   她说:   “本君是来警告你的!老和尚。”   “我家道君今晚明日,要在城上杀敌破亡,需要龙气聚汇,转化灵力,你负责镇压龙气,可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我家道君如神人一般,心思难以揣测。   若是惹得他怒起,本君可护不住你。”   仙姑冷声说了几句。   突然又话锋一转,说:   “幸好你口风紧,若是老祖知道,本君之前教了你不该教的东西,那本君可就被大大惩罚了。   你也要上点心,看在本君和你数次交手,咱们打的挺愉快的份上,别给本君惹麻烦,那些不该学的,通通忘记,千万别去学。   学出个好歹来,本君可不负责。”   老和尚闭着眼睛,颂了几句经。   他说:   “难怪仙君这些时日,不来和老僧练手,原来是有客人到了。   仙君放心吧,你之前胡言乱语的那些,老僧根本没往心里去,什么龙气韵灵,什么罗汉金身之类的。   都是画本故事一样无稽,老僧这等智者,又如何会信?   不过仙君心眼也是大,如此胡言乱语,明火执仗,不怕被有心人听去?”   “怕什么?”   搬山君撇了撇嘴,说:   “老祖只醒了三分,前来临安,不过一缕神识神念,呼风唤雨倒还成,其他精细法子,如那本源泼天变化之力,是没法用的。”   她是吐槽一样,说:   “有这样一个鬼神莫测的首领,还真是让人头疼的紧,他老人家,此时游离临安红尘,玩的高兴呢。   什么勾栏瓦舍,青楼赌坊。   该去的,不该去的,都逛了遍。   行事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本君愚钝的很,千年前就看不透老祖神异,千年后又突然醒来,跑来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直搅得本君心里七上八下,越发感觉这千年谋划,就是场戏。   演给他人看。   也演给自己人看。”   她伸出手,在高耸的胸口摸了摸。   似是真有些心慌。   “总之,你这老和尚用心点!”   搬山君厉声说:   “别玩什么幺蛾子,你涅槃寺千人,可都在城中,佛家人讲好生之德,就为了这一城百姓,也要用心做事!   哦,对了。   过几日,国主拜入蓬莱山门的仪式,由我家道君亲自主持,本君给你留了个位置。”   仙君走向宫殿门口,她摆了摆手。   随口说道:   “记得带上贺礼,盛装出席。”   “可别迟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9.呼风唤雨,撒豆杀生   临安城墙上,喊杀震天。   倭人鬼武们身带灵气勾玉,各个有神威之能,高大的城墙,能挡住这世间各路强兵,却挡不住这些开挂的家伙。   有背生双翼,或者能御风的鬼武,源源不断的骚扰城墙,又有引火引雷的家伙,将城墙上的防御搅得一团糟。   寻常箭矢,难以跟上它们飞行的速度。   经常是黑风一闪,便有士卒被抓入空中。   在阵阵哀嚎中,被惨烈分尸,血肉洒在城墙上,对寻常兵卒的士气,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更别提,下方还有鬼物被驱使着上城,这些倭国弃子,也根本不在乎是不是被当炮灰用。   它们能嗅到甘甜的血肉,能闻到恐惧的魂魄在前,心中混乱渴求已生,即便要死在乱刀之下,也要拼杀一场,食肉饮血。   龙马将这些鬼武丢在这里,给张岚当弃子用,当真就是一场“净化垃圾”的行动。   这些坠入黑暗已深的家伙,是不可能有任何救赎可言的。   “啊”   一名都尉手持长戟,大喊着鼓动兵卒,拼命将攀登上城的鬼武推下去,但不防身后有恶风袭来,双臂剧痛间,整个人就被一只蝙蝠状的妖物,带着飞入空中。   他大声喊叫着。   旁边人欲去救援,也被带着升空。   拼杀间,眼见又是一场惨事。   “崩”   弓弦声响,厉矢飞射。   裹着真气的箭矢掠入天际,正洞穿那蝙蝠鬼武的腰杆,腥臭的血横撒天空,它双爪一松,带起的兵卒,就被丢回城墙。   一个运气不好,在落下时头先着地。   噗通一声。   摔了个头骨崩裂。   被救下的都尉强忍着痛苦,往后放看了一眼。   手持战弓的武者正连连激射,箭矢如飞,还有一众凶狠的江湖客。   左砍右杀,勇猛至极。   这城墙上地方小,军阵摆不开的情况下,普通兵卒,自然不如武者杀伤巨大,再往下看去,还有源源不断的武者,往城墙上冲。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让岌岌可危的城防,又多了丝保障。   但眼不见威侯麾下精锐,或者虎贲卫前来援助,只靠这些城卫军的普通兵卒。   在鬼武不计消耗的猛攻下,是决计守不住的。   有武者援助,也是一样。   莫非,连威侯那等如定海神针一样的老将,都放弃了?   都尉站起身来。   拄着刀,看着城墙下方,熙熙攘攘如丧尸一般的鬼武。   他心头一阵发寒。   这只是北国大军送来送死的炮灰,北国的精锐魔兵,这还没登场呢!   临安城。   真的守得住吗?   一个大大的问号,带着彻骨寒意,在都尉心头升起。   眼见前方城头,再爬上一个生着双角的怪物。   都尉再顾不得其他。   大喊一声,持刀上前猛砍一记。   将那鬼物砍飞出去。   既在此地,不做他想。   城中一城百姓,都指望着城墙保护,如今战线焦灼,想撤都撤不了了,都尉抹了抹脸上的血,咬着牙大喊一声。   杀吧!   ---   这外敌来袭,城中自然一片混乱。   如临安大城,城中百姓近百万多,被惊扰后的惊慌,自然不必多言,大街小巷,都是一片乱哄哄的兵荒马乱。   有士卒疾行穿过,往城墙方向去,还有撤下来的伤兵,要寻地方修养。   好多处房子被拆毁,用作滚木礌石,还有些百姓被征召过去,埋锅做饭,自当年赵虎入城那一夜的混乱之后,这座城已承平快三十年了。   不管是远方的战火,还是天下大势的变化。   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消息,都会被高大的城墙挡在外面,不入民众耳中。   如今时日,像极了之前威侯引兵围攻燕京时,北国人的反应。   战争。   从未如此清晰的呈现在民众们眼前。   朝不保夕,生不如死。   往日那些只会引来阵阵哀叹的传闻,如今已如耳光一般,甩在他们脸上,但他们,又能如何呢?   在临安城内,一处高雅之地。   这里是青楼。   但也不算是青楼。   这里的姑娘们,不做卖皮肉赚钱的活。   平日里,只有雅士们到此,姑娘们才会欢迎。   贩夫走卒们,再有钱,也入不得这个门来,不过眼下,楼中最红最有名的清倌人,却三两个一起,在伺候一位老道士。   身穿青色道袍,发须皆白,两道白眉落于脸颊两侧,笑起来很温和,就如慈祥的老爷爷一样。   按理说,这样的客人,是不可能得到清倌人欣赏的。   但现在,她们在房中奏琴鸣舞,脸上并无不悦,就好似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还要把最好最美的一面,展示给眼前这位老爷爷。   这位独臂老爷爷嘛。   也是优雅的很。   他就坐在窗户边,独臂搭在红木桌上,手指在桌面弹动。   眼睛半眯着。   像是沉浸于歌舞之中。   身前桌上,也无其他华美之物,就一壶散发着香气的好茶,就一碟寻寻常常的茴香豆儿。   简直是乐在其中。   明明窗户外,有那股近在眼前的混乱。   但好似有他在此,天地万物,都稳若泰山。   “砰、砰、砰”   脚踩楼梯发出的声音,很快打破了此处让人安心的宁静。   手持油纸伞,带着面纱的搬山君,踏足五楼,动作粗暴些,让老祖睁开了眼睛。   “都火烧眉毛了,老祖还有兴致,欣赏这凡尘歌舞,软绵绵的,有甚意思?”   仙姑目光一瞪,就如母老虎出山,被她看到的清倌人们,一个个都吓得如鹌鹑一样,这等掐一掐,都能出水的江南女子,就算畏惧,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   在场两人,却都不是那等会去欣赏这种软弱美的人。   “出去!”   仙姑说了句。   那些清倌人一个个飞快的带着各色乐器,离开了这处雅室。   待她们都走后,仙姑上前来,坐在老祖对面,阳光在这一瞬,从窗外照入,正照在两人身上。   温暖了些。   “搬山,为何如此匆忙?”   老祖端起茶杯,啜饮了口茶水。   他说:   “千年前,就让你修心修心,结果现在,还是这么个鲁莽性子,那曲儿,挺好听的,千年中人间变化,倒也是别出心裁,总有让人眼前一亮的事物。”   “老祖,我是不急,任凭他们来多少人,我一人一伞,足以灭尽,护此一城,我一人足矣。”   搬山君抓起几个茴香豆,丢进嘴里。   她说:   “只是你又不许我出手,还非要收那赵鸣入门,便是要使仙家手段,助他退敌的,赵鸣都急了,以无知凡人之态,像是慌了神,反复问我,让我烦得很。   老祖,你到底何时出手啊?”   “急什么?”   老祖晒着太阳,笑眯眯的说:   “这人间城池,便是个舞台,各路好汉,都要轮番登场,我之前与你说了,这一趟,便是来看看他们的成色,够不够格等我蓬莱仙山一宴。   这千年后,武者百花齐放的时代,就如方才那小曲儿一样。   让老道我也有些乐在其中。   新的风景,多好啊,我是舍不得就这么和它告别的,也不知以后,能不能再看到。   见时容易,别时难哟。”   老道呵呵一笑,他沉吟几息,说:   “不过小娃儿既然急了,那就让他,与那些等待着踏上舞台的人看看我辈仙家手段。”   他这么说着。   伸出手指,在杯子的茶水里沾了沾,伸手轻轻一弹。   “哗啦”   万里无云的天际,突生异变。   闷雷划过天空。   就如老祖到达临安那一日,风云漫卷。   那滴水珠飞入天际,化作万千。   只是一瞬,便有豪雨降下。   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照的整个临安都好似从白昼化作黑夜,不见丝毫光芒。   一切都仿佛暂停了。   城中慌乱的百姓,城墙上浴血厮杀的兵卒武者,还有那些城外狂吼着攻城的鬼武们,所有人,都被这天地异变弄得心中迟疑。   那些感官更敏锐些的鬼武,更是感觉到心头颤栗。   就好似煌煌天威,尽在头顶。   只需反复,便是天地变色。   十息不到。   豪雨越发大了,就像是瓢泼一般,飞快的将整座城市都淹没开来。   狂风如手掌,吹打着暴雨往城墙去,豆子大小的雨点,打在兵卒身上,让他们痛呼出身。打在鬼物身上,却如硫酸滴落,一个个身上腾起血幕白烟,哇哇乱叫。   但天地如笼,又往何处去逃?   雨打芭蕉的声音,从窗外传入室内。   搬山君露出略带谄媚的笑容。   她说:   “千年后,再看老祖这一手仙咒,依然那么神妙,让我当真心神颤栗呢。”   “若不会夸人,就别夸了,听得我尴尬的很。”   搬山君想说完,就听到老祖叹息着说:   “你呀,真是不适合做这些精细活。”   “是啊。”   搬山君不以为然。   她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疯狂打落的豪雨。   说:   “若是红尘在此,没准还要吟一首酸诗呢,我确实不怎么会夸人,但老祖,你可是知道我的。   我不说谎,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这等直白夸赞,可是发自心底呢。”   “嗯,这倒是。”   老祖伸出手指,又捻起一把茴香豆。   他说:   “搬山天性老实夯直,这一点蓬莱上下都是知道的,唔,这城中龙气转化灵气,稀疏的很,再妙的搬山移海,也使不出来。   手头趁手的灵宝,也都毁在千年前,真是可惜。   罢了。   今日,既说好要拉开大幕,便再出一法,给这凡尘看看。”   下一瞬,老祖手中豆子,被撒入窗外。   出手瞬间,豆子就消失不见。   城墙之上,豪雨拍打,罩着万余鬼武,如酸雨杀生,恐怖的哀嚎,混在狂风中,让一众士卒听的心神颤栗。   他们亲眼看到,那些不可一世的鬼物,在这豪雨中被“融化”。   跑得快的,还能裹着血幕白烟逃窜。   跑得慢的,就融于雨里,血肉腐蚀,最终只留一地血污。   这还没完。   “轰隆”   白光闪耀。   雷电划过雨幕,照亮阴暗大地。   就如开启天国大门,阵阵金光从云端洒下。   方才还笼罩天地的豪雨,在这一瞬尽数收去,空中再无雨滴,而在金光闪耀下,道道身影从天而降。   各个身穿金盔金甲,身缠披风,手持威武兵刃,就如天兵降世,从空中坠入地面,在云消雨收的天光中,划过道道金芒。   数以百计的金甲天兵砸入城外地面,如流星坠地,撞得大地震动。   不发一言,便冲杀上前。   一个个凶悍至极,手起刀落,将那些残暴鬼武杀翻在地。   又有神异法术。   或御风火,或引山石,或出青森幻象,藤蔓生长。   只是数百人,便杀穿敌阵。   十息不到,万余鬼武,就被打的崩溃开来。   四处哀嚎着逃走。   就像是涌到城墙边的黑潮,拍打堤坝后,又飞快的退了下去。   这一幕只是半柱香不到,却如人间幻境,不只是那些还持着武器的兵卒们呆立当场。   就是那些武者们,也是人人愕然。   这...   这就退了?   这就完了?   那方才他们浴血厮杀,又是为了什么?   这就是仙家之能?   一名金盔天兵,于城墙血泊中消散开,化作金光冲入天穹,就好似战事已完,他回去天国一样。   离得最近的武者,弯下腰,从恶心的血泊中捡起一物。   放在手心看着。   一枚豆子。   普普通通,还似散发着煮熟后的香气。   茴香豆嘛。   下酒最好的小菜了。   “码的!”   这武者扣紧手心的豆子,骂了一句。   方才浴血厮杀的好汉,这会提着自己的剑,转头就走。   “喂,你干嘛去?”   身后有人问他,这人头也不回的说:   “回家去。”   “嗯?不打了?”   “这种神异,这种差距,还打个屁!”   那人闷声说了句,在众武者无声的注视中,转身下了城墙。   他被击溃了。   外表完好无损。   内心已成废墟。   确实啊。   众武者回头看着泥泞不堪的城外,看着阳光重新在雨后空气中照拂。   他们心头,也有某些东西悄无声息的碎裂开。   强大。   和自以为的强大,果真是两种东西,差距大到这个地步,确实,没必要挣扎了。   “老祖还真是不留情面。”   搬山君以双手撑着下巴。   看着窗外街道上被阳光照射的水渍。   她有些闷闷不乐的说:   “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他们估计要被吓破掉胆了。”   “呵呵。”   老祖并未回答。   【百~万\小!说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百~万\小!说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他仰起头,看着天际一缕彩虹。   悠悠的说:   “说是人间舞台,又岂是人人都有资格上台来?老祖我要看的是世间风景,云起云舒,不是人生百态,酸甜苦辣。   连这等幻术都无法堪破,便是留下来,也是殒身的命。”   “去,搬山,把城中凡俗,都送出城去。”   老祖在阳光下,闭着眼睛,如小憩一样。   说:   “所谓天有好生之德,眼见此时大战将起,莫让他们,吵了我的兴致,也帮敢留下的勇者解了枷锁,不必再有什么顾及。   就此放开手脚,打一场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10.天平两端   “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好厉害啊。”   涅槃寺中,沈秋捧着一碗粥饭,用筷子夹起素菜,放入嘴里,他一边吃,一边含糊的说:   “这是显圣了,不仅城外张楚被吓退,城内也是吓破了胆,雄雄赳赳来的,结果,只是一晚上就走了一半。   再算上其中隐藏的反贼内鬼,还真是开局不利。”   “怪不得他们。”   芥子僧坐在圆桌另一边。   手里也捧着个碗,眼前还放着半个馒头。   他说:   “我涅槃寺,天下大宗,不也是提前把不善战斗的禅师们,送出临安了吗?今日所见所闻,早在预料之中。   才走了一半,已说明武林豪杰,还是有几分胆气的。”   他呼噜呼噜的拔了几口饭,然后放下碗筷,对沈秋说:   “从昨夜开始,城防军就开了北门东门,将城中百姓,遣往城外,对此,你怎么看?”   “这是要清空台面,好好打一场呗。”   沈秋头也不抬的说:   “他知道我们在,这算是邀请了,真是信心满满,不过也确实如此,齐鲁之事,已将蓬莱恶名传遍天下。   隐楼已溃,消息瞒不过,便不再扭扭捏捏,摆开阵仗,你来我往,刀剑说话。   把咱们这些硬骨头聚在一起,一战打垮,这就是杀鸡儆猴,此战之后,整个天下,还有谁敢反抗他们?”   芥子僧转折佛珠,那张阴阳分明的脸上,尽是赞同。   几息之后,他看着沈秋,说:   “但,人心在我们这边。”   “确实。”   沈秋也放下碗筷,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他说:   “大家伙给面子,能来临安,就是人心向背,就算是趁夜色逃离,也只是畏惧力量,避死就生,乃是人之常情。   非要用鸡蛋碰石头,也不是所有人的人生哲学,这个就不好评价。   但只要咱们赢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只要咱们在临安,干翻了人前显圣的仙人,用事实告诉他们,仙人并非不可战胜,那此战之后,天下各地的反抗之火,便都会点燃。   做大事嘛,总要有先行者的。   咱们既已在这里,那再说怕死,未免被人家笑话。”   芥子僧闭着眼睛,宣了声佛号。   他说:   “青青,会来吗?”   “会吧。”   沈秋语气温和的回答说:   “大家都会来的,黑暗里前进的持火者们,撕裂黑暗,引来光明的时刻,若是未来的大楚女皇不在,未免就有些不太够味。   我信这座城市是忠诚的,它会回到青青怀抱中的,就如齐鲁一样。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青青不会一个人来的。”   “好!”   芥子僧霍然起身,从手边拿起沉重禅杖,他说:   “那便让我这没出息的父亲,为我女儿登临天下的路,扫清这最后的障碍吧!   我已收到明确消息,明日午时,太庙前,国主赵鸣,将拜谒蓬莱道君,正式被接引列入蓬莱门墙,师父已下决断。   明日将做金刚怒目,护持人间正道。”   “明日吗?”   沈秋摩挲着下巴的胡须,走到窗户边,向外眺望。   几息之后,他说:   “看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明日,想来应也是个赴死开战的好天气。只待明日,吾辈往皇城一行,太庙血战将起。   城中宵小,就交予大师与众位英雄。”   “皇城之外,还有虎贲卫与一众精卒。”   芥子僧说:   “威侯似也有所预料,从今早,就在排兵布阵了。”   “不必担心他们。”   沈秋摆了摆手,说:   “自有人会对付他们。”   此时城外,五十里处。   北军大营,士气低落的很,就连无所畏惧的魔兵们,都在交头接耳,用断断续续的话语,传扬着昨日目睹那惊险之事。   万余鬼武前锋,被人以一法灭去,前前后后,持续不到柱香。   这等天地之威,实在是让人心生畏惧。   但作为统帅的北国国师,却一脸淡然,他还有兴趣带着亲随,骑马踏青。   一众人纵马于一处小丘前,从此处,依稀能看到远方的临安雄城,就如明媚天光下的一座巨兽,就那么巍峨的趴在大地上。   朝着他们这边张开了血盆大口,正等待着新鲜的血食,主动踏入其中。   “无命,明日就要攻城,很可能一去不返,你怕不怕?”   张楚骑在装饰华美的黑色战马上,往身后问了句。   忧无命这会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听到张楚询问,他摇了摇头,带着散开于脑后的长发,说:   “不怕,必为大哥,攻下此城!”   “我也不怕。”   张楚笑了笑,他抓着马缰,眺望着临安雄城,说:   “兵卒们都在畏惧那不出面,就灭了万余人的仙人,但我不怕,他再怎么厉害,和我们也没关系。   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要考虑的因素。   那是沈秋那些人的麻烦,咱们要考虑的,是在他们分出胜负前,把我北国大旗,插在那临安皇城的宫殿上。”   “张楚哥。”   忧无命诧异的说:   “那等高手,对搏一场,临安,怕难幸存,只是,插旗子,不占领,没用啊。”   “不,有用的很,无命。”   张楚回头对忧无命眨了眨眼睛,异色瞳孔中,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光。   他说:   “占不占临安,都无所谓的,只要我等入了那南国国都,哪怕只在里面待一炷香,都对咱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天大裨益。   那是一杆大旗。   它只要还在,这长江以南,直至南海的天涯海角,都会看到它。   但它若是被砍倒了,那些人就看不到了。   心中大旗,巍然崩溃,就如二十多年前,临安禁宫失火,楚少帝阖家身亡,半边天下就归了赵家人。   赵家人当年做下恶事,现在还偿还回来了,用和大楚一样的方式灭亡,倒真是天道好轮回。”   忧无命似懂非懂。   他也不是理解不了这些事,他只是懒得去思考这些。   两人一前一后,就在这小丘上,于阳光中向前眺望。   几息之后,一匹战马冲上来,忠勇的副将,为国师带来了两个消息。   “国师大人,城中细作已送出消息。”   副将骑在马上,对张楚抱拳说道:   “明日午时,南朝国主,要在太庙前,拜入蓬莱门墙,城中百姓,也在被从临安北门东门,送出城去。   有威侯麾下一彪兵马护卫,但人数不多。   我等是否要分兵,前去袭扰一番?”   “不必!”   张楚摆了摆手,说:   “任他们去吧,待临安城灭,百姓无处可去,便成我北国麾下顺民。既然是自己的民众,为何要去袭扰?   若是丧尽人心,可大大不妙,我虽未见过南朝国主,不过曾风闻,那赵鸣也是个精明之人,怎会做如此荒唐事。   堂堂一国之主,坐拥半方天下,有黎民千万相随,竟拜乱世贼人为师,呵呵,这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野爹。   赵虎若泉下有知,怕是要吐血三升。”   张楚不屑的笑了笑。   他摩挲着手中缰绳,眯起眼睛,说:   “明日...   明日怕就是决战之时了,无命,你去魔兵营中转一圈,让他们勿要生事,今晚夜下,便向临安行军,务必赶在午时之前,抵达临安城下!”   “是。”   忧无命应了一声,翻身纵马而去。   待忧无命离开之后,那副将才又开口说道:   “还有一事需禀告国师。   方才有后方探马来报,临安北边,也有一彪人马正在推进。但成分很杂,据探马来报,其中有疑似天策军近两千人为前锋。   中军乃是近千江湖人,大都是齐鲁地的侠客。   有人认出了玉皇宫的紫薇道长,据说还有自潇湘来的道士剑客,后军是中原大帮河洛帮的近千拳师,以及一群叫花子。”   听到这汇报,张楚的脸色也变了变。   “好家伙!”   国师感慨一声,说:   “这是江湖大派齐聚于此,当初打我魔教时,这些正道侠士都未曾如此团结过。这沈秋,每次都能整出些新活来,每次都能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这样也好。”   他说:   “人来的越多越好,他们那边胜算多,咱们这边胜算才能更多,不必理会他们。你且回去军中,召集将校,告知他们我的决定。”   副将应了一声,也要拍马而回。   不过他刚转过身,就被张楚唤住。   国师似是在思索,副将也不敢打扰,安静等待。   十几息后,才听到国师说:   “这样,你选出一半将校,明日不必随我前去临安。除五万魔兵之外,其他军卒,亦不必去。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百~万\小!说领现金红包!   由你来做统帅指挥,今晚我等出发时,尔等也往更南方去!”   张楚对副将叮嘱到:   “派出探马,往南方各城,散布消息,就说临安已毁,赵氏已亡,我不管你用何等方法,一月之内,务必占下通往两广福建的军路大城,以我北军威势,席卷南境。   你可明白?”   “末将明白!”   一听不用去临安送死,副将心头一片火热。   他和普通兵卒一样,也被昨日倭人前锋的惨状吓到了,本能的就感觉,强攻临安这事行不通。   但国师有定计,他也没办法劝说。   眼下国师有新命令给他们,还是去更富庶的南境进攻占领。   这事,他擅长的很。   连区区倭人,都能在江南横行无忌,这南国腹地的军备之虚弱腐朽,可见一斑,自己这些北军精锐,要直入南国腹地,那就是杀鸡用牛刀了。   兴冲冲的副将拍马而回,只将张楚一人留在小丘之上。   国师从马兜里,取出水壶,扭开盖子,往嘴里灌下一壶水,这才让干渴不休的喉咙舒适一些。   在这独自一人时,张楚也露出了些,不会在外人眼前露出的...   软弱。   他抹了抹胸口。   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胸口皮肤之下,传来的焦荒之气,从喉咙到肺部,这一路就好似吃了火辣辣的番椒一般。   每日饮水的数量越来越多,排泄却越来越少。   好似水进了躯体,就像是浇在了龟裂的大地上,一下子就渗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但自己的武艺功法,哪怕不专门去修炼调息,也在与日俱增。   几个月前,才进入半步天榜。   时至今日,张楚却已完成了练虚返实,先天之体早已铸就,正往无垢无漏之躯前进,他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层已经开始摇晃的桎梏瓶颈。   也许再过些时日,自己便能入天榜。   若鼓足劲修炼,不断与人动手,激发圣火潜力,这时间还会更短。   这样的进步速度,绝对能让整个江湖震动,也绝对会让所有武者心下羡慕。   但...   代价呢?   自己就像是一团火。   如今已烧到最旺时,将所有薪柴都点燃,不断的放出烤炙万物的热量,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气象万千。   但等最后一棵薪柴也燃尽了呢?   自己的结果,又会如何?   “我的下场,注定不会太好的。”   这个念头,在张楚心中一闪而逝。   但要说悔意,其实到也没多少。   如果给他再选一次的机会,当日面对那团送到眼前的千年圣火,他依然会取用它,不会有丝毫犹豫。   享乐?   享乐算什么!   人之一生,总有目标,要化不可能为可能,化可能为现实,那才是大好男儿该行之路,就算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若做不成高挂天际,放出光热,照亮世间的太阳。   那不如做一枚流星。   划过天际,也能照耀人间,为人所知,在绚丽中,燃尽最后一缕心血,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再说了。   张楚笑了笑,他长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想到,自己想和沈秋这样的人,同台竞技,从始至终,都不想被他拉出太远,但自己手里又没有那一缕仙缘所在。   既不愿服输,就只能再多付出一些。   “父亲曾告诉我,每一条路都有尽头,尽头可就近在眼前。”   张楚收回目光,也不握缰绳,就那么任由战马,载着自己,往小丘之下行去。   他闭着眼睛,又拿起一壶酒,润了润喉咙。   他说:   “既然是自己选的,那就咬牙走到最后,成败,在此一举,不妨,放手一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11.跪拜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时分,临安北部。   大队大队的百姓,被威侯的亲兵护着,往更北方转移,大车小车,大包小包,还有很多人背着身家财货,带着家人,跟在这迁徙的队列之中。   几头凤头鹰从天空掠过,以它们的可怕视觉,看下方两脚兽的迁徙,都是一眼望不到头。   人群中偶尔传来几声哭泣,但整体而言,混乱中仍有秩序。   大家都知道,北军来了。   他们已到临安城外,据说有十几万人之多,接下来必然是惨烈的大战,国主开了善心,让民众提前离开,免得生灵涂炭,这是好事。   大部分人都能理解,也都不愿被卷入战事之中,能跑的时候,就要远远离开。   当然,也有些不太聪明的,或者太过聪明的人,一个劲的抱怨。   说什么既然国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为何不一道仙法,灭了北军贼寇?毕竟,两天前那场豪雨惊雷,还有撒豆成兵,已传遍临安了。   不过,他们这样的疑惑,注定不会有人解答。   威侯的亲兵们,也不搭话。   这些精锐,内心也有疑惑,威侯给他们的命令,是护送百姓出城,往湖州,嘉兴方向去,不管临安有何事发生,都不必再回来。   而那两个地方,距离临安一百多里路,并不算遥远,也都是富庶之地,能暂时供养这些百姓,更远的地方,还有更繁华的苏州城。   那边的府令已经接到命令,也派了府兵前来接应。   但两三日内,要将城中近百万百姓转移,这依然是个很难的活,时至现在,也还有些人不愿离开临安。   朝廷也不强迫,爱待着就待着吧。   还是那句老话,好言劝不了该死的鬼。   距离临安十几里之外,正在迁徙的百姓中,发出阵阵惊呼,在他们前方,正有支庞大的队伍,从北向南来,正好和这些出城的百姓逆行。   为首的,是一支森严齐整的骑兵,身穿红甲红盔,打着天策军的大旗。   这支骑兵的出现,让百姓群中响起阵阵欢呼,天策军这支天下强军,在民间的声望,当真是高绝的很。   他们以为,天策军,是来救临安的。   但其实,并不是。   而那些士兵们解释不了的问题,在这支天策军为先锋的队伍里,却有人能解释。   “呼风唤雨这个好解释,不过是寻常的咒法,加以灵气,便能达到驱散妖邪的效果。”   在中军中,一辆大马车上。   身穿白色道袍的纯阳子,正抓着拂尘,为身侧几人,解释临安城中的仙人施法。那两道法咒,能唬过外行人,却瞒不过真正的内行。   老道慢悠悠的说:   “至于撒豆成兵嘛,这个就更高级一些,牵扯到‘幻灵’一术的精髓运用。”   “所以,以老仙人所说,那其实是一种幻术?”   把玩着自己辫子的青青,眨了眨大眼睛,带着尊重,对纯阳子说:   “但如果是幻术,为何还有杀敌之力?”   “呵呵,小丫头真以为幻术,就是单纯掩人耳目的术法吗?”   纯阳子呵呵一笑。   他看向盘坐在旁边,闭目休养的紫薇道人,他问到:   “黄道长,老道听闻,你玉皇宫,也已重溯玄门道法,可能用‘黄巾力士’?”   “可。”   黄无惨点了点头,说:   “那道术法,并不难学。”   说着话,紫薇道长弹了弹手指,绑在腰带上的勾玉散出一缕灵气,在青青和飞鸟好奇的注视中,一张黄色符纸丢出,在空中旋转几次,落于地面。   便成了一个跳来跳去的小纸人,身上带着温润光晕,虎虎生风的打了一套泰岳玉皇拳。   “撒豆成兵,便是这黄巾力士之法的强化。”   纯阳子捻着胡须,说:   “管他那位道君唤出天兵如何威武,其实质都是灵气的聚汇幻灵,这等咒法,因灵气充盈,阴阳相对之故,用来斗妖邪,事半功倍。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但若是拿来对付以技力为本的武者,可就没那么好用了。”   “所以,是骗术?”   一直没说话的,抱着回音剑,带着斗笠,在马车边缘闭目调息的剑门掌门,慧音女侠开口说:   “那些江南武者,连夜逃跑,只是被这道咒法骗住了?”   “到也不能说是骗。”   纯阳子摇了摇头,这位如今的天下第一轻声说:   “哪怕其本质是幻术,但能以一法,驱散万余鬼武,那位道君的道术,已非寻常人可以揣摩,这还是在城中阵法未完全开启的情况下。   他只用两咒,就达到如此效果,一旦阵法全开,灵气充盈之下,那人便是翻云覆雨的手段,寻常武者,沦入其中,当真就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他之所以这么做,怕是要清退那些心中无胆之人,留下真正敢和蓬莱对决的硬骨头。”   “杀鸡儆猴。”   青青点了点头,说了句。   她已完全明白了。   马车中安静下来,大战将起的沉重,压在每一个人肩上,青青向马车外看去,能看到大胡子正骑在马上,对他的神武盟众兄弟喊着什么。   还能看到李义坚和他两个兄弟,在一旁看热闹。   神出鬼没的山鬼哥哥,这会已不见了踪影,还有张岚,玄鱼,花青和刘卓然,估计也随他一起先去临安了。   小铁和他那匹黑王战马,不愧是人群中最显眼,最拉风的崽。   人马合一的身高,完全是鹤立鸡群,大老远都能看到,行走间就像是个小巨人。   还有跟在马车之后的陆家兄妹。   带着斗笠的陆玉娘,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她身边同样带着斗笠的陆归藏,却沉默的很,只是一个劲的听,也不搭话,就和冰山一样。   “所有人都来了。”   青青小声说:   “大家算是真正聚在一起了。”   “很威风呢。”   飞鸟也趴在窗户边,带着一抹羡慕,看着马车外这支前行的,成分复杂的军队。   他说:   “要是我以后回东瀛去,也有这么多义士相随,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放心吧,会有的。”   青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大姐罩着你呢。”   飞鸟哈哈一笑,不再说话。   而青青左右看了看,她转了转眼珠子,挪到林慧音身边,仰着头,在林慧音耳边问了句什么,闹得林女侠脸颊涨红,那股子出尘之气,一下子破了功。   “你这孩子!”   她看着青青,说:   “怎么能问这种荒唐问题!沈秋就是这么教你的?”   “嘁”   青青翻了个白眼,说:   “林女侠就装正经吧。你两的事,事到如今,大家伙谁不知道?可惜我家姐姐不通武艺,否则这临安之战,师兄就是一家人齐上阵了。   不过我另一个姐姐就很厉害了。”   青青伸出小拇指,在林慧音眼前晃了晃,很得意的说:   “林女侠这点微末武艺,在她面前,怕是十招都撑不过去。”   “那位阿青姑娘吗?”   林慧音抱着潇湘回音剑,她饶有兴趣的说:   “怎么不见她和你一起?听沈秋所说,让我对阿青姑娘,也是新生敬仰呢。”   “阿青姐姐和沈兰那狐媚子走一路的。”   青青解释说:   “现在估计已经到临安了,这波啊,这波我们忘川宗全体上下,可都是出死力了,连七魔和猿公都带过去了呢。”   “不过五九钜子说好要来,这一路却不见踪影,实在让人有些担心。”   黄无惨抚摸着胡须,说:   “钜子不是那等怕事之人,我恐墨门那边,可能出了事,也不知,是否和蓬莱有关?”   青青和飞鸟同时眨了眨眼睛,又对视了一眼。   他们知道一些细枝末节,但他们不能说。   “也不知道,现在临安城里,是什么光景?”   青青调转了话题,她皱了皱眉头,说:   “那赵鸣,当真是软骨头,眼前这种大是大非的时候,居然还要拜入蓬莱门下,打定了主意要当走狗。   我真是为赵廉那老头子感觉不值,他这样的国主,实在配不上赵廉那样的忠臣。   唉。   我范家,居然被那样的人给夺了位,真是丢脸的很!也不知道,那赵鸣,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   赵鸣是个什么心情?   他很高兴啊。   心头还有一抹微微的期待。   临安皇城,近太庙之处,数千人组成的车队,正在缓缓向前。   像极了城外转移的人群,不过此处威严,可非逃难之民可比。   精心挑选的虎贲精锐,手持十二面金色龙旗,分作两排,后方有指南、记里鼓、白鹭、鸾旗、辟恶等等车驾。   尾随其后的是一支庞大的鼓吹乐队,洋洋洒洒近百人,吹奏低沉庄严的乐声。   各种幡幢,旌旗组成旗阵,迎风招展,被挑选随行的官员,都是赵鸣的心腹爱臣,对蓬莱国师,也都是崇敬的很,他们有的还亲自执旗。   在他们后面,赵鸣乘坐的玉辂,被簇拥在最中心,警卫极其森严。   太仆卿亲自驾驭玉辇,左边护卫的是威侯赵廉,老头子今天穿依仗盔甲,带着战盔,很是威武,也看不清表情。   右边护卫的,是虎贲大将,也是威风凛凛。   按制度来说,这边站的,应该是李守国这样的大将,但李守国肯定不会大老远从关中跑来,陪赵鸣演这场猴子戏的。   玉辇之后,还有依仗,各种大团扇,孔雀扇,端的是花团紧蔟,一声声鼓乐,在皇城中回荡。   千人齐行,带来沉重,肃穆,象征着人间帝王的威严。   可惜,今日这人间的至尊威严,却要向世外的力量跪拜。   皇城之外,跪了一地官员,一个个大声嚎叫,即便是被军汉驱逐,也不愿离去。   他们都是为向国主进言,不可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些人。   大概是南国朝廷最后仅存的风骨了,有人被虎贲精卒打的头破血流,凄凉得很,可惜他们呐喊声,哭泣声,隔着高高宫墙,都被那丝竹鼓乐淹没。   根本传不到端坐于玉辇之上的赵鸣耳中。   国主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什么。   咬着牙,守住父亲留下的江山。   再寻各种方法,将天下统一,重复大楚盛世,这两件事,都是国主该所为,守成进取,难道还有错吗?   兵家之力已尝试过,失败了。   现在换一种方式,请仙人出手,一统天下,这也没错吧?   更何况,自古以来,人间君王,不管昏庸精明,都有求仙问道之举,渴求不老长生,永享福气,他们运气不行,遇不到真人仙君。   而现在,自己眼前,就是真正的蓬莱仙长,哪怕天地大劫之后,仙长都有妙法,延寿千年!   这可是做不得假的。   既能坐拥天下,又能求一求长生。   两件人间帝王的美事,都已落在自己眼前,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机缘啊,无非就是跪拜一下。   细数千年帝王家事,如此敬拜仙家的,也不是没有过。   他们做得,孤就做不得?   在不断向前挪移的玉辇中,穿国主礼仪,带珠玉冠,着龙袍,威严满满的赵鸣闭着眼睛,心中不断的浮现过这样的想法。   仙人对他很好啊。   前有东灵国师。   为他引龙气,沐浴体魄强健,授秘法,使百病不生,精力不断,多加攻伐下,多年未有动静的后宫,也已有喜讯。   就在两个月前,他已有第一个子嗣,还是个男孩,以后可以继承大统,赵家江山,总算再无断绝之危。   后有搬山仙姑。   为他练出虎贲卫强军,还改进兵法,免了那百战军失控之忧,还以仙人身份,纡尊降贵,为自己护持国都,斩灭宵小,尽心尽力。   仙姑性子夯直些,说话也不如东灵国师那么好听,但确实是不对自己有什么隐瞒,两人交谈就如好友一般,丝毫没有凌然之气。   若不是仙姑身份尊贵,又是方外之人,自己甚至都有心将仙姑迎入宫中呢。   现在,又有蓬莱道君,在风雨飘摇时现身临安。   以妙法退去敌军,还承诺在这临安城里,覆灭北国贼寇,一旦北国精锐尽失,那自家国朝,便可发兵发功,星夜灭国,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在那珠玉坠饰遮掩之下,赵鸣嘴角弯起一抹笑容。   呵呵。   你们说孤,是亡国之君。   孤就给你们看看孤的勇气,孤以自身为饵,引北国上钩,联合仙家人物,定天下,除叛逆!   这临安一战,天下一统之后,谁还敢说,孤是无用之人,是昏聩之君?   如此多的好处。   如此丰厚的回报。   所需的,无非就是自己跪拜一下...   不管怎么看,都划算得很。   丝竹鼓乐声中,修的非常庄严的太庙,已近在眼前。   赵鸣睁开眼睛,向前方看去。   搬山仙姑带着那把伞,正在等候呢,咦,她身边那,是圆悟禅师?   禅师今日,也来为孤贺喜?   好事啊。   果然,慈悲为怀的大和尚,是可以理解自己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12.净土如来   拜师,这是件很严肃的事。   在这片江湖世间,就算是最弱气,只有几个人的小宗门,对于传承这块,都看的非常重,大宗门那就更不必说了。   如玉皇宫,太岳山这样的宗门,并非年年都收弟子,还要选什么良辰吉日,看天象,算几卦。   蓬莱身为仙家,在传承大事上,只会更加严苛。   他们收弟子,如刘卓然那般,每一位灵剑君,每一代只会有一人,算上三执法的传承,蓬莱一代,最多只有六名弟子。   这说的是真传。   所谓真传的意思,就是各个弟子的命格,都要与千年前的三灵君相符。   如李君临,刘卓然这两人的命格,就和东灵仙君一模一样。   只待仙君苏醒,便可以转生夺舍,不会有丝毫后遗症。   红尘君就倒霉一些。   他的灵器红尘剑,被折搬山毁了,连带着传承都没落下来,只能临时寻一些命格相似的宿主。   好在,红尘仙道,化身千万,倒也不是很讲究这些。   真传弟子数目稀少,看重的是质量和千年大事,像是倭国阴阳师那种传承,连外门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丢给几门没太多问题的鬼道秘典,自己修炼去吧。   不过,若是从这授艺的角度而言,那整个天下,最少有三分之一的武者,都能算是蓬莱门下。   但今日这场拜师,却是个例外。   千人的仪仗,在皇城太庙前广场上,停了下来,在肃穆威严的鼓乐中,一身冠冕龙袍的赵鸣,在数名重臣的护送下,渡着沉稳的步伐,往太庙走来。   道君在其中等待。   搬山仙姑,则在门口接引。   她握着自己那把心爱的紫色油纸伞,梳着道髻,带着面纱,大眼睛中意味难明。   她看着眼前走来的赵鸣。   尽管她对这个年轻人已经很熟悉了,但现在,她依然用一种相当挑剔的,审视的,仿佛初见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位国主。   不是看脸。   是看内在。   根骨,天赋,灵韵,道心等等这些。   修仙和练武,虽然各个方面都不太一样,但究其本源,也是殊途同归,努力可以决定大部分事情。   但剩下的那些,包括和终点的高度,都是要由很多因素决定的。   眼前这个年轻人。   根骨,一塌糊涂。   天赋,更不用说了。   灵韵,完全没有,沐浴龙气,使他体魄健硕,精力充盈,但也洗刷掉了他仅有的一丝灵气,这世间之事,都是一啄一饮的。   道心   呵呵,这个就更不用说了。   虽说世间行走,红尘千万,各种各样的武道,各种各样的道心,究其执念,千奇百怪。   有人为成就一代高手,扬名立万,有人为护的家人朋友,护道众生。   还有人只想着快意恩仇,视规则于无物。   搬山君也算见多识广,各种各样的道心,她都见过。   就算没见过的,也都有所耳闻。   她不敢说,已阅尽天下所有。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对于一个膝盖如此软的男人来说,道心什么,绝对不可能存在的。   综上所述。   赵鸣走仙道,一点希望都没有。   还不如现在就开始习武,借着龙气加身,练几套蓬莱秘传的帝王武艺,什么北辰心经,紫薇刀术,天地龙拳之类只能借由龙气修炼的绝学。   最后长命百岁,应该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她往太庙内部看了一眼,或许,老祖本就是这么想的,就以他麾下东灵和红尘那个样子,这仙门传承,那容一个凡人进来?   至于,眼前这场拜师仪式,无非就是走走过场罢了。   其象征意义,要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至于象征意义又是什么?   搬山君瞅了一眼另一边站着的圆悟禅师,后者今日竟如她所劝说,换了新的僧袍袈裟,龙气转化入万灵阵,已无需虬龙镇压。   因而这位老和尚,今日也手持虬龙佛杖。   这干巴瘦小,光头白眉的老和尚,配上威武霸气的黑杖虬龙,本该是不搭配的,但初看去,却没有太多错愕的感觉。   虬龙佛杖沐浴龙气,灵韵越发真实,当如真正的苍龙盘旋,妖气欲破杖而出,震慑心神,但被老和尚扣在手里,又像是禅意伏龙,压得虬龙异常温顺。   这老和尚,确实不一般。   放在千年前,也绝对能闯出一番名头的。   搬山君心思百转,收回目光,对眼前走来的国主赵鸣点了点头。   他语气温和的说:   “今日之后,孤就该叫国师以‘师姐’名讳了。”   “哈哈,陛下说的是呢。”   搬山君笑着点了点头,说:   “今日,这可是我蓬莱千年中,再多一门传承的大日子,想来定然会肃穆的很,也会精彩的很。   国主随我往里去吧,道君已经在等你了。”   她转过身,引赵鸣往太庙中去。   走出一步,又对圆悟禅师说:   “今日大事,本该请天下豪杰贵人前来观礼,但却又生逢国战。大和尚你是天下武道至强之一,也曾身为护国国师,又与陛下相交莫逆,也跟着一起来吧。   刚好请大和尚做个见证。   毕竟是陛下的入门仪式,没有个高手见证,实在不美。”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老和尚笑眯眯的,文绉绉的回了句。   他苍老的脸皱成一团,将眼睛都笑的眯成一条线,塌着肩膀,跟着搬山君和赵鸣往太庙中走,看似垂垂老矣。   但沉重的虬龙,在他手中却轻若鸿毛。   “方才孤远远就看到,圆悟大师一脸笑容。”   在行走间,赵鸣轻声说:   “大师这是遇了喜事?还是因孤今日所为,预见未来而喜悦?”   “不出陛下预料,确是有喜事。”   圆悟老僧一边转着佛珠向前,一边说:   “这些时日,在宫中护持国运龙气,难得离了世间喧嚣,佛法有所精进,老僧心中欢喜。却不知国主所言未来,是何意啊?”   听到老和尚如此不识趣,赵鸣倒也并未生气。   他今日心情不错。   便主动解释到:   “孤请仙人出手,了却人间灾祸,南北对峙如敌国,却从此不见刀兵,世间再无流血,天下一统,河山尽复,国泰民安,岂不美哉?”   “唔,原来如此。”   老和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他说:   “国主心中所想如此,确实是有大智慧,断去人间妄念,老僧竟都没想到这一层,也未曾识的国主苦心,实在惭愧。   国主善良至此,是该万家生佛的。   不若此后,老僧在寺中,也为国主立一道佛牌,使烟火人间传颂国主善念,如此可好?”   “这倒不必了。”   赵鸣笑了笑。   也许是心理原因,让这圆悟禅师,今日说话都好听了很多呢。   因为不是在蓬莱仙山本部,传承收徒的种种仪式器物都未曾有所准备,再加上眼下兵荒马乱的,再大张旗鼓去收集,有些太浪费时间。   于是便取庄严肃穆之意,就在太庙这皇家建筑物的中庭院落中,摆上一尊大鼎,取一块自蓬莱山中来的山石,再加紫萱香炉。   别说没什么历代祖师牌位,就连敬天地用的香案都没有。   这着实有些太“简朴”过头了!   让赵鸣和圆悟禅师,一时间都有些愣住,若非那独臂的蓬莱道君就站在前方,两位还以为,眼前这是场不伦不类的闹剧。   似是看出了国主的疑虑,正抬头望天的蓬莱道君转过身来。   他那两条和圆悟禅师非常相似的白眉,在脸颊边摇曳,青色道衣后,也有飘带飞舞萦绕,自所在之处,似有花瓣飞舞,又有祥云霞光。   但认真看去,那些都好像是幻象一般。   原地,只有个白发白须白眉的老道罢了。   “陛下不必忧虑,亦不必诧异。”   蓬莱道君捻着胡须,轻声说:   “千年之前,仙灵仍在,天道屹立,清查三界轮回,但凡入门拜师,必然要敬告天地,求见证之。然,如今岁月,无灵气,亦无天道所存。   如今这天地已失威能,归入凡俗,而吾辈修士仍在,仍走仙路。   因而,我蓬莱这一柱香,天地怕是受不起的。   陛下入门,只需敬告蓬莱历代道君,让天地见证便可。”   蓬莱道祖,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其言狂悖。   让赵鸣心下也跳了跳。   国主皇帝,自称天子,眼前这老道,竟敢说天地已亡,受不得他一炷香,这就等于是在公然质疑人间帝王的权威。   蓬莱道君不以为意。   眼见国主以来,他以独臂升抬起,手指在身前轻轻一点,那空无一物的空气,就如水波被点动,波澜扩散如镜面,在一缕灵气点缀中,飞快摊开来。   整个太庙中庭似都在这水波般的流光涌现中,变的不真实起来。   祥云朵朵,聚于那散发出道道烟雾的大鼎之上。   又有霞光如烛火明灭,聚散成一条道路,直延伸到国主脚下,在他眼前,祥云舒展中,若隐若现道道人影。   各个仙衣飘飘,云霞抵足,有周遭幻景缠绕,手持各色法器。   还有几位,骑着青牛仙鹤,或立于玄龟苍龙之上。   十足十的仙家气象。   它们所列,层次分明,越往高处,霞光越盛,在最中心的位置,是一位身穿黑白长衣的长者,端坐于藤椅之上,以手捻须,眼神温润。   却难以看清那人的脸颊。   这是升仙图。   五仙秘境那里也有一副,是仙门传承中,记载修行有成的祖辈的图录,相当于武林门派的师门传承族谱。当然,人家这个。   可要比武林门派那干巴巴的文字书写,要酷炫多了,就如全息投影,立体真实的很。   那些前辈高人,还会以注视或鼓励的目光,投向前方。   赵鸣深吸了一口气。   在搬山君和蓬莱道祖的注视中,他向前一步,踏足流光,就如踩踏水面,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淡淡涟漪,向外波动,神奇异常。   待走出九步之后,赵鸣来到大鼎香炉前方。   他深吸了一口气。   伸手撩开衣袍,膝盖打弯,就要如跪拜长辈祖宗一样,跪在下方蒲团之上,旁边搬山君已点起一炷香,只待这柱香插入香炉   “啪”   冰冷的器物,抵在了赵鸣小腿处。   如一座山般,抵在他身体下方,让他下坠的动作,强行停在原地。   “嗯?”   这一瞬。   赵鸣,搬山君,蓬莱道君的目光,同时转向侧方。   在那里,那个干巴瘦小,穿着新佛衣袈裟的老僧,正手持虬龙,抵在赵鸣小腿处。   他那张苍老的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   但那双眼睛,却已重新张开,依然如当初在长江边上,一样清澈,如雨后天穹,又像是平静的海,倒映着满满的人生智慧。   “老僧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还是不妥。”   面对三人注视,圆悟和尚慢悠悠的说:   “若是赵鸣本人,入门也入了,无非是仙家多收个凡俗弟子。但若是凡尘国主,就此入了仙门,怕是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不如这样吧。”   老和尚深吸了一口气,就好似一个大气旋在他身前形成,要将周围数丈的空气混着灵气,一起吸入体内。   那股风吹的赵鸣都感觉有股窒息感。   老和尚的身体,也如吹气球一样,飞快的膨胀开,只是眨眼间,就从一个干巴老头,变成了一个身强体壮的筋肉大汉。   依然是光头白眉,但却平添三分霸道威压。   他看着眼前蓬莱老祖和搬山君。   他说:   “不如请赵鸣施主,先将国主之位,禅让给他人,再由他拜入蓬莱门墙,可好?”   “大师”   赵鸣眼见场中气氛不妙,他欲劝说。   只是刚开口,就被圆悟老僧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老和尚轻声说:   “国主啊,你乃是一国之主,千万黎民被你庇护。你方才与我说你之得意,老和尚心中却是悲苦的很,感觉不到丝毫喜悦。   你只想借巧力,走捷径,换的天下太平,却不想真正用心力,治理朝廷,换来万民归心。   你自以为做出牺牲,实则如小儿玩闹一般,若今日你真跪下去了,这数年中,枉死千万魂灵,又该找谁去说理?   你这个国主,当真很不合格。   不过事已至此,责怪也是无用,既想要轻轻松松,快快乐乐,那边丢下这天下重担,交给另一个能撑起它的人吧!”   “啪”   千钧虬龙,在赵鸣腹部轻轻拍动,将国主卷入劲风,呼啸着推出太庙之外。   “哐”   佛杖拄地,方圆数丈,青石皆碎。   “老祖,我去抓他回来!”   搬山君大喊一声,提着伞便在爆鸣声中,跃出太庙之外,快的老祖都来不及唤住,而在中庭之中,便只剩下了老和尚与道君两人。   “不见人间悲苦,不见仙尘解脱,不见黄泉地狱,不见净土如来,阿弥陀佛。”   圆悟手持虬龙,金色佛文自躯体之外,如金莲朵朵涌现。   他对眼前道君宣了声佛号,说:   “今日眼见黄泉已现,罗睺在此,便由老僧,舍身除魔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13.大场面   朵朵佛文,化作金莲。   一瞬相生,一瞬转灭。   衬托在圆悟老和尚变若健壮的躯体上,在僧袍之外,袈裟上流转,涅槃经土黄色的气盾,也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   土里土气的乌龟壳,化作如彩光琉璃的光晕波澜。   就连虬龙,都大变模样。   佛杖还是那把佛杖,黑色的,有苍龙盘旋于杖身,双爪托举九环,塑造龙首于杖身与杖头之间,端的威武。   只是现在,那已见消磨的苍龙灵韵,已修复大半。   在老和尚气势快速增长中,也隐见苍龙虚影,于周身盘旋,护住佛躯。   狂风漫卷,天地变色。   昏暗之中,似有溅起,却又引而不发,不落下一滴雨水来。   潜龙出渊,施云布雨,虬龙遇水,威能更甚。   老祖斗法经验何其丰富,怎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呢?   今日之斗,可不能用咒法了。   在那似有似无的龙吟声中,道君的目光,在老和尚的躯体上扫落三分。   圆悟就像是返老还童。   原本布满老人斑的皮肤上,竟有如玉如琉璃般的观感。   他不由的叹了口气。   说:   “东灵这是怎么办的事?   竟让你以龙气浴体,于此世间,只差一步,将修成这降龙金身。不过你这佛门比丘,竟敢自称净土如来,还真是大胆的很。   罢了。”   道君活动了一下肩膀,那躯体残缺,竟在一息之间,重新长出一条手臂。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   各色云霞,召之即来,在改天换地,阴云密布,风雷交加中,化作云雾霞衣,衬起高冠道衫,又向前行走一瞬,便有云雾托起身体。   风雷激荡,以手捻须,随指一弹。   “轰隆”   三叉戟般的雷光自天而降,就如大手压制凡尘,一瞬便下。   整个太庙方圆一里,在这震天动地的声响中,被齐齐压下,雷火迸溅如火山爆发,将整座建筑碾做齑粉。   就如沙滩上的沙堡,在顽劣小儿的碾压中,被彻底毁弃。   这只是打个招呼。   千年前的规矩如此,斗法前的开胃菜罢了。   若是连这天雷法都承受不住,那接下来的斗法,也没什么意思了。   “阿弥陀佛。”   低沉的佛号,自地面翻滚如海的雷渊中响起,佛语阵阵,也若闷雷回荡,在一扫而空的建筑废墟中央,老和尚连动作都没有丝毫变化。   周身有雷霆翻滚,但他自佁然不动。   三十丈内,就若净土所在,凡尘不染,佛家正字印护在周身,将诸般灵异驱散。   以搬山君的话来说,涅槃寺千年传承,往上追溯,应到千年前的净土如来宗,走佛法禅道,得佛果相证,修得金身大成,万邪不侵。   那便是眼前这个效果了,各类咒法神异,伤不得金身所在,甚至连靠近都无法做到。   周身佛光中自带梵唱,有一等一的“净化”效果。   “还不错。”   老祖浮于天空,眼见下方老和尚,硬吃一记天雷法,毫发无伤,那眼中也浮现出满意怀念之色,他随口评价了句。   下一瞬,云霞入手。   化作如意一般的法器,轻轻向下一打。   如意麾下的瞬间,虬龙也往上横挥,大威天龙杖的起手式,附带佛光万千,像是一记刚猛拳劲,扫入天际。   “哐”   两厢对搏,于半空暴起刺耳低鸣。   老和尚周身那片雷渊大地,齐刷刷向下碾压三丈,好似整片大地,突兀陷下去一截,像是看不见的泰山压顶。   惟独他所站立的那一块,还维持着原状,像极了一座雷海中的小岛。   小岛下一瞬也崩碎开。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老和尚起身飞掠,脚下大地难以承受那股反冲,片片湮灭,拖着老僧若金色弧光,冲向高空老祖。   圆悟佛法高深,但看家本领依然是武道。   眼下怎可能用佛家手段,去和老祖斗法?既然是武者,又修的佛家金身,气力十倍百倍的增强,大威天龙杖也化腐朽为神奇,带来诸般武道灵异。   自然,要和这老祖打近身战,才有取胜之道。   他的打算,瞒不过老祖。   见他飞掠而来,老祖手中烟云如意变化一分,道剑入手,向前轻轻一挑,若沧海怒涛的气劲,齐刷刷拍打在圆悟身上。   这一剑,有沧海之重,与圆悟砸来的虬龙接触一瞬,便将大威天龙杖招式破去。   蛮力加身。   又将飞入空中的老和尚,硬生生压回去地面。   其剑式出手,竟有几分沧海剑诀的意味,看的下方持油纸伞,一手提着赵鸣的搬山仙姑脸色阴沉,她的看家绝学,被偷学走了。   这老祖,当真是不讲究!   明明是个修仙的,不去玩仙术道法,却来学武者之能,还学得如此有模有样。   “不过想来也是玩闹。”   搬山君不再去看斗法,提着脸色惨白的赵鸣,就欲往皇城另一侧去。   她吐槽道:   “就算修成金身,也不过武君之能,与老祖差了一个大境界,就算现在只醒三分神念,也是各种吊打,更何况,那老和尚的金身并不稳固。   神异空浮于表面,凡俗躯体亦来不及以灵气锤炼,若就他一个,那死定了。”   “师姐,现在又该如何?”   被搬山君提在手中的赵鸣,眼见前方仙人斗法,已是脸色煞白,他问了句,那声师姐,让搬山君轻笑一声。   她脚下起步,爆鸣声中,便带着赵鸣飞掠出去。   又语气玩味的说:   “叫什么师姐呢?你又还没入门,本君可当不起这个称呼。至于现在啊,现在就等呗,老祖若胜,你这南国就得继续俯身跪拜,成我蓬莱附庸。   老祖若输,想来就是这方人间气数未尽,还有残喘之力。”   说到这里,搬山君低下头,看着赵鸣。   她问到:   “陛下,你是希望老祖赢?还是希望他输啊?”   “当然是赢啊。”   赵鸣不假思索的回了句。   “呵呵,你还真是没救了。”   搬山君低声说了句,再无与他谈话的任何兴趣。   左手一甩,赵鸣就被甩飞出去,但并非致命武力,只是推送过去。   “本君要去护持龙气阵眼,使灵气转换不乱,没空护你了,你自去吧,留在此处,为老祖呐喊助威也行,都随你。”   强横气劲卷着赵鸣,在搬山君的叮嘱中,使他轻飘飘的落在太庙外混乱的人群里。   太庙被毁,已让皇城一片混乱,宫人侍卫,四处逃命,眼见赵鸣落下,也无人相去救助,不过,国主也并非无人护着。   远方那金光咒法乱舞,搅得天空一片混乱时,便有数百各色武者,自皇城外翻越而来,只朝着赵鸣这方赶过来。   国主也注意到了那群人。   他脸色煞白,以为这些江湖人,要趁机行刺,便连连后退,脚下发软,还摔了一跤,狼狈的很。   “唰”   人影落下,是个穿黑衣,持剑的中年男人,气息如渊,显然是一代高手。   “在下太湖唐九生,专为护持国主而来。”   唐大侠见眼前赵鸣摔在地上,脸色惨白,眼中尽是惶恐,不由的鄙夷三分,这就是如今世代的国主?   呵呵,比千年前那些人王们,还没好到哪去。   但心中如此鄙夷,面上却尽是稳重。   他弯腰将赵鸣扶起,对国主耳语说:   “我等乃蓬莱中人,不必害怕。”   听闻此言,国主的脸色顿时好了很多,他被搀扶着站起身来,正要说话,却被唐九生挥手打断。   这大侠对身后一众转生夺舍的老鬼吩咐到:   “武艺最强三人,随我护卫国主,剩下的,都去城中。”   他左手向下竖切,杀气凛然,冷声说:   “寻得忤逆,杀之!”   这杀气惊得国主脸色又煞白一分,眼前那些侠客,顿时分散出去,做鸟兽散,只余三人,将赵鸣护在中心,往养心殿方向去。   “国主勿忧。”   唐九生语气温和的说:   “今日便是诱饵,引得北寇和江湖忤逆入临安,有老祖和搬山君在,他们一个也逃不脱去,今日临安杀阵之后,便有朗朗乾坤降下。   国主只需身坐龙椅,耐心等待,待叛逆伏诛,便于养心殿前,再为国主办一场入门仪式,保证风风光光。”   这话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混了点掩饰不住的讽刺。   赵鸣抿了抿嘴,却也没说什么,任由这四名武者,护着他往禁宫方向去。   “哐”   临安南门处,巨响之中,庞大的城门如被攻城锤击中,金色的火顺延着城门疯狂燃烧,只是一息不到,就将整个大门焚烧开来。   身穿黑衣的张楚甩了甩袖子,忧无命胡在他身边。   在他身后,数万赤红着眼睛的魔兵嘶吼着,往再无阻碍的临安城中喊杀而去,国主亲兵,虎贲卫精锐,就挡在这处城门之内,已布好阵型。   显然是料到这支敌军会来。   虎贲卫穿金甲,魔兵穿黑甲,就像是黑潮翻滚,撞在金色堤坝上,只是接战一瞬,便有数百人死于惨烈厮杀。   张楚却看也不看战场。   他从原地起身,背负着双手,踩在民居之上,头也不回的往皇城方向去,在他身后,手持魔刀的忧无命双眼一红一蓝,带着妖艳红芒,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临安北门处,同样是一声巨响。   巨大城门就如捏碎的饼干,洋洋洒洒的木屑横飞,身穿白袍的纯阳子,悠然收回左手,在他身后,天策精锐已整成兵阵。   身穿红甲的李报国,手持嗡鸣不休的百鸟朝凤枪,冰冷的杀气流淌在身后,将摇光卫,河洛帮,丐帮,玉皇宫,纯阳宗和剑门人士,都笼罩其中。   但李报国并非第一人。   在他身前半个身位,雄壮的黑色战马座鞍上,同样穿着红甲,带着战盔的青青,腰间挎着三日月名物,手中紧握一把和她气质严重不符的宣化大斧。   绑成辫子的长发,在脑后摇摆。   这把大斧,是在关中的时候,李守国送给她的。   算不得名刃,但却是大将军一生所用,再加上青青也会天策军秘传的破军斧法,本身又是地榜高手,用这玩意,倒也挺顺手的。   今日,她才是领兵大将。   “打起旗子!”   青青活动了一下手甲,修得神魂,便能在杀意战阵浮现中,留的一丝清明。   她对身后吩咐了句,语气冷漠。   在她身后,骑着黑王,如怪物一样的小铁,将一杆黑色大旗举起,插在黑王的机关中,那大旗猎猎飞舞,上面只有一个篆体的“楚”字。   已到临安,便不需再遮遮掩掩。   在李义坚等人的大笑中,在后方蔓延军阵中,也有道道大旗被竖起来。   “众军士,随孤入城!”   青青运起真气,将自己的声音传遍全军。   “重建大楚,复我河山!”   她一马当先,倒提着大斧,冲入城中。   身后千军万马追随,在眼前城内,也有南卒阻挡,但在百鸟朝凤枪的嘶鸣声中,当前校尉冲来,便被青青一斧砍倒。   第一抹血光之后,便是马蹄阵阵。   杀意涌动,让摇光卫的凶狠,再上一层,这些南军士卒,怎么挡得住如此绝世兵峰?一些年纪大的军将,更是被那一杆楚字大旗弄得心神战栗。   大楚,天下正统啊。   这是回来了?   “端的英气勃发,不让须眉,已亡的范家,这是要出个凤凰啼鸣,引来百鸟朝拜,让老道心生感叹。”   纯阳子语气温和的说了句。   在他身后,一众江湖高手,也已准备完毕。   “走吧。”   老道摆了摆手,看向皇城那处,他说:   “咱们再不去,圆悟那厮,怕就要撑不住咯,黄道长,为咱们这些凡俗武者,亮个相吧。”   “噌”   太阿出鞘,紫光涌动。   黄无惨长须飘飘,向前一步,挥剑前刺,只见一道锐利剑光,横跨长空,只朝皇城而去,也不知是打中了什么,便发出阵阵回响。   “唔,同道们来了。”   涅槃寺里,沈秋霍然起身,他看着那一道跨过长空如紫电的剑光,回身对身后同样起身,却只握着一支青竹的阿青说:   “真不需要把剑?带竹枝上战场,有些不讲究啊,大宗师。”   “用不着。”   阿青挥了挥手中青竹,说:   “这,就够了。那个,是给你的。”   顺着阿青的目光看去,在她身侧的桌子上,一把兵刃被黑布抱着,仅从形状,就能看出它的身份。   “摇光啊。”   沈秋伸出手,摸着那黑布,最终握住刀柄,他说:   “明明只有一年多,却感觉过去了好久,今天又要让它饱饮鲜血,大楚重建之日,摇光逞凶之时,还真有点宿命的感觉。   谢了。”   他将摇光抓起,扛在肩上,对身后阿青说:   “大宗师先去助一助同道,沈某随后就来。”   “你要去做甚?”   阿青问了句。   “先去了了凡尘事,再去与仙家论武。”   沈秋走出厢房,头也不回的说:   “只差最后一步了,不会耽搁很久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14.最后的老兵   持剑道士,半空踏步而来,各色天火罡风吹拂不休,寻常人沾上就是尸骨无存的下场。   但紫光凸显,化作道道光痕,就如蛛网遍布,一瞬便收。   视觉还残留那些光刃划过的痕迹,眼前攻来的各色法咒,却也都被这一剑斩开,太阿轻鸣中,带起紫色光纱缠绕,让今日的紫薇道长,越发有出尘之气。   下一瞬,太阿剑向前急刺,带起破空之舞,搅碎前方三丈空域,却不得见贼人身影。   在轻笑声中,蓬莱老祖慢悠悠的自圆悟和尚身后踏足而出,这一手仙家挪移,比那红尘君使来,更见潇洒自然。   不但躲开了太阿攒射,还将自己送到了已受伤的对手身后。   手中烟云如意轻点,又一次泰山压顶,将圆悟的御守碎去,将这老僧从高空再次打入地面,要使他肉身崩溃。   在场这数人中,只有这老和尚未修神魂,一旦肉身碎去,顷刻就是身死道消。   “嗡”   待如意轻点第二记绝杀,老祖的风轻云淡,一瞬便收,本该打向地面的咒法,转了个方向,打向自己身侧。   同时自己挪移一步,闪到半里之外。   “唰”   看不清轨迹的青玉竹,如破开空间般,点在老祖方才所在的方位上,待青竹落下,空无一物的空气上,竟显出如黑色蛛网的道道裂痕。   这一点,已有破碎空间的能力。   再加之缚龙神妙,引得周遭力道混乱不堪,就连老祖也被影响,只得一闪而过,并未正面对敌。   阿青的偷袭无果而终,不过也不算空手而回,最少救下了圆悟和尚。   她拨了拨长发,有些遗憾,又回头看去,在身后那处老祖现身地,已有另一人在那等候,就如守株待兔,老祖方才现身,背后就是一拳打来。   这一拳奇特的很。   看似慢。   实则快若闪电,一拳之中,带着快慢两术,看得人别扭至极。   “砰”   老祖手中如意化剑,随手一挑,要如破去大威天龙杖一般,将这一记真武太极也破去,但若沧海之水汇聚之力打向后方,后者拳术骤然一变。   从刚猛迅捷,变得风声月影,轻柔至极。   五指化作雀尾,轻轻一揽,又在身形摇摆一圈后,又右手打出,依然是缥缈无常,但这方寸之间,却颇有种风起云涌的感觉。   真武拳意.云手。   “哐”   闷雷炸响,纯阳子这轻风云淡的一拳,接老祖的沧海之力,又加持自身武力,将他周身玉云霞衣尽数破去。   这放在千年前,也算是一流的御守道法,这一瞬,被俗世武者这一掌,碎的干干净净,快到老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毕竟只是神念刚醒三分,什么心思若电之类的神异,还用不出来。   杀意临身,老祖与后退闪现,但身后青玉竹如有神助,连点三记,封死他所有挪移空间,天玑剑意已锁定了他。   更糟的是,眼见还有紫光乍现。   太阿如飞剑出手,横跨半里,再浮现时,已完全躲不开。   “轰”   三道绝杀,聚于一处。   其灵气真气爆裂,搅得临安大半天光,都被搅碎开来,好似天际都要被打碎开来,弄出如晚霞一样的红云阵阵,又在下一瞬消散开来。   惊得下方厮杀的武者军卒,都在这一瞬安静一丝。   “这顶级武力施为,还真是夸张,幸亏是在空中,要是在地面,这一城人,可都没活路了。”   张楚停在皇城飞檐上,向天际瞭望,眼中倒映出半空中的几道身形,也映出了这国师的一抹羡慕。   不过很快,张楚的眼神,就变得古怪起来。   他看得清楚。   被三记绝杀打中,本该湮灭的蓬莱老祖,竟又在霞光飞舞间,如时光倒转,重塑了躯体,虽然狼狈些,但却并无要死的情景。   “轰隆”   雷光乍现,遍布天穹。   被武者们“弄死”了一次的老祖,看样子动了真格,各色风火雷电化作一片混沌之景,将数名天榜裹在其中,又以数千雷电斩下,化作阴森雷狱。   太阿再起,以那斩灭万法的剑术,塑出一处安全之地,待雷光消散一瞬,众武者便再起身攻去。   漫天中都是乱舞人影,这战斗仆一加速,便看的张楚眼花缭乱。   但他却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他悠闲。   不代表着他身边就没有危险。   在他所在之地,忧无命手持却邪,四处砍杀,在这飞檐之下,已丢下了好几具尸体,都是武林高手,都是蓬莱老鬼化身。   今日凡入此城,不管何方阵营,不管来意为何,除了自己人之外,其他人都得死!   这是老祖的旨意。   不得违背!   忧无命有却邪在手,心中化血海幻境,神魂入其中那是自寻死路,这些被砍死的老鬼,便借着灵气升腾,以神魂之躯涌来,欲夺舍前方张楚。   后者看也不看他们,宽大的袖子随手一挥,便有朵朵金火打开,让那一众神魂放声尖叫,齐齐撤离。   这玩意...   是可以烧魂的,以它们的道行,沾上就死。   但还没等这些失去躯体的神魂逃出多远,在附近的另一处街道上,便遇到了一群如朗似虎的疯狂武者。   为首的,是一个手持黑色倭刀,大砍大杀的大胡子。   他将染血的刀,从身前尸体上抽回,思索有感,回头一看,双眼中倒映出那几只失去躯体的神魂,嘴角便咧出一抹酷烈笑容。   “真好啊,这是送上门了。”   杨复持刀上前,神武加持,身形一闪,便掠入神魂前方。   两个有道行的打出五行咒法,以烈火寒霜,欲阻拦这武者逞凶,谁料后者不闪不避,以肉身硬接法咒,吃着痛,也将手中黑刀砍下。   凄厉刀光,映出一抹黄泉之景,在那万鬼哀嚎之间,眼前这大胡子武者,似化身地府修罗,那股凄厉刀意,压得这几个神魂躲闪不开,只能硬吃眼前这一刀。   但这神武武者,混着灵气的一刀,岂是那么好吃的?   一刀斩灭。   两个神魂惨叫着逃离,剩下两个,已被这凡俗武者一刀灭去,不比砍杀妖鬼更困难。   “不过如此。”   杨复看神魂逃开,也不去追,随口说了句,又反身回到神武盟阵地之中,带着自己的三四十个兄弟,在这临安城里四处寻找。   但凡遇到蓬莱老鬼,杀!   两个神魂吃痛,不敢在此杀生地停留,便穿墙而过,欲寻得一具躯体存身。   但它们运气实在太差。   刚过街角,就看到一个穿白衣黑扇,一头碎发的年轻武者,提着把七星摇光,慢悠悠的往皇城这边走来。   凡他所到之处,有阴森寒霜覆盖大地。   街道,房屋,尸体,兵卒,甚至是燃烧的烈火。   都被寒霜吞没,化作一处处幽冷死境。   “啊,是夺魂沈秋!”   “快跑啊!”   两个神魂,显然不是无知者,他们认出了沈秋,便以更快的速度,飞闪而去。   沈秋也不理它们。   随手一甩,十几个残魂嚎叫着飞出剑玉,如索魂猎犬,追向那两个逃走的神魂,待沈秋掠到皇城大门前时,它们已猎取到逃亡者。   将那两个蓬莱神魂七手八脚的抓着,送到沈秋眼前。   “你们吃了吧,我不需要它们了。”   他看着眼前被天榜斗老祖卷入,弄得一片凄惨的皇城,对那些残魂说了句,在惨叫声中,两个蓬莱神魂,便被分尸食之。   “沈某曾许诺你们,要给你们个机会,夺回被占据的人生,眼下,蓬莱老鬼们,几乎都聚在城中,要与我等拼死一搏。   这便是机会到了,沈某说到做到。”   沈秋弹了弹手腕上的剑玉,他说:   “去吧,尔等自由了,去夺回你们被抢走的东西。”   众灵齐声大吼。   一瞬间,蓝色的幽火飞星点点,缠绕着沈秋旋转一周,似是告别一般,下一刻,他们个个化身人形,成群结队,往城中散去。   还有些无处可去的,就留在沈秋身边。   肉身已毁,或者不在此处的,也想趁机猎食些,让神魂更壮硕,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师兄!”   眼见沈秋飞身而来,率军堵在皇城大殿前,被何忘川和一众江南武者,持剑护着的青青唤了句,待沈秋落下,跟着何忘川冲到此地的江南武者,纷纷拔剑在手。   今日之事,太过离奇突然,唐九生大侠率众反叛,杀了好些兄弟,若不是秦虚名赶来及时,他们这些人,怕要被那些蓬莱老鬼彻底团灭。   寻得何忘川大侠,便又被后者带来此处,说是要报仇,但这突然的变化,实在让这些武者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都收起剑!”   何忘川捻着胡须,沉声说:   “今日之事,尔等还没看穿吗?事关天下,大是大非就在眼前,莫要因江湖内务,就窝里斗!”   沈秋也没理那些对他恶意满满的江湖客,他将手中染血摇光,递给青青。   说:   “怎么不进去?赵鸣应该就在这里。”   “有人挡着。”   青青将大斧放在马兜里,将温顺的摇光扛在肩上,她撇了撇嘴,对沈秋说:   “我不想欺负老人家,还有几个棘手的,护在殿里,我打不过。”   “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啊。”   沈秋笑了笑,扫了其他人一眼,说:   “你们守在这里,别让他人干扰,青青,随我来。”   他向前踏上那被暗淡天光映的昏暗的白玉石台阶,上方雕龙刻凤,很是华丽,象征着南国王权威严,青青握着刀,穿着盔甲,跟在他身后。   这处大殿本该防守严密,但此时,大殿之前,莫说是侍卫了,就连太监都不见一个。   四处宫门关闭,隔着墙,都能感觉到殿中人那股瑟瑟发抖的畏惧,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前方,只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赵廉。   他身穿战阵甲胄,带着战盔,手握自己那把青龙刀。   刀刃上还有血迹。   在老头脚下,也躺着十几个身穿北服的兵卒。   他就站在那里,像是一堵摇摇欲坠的墙,护着身后的宫殿,和宫殿中的那个让他感觉到丢脸的侄孙。   “让开吧。”   沈秋看着赵廉,温声说:   “你想守护的那个国家,在你侄孙跪下去的时候,就已经完了,不,在赵彪和蓬莱勾结的时候,覆亡的钟声就已经响起了。   我不信,你没听到。”   “他没跪!”   战盔之下,传来赵廉苍老的声音。   就像是个到死执拗的老汉,明明知道自己该倒下了,却还是咬着牙,硬撑着最后一口气,不愿倒下。   他不是眼前这两个人的对手。   他甚至不是青青的对手。   但打不过是一回事。   敢不敢打,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遣散军将,让他们护着百姓离城,又把虎贲卫陷死在城中,还去了军令,让齐鲁边军归降青青。   威侯,你已经做了决定。   你已经决定投降了,为何还要粉饰太平?”   【百~万\小!说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沈秋问到:   “是什么让你站在这里死撑着,为那些已不存在的东西赴死?我知道,你已抱定死志,是打算,为南国赵氏,殉葬不成?”   “他,没跪!”   威侯以同样的话,回答了沈秋的询问,让身边的青青,都不住摇着头,眼中尽是怜悯。   “让开!”   沈秋的声音徒然变冷。   脚下寒气蔓生,不到一息,便将赵廉双脚,封冻在地面上,眼见沈秋上前,赵廉大吼一声,似要将体内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自己的青龙刀上。   但这一刀砍出的时候,他却闭上了眼睛。   不可能阻止的,他心里很清楚。   “当啷”   脆响之后,半截刀刃插在了地面冰层,沈秋迈步向前,伸手放在紧闭的宫门上,下一瞬,眼前整道墙壁,轰然破碎。   碎石四溅,烟尘横飞,赵廉脚下冰块都被震碎,老将倒在地上,还要伸手去拉住沈秋的脚,不让他踏入殿中。   但伸出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摁在地上。   赵廉回头,看到了拄着刀的青青,蹲在他身前。   大楚王女低声说:   “够了!   已经够了,你为他做的够多了。   不是你不好,是他配不上你这样的忠臣,我以大楚王女的身份,命令你,赵廉,不要再挣扎了!留条命吧。”   “呵呵,殿下。”   赵廉哑声说:   “我是叛徒啊,怎么会遵守您的命令呢?”   说着话,他挣脱青青的束缚,向前爬动,还想要拉住沈秋的衣角。   “砰”   摇光刀柄,砸在了赵廉脑后。   老头本就虚弱,被这一记打的昏迷过去。   “全天下都是我家的。”   青青将老头拖动,安置在殿外的石阶下,她对昏迷的赵廉说:   “就算是叛徒,也得服从我,他那样的君主,配不上你这样的好臣子。”   王女眯起眼睛,帮赵廉擦了擦狼狈的脸颊。   她咧开笑容,说:   “但我配得上。”   “从今往后,你就是咱青青的忠臣了,你看,你也没反对,所以,大楚威侯,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15.道理   “唉,被抢了先啊。”   皇城大殿前,张楚向前眺望,看到了守在那里的一支摇光卫,还有一众江南武者,以及最近江湖名头很盛的伏魔神剑何忘川。   还有那猎猎飞舞的大楚旗帜。   这倒是让张楚面色微变,之前沈秋一系列的迷惑操作,还有张岚那一晚的怪异表现,在他心中顿时连成一条线。   “原来如此!”   国师咬了咬牙,恨声说:   “看似行走江湖,原来也是在布局天下,倒是没出我所料。你沈秋,浓眉大眼,结果也是来临安摘桃子的!   罢了,既然你也入场,那咱们,各使手段吧!”   说完,张楚转身,对身后忧无命说:   “一会,待我缠住沈秋,无命,你前去刺杀,务必杀了那大楚王女!没了她,我到要看看,他沈秋怎么让这大楚朝复兴起来。”   “大楚,王女?”   忧无命仰起头,一脸疑惑。   “那是谁?”   “范青青!”   张楚扔下一个答案,回过身去,看着眼前大殿,却未发觉,身后忧无命那张清秀的脸上,闪过的震惊与恐惧。   这一瞬的表情变化,是从未出现在这年轻人脸上的。   这一瞬,他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   他想到了洛阳城里,瑶琴对他说过的话,又想起了那一夜齐鲁,沈秋问他的那个问题。   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左手握着却邪,右手前是张楚哥,在前方大殿里,是青青。   他只有两只手。   这一瞬,却想要握住三个东西。   他一直在拖延那个抉择,不想回答那个问题,他拥有的东西不多,便不想失去任何一个。   但现在。   他必须做出选择了。   刀?   张楚?   还是青青?   同一时刻,大殿之中。   本该煌煌大气,一片通明,威严满满的大殿里,却黯淡无光,一片死寂。   甚至不用眼睛去看,都能察觉到那一抹如实质般摇晃的恐惧。   赵鸣坐在龙椅上。   那大概是天下最华贵之处,在凡俗红尘中,无数人做梦都不敢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坐在那个位置上,为天下共主。   任何人就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生来艰难,为糊口就得拼尽全力。   有的人,却一出生,就已经站在了终点,不,站在了人生看台的贵宾席上。   可惜,拥有的,却不一定是配得上的。   “乱臣贼子!”   赵鸣抓紧了龙椅的扶手,惨白的脸上,涌动着无端的愤怒,他的声音沙哑,其中蕴含的意味复杂难明,也不只是在斥责沈秋,还是在斥责其他人。   他并不是个笨蛋。   今日这情况恶劣至此,就算刚才那会没想明白,这会也该心中透彻,明明白白了。   事情,确实在按照蓬莱和他的商议推进。   以他为诱饵,引诱北寇贼子,天下叛乱入城,再以蓬莱仙家手段,雷霆灭之。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   赵鸣一开始也没多想,但现在看到沈秋过来,他骤然发现。   自己真的是诱饵啊。   不是那个他以为随随便便过个场的诱饵,而是真正的,身陷绝地的诱饵。   蓬莱根本就没想收他!   不,仙家人一开始没和其他人一样,把他当成尊贵的国主,也许在那些仙人眼里,自己一开时就是个器物。   待价值用尽,就要和其他器物一样,一脚踢开,生死随意。   心中有某些东西在幻灭。   可怕到赵鸣根本不敢细心去想。   绝望。   已经如从暗光海中爬出的章鱼,从他心底一点一点的蔓延,扼住他的喉咙,挤出他肺部最后一丝空气。   若是沈秋再晚来一会,怕他自己就要把自己吓死在这至尊的龙椅上。   “噌”   剑鸣声中,唐九生自龙椅下方站起身来。   一起起身的,还有三个同道,其中有个身形霸气的老者,提着把鬼头刀,还有个穿绣衣的女人,手里捏着暗器。   眼见他们挡在自己和沈秋中央,赵鸣悬起的心,似也落了下来。   “四个修行有成的老鬼,用咱们武者的话说,就是四个半步天榜。”   沈秋看着眼前四人。   他说:   “以这窝囊废为饵,专程在此等我,你们蓬莱,还真是看得起沈某。”   四个人并不搭话。   他们所占据的躯体,都是武林豪杰,都是被沈秋亲手废掉的江湖大侠,心中本就有对沈秋的恨意,因而夺舍过程非常顺利。   命格相符,神魂相连,道术武艺相持,又有足够灵气可用,能爆发出的破坏力,自然不是普通的半步天榜可以比拟的。   他们有信心,近日再次围杀沈秋。   “唐九生,萨日朗,还有周锦儿,最后一个不认识,无所谓了,真好,都到齐了。”   沈秋活动着手指,举在身前。   说:   “可惜,沈某也不是一个人来的。”   “啪”   响指轻轻打起,便有沉重的呼啸,于上方爆响,七道人影从皇城四周飞掠而来,不用武艺真气,就那么抱起躯体,如流星般,砸在大殿之上。   伴随着低沉的破裂声,七个重物砸在地面上。   它们舒展着身体,将不属于人间的身形,在这宫殿中舒展开来,如虫子,如魔怪,如黄泉邪物。   黄泉七魔,应召而来!   “我的躯体,我的人生...”   因黄无敌被紫薇道长带走,因而惧魔的躯体中,换了个残魂,此时这最高大,最狰狞的机关人提着爪子,摇着尾巴,沉重的躯体上前。   它没有嘴,说不了话。   已死之人,也无法开口,但那股源自神魂中的恶意,那种憎恨,那种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疯狂,根本不需要话语,就能传递到眼前这四人之中。   “死人来找你们索魂了,诸位。”   沈秋的左手向前,如旗杆挥落,下一瞬,在他略带讥讽的声音中,黄泉七魔向前冲锋,就如黄泉魔怪冲出地府,讨要公道。   当然,只是这七个,不可能打赢眼前这四个高手。   但没关系。   忘川宗人才济济,有的是高手联袂而来。   “轰隆”   风雷怒卷,手持雷刃团扇,化作半鬼的陆玉娘,也从天际落在大殿之中,这可是真正的鬼物了,那狰狞之体悬于半空,手指一挥,便有白色雷电挥成电鞭,横扫过眼前混乱战场。   “嗷”   阴森妖鸣声里,也有白虎一样的大猫,载着一个苗疆打扮的少女,横冲直撞,杀入大殿之内,在路过台阶时,玄鱼嘻嘻笑着,将青青拉上白灵儿的背部。   在一众江湖人和摇光卫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那眼带暗红勾玉,生出双尾的妖物,卷起锐利狂风,将威严的大殿正面,整个撕开。   至此,这象征王权的宫殿,已如狂风过境,被彻底夷平。   乱战之中,沈秋信步向前。   时而有老鬼欲偷袭,但却会被疯狂搏杀的机关人以躯体挡住,它们没有血肉,没有痛疼,根本不怕殒身,但这些武者老鬼会疼,会流血。   还有半鬼和妖魔参战,今日落入陷阱,被包围的,是他们。   “呵呵,老夫有些手痒。”   台阶下方,何忘川挥了挥手里的玄蛇剑,对身后一众看呆了的侠客说:   “尔等护住这威侯,老夫也去耍耍,砍个蓬莱贼人,也不算白来一趟。”   说完,这伏魔神剑,也杀入上方战阵,秦虚名挥起两仪拳术,紧随其后,一众武者看的热血,也欲上前去,却被同伴死死拉住。   不要命了!   没看到那里有妖怪吗?   何大侠可以不怕,但他们不行。   还是老老实实看热闹,或者去寻几个弱鸡神魂练练手。   被夷平的大殿四周,致命武力交错来回,地面被犁出沟壑,粗壮的柱子被打断拆毁,还有狂风雷鸣,妖物作祟,蛊毒乱洒。   更远处,更多的蓬莱转生者要赶来援助,又和下方看热闹的武者和摇光卫厮杀在一起。   乱,到处都是混乱。   但赵鸣的运气不错。   他所在的龙椅处,竟躲过了很多杀机,没有被坍塌的大殿掩埋,也没有被卷入刮骨罡风和雷鸣之中。   国主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他就那么呆滞的坐在龙椅上,以一种漠然的,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的姿态,坐在那天下最华贵的椅子上。   贵人的额头,被迸溅的飞石打出一道血痕,但他恍然未觉。   他看着沈秋从混乱中,如履平地一样,一步一步的走上龙椅前方的高台,在看到那人接近时,方才被遗忘一丝的恐惧,又一次回到心中。   他试图逃跑。   求生的本能,在驱使着他逃跑。   但还未起身,就感觉到沉重的气劲,压在他四肢百骸上。   “啊”   他惨叫一声,脚掌就像是被重锤打裂,痛不欲生。   沈秋许是太久没有和普通人打过交道了,这一时间竟没收住力道,不过他也不在乎,上前几步,伸手握住了惨叫的赵鸣的肩膀。   将他压在龙椅上。   随手一甩,一张由张岚写好的诏书,便落在赵鸣手中,公输巧手的真气线唤引,曾属于大楚的传国玉玺,被从残破的废墟中带出,被沈秋扣在手里。   “来吧。”   他将玉玺塞进赵鸣手里,指了指诏书。   内容都不必看。   赵鸣知道,自己这一印盖下去,南国就彻底亡了。   这一瞬,这国主崩溃了。   他再也忍不住内心回荡的那些情绪,再也忍不住内心中无法抑制的悲苦与绝望,眼泪,软弱的眼泪,从这一表人才的国主眼中涌出。   他仰起头,看着沈秋,咬牙切齿的,声嘶力竭的喊到:   “这不是孤的错!”   “与蓬莱接触也好,与北国作战也罢,引诱尔等入临安也是,这都不是孤选的!孤根本没得选,孤什么错事都没做!   也未曾向蓬莱跪拜!更未曾卖国求荣!孤所做的,都是国主该做的!   为何!   为何你们要如此逼迫我!”   “那你还真是惨。”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领现金红包!   沈秋握着赵鸣颤抖的手,将那一方玉印,一点一点的摁在诏书上。   他说:   “你是想,从沈某这里,求来一个公道吗?”   “好吧,那我就教你个道理。”   他将盖好的诏书收起,随手一扬,诏书和传国玉玺,就被丢入青青手中,玄鱼大叫一声,正将一个蓬莱老鬼撞飞的白灵儿,立刻调转身体。   载着她和青青,冲出这片宫殿废墟。   沈秋俯下身,看着赵鸣的眼神,他指着身后的一片混乱,还有已成杀生绝地,烟火四起的临安城。   他说:   “知道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吗?”   赵鸣哭的满脸泪水,摇了摇头。   “你说你没做什么错事,我信,你这软骨头,当不了坏蛋。”   沈秋摇了摇头。   本要将赵鸣在此杀死的,但这一瞬,他却不想取他性命了。   没意义。   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对赵鸣说:   “为什么大家都针对你啊?因为大家对你抱有期待啊,赵鸣,大家希望你多做些事的,做点好事,做点该做的事。”   “可惜,你让所有对你抱有期望的人失望了,你什么都没做。”   “跪不跪的,其实不重要。”   沈秋拍了拍龙椅。   他说:   “你拥有一切,可惜你配不上它。”   “罢了。”   他在赵鸣身上,推了一把,说:   “逃命去吧。”   在赵鸣踉跄奔跑的背影下,沈秋坐在了那把椅子上,但随即,他就皱起了眉头,站起身来,一掌将这南国龙椅,打的粉碎。   “这玩意,坐着真不舒服。”   “我家青青以后,怕有罪受咯。”   -----   赵鸣拖着受伤的脚,一路踉跄逃出交战地。   他再无什么国主的威严,和惊恐的百姓,也再无区别,身上染着血渍尘土,头发都散乱开来。   但总算是活下来了。   赵鸣喘了口气,打算去寻忠诚的侍卫,护送他离开此地。   但转过宫墙,就看到前方,正有个穿黑衣,有异色双瞳的高大男人,正堵在眼前。   “我叫张楚,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那人动了动手指,说了句。   赵鸣面色大变,踉跄后退,但下一瞬,眼前那人的身影就消失掉,而在他身后,已有灼热的手指,扣在了脖颈上。   “别!孤,孤愿降你北国,愿...”   “咔擦”   一声轻响,赵鸣所有的话语,都化作死时的呜咽,眼中所有的光芒,都在这一瞬彻底黯淡。   “对我而言,你的尸体,比你的人更有用。”   张楚看着眼前抽搐的死者,他低声说:   “陛下,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为何就想不到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16.杀生百景 老祖以一人对搏四名天榜,其中还有两个大圆满境的高手,以及两把灵韵满满的无上利器。 那已是这片江湖顶级的力量。 但在临安天际的战场,以一敌四,老祖却不落下风。 尽管之前被配合精妙的绝杀损毁躯体,但以仙尊神念之能,竟使破灭的躯体再度复生,宛若只存于传说中的神话故事一样。 老祖像是个施法者。 路数和这片江湖的拳脚武艺截然不同,这是两种力量最本源的分化。 武者依靠自我,自成天地。 但修士却融身天地,化身万物。 四名武者被束缚于化生妙法,错乱的能量被老祖随意抽取,化作火蛇雷龙,诸般神异,随手一挥,便是一道杀生仙术。 又以灵气化阵,颠倒四方。 将一片天域几乎翻了过来,将武者五感扭曲开,前是后,左是右,入眼之物,都置于错乱之间。 但仅是这样,还无法压制眼前四人。 那以修炼至臻的拳脚武艺,在搏命厮杀时,依然会给老祖带来威胁。 于是,在一声震天动地的兽吼之后,老祖又启用了另一种手段。 变化之术。 源于感悟大道,而于自身显出的降世神通。 他化作乌黑玄龟,硬顶太阿穿刺,又在纵身间。 化作缥缈仙鹤,与那神乎其神的真武太极周旋。 眼见阿青冲出颠倒阵法,手中青玉竹以星河之法撕裂天穹,便又化作芥子须弥,散身成一众飞舞虫儿。 聚散之间,让那夺命天玑,与能干扰反击防守的缚龙劲力,也打空开来。 老祖似乎认准了圆悟和尚。 抽出空子,便朝他那方猛攻。 遮天蔽日的黑虫聚在一处,变化为青森巨猿,怒吼着以双拳锤击,在莽荒无尽的气势里,将圆悟禅师的御守佛光破去。 而后又在吼声阵阵中,演化白虎,庚金之气缠绕,利爪撕裂间,便将老僧尚未完全的金身撕裂。 虬龙猛击白虎,龙吟声中,将那变化之物打裂开来,毁去老祖四肢,又待三人绝杀,第二次将老祖分尸当场。 但还没等下方欢呼,在众目睽睽之下,老祖又带着欠揍的笑容,于灵气中再度复苏。 “尔等怕是不知仙尊境,断离生死的含义。” 他的白眉飞舞,见眼前四人都已有疲惫之态,他自己却还神采奕奕,似乎很满意这场顶级的交战。 不似嘲讽,只是如叙述般的平铺直叙。 他的声音,在天际回荡开来。 “若是你们真的懂的,那现在就不该再负隅顽抗。 收手吧,诸位,你等武艺至臻,让我也大开眼界,可惜尔等缺失了锻体武道最重要的一环,可以说是,基础都未曾打捞。 所谓通天武艺,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 这似是在劝降。 但下一瞬,破天紫光迎面而来,算是武者们的又一次回答。 老祖倒也不恼,抽云霞,化巨盾,将这一记剑光挡下,又见圆悟禅师金身将破,佛光暗淡,便轻笑一声,双手结印。 下一瞬,在怒涛四起的喧嚣狂躁中,昏暗天际,撕裂开来。 滚滚沧海,被以妙法接引,化作冲天潮水,涌向下方大地,整个天际,都在这一瞬被翻滚的海水遍布,就好似那蓬莱仙山,置于海底的光景。 咒法,老祖最喜欢用的仙术。 不过以眼前这铺天盖地的沧海怒涛,或者该叫移海之术,更贴切一些。 天穹海域之上,老祖悬于波涛,双手结印唤引,便有水灵引动,化作捕海夜叉,潮汐巨灵,以唤灵水法,将四名武者团团包围。 紫薇道长也使五行咒法,以水化火,竭力抵挡,还有全身浴血的老和尚,持虬龙镇压水祸,不使这沧海怒涛砸入大地。 这等潮水,只要落下,临安城中众好汉,就绝无生还可能。 胜利的天平在倾斜。 怒潮遍布天穹,让临安城内的光都变得迷离魔幻起来,而城中的纷争,也在不断的被推向外围。 以皇城为圆心,因老祖的咒法残留,被搅乱的灵气,彻底化作风火水土四象混沌,就像是吞没生灵的深渊,不断的向外推进。 大地,街道,建筑物,血肉,但凡被纳入其中,就似组成它们的基础已被拆分,又胡乱组合成其他的样子。 被撕裂的大地,悬浮在支离破碎的城市中,像是被打乱的积木,又被胡乱扔在众人眼前。 这等凶绝,武者无法踏足其中,但那些被武者追捕残杀,已损四成有余的蓬莱神魂们,却得到了宝贵的喘息和反击的可能。 他们纷纷撤去肉身,以神魂入这四象混沌中,借老祖残留法咒,驱使各色威能,暗光闪现,水火双生,还有罡风凛冽,唤灵石块化作千万泥偶,冲杀向前。 不但武者被攻击,在城外围死斗的虎贲卫和北国魔兵,还有大楚精骑,都被纳入攻击范围。 完全就是绝杀的姿态,迫使着城中众人不得不先放下彼此恩怨,共同御敌,如此重压之下,城中被彻底分化成两派。 蓬莱,与凡人。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后退。 在那四象混沌,灵气躁动之地,还有武者拼杀,当然能留于此地的,都是武者中的翘楚之辈。 凌虚千刃吞吐灵气,搅动星河坠落,乱舞间于众魂敌后,杀出一片安全区,将各色咒法于当空搅碎。 青月飞刃往返来回,九把灵剑齐齐出鞘,花青就站在刘卓然身后,以仙家飞剑之术,斩除各处驾驭咒法的顽强神魂,定点斩首,已图破去四象混沌,将战局重新掰回来。 但光有远程,没有近战是不行的。 于是在黑王那标志性的低沉而有节奏的怒吼中,身缠烈火的斩鬼剑士再度出场。 他驾驭着机关战马,在四象混沌错乱的灵气中奔行,身缠金色火花,烤炙周身灵气,使那无形无质的能量,化作烟纱一般,缠于黑王与剑士周身。 巨阙在锁链声响中向外斩下,无锋剑刃上缠满金色流火,就像是胡乱挥舞的战锤,每到一处,都能将神魂之阵打乱开来。 神魂们仗着挪移迅速,并非十分畏惧这黑甲剑士,他们悬在空中,以各色法咒轮番轰击。 只是,小铁也并非一个人来的。 在他庞大的影子之下,已有锐利黑剑若鹞鹰捕食般,蓄势待发。 山鬼很生气。 这种愤怒源于对自己的无能,源于无法介入天空那最高级战场的幽怨,这涌动心间的愤怒,必须被释放出去。 于是,他如那些他眼中的恶人一般,将剑锋,对准了眼前这些弱者。 哪怕他们在千年前,也都是修行界有名的修士,各有本事奇异,但在山鬼眼中,在他剑下,这些轻飘飘的神魂,并不比武者更难对付。 “唰” 惊鸿一剑闪出,剑影遍布四周,黑剑刺穿神魂心窍,又在下一瞬归鞘而回。 以神武术加持,让山鬼本就快若闪电的出手,更快三分。 缠绕在小铁周围的神魂,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黑甲剑士纵马冲向另一处,而那若幽鬼一样的剑客,也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一息之后,这些神魂,才嚎叫着崩塌开来。 识海被破,神魂消弭,只是混着灵气的绝杀一剑,便将他们的存在,于千年后彻底覆灭。 山鬼心中的不满,越发多了。 这些软绵绵的鬼怪,砍起来无力的很。 轻飘飘的,完全没有剑刃入血肉的踏实感,若不是为了帮自家兄弟,他宁愿在城中游走,追杀那些北国魔兵。 下一瞬,四象混沌中暗无天日的光景骤然一变。 一轮明月升腾,四周沧海宁静,灵龙升腾间,这方混沌之域,悄无声息的崩塌掉一角。 “陆归藏也来了?” 正在持千刃突击的刘卓然回头看了看,说: “这沧海月明剑意,更锋锐了,其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是愁苦,于爱意中求而不得。” 花青左手向后滑动,三道青月灵剑,呼啸着撕裂混沌,将偷袭的神魂刺穿躯体。 他轻声回答说: “似我这般断肠人,能读懂陆归藏的剑,他此时一定很痛苦。” “哦?你又懂了?” 无剑瞅了一眼花青,说: “又被拒绝了?” “嗯。” 昆仑弟子仰起头来,看着头顶沧海水幕,那心爱的人就在更上方的战场上,与强敌决战,他以四十度角仰头看向天空,眼中尽是与此时战场,格格不入的,诗人般的忧郁。 他说: “这已经是第七次了...唉,女人心,真的揣摩不透啊。” “你应该循序渐进。” 刘卓然挥动千刃,引下落星万千,他说: “最少不该一开口就是双修双修什么的,人家是女孩子,羞涩之下,自然要拒绝的。就以人家的身手,你若敢用强,怕是那活儿都要被砍下来。” “唉...” 花青哀叹一声,双手交错,九把灵剑骤然飞回,如蓄力一样,又在呼啸中刺向九个方位,像极了优雅的弹奏者,弹着一曲断肠之音。 “沈秋呢?他不在这里,也不在上面,莫非是要偷懒不成?” 另一处,身穿黑裙,带着面纱的林菀冬手持长剑,与自己的弟子和女儿,穿白裙的林慧音停在一处,两位女侠联手用剑,都使神武。 将神魂招来的妖鬼之物,杀的落荒而逃,片甲不留。 她们护在玉皇宫玄门道长阵前,那里以冲和老道为首,正在维持着一个巨大的净化道术,压制着四象混沌的逸散。 听到母亲不客气的询问,林慧音撇了撇嘴,说: “娘,你对你女婿有点信心行不行?他怎么会临阵逃跑?” “哼。” 林大掌门不屑的哼了声,又如寻常娘亲般,幽幽的说: “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养了你二十多年,那人只用几句甜言蜜语,就把你勾走了,你还真是...呕” 话还没说完,林大掌门就捂住腹部,一阵干呕,恰逢几名妖鬼现身,想要偷袭,被林慧音随手一剑,划出森冷月弧,劈碎当场。 她眼神古怪的看着自己娘亲,后者别过脸去,似乎不敢和女儿对视。 下一瞬,林慧音的手指,如蝴蝶穿花,搭在了娘亲手腕上,林菀冬当即就要甩开女儿的手指,但已经来不及了。 “哎呀。” 林女侠哈哈一笑,语气中尽是欣喜。 在这四象混沌的鬼蜮中,她对林大掌门说: “娘亲要给我添个弟弟妹妹了...早知你这样,这次是决计不会让你来的,赶紧退出去,去道士们那边。 别再厮杀了,动了胎气可不得了。” “我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林菀冬回了句,脸颊涨红。 确实,以她如今心魔解去,武艺重新进展的体魄,动胎气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 不过,这对母女之间的相处方式,还当真是奇特的很。 “它们要来了。” 林慧音听闻身后有惨烈哀嚎声,回头看去,阵阵恶风吹起她斗篷的轻纱,让她看到了越发混乱的四象混沌中,那些隐藏在影影幢幢之间奔来的各色鬼物。 那是蓬莱神魂的反击。 林菀冬也握紧了手中长剑,身后道长们也开始转换法咒,要用出大规模的杀生道术。 但就在这一瞬,整个四象混沌的领域,突然发出一声若玻璃破碎的清冷声响,扑来的群鬼齐声哀嚎,然后四散奔逃而去。 阵阵劲风吹拂,好似从地下吹出,将笼罩于此,躁动不安的灵气,整个吹散开。 暗淡迷幻的天光,在这一瞬明亮起来,好似阳光重回大地。 “以龙气驱动的万灵阵停了。” 林慧音长出了一口气,她拨了拨头发,看着那些神魂发疯的冲回宿主躯体中,她脸颊上,也有了一抹笑容。 回头对母亲说: “娘不是好奇,沈秋干什么去了吗?眼前这不就是他所作所为。” “凡俗之战,胜局已定。” 林菀冬眼见四象消退,一片扭曲错乱的狼藉中,凡尘武者开始大规模反攻,在那些震慑人心的喊杀声中,她仰起头,眺望着天穹浮荡的水幕。 她抿了抿嘴,心中尽是担忧,捂着腹部,说: “确实,咱们赢了,虽然并不轻松,但总归是赢了。但若天穹之上输了,眼前得来这些,也要化作虚妄。那里,天穹之上。 那里才是决胜的战场,可惜,当年的小子,如今已化鱼成龙,而咱们这些凡俗武者,却连旁观都做不到。” “娘别那么悲观。” 林慧音收剑入鞘,上前搀扶着林菀冬,她轻声说: “武道不比仙道差,现在没机会,不代表以后也没机会。走吧,我送你出城去,你这个状况,实在不该逞强过来。 之后的事,交给女儿和你女婿吧,你安心养胎就是。 而且此战之后,定要让黄道长明媒正娶你过门,我家娘亲好歹也是一方大侠,哪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再为她生下第二个孩子? 若是他还不愿意,那女儿就豁出脸,去他泰山上闹上一闹。” “这样就挺好。” 林菀冬轻声说: “我们已过了那个年纪了。” “胡说。” 林慧音哼了一声,说: “你家女婿,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娘亲莫要多想,这些事,我们来做就好了,你为那人受了那么多苦,一定给你讨个名分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17.宝体成   林慧音的说法,并不正确。   临安城中,万灵阵停下转化灵气,并非完全是沈秋的缘由。   “你就是沈秋?”   龙气大殿中,手持油纸伞的搬山君,上下打量着眼前那个,一拳打碎了殿中阵眼的男人。   她语气古怪的说:   “你,和外面那些武者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了?”   沈秋站起身来,感受着周围快速消散的灵气,他笑眯眯的对身后坐视这一切的搬山君说:   “都是一个脑袋,两个手臂,没什么不一样的。”   “不,外表一样,内在可就不一定了。”   搬山君眯起眼睛,也不管外面打生打死,这殿门一关,就好似隔绝天地。   她悠悠然然的说:   “你走的乃是锻体武道,最正宗的那种,如本君一般,没有急着突破武艺体魄的桎梏,而是先静下心来,用灵气锤炼躯体。   这才对嘛。”   搬山君咧嘴笑着说:   “于武者而言,体魄的强大,才是纯粹的强大。这千年后的世间,太重技巧,却忽略了武者本源,不过,这也怪不得你等。   毕竟天下再无灵气,就算知晓锻体之法,也不得锤炼肉身到极致。想我锻体之人,千年前横行星域,何等威风?   如今千年之后,你等这些传承武道的武者,却羸弱至此。”   说着话,这仙姑抬起头,瞥了一眼天际。   尽管有宫殿屋檐,遮挡着她的目光,但她就如依然能透过屋檐,看到头顶天际的战场。   “四个将武艺推演到极致,将技巧衍化到极致的武者,却连一个借尸还魂,只动用了三成威能不到的老鬼都打不过,真是笑煞本君了。   唉,若是本君那具千锤百炼的肉身还在,一剑就能砍死他!”   大大咧咧的吹了个牛之后,搬山君活动着现在这具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说:   “别浪费时间了,来吧,把本君捉回去,这过家家的游戏,让本君厌烦的很,是时候结束了。”   沈秋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扣住搬山君手腕。   他并没有请搬山君上阵,协助武者破敌,在之前借由五行门和搬山君的秘密联系,还有和两个被拘禁的仙君对话,他已知道。   蓬莱老鬼们之间,都发有心神大誓,不能对彼此动武,更不能直接伤害,一旦违背誓言,神魂都有颠覆之忧。   蓬莱老鬼哪怕过了千年,为何还如此团结?老祖那等人物,为什么对麾下如此信任,放任行事?   原因就在这里。   就算众神魂有心背叛,也不可能直接抽刀上阵。   大殿之中,之前两次艰难抽魂的感觉再现,有一个庞大凝实的神魂,正如冰冷的无形之物,顺延着双手接触,被一点一点的,从眼前这个白裙女子体内抽离,被纳入嗡鸣的剑玉之中。   不过这一次,比前两次顺利太多。   主要是搬山君很配合。   没有丝毫的抗拒。   “砰”   神魂离体,承载仙君的少女就如失魂的木偶一样,一头砸在了地上。   搬山君没有吞掉这少女的心魂,但她估计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苏醒,想要完全拿回身体的控制权,估计也需要好久好久才能做到了。   “好不容易聚起的龙气将逸散,不要浪费。”   在神魂入剑玉的那一瞬,搬山君的声音,在沈秋神识中响起。   她叮嘱到:   “以你体魄如今淬炼,刚好借龙气入体,打通灵髓,造出灵枢,将这用灵气锤炼到极致的血肉之躯,化作武道宝体,便有诸般神异。   什么断肢重生,五脏移位,筋骨齐鸣不在话下,练到大成,滴血重生都是等闲。”   “就如老祖一样?”   沈秋盘坐于大殿之中,大口呼吸,将那逸散乱舞的龙气,以神武之法,吞入体内,混入忘川真气,再以黑沙灵气填充。   三股力道在周身游走,像极了最开始练武时,以真气冲破穴位的感觉。   但两者相似,却截然不同。   五色琉璃般的流光,在沈秋周身四肢上流淌,映的他如一尊玉石雕塑一样。   在幻梦之中,一处塑造的平台上,搬山君慵懒的躺在山石边,非常放松,一边指点沈秋用龙气融入血肉经络,一边说:   “老祖那算什么?半吊子罢了。”   虽然只是初次接触,但沈秋基本摸清了这位仙姑的性格。   大大咧咧的,很自来熟,而且每句话都好像是在吹牛一样,口气大得很,这种性格很夯直,尤其此时互为盟友,并不让人讨厌就是了。   “老祖毕竟是个修士,这锻体武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门外汉。”   幻梦中时间流速慢了十倍,让沈秋有足够的时间,在这紧急关头再行运功,他一边用龙气渗入体内五脏六腑,一边听搬山仙姑揭露老祖秘闻。   “就本君所知,在求得引灵秘法后,那蓬莱道君,就开始用灵气淬炼躯体,来为承载老祖神魂做准备。   但他那一套洗髓锻体法,还是本君苏醒后传授的。   呵呵,按着那个法子去练,事倍功半。   你看老祖现在威风的很,被你等武者杀了两次,还能复苏躯体,那就是武道宝体初成的神异,不过也就是看上去威风。”   搬山君得意的笑了笑,说:   “若是老祖真有本事,一人杀尽你等所有,哪还需要本君在此护持龙气,转化灵力?   那种反死为生,不过是借灵气强行催发宝体神异罢了,眼下灵阵停止,灵气消退,老祖自己也要掂量下。   若是再被重创,那躯体再恢复就很难了。   不过以你等武者的手段,想要毁掉道君的身体,怕是不容易的。武道宝体既成,用寻常刀砍斧削,是伤不得根本的。   想要彻底碎去宝体,就得先行‘碎灵’。   以特殊技法,碎去那体内灵枢,毁去灵髓,坏掉宝体神异,使之坠入凡尘,才能将它彻底打杀。”   说到这里,仙姑停了停。   说:   “本君现在就教你‘碎灵’之法,以你这人,博览天下武学的见识,想来并不难学的,但要注意,这种法子乃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碎去他人灵枢时,自己的躯体也要受重担。   非是搏命,绝不可随意使用。”   “仙君对我等武者,很有信心啊。”   沈秋用心听完那秘法运作,便又问道:   “你看老祖如此威风,压着四个天榜打,又为何一定认为,我等能赢呢?”   “不是本君对你们有信心,而是你们必须得赢!”   搬山君语气低沉的说:   “你难道没发现,自开战到现在,老祖的术法威力,越发强了吗?最开始,那四个武者还能拼杀老祖,但现在呢?   他们连自保都难。   老祖在苏醒。   借着和那些武者的战斗,在将自己沉睡的神魂,一点一点的苏醒,他不是武者,要躯体只是承载神魂,一身通天本领,也尽在神魂之中。   再这么拖下去,一旦老祖彻底苏醒,世间之事,可就万事皆休了。   还没好吗?”   搬山君话音一停,问了句。   【百~万\小!说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百~万\小!说抽现金/点币!   沈秋这边,躯体盘坐于大殿之内,周身涌动龙气,不断融入体内,这种与灵气不同,但有种种神妙的能量,能帮圆悟禅师塑造降龙金身,自然对炼体极有帮助。   他并未回答搬山君的质问,将精力都放在体内,那五色真气练就的凝实无比的先天之炁,还有自剑玉中归拢的黑沙灵气融于一处。   在龙气加身后,两股气息的融合更快。   它们被推着走遍全身每一个穴位,每一条经络,但凡所到之处,已被灵气淬炼的无比坚韧的经络穴位,就像是被镀上了一层五色流光。   沈秋在齐鲁事前,已开始以灵气淬炼躯体,到现在,时间过去了快五个月。   将这时间拉长十倍,就是他用于淬炼躯体的真正时间,他手头有足够的灵气可用,毫不吝啬,自然进展飞快。   就如搬山君所说,他已触摸到那层武艺的瓶颈,但却没有立刻突破,反而静下心来,将武者的力量之源,这躯躯体反复锤炼。   强压着不突破,直到现在,在搬山君这位千年前的锻体武君的用心指导下,一切都水到渠成。   内视躯体。   经络穴位,就似被五色潮水冲刷而过。   所到之处,经络筋骨被炼做更强横的突破,每一个穴位,每一道经络都在散发着五色琉璃的光,血管中的血液更具力道的流淌。   就像是沧海涌动,发出阵阵苍澜。   那血气中蕴含的力道,成倍成倍的增加,凡俗武者被这等沉若丹汞的血气冲击,顷刻间就是爆体而亡的下场。   但现在,这具躯体已锤炼足够了,它已足够承担如此重压。   还有那骨骼。   本是森白的骨骼上,映出道道如玉流光,骨骼也变得更加坚韧,能承载更多的力量。   眼中神光内敛,就如明珠映出火焰,随着体内的变化越发密集,眼中神光也越发璀璨,双目成日月一般,洞悉世间万物隐秘。   感官也在被无限的推远放大,城中道道杂音入耳,还有天际水幕之上,被老祖以诸般法术,狂轰乱炸,苦苦支撑的四位武者。   他感觉到了。   紫薇道长挥剑时的沉重,纯阳子以真气反转术法,击破苍穹,金身被重击将破的圆悟老僧,以虬龙佛杖,诸般佛法,镇压天际海潮,不使它砸向地面。   还有阿青。   这姑娘是最猛的。   她完全无视了老祖的咒法风暴,就以手中青竹,若星梭翻滚,穿越怒涛一般,身形一闪一灭,便能如风中落叶般,杀进老祖周身数丈。   青竹点起,便有寒芒飞散,足以开山裂石,却也难以破开那老鬼越发厚重的玉云霞衣。   老祖白眉挑动,似已胜券在握。   “没了灵气,他为何还能施法?”   沈秋问了句。   “老祖乃是仙尊之位,不比东灵,红尘小小仙君,还需借外部灵气施法。以仙尊之能,就靠自己神魂识海孕育的灵气,就足以翻山倒海。   但也不能持久,毕竟千年沉睡,老祖也尚未与人真正动过手。”   搬山君回答到:   “还有你需注意,成就仙尊,就已断离生死,并非夸张谄媚,而是事实。   老祖已在自我存在中断去生死之念,与天同寿,若非遭遇无量天劫,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本君之所以要给那小铁留下信息,与你等同战一处,皆是因你手中这灵物,可以抽魂拘禁,这也是本君苦熬千年,才看到的唯一希望。   但饶是如此,想要灭杀老祖这等神魂,在此界中,决计做不到的。   最少你我,做不到。”   “嗯。”   沈秋点了点头。   心念收回,下一瞬,周身龙气尽数纳入体内,如钟鼓齐鸣的声音,自他体内每一处响起,盘坐之躯上浮数寸。   剑玉黑沙流入手中,又如真气般被吸纳入躯体之内。   体内忘川功法,五色气劲尽化流光,炼至最纯粹的先天之炁,也在这黑沙灵气引动中,往更高层次的能量转化。   武道宝体已成,先天之躯晋入无垢无漏,且得授神异,灵气入体,不再漏去,往复循环于躯体之内,四肢百骸。   穴位经络中奔走的,已不再是真气或者先天之炁,而是灵气!   轻飘飘的。   灵气入体一瞬,便让沈秋感觉如大热天坠入冷水,舒畅之余,还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整个世界的感官从未如此清晰,就恍若真正融入此方世界。   除去心窍,丹田之外,体内第三神宫也被拓开,便在脑髓玄门之处。   原本凡俗之躯的两极循环,又被纳入第三极点,在贴你武道星海里,更复杂,更绚丽的循环已成,就如小宇宙星海之中,又被蒙上了一层若星云般的光纱。   “已得武君宝体,虽因通天之路断绝,未能成就真君之身,但此时此刻,你已比这凡俗武者,都要更接近那天门断绝之处。”   搬山君说:   “碎灵之法其秘在此,且听本君与你说,先这样,再这样,最后这样,你可懂了?”   “懂。”   沈秋迈步向前,第一步踏出,整个龙气大殿便剧烈震动。   待第二步落下,这处宫殿也自内向外崩溃开来,在那砖石四溅,尘土随着气流旋转中,他踏足而出。   抬起头来,看着头顶水幕天域。   风起云涌,若沧海龙吟。   他说:   “仙姑,你为何对老祖如此憎恨?甚至不惜与吾辈合作,也要毁他千年谋划?是那老祖,欺负你了吗?”   “本君啊,与东灵红尘可不同,从不曾信仰于他,入他蓬莱,也是带着目的来的。”   搬山君冷幽幽的说:   “平心而论,老祖对我等极好,信任有加,乃是不可多得的好首领。可惜,本君幸运些,或者说,不幸些,意外得知了一些事情。   从那之后,我便打定主意,与他不死不休。   这事说起来就太复杂了,打完之后,本君再细细告诉你。   现在...   可以上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18.且听龙吟 “啪” 一滴水,落在了花青额头。 昆仑弟子骤然抬头,手指轻轻一摆,背后剑匣之中,九把索敌杀生的无柄灵剑,呼啸归鞘。 在他看向天际的眼中,清晰的看到,那涌动在高空的水幕,似乎化作更灵动的潮水,在天空晃动开来。 数以万计的雨点,正在飞快的从天穹水幕下滴落。 速度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 花青脸色微变,当即回头,对背后作战的众人大声喊到: “大水将来!快往高处躲!” 众人反应极快,当即舍了对手,往距离最近的高处闪去,这提醒落下五息不到,临安城上,天穹之下的水幕,便有五分之一多崩溃开来。 就若银河倒卷,自九天而落,在天际与大地中滔滔而过,像极了一道雄壮瀑布,带着万钧之力,砸在城池之中。 恐怖的震动带着大水逸散,就好像是天漏了一样,只是眨眼之间,整个中城就化作一片泽国。 怒涛翻滚,撞倒房屋。 像是巨兽吞下城市,将周围的一切都卷起来,往更远处撞去。 北朝数千魔兵正在城中地势低矮处,被这大水一冲,就像是抱团的蚂蚁,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连同那一处坊市,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似被无形大手,从地面上一抹而去。 得了提醒的武者们,勉强算是躲过一劫,他们所在之处,靠近皇城,本就是城中地势最高处,大水从天穹落下,冲垮了一些房屋外,并没有将这些武者也一起卷走。 被淋成落汤鸡的刘卓然,怀中抱着全身湿漉漉的沈兰,躲在皇城宫墙边缘。 沈大家方才运气相当差,她在的地方,正好是大水瀑布砸下的地方。 饶是她身法极高,在那沉重的水流拍打下,也难以脱身,若不是刘卓然舍身去将她捞起来,这会沈大家估计就要被冲跑了。 死,肯定不会死。 但受苦,是必然的。 凡人武力,除非登峰造极,否则在这等天地之威面前,还是太过渺小了些,冻得哆嗦的沈兰扭头看去,不远处,张屠狗正骂骂咧咧的,将几个被快被卷走的武者,从水中又捞了起来。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 刘卓然仰起头,也同周围很多人一般,抬头看向天际,在崩溃了五分之一的水幕之后,剩下的遮天水幕,也已有了不稳之兆。 只是五分之一,就让临安被淹大半,若是全部砸下来,足以抹平这座城市,顷刻间,再造出一个太湖来,都不成问题。 只是这水幕横跨天际这么久,这会却突然出现变化,必是上方有变! 在天穹之上,随灵气消减,老祖的道术威力下降,在云海怒涛之上,那卷起百仞的海水,也飞快的平息下来。 再无唤灵纠缠,纯阳子便闪身向前,一身纯阳真气鼓荡开来,唤引潮水,真气填充,打出千万暗器般的水刀,阿青那边也再持青竹上前掠阵。 老祖那边灵气不够用了。 但他们这边,还留有灵气维持神武术,此消彼长下,刚才被压着打的局面,竟有些翻转过来。 紫薇道长倒持着太阿剑,落在圆悟禅师身侧,老和尚双手紧握手中虬龙。 这黑色佛杖之中,有阵阵龙吟声回荡,此时老祖对沧海之水的控制力下降,就全靠虬龙镇压,才不至于让这毁灭天地的潮水,坠入下方城池。 但刚才那潮水崩溃,已证明禅师快要精疲力竭,油尽灯枯了。 之前化作降龙金身,犹若罗汉降世般健壮的老和尚,现在又恢复到了原本的体型,周遭佛光已是微不可见。 他紧闭双眼,默念佛经,身形战战,体内浑厚的真气,已尽数注入佛杖之中,维持虬龙灵韵化生,以驭水之能,撑住这方天域。 “老僧快撑不住了。” 圆悟禅师涩声说: “欲做最后一搏,将这万顷水波,移送到城外...” “不可!” 紫薇道长摇了摇头,伸出手,放在禅师背后,已自家太阿真气,填补老和尚真气亏空,他说: “这么多水,不管送入何处,都会酿成洪涝,城外百姓正往他处转移,路上若遇大水,造成死伤,何止数万? 我来吧。” 道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将太阿束起在身前,最后看了一眼这把剑,甩手一丢,那紫光就带着嗡鸣,朝阿青那边飞去,后者若有所感,回身轻盈伸手,将飞来的太阿扣在手中。 紫光敛去,化作古朴剑锋。 显然,阿青姑娘从各个方面来讲,都不太合适太阿剑,不过此剑在手,却要比那青玉竹有威力多了,这厢持剑上前,一套天玑剑术,逼得老祖连连闪躲。 而道长这边,弃了神剑,就以双手结出道印,悬挂于腰间玉带上的勾玉唤引,灵气旋转,吹的衣袍纷飞。 他对老和尚说: “大师再坚持片刻,待贫道以大五行咒法,将这万顷怒涛,化作过境狂风,此术我已温习多遍,但此时也是初次运用,若是出了差子... 禅师就将怒涛移走吧。” 老祖那边被两人围攻,先被纯阳子一拳打中腹部,又被太阿锋刃穿胸而过,但又使替身法,将这夺命一招破去,身形化作漫天飞絮。 “呵呵,两位倒是想得好。” 待再次现身时,便手持云烟如意,捻着胡须,笑呵呵的说: “早就料到尔等武者有断灵气这一法,你等以为,老祖我花了这么大力气,移动这东海之水至此为何? 灵气断去那一瞬,城下忤逆,便再无活路。 只待你等四人贼酋伏诛,杀鸡儆猴一番,天下可平,人间可平!此等盛事,尔等却还要为一己私怨阻挠,当真是不可理喻。 给老祖我,下去吧!” “砰” 老祖手中如意向下轻点,如泰山压顶,猛击在云海怒涛之上,这一击打的天际摇曳,巨浪涌起,又有十成之三的水流震荡着坠向大地。 像极了天降流星,就那么大一块,如乌云盖顶般压制下来。 下方城池中,一众武者,兵卒,顿时面楼绝望,以虬龙镇压怒涛的圆悟老僧双目瞪圆,喷出一口血气,落在虬龙之上。 那游走于水目中的苍龙灵韵,登时膨胀数分。 阵阵龙吟中,坠入下方的怒涛,又被凭空拉回一大半,像是果冻拉伸一样,被重新拽回天际潮水里。 但剩下的那些,却已成江海之势,砸入城中。 让本就沦为泽国的临安城,再遇厄难,城门处已积成漩涡,潮水淹没城中大半,这等情况,就算想走,一时半会,也走不得了了。 “血气唤灵,好方法!” 老祖赞叹一声,手中烟云如意轻甩一记,潮水翻腾,将凌波袭来的纯阳子卷入其中,又以化身之法,分出数百幻象,真真假假,让阿青的太阿一剑,也无功而返。 “但老祖这一击,你这和尚,怕是挡不住了,去休。” 烟云化作的如意再向下拍打。 “轰” 老和尚整个人都被震飞出去,身上最后的佛光也破碎开来,离手瞬间,虬龙悲鸣一声,灵韵归入杖体,无人操持中,仅剩佛杖也无力镇压万顷波涛。 天地如漏勺,只在一瞬,天际水幕便整个垮塌下来,好似天际崩塌,末日将至。 下方万人齐呼,灭顶之灾,就在眼前。 “唰” 正抱着小白猫儿,抱头蹲防,放声大叫的小巫女玄鱼,感觉到有风吹过发梢,她疑惑的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后方越来。 如御风一般,在数个江湖人脑袋上踩踏几次,便凭空窜向天际。 五色流光缠绕于那人身体上,在他脚下带出了如幻梦般的光纱一样,跳入天际的那一瞬,就在空中带起巨大音爆。 整个人在空中踩踏无形,以登龙身法,跃入百丈空中。 “过来!” 他喊了句。 那混在灭顶之潮中,坠向地面的佛棍虬龙,像是被无形之手紧扣,阵阵龙吟声中,化作一道黑光,落入那人手里。 下一瞬,黑色的沙海幻象,在他周围散布开来。 “嗷” 足量灵气灌入杖中,那被龙气补全的苍龙灵韵再次激发,这一瞬,一城之内,所有人耳边都似有龙吟回荡,城中四处涌动的潮水,也在这一瞬安静下来。 佛杖入手,沈秋以登龙之法,在空中不断向上,身形摇动。 就如一个混乱的源点。 那从天际坠下的万顷波涛,也随着他的旋转而扩散开来,就像是舞开的巨型丝带,一圈一圈,旋转,分离,再旋转。 本该如重拳砸入城中,淹没一切,抹平一切的万顷潮水,以虬龙控水之能,在地面天际之中,被分化层层相连的螺旋状水流。 下坠的动能也被以此化入,接入城中。 这一幕魔幻极了。 就像是某种艺术品,接连天地的螺旋水柱最上方,撑着一片沉重如湖海的波涛。 森寒之气,从武道宝体流淌的忘川灵气中逸散,转入水行灵气,又从虬龙中散发开来,就像是点冰手,轻轻碰触间,便有寒潮滋生。 从沈秋所在的中点,朝着上下两方,快速游走,所到之处,水流尽数封冻,让天地之间,寒气森森。 仅靠沈秋,做不到这样大规模的封冻。 但有剑玉中源源不绝的灵气加持,这样的奇景自然不难,张莫邪和沈秋攒了这么久的灵气,不就是用在如今这危难之时吗? 他立于半空,右手握持龙吟阵阵的虬龙佛杖,身上挂着寒霜之气,左手伸出,向下虚握。 城中一角,正在屋顶住休息的李报国,顿时感觉手中百鸟朝凤枪嗡鸣不休,他手指松开一瞬,便有百鸟嘶鸣的刺耳音爆。 亮银枪化作一道银色闪电,刺入天际,被沈秋扣在手里。 左手银枪,右手佛杖。 两把长兵反持于身后,再有登龙步法,天际之中,又有音爆声响,推着那人,直刺入上方被封冻大半的天穹冰台之上。 只是几息之间,风云突变,待沈秋带着全身寒气,冲入天穹的那一瞬,迎面而来的,就是老祖的一记如意拍打。 那烟云如意膨胀百倍,就如泰山当头压下,压的沈秋碎发乱舞,衣袍作响。 冷幽幽的杀气,自左手亮银枪中逸散开来,在剑玉灵界里,还在修养的是非寨阴兵已摆出阵型。 它们不需要前去杀敌,只需要与百鸟朝凤枪的杀气战阵共鸣。 就如现在。 “噌” 银光忽闪,如山般打落的烟云如意,被锋锐无比的一枪破开。 组成如意的烟云崩散,缠绕在沈秋四周,杀意战阵的共鸣,不断将千万阴兵的杀气,反馈到持枪人身上,身影如闪现般躲开天际雷光攒射。 在两次闪现中,持枪者,已杀入老祖身前十丈。 破坏力在提升。 以百鸟朝凤枪作为介质,武道宝体已成的沈秋的破坏力在这一瞬翻倍,再翻倍! 当年他以地榜之力,借亮银枪一击,挡下天榜武力。 如今,他也已入天榜,再以凶戾杀气汇聚于这一枪之中,其破坏力,毫不夸张的说,已不属于这方世间应有。 这一枪刺出的那一瞬,雪白枪刃,就诡异的消失在身前,恍若刺穿空间,再出现时,正抵在老祖身前玉云霞衣的正面。 “砰” 枪刃抵住,红缨乱舞,清脆声中,老祖眼前霞衣,破开黑色光点,又如蛛网崩裂,在一瞬间被破的干干净净。 看似缓慢,实则快若闪电。 老祖欲挪移一记,但左边有太阿刺来,右边有千钧一拳,而眼前这杆枪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境。 他已被锁定,不管闪到哪里,这一枪,都会刺穿他。 “砰” 老祖选择了硬抗。 左臂举起如盾牌,借道君宝体,以血肉分离做代价,硬吃下这一枪,但还没舒口气,就在龙吟阵阵中,看到沈秋另一手的虬龙佛杖,朝他当头打来。 二连击。 不,算上天机无常的神异,这一波,是四连击! “砰、砰、砰” 三声闷响后,老祖的身形,于五里之外重现。 左臂自手肘以下,已血肉分离,化作齑粉,更不妙的是,这道君宝体,本该有的断肢重生神异,这会没有丝毫反应。 左臂灵枢被毁,灵髓破去。 这种技法! 分明就是千年前,只有最顶级的锻体修士才能学会的,专门克制灵体宝躯的武技“碎灵”。 但,这种秘传武技,在千年前,就该失传了才对! “搬山!你竟背叛我!” 老祖咬牙切齿的说了句。 “唰” 身前光影一闪,在烟雾缠绕中,那人落入此地。 左手战矛亮银枪,垂于身侧,右手佛杖如战锤,扛在肩上。 龙吟凤鸣,煞气逼人。 “老祖,刚才那一下,是搬山君给你蓬莱的辞呈,接下来要给你的这两份,是东灵和红尘的。” 沈秋轻声说: “他们说跟着你没前途,现在跟我干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19.了断   临安城中,眼见沈秋大发神威,将灭顶之灾消弭于眼前。   刚才还吓的脸色煞白的小巫女,立刻就变活灵活现起来,   “张岚哥哥,咱们刚才都差点死了,我好怕啊。”   灵气消去,妖猫也化作小白猫儿,在皇城废墟最高处,玄鱼抱着猫,躲进张岚怀中,一个劲的撒着娇,脚边的几只毒蟾,也呱呱做声。   表示自己似乎也被吓到了。   但它们精通水性,就算刚才遍布天穹的水砸下来,也不太可能会死的。   小巫女看着张岚,轻声说:   “你就不能说点什么吗?”   “正经点,这打仗呢。”   张岚一脸黑线,训斥了句。   虽然也很喜欢玄鱼这副糯软的样子,但刺客看着头顶天光透过那已成玄冰的天际,倒映出的幽冷流光,就算不在高处,亦能感觉到局势凶险。   他抓着夜尽琉璃扇,正要说话安慰作妖的小巫女,就看到前方水中,黑王战马踩着冰块,疾驰而来。   小铁行进跟前,急声说:   “青青和你们在一起吗?”   “没有啊。”   张岚察觉到事情不对,他反问到:   “凤头鹰没看到吗?”   “没有,城中此时太乱了。”   小铁说:   “快随我去找,李义坚说他在城中依稀看到了张楚和忧无命,青青此时情况很危险!”   “飞鸟呢?”   张岚和玄鱼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下来,玄鱼问了句:   “那孩子不是能看到很多东西吗?”   “飞鸟被打晕了,但并未受伤。”   小铁看了一眼天空,瓮声瓮气的说:   “我等已帮不上大哥的忙,现在若连青青都丢了,咱们还有何脸面再见大哥?别卿卿我我了,该做正事了。”   黑甲剑士打了个呼哨,立刻就有四只凤头鹰飞过天际,往四方寻找,城中其他人也被动员起来,在这混杂着冰与水,一片狼藉的泽国大城中四处寻觅。   而在天穹之上,激战已起。   老祖来历神秘,手段高超,以一人之力,对搏四名天榜不落下风,此等威势,自然不可小觑。   纵使已临门一脚,成就武君宝体,还学了碎灵秘法,但沈秋依然不敢大意。   既然锻体修士们,有碎灵之法,那老祖这等人物,必然也掌握着能毁弃武君宝体的秘术,否则千年前,他又是怎么干掉同为锻体修士的龙虎君的?   云层冰台,三人齐上。   以沈秋为主,阿青为辅,极擅长借力打力,又对仙术知晓颇多的纯阳子为前驱,三人组成配合精妙的战阵,将老祖困在其中。   更后方,大冰台边缘。   紫薇道长一边护着重伤的圆悟禅师,防备老祖下黑手,一边以大五行咒法,维持冰台不散,这么大体积,如城般大的一块冰,若是从高空坠下。   整个临安,顷刻间就将化作齑粉。   但饶是五个天榜在此搏斗,依然难防老祖那一手神出鬼没的挪移之术,这并非武道技法,乃是如化光般的遁术,启动毫无征兆,再现悄无声息。   若是老祖想走,三人根本阻拦不住。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沈秋脑海里,搬山君尖锐的,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回荡着。   她尖叫到:   【百~万\小!说领红包】关注公众号【】,百~万\小!说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与仙尊斗法,还不先封禁空间?不封住来去无踪,闪现千里的无念遁术,你们怎伤的到本体?”   “砰”   沈秋手中虬龙杖,正与老祖弹手打出的怒焰火龙撞在一起,水火相激,将沈秋攻势正中打断,眼见老祖手指捏起,他心中冷意突生。   脚下挪移不停,以离殇步的灵雀舞空,堪堪躲开一团黑光绞杀。   纯阳子错步上前,一记云手,将老祖还要激发的法咒打断,阿青又从后方策应,将这危局化解。   “怎么封?”   沈秋问了句。   下一瞬,吃瓜观战的搬山君,便将一缕包含信息的神识,打入沈秋识海,一瞬光景,封禁空间的方法,就被丢入他脑海之中。   却让沈秋苦下脸来。   “我是纯粹武者,仙君,不会道术的。”   “那边不有人会吗?”   搬山君回了句。   沈秋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这武君宝体,施展登龙步,真如缩地成寸,一个起落,便落在了紫薇道长身侧,手指点在道长额头。   速度快到道长都只能感觉到一丝残影闪过,眼前便空无一人。   神念入脑,让道长晕晕乎乎,但他反应极快,手中大五行咒法的手印,在下一瞬突兀一变,自腰间勾玉传出的灵气,被在体内流转一周。   随着紫薇道长一声疾喝,如八卦展开的虚影,从他脚下飞速外扩。   青蓝色的光如扫描一样,扫过整个大冰台,又在空中呈现出蛋型的光幕,繁琐的符咒一闪而逝。   当这结界落下一瞬,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有过电一般的感受,划过皮肤。   周围天地,似乎被某种东西锁住,但并不影响作战。   前方老祖脸色一变,如光般闪来闪去的身形,当即停在原地,就好像是被从光中凭空抓了出来。   以紫薇道长的道术造诣,当然远不是老祖的对手。   若放在平时,这样的封禁,随手可破,现在的问题是,此具躯体里,神念只醒三分,还被三个棘手的武者围攻。   老祖根本无法分神,破去封禁结界。   在他停下的一瞬,便有一剑,一枪,一拳朝他打来。   三名武者的配合,妙到极致,根本没有留给老祖一丝一毫的躲闪时间,剑拳可以忽略,但若是再被眼前那亮银枪打中一次。   广个告,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 app 】缓存百~万\小!说,离线朗读!   以碎灵之术的威能,绝对可以重创这具躯体。   “龙虎君,阴魂不散!”   老祖看到眼前那亮银枪,苍老眼中,凶光一闪。   千年前被他暗害的那人,似乎又浮现于眼前,那是一个顶天立地,横行星海的武者,可惜,却不够聪明,识不得事务。   就和眼前这几名人间武者一样。   硬骨头。   不!   茅坑里的石头一般。   “叮”   怪异的轻响,在三道绝杀将触碰老祖那一瞬,突兀的响起,就如三道重拳,在这一瞬狠狠的锤在周身三人神魂之上。   像是偷袭的一棍子打在脑袋上。   这一记闷棍,打的三人停在原地,精妙的配合出现一丝漏洞,被老祖气定神闲的挪步离开,下一瞬,神魂的晕眩就消散开来。   三人恍若要同归于尽般,将武器拳头打向彼此,但三名武者,到底是武艺登峰造极,收招也只在一瞬之间。   “小心,那是清魂铃音,是老鬼不知道从哪学会的神通。”   搬山君的提醒,后知后觉的到来。   “有办法豁免吗?”   沈秋提着枪,挪步闪现,躲开眼前打开的八卦虚影,他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但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   “有,彻底封闭五感。”   仙姑提醒到:   “以武者本能对敌,你宝体已成,就算不用眼睛耳朵,也能感觉到周遭变化。让那两人退开,他们躲不开铃音的。   还有,龙虎君这把枪猛是猛,但老祖太熟悉它了,用它很难制敌,另选武器!”   “嗖”   银枪下一瞬刺穿冰层,窜向下方临安,正被忧无命扛在肩上,往城外逃跑的青青,被剧烈抖动弄得睁开眼睛,茫然间,就看到手中摇光正在嗡鸣。   像是被人召唤一样。   “嗖”   青青手指一松,摇光刀便发出一声虎吼,带着冲天煞气,飞向高空天际,这一幕,也暴露了忧无命的位置,让他脸上紧张更甚,脚步挪移更快。   “砰”   冰层暴起,待沈秋封闭五感,闭着眼睛杀向眼前老祖时,待左手虚握挥出的一瞬,刀柄入手,向前猛砍一记。   无生一刀,伴随着苦离刀意,喷薄而出。   阵阵虎吼,也激的老祖衣袍鼓荡。   刀意显化,洒遍冰台,倒持太阿后撤的阿青,与纯阳老道,也在这一瞬停下脚步,那刀意,竟也影响到了他们。   老祖看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感觉到心中负面情绪的升腾,便知不妙。   在被拉入刀意的那一瞬,四周云霞翻滚,风起云涌间,将玉云霞衣,再度笼罩于老祖躯体之上,但无生一刀太快太猛,摇光宝刃太凶太狂。   两者如水乳交融,刀光闪过,霞衣破碎,也在老祖身上,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刀痕。   可惜,这碎灵一刀差了几寸。   “嗡”   老祖的反击下一瞬便到来。   来的若清风拂面,来的如春雨入夜,悄无声息,而又极端致命。   冰台之上,风声,雷霆万物,都停滞下来,就好像一幕电影,在这一瞬按下了定格键。   众人眼前,包括持刀而立的沈秋。   他们眼前浮现出道道光景,就好似沧海桑田,像极了刀意的画面,在眼前层层展开。   一个和眼前蓬莱道君既然不同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之中。   那是老祖。   哪怕不看正脸,只感觉气息,亦知道,那是老祖。   千年前的他。   正遨游于一片星海之中,只看得到背影,背景是游离不休的星河万丈,眼前是一个逐渐放大的星体。   那是开始。   一群人追随着老祖,在繁华的仙灵时代筚路蓝缕,开创基业,众仙人兴高采烈,脸上尽是踌躇满志,要做一番大事业。   其中有年轻的东灵君,还有抓着酒葫芦,白衣飘飘,一脸慵懒的红尘君。   但却没有搬山君。   而且老祖的侧脸上,也没有什么笑容,只有一抹隐藏的忧愁。   他似是,察觉到了不妙之事。   画面再转,满目狼藉,一片废土之上,老祖屹立在昏暗雷鸣的天光之下,在他身后,之前还满是希望的人群,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人人脸上,尽是绝望。   而唯有老祖,一脸从容,好似早已预料。   最后一副画面。   一处阴暗之地,万灵阵缓缓运转,周遭拜访上百具棺木,而老祖自己,跪坐在灵阵之前,手持一把星光铸就的短刀,刺入自己心脏之中。   在他身前地面,以仙尊之血,写出一个端正的“道”字。   就如遗愿一般。   那是他的“道”。   是他人生的浓缩,以这样一种方式,展示在众人眼前。   他在问。   千年谋划,只为存身,苏醒之后,也只为重建过去,初心不改,苦求仙道尽头,只为看一眼那巅峰的风景。   眼前众武者,又为何要阻拦于他?又凭什么要阻拦于他?又要拿什么,来阻拦他?   这是一记绝杀。   若无法回答,任你武艺通天,也得武道破灭,身死当场。   “无法回避,无法破去,当真厉害。”   沈秋眼神混沌一分,下一瞬又变得清澈。   他提起刀来,厉声说:   “可惜,你这样的招式,我已经见过两次了!那是个,比你更厉害的人”   是的。   这样的问道之法,金陵那一夜里,张莫邪和任豪,已为他展示过解答之法了。   “唰”   摇光向前,劈出随手一刀。   刀意再现,但这一次,却带着眼前这个问题的答案。   太行夜雨,苏州之战,齐鲁苦行,洛阳城下,金陵一夜,对搏东灵,红尘道破。   一场场,一幕幕,在这一刀中诉说开来。   他迷茫过,也愤怒过。   失落过,也平静过。   得到过,也失去过。   以人生发问,自然只能以人生回答,相比老祖几千年的人生,沈秋的人生短到不值一提,仙灵时代的力量,也绝非武林时代可以比拟。   但论起精彩,两者却丝毫不差。   他被人辱骂,被人误解,被人珍惜,被人唾弃,被人推离,人生百味,酸甜苦辣,自在其中。   但有一事,已深埋心间。   犹若在黑暗中前行,寻得一缕指路明光。   再顾不得荣辱他物,只剩奔行向前。   他早已不再迷茫,他早已明晰命数,来到这个世界,所被赋予的,必须由自己亲手完成的使命,只有一个!   改变它。   哪怕只有一分一毫,也要把它推离通往黑暗的命运。   而作为一个赳赳武夫,他改变世界的方式,就是斩杀那些,妄图将走向光明的世界,重新拖回黑暗的人。   为此,他可以弄脏双手,可以忍受那些流言蜚语,可以忍受辱骂背离,可以接受好友反目。   真正的英雄已死,他们留下的未竟之事,得由自己这左道妖人,用心做完。   斩杀掉,眼前贼人。   忒!   恶贼休走!   吃沈某一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20.入魔   “噗”   血光亮起。   摇光自肩膀砍入,直入胸膛。   将那一颗心,连同躯体,撕成两半。   碎灵之术贯穿全身,将这宝体彻底毁去,也让老祖的仰起头来。   这一定很疼。   这样的伤势,一定很疼。   毕竟,刚才他问出的那个问题,沈秋答上来了。   如他这样的长者,被一个小辈答问道心,本算是一种失败吧?   带着这种疑问,两人在下一瞬,四目对视。   但,眼前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痛苦,甚至没有丝毫挫败,那眼中有的,只是一抹...欣喜?   “离家寻遍星海,两千余载,终于等到你了。”   “钥匙,我找到了。”   老祖的大半身体被劈开,鲜血流淌的到处都是。   在那血光之中,他咧开一抹欣喜纯粹的笑容,对眼前沈秋说:   “确认了,你,就是钥匙!”   “这次临安来的不亏,就算和你打个招呼,沈秋,老祖我在蓬莱等着你。你若不来,这方世界,就归我了。”   “砰”   不需沈秋动手,眼前残破躯体,就如飞散灰烬。   像极了无火余灰的飞舞,带着一抹抹流淌的光,撒入天际,又洋洋洒洒的坠下。   只剩沈秋一人,站在那灰烬之中。   他心中并未有败退强敌的欣喜,老祖的神念在方才那一瞬,就已归去蓬莱,他肯定有此等妙法。   沈秋也并没有太多失望。   他从未想过,如此简单,在临安就能将老祖除去。   此时,他心中被一个巨大的震惊笼罩。   “仙姑。”   沈秋抿了抿嘴,他说:   “老祖他...不是这方世界的人?是外星人?”   搬山君没有回答。   或许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息之后,她说:   “比起这个,本君觉得,你更该关心一下,周围的事。”   “嗯?”   【百~万\小!说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百~万\小!说还可领现金!   沈秋愕然回头,看到老祖化作的飞灰,带着如烛火的光,洒在这高空的冰台之上,这一幕说实话挺漂亮的。   前提是忽略这些火花,都是一个糟老头子的骨灰。   但无数故事,都已告诉他,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危险。   “轰”   第一缕灰烬落入冰层。   像极了某种激烈的化学反应,在寒冷俨然的冰台之上,竟有一抹火光腾起,像极了被点燃的引线,火光流淌的速度快的惊人。   只是一瞬,整个高空大冰台,就被彻底点燃。   不。   不是点燃。   是转化!   “五行逆转,化水为火。”   紫薇道长脸色剧变,火光熊熊中,所有人低头看去,下方被水淹没成泽国的临安,在一瞬之间,已落入焚天火海之中。   每一条街,每一座房子,每一处,都是火光翻滚,如怒龙焚城。   老祖之前已经说了,今日凡入城者,死!   他不是在开玩笑。   绝杀之局,从一开始,就已布下了。   “不能让天火落下去!”   沈秋以体内灵气化作水行,撑在脚下冰面,维持着最后一块冰层不被转化,有身边虬龙镇压,这块冰不会掉下去。   但周围已被转化的天火耀耀,将整个天穹都似点燃,一团团天火呼啸着,从高空砸向地面,就像是一颗颗从天而降的陨石。   它们砸在火海之中,每一处坠地,都会引发大规模的爆鸣,将周围之物,周围之人,尽数卷入其中。   “唰”   剑玉被抛向紫薇道长,后者接在手中。   滚滚黑沙涌动而出,缠绕在道长周身,那浓郁的灵气,让道长在这一瞬,有种迎面而来的窒息感。   “能施法的,只有你一个,靠你了,道长。”   沈秋维持着冰层不散,对黄无惨喊了一句。   后者也不迟疑,手捏剑玉,摆出大五行咒法,靠着源源不绝的灵气供应,在这一瞬,将咒法威能,扩散天际。   五行轮转,火光消弭,在空中快速变化。   这一幕像极了当初东灵君在太行山的施为。   那些滚动的火球,在快速坠落中,被转化为坚硬的石块,又在下一瞬化作散发流光的金属,倒映出一片幽寒。   在它们堪堪坠地的那一瞬,最后一道转换终于完成。   “哗啦啦”   清凉的暴雨从天而降,打在那些站于火中,闭目等死的武者兵卒头顶身上,又以豪雨之态,扫过大半个临安城池。   地面的火焰,和高空坠落的豪雨接触,便生出道道蒸汽。   范围实在太大,也若云雾一样,将整个被反复摧残的城池,都搅得如迷雾仙境一样。   “哈哈哈”   正被张岚和花青,还有山鬼三人追赶的张楚,扛着赵鸣的尸体,闪身掠入浓雾之中,丢下一连串的笑声,便消失在了那浓的根本看不见人的雾气之中。   “这厮,武艺怎么精进如此之快?”   手持黑扇的张岚,落在雾气的一处屋檐之上。   他挥起扇子,将眼前浓雾驱散,对身边两人问了句。   但山鬼,没办法给他回答,张楚这人的武艺,确实进步的有些快若妖孽了,甚至比自家兄弟成长的速度还要快。   今日是他不想和三人对打,否则这会,绝对会有场苦战。   “快,确实是快。”   花青却是看出了些端倪。   他俯下身,将张楚逃离时,丢下的小瓶拿起,放在鼻孔嗅了嗅。   一股清凉味从其中散发,这是某种药酒。   他方才明明看到,张楚离开时,在提纵中,还不忘给自己嘴里倒这些东西。   “你家哥哥,怕是身患某种顽疾。”   花青将手中小瓶丢掉,对一脸晦气的张岚说:   “他可能快死了。”   张岚的表情,呆滞了一下。   上一次,他与张楚见面时,那人的怪异动作,又浮现在心头。   惜花公子脸色微变,也不搭话,闪身跃入眼前浓雾之中。   花青目送他离开,摇了摇头。   这两兄弟之间的事,沈秋都不敢,他也没权力去管的。   不过,张楚带来的几万魔兵,几乎尽数葬身在临安城,还有此地的守军虎贲卫,也已经死的七七八八,武者们同样损伤惨重。   好在,蓬莱贼子,已近全军覆没。   只剩下狡猾的几只,还在城中隐藏逃窜,只待众人再行搜索,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松逃离。   勉强,算惨胜吧。   说实话,打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比众人预想中好出太多了。   他们,可是抱着战死于此的觉悟来临安的。   “嗷”   浓雾边缘,青鸾飞鹰收拢翅膀,滑翔着落在山鬼手臂上,很是焦急的对山鬼鸣叫两声,又扭头看向另一侧。   山鬼面具下表情一变,反持着承影,就往那处掠去。   花青愣了一下,也急忙跟上。   在两人眼前的方向上,正有熊熊天火坠于地面,滚滚火光,正在熊熊燃烧。   青青,在那里面!   ---   时间稍微往回拨一拨,半柱香前。   青青刚松开手,目送着摇光刀带着虎啸,飞入头顶天穹。   她估摸着,应该是师兄在唤引这把刀。   但她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周围,有个人正扛着自己,在半冰封的水面上,一路往城外奔逃,这个姿势看不到脸。   不过从他左手握着的妖异红芒,就能认出他的身份。   “你放我下来!”   青青喊了句,一向很听她话的忧无命,却没有停下,反而再加快速度。   小师妹一阵气急,干脆运起缚龙功,流风气盾罩于体外,又在一声爆鸣中,将她和忧无命两人分开,青青动作轻盈的后跳两次,正落在一块浮冰上。   双手在腰后轻轻一拨,两把造型不同的短剑,就被反持入手中。   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初入江湖,被人欺负的小菜鸟了,战斗经验也有了,还学了范家绝技功法,又从世外高人那里,学会了遗失的剑法。   青青已非吴下阿蒙,虽然年纪小,还算不得江湖最顶尖的那一批武者,但也已绝非池中之物。   这两把短剑交错握起,身体微微下沉,大辫子在身后摇摆,已有几分高手模样。   “你,别闹!”   忧无命平日里握持却邪,若非战斗状态,总是一只眼睛赤红,一只眼睛维持着蓝色,代表着他并未被却邪主宰。   但此时,也不只是什么缘故,这年轻人两尺眼睛都是赤红。   身体还在不正常的颤抖。   他左手中的却邪,也发出阵阵鬼嚎嘶鸣,活跃的不正常。   “快,随我来!我,送你,离开!这里,危险!”   忧无命焦急的对眼前青青说:   “有人,要害你!你,不该来。”   “谁要害我?”   青青打量着好像不正常的忧无命,她反问到:   “城中贼人已破,虎贲卫与你北国魔兵全军覆没,除了你那张楚哥之外,还有谁会害我?”   忧无命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他的姿态,和他此时诡异的状态,让青青觉察到了不妙之事,眼前这小哑巴,似乎正在和手中那把魔刀对抗。   “他派你来杀我?”   青青亦是聪慧之人,立刻就判断出了眼前局势。   “不,我不,伤害你。”   忧无命摇着头,后退了一步,手中魔刀嗡鸣更甚,似是在催促,引诱,又像是在呵斥。   “闭嘴!”   从未如此粗暴的对待过却邪的年轻人,低头对左手的魔刀大吼了一句。   这句爆发的呵斥,似是让却邪愣了一下。   安静一瞬后,随即,更磅礴的血光便从魔刀上喷薄出来。   那血光化作光纱,缠绕在年轻人周身,就如一件血衣战甲,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哐”   年轻人半跪于地,左手撑着却邪于眼前,全身抖动不停,血气逆流,痛苦无比。   它生气了!   这不知好歹的年轻人,竟敢如此对它说话!   张莫邪都没有吼过它!   忧无命这是自执掌却邪以来,第一次被却邪如此粗暴的拉入血海幻境中,这把魔刀通晓人心,忧无命又把它当朋友,从不对它隐瞒心神。   魔刀知道,忧无命此时非常纠结。   他要做一个艰难的选择。   在魔刀,张楚和范青青之间,选一样,或者两样东西。   他必须做出选择,这将决定他以后的人生。   张楚无所谓了。   却邪从没喜欢过那个胆小鬼,但它不允许,自己被抛弃掉!   自己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被张莫邪抛弃过。   尽管当初,张莫邪也是靠剑玉之能,才压制住它的,但多年征战之后,却邪无数次欣赏张莫邪持刀而战的英姿。   它觉得,张莫邪倒也不错,有资格挥舞它。   可惜,在它准备自锻造以来,第一次追随某个人的时候,张莫邪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它,不但放弃了它,还放弃了嗜血杀戮的人生。   呸!   那也是个胆小鬼。   自那之后,却邪一直安静的待在血魔窟里,等待下一个持刀人,它残忍的折磨那些试图执掌它的人,残忍的逼疯他们,吸干他们的血,再斩碎他们贪婪的灵魂。   它以此为乐。   它本就是一把魔刀嘛,这才是它该做的事!   直到,它在某一日,遇到了一个和张莫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心思纯粹,不染杂念,还能和刀对话的男孩。   它引诱那个男孩接近它,准备将这个独特的灵魂再折磨一番。   谁料,那男孩竟真的毫无保留的接受了它。   呵呵。   这么单纯啊。   也许,可以把他骗来当刀奴。   却邪当初是那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但到现在这个时刻。   魔刀的想法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忧无命有过想要舍弃它的想法,它知道,但它不允许!   它不允许,自己再被抛弃第二次!   既然忧无命无法做选择,张楚又不在他身边,那...   自己帮他做选择吧!   “嗡”   魔刀轻鸣一声。   待全身缠绕着血光战袍的忧无命抬起头时,映入青青眼帘的,便是一双如赤目恶鬼一样的暴虐眼神,完全失去了神智。   青青的心神在这一瞬有些颤栗,她呼吸之中,尽是浓郁的,满满的血腥气,让她几欲作呕,双腿想要挪动,却也迈不开。   “快跑!”   忧无命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   这声调的下半句,便化作如野兽般的嘶吼。   沈秋曾说过,忧无命若还带着却邪,总有一天会失控的,化身为人家最恐怖的血修罗。   那个乌鸦嘴,很不幸,他又一次说中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21.断魔念 眼见忧无命失控,被魔刀反向操纵。 青青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离开,忧无命的那一声快跑,也像是催促,让她转身就要跳离自己所站的冰块。 师兄教她的魅影步,早已大成。 如今已开始和师兄学习更精妙的离殇步法了,完全不科学,但很武艺的登龙,她还没学会,但更简单一点的灵雀步,她已用的娴熟。 再靠缚龙功的流风气盾推动,自己要逃走,并不难。 师兄也说,自己如今是万金之躯,不能冒险,遇到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保全自己为上。 她抿着嘴,转身跳离此处。 眼见青青离开,忧无命心头一松,下一瞬,就彻底坠入那萦绕心海的血海幻境中。 依然是翻滚的血海怒涛。 但这一次的受刑人,却换成了他自己。 在眼前那滚滚血海中,无数个自己屹立在浪头之上,那些个自己,都是手持却邪幻影,身缠血纱,脸色冷漠。 伴随着血海滚动,第一个人影起身,就如一个信号,剩下的幻象,都纷纷持刀杀来。 每个人用的刀术都不一样。 从最简单的归燕刀,到最复杂精巧的七十二屠龙式。 从最刚猛的昆仑刀决,到最阴柔的绕指柔刀术。 天下诸般刀法,尽在忧无命眼前,这不是他的天魔寂灭刀法,他的刀法,还远没有强到这个地步,这是却邪在主动展示自己历经千年时光,所有被用过的刀法。 似是在教授。 但并不是。 却邪才没有这么好心,这是引诱。 已经很简单了。 只要忧无命向以前一样服从它,纯粹的为它而战,那眼前这所有刀术,天下精妙,都是属于他的。 却邪从未如此慷慨过。 它在期待忧无命的回应。 作为一个以刀为生的男人,在看到这么多刀术的时候,难道还能不心动吗? 来吧。 来吧,重新握住我吧。 什么选择,什么放弃,都是虚妄!想要什么,就用手中刀去抢! 只要你足够强,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魔刀不会说话。 但忧无命天生问刀之心,却邪的想法,他听的清清楚楚。 “不!” 消瘦的年轻人,站在那血海石台的边缘,他大声喊到: “我,不学!我,做出,决定了!我要张楚哥,要青青!不要你!” 他的语气中,尽是委屈与失望。 像极了一个看破真相,被欺骗的少年,他咬着牙,尖叫到: “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 “轰” 回应忧无命的,是无数的刀影遍布,汇做破海一刀,砍在他被拉入幻境的心神之上,这样的一刀,别说是忧无命了。 让现在的沈秋过来,要接下都很吃力。 却邪的潜力无穷。 这把魔刀能有多厉害,完全取决于持刀人,在张莫邪手里,它能横行天下,无一合之敌,但在尚未大成的忧无命手里,它却连连吃瘪。 说实话,它对忧无命,真的已经很容忍了。 在过去千年中,从未有过哪个持刀人,能在输了之后,还继续执掌却邪的。 它认为,这就是喜爱,这就是诚意。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懂。 他还不懂。 他太年轻了。 一个真正的刀客,不需要女人,不需要兄弟,不需要家人,他有他手中那把刀,就够了! 握住刀,就握住了整个世界。 “不是的。” 被砍碎的是一缕心魂,却邪有意折磨他,刚才那一刀,并未将魂魄撕开。 忧无命再度站起身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对眼前涌动的血海喊到: “握住你,我,心里,只有,冷。和张楚哥,在一起,我安心!和青青,在一起,我快乐。我本,可以忍受的,那种冷。 我可以的。 如果,我没遇到他们... 你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 忧无命的语气,安静了下来。 他的表情,从扭曲,变得坦然,似乎真的已经做出了由心而生的决定。 他仰起头来,第一次,将眼睛上的乱发拨开,将衣服也扯开,露出了瘦骨嶙峋,遍布伤痕的身体,无数次受的伤,无数次愈合留下的疤痕。 “这是你,给我的。” 他指着心口,说: “只有,痛苦!我明白了,你不是,朋友,你从来,都不是!” 没有痛苦,哪来的强大! 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却邪在血海幻境中掀起无尽风浪,它以如此咆哮,回应忧无命的拒绝,它已出离的愤怒。 它把它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了眼前这个人。 他为什么就不懂? 他的心,为什么不能像刀那样冰冷?为什么不能像它一样无情? “可是我...” 忧无命听到了。 他听到了却邪的咆哮呐喊,他仰起头来,两只蓝色的眼睛里,尽是泪水,他抓着撕开的衣服,声嘶力竭的大喊到: “可是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强大啊!我要的,只是,朋友啊!” “轰” 回应他的,又是一刀。 冷酷劈下。 真是耻辱! 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吗? 刀客,不需要朋友! 刀客,只需要强大!纯粹的强大!超乎一切的强大! 只有强大,才配得上我。 只有强大,才配得上却邪之名! 呵呵,你就是学不会,对吧? 没关系。 没关系的。 今天,我会再教你一次,我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再教你一次,让你看清楚这个世界,没有强大,什么朋友,什么女人...手机端 一秒记住『→m.biqugom』为您提供精彩阅读。 你根本保护不了! 带着我给你的悔恨和绝望,下地狱去吧。 你这可悲的虫子。 “不!” 低沉的吼声,从忧无命嘴里喊出,他的身体站了起来,却邪的妖异在这一瞬吞吐若光剑一般。 年轻人心中尽是绝望。 不是因为他即将被却邪杀死,也不是因为他心中充斥痛苦。 而是因为。 在他眼前,青青又去而复返。 她回来了。 她为什么要回来! 走啊! 快走啊! 他要喊出声来,但可惜,他喊不出来,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带着孤独和悔恨,在却邪的施暴中,无可奈何的死去。 青青呢? 青青一脸平静,大眼睛里还有畏惧,但手中短剑却已举起。 她看着朝她踉跄着走来的忧无命,看着那把魔刀吞吐着妖异红芒,感受着眼前血海加身的煞气,感受着那充盈口鼻的血腥气。 她用鼻孔,深吸了一口气。 “师兄说,我要救天下人。” 青青摆出天玑剑术的起手式,她轻声说: “其中也包括你,可怜的小哑巴,你就我一个朋友,若是我也放弃你了,你就真的没救了。” “唰” 魔刀迎面劈开。 却邪对眼前这个丫头的实力估计非常精准,她不是什么难缠的高手,这一刀,足以... “啪” 忧无命被无形气劲牵引身体,砍向青青的刀刃错乱三分,像是提前木偶一般,后退三步,堪堪站稳躯体。 他脸颊上,已多了一道血痕。 体内血海魔功运转开来,下一瞬伤痕便在血光中愈合。但让魔刀诧异的是,它根本没感觉到,眼前这丫头是怎么出剑的? 这,是什么剑法? 为何它在千年中,从未见过? “很厉害,对吧?” 青青咧开一个笑容,握紧双手中的短剑,清风缠绕着她,吹散周身血气。 这大成的缚龙功,和天玑剑术绝对是绝配。 “阿青姐告诉我,只要我心中不慌,就总能抢先出手,自天玑剑术诞生之时起,在它面前,就不存在什么力量强弱,高低之分。 我这剑法,只有一招。 它叫‘先之先’。 来啊,你不是很厉害吗?” 却邪被挑衅到了。 更重要的是,忧无命看到了希望,他在挣扎。 愚蠢! 魔刀冷笑着,驱使忧无命的躯体,再挥刀上前,这一次,更快更急,用刀中最快的,秋风刀。 “啪” 忧无命脸上,又多了一道血痕,这一次破血骨,几乎刺穿他的下巴。 魔刀震怒,继续挥刀上前。 啪啪啪 连着七招,每招都是刚起刀式,就被这古怪丫头的剑法打断,从中破招。 总能快人一步,这就是先之先吗? 嘿,还就不信了! 下一瞬,魔刀挥起的瞬间,血海幻象逸散而出,将周身十丈,尽数纳入,青青也被当头罩住,血海冲击心神,让她古井无波的心境乱了一丝。 这是阿青反复教导她,用天玑剑法时的禁忌。 神乎其神的先之先。 破去。 “啪” 青青被却邪一刀迎面打中,两把短剑脱手而出,流风气盾暴起挡了一下,让她并无伤口。 但接下来这一刀,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唰” 血刀举起,然后落下。 青青脸色煞白,刚开始的人生,就如走马观花一样,在眼前来回往复,只是等死时,却听闻咔擦一声。 带着血腥气的魔刀,擦着她的身体飞了出去,正插在地面上。 森白骨质的刀柄,颤抖不休,上面还握着一截血肉模糊的断手,齐根而断,血肉一瞬化作枯骨干涸。 地面尽是热血泼洒。 小师妹睁开眼睛,就看到忧无命的双眼正从赤红变为蓝色,而他持刀的左臂,从手肘处,齐齐断裂。 “我不会,伤害你。” 忧无命的身体摇晃着,他语气沙哑的说: “谢谢...”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在巨响之中,一团天火就朝着他们砸落下来,忧无命一把将青青推开数丈,自己想要提纵,但断臂之伤,让他根本没办法闪出太远。 整个人被天火正面砸中,在爆裂声中,他狼狈的摔在了地面上,身上有血海魔功的血气盾,这才挡了过去。 但青青那边,情况更糟。 她落入水中,本能躲开火焰侵袭,但天火砸下的瞬间,那水流,也在一瞬,化作燃烧的火焰,将青青整个包围起来。 “啊!” 忧无命如狼一样爬起来,朝着青青冲过去。 你救不了她! 没了我,你会被烧死! 她也会! 握住我吧。 无命。 握住我吧。 我能治疗你,我能给你力量,我能帮你救下她。 来吧,握住我。 就和从前一样。 只有忧无命能听懂的声音,自他后方传来。 那是插在火焰中的却邪,在向他递出橄榄枝,他就站在火海之中,一边是青青,一边是却邪,他本可以握住两者。 但现在... 他只剩下一只手了。 “我已经,做出,选择了。” 年轻人布满血渍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他毫无犹豫的奔向青青,他说: “永别了,坏朋友。” “噗” 他整个人扑在青青身上,将小师妹压在地面,用身体将她死死护住。 “缩起来,会有人,来的,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他努力的对怀中青青露出笑容。 仅剩的右手,将自己的好朋友,抱在怀里,体内的血海真气,被不加保留的推出来,化作一层血光般的大茧,将青青保护的严严实实。 两人抱在一起,又隔着一层血光大茧。 青青在其中疯狂的拍打着那厚重凝实的血盾,看着满脸血渍,却依然对她露出温暖笑容的忧无命,一点一点的被不断砸下的天火吞噬。 火在烧。 沿着大地在烧,烧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层火光编织的外衣,将他一点一点的包裹起来。 周围太嘈杂了,她甚至都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那小哑巴不断活动的嘴。 他在说: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不会疼的,别怕...朋友,别怕...” “谢谢你,青青。” “谢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 天火的焚烧,带来剧烈的痛苦,但忧无命已经感觉不到了。 他感觉很温暖。 像是隐约间回到已经快要遗忘的儿时,躺在早已记不清脸庞的母亲身边,两人穿着破烂的衣服,蜷缩在碎叶城最偏僻的角落里。 那时的记忆,只有饥饿,被驱逐,被辱骂,挨打,但还有温暖,永远不会忘记的温暖。 母亲总会温柔的抱着他,轻声哼着歌,哄自己入睡。 哪怕她自己也已是遍体鳞伤。 就像是现在。 遍体鳞伤的自己,抱着自己的朋友,想让她也感觉到,那股温暖。 啊,对了。 自己不叫忧无命来着... 母亲叫他,无忧。 希望他这一生,都能无忧无虑。 母亲,你看到了吗? 我又找到,朋友了,你在天国,不必担心我,我过得很好,虽然刚失去了一个朋友,但我还有两个呢。 母亲,我好累。 我好想你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22.救命   临安城中燃烧天火,有灵气转换于内,普通的水难以扑灭,只要沾上,就会一直燃烧,直到灵气耗尽为止。   就像是加了助溶剂一样,让火光的涌动速度和燃烧烈度更高更强。   城中大半火焰已被紫薇道长,用五行咒法转换的豪雨压灭,只剩最后一处燃烧之地,在城中边缘角落,但那处火光的燃烧,却遮掩了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唰”   全身着火的山鬼,抱着虚弱的青青,从火海中冲出,凌厉的剑气滚动蔓延,将前方后方的烈火切开一瞬,让他冲出了这处绝地。   花青立刻上前救援,手捏着灵气勾玉,使小五行咒,在手指接触山鬼的那一瞬,将他身上盘踞的火苗打散开,又化作清凉流水,扫过山鬼周身。   白色的蒸汽缠在这个剑客身上,如云雾飘摇,后方也有机关战马的作响声,小铁也赶了过来。   他跳下战马,冲到山鬼身边,看到青青完好无损,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救救他!”   青青这会被天火的灼热弄得有些迷糊,但在被救出之后,却死死抓着山鬼的手,语气虚弱的说:   “火里还有人,是他救了我,救救他。”   山鬼抬起头,对小铁微微颔首,后者也不犹豫,转身就往火中走去。   “轰”   高大如山的身影撞入火中,丝毫不惧灼热烈焰加身侵蚀,心窍的金色火苗燃起,千年圣火加持于身,让周遭天火烈焰,都被卷着向外压制。   在一片红彤彤的光景里,小铁前行几步,左右寻找。   不多时,他便拖着一样东西,从火力走了出来。   很凄惨。   应该是个人,但已经被火焰烧的面目全非,四肢躯体都蒙着灼伤,就像是误入火火场的麋鹿,血肉龟裂间,还有森森热气升腾。   他被小铁拖出来的时候,还维持着蜷缩的状态,四肢在身前包裹,似是身体保护着某样最为珍贵的宝物。   “这”   见多时光的花青也一脸愕然。   不仅是因为这人舍身在火中保下青青,更因为他还察觉到,这具早该被烧死的血肉中,竟还有微弱的血气在流淌。   哪怕被烧成这样,他还没死。   “血,他需要血,”   被山鬼抱着的青青挣扎了一下,她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尸体,似要冲出去,语气焦急的对身边人说了句,也让山鬼立刻抓起她的手指。   果不其然,青青的左手五指上,有被自己切开的伤口。   因为被汲血,让青青的左手呈现出青白之色,就好像整只手掌的血,都被抽空大半,她被救出时的虚弱,并非因为火焰灼烧,而是因失血过多。   “这是忧无命?”   小铁瓮声瓮气的问了句。   在场众人里,就属他,对忧无命的了解的更多些,他也知道,忧无命练的是诡异的血海魔功,应该能算是江湖武艺中,愈伤护体第一的奇功了。   难怪,他能在这焚尽凡躯的天火里,坚持这么久。   “他的左手呢?”   花青蹲在那烧的血肉模糊的躯体边,看到手肘缺失,便问了句。   青青指了指身前那一块被火海包围的地面,花青霍然起身,向前走出几步,手捏法诀,以灵气转换,自手中涌动水流,向前洒出,将那一块火扑灭。   下一瞬,在蒸汽升腾里,众人便看到了插在焦土里的魔刀。   森白如玉的骨柄,被塑造成狰狞兽齿一样的刀格和刀镡,以及直刃的刀锋,吞吐着妖异的红光,灼热气流包裹,穿过刀格的阴森孔洞,便有刺耳的鬼哭声萦绕。   “却邪”   花青眼中闪过意味难明的光。   眼前这把魔刀,是昆仑仙池的传承之物,留在昆仑千年,也是仙池传承用于勾勒“血海灵界”的主体。   那个计划,可不比蓬莱的万灵阵更温柔。   魔刀被张莫邪抢走的时候,花青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也是因为这把魔刀被抢走,他才遭遇了被青月君夺舍的厄难。   他对这把魔刀,很熟悉了。   目光上移,在魔刀骨柄上,还抓着一截断臂,血肉已被魔刀噬咬干净,又被天火焚烧,只剩下了漆黑的骨骼,如鬼爪一样,扣在刀柄。   这一幕已经足以解答众人的疑惑。   他们的脑海里,也能以此拼凑出,之前在忧无命,青青和魔刀之间,发生的事情。   “罢了,看在青青的份上。”   小铁摇了摇头,伸手阻止了山鬼要割破自己手指的举动,他摘下天罡甲的手甲,放在脚下那灼伤躯体上,对山鬼说:   “山鬼哥,借你承影一用,我的血,应该对他更有效果些。”   山鬼点了点头,抽出承影,在小铁手掌上运剑切动。   “铛”   金石交鸣。   以承影天下无双的锐利,竟只是略微切开了这手掌的皮肤,没有血滴流出。   “山鬼哥用点力。”   小铁有些尴尬的回了句。   又将圣火锻体篇功法的威能收了收,山鬼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再次运剑,黑影一闪而过,几滴交织着淡金色的血滴,滴在了忧无命的躯体上。   本能运作的血海魔功已呈枯竭之相,就像是干瘪的,已吸干大半血液的海绵,在那几滴血滴入龟裂皮肤的瞬间,功法又开始游走。   这带着纯正圣火气息的血滴入体,其饱含的庞大生命力,让忧无命已危在旦夕的残躯,如枯木逢春一样,又再次颤抖起来。   渗入体内的烟火气被挤出,重创的内脏开始修复,还有血肉的龟裂也在复原,那被烧焦的皮肤之下,也在血光运作中,生长出新的真皮层。   “血海魔功,练到极致,滴血重生,果真不愧天下绝学。”   花青赞叹了一句。   他以折扇在手指滑动,也将自己的几滴血,洒在重塑的躯体上。   “这伤势太重了,魔功只能保他性命。”   山鬼摇了摇头,语气低沉的说:   “哪怕躯体能复原,人怕也废了,他为何要舍身救你?你与他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弟知不知道?”   面对山鬼哥哥一连串的询问,脸颊煞白的青青看着脚下忧无命的躯体逐渐复原,她抿了抿嘴,语气复杂的说:   “是朋友,师兄知道的。”   “只是朋友?”   花青的眼珠子转了转,语气古怪的说:   “我看不太像啊。”   “砰”   话音刚落,一道带着五色光纱的人影,就从天际坠下,如流星一样,砸入燃烧的天火之中,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众人回头看去,便见森森寒气,如风暴一样卷开,扫过火海,将火光压入森寒中,就像是冬日到来。   原本的灼热被迅速消弭,几息之后,燃烧的天火,就飞快消散,只剩下了几团倔强的火苗,还在地面上闪动。   冰封的焦土上,沈秋摆了摆袖子,将最后一丝寒气打散。   这一手犹若仙家道法,但究其本质,还是武艺的质变。   “城中还有蓬莱余孽,诸位同道不去降妖除魔,在这里偷懒可不成。”   他快步走来,对其他人说了句。   小铁最老实,见大哥发话,便抓起巨阙,翻身跳上机关战马,转身冲入混乱已到最后时刻的城中,花青也对沈秋拱了拱手,背着剑匣转身飘然离去。   “师兄,我”   青青面带羞愧,她觉得自己给师兄添了麻烦,但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秋挥手打断。   他语气温和的说:   “结果好就好,过程不必细说,快去城中寻李报国,将被冲散的兵卒侠客聚集起来,我家师妹,待诸事结束后,还要出面再行出面。   这可是大楚王女第一次真正亮相,马虎不得。   兄长,你今日想来也已厮杀的尽兴,接下来便陪着青青可好?”   “嗯。”   山鬼倒持着承影,鬼面之下发出一声鼻音。   他说:   “这临安之战,倒是没帮上我弟太多忙,我这身武艺,还需再打磨。不过,那老祖,并未被杀死吧?”   “是,他回去了蓬莱。”   沈秋语气中并无遗憾,他伸出手,在青青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的对两人说:   “但今日依旧是大胜,经此齐鲁临安两战,蓬莱在中土谋划,已破亡大半,虽说我辈武者的战斗还未结束。   但于天下大势而言,蓬莱的影响已被破除。   青青,接下来的事情,就该你出面收拾了,我们也都会帮你的。   至于兄长,也莫要着急。”   沈秋看了一眼自己如玉般的皮肤手指,他对山鬼说:   “我已为兄长,还有众兄弟趟出了一条新的武道之路,任叔的遗憾,不会再发生了,兄长且去忙吧,待之后上蓬莱,灭贼人,还要与兄长同行。”   “好!”   山鬼应了一句,扶着青青便要离开。   小师妹看了一眼依旧凄惨的忧无命,她又看向师兄。   “我会处理的,他不会死,放心去吧。”   沈秋对师妹许诺一句,目送着山鬼带青青离开,这才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忧无命。   小铁和花青的血,让他从濒死中复原,但终究有限,还是一副被重度烧伤的姿态,缺失的左臂,更是显得凄惨。   “这门武艺倒是奇特。”   仙姑的声音又在沈秋神识中响起,斗败了老祖,让她心情愉悦,音调也高了几度。   她透过沈秋的注视,打量着忧无命,说:   “很像是当年昆仑血魔老祖的‘血灵经’神妙,但表现形式却截然不同,竟将仙法之妙,降级融入真气之中,这是武道高手参研的绝技?”   “嗯,一个叫张莫邪的人参研出的,唤做血海魔功,我也会一些,但并不精通。”   沈秋退了几步,走到了插在地面的魔刀却邪前。   他说:   “据说那功法练到极致,只要躯体还在,便能滴血重生,配合这把魔刀,威力更甚。”   “差了。”   搬山君幽幽的说:   “当年血魔老祖,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滴血重生,以仙法化血海,血海不灭,老祖不死,真要论起来,他可比蓬莱老祖难对付多了。   这却邪,就是他在末法天劫到来前,专门祭炼的灵刃。   可惜,天劫降下,就连血魔老祖那等人物,也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连魔刀中的灵韵都消散掉了。”   “不至于。”   沈秋伸出手,摸向却邪刀柄,手指越靠近,魔刀嗡鸣越甚。   像是抗拒,又像是畏惧。   他说:   “却邪是天下名刃中最桀骜的,张莫邪都说,这魔刀不会有主人,但每一把兵刃都要有持刀者,它能桀骜至此,怕也和血魔老祖有些关系吧。   或许,那老祖的最后灵韵,已在昆仑千年传承中,被转化成了另一种东西。   魔刀有灵。”   “唰”   吞吐着妖异红芒的魔刀,被沈秋从地面上抽出。   它很不满这位持刀人,在血海幻象中卷起万丈怒涛,那充满攻击性的血气红芒,自刀柄向上延伸,妄图将沈秋的血气,全部抽出。   但在左手手腕处,如海般涌动的红芒,却被剑玉死死压住。   和其他天下名刃一样,却邪又一次遭遇了尴尬的情况,面对剑玉的强制白嫖,它除了服从之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随着剑玉震动,在阵阵哀鸣声中,却邪刀身上的红芒,快速褪去,最终融入刀身,彻底不见。   “你这奇物,倒是奇特。”   搬山君说:   “不管是哪位大能做的它,其力量层次,绝对要比血魔老祖更高,否则根本不会有这种力量碾压,强制服从的特性。”   “毕竟是仙缘呢。”   沈秋挥动却邪,在阵阵鬼哭声中,漫天红芒,交错于身,就像是晚霞飞舞,又在刀刃阴森的轻鸣,归于一道红线,立在沈秋眼前。   他用手指弹动刀身,低声说:   “这刀不错,挺顺手,就用它杀上蓬莱去。”   “那个孩子,还有救。”   搬山君又说到:   “他那门功法,看似汲血,实则是取用血中的命力,化作自己的命力。   重伤至此,寻常武者的血,对他意义不大了,但你宝体已成,虽还比不得本君和龙虎君当年的宝体淬炼,但毕竟已经跨过凡俗之界。   血中精气命力,非凡俗可比,施予他几滴精血,便能让他伤势恢复,也能补全根骨本源。你要帮他吗?”   “他舍身救了我师妹,自然要帮的。”   沈秋上前,以魔刀划过手指,几滴五色血珠,落入忧无命躯体之上。   宝血入体,让他恢复更快,就像是枯木逢春,几息之后,便有烧焦的皮肤如虫茧破碎掉落,新的皮肤已生长出来。   但断肢却无法复原,沈秋的血虽有神异,还没厉害到那个地步。   “我让你三者选其一,你却舍了刀。”   沈秋将昏迷的忧无命提起,起步朝着城中飞掠而去,一边前行,一边说:   “要用剩下的手,抓住两人,也算有所决断,可惜这命数对你当真残酷,忧无命啊,你如今只剩一只手了。   你会选谁?   青青,还是张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23.夺魂   皇城废墟中,到处都是被流水冲刷,火焰灼烧的痕迹。   森严威武的禁宫皇城,如今已被夷平大半,就像是这座临安城,到处都残破不堪,遍布着杂物,凄惨的很。   而在废墟里,正有这惊天一战最后的残留余韵。   人头攒动间,有嘈杂声音响起。   “杀了他!”   “叛徒!”   人群义愤填膺的大喊着,他们有愤怒的理由,几名赤红着眼的武者提着刀,要上前砍杀,却被同伴死死抱住。   而在人群最中央,几个被俘虏的人正在被围观。   其中为首的唐九生大侠,现在凄惨的很。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衣袍沾满了血渍,左手都被打断,身上缠着沉重锁链,被四名五龙山庄的武者在四周拉扯,就如捆住待宰的猪豚。   他挣扎的非常剧烈,发出声声咆哮,不似人类,倒像野兽一般,四名膀大腰圆的武者,竟有些拖不住声声响动的锁链。   到底是半步天榜的高手,哪怕被禁锢躯体,也非常人能轻松压制。   “按住他!”   随着秦虚名一声大吼,几名武者摩拳擦掌,冲上前去,七手八脚的摁住了疯狂挣扎的唐九生,还有人毫不客气用刀柄打在他吼叫的脸颊上。   又有人拿来锁扣,如口球一样,扣在他嘴中,让那凄厉的嘶吼,化作阵阵呜咽。   这幅场面,不去看,只听声音,当真像极了村子里,宰杀猪豚的场面。   但其实并不是的。   “咔,咔”   随着沉重的机关碰撞,身形高大如妖魔的机关人,脚步蹒跚的走了过来,这是黄泉七魔中的惧魔,最能打,最狰狞。   不过现在这份狰狞被破去一些,主要是它的机关之躯,受损有些严重。   连钢铁的尾椎,都被撕裂大半。   众武者带着一抹敬畏,为这机关人让开道路,方才他们都亲眼看到了,这七具机关人,如何在众高手配合下,围杀四个投靠了蓬莱的半步天榜狗贼。   它们很厉害,战斗时霸道蛮横,一拳一脚,充满了力量感,真如在世妖魔,众武者心中思衬,真要对敌,自己怕是打不过它们的。   “那机关人里的魂,是真正的唐九生大侠。”   人群里,有人在窃窃私语,对其他人茫然赶过来的人解释到:   “方才何忘川大侠已经讲明了,是蓬莱老鬼占了唐大侠的躯体作恶,但唐大侠有福运,残魂被高人护持,还放入机关人中温养。   现在,唐大侠要夺回自己的身体了。”   “竟是如此?”   众人一众人惊呼,这等事情,太过离奇了些,简直像是画本故事一样。   【百~万\小!说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但也有人发出质疑。   “可是那黄泉七魔,是妖人沈秋麾下的,它们在江南杀毁门派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若真的是唐九生大侠在其中,他怎么可能和沈秋同流合污?”   “你还真是笨啊!之前倒也罢了,但这临安一战,你还没看清楚吗?”   立刻有人出生讥笑道:   “那沈秋,早就和一众高手们暗通款曲了,大家刚才可是都看到了。沈秋和纯阳子,紫薇道长,圆悟禅师等人一起,与蓬莱老鬼厮杀。   什么左道妖人,不就是前辈高手们,联起手来,给咱们演的场戏嘛。   沈秋在江湖搅风搅雨,与蓬莱明争暗斗,各大派在其后积蓄力量,现在两方合流,打蓬莱一个出其不意。”   “不是吧?”   这番话,又引来一阵质疑,随后便是一阵沉默。   临安一事,变化实在太过剧烈,让大家伙一时间理不清脉络,又和沈秋有关,事态未明时,贸然发表意见,实属不智。   在他们彼此说话时,那边重夺躯体的活,已经开始了。   惧魔用断裂的机关手,扣着唐九生的手腕,其残魂神念,带着凶狠冲入这躯体识海之中,那占了身体的蓬莱老鬼,也不畏惧。   虽然在外界已被擒住,无法逃脱,但在这识海之中,他的神魂依然强大。   而反观唐九生。   本就是被沈秋抽出的残魂,就算也修得神魂,又岂能比拟他这样的修行界前辈?   这一战,他有信心。   “你这孤魂野鬼,竟自己送上门来!”   那老鬼于识海中显出身形,狞笑着大喊到:   “自寻死路!”   “你这老鬼,是傻了吧?”   唐九生淡薄的神念也不上前,他咧开嘴,反唇相讥说:   “老夫已吃过一次亏了,苦熬许久,得了宗主相助,才有今日这报仇雪恨的机会,真以为老夫会孤身前来送死?   我忘川宗人,岂是如此无智之辈?   众兄弟,现身相助!”   随着唐九生一声大喊,道道残魂涌入识海之中,黄泉七魔的残魂,外加那些无处可去的魂念,一个个在这识海里显现。   只是几息之后,唐九生就站满了人。   这还没完,随着识海震荡,李义坚的神魂也落入识海之中,后面跟着无尘子,蓬莱老鬼脸色剧变,他想要封锁识海。   但外界躯体被禁锢至此,根本不得施为。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识海中的神魂越来越多。   “咱们忘川宗,人多势众,团结一心。”   李义坚在识海里,幻化出贪狼刀来,提在手里,这披着外衣的河洛帮副帮主厉声说:   “今日为宗门兄弟,讨回公道,自要联袂而来,免得兄弟再被欺负!”   他带着冷笑,将刀刃指向前方那老鬼神魂,大喊到:   “大伙,并肩子上!砍了他!”   “吼”   众魂齐吼响应,下一瞬,便有千军万马,涌动向前,将那孤立无援的蓬莱老鬼团团围住,刀砍斧削,还有魂念咬着四肢躯体,硬生生撕下一块血肉来。   这可是个活了很久的老鬼。   其神魂滋味,自然不是那些江湖武者可以比拟,对于躯体已毁,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来说,乃是上好的大补之物。   十几息后,被锁链束缚,又被众人压制,剧烈挣扎的唐九生,突然安静下来。   他睁开眼睛。   眨了眨。   重新以血肉之体,观望阳光世间,又能再度感受到已有些陌生的鲜活感知,皮肤感觉到的风,耳中听到的杂音,还有体内五脏六腑的活动。   甚至是,躯体上传来的痛苦,鲜活的痛苦。   不再是以机关人的傀儡之躯,触摸世界,就像是隔着一层无法突破的纱布,他眼中的整个人间,又一次鲜活起来。   他感觉到了难受。   气闷。   有种窒息感袭来。   他急忙活动口鼻,大口大口的呼吸,将空气吞入肺部...   他甚至忘记了呼吸,人是需要呼吸才能活着的,做机关人太久,竟连这都忘了。   身而为人的各项本能在恢复,神魂归于躯体,各项机能也能恢复,鸠占鹊巢的老鬼已被斩杀分食,在经历过魔幻的一年多后。   他终于夺回了自己的身体,拿回了自己的名字,抢回了自己的人生。   “放开他。”   秦虚名仔细察看了唐九生的情况,确认神魂归体后,他挥了挥手,五龙山庄的弟子们松开锁链,江南武者们也放开手来。   唐九生颤颤巍巍的从地面爬起来,动作僵硬,好像自己还在控制惧魔的机关躯体一样。   他眼中老泪横流。   双手抱拳,对周围看着他的人群俯身作揖。   真是恍如隔世啊。   真的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从鬼,重新变回人的那一天。   “谢谢。”   他活动着嘴巴,用生疏晦涩的声音,对周围人说:   “谢谢诸位同道,今日之恩,永生难报。”   “回来了就好。”   倒持着玄蛇剑的何忘川,一边吐出烟圈来,一边笑眯眯的,意味深长的对唐九生说:   “那蓬莱老鬼顶着你的名头,在咱江南做了好些事情,虽然大伙都知道不是你,但那些事做了就是做了。   恩怨情仇,诸般因果,都要归到你唐九生身上。   以后要用心做事,洗刷恶名,咱江南武林的大伙,可都看着呢。”   “嗯!”   唐九生使劲点了点头,他大声说:   “我唐九生,与那蓬莱恶鬼,不死不休,不破蓬莱,不回武林,请大伙见证!”   有何忘川带头,迟疑的人群里,也终有些回应,零零散散的,不成语调。   但唐九生却不在意,他用一种复杂的,带着怀念的目光,看了一眼身边庞大的,狰狞的,已经停下动作的惧魔躯体。   又伸出手,以血肉之躯摸了摸冰冷的机关外壳。   这是他的一段人生,弥足珍贵。   “来吧,为其他同道,夺回躯体!”   何忘川唤了句,唐九生紧随其后,旁边还有被活捉束缚的一干蓬莱贼子。   多得是孤魂野鬼,要重夺躯体,抢回人生。   另一边,皇城之外,之前履仙观所在之地。   这里被威侯一把火烧了,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那九层木楼,也被烧得干干净净。   临安的万灵阵阵眼,就在此处。   本来在龙气断绝后,搬山君该来这里,启动邪阵,肆虐江南,抽取灵气的,但既然是内鬼,肯定不可能这么做了。   一袭白衣的纯阳子老道,在这废墟中来回渡步,似是在查看些细节。   老道的道袍上,还有战斗留下的痕迹,衣袖衣角都有火烧水浸的痕迹,但身上并未有明显伤势,他的武艺高绝,用的又是真武太极这样擅长卸力的武艺。   一战打下来,这老道受伤,反而是几名高手里最少的。   “唰”   有风声吹来,老道并未回头,便听到身后人说:   “我听徒儿说,道长这里,有一份礼物送我?”   “有的。”   纯阳子捻着胡须,转过身来,看着身后提着刀的沈秋,他的目光,在沈秋手中的魔刀上停留一瞬,又看向了沈秋的脸颊。   那双眼睛,其中有精光闪烁,蕴藏神威,眼前这人,已是脱胎换骨。   “老道听玉娘丫头说,她父亲的神魂,现在就在你手里,想来,沈居士是在试图从陆文夫居士那里,找出万灵阵的其他妙用吧?”   “是。”   沈秋并没有隐瞒,他晃了晃手腕处的剑玉,说:   “陆文夫当年身死,魂魄被蓬莱收走,就如我这奇物里,存放仇寨主,任叔,高兴等一众高手的魂魄一样。   蓬莱既然能把陆文夫的魂魄转做神魂,就证明我也能将几名高手的魂魄重新唤醒,但陆文夫的神魂中,似有某种禁制,无法让他清醒,便寻不得此等妙法。   今日道长已见,那老祖只是苏醒三分神念,便有如此威能,若是尽数苏醒,以他一人之力,毁亡世间,也不在话下。   想要制敌,单靠咱们这些人,还不够。”   老道点了点头,他说:   “沈居士若信得过老道,便将陆居士的神魂交予我吧,还需些灵气相助,七日之内,便能将他魂中桎梏破去,使其苏醒过来。   但老道还有一问。   仇寨主,任盟主魂魄犹在,这是好事。   然,我辈武者修行,躯体才是基础,他们就算被唤醒,被转为神魂,不通道法,一身威能,便要消去九成九。   沈居士可曾考虑过,他们又该如何相助?”   沈秋眨了眨眼睛。   他说:   “道长既然见过玉娘,也知陆归藏遭遇,为何还有此问?”   “呃?”   纯阳子脸色微变。   “真要如此?”   “暂时如此。”   沈秋耸了耸肩,说:   “不胜蓬莱,我辈之前所做,都要付诸东流。至于胜了蓬莱,破灭阴谋,赢回此世,那时,诸位前辈该如此存续,可以放在以后再说。   墨家塑体、道家阴神养魂术,都有解决之法。   眼下该如何提升吾辈战力,才是关键,想来诸位前辈豪杰若得知如此,以他们的品性,也不会拒绝相助的。”   “唉。”   纯阳子喟然长叹,负手说道:   “沈居士所言,也确有几分道理,老道全力相助就是。”   “道长也莫要有什么压力。”   沈秋上前几步,踏入废墟之中,又回头对纯阳子说:   “为了咱们刚赢回的现在,把担忧且放在明天吧,道长随我来,有件事,我一直在思索,正好这处残阵,可以用来尝试一番。   现在需尝试一二,还请道长助我一臂之力,万一出了什么怪事,还得道长照看照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24.涅槃传承   涅槃寺中,同样是一片狼藉。   虽齐鲁神武盟众英豪,杀回临安的一众武僧,在大战之后,正在收拾满目疮痍的寺中。   铁牛武僧扛着被大吹吹倒的佛像,正欲将它安放回大殿之上,却突然感觉到一阵灵风吹拂,吹入血肉,让人头脑一清。   灵气?   铁牛顿时眉头紧皱,顺着灵气来源看去,方向正在皇城那边。   “这是万灵阵重启?”   武僧心下想过:   “邪阵莫非并未被破坏?还有妖人欲作恶?”   “哐”   佛像被放回大殿,武僧提着沉重禅杖,奔出大殿之外,已有空见师弟等一众佛徒在那等候,他们也都感觉到了万灵阵启动带来的灵气。   人人紧皱眉头。   “众师弟,随我前去除妖!”   铁牛喊了句,带着武僧奔出寺庙,刚到门口,就遇到被李报国等一众天策摇光卫护卫着,赶来此处的青青和山鬼等人。   见武僧们气势汹汹,面带煞气,坐在马鞍上的张岚,就知道这些家伙心中所想。   “不必去了。”   惜花公子把玩着黑扇,对铁牛等人说:   “不是邪阵重启,也不是蓬莱作恶,众高僧且安坐,那是吾辈忘川宗人,正在破解邪阵奥秘,尝试将其转为己用罢了。”   “这样?”   铁牛心下,这才松了口气。   他放下禅杖,让众师兄弟继续去清理涅槃寺,又回过头来,看着青青众人,宣了声佛号,问到:   “涅槃寺毁弃大半,不便待客,诸位施主此来,是为?”   “自然是有事的。”   张岚看了一眼青青抓紧马缰的手,他代为回答说:   “王女来此,是要和涅槃寺新任主持谈论一番,关于僧兵相助大楚之事,我等也听闻圆悟禅师受伤甚重,这才立刻赶来,探查伤势。   铁牛,本少爷与你,也算熟人,就不要阻拦了。”   “那诸位请自便吧。”   铁牛犹豫了一下,侧身放行。   青青有心事,不发一言,纵马上前,张岚对李报国说了句,天策骁将点了点头,带摇光卫入寺庙后,分了一部分人守在大殿外,其他人都下了马,帮涅槃寺僧众收拾狼藉。   铁牛说,现在涅槃寺不方便接待客人,并非托词。   因为此时大殿里,正在进行事关传承的事务,芥子僧盘坐于蒲团之上,圆悟和尚在他对面,师徒两人以手掌接连。   浑厚的,已化作凝实先天之炁的真气,荡起阵阵波澜,正从圆悟禅师体内,被转移到芥子僧这方。   灌顶传功。   待青青,张岚等人走入大殿时,这传功已近尾声。   此时空气中又有灵气回荡,便让圆悟老僧周身,浮现出如金身一样的佛家文字,闪耀不休,旁边虬龙佛杖,也在嗡鸣不停。   护在旁边的紫薇道长,对众人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示意他们不要打扰。   圆悟老和尚受伤很重。   之前战斗被蓬莱老祖作为薄弱点针对,被各色咒法打破刚成的降龙金身,使体内经络几乎错乱,又在金身破损后,拼着老命,镇压住天穹水幕。   此时战后,已有油尽灯枯之兆。   老和尚心善,可以说,临安城中死斗,进行到现在,使江湖人不至于团灭,大半缘故,都是老和尚舍了自己换来的。   他本就是天榜高手里,年纪最大的,虽有先天之炁温养体魄,不显垂垂老矣,但受了伤,却不如紫薇道长这正在壮年的天榜恢复的快。   此番重伤之后,也已是老态尽显。   此时做传功之事,可能也是因为感觉到伤势太重,再无法回归全盛,便要将衣钵传下,让涅槃寺不至于就此衰落下去。   至于芥子僧。   这位高僧之前就已剃度,圆圆的脑门上,也有九点戒疤,半边佛陀,半边厉鬼的脸上,此时有涅槃真气流淌的光。   在灵气填充中,这等佛家功法,也焕发出更妙神异。   他本就算是高手,之前在城中也是率众武僧降妖除魔,灰色僧袍上,染着血光点点,如今被传功时,亦有沉重的气息,压在大殿之中。   想要用传功,成就天榜高手,是不可能做到的,体魄的锤炼毕竟是个水磨工夫。   阿青那种被灌顶而来的大宗师高手,是特例中的特例,那是摇光君传下的仙道秘法,非范氏血脉不可用。   芥子僧是范家人,可惜圆悟老僧不是。   就只能用这种传统方法。   在圆悟身后,他的师弟,不修武道,但佛法精深的圆法禅师,手捧着一套黄色僧衣,红色袈裟,还有另一位老和尚,手中托着木盒。   其中安放被搬山君补全的,来自净土如来宗的武道秘典,以此修行,便可如圆悟一样,修得武道金身。   不多时,随着真气爆鸣,老和尚收回左手,安放于腹部。   他睁开眼睛。   往日总是清澈如海的眼神,这会多了些混沌,像是褪去神异,脸颊边的两道白眉,也有气无力的垂落下来。   老和尚喘了两口气,语气虚弱的低声说:   “为师得授金身之法,又有龙气辅助,可惜修行时日尚短,未得金身稳固,便与强敌作战。如今金身破去,武道毁弃,此后一生,也难再有所作为。   我徒儿要引以为戒,修佛家神通,万万要戒骄戒躁。   为师已将金身妙法的诸多关窍,授予徒儿,也算是为徒儿趟出了一条修佛武之路,只是这金身之法,也不全是武道修行。   徒儿日后,还要多读佛法,向你圆法师叔讨教佛理,心中有净土如来之念,武道与心性齐头并进,相辅相成,才能得金身大成。   如今世道,有妖邪作乱,你接过主持之位,便要带我寺中僧众,广施善德,弘扬佛法,护卫众生,不使妖魔乱天下。”   “徒儿知晓。”   芥子僧向前跪拜,以五体投地的礼仪,在圆悟和尚身前行礼。   又有两个老和尚上前,为芥子僧换下灰色僧衣,披上袈裟,佛珠,铁牛手持虬龙杖,恭敬的站在师叔身边,待芥子僧向大雄宝殿的佛像行礼后,便将佛杖送上。   一众武僧沙弥,齐齐诵念佛号,在他们的注视中,宝相庄严的芥子僧,在一众同道簇拥下,踏出殿外。   自今日起,他便是涅槃寺新任主持。   “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待佛众散去,青青握紧拳头,对芥子僧冷声说了句,扭头就走。   全然不见当初的师徒亲近,新任主持低下头,宣了声佛号,拄着虬龙佛杖,跟在王女身后,往一处安静的小院去。   而在大殿之中,圆悟和尚正在休息,又见张岚,山鬼两人走来。   “大师。”   张岚双手合十,做了个佛礼。   他说:   “我家宗主有请。”   “忘川宗吗?”   虚弱的老和尚刚传完功,这会倍感疲惫,他抬起头,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反问到:   “你们宗主,是沈施主?”   “嗯。”   张岚唰的一声打开黑扇,摇晃两下,对老和尚说:   “他曾说,不至天榜,便不开宗立派,如今天榜已成,我忘川宗自然要光明正大的显于江湖天下的。   大师今日威武的很,以佛家金刚手段,显罗汉伏魔威能,让本少爷心生敬畏感慨。   此番还要恭贺,涅槃寺传承终于补齐。”   圆悟老和尚笑盈盈的听完了张岚的恭维,他悠然的说:   “你那父亲,倒是不如你这么说话的,你先说给老和尚听,沈施主要老和尚我做何事?怕不是要请老僧现在就圆寂吧?”   “大师说笑了。”   张岚撇了撇嘴,说:   “具体何事,我也不知,但想来,肯定不会是让大师去死的。”   旁边山鬼带着面具,看不到具体表情,但他的眼神却怪怪的,有些事,张岚不知道,但他勉强知道一些,老和尚此去,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而且看这老和尚的表情,他似乎也能猜到一些。   因圆悟禅师虚弱,张岚便将他背着,踏出涅槃寺,由山鬼护送,一行三人,很快来到履仙观的废墟中,找到了正在此处的沈秋和纯阳子。   他们两人,正在废墟深处,地面已被掘开,露出万灵阵的中心阵眼。   就和齐鲁的阵眼一样,是一个制作的非常精良的,刻满了各种符文的多面石球,已充盈灵气,在阳光照拂下,散发着玉石般的温润。   不过阵眼已经被取出,丢在一边。   在那庞大的空隙中,沈秋的剑玉漂浮在其中,无人操持,却上下浮动,正在吞吐着灵气,方才城中灵气重新充盈,也是因为这玩意代替了阵眼。   “灵阵被逆转,不再是抽取灵气,而是吸纳灵气,将一城包裹,使灵气充盈不散,便不会被天地攫取。”   在沈秋和纯阳子身边,悬浮着一个看不清脸的女性身影。   阳光下照拂,显得影影幢幢,透着一丝轻盈和虚幻,这是搬山君的神魂,有灵气加持,让她可以短暂的在外界停留。   此时她正滔滔不绝的,对两人说着眼前这般变化。   “本君虽不怎么擅长这阵法之密,但也算多看多学,这万灵阵,一开始可不是用来杀生炼灵的邪阵,当年天劫到来时,这灵阵护了很多幸存的修士。   是后来才被改成邪阵的,如今逆转过来,它依然能存住灵气不散。   不过你这剑玉也当真神奇,支撑如此巨量的灵气吞吐,还未有变化,想来,若是以它替换,撑住蓬莱仙山那个吞吐天下的灵阵,问题应该也不大。”   “所以才要测试。”   沈秋摩挲着下巴,说:   “我得知道它极限在什么地方,这是孤注一掷的活,万一出了岔子,可没有重来的机会。嗯?大师来了。”   两人一魂,转过头来。   见圆悟禅师被张岚背着,落入地面,搬山君便大大咧咧的对老和尚打了个招呼。   “哟,老和尚,顶着老祖狂轰乱炸,也没被打死。你那乌龟壳,真如本君所言,实乃天下至硬。”   “都是托了仙君的福。”   老和尚被搀扶着,上前来。   他对搬山君俯身道谢,说:   “若无仙君相助,老和尚今日御守再强,也得死于仙法之下,可惜,刚修成的降龙金身,最终还是被破了。”   “那不是金身的问题,本君传你的功法是没问题的。”   搬山君叉着腰说:   “那是你的问题,金身尚未稳固,就迎战强敌,被毁掉也是情理之中,但你还能再修嘛,无非就是多花点时间。”   “修不得咯。”   老和尚笑着说了句。   他对纯阳子点了点头,又扭头看向沈秋,说:   “老和尚还有些事情未做完,暂时不能圆寂,沈施主可否宽限几日?”   “大师果真佛心通明,哪怕未有交流,也猜到沈某所想。”   沈秋说:   “沈某如此行事,大师心中,可有怨恨?”   “怨恨?不,没有。”   老和尚看着地面下悬浮的剑玉,他转动佛珠,轻声说:   “老僧如今重伤在身,就算能修回金身,最少得十年,可,这天下,还能等十年吗?   莫说是十年,怕是一年都难等,蓬莱老祖走时,与沈施主说的话,老僧也是听在耳中的,   吾辈武者,与那丧心病狂之人的决战,怕就在不久之后,老僧有心杀贼,只是已困顿至此,虽年迈无力,却依然想再为这世间,搏上一搏。”   他停了停,双手合十,对沈秋说:   “老和尚这一生,活的漫长,真如那老乌龟一样,眼见天下分裂,眼见众生沦入苦海,眼见妖魔作乱,却恨无回天之力。   如今却见希望在前,能救众生,脱苦海,自然愿效仿我佛割肉饲鹰。若沈施主之大计,能用的到老和尚这束魂灵,便拿去用吧。   老和尚亦会含笑九泉之下。”   这一番话,说的真切,并无丝毫虚伪。   沈秋听完,点了点头,说到:   “倒也不是酷烈如此,大师不必担心,只是暂请大师褪去孱弱肉身,如今临安城中有灵气,大师躯体可长存。   待我辈破去蓬莱,赢得乾坤朗朗后,大师还可归回本体,继续行走天下,弘扬佛法的。”   “哦,原来不必死啊,却害老僧白白担心一场。”   圆悟禅师哈哈一笑,苍老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他说:   “那老僧就更无犹豫了,沈施主且说吧,需要老僧如何配合?”   “不急。”   沈秋舒了口气,看了一眼纯阳子,说:   “还得些时日,大师且舒心过日子,待一切准备完毕后,便会请大师出山的。若一起顺利,大师还能得见多位老友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25.父女   涅槃寺后方,一处安静小院外。   天策骁将李报国,亲自守在这里,他就盘坐在小院门外的石头碾子上,还穿着盔甲,手里握着百鸟朝凤枪,正在用一块锦布,轻轻擦拭它。   动作温柔,带着一抹怜惜,就如对待自己的情人一样。   他喜爱这杆枪。   也深知这杆枪的传奇故事,更知道这杆枪的威力。   在齐鲁有幸得到它时,李报国兴奋的三天都没睡好。   之后半个月,恨不得睡觉时都抱着这杆枪一起,哪怕到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杆枪在身边,但依然还是枪不离手。   就和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物癖一样。   他和百鸟朝凤枪之前所有的主人都不一样,和名闻天下的仇不平也相差甚远,各方面都是,不管是武艺,威名,还是性格,都不尽相似。   比起仇不平来,李报国更像是传统的军伍之士,少了几分潇洒霸道,多了几丝刚毅坚定。   再说的准确一点,或许“将才”这方面更多一些。   总之,李报国认为,自己得到百鸟朝凤枪,是一种幸运,更是一种鞭策。   这杆枪上记录着无数的传奇故事,铭刻着无数的英雄豪杰,在他每次握住它,驰骋疆场的时候,他都会竭尽全力的让自己做到更好。   他希望,自己的人生,被亮银枪印证并记录,在这杆枪找到下一位主人时,自己也能成为这杆枪百鸟朝凤枪传奇的延续。   成为那些传奇中的一员。   他在为此努力,属于他的传奇故事也已经开启,在齐鲁,在临安,这个故事正在变得越发厚重,越发精彩。   想及此处,这天策骁将回过头,看了一眼院门紧闭的小院。   他想到,自己的故事,或许即将迎来一个小,辅佐王女,重建大楚,一扫尘埃,安定天下,以己身之力,终结乱世。   【领现金红包】百~万\小!说即可领现金!关注这是所有为将者最渴望的故事。   不过,李报国内心除了宏伟的愿景之外,也有自己的烦恼。   他擦拭完宝枪后,将其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开始调息体内真气。   武艺啊,自己的武艺,在沙场之上,或许够用了,但作为百鸟朝凤枪的主人,这显然还是不够的,   不求达到仇寨主那横行天下的程度,最少不能让有心人抢走宝刃吧?   不过武艺这个东西,向来都是水磨工夫。   想要短时间内快速进步,难。   李报国守在院门处,自然是不许其他人去打扰院中的对话,他作为第一个向王女效忠的大将,是青青的心腹之人,自然是知道青青和芥子僧的关系。   这种关系不能被宣扬出去,这会同时给王女,还有涅槃主持带来双重的麻烦。   院中,青青和芥子僧隔着石桌,对立而坐。   李报国以为院子里只有两人,但其实这里有三个人,大宗师阿青坐在青青身旁,以她的武学造诣,自然是不可能被李报国发现踪影的。   青青木着脸不说话,是阿青在给芥子僧介绍浣溪村的事。   当年临安金宫失火,以路不羁为首的一众忠臣,只来得及救走他,同时带走摇光刀。楚少帝遇袭的太过突然,根本没时间为芥子僧细细讲述大楚王室的由来。   他只是知道诸暨陶朱山中有大楚王室的隐秘,却并不知道浣溪村的存在。   “竟是如此。”   待阿青讲完三百余年前的恩怨情仇后,芥子僧宣了声佛号,语气惊讶些,大楚范氏血脉的由来,确实有些骇人听闻。   “但当年事,都是当年事,如今恩怨已了。”   带着斗笠的阿青,语气温和的说:   “我既与青青相认,就代表红尘范家和陶朱范家重为一体,沈秋也向我说过,我与青青,为两家最后血裔,自然会护着青青安全无虞。   不过浣溪村有祖训,所以大楚重建,逐鹿天下的事,我不会参与。”   “这是应当的。”   芥子僧手中转着佛珠,他轻声说:   “能得血脉相认,已是庆幸之事,我辈亦不敢再求太多,这凡尘之事,自然要由凡尘之人做完。   阿青是修行中人,又和沈秋一起抗击蓬莱,这也是一桩大事。”   “嗯。”   阿青的性子恬淡些,并不擅与人交流,她的话说完,便站起身来,说:   “这会过来,就是和长辈见礼,事既已说完,我便要离开了。之前猿公在城中水火里救人,受了些伤,我得去看看它。”   说到这里,阿青看了一眼木着脸的青青,又看了一眼眼中有愁苦的芥子僧,她想了想,暗中推了青青一把,然后对芥子僧行礼。   如精灵一般,一闪间,便轻盈的翻过墙,消失不见。   青青被姐姐推了一下,她知道阿青的意思,但在阿青走后,院子里的气氛,依然变得更低沉,凝滞一些。   她并未主动开口,芥子僧也是转着佛珠,微闭着眼睛,似是在诵念经文。   院子里一时间变得很安静。   但总要有人先开口的,总要有人先打破僵局的。   “你”   “青青”   父女两恍若心有灵犀,沉默时一起沉默,开口时又一起开口,结果只开了个头,便又陷入沉默之中,几息之后,还是芥子僧叹了口气,将佛珠放在桌上。   他看着青青,说:   “自洛阳一别,到现在,已有三年多了,前期还有些书信往来,但在金陵事后,就不见你写信过来,那时候,你便知道了?”   “嗯。”   青青抓着自己的辫子,她低着头,说:   “师兄对我说身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还想帮你打圆场,但我又不笨,我能猜到。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第一眼就认出了。”   芥子僧叹了口气,他闭着眼睛说:   “你与你娘太像了,眼睛又像我,咱们范家人,都有一双大眼睛,以前,你爷爷还在时,告诉我,这是天赐福运,现在想来,大概是摇光君的血脉神异。”   “第一次见面你就认出我了,那是正定二十三年吧?但你却还一直瞒着我一年多。”   青青抬起头,大眼睛里多了一抹愤怒,还有一抹悲伤。   就像是被遗弃的小猫儿一样,楚楚可怜。   她瘪着嘴说:   “以前倒也罢了,我知道圆悟大师是顶着涅槃寺被毁弃的压力,把你和一些大楚旧人护了下来,你不来寻我,也是因为遭遇过可怕的事。   娘也是在那事情中死去的,我能理解。   但你在认出我之后,也不想和我相认,你在认识我之后,还要决定抛弃我。”   “我没有。”   听青青越说越扎心,芥子僧的心绪也不得平静。   一颗禅心在胸口晃来晃去,引得主持气息不稳,他打断了青青的话,对她说:   “我从来没有想要放弃你,青青,只是世事艰难,待回到涅槃寺,就遇蓬莱之事,师父那等高手,尚无法安然存身,我又如何能把你也牵入这等危机?   你是我女儿啊。   血脉至亲,我自然是要保护你的,让你远离这些丑恶可怕之事,有将你视为血亲的沈秋陪着你,保护你,我虽心有悲痛,却也深感欣慰。”   他舒了口气,说:   “我只能把我能教的,都教给你,然后远远的离开,才能让你不被我身上因果牵连。   如今,眼见沈秋将你保护的很好,又为你寻得浣溪传承,见我家闺女出落的如此好,我也是   求助下,可以像偷菜一样的偷书票了,快来偷好友的书票投给我的书吧。   也是很高兴的。”   “这不是我想要的。”   青青梗着脖子,声音大了些,她说:   “我知道,你们都说为了我好,你们都有自己的麻烦,你们都不想把我牵扯到你们的麻烦里,你们只考虑自己,自以为做了牺牲,保护了身边人。   你是这样,师兄曾经也是这样,瑶琴姐也是这样,诗音也是这样,你们自以为做的很崇高,但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是你的女儿,是师兄和瑶琴姐的妹妹,是诗音的朋友。   你们不想让我被你们牵连影响,但我就能当做无事发生,看你们在痛苦里沉沦吗?   你们都是一群自私鬼!   我也想帮忙啊,就像你们保护我一样,我也想保护你们!   如果是亲人,难道不该互相帮助吗?我难道就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你们的好意,觉得这一切都是应得的?”   她语气气恼的说了一通。   站起身来,指着芥子僧的鼻子说:   “师兄后来变了,他知道我的想法,所以不再拒绝我想要帮忙的心意,但你还是原来那样,整个涅槃寺都被蓬莱贼人压制住,你也什么都不说。   在这临安城里,若是我们不来,你是不是要随着那老和尚,战死在这里?   你是全了自己的道义,报了恩情   你想过我吗?   你想过,若是你死了,我又该怎么办?”   青青越说越激动,她的眼眶红红的,芥子僧这边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想来心中亦不会平静。   “我从小被师父收养,知道自己是苏州弃儿,无父无母,虽然从小到大,都被师父保护的很好,也得了瑶琴姐的照拂,并未过过一天的苦日子,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但偶尔看到苏州城中,父母陪着孩子游玩,心里也会有些向往。   我儿时,不懂事,也时常会去问师父,我父母为什么不要我了?是因为我不乖吗?还是因为我不够漂亮?还是家中太穷?”   青青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变的平静下来。   她说:   “师父总是想各种解释来搪塞我,久而久之,我也不问了,因为命数如此,问清缘由,又能如何?   后来随着师父去北地走镖,遇到了师兄。   家里又多了个人,我好想也有个哥哥,心里便更舒适一些,那些儿时的问题,也被我抛在脑后。   我不去想自己的父母在何处,是不是还在人世。   有那么一段时间”   青青看着芥子僧,她走上前,伸手放在芥子僧颤抖的手上,她说: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其实很恨你们,恨你们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不问,但随着我长大,我不恨了。我知道人生无奈,也知道江湖险恶。   我知道,你们不是故意丢下我的。   哪有父母,会如此狠心的丢下自己的孩子?”   “爹。”   青青第一次以如此的称呼,呼唤芥子僧。   这一声呼唤,让芥子僧再也无法安下心神,他仰起头来,那半边佛陀,半边恶鬼的脸上,肌肉在不断的抽搐,一双虎目,也是老泪横流。   这一幕,他从年轻时到现在,无数次在梦中梦到,每次苏醒,都会怅然若失。   “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怪你们。”   青青抬起头,抚摸着芥子僧脸上那可怕的伤痕,那些陈年旧伤留下的,道道深切的刻痕,似乎向青青阐述着,当年他父亲经历过什么样的噩梦。   “在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丢下我和娘亲的时候,我就不怪你了。我知道,你那一夜的心情,必然是绝望入骨的,你宁愿死了,也不愿让我流离红尘。”   青青的语气也带上了哭腔,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眼眶流下,她说:   “我的想法是对的,你和娘亲都是爱我的,我和世间其他孩子一样,都是在父母的爱意和祝福中诞生的,老天爷已经对我很好了。   我最少还能亲眼见到你,和你这样说说话,不至于天人永隔。   我不怪你了。   只是只是从此之后,你再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们父女两,一起面对那些,不管未来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别再说什么不想牵连我,亲人不该这么生分,好吗?”   “嗯。”   涅槃寺的主持,佛法武艺都极高的芥子僧,这一刻老泪横流,他心中激荡,甚至是说一句完整的话来,但眼泪中也有一抹欣慰与骄傲。   自家女儿长大了。   她成长的比自己梦想中更优秀,更好,一点也不娇惯,就如一棵不需要保护,也能骄傲的屹立,骄傲的面对风吹雨打也不低头的参天大树。   她一定会成为一个英明的国主,一定能成为一个好母亲,成为一个好家长,比自己合格一百倍,一万倍的家长。   阿箬,你看到了吗?   我们的女儿,她已经长大了。   她会让我们骄傲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26.虚幻梦醒二十载   青青并不是带着责备来的。   她来见芥子僧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这个见过世间诸般艰难的姑娘,有一颗能理解他人的心。   老路头确实把她教得很好,在沈秋接手之后,也慷慨的给予了自己的小师妹所有最好的东西。   让她在温暖的情绪簇拥中长大。   她没有让沈秋失望,也没有让所有对她有期待的人失望,更没有让自己心怀愧疚的父母失望。   尽管从小没能在父母怀中长大,没有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在亲人身边撒娇,没有能有一家三口,安稳度日的时光。   但青青,要比这世界上绝大部分孩子更幸福。   她有两个父亲,两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师兄说,临安城要被重建的,这座城在之后会承担起一个很重要的使命。”   小院中,青青擦着眼睛,对同样擦拭着眼睛的芥子僧说:   “我会在这里留一段时间,然后和师兄一起再去一次关中,天策局的整编已经差不多了,之后,我就要和师兄分道扬镳。   从关中,中原,齐鲁一线起兵,开始逐鹿天下。”   她对芥子僧说:   “爹,你和师兄要继续清缴蓬莱,这事我帮不上忙,只能接着扫清天下的过程,将天下各处的邪阵毁掉,这方面,你们可以放下心来。   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保全己身。”   “嗯。”   涅槃寺主持点了点头,他带着一种老怀甚慰的笑容,对自家女儿说:   “此番,我家青青以大楚名号,在临安登场,想来天下群雄,必也有自己的决断,南国国灭后,这天下纷争,变成了你与北国之斗。   战阵厮杀,有李守国大将协助,我帮不上忙,便让寺中武僧分出几位,护持女儿左右。”   “行啊。”   青青耸了耸肩,说:   “我身边已经有纯阳宗和玉皇宫的道长,河洛帮的拳师,还有剑门的几位女侠做内卫,都是师兄他们塞过来的,说是要组成武者亲卫。   如今再加上涅槃武僧,江湖大派就已聚齐了,虽说有阿青姐护卫,安全无虞,但用瑶琴姐的说法,这叫‘天下归心’。   有你们相助,大楚朝在武林中也能有些号召,不算坏事。”   “哈哈哈,有这个名头,确实要好很多。”   芥子僧哈哈一笑,语气爽朗的说:   “自古以来,朝廷与民间总有对立,武者不服管束已是常态,如今我家女儿重建大楚,却开新朝气象,将对立转为合作,想来以后,这民间武林,也必不成混乱源头。   只是,青青,你方才所说,自天下中心一线起兵,便是将天下分为两方,接下来是要往北,还是要往南?”   “无所谓啦。”   青青神神秘秘的摆了摆手指,她对芥子僧眨了眨眼睛,说:   “师兄他们早就安排好了,其实这逐鹿天下,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要的就是咱们范家天下正统的名义,南北双方,都早有咱们的人呢。”   说到这里,青青意气风发,她仰起头,看了看万里无云,一望无际的天空,用笃定的语气说:   “最多两年,天下便可一统。而且这只是个开始,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呢。”   父女两又说了会话,青青便起身告辞离开。   她如今身份毕竟不同了,再无过去那么悠闲,太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大楚军这边武德充沛不必多说,但文官就少一些。   哪怕从天策军那边借了些文官随行,但如今打下临安后,很多事情,都得青青亲自过问。   芥子僧送女儿走出小院,心中积累多年的自责和悔恨被女儿一席话打消,顿感心中舒畅些,在走出小院时,青青又想起一事。   她看向爹爹,说:   “爹,赵氏家眷,就在寺中,对吧?”   “嗯,大部分都在。”   芥子僧点了点头,拄着佛杖虬龙,轻声回答道:   “是师父提前叮嘱,赵鸣于太庙拜师时,寺内武僧,就将他们都接了出来,安置在此处,可惜方才水火之祸难免,又有无辜损伤十数人。”   “赵鸣那几个月前,刚出生的孩子也在吗?”   青青问了句。   芥子僧的表情变化了一下。   他也是出身王室的,但凡改朝换代时,前朝王室会遭遇的事情,他也是知晓很多,眼见女儿出声询问赵鸣的太子,芥子僧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难道,女儿这是要,斩草除根?   自家乖女儿肯定没有这么狠的心思,但她以后是要做国主的,帝王心术乃是必备,或许,这是沈秋从旁叮嘱?   以沈秋的心性,定然是能做出这样果断的决定的。   “哎呀,爹你想到哪去了!”   青青见父亲表情有异,便猜到他在想什么,她急忙解释到:   “咱们大楚乃是正统,眼下这个节骨眼,正要让天下归心,怎能如他赵家人当年一样,做出那残杀之事?   我只是要带走那孩子,去劝说一个人罢了。”   “威侯?”   芥子僧立刻反应过来。   他点头说到:   “威侯此人,确实是难得的忠臣良将,在南中声望极高,若能得他相助,则事半功倍。”   “帮不帮忙其实无所谓了,主要是我怕那老头心中倔强,寻死腻活。”   青青撇嘴说:   “他也挺不容易的,如今这临安惨状如此,能活一个,算一个吧。”   青青这边说着威侯,赵廉那边,也是刚刚苏醒。   他之前在大殿激战中,被青青打晕过去,又被一众江南武者救了下来,现在大战落幕,城中一片狼藉,能活动的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自然无人去管这个老头。   赵廉是在一处被冲塌大半的民居中苏醒的。   在他身边,还有很多在混乱中被救下来的百姓,或者负伤的武者,都在此处休息。   赵廉身上还穿着盔甲,让他站起身时有些艰难,自躺着的地方起身,往外面走了几步,便能看到这倒塌的房子之外,一片泥泞的城中道路。   还有火苗在一些地方燃烧,城中民居倒塌大半,就像是经历过一场地龙翻身,整个城都被弄得一片狼藉。   随大楚军来的丐帮叫花子们,正在外围一处空地上,煮着吃食和热水,凡清醒的人,都可以去领一些吃喝。   不远处还有几名天策军卒骑着马巡逻,维持城中秩序。   好在,城中大半百姓在大战前,就被威侯送出城去,让城中死伤者数量并不夸张,但也不少,光是一战覆灭的虎贲卫,还有北国最终溃逃的魔兵,这些伤亡,就在数万了。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百~万\小!说领现金红包!   但那最后一场从天而降的天火,算是帮了些忙,很多尸体都被烧毁,让后续的处理容易了很多。   “皇城呢,皇城那边还好吗?”   赵廉在惊魂未定的人群中四处询问,他的记忆,停留在沈秋迈步踏入大殿的那一刻,他并不知道之后的事情,心中担忧的很。   但问了很多人,都没有得到回答。   直到去询问那些丐帮叫花子,才得到了很不耐烦的回应。   “皇城整个都毁了!”   烧着火的乞丐头,头也不回的对身后这白发苍苍,穿着盔甲的狼狈老头说:   “里面的人,除了大侠们之外,基本都死绝了。”   “国主呢?”   赵廉表情呆滞了一下,语气急促的又问了一句,结果引来那乞丐头眼神古怪的注视,他说:   “你说的是哪个国主?那个废物赵鸣?还是咱英明神武的大楚王女?”   见赵廉不回答,乞丐头打量了一下他的盔甲,便呵呵笑着说:   “你这老头,看样子也是前朝体面人啊,别多想啦,赵鸣死了,很多人都看得清楚,他的尸体被北国人抢去了。   老乞丐我劝你哦,别再怀念前朝了。   咱们大楚乃是天下正统,像你这样体面的人,还是趁早认清形势,去给咱大楚王女投诚,没准还能再得个官做做呢。”   “死了?”   赵廉根本没听到这乞丐头的“劝降”,虽然早有预料,但在亲耳听到赵鸣已死的消息后,老头还是陷入了一种心神冲击的呆滞中。   乞丐头见他不回答,好似发了癔症,也不去管,从旁边捞起一碗热水,塞进赵廉手里,就不管他了。   大龙头张屠狗给他们找了个好差事,如今大楚初建,他们这些乞丐随军,以后没准也能混个从龙之臣呢。   这城里到处都是事等着他们去做,哪有功夫管一个发癔症的老头?   赵廉就在人群外呆立了几息,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他将手里水碗里的热水饮下,让肠胃熟悉些,便拄着根随手找来的棍儿,一瘸一拐的走出这条街。   用身上带的玉佩,找人换了匹驴子,又把沉重的盔甲脱下来,丢在一边,免得被天策军抓个正着。   老头骑着驴子,往皇城方向去。   城中这会挺乱的,还有武者在排查蓬莱残余,有些地方还有魔兵在殴斗,自然也没人去管他,倒是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皇城边缘。   果然,这里是城中最惨的地方,被战斗波及,又有四象混沌的风火水土的冲击,曾经宏伟的宫墙,已彻底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还矗立着。   似乎燃起过大火,四面都有焦土灰烬,河洛帮的黑衣拳师们在废墟中翻找着,好多被找来的大车,都停在其中,运载那些有价值的东西。   四周有天策军巡逻,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此处。   赵廉对皇城非常熟悉,就跟回自己家一样,他顺着一处隐秘地,溜进皇城之中,往毁弃的最严重的大殿方向去。   老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赵鸣死了,赵氏王朝崩溃了,南国国灭已是定局,风雨飘摇二十多年,从赵虎,到赵彪,再到赵鸣,就像是一场狂妄的梦。   临安繁华,万丈软红,人间富贵,权倾天下。   多好的梦啊。   让人流连忘返,不欲醒来。   但眼前这片凄凉的残垣断壁,就像是一记洪钟敲响,宣告了梦境最终的破灭,以一种最残酷的,又像是命数注定的方式,将美梦击得粉碎。   赵廉拄着棍,在盖满了灰烬的废墟中行走。   他四处看着,这副场面他其实并不陌生。   二十七年前,临安禁宫失火,楚少帝死于宫中,大楚国灭之后,赵虎心中畏惧,不敢前来,也是赵廉带着兵卒,亲自前来此处,收拾狼藉的。   那时候,二十七年前的那个清晨,失火过后的皇城,和眼前这片废墟几乎一模一样。   就像是昨日重现。   赵廉越看,越是熟悉。   越走,越感觉自己似是回到了那个清晨的时光里。   楚少帝被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是赵廉亲手收敛的,那位大楚的最后君主,就坐在被烧融的龙椅上。   至死,都没有挪过一步。   他似是要以君主的姿态,迎接国破家亡的厄难。   那时,威侯将裹着锦袍的尸体抱出皇城,心中五味杂陈,心情复杂的很,一如现在,二十七年后,眼见南国江山亡故,国破之时,就如当年一模一样。   命数...   这大概就是命数吧。   当年怎么偷来的。   现在就怎么还回去。   “呵呵”   赵廉笑了一声,他踏入那大殿的废墟中,这里几乎无法落脚,宫殿残破的砖瓦四处都是,华美的柱子被烧的只剩基座。   地面上还有血迹,也不知是谁的。   老头弯着腰,拄着棍,茫然的站在这空无一人,繁华落幕的废墟中,他抬起头,看向大殿尽头,那里本该有一把龙椅,象征人间权势。   但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踉跄脚步上前,几乎是连滚带爬,弯腰下去,捡起地面那残破的,被焚烧变形的龙椅碎片,那是被击碎的东西,象征着最后余晖的破亡。   马蹄声,从不远处响起,应是有人过来了。   但赵廉并不在意。   他环顾四周,觉得这片狼藉之地甚好。   过去二十多年中在此的景象,如虚幻梦境一样,在他心中,眼前浮现不休,最终,一切都如云烟消散。   此地甚好。   给一个失去一切,再无挂念的老头做个墓地,甚好。   如此想着,手中那被烧融的碎片,便被赵廉双手紧握,将锋利的断茬,对准自己的心窍,下一瞬,就要刺入血肉,彻底断的干干净净。   让他这南国最后的孤人,也在人间了断。   他闭着眼睛,心中无悲无喜,再无挂念。   然后...   “哇”   婴儿的哭声,让赵廉自裁的动作停在了当场。   他回头看去,在李报国和小铁的护卫下,青青正从马上下来,在她怀里,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是,赵氏最后的血裔。   婴儿的哭声,就像是一把绳索,把这老头,又从黄泉,拉回了人间。   似是在告诉他,他还不能死。   他。   还要继续在人间受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27.千里之外   “总算是赶上了哦。”   青青抱着哭闹不休的婴儿,迈步走入眼前大殿废墟中。   李报国手握银枪,寸步不离,小铁则坐在黑王战马上,沉寂的如一尊雕塑,破浪鹰收拢翅膀,落在主人宽大的肩膀上。   方才就是它先发现了赵廉的踪迹,才指引众人来到此处的。   “之前我对威侯说过,我不许你这样的忠臣良将死去,那是我大楚的损失。”   青青走入废墟中,她努力的让怀中孩子停下哭闹,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带孩子,并没有经验,抖动手臂,反而让小孩哭的更凶。   这孩子出生才几个月,睁开眼睛时间也不长,更别说会走路了。   赵廉维持着那弯腰俯身的姿态,手中紧握这那块龙椅的碎片,他看着青青,和她怀中的孩子,那一张老脸上,神情复杂。   眼中却有一丝惊喜。   以皇城毁弃如此,后宫眷属必不得幸存,对于赵鸣的太子是否生还,只能报以最悲观的猜测。   而现在,青青这位大楚王女,既然带着这孩子过来,就说明,这孩子很有可能,就是自己那苦命的侄重孙。   “这里真惨。”   青青环顾四周,说了句,怀中孩子的哭闹,让青青有些头疼。   她上前几步,对看着她的威侯说:   “我出生的时候,大楚早没了,我父母也早死了,我并不知道,当年大楚国灭时,是不是和眼下这里一样凄惨。   但想来,当年禁宫失火,也如这里差不多吧。   其实,就算知道了身世,走到现在这一步,我对你们赵家人,也没有太多恨意,毕竟,我人生前十六年,都认为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苏州乞儿。   什么国仇家恨。   说实话,我带入不了。”   青青看着怀中哭闹的孩子。   她抿了抿嘴,将那孩子递给赵廉,她说:   “不过看到这个孩子,我便会想起自己,我和他的人生一模一样,都是王国遗孤,无父无母,孤苦伶仃。   但我很幸运,有个和你一样,白发苍苍的坏脾气老头收养了我,他就像是我父亲一样,用心护我,养育我长大。   我确实很幸运。”   青青看着威侯,她认真的说:   “我也希望,这个孩子,能有和我一样的幸运,或者说,把我的幸运,分一些给他。让他能被一个爱他,护他,臭脾气但心地善良的老头养大。   威侯,你觉得呢?”   赵廉的嘴唇动了动。   他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龙椅碎片,又看了看眼前哭闹的孩子。   下一瞬,他毫无犹豫,将碎片丢掉,伸出手来,在衣服上擦了擦,颤颤巍巍的将那孩子抱在怀中,就像是抱紧了最珍贵的宝物。   说来也奇怪,在青青怀里一直哭闹的孩子,被赵廉抱住那一瞬,就安静了下来。   他睁着黑乎乎的大眼睛,看着老泪纵横的赵廉,从襁褓里伸出双手,呱呱叫着,就像是笑一样,他似乎也感觉到了真正的安全,真正的温暖。   “好好把他养大吧。”   青青抿着嘴,笑了笑,后退了一步,背着双手,对威侯说: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我想给他起个新名字,以后,他就叫‘赵平安’,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可好?”   “好!”   赵廉抬起头来,擦了擦眼睛,大声说:   “此名甚好,甚合我心。”   “行吧,那我就走了,你们爷俩慢慢逛吧。”   青青又笑了一声,甩着辫子,转身离开,走到轻快,根本不提什么招揽劝降之事。   在她走出几步之后,扑通一声,低沉的声响从背后传来,让青青脚步一停,便听到身后老头,语气低沉的说:   “谢陛下开恩。老夫必结草衔环,肝脑涂地,报效大楚。”   “好啊。”   青青的大眼睛弯了起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说:   “那威侯就去齐鲁吧,边军还由你统帅,再去燕京一趟,把那座城拿下来,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青青上马,和小铁有说有笑的离开。   李报国没有走。   他在废墟边,等着威侯抱赵平安走出来,便说道:   “我父亲说,齐鲁边军勉强能入眼,要把他们编入天策军,做前锋,威侯看可好?”   “让李守国那老狗滚的越远越好!”   威侯骂到:   “老夫的兵,才不给他!”   李报国耸了耸肩,并未反驳,本就是义父叮嘱他,和赵廉老狗开个玩笑罢了,他两人斗了一辈子,也算是难解难分了。   见李报国要走,赵廉的眼珠子转了转,他出声唤住了李报国。   说:   “你这小儿,倒也勉强还算能入眼,可有婚配?老夫在淮南老家,有个孙女,正值豆蔻之年,出落的亭亭玉立,不如许给你给妻?”   “不要。”   李报国头也不回的拒绝道:   “若娶了赵家女儿,怕被父亲打断腿。”   “呵呵,这就由不得你了。”   赵廉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将去关中一趟,和他李守国老狗亲自谈一谈,想来,看在那几匹好马的份上,他也要给老夫一个面子的。”   李报国依然不答话,上了马,便扬长而去。   威侯站在废墟前,回望一片狼藉,突然感觉手指被握住,他低头看去,小平安正以小手,握着赵廉的手指,嘻嘻哈哈的,小脸上尽是愉悦。   威侯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发自心底的笑容。   他收回目光,再不去看这片狼藉,也毫无留恋,转过身,骑上自己换来的毛驴,抱着重孙儿,大步离开。   延续二十多年,狂妄的梦。   碎了就碎了吧。   反正。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青青这边和小铁离开皇城废墟,她左看右看,便问道:   “怎么不见飞鸟?他跑去哪了?不是说好,他要来帮我处理政事吗?”   “那孩子,找了新朋友。”   小铁瓮声瓮气的说:   “现在在照顾她呢。”   “新朋友?”   青青拿出大姐的威严,狐疑的说:   “他从哪找的?来历可靠吗?”   “就是搬山君这段时间附体的那个女子。”   小铁解释到:   “她看着像中原人,但实际上来自东瀛,据说是一位女剑圣,很是天才,与我一般,天生神力,据说还有半妖血脉什么的。   现在得了自由,却也无处可去,只能跟着飞鸟了。   这其实倒是个意外之喜,以后飞鸟回东瀛去,那姑娘,或许也能成他的助力。”   “这么神奇吗?”   青青转了转眼珠,说:   “那就去看看,顺便去看看忧无命。”   “那边你就别去了。”   小铁低声劝到:   “别惹大哥和山鬼哥不高兴,他们不喜欢你太接近忧无命。”   “唉,好吧。”   青青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说:   “那你替我去看看吧,顺便带点礼物,毕竟他救了我嗯?那边是怎么回事?”   王女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不远处有一阵嘈杂声,一些武者在大声说着什么,待靠近之后,两人才听到那些武者说的内容。   很劲爆的内容。   丐帮刚刚传回消息,就在临安之战的同时,武林中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千里之外的川蜀墨城。   被毁了!-   时间调转到临安之战开启前几天,在临安引发风云聚会的同时,川蜀之地,也有大事发生。   靠近雪域的山区附近,已有数个门派被无情摧毁,行凶者,并非是蓬莱贼人,而是真正的江湖人,魔教残余之一,广西青阳门。   “轰”   巨响中,一座小山半山腰上,有火光涌现,大威力的爆弹被凶狠的凤头鹰从天空扔进小门派里,炸的地动山摇。   门派遭遇袭击,门人想要抵抗,也寻不得敌人在何处,便只能在烈火熊熊中冲出宗门之外。   让他们绝望的是,在下山的山路上,已有数个古怪的家伙在等待了。   穿着黑甲,提着战戟,背着战弓,全副武装的将军。   穿青衣,如武林高手一样的老者。   黑裙,戴斗笠的女人。   个头矮小,提着渔网的侏儒。   百~万\小!说福利关注公众号,每天百~万\小!说抽现金/点币!   还有个家伙背后长着如蜘蛛一样的六条金属肢节,林林总总,三四十人,虽看着像是常人,但实则没有呼吸,全是机关傀儡。   在它们身后,还有各色劣质机关人,专用做当炮灰一般,一个个动作僵硬,迎着这些溃逃的门人就冲杀上来。   还有那些特制的,精锐的机关人,也各持武器,杀入人群。   只是柱香不到,在烈火燃烧,爆弹轰鸣声中,这个小门派就被付之一炬,前人基业心血,彻底玩完。   那门派掌门,被两个机关人打断手脚,拖到罪魁祸首眼前。   在山顶上,一处山石边,穿着鹦鹉绿袍,满头乱发,扎满了小辫,瞪着大小眼,气势阴冷的青阳魔君,正被几个精致强横的傀儡护卫,也将千里镜,从手边拿下。   在眼前这莽莽山谷深处,就是他的目标所在。   “你这老棺材板子,根骨倒是还行,勉强能入眼。”   魔君扭过头来,打量了这口吐鲜血的掌门一眼,恶声恶气的说:   “今晚把你炮制一番,明日一早,就攻入他墨城去!以泄老子心头之愤,垃圾狗屎一样的东西,竟敢趁老子不在,突袭毁了老子的青阳山。   呸!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老子不毁了他墨城,就不算个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   那掌门很痛苦。   不仅仅是躯体上的痛苦,还有心中的不甘与愤怒。   他看着艾大差,凄厉的大声喊到:   “你这贼子,与墨门有恩怨,为何要杀戮我等!我们可从没招惹过你!”   “呃?”   这个质问,让艾大差脸色茫然。   他歪了歪脑袋,伸出左手的机关手,抓了抓乱糟糟的胡须,他一本正经的说:   “老子打墨城,要炮灰啊。   我青阳门人丁不旺,想要做些合用的傀儡,不得找材料吗?老子这一路走来,从广西杀到川蜀,算上你,总算是凑齐了一百零八个各色傀儡。   还有百名垃圾机关人,不杀你们,哪能凑齐这么多?”   青阳魔君语气一变,又说到:   “再说了,老子又不是大恶人,老子杀得,那都是该杀之人,就如你这龟孙,收了几个弟子,不学好,在人家山下欺男霸女,本就该杀。   你这老头驭下无能,又喜欢包庇恶贼,这穷乡僻壤,没人敢惹你们,但老子可不怕,你这等恶人,扒皮抽筋,用来做傀儡,那是再好不过!   老子今日替天行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那掌门一脸悲愤,正欲反驳,却被艾大差一脚踹在喉管上,踢的骨骼破碎,脑袋一歪,登时死去。   大恶人哈哈一笑,从手边甩出解骨刀,就要开始干活。   如他所说,今晚再筹备一夜,给各个机关人,都装上追命暗器,待明日一早,便杀入山中墨城,把那鬼地方彻底毁掉。   与此同时,墨城之中。   五九钜子在一处平台上,正对门下弟子多加叮嘱。   “我墨家门人遍布天下,一时半会也召集不回来,现在大楚重立,墨门想要天下平靖,便要出山相助天下正统。   数位长老前些时日,已带精锐赶往关中,策应大事,我门中虚弱,却被那孽障寻上门来。   墨城空虚,这一战,怕凶多吉少。”   钜子沉声说:   “打开城中各处机关,将那孽障引入城中,若事有不妙,拼着墨城毁弃,也要那孽障镇压于此!   免得他逃脱出去,继续以墨术害人。”   “钜子,墨黑现在还生死未卜。”   一名带着古怪眼镜的长老脸色严肃,开口说:   “他带门中弟子突袭青阳门这事,是老夫应下的,今日这灾祸,也算是老夫引来。是老夫做错了事,钜子你带着弟子离开吧。   就由老夫守在墨城之中,与那艾大差死斗一场,同归于尽!”   “不必。”   钜子摸了摸腰间悬挂的墨剑,他说:   “事出突然,那孽障手段又高强,墨枢长老怕不是他的对手,那人手中又有追命这等凶器,若乾坤坎离不在,怕难以压制于他。   长老做我策应就是,此战我亦有把握退敌,只是可惜,答应了同道,要共扛蓬莱,此番却是失了约。   罢了,待镇压了那孽障,我便亲去向同道赔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28.假戏真做   “轰”   浑圆的爆弹砸在了墨城昏暗的通道中。   火星飞溅收拢,又在下一瞬爆开,秘制的火药粉剧烈燃烧,炸开了铁壳,推着掩埋其中的钢珠,打向四面八方。   堵在前面的墨家傀儡,被钢珠扫过躯体,打的支离破碎,紧接着便有两个傀儡,操着刀枪,冲过通道,杀入墨城之内。   但迎面而来的就是几道锁链,将冲出通道的傀儡勾入空中,又在摇荡里被抛向地面。   那里有一道水渠。   只是其中流淌的已不再是水。   墨城高处,四面都有墨家弟子手持锁链在守备,只要艾大差的劣质傀儡冲入城中,就会被不断的勾起,丢进那“水”里。   只要碰触到,它们就会飞快融化,粗制滥造的傀儡像是融进铁水中的铁条,它挣扎着,脑海中的劣质篡命蛊觉察到了凶险。   但逃不出去。   墨城启动了杀生机关,这些水渠中已经被充满了化金水。   傀儡被淹没,在被消融的最后一瞬,它猛地抬起手来,随着机簧声响,藏在手臂中的追命被丢向高处。   在墨家弟子惊恐的注视中,千根牛毛细针无差别的打向四面八方,当即就有几个离得近的倒霉蛋,全身扎满了针,倒在地上,痛呼不休。   这些针是可以破气的,以护体气盾,根本阻拦不住。   “轰”   又有捆在一起的爆弹,被从天空丢下。   在墨城缠绕山壁建的石阶上爆开,炸的砖石横飞,支撑水渠的石块炸碎,危险的化金水在下一刻就如雨一样从天而降。   危险的东西无差别的洒在低处,很快就弄出一圈无人区来。   还有火焰。   被火油点燃的傀儡,就像是全身着火的武者,疯癫的朝着墨门弟子操纵的连射弩机扑过去,让身上的火焰点燃弩机。   又在自身即将毁亡时,激发体内埋藏的追命,往往是一阵如雨打芭蕉的机簧声过,紧接着,便是万籁俱寂。   完全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艾大差完全放开了限制,把麾下的傀儡当成消耗品在用。   那些傀儡,用的都是最低级的篡命蛊。   智慧极低,死了也不心疼。   “哈哈哈哈”   看着眼前这一片狼藉,大恶人哈哈狂笑着,从高处一跃而下。   正落在墨城这山谷中央屹立的巨大水车上,这东西有十几长高,充满了机关造物该有的精巧和仪式感,通过杠杆和拨轮,这东西能驱动墨城最大的锻锤运作。   艾大差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刚来墨城,就被这个大家伙弄得心神战栗。   不过现在看来,它也不过尔尔。   “连老天爷都在帮老子!”   艾大差背后背着一具棺材,像极了他第一次在苏州出场时的样子,这家伙瞪着一双大小眼,扫过墨城内部。   以他对这地方的了解,此时遭遇攻击时,最少有一半的御守机关都没启动。   不是墨家人不想启动,而是他们人手不足。   此时墨城中的长老弟子,不到寻常时的三分之一,他们根本分不出那么多人去操纵这些机关,若是机关全开启了,艾大差也会非常头疼的。   “呵呵”   事已至此,青阳魔君心中只有一片欢喜。   他整个人从水车上跳起来,在空中来了个鹞子翻身,一脚踹在水车主体上。   随着浑厚真气爆发开,这庞大的水车轰鸣着,左右摇晃,最后在魔君的大笑中,向下倾塌,正砸在墨城中部,建在山壁上的建筑物上。   碎石横飞,山石被撞得坠落下去,落在下方水池里,溅起已成墨绿色的水花。   毒。   除了傀儡,追命,爆弹之外,艾大差还用了毒。   他是打定了主意,今日要把这天下精巧的墨城,彻底毁掉!   而在墨城之外,天际之上,墨家的凤头鹰群大举出动,正在追杀艾大差的穿云,但那畜生狡猾的很,将这些同胞往更远处引,让它们没空去支援城中战斗。   悬空的山壁上,一个五丈长,三丈高的机械蝎,正卡在山壁上,小半个身体都被点燃,火焰熊熊燃烧,让它看起来就像是濒死的巨兽。   这玩意头颅处的机关打开,有铁制的悬梯卡在地面和山壁平台上,劣质的傀儡源源不断的爬上来,顶着墨家人从高处丢下的火油和石块,像极了蚁附攻城的兵卒。   这座城造化精巧,能挡住千军万马的突袭,却挡不住叛徒的攻伐。   艾大差对于这座藏匿在完全封闭的山谷中的墨城的弱点,了若指掌。   被精心制作的傀儡们,在炮灰傀儡不计伤亡的攻伐掩护下,冲杀到了墨城上方,它们在四处点火,又释放出毒烟爆弹,把城中搅得一团糟。   城中依山而建的最高处一圈木楼,火光熊熊,傀儡们在火中奔杀。   但墨家秉承非攻理念,做出的机关木人,完全不是艾大差那些傀儡的对手,那些东西,就是以杀生为目的做的。   青阳魔君这一次下了血本。   每一个劣质傀儡身上也装了追命,就像是一个个活动的自杀机器,只要靠近墨家人,就会激发凶器,只是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墨城中已是伤亡惨重。   “此处留不得了,撤!”   在一片狼藉中,带着古怪护目镜的机枢长老拄着机关棍,恨得牙痒痒,但形式比人强,在那些傀儡不计伤亡的猛攻下,留守墨城的弟子已被打退到内城中。   再于这外围坚守,除了徒增伤亡外,再无用处。   他大手一挥,随着弟子向地下撤退,墨城是分上下两处的,外界山谷中已足够震撼人心,但墨门真正的传承,却还在地下。   但他们刚刚撤出几道回廊,便见数道人影从高处带着火光,砸在地面上。   有穿着月白色长袍,手持两把倭刀的月君。   还有全身散发森森寒气,提着把剑,带着个面具的东灵君。   在这两个傀儡之后,影影幢幢的还有十几个人影,它们的身体有各种残缺,无头无臂,但一个个都是铜皮铁骨,力道强横。   这是艾大差麾下最精锐的一批傀儡,也是他目前的墨家手艺集大成的作品,已无限趋近于传说中的天机武卫。   魔君把它们也带来了,之前突破墨城外围防线时,它们就是攻坚的主力。   双方见了面,墨家这边齐刷刷的握紧武器,而傀儡那边更是不会主动打招呼,随着机簧声响,好几颗追命就如不要钱一样被丢了出来。   【百~万\小!说领红包】关注公众号,百~万\小!说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让一众墨家门徒眼中绝望,但随着磁力爆发,一金一银,阴阳双环破空而来,将数万枚针牵引着绕过一周。   又在双环飞舞中,带着那些绝杀之物,打在扑来的傀儡身上。   冲的最快的月君,整个倒飞出去,砸倒了身后涌向前的傀儡,而手段最强的东灵君则被无锋墨剑交错几次,在剑鸣声中,也被打退出去。   “离开这!”   带着面具的钜子,落在场中,一挥宽大衣袖,指着另一侧开启的石门,对身后一众墨家精锐喊到:   “城池已不保,一炷香后,我会启动最后机关!快走!”   战局焦灼,墨家精锐们立刻抽身,但没走走出几步,就被袭来的人影打翻在地。   “走?谁都别想走!”   偷袭而来,恶声恶气的艾大差一脚踹翻了机枢长老,前行几步,头也不回丢出两枚爆弹,将开启的石门炸塌当场。   剧烈爆鸣中,他左手一挥,那十几具精锐傀儡,就绕过钜子,朝着墨家人砍杀而去。   钜子欲要上前援助,又被挥打来的天狼棍档在原地。   “老东西!墨城毁亡,就在今日,这些人注定要为墨家败亡陪葬!你谁都别想救!更哪都别想去!”   “砰”   在艾大差如毁灭宣言般的发言中,他背在身后的棺材,被随手砸在地上,棺材盖碎裂开,露出了其中固定的东西。   一条人棍。   被削断四肢,只剩下身体和脑袋的人棍。   “呸。”   青阳魔君骂到:   “老子本打不算这么大动干戈的。   毕竟只是你和老子之间的恩怨,但你这好弟子,趁着老子外出寻找材料,带着人突袭我青阳山,还把我宗门一把火烧掉。   这是骑在老子脖子上拉屎啊!   就那么冲进我家,把所有东西都毁的干干净净,还打算一走了之?   呸,想的倒美。今日就让尔等亲眼看着,老子如何毁掉你这座千年墨城。”   钜子手持墨剑,阴阳双环套在手腕上。   他的目光并没有在艾大差身上停留太多,而是落在那棺材中的人棍上,那是他的弟子,第二个弟子,墨黑。   插播一个app: 完美复刻追书神器旧版本可换源的app—— 。   说好的,不是这样的。   墨黑已该开始实践天机禁术,开始如钜子一样,改造自身血肉,所以才让墨黑去青阳山挑起事端,假装被艾大差打死,转入地下。   但这艾大差,却不按计划来。   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就是为了折磨墨黑,包括今天攻破墨城,也要比预想中残酷的多,眼前这家伙   是要假戏真做!   “太过了。”   钜子收回目光,沉声说:   “墨黑,毕竟是你的师弟,就算做错了事,也不该如此折辱。”   “屁,老子没什么师弟,也没什么师父。”   艾大差粗鲁的啐了一口,抓起天狼棍来,在大半个墨城上方都在熊熊燃烧的背景中,他的大小眼里,颇有些跃跃欲试的光。   “既然要做,动静就得大一点。”   他哼了一声,持棍便向钜子打来。   就如苏州一战的复刻翻版,早已闹翻的师徒两人在这狼藉中杀得你死我活。   艾大差手中最致命的玩意,对已经改造完全的钜子而言,毫无用处,乾坤坎离的独特,却在钜子手中焕发出别样的威能。   这双奇兵,只有在面对同用机关术的对手时,才能发挥出最强的效果,面对其他武者,倒也不是那么出彩。   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艾大差的武艺有缺陷,这一点他自己清楚,钜子也非常清楚,双环每每落下,绝对就在他的机关左臂上,十招之后,艾大差的左臂就被双环打裂。   又在钜子的无双巧手施为下,被整个从断臂上拆了下来。   失去一只手,艾大差的威胁再弱数分,战局变得一边倒,他整个人,都被钜子不断的攻击,压入墨城下方的石洞中。   钜子要把他镇压于此。   “休想!”   青阳魔君被双环暴起,打中胸口,被推入洞中的一瞬,他咬着牙,将天狼棍丢在一边,右手托起。   如操持木偶的匠师一样,手指弹动间,装着人棍墨黑的棺材爆裂开来。   在那棺材之下,竟还藏着一个人!   这惊变,让钜子回身丢出阴环,呼啸间如疾影,打在那飞出的人影身上,后者似乎完全不会武艺,根本不加躲闪,就那么任由天下奇兵,撞在胸口。   本能开山裂石的一击,却如泥牛入海,阴环撞在血肉上,发出如金铁交鸣的声音,然后就像是普普通通的铁环一样,散去力道,砸落在地上。   那冲来的人影正面受了天榜一击,身形却连动都不动,前冲的动作也没有被阻碍。   在艾大差的狂笑声中,那消瘦的,几乎皮包骨的人冲到钜子身前,挥拳打出一击,动作僵硬,直来直去,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招式变化。   就是一记直拳。   普普通通的直拳,然出拳的速度,却快若闪电。   “哐”   钜子的护身气盾,如纸一样破开,紧接着便是小半个胸口破碎开来,用各种材料制作的机关躯体,在这一拳之下,所有神妙,所有精巧,都被全部破去。   各种零件四处乱飞,还有如血一样的液体,从钜子破碎的胸口喷出。   面具之下,那双眼睛里尽是愕然。   在愕然之中,还有一抹了然。   原来如此,这一切,青阳山的毁灭,墨城的倒塌,都是为了眼前这物出现做的铺垫。   “砰”   这等神力,钜子抵挡不得,顺着那一拳的威能,拖着损毁大半的躯体,落入后方,又将昏迷的墨黑揽入怀中,整个人飞身而去,窜入上方燃烧的火焰之中。   坠落于地的阴环被阳环牵引,嗡鸣中飞向天际,却又在那消瘦人影抬起手时,被死死扣在手中,不得再飞离出去。   “哈哈哈”   艾大差笑的合不拢嘴,他从石洞里跑出来,眉开眼笑的从眼前干瘦的人手里,拿下银色的阴环,套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怎么看怎么得意。   这是他的战利品。   虽然只是假戏真做,但这依然是他,第一次打赢那老东西。   他心情好极了,甚至连那些逃亡的墨家门徒,都没有兴致再去追杀,随便他们跑吧,反正整个墨城,已经在自己手中了。   “毁了这里!”   艾大差独臂一挥,周围的机关傀儡立刻冲向四周,四处拆毁,又在各处点火,火光从山谷中冲出,黑烟晃荡着直入天际。   这种动静,瞒不住的。   不管是无心者,还是有心人,绝对会看的清清楚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29.追杀   “妾身麾下门人,已去墨城看过,那里成一地废墟,所有建筑都被烧毁,通往地下的断龙石门被关闭,各处机关都已启动。   不是墨家人,根本进不去,这应该是钜子逃离墨城时启动的。”   在临安城中,正值夜色时,一众大佬听完沈兰的消息,便面带忧虑。   张屠狗还是那副玩蛇的姿态,是他的丐帮先带回的消息,随后五行门在潇湘川蜀的分舵,也印证了这个消息。   “墨城被毁,已经是四五天前的事了。   青阳魔君一直在追杀五九钜子,他麾下门人去了关中暂避,但钜子本人走了另一个方向,大概是为了引开艾大差四处屠戮。”   沈兰看着屋中大佬们,在说完消息之后,她很得体的推了出去,不参与接下来的讨论。   “必须救!”   紫薇道长黄无惨捻着胡须,沉声说:   “钜子与墨门,虽一向不涉江湖之事,但以往我正道受墨门相助颇多,钜子又承诺与我等一起对抗蓬莱,此时却遭了难,不可坐视不管。   只是我等此时赶去潇湘,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   纯阳子坐在上首,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沈秋,说:   “老道知,沈居士那处有秘法,能日行千里,若今晚出发,最晚到后日,便可到达潇湘。”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沈秋身上。   后者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   他皱着眉头,说:   “比起赶去那里,我更关心的是,艾大差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我和我兄弟们,虽然和他有些往来,但那都是因为要取回仇寨主尸身的缘故。   以我等去看,艾大差这些年中的武艺,并未有突破,按道理说,他和手持乾坤坎离的钜子打,根本没有胜算!   莫非,他动了什么盘外招?”   说到这里,沈秋抬起头,看着众人。   “诸位,你们说,艾大差会不会,已经降了蓬莱?”   “不可能!”   张岚第一个跳了出来,他煞有介事的说:   “艾大差为我父亲马首是瞻,以我父亲对蓬莱的厌恶,他断不可能与蓬莱有勾结,更何况,还有桐棠巫女那边压着呢。   若是青阳魔君敢勾搭蓬莱,巫女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那就是说,艾大差定是得了什么‘奇遇’,能让他在面对钜子时,有翻盘之力。”   沈秋摩挲着下巴,和张岚一唱一和。   不过两人说的也有道理,屋中其他人顺着这个思路讨论开来,玩蛇的张屠狗咳嗽了一声,这丐帮大龙头在临安一战里,受了点伤,不过问题不大。   他说:   “以我帮中弟子的眼界,就算真看到了天榜交战,也是看不出端倪的,不过,有消息说,艾大差并非是一人追杀钜子。   有我帮弟子,在苗疆边境,曾见过艾大差乘船过河。   说是在他身边,有个干瘦若老头一样的神秘人相随,或许,那个便是艾大差的盘外招,想来能压制钜子那等高手,绝对也是个天榜中人。”   “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榜?”   黄无惨摇了摇头,说:   “更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就跳出一个来,以艾大差走墨术机关来看,那也许是他做出的某种厉害的机关傀儡,钜子肯定知道底细。   所以目前当务之急,是先将钜子从艾大差的追杀中救出来,贫道请纯阳子道兄,与我同行去潇湘走一遭。”   “可。”   纯阳子点了点头,说:   “老道本就要回太岳山去,正好同行。”   “沈某也一起去。”   沈秋站起身来,对两人说:   “钜子于沈某有救命大恩,不可坐视不管,张岚,你驾驭白灵儿,送我等往潇湘走一趟。”   “我同去。”   林慧音也站起身来,她看了一眼黄无惨,对沈秋说:   “我师父身体有恙,得把她送回山门,安心静养。”   听到这话,沈秋的目光变得古怪了一些,他和林慧音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向黄无惨的目光,也变得古怪了一些。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   几息之后,随着一声喵叫,夜色之下,妖气阵阵散开,白灵儿舒展了一下身形,两条尾巴甩来甩去,又用那血红勾玉的双眼,打量了一下身边人。   带着血纹的猫脸上,尽是人性化的不满。   它可是大妖血脉,如今却被用来当马匹一般,如果不是看在铲屎官的份上,它就要把这些两脚兽一口吞了,以全自家威严。   “白猫仙人就是你呀。”   纯阳子老道笑呵呵的跳上妖物脊背,对张岚说:   “你这小友倒有意思,在太行山编出那等谎话,可把我那鲁钝的弟子吓坏了,他真以为,世间又有仙人降世。”   “开个玩笑嘛,道长别介意。”   张岚在纯阳子面前笑嘻嘻的。   对于这个曾和父亲战成平手的高人,他维持着该有的尊重,待所有人都坐上白灵儿脊背之后,他在爱宠耳朵上拍了拍。   下一瞬,妖物奔跑,有劲风缠绕,御风而行,从夜中几个起落,便越过临安城墙,往潇湘赶去。   一千五百里的距离,众人花了一天半左右,到达洞庭湖畔,累的白灵儿不断的吐舌头,不愿再往前走。   它到底是幼年妖物,这样的竭力奔驰,对它压力也极大。   不过已到潇湘,接下来只需守株待兔,等钜子和艾大差再次现身。   两日之后,长沙附近,五九钜子风尘仆仆,伪装做渔夫,在湘江支流上休憩,这些时日,那孽徒就如猫戏耗子,衔尾追杀,从川蜀一路追到此处。   两人之间也有数场交战,但每次艾大差落入下风,都会唤出那古怪同伴。   那人只要一出现,钜子的诸般手段,都再无用处,就靠着一身钢筋铁骨,打的钜子如落水狗一样,不得不仓皇而逃。   但数次交战,也让钜子摸清了底细。   那不是个傀儡。   身上没有任何机关术改造的痕迹,艾大差驱使他的方法也很“传统”,就是以公输巧手的真气丝线,缠在四肢躯体,如提线木偶一样,操纵那人作战。   按道理说,这样粗糙的手段,钜子有很多种方法破去,但问题就是,钜子根本找不到破去真气丝线的机会。   那人不会什么武技,就靠一双铁拳激发泼天蛮力,一拳破万法,速度又快若闪电,每次现身,最多两三拳,钜子就要败下阵来。   “老东西,休息够了没?”   艾大差的破锣嗓子,又在湘江上响起,带着一股子得志猖狂的味道,他大大咧咧的出现在江边,对水上的小船大喊到:   “歇足了劲,就继续逃跑啊!要么就别跑了,让老子摘了你脑袋,拿回去做个好装饰。”   “欺人太甚!”   钜子脾气好,不代表他没脾气。   三番五次被这样羞辱,就算知道是必要的,但心中也有火气积郁,这会见艾大差前来叫阵,手中握着的鱼竿便被捏碎开来。   他也不再遮掩,看了一眼正躲在船舱里的凤头鹰惊鸿,便起身踩着水面,朝着艾大差那边急掠过去。   也不废话,手指一甩,便有如鞭子一样的兵刃落入手中,和艾大差厮打一处。   这天榜交战,震得湖边一片狼藉,真气爆鸣,就像是炸弹鸣响,弄得安静不在。   短短十息不到,艾大差就被一脚踹中胸口,从空中踉跄砸下来,砸在了泥污之中,真要比武艺,他绝对不是钜子的对手。   “哈,老东西今天状态很不错嘛。”   艾大差就那么不讲究的躺在泥坑里,看着五九钜子面带寒霜杀来,他哈哈大笑,故意在激怒钜子,待后者卷着劲风靠近时,青阳魔君顿时打了个呼哨。   “道友还不现身相助?”   “哐”   剧震声响,一道人影斜刺里冲来,迎着钜子打出一拳,劲风倒卷,如无形战锤,轰在钜子身体上,让他招数尽散。   又是这个!   五九钜子心中恼怒,但不得不退。   不过这一次,他退的很有条理,乱中有序,且战且逃,艾大差没发现钜子的策略,他跟在那龙虎宝体身后,用公输巧手操纵他四处乱砸。   就和玩打地鼠一样,玩的非常快乐。   直到...   “噌”   紫光亮起,剑鸣声动,煌煌威道,迎面而来。   太阿出鞘,带起锐利剑风,让艾大差大小眼里,都倒映出一抹紫霞,从湘江水上升腾,一剑越过钜子,正斩在那仙家宝体之上。   “铛”   从未有过的剧烈反震,震的黄无惨手腕生疼。   紫薇道长和五九钜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太阿剑砍在身前那人肩膀上,别说砍入血肉,就只是撕裂衣物,露出了那如琥珀一般的皮肤。   这天下利器,被天榜所持,一剑斩下,竟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啊这...”   不等紫薇道长倒吸一口凉气,后方艾大差便抬起手,如提线木偶操纵,那干瘦的人影抬起一拳,打向前方,正打在横起的太阿剑上。   duang的一声,紫薇道长便倒飞出去。   并未受伤,但心中惊愕实在难以承受,在落地之时,便向身侧大喊到:   “道兄,别上!有诈!”   来不及了。   纯阳子已冲出藏身地,真武太极拳起,以云手打向那继续追击五九钜子的神秘人,后者看也不看,在艾大差的操纵下,直直一拳挥出。   两人交手一瞬,纯阳子面色大变。   太极拳讲究四两拨千斤,他也是以此术,能在临安对搏老祖,但此时,这一拳的力道,何止万钧?   真武太极拳式被崩到极限,只差一丝,就要被这一拳破去。   这艾大差!   纯阳子收拳后掠,落在一处树梢之上,左手还在微微颤抖,他看着下方的青阳魔君,这人,是在那寻到这具宝体?   这哪里是造出了一个天榜?   这分明就是搞出了一个可以只靠肉身蛮力,就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怪物!   “龙虎宝体!”   这边两位道长被打退,在水面上,沈秋悄然站在那里,他识海传来搬山君的惊叫,一向大大咧咧的仙姑,像是看到了世间最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她大喊到:   “把它毁了!快!要是被老祖知道...等等,你们故意的!这是在演戏!你们就是要让老祖知道它?”   “谁说仙姑不通世事,这不挺聪明的吗?”   沈秋看着那干瘦的龙虎宝体,被艾大差操纵着大杀四方,他说:   “仙姑去试试吧,看看能不能看出端倪。”   “唰”   下一瞬,劲风起伏中,搬山君的神魂,混着灵气,冲向那肆虐的宝体,在其中游走一周,又飞快的回到了剑玉之中。   就像是一样武器,要投入作战前的最后检测。   “你确定,那宝体里有东西?”   仙姑狐疑的说:   “很干净啊,本君感觉不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那就对啦。”   沈秋这才松了口气,他说:   “若是仙姑这样正宗的锻体武君,都觉察不到其中有异,那想来,以老祖那走仙道的外行,应该也觉察不出问题的。”   “不,本君只是说感觉不到,不代表它没问题。”   搬山君叹了口气,轻声说:   “宝体中太干净了。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干净到不像是武君陨落后残留的遗骸,什么怨念,灵韵残留统统没有,想要瞒过老祖,这些细节必须做到完美。   但你们能做到如此,也已让本君大开眼界,剩下这点活,本君帮你们做。   唉,龙虎君啊,本君当年能有所成就,还是因他在本君弱小时施了援手,那等英雄人物,如今也落得如此凄惨结局。   若他在天有灵,想来也会竭尽全力的帮我们吧。”   几息之后,艾大差突感背后劲风来袭,他回身打出一掌,正和沈秋打来的拳头撞在一起,整个人都被冲飞出去,落在地面,踉跄几步。   “嗯?天榜?”   青阳魔君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沈秋身缠五色光纱落在眼前,他的大小眼一瞪,又将龙虎宝体拉了回来。   “呸!四个天榜打老子一个!尔等不讲武德!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说着话,他就要带着龙虎宝体逃走。   “那是仙君遗骸!诸位同道。”   沈秋大声喊到:   “事关重大,且不能被这神经病带走!务必夺回。诸位缠住它,沈某也会公输巧手,这就来抢回操纵!”   “艾大差,你这贼子,今日休想逃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30.大恶人的自我修养 “码的。” 湘水下游,艾大差踉踉跄跄的落在地面,左臂已损毁不堪,身上到处都是拳伤剑伤,凄惨无比。 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也被从中央扯下几率,身上鹦鹉绿袍,更是破破烂烂,如乞丐一样,他是拼了命,把身上所有追命都丢出去,这才逃得一命。 那几个混蛋! 说好演戏的... 可那拳剑出鞘,分明就是冲着干掉他来的,尤其是沈秋那个死扑街,仗着入了天榜,把他大差摁在地面上捶。 毫不夸张,差一点就没命了。 幸亏自己身边还有具横斩天下的龙虎宝体,这才在绝境中杀出了一条路来。 “呵,老子凄惨如此,尔等也别想好过。” 艾大差啐出一口血,抹了抹嘴巴,恶声恶气的说: “打了那紫薇道人三拳,还有沈秋,都被打中,尔等受的伤,可不比老子更轻,算是出了口气,呸!” 他伸出右手,在嘴里活动了一下,抽出一颗被打断的牙齿,随手丢在旁边水中。 实在是走不动了。 青阳魔君手指活动了一下,那干瘦的龙虎宝体被操纵着走过来,将魔君背在身后,快步在夜色中,向远方奔行。 只是... 他的家被烧了。 青阳山那边的遗迹已经塌了,墨城也被他一报还一报的烧毁了,眼下报了仇,就该考虑些更实际的问题。 这天大地大,自己该往哪里去? 要不,去苗疆,投大姐去? 有大姐撑腰,那几个扑街,想来也不敢追过来,而且这潇湘之地,离苗疆也不远。 如此想着,艾大差转了转眼珠子,便下了决心,他仰起头,分辨了一年星象,确定方向后,背着他的龙虎宝体方向一变,就朝着苗疆那处赶去。 一两个时辰之后,趴在宝体上昏昏欲睡的艾大差,突然听到穿云一声鹰唳,便睁开眼睛,右手一挥,天狼棍滑入手心。 噌噌作响间,有锐利的尖锥刺出,化作一把狰狞狼牙棒来。 他对身后大喊到: “谁!滚出来!” 身边仙家宝体,也被公输巧手唤引,扣紧了拳头,做出攻击动作。 “魔君莫慌,我等不是敌人。” 在艾大差的注视中,眼前夜里,走出三四个人来,穿着寻常衣物,但脸上扣着古怪面具,只看那面具,就知道来者是谁。 “哈,隐楼的老鼠们。” 艾大差咧嘴,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他将天狼棍丢在脚边,从腰间抽出最后一把追命,在手里上下抛动。 说: “一群被沈秋那扑街搞得家破人亡的丧家之犬,还敢来撩拨老子?给你们三息时间,自裁吧。 刚好老子打完墨城,手头缺几具材料。” “魔君屠了墨城,如今被正道所恨,已成过街老鼠。” 那几个隐楼的人,并不畏惧,为首的那个,语气温和的说: “这天下之大,魔君已无处可去了,不如与我等联手,给自己留个后路,如何?” “就你们?” 艾大差啐了一口,很不耐烦的说: “一群被沈秋那青瓜蛋子,打的屁滚尿流的玩意,也配给老子谈后路?” “他们只是暂时赢了。” 隐楼人并未气恼,他如阐述事实一样,说: “但最终的胜利,属于我们,而且不会太远了,再说,我们输了,那是我们的事,魔君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吧。 你是想逃去苗疆? 呵呵,太岳山,剑门都已全体出动,现在正往苗疆边境集结,算上沈秋四人,四个天榜,要对魔君围追堵截...” 说到这里,那人的目光,在艾大差身边的龙虎宝体上停留了一瞬,又说: “还有五九钜子那等墨家高手,之前是他孤身一人,破不得魔君手段,现在有了强援,魔君这手段,可就不好使了。 我们隐楼也不是没见识的,那公输巧手确实很妙。 可惜这仙家宝体破不得皮肉,做不得改造,能被魔君以真气丝线操纵,便也能被其他人以同样的手法夺过去。 一旦魔君失了宝体相助,就靠你这一身血肉,可能支撑到巫女前来救命?” 他那边越说,艾大差的脸色就越阴沉。 说到最后,艾大差脸上的愤怒已压制不住。 “砰” 一声爆鸣,黑色的天狼棍被艾大差一脚提出,如攻城锤一样,打在最边缘的隐楼人额头上,打的血肉爆裂。 无头的尸体砸在地上,血光溅满了周围三人的身体。 这突如其来的杀戮,惊得身旁两人握紧了武器,但那个被溅的满脸血的为首者,却非常淡定。 他摆了摆手,示意身边人安静下来。 就好像,刚才艾大差不是杀了他们的同伴,而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闭嘴!老子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 青阳魔君沉声说: “你们不愿自裁,那老子就来帮你们!” 他勾了勾手指,身边龙虎宝体握拳向前,将行杀戮,以宝体的威能,眼前这三人,连一息都挡不下来。 “魔君勿要生气,我只是说出实情罢了,并未有不敬的心思。” 那隐楼人相当淡定。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卷起来的纸,丢给了艾大差,说: “顺着这个路线走,一路有人接应魔君,只要魔君自己能耐住性子,在下保证,魔君就能悄无声息的瞒天过海,逃出生天。 这算是个礼物吧,让魔君看看我等的诚意。” “你们蓬莱人没一个好东西!” 艾大差没有去接那纸,任由它掉在地上。 他说: “张大哥说了,遇到尔等就不要手下留情,这世人皆知,老子最听张大哥的话。” “是,我们是一群凡人眼中的坏人。” 那人叹了口气,说: “但我们这些坏人,是这世界上,唯一能给魔君带来,你最想要宝物的人,今晚,我等冒着被杀死的风险过来,是想要和魔君谈成一笔生意。” “生意?” 艾大差呵呵一笑,放下右手,龙虎宝体便安静下来。 他盘坐在地上,看着那人,说: “你们能帮老子取来那老东西的人头?把天下墨家门徒杀的干干净净?” “做不到。” 隐楼人干脆利落的回答说: “以前还行,但宁波之后,以我等残存之力,实在是做不到这等事了,不过,这也不是魔君想要的吧?” “嘿嘿,有意思。” 艾大差瞪着大小眼,说: “那你这扑街说说,老子想要的是什么?” “天机武卫!” 隐楼人认真的回答说: “魔君在天下四处搜集尸骸,还杀我蓬莱护法,制成机关人,不就是为了做出早已失传的墨家天机武卫吗? 千年前,那也是墨家最顶级的传承,魔君这些年,试了多少次?可曾成功过一次? 现在你手里有这仙家宝体,不一样没有动作去做?不只是因为魔君对自己手艺尚未信心,更因为,这宝体你根本没办法处理。 在下可不是没见识的人。 这就是我等要和魔君谈的生意,具体是什么,现在不方便说,魔君不如带着宝体,先逃了追索,等到时机成熟,我等必然会拿出一份让魔君满意的报酬。” 艾大差的表情顿时变化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龙虎宝体,说: “你们要老子这宝物?” “对。” 隐楼人轻笑了一声,说: “我辈只要这个,而且也不是我们自夸,如今这天地,想要做出天机武卫,早已不可能,魔君若错过这一次,就只能抱憾终身了。 你看,你拿着这仙家宝体,也只能用最粗苯的方法去使用它,根本发挥不出它十成之一的威能,落在你手里,也是浪费。 不如拿它换来魔君梦寐以求之物,还能收获我辈的友谊,以魔君之能,拜入我仙山之中,以后灵域降下,魔君也能永享安乐。 岂不美哉?” 艾大差没有回答,他似是在犹豫,大小眼眯起,眉头紧皱。 那隐楼人感觉到了艾大差的犹豫,似是能体会他艰难的选择,便上前一步,还想再说些什么。 “噗” 血光暴起。 以为这事十拿九稳的隐楼人,愕然的低下头,看到那琥珀色的拳头,穿过血肉,打断脊椎,轻松的就像是撕开一张纸。 他抬起头来,看到的是皮包骨头的一张脸,甚至还闭着眼睛。 “价码很好,你也很会说话,可惜,老子不卖!” 艾大差抬起头来,语气随意的说: “老子是脑子不好用,不代表老子蠢笨。 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道理,老子还是懂的。岂会被你一两句话就说动心思?呸,你们隐楼人耍嘴皮子,倒是耍得好,可惜手上功夫差太多了。” 他站起身来,摆了摆右臂,语气森冷的说: “刚才就让尔等自裁了,能轻轻松松的去死,为何还要让老子多费功夫?” 眼见首领被杀,艾大差发疯,剩下的两个隐楼人,转身就跑。 仙家宝体起步崩碎地面,在一息后,又回到了艾大差身边,前方数丈之外,两个隐楼贼子,已被洞穿心脏。 “这材料真的一般,既然知道老子脾气,也不送几个好点的过来。” 艾大差吐着槽,将四具尸体拉回来,从腰间取下一整套工具,准备做几个劣质机关人带着,若是路上在遇到袭击,就把它们丢出去当炮灰使。 他的目光,又在黑夜中下移,落在了身后那张纸上。 这一切,都在他与沈秋的预料之中。 蓬莱人果然上钩了。 想要换得艾大差手里的仙家宝体,之后该怎么做,完全就靠艾大差临场发挥了,现在看来,蓬莱人诚意挺足的。 不过就靠一次交换,显然有些太亏本了。 这就相当于一个大宝库,在艾大差眼前拉开了门,入眼皆是各种秘宝,至于能从其中取出多少宝贝来,现在就看艾大差的手段了。 如果他们真的对这具仙君宝体志在必得的话,那艾大差如果操作的好,几乎可以把蓬莱的好东西都搬空! “还有他们如此信心满满,觉得老子一定会答应的交易...” 艾大差一边以独臂,处理脚下的尸体,一边想到: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信心,这倒是真让老子好奇的很,不如,去看看?” 他打出一缕真气,将脚下的纸摊开,看着那路线,发现隐楼人给他的安全路线,是一路向东去,经过江西,过淮南,到齐鲁,绕一个圈,最后入江南。 最终的目的地,靠海,在崇明岛上。 这大概就是隐楼高层被摧毁之后,最后一些还在掌控的区域了,而沈秋那边,也如艾大差一样,假戏真做,搞出了极大阵仗。 四个天榜的追索,让青阳魔君压力也非常大。 演戏演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效果已经极其逼真,也没必要再硬着头,往苗疆那边去,再打一场,除了让他惨兮兮之外,也没什么再多好处。 “反正最后都是要交出去的。” 艾大差瞥了一眼如雕塑一样的龙虎宝体,他有些遗憾的想到: “去看看吧,想办法,榨出更多油水来,反正已经送上门来,老子再不狮子大开口,都对不起老子这一身伤。 嘿嘿,得好好谋算一下,这一趟,绝对不能亏本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31.斩灵(上)   锁链收起的声音,在幻梦中回荡,哗啦作响,随着几声碰撞与破碎,整个庞大的,黑沙汇聚的风暴散落开来。   东灵君很意外的睁开眼睛,在身体坠落的飘荡中,将自己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桎梏被解去,躯体的自由重归。   四周的灵气似乎也放开了限制,那些黑沙消散开,化作纯粹的灵气,融入平台四周,让东灵君神魂之上的霞光四起,又有祥云缠绕。   一瞬便扫去狼狈,又多了些仙家威严。   这千年前的仙人活动着手腕,又摇摆了一下四肢,被悬挂在空中的体验并不好,在剑玉幻梦十倍时间流速的折磨下,这种糟糕的体验已经让他有些麻木。   他还不能睡。   不能像是过去千年的沉睡一梦,将这种折磨和羞辱,化作梦中景象,就只能熬下去。   之前还有些孤独,待红尘君也过来之后,孤独总算被消去一些,两个人偶尔会说说话,就如道友交谈,又像是狱友谈心。   有个伴总是好的。   可惜,孤独虽然散去了,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担忧,他曾毫无怀疑蓬莱的胜利,认为自己被拘禁只是个意外。   但红尘君的到来,却宣告了这种自我安慰的破灭。   蓬莱确实在失败,红尘君宣告的是第二次。   很可能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这方幻梦的主人,忤逆的凡人沈秋修炼武艺功法,也从未隐瞒过他,眼见沈秋一日日变强,越发从容,东灵君的心思也在变化。   他不愿意承认有种恐惧在他内心生根发芽,但这是骗不过自己的,今日这突如其来的自由,似乎也代表了某种不详的接近。   或许,时候到了?   “哟,东灵,气色不错嘛。”   熟悉的女声,在幻梦中响起,让心中忧思颇多的东灵君动作一停,待他回过神来,灵气在手中汇聚,化作一把云霞浮动的长剑。   剑刃直指身后,那摇曳着身姿,自黑沙涌动中现身的女人。   搬山君的神魂,是个人美腿长的大姐姐。   束着双马尾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穿着白衣白裙,非常有格调,只看带着几分柔弱的外表,绝对是想不到她竟是个锻体武修。   千年前的锻体武修,先炼体,后锻魂,待入武君这个层次,神魂的锤炼程度,并不比千锤百炼的躯体软弱多少。   虽然也有种魂体特有的缥缈无常,但她的神魂之凝练,就和真正的活人踏入此处无异。   这是舍弃了所有仙法妙术,舍弃了种种仙道威能,专注于身魂淬炼换取来的纯粹,纯粹的强大,和需要宿主承载的东灵不同。   搬山君对于容器的命格没什么特别的需求,只要神魂入体,便可将躯体的潜力尽数榨出,就如金陵一夜。   以小铁的地榜武力,正面硬憾天榜阳桃,跃了好几个境界,却连破杀招。   这样的威力,是走仙道的神魂求不得的。   不过,她现在这副笑眯眯的,平和的伪装,却骗不过东灵君了,以红尘君过来之后,两者的讨论探究,基本已经坐实了搬山君背叛的事实。   可惜,红尘君隔着剑玉,也没办法跨越万里,将这个至关重要的消息,转告到东瀛那方自我苏醒的几缕神念中。   明知己方有内鬼,却无法阻止。   这对于两位仙君来说,都是一种心灵的煎熬。   谁也不知道,搬山君这个隐藏如此深的内鬼,会给蓬莱大业,带来何等恐怖的威胁,她最可怕的那一记背刺,也许会让千年谋划,都付诸东流。   “老祖败了。”   面对东灵横在两人之间的剑刃,搬山君停下脚步,她也不遮遮掩掩,直接了当的说:   “你两的失败,让他提前苏醒,借着当代道君为容器,来了临安,与天下武者大战一场,但失败了,容器被毁,神念回返仙山。   天下隐楼被毁弃大半,各处灵阵也瞒不过那些义愤填膺的武者,还有欲逐鹿天下的势力助拳,最多一年后,中土谋划,将彻底散尽败亡。   输啦。”   搬山君摊开双手,俏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恶意满满的笑容,用发自心底的舒心语气,对眼前咬牙切齿的东灵君说:   “败局已定,无可挽回啦。”   “胡说!”   东灵君的手指都在颤抖,他努力的平复心中惊涛骇浪,大声说:   “还有东瀛灵域,百万众相随,渡海而来,区区中土”   “哦,这个啊。”   搬山君打断了东灵的幻象,她做了个挥拳的动作,说:   “三韩龙马国四万武士,已回去福冈一代,毛利家腹背受敌,在你我谈话的时候,或许他家已败亡殆尽,东瀛救占下天下一处。   反抗的火苗,也在东瀛燃起。   这中土江山一统,也就在这一两年里,以中土之富饶强盛,武者之骁勇善战,那边确实有百万众。   但内乱已生,就算他们齐齐渡海,又能如何?   无非就是另一场外敌入侵,不但搅不乱中土,还会带来外部压力,让统一的速度更快。   东灵,你知道我的,我这人不怎么会说话,但也不怎么说谎。   我说输了,就是输了。”   她眨着眼睛,对东灵说:   “别顽抗了,跟着那老鬼一条路走到黑,舍身赴死,没意义的,他根本不会因此多看你一眼,我来这里,也不是和你打架的。   你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我更不想欺负你,我是看你和红尘可怜,所以才来此,给你们条路走。   红尘,怎么不说话?”   她仰起头,看着还被吊在黑沙中的红尘君,后者那流光闪动,根本没有五官的脸低垂着,似乎根本没听到搬山和东灵的对话。   或者说,听到了。   但却不想发表什么意见,更不想参与其中。   “哈,他早就知道了。”   搬山君意味深长的回过头,对东灵君说:   “红尘是咱们这些人里最聪明的,他肯定早就知道了,但他瞒着不说,想来是心中还有最后的希望,笃定老祖可以反败为胜。”   “你到底在说什么!”   东灵君厉声说:   “都到这时候了,别打马虎眼了。   你知道什么,想说什么,都说吧。但想让本君投降那等忤逆凡人,想都别想!”   “你就不好奇,我什么要背叛老祖吗?”   面对东灵君气势汹汹的语气,搬山君幽幽的说:   “那些我知道,但你不知道的事情,你想听吗?你对那老鬼现在有多忠诚,或许听完之后,你就对他有多厌恶。”   东灵君的表情变了变,对峙几息后,他散去手中云霞长剑,说:   “你说,我听着呢。”   “别听。”   后方,一直没开口的红尘君,在这时低声说:   “那是荒诞之事,听了只会徒增烦恼。”   “瞧你这话说的。”   沈秋的声音,也在幻梦中响起,随着灵气代替真气,游走于体内四肢百骸,他对于剑玉的操纵越发入微。   这会说话时,身影也在红尘君身侧浮现。   他就悬空立于黑沙的风暴中,伸出手,捂住了红尘君的嘴巴,说:   “就算今日要赴死,也得让人家当个明白鬼。   让东灵听吧,听完之后,若还是死硬,就不得活了,当然,这个选择只是给东灵的,小可怜一直被蒙在鼓里一千多年,从未知晓真相,惨得很。   至于你,红尘君。   你明知老祖有问题,还一直追随,替他隐瞒。   你这人坏透了,所以我不给你机会,无论东灵的选择是什么,你今天都死定了。   留点力气,准备上路吧。”   这露骨的威胁之语,让红尘君挣扎更加剧烈,但有沈秋在旁,又有黑沙压制,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要听吗?”   下方,搬山君背负着双手,任由灵气吹动长裙裙角,她看着脸色复杂的东灵君,说:   “听了可就没有回头路走了。”   “你说吧。”   东灵回头看了一眼悬于半空的沈秋,他说:   “做个明白鬼也好。”   “东灵,你修成仙君时日尚短,不通晓太多隐秘,但你也应该知道,但凡无量天劫这种级别的天灾,到来时不可能毫无征兆。   以前周天星阵还运转的时候,咱们修行界,也听闻过其他世界的种种危机,那个不是先有百年征兆,许修士们有所准备。   但惟独咱们这方世界,奇特的很。”   搬山君轻声说:   “一千年前的末法劫数,来的那么突然,让所有人一点准备都没有,十年间,大道破灭,修士毁亡。   快的让人接受不了,快的违反常识。   你觉得,这合理吗?”   “这和我觉得没什么关系。”   东灵君摇了摇头,语气果断的说:   “天劫来就来了,莫非还要和我等商量不成?”   这话听得搬山君一阵摇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她用呵斥的语气说:   “所以说,你见识少,懂得少,便容易被奸人迷惑,识不得真相所在。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所有危难里,都有一分生机留存。   就算是无量天劫,也不可能落得一个十方俱灭的下场。   这是诸天天道运行的法度所在!   当然你信不信这个都无所谓,它和今天我要说的没什么关系,只是引出这个话头罢了,我说千年前的末法天劫有问题,自然有我的证据。   那天劫是必然会来的,但它不该在那时候出现!”   搬山君停了停,又问到:   “我家闺蜜,常曦君,住在月宫那个,你听说过她吗?”   “嗯,当然听说过。”   东灵君点了点头,带着一抹怀念,说:   “那可是修行界第一美人,月宫仙子,引得无数大能为她折腰,据说,还有一名仙尊放出话来,非她不娶。   以我当年的身份地位,却连月宫大门,都进不去,自然无福得见常曦仙子。”   “哟,没想到你东灵浓眉大眼的,竟也对我家常曦心有邪念。”   搬山君揶揄的说了句,哈哈一笑,继续说:   “但你说错了,不是一位仙尊痴迷于她,而是三位!足足三位,整日流连仙宫,争风吃醋,但以仙尊之能,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他们之所以稀罕常曦,不是因为她生的美丽,而是因为常曦修卜算之道,最精通命理天象,她那一系月宫传承,能断言未来,测福祸,驱危难。   娶了常曦,便意味着以后修行,再无厄难,必然一路顺风。”   搬山仙姑叹了口气,回忆起千年前的故人,颇有些忧思难断,好几息后,她才开口说:   “然,常曦曾对我说过,此世末法劫数要来,非人力所能阻挡,她卜算万次,也不得其法,但她断言出,末法劫难,将在三百年后到。   换句话说,你和我,我们,本来有三百年的时间可以准备。   但,它提前来了。”   说到这里,搬山君看了一眼脸色剧变的东灵,又瞥了一眼高挂在上方的红尘。   她一锤定音的说:   “就在咱们那位老祖,通过周天星阵,到达咱们这个世界的第二年天劫来了。这不是什么天灾,而是!   就是他引来了末法天劫!”   “胡说!”   东灵君当即反驳到:   “老祖成道,乃在两千余年前。   春秋尚未来时,世间便已有他的传说留存,我于天劫到来前五百年晋入仙君,又在百年后入蓬莱,我亲眼见过老祖不止一次!   你这话就如痴人梦呓!”   “我比你成道早四百年!比你认识老祖早两百年!当年我还是个小菜鸟的时候,就有幸被龙虎君带着,去蓬莱拜访过不止一次!”   搬山君的声音也大了些,她反问到:   “是你了解他?   还是我更了解他?   别傻了,常曦为他卜算命理不止一次,你认识的那个老祖,其寿元,在天劫到来前两年就该耗尽了。   但他不但没死,反而活的滋润,龙虎君被常曦嘱托,觉察到事情有异,前去蓬莱探查,结果被他反阴一记,身死道消!   第二月,月宫破灭。   常曦拼了命的护住我,结果她自己被暗算惨死,赶来救援的两位仙尊也被牵连,暴露于末法劫数中,化为灰烬。   那件事,我可是亲眼所见!   我家常曦,被我视为长辈师父的龙虎君,还有为常曦收敛遗骨的烈火君,一个个是怎么死的,我比你清楚一百倍!   你所认识的老祖,在天劫到来前就死了。   你以为老娘舍了武君宝体,化作孤魂野鬼,入你蓬莱是为了作甚?”   搬山君的表情,在这一瞬扭曲狰狞,她几乎是抓着东灵君的魂体,厉声尖叫:   “我根本没想活着出来!”   “老娘装疯卖傻,与你等相处千年,就是为报仇来的!就是把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狗杂碎,杀得干干净净!”   这些言语,如一记记重锤,打在东灵君心灵上。   他看着眼前咬牙切齿的搬山君,一脸茫然,又在下一瞬扭过头来,看着上方的红尘。   他大喊到:   “红尘,你说句话啊!”   “你告诉我,她说的这些,都是假的!”   “你告诉我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32.斩灵(下)   幻梦中,眼见东灵君失控大喊,沈秋便放开红尘君的束缚。   后者那没有五官的脸,看向东灵君,幽幽的说:   “她说的都是假的,是骗你的,老祖还是原来那个老祖,是拯救我等的大英雄...但,东灵,你信吗?”   “罢了。”   红尘君叹了口气,低下头来。   说:   “都是真的。   老祖,不是咱们这方世界的人,来自星海之中另一个修行界,那里同样遭了劫难,老祖是逃过来的。   但你也知道,但凡一世生出劫难,其中生长的生灵不管逃到那里,都逃不脱天劫追索。为此世提前三百余年引来天劫,并非老祖所愿。   只是提前到来的劫数,确实是因他而起。   他之后所做的一切,救下我等,或许也是为了清偿罪孽。   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老祖不来,我辈也不过再多活三百年罢了,灾难总会来的,那是躲不过去的。”   红尘君显然知道更多。   在搬山君说出真相之后,再行隐瞒,也没意义了,他就如破罐破摔,竹筒倒豆子,将自己知道的所有,都说了出来。   “修行中有无量天劫,末法劫数只是其中一种,但它是最后劫难,大千世界,星海之中,生出劫难的,也不只是咱们这一界。   整个大千世界,仙道消亡是注定的。   老祖所为,反而救了我等,留下了种子。   不管缘由如何,我等确实是因为老祖才活下来的。”   红尘君语气平静的说:   “这个恩惠,咱们得受着!   如今末法已过千年,世间又有灵气复苏,许是劫数已过,未来可期,咱们这些千年前的种子,也该生根发芽。”   “想得美。”   沈秋在旁,悠悠说道:   “有沈某在,你们这些长出芽的坏韭菜,一个都别想长起来。那些灵气,不是给你们这些早该死的人,它从来不属于你们这些旧时代的复辟者。   那个未来,是留给我们的。   我们不给,你们就不能抢!”   红尘君扭头瞥了沈秋一眼。   他没有争辩,死到临头,似是连争辩的兴趣都消散了。   “不是这样的。”   东灵君被双重暴击,耳中所听滑稽之言,竟已成真相,就如搬山君所说,记忆中老祖伟岸的形象,在这一瞬崩塌开来。   从一个危难中拯救生灵的大英雄,变成了一个引来灾祸的厄运者。   那他们这些追随着老祖,一心想要恢复仙灵时代的人,在血淋淋的真相前,又该如何自处?   沉睡千年中,世间布满了万灵阵,有问题的功法传遍天下,饲育武者时代,如辛勤农人苦苦育种,总算是到了可以收割的季节。   他们原本,把这视为为了恢复仙灵正统,而必须做出的“牺牲”。   他们是在为正确的目的,用错误的手段,虽然脏了手,但自认心是纯洁而高尚的,为对的事,做错的事,这完全是牺牲者和先行者该有的理念和手段。   然而,真相却并非如此。   他们所行所作,从一开始就站不住脚,他们只是,引来灾厄的黑暗,在千年后的混沌延续,不仅手是黑的,连心都是黑的。   他们才不是什么牺牲者,不是什么先行者。   他们只是旧时代的灰烬,早该随着旧时代一起烟消云散,却还保留着想要重燃的可悲向往。   东灵君心中已不是绝望。   他这会脑子里乱哄哄的,就好像有成百上千个声音在同时说话,搅得他根本无力去思索,无力去想象,他仰起头,看着悬于半空的沈秋。   后者就像是坐在无形的椅子上,翘着腿,双手搭在膝盖上,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他。   有厌恶,有杀意,还有怜悯。   他曾经放下豪言壮语,说不但要杀了东灵君,挫骨扬灰,还要诛灭他的信念,让他在痛苦中求得解脱。   东灵君也曾认为自己心如铁石,不得动摇。   他曾以牺牲者自居,用高尚的理念化作盔甲,保护心灵不受外界干扰,就像是铸成城墙,自成天地。   只是现在,城墙倒塌,盔甲破碎。   他的心灵,再无丝毫防御。   “不是这样的。”   东灵君的眼神变得恐惧,茫然,摇曳。   他疯狂的思考,想要找出一个能撑起自己所作所为的理由,他寻找着,顺着红尘的话,他对眼前搬山君大喊到:   “不过他来自何处,他最少救了我们!”   “你确定,他真的救了你们?”   搬山君幽幽的反问到:   “你应该还没忘记,千年前天劫降下,灵气不存,蓬莱的万灵阵初次启动时,是用什么做薪柴的?”   这个问题,问的东灵君脸色越发呆滞。   沈秋有些好奇,便看向红尘君,说:   “解释一下呗,要不一会我下手利索点,让你少受点苦?”   “躯体。”   红尘君用哀莫大于心死的语气,回答说:   “仙山灵阵初次启动,用的薪柴,是我辈的躯体,唤引灵气,注入阵中,才得以保全我辈神魂,老祖自己也舍了躯体,才让灵阵运转起来。”   “那本就不是他的躯体。”   搬山君撇了撇嘴,接话说:   “丢了就丢了,他才不心疼。   但你我大家,失去的可是真正的本体。当时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直到临安一战,我才发现端倪。   你们两来此处的时间早,并未亲眼见到老祖在千年后再次出手。   但我看到了。”   仙姑耸了耸肩,说:   “千年后,大家只存神魂,不管是武艺仙术,威能都下降了太多,毕竟神魂躯体,乃是阴阳相合,缺一不可,没了躯体,我辈神魂莫说再行突破,维持境界不落都是艰难。   就算我走锻体武道,影响最小,但也难复千年前的威风。   但...有趣的事情来了,东灵,还有红尘。”   搬山君眨了眨眼睛,用一种讲笑话的语气,将自己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老祖在临安一战,以三分神念对搏天下高手,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一手咒法威能不但没降,反而比千年前强出几分。   这,正常吗?合理吗?   不合理吧。”   自问自答中,搬山君轻飘飘的说出了最后的诛心之语。   “所以别傻了。   老鬼千年前设万灵阵,根本不是为了救你们。   他只是把你们这些本该死去的家伙,聚在一起,最后一次废物利用罢了,他本就是神魂到来此界,以尔等躯体做薪柴,以万灵阵为引,行炼化之术,强自身威能。   至于千年间天下遍布灵阵之事,我还有一问,是要问你的,红尘。”   仙姑抬起头来,看着红尘君那没有五官的脸。   她声音大了些,说:   “你在齐鲁开过灵阵,灵气充盈五百里,威风的很,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灵阵全开,就可以覆盖五百里。   整个天下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   以此为界,最多需十多个灵阵,就便能攫取天下武者真气精元,以炼化灵气所用。   既然十多个就够了,还能更隐秘些,那为什么,在咱们沉睡的千年中,蓬莱传承要将灵阵遍布天下?   每个稍大点的城中,都有灵阵所在。   我可不觉得,是后辈们没有领会咱们当初的想法,他们并不笨,如此行径,能被执行千年,想来,也是当初老祖亲自留下的旨意吧?   他对你们说,以万灵阵为支撑,落下人间灵域,大家坐拥天下,共享仙灵重塑,再修仙术之道,多好听啊。   但我想,他也许只告诉了你们他的第一步计划。   后面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仙姑的语气中,带上了最后的嘲讽,她打量着已经摇摇欲坠的东灵君,在冷笑声中,狠狠的往他心头,补上了最后一刀。   “天下阵眼全开,将天地生灵尽数炼化,就如当初炼化我等躯体一样,管你是什么凡人俗辈,管你是什么蓬莱死忠,管你是什么人间妖孽。   统统纳入其中,炼化做他的威能。   或许,等老祖彻底苏醒的那一刻,就是他从仙尊,晋入道祖的那一刻,毕竟,以如此邪法,炼了一个世界,归入神魂之中。   亿万生灵所聚威能,助他突破仙尊桎梏,问题或许不大吧?”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半空中,沈秋就事论事的说:   “虽然我没亲眼见过道祖,但我觉得,只是炼化一个世界,不太可能让老祖就真的晋入下一个大境界里。   或许,炼掉这个世界,也只是他的第一步。   再在这茫茫星海里,找到下一个世界,无非就是在咱们这边所作所为,重新再来一次,就这么一个星球一个星球的炼过去。   唔,这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沈秋摩挲着下巴,眼神古怪,自言自语的说:   “那是个带着紫色高帽,以星球为食的怪大叔。不过,以他那种神威,老祖在他面前,一指头就能被捏死吧?”   场中一片寂静。   没人说话,只有沈秋自言自语的声音。   红尘君一声长叹,也不知是心中有何感慨,而东灵君的表现就差了些。   他软倒在地。   凝实的神魂都在抖动,不正常的抖动,像是云霞烟雾一般破散开来。   有清晰的破碎声,自他神魂中响动,连成一片,就如大块玻璃齐齐破碎。   但他已不在意了。   “道心已毁,神魂溃散。”   搬山君摇了摇头,后退了一步,对沈秋招了招手,说:   “再不动手,他就没了。”   “唰”   沈秋的身影从半空落入地面,随手一挥,带着妖异红芒的却邪应召而来,落入手心,那如红色光剑一样的刀刃,被抵向前方。   正抵在东灵君神魂脖颈上。   他说:   “仙君不挣扎一下吗?   不考虑一下,跳船到我们这边来?虽然有心魂大誓,让你无法向老祖挥剑相向,但总有些工作是你能做的。   被骗了一千年,不准备反击一下?”   “反击?要啊,当然要啊。”   东灵君闭上眼睛,仰起头来。   他哑声说:   “在此所见所闻,知晓你这凡人,能以炼魂之法,强化己身。我无法向他挥剑,便只能化作剑,由你来刺向他。   杀了我吧。   拿走我的力量,然后,再去打败他。”   “你想要的公道,却让我去帮你讨。”   沈秋皱着眉头说:   “仙君,你这是在逃避,你知不知道?”   面对这质问,东灵君睁开眼睛,看着沈秋。   在那眼眶之中,卷动回荡的痛苦,倒映着一个已经崩溃,已支离破碎的灵魂。   “千年前,我选了直面劫数,且引以为傲,但我那时候,就该死了。你曾讥讽我说,我只是个巧言令色的胆小鬼。   确实如此,我不过是个苟且偷生的胆小鬼,我开始羡慕千年前,孤身赴死的同伴了。”   他停了停,说:   “我苟活了千年,那些公道,讨不讨都无所谓了。”   “我累了,动手吧,给我个最后的体面。”   沈秋回头看了一眼搬山君,后者眼中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抹无情,高空上倒吊的红尘君,也是沉默的很。   见无人阻拦,沈秋上前一步。   右手放在东灵君扬起的额头上,左手刀刃轻轻向前一抽,后者根本没有反抗,却邪入体,只有微微的阻力。   随着红芒飘散,东灵君的神魂,在他身后如燃烧的火焰一样舞动开来。   金色的火缠绕在这神魂之上,就像是高僧圆寂时,那张脸上无悲无喜,直到几息之后,被烈焰彻底淹没。   在沈秋身前,火光摇曳,化作一团闪闪发光的金芒。   神魂崩溃,释放出大量的灵气,搅得整个黑沙都翻滚开来,斩杀一名仙君所得的灵气,真的是个非常夸张的数量。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他拄着刀,将左手探入那团晃动不休的光球里,任由东灵君修炼的记忆,如怒涛一样,涌入脑海。   久违的,感觉到了膨胀的头疼。   他揉着额头,抬起头,看向红尘君,说:   “还有你。”   “呵呵,本君可不会束手就擒。”   红尘君冷笑着说:   “想要本君项上人头,你得做好断手断脚的准备!”   “无所谓了,仙君是昨日之仙君,但我已非昨日之我。”   沈秋提刀上前,看着红尘君从锁链中被释放,一记红尘引当头打来,沈秋却不闪不避,任由光影加身。   “今天就加个班,把这活干完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33.复苏   “这红尘引,千年前,挺有名的。”   幻梦之中,搬山君看着沈秋将却邪,从红尘君抖动的身体里抽出来,她语气幽幽的说:   “当年,红尘君在修行界,也很有名气的,虽是散人出身,但却是各大门派的座上宾,到哪都有人招待。”   “嗯?这又是为何?”   沈秋看着眼前红尘君,如东灵君一样,化作一团燃烧的火,在整个幻梦平台,都被大量灵气充盈带起的狂风中,他问到:   “看红尘君这作风,不太像是好人,莫非当年修行界,也如现在这武林一样,鱼龙混杂,正邪难辨?”   “都一样的。”   搬山君低声说:   “不管修行,还是练武,都是寻得力量。   既然都要打打杀杀,又会有什么变化呢?当年一心修行的隐世门派不是没有,但大劫到来时,他们却是第一批身死道消的。   不管做什么,都有个圈子。   你平日不和大伙往来,不凑凑人情,到真的灾厄临头,谁会管你?   我自这方时代苏醒,听凡人所说话本故事,说什么修仙问道,潇洒出尘,当真是笑话!   这天地繁盛时,能供修行的天地灵宝,也是有数的,你多占一点,我就少一点,你还想占,那我就抽刀砍了你爪子。   那时候,看着繁荣威风,背地里的肮脏事,不比你们这片江湖少,而且那时候,大家都是有神通的,真斗起来,那可是就是伏尸百万,血流成河的下场。   哪有你们现在,比武之时点到为止来的轻松?   你是不知道,当年本君和一个宗门起了冲突,他们仗着人多,从本君手里强抢灵宝,本君差点死在埋伏里。   后来便找了几个锻体同道,杀了回去。”   说到这里,搬山君抿了抿嘴。   她的语气低了些,说:   “那一战,我们七八个锻体武者,毁了好几座山脉,把他们抢我的灵物抢了回来,把宗门所有人都挫骨扬灰,却牵连了附近凡人郡所。   闹的黄河改道,死伤十数万。   其实吧,那灵物对我而言,也不是多需要的。   但就是为了争口气,咽不下心头恶气,便有邪念纵生,事后,看着满目疮痍,其实也是挺后悔的。”   “结果呢?”   沈秋就和听故事一样,拄着刀,问了句。   搬山君瞪了他一眼,语气闷闷的说:   “害死了那么多人,自然要偿还的。   人间帝王请动了龙虎君,他寻遍天下,把我的七八个伴当一一废掉,压去人间王朝赔礼道歉。   我和龙虎君有些交情,真要算起来,他算是我师父那一辈的人,本来是有机会拜入龙虎君门下的。   那一次他略施惩戒,放了我一马。   但之后,便和我恩断义绝,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他那人吧,其实很像是你们这些武者,喜欢多管闲事,得罪了很多人。   只是手段厉害,实力强,没人敢找麻烦,唉,后来我躲在月宫常曦那里,靠着闺蜜过日子,混一天算一天。”   仙姑笑了笑,说:   “常曦说她养着我,让我给她当个门客,现在想来,那段时间,是我自修行开始,最舒心的一段时间了,直到老祖出现。   常曦说命数有变,未来混沌,便请龙虎君去看看,我偷偷跟着他,结果   你也知道了。”   “嗯。”   沈秋点了点头。   搬山君和蓬莱的恩怨情仇,方才她给东灵君说的时候,沈秋就在一旁,听的清楚,这是搬山君的伤心事,自然不能再多去问。   他换了个话题,又说到:   “再说回红尘君,他这样的恶人,为何会被修行界奉为座上宾?”   “原因不是说了吗?”   搬山君撇了撇嘴,说:   “就是那道红尘引啊。   走仙道,和咱们走武道不一样。   于他们而言,修心是修行的基础,感悟大道的同时,也要磨砺道心。而红尘君的红尘仙道,妙就在妙在,他能以红尘引,将修行者拉入那百世轮回之中。   体验天地种种,问道问心,若有心魔,也能在爆发前,被提前发觉。   这道咒法,本不是用来害人的。   我记忆里的红尘君,一开始也不是这么凶狠偏激。   但想想也是,我辈修行,讲的是感悟,从外界汲取,让自己自成天地,又不是断绝自我,修成个没心没肺的石头。   亲身经历过末法劫难,眼见整个修行界分崩离析,从那厄难中活下来的人,若是再没有点变化,那才是修行出了大问题。”   “行吧。”   沈秋点了点头,他思索了片刻,伸手探入红尘君留下的光球中,下一瞬,比东灵君多十倍百倍的修行记忆,冲入脑海之中。   全是红尘仙道的感悟和修行,在这一瞬,压得沈秋神识差点当场宕机。   “你想学红尘仙道?”   见沈秋大口大口的喘息,揉着额头坐倒在地,搬山君憋着笑,一本正经的说:   “方才忘了告诉你。   红尘君之所以没有传承,不是因为他不想传,也不是因为不愿收徒,而是这红尘仙道,最为讲求命格天象。   若是命格不符,强行去学,怕是要心神混乱,身死道消的。”   “不是我想学。”   沈秋脸色煞白,他忍着脑海中涌动痛苦,说:   “我是觉得,这些体悟,有助于我感悟武道,至于这道仙术传承,有个比我更合适的人一个自己能分裂出第二人格的高手。   他有天赋,最合适走这种化身千万的传承道法了。”   说着话,他回头看去,在之前红尘君和东灵君身死之处,尽管神魂已损毁,化作灵气消散,但在原地,还有两个模模糊糊的幻影。   就像是永久夹在时光中的照片一样。   这是灵韵残响,但凡修行有成的修士死后,都会留下这样的东西。   “能用吗?”   沈秋问了句。   搬山君上前几步,绕着两方灵韵转了几圈,说:   “能用,但要稍稍处理一下,只留些许残念恶念,灌入龙虎宝体里,最后的缺陷也会被补全。”   “会不会被发现?”   沈秋问到:   “听你说那老祖所学甚广,又非此界生灵,也许会一些神神鬼鬼的法术,能看穿根底?”   “不会,别把他想的太厉害。”   搬山君信心十足的说:   “以他仙尊境,虽已接触到大道本源,但又经过了末法劫数,此界天道消弭,诸般神异都不好再用。   若是他单靠残念就能分辨出身份,那肯定是已断离时光,脱出苦海,能看过去未来,因果不再沾身。   然而,这是只有道祖才能做到的事。   他做不来的。”   “那就麻烦仙姑了。”   沈秋站起身来,对搬山君说了句。   后者摆了摆手,没有回应,示意沈秋可以离开了,别干扰她干活。   这位仙姑,是那种很爽朗夯直的性格,这几天和她的相处,沈秋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但她并没有去掩饰自己也是个记仇的人。   就如她在蓬莱潜伏千年,终于等到了沈秋这个机会,就毫不犹豫的把握住了。   在当初几乎没有胜算的时候,就开始为沈秋暗中提供各种线索,可以说是孤注一掷,也可以说是女人感性,一点都不理性。   对于报仇这件事,她显然已经不愿意再等了。   沈秋离开幻梦,缓慢的时间,在重入人间这一瞬,突然加快流速,那是种很难以形容的错乱感觉,非要说的话,就像是从密度不同的水流里穿梭一样。   方才手刃了两位仙君,又和搬山君畅谈一番,看似时间很长,但缩短到十分之一,也不过柱香罢了。   在他睁开眼睛时,天边的光还未有变化,正是下午时分,潇湘之地温暖的阳光洒在这处山崖边,周围还有花香气涌动。   从这高处看去,眼前风光尽收眼底,还能看到远处那一泓湖水流淌。   最妙的是,从这处斜靠的树干处,在阳光下的阴影中,他能看到前方山涧平台上,正有白衣女子在舞剑,长袖飘飘,黑发舞动。   一招一式,干脆利落中,又有完美的惯连,剑锋在阳光下倒映流光,明明是太阳的光芒,但随着剑式流转,却又像是皎月洒下寒芒一样。   一套剑式耍到最后,在那女子周身,已是寒月满溢,幽光粼粼,哪怕不灌注真气入其中,依然可见森森凉意。   广寒剑经。   来自搬山君的馈赠,是沈秋在太行山拘禁了东灵后,搬山君送给他的礼物,乃是千年前的月宫常曦君的传承中所记载的一套仙家剑术。   就算此时无有灵气神异,就说运剑之法,也堪称江湖绝等。   且带数分柔美。   若说那五仙密藏万花灵玉指,是世间最美的指法,那这广寒剑经,就是世间最美的剑法。   “收尾第三剑力道要更柔一些,和你家潇湘绝剑有点小小的不一样,重意不重招,但若招式完美,也能让剑意散发更精细些。   我家姑娘如此天赋,还未生出剑意吗?”   他顺手捏住一片落下的叶子,轻声说了句。   下一瞬,舞剑的女子回过神来,嫣然一笑,眼前风景突变,好似孤寒月相代替了阳光播撒,一轮寒月当空,如明镜一样。   和那陆家沧海明月,以及太行仙门的惊鸿照影,有几分相似。   沈秋眼前迷离一瞬,便见白衣仙子,踏月而来,正落在自己眼前。   剑意消散开来,这一瞬,林慧音挪过十丈,悄无声息,若是手中利剑扬起,在落下那一瞬,便能斩落人头在手。   但此刻,取代剑锋的,是一具凹凸有致的身体。   山崖又无他人,自然不需再遮遮掩掩,回音剑插在地面,持剑人却已落入男儿怀中,她闭着眼睛,靠在沈秋怀里,说:   “你武艺越发高深了,贴的这么近,我也听不到你的心跳声,纯阳子前辈说,你已入武君之体,放在千年前,就算是跨入仙君境界了。”   “别听他胡说。”   沈秋靠在树干上,怀中抱着自家姑娘,他低声说:   “天道断绝,如今世道,已修不得武君之境,只能无限的靠近,却无法突破那道冰冷的墙,你且放心,我还是一个红尘中人。   还有好多事情都没做完,自然不会离你们而去的。   再过几天,我要回临安去,你是留在这里,照看娘亲,还是随我一起回去?”   “去见瑶琴吗?”   林慧音抬起头来,眨着眼睛,看着沈秋,她伸手抚摸沈秋下巴上修缮的极好的胡须,说:   “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可是她很想见见你。”   沈秋紧了紧怀中美人,轻声说:   “已经唠叨了很多次了。”   “嗯。”   林慧音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说:   “我听门中弟子详谈时说,小妾过了门,家中大妇,总要耳提面命一番,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所以,瑶琴这是要给小女子个下马威咯?”   “啪”   一声轻响,林慧音脸颊顿时通红起来,想要逃离,却被武君宝体死死扣住。   “哪来那么多怪想法?”   沈秋摆出家主威严,说:   “就是两姐妹见见面,免得生分一些,你两都是我人生瑰宝,却从未见过面,说出去,也太不像话了吧?”   “好啊,那就去见见她。”   林慧音抿着嘴,说:   “若是她欺负我,你会给我撑腰吧?不是说,男人们都喜欢小妾,不喜欢大妇吗?”   “唔,这可就难了。”   沈秋夸张的笑了笑。   “你两人在我心中,真的是难分高下,不管是她欺负你,还是你欺负她,为夫都要很是心疼。   不过也好,瑶琴不习武艺,你的武功,又没我高,所以,有我在,大概也不会闹出什么事   好了,不开玩笑了,让你去临安,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低下头,在慧音脸颊上触了触,说:   “我已完成灵气淬体,证明这条路走得通,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张岚,花青,刘卓然这些江湖大侠们,都要在临安修行,尽可能的完成灵体淬体。   蓬莱的最后一战不知何时会来,咱们这边的战备,也务必越快越好。   算算时间的话,纯阳子前辈,应该也快将陆文夫唤醒了,接下来,就该把那些已经睡了太久的前辈们,一个一个的,都唤醒过来。   若真想要赢,光靠我们可不行,还需要他们,需要那些已死者,再活过来,与我们,并肩作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34.相见时难   苏州城外这几日,建起了大量的窝棚,从临安撤过来的百姓就住在其中,有城中富商很慷慨的拿出大量米粮,赈济灾民,还有苏州丐帮负责起了城外的治安。   一切都井井有条。   以往推崇“无为而治”的府令官员,这会热心的很。   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扑在城外,他们倒也不是突然良心发现,变得爱民如子。   只是临安事变太过突然,南国国灭已是定局,眼见江南将生大变,大楚朝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尤其是在得知,大楚王女从小就是在苏州长大的小道消息后,这些官员们便越发热心。   虽然从龙之臣大概率混不上了,但借着大楚“龙兴之地”的这层关系,若能在国朝更迭中,保住自己的富贵和乌纱,倒也还不错。   近几日,城中烟雨楼的大门,更是要被这些官吏们踏破了。   他们消息灵通的很,知道烟雨楼沈大家乃是江湖人,而且现在是旗帜鲜明的站在大楚那边,乃是王女身前红人,便都想要来拉拉关系,弄得刚回苏州的沈大家不厌其烦。   最后干脆来了个闭门谢客。   “青青这两日也被烦的不行,她在临安坐镇,招揽兵马,准备往江西一代进军,结果兵马未动,那边的官员却先送来各种文书。   上表忠诚,又说愿意开城投降云云,但真真假假的,难以辨认,青青也懒得和他们多说,只待大军过去,便知分晓。”   烟雨楼三层,沈兰正在瑶琴房中,对自己这位闺蜜大吐苦水。   青青让沈大家麾下的五行门帮忙刺探情报,但沈兰以受伤为名,将事情都丢给下属去做,自己跑回苏州偷闲。   她倒也不是胡说,临安之战里,天水天火落下时,她确实受了点伤,但并不严重,回到苏州,是有一件要事要筹备。   “你看我穿这件衣服,是不是显得端庄一些?”   她手里抓着一件长裙,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对瑶琴发问,后者扭头看了看,又摇了摇头,说:   “这素色长裙不适合你,穿上总显得有些做作,就穿红裙吧,能让你光彩照人,相得益彰呢。”   “红裙太妖媚了。”   沈兰皱着眉头,将手里的长裙放在一边,又在衣柜中反复寻找,她说:   “我是无所谓了。   但第一次上门去见他家人,总要留个好印象,听说他父母都是书香门第出身,虽然也走江湖,但想来也是古板些”   “哎呀,你是乱了心神了。”   瑶琴见沈兰有些不安,便起身安抚道:   “既都是江湖人,而且还在南海派担任要职,想来对江湖事也很是了解,刘卓然家中父母知晓你统帅五行门,又是魔教出身,自然早有心理准备了。   你这样折腾自己,反而会让他们觉得你刻意讨好。   以后真嫁入刘家,总不免被拿捏一番,不如就以寻常姿态去,不卑不亢些,用江湖人士礼节应对。   刘卓然都不要求,你为何还要挖空心思,把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呢?”   “话是这么说。”   沈兰寻找衣物的动作停了停,她扭过头来,看着瑶琴,眼中还是有些不安。   她说:   “但这种事,妾身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这又不比江湖厮杀,明枪暗箭的,妾身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人家父母疼爱儿子,想来对妾身当初废去刘卓然,心中也有心结的。   他那人心胸宽阔,觉得这事无妨,但若他父母非要纠结唉,妾身现在心里乱的很,早知道当初就不答应他了,也没有现在这些麻烦事。”   “你这就是胡说了。”   瑶琴轻笑了一声,伸手握住沈兰的手指,发现这位名满江湖的刺客女士,手指都有些微颤,看着随刘卓然往南海去见父母这事,给了她太多压力。   “你若是想和刘卓然做个江湖红颜,不论婚嫁,自然心中自由。   但我观你和他已是情丝难断,以后必是要嫁做他刘家新妇的,就算现在不见,以后也躲不过家中相处。   莫非还能一辈子待在苏州,不回夫家?   再说了,兰姑娘,你虽然武艺高强,又独自走惯了江湖,但以我所看,其实你自己心里对这个结果也不抗拒的,夫君曾对我说,你是个严重缺少安全感的女子,我觉得他说得对。   你习惯了独行人间,不代表你就不渴望一个和和美美,圆圆满满的家嘛。”   瑶琴笑了笑。   她拿起手边的红裙,递给穿着单衣的沈兰,又走到沈兰身后,将她的头发解开,推着她到梳妆台前,亲自为她重整理头发。   一边整理,一边说:   “我也知你身世,少时做乞儿流浪,和我家青青一样无父无母,被好心人养大,到三四岁时遇到了曲邪,这才有了今天这人生。   但那不是你自己选的,我知你人生前半段失意的很,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那都过去了,现在的你,已走回正道了。   刘卓然也未曾因过去那些事,就对你恶语相加。   你看,你两相处的时候,他从不会主动提及那些,他是关爱你的,处处护着你,乃是十足良配。”   沈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抿着嘴,几息之后,低声说:   “但毕竟是做过的,妾身不能骗自己说,那都是曲邪的错,南海派唉,妾身就直说了吧,妾身当年做杀手行当时,手里也沾了南海派高手的血。   此次去那边,是怕给刘家惹上麻烦。”   “麻烦?”   瑶琴动作一停,她皱着眉头想了想,便对沈兰说:   “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嗯?”   沈大家发出疑惑的鼻音,便听到瑶琴说:   “我是不懂江湖事的,不过那些陈年旧事,拿出来再说也没什么意思,用夫君的话说,走江湖的,哪个手上没点恩怨。   当年你也是身不由己,如今过去诚心赔礼一番,若他们要以此来欺辱你,也不必给他们好脸色看。   若是他刘卓然会为这事,就站在南海派那边,你两这婚事,也就不用谈了,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愿看到你受这样的委屈。”   她如此说着,手中动作不停,很快就给沈兰盘起了新妇发式,又拿起铜镜,左右看了看,说:   “就这样,明明白白的告诉刘卓然父母,你两已有夫妻之实,他家儿子非你不娶,咱们女儿家,说是要贤良淑德。   但偶尔也要耍耍小脾气的。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你可是五行门门主,和他南海派掌门平起平坐的,又是忘川宗人,若是你受了委屈,我家夫君说不得就要往南海去一趟,给你主持公道了。   所以,别怕,放心去见就是。”   瑶琴在沈兰肩膀上拍了拍,又拿起簪子,递给沈兰,后者深吸了一口气,似又回到了那个杀伐果断的姿态里。   她站起身来,对瑶琴笑了笑,将簪子插在头发里,刘卓然已经在楼下等她了,眼下事情很多很急,两人回去南海探亲,也是要抓紧时间,不能停留太久。   “别光说我了,今日也要给你提个醒呢。”   沈兰对瑶琴低声说:   “沈秋和那林慧音,今早已到临安,怕是一会就要来这里,你也要做做准备。”   她叮嘱到:   “妾身知你是个和善之人,从不做那争宠之事,但你毕竟是明媒正娶,先入门的,和那林慧音见了面,可一定要拿住了,莫要被她抢了风头去。   你呀,对沈秋太纵容了,你看妾身就把他刘卓然压得死死的,想再娶一门妾室,想都别想!”   “是,兰姑娘训夫之术高强,小女子望尘莫及。”   瑶琴捂着嘴轻笑一声,她推着沈兰走出房间,说:   “但我与夫君之间,和你与刘卓然之间怕是不太一样,别耽搁了,快出发吧,误了时辰,不好行船了。   哦,对了,落月坊的那艘船,就在码头停着。   你两也不必再寻商船,就坐我那艘船去南海,沿途也能舒适些。”   “太招摇了。”   百~万\小!说福利关注公众号,每天百~万\小!说抽现金/点币!   沈兰皱了皱眉头,身为杀手的本能,让她行路时,总是不自觉的保持低调,而瑶琴那艘船她也见过。   雕栏玉砌,装扮华丽,十足的富贵之气。   舒适确实舒适,但有些太扎眼了。   “这是给你撑场面。   这世间人啊,总是以貌取人的,刘卓然父母也不能免俗,我还给你准备好了礼物,又有家中管事相随,到时候一一送上去。   礼多人不怪嘛。”   论起待人接物之事,沈兰差瑶琴好多个段位,后者毕竟从少时,就执掌落月商坊了,在沈兰出发前,她已给好友远行准备的妥妥当当。   沈兰感谢了一句,便下了楼,不多时,便有一辆精致的马车,驶出了烟雨楼,往苏州码头去了。   瑶琴则留在房中,坐在梳妆台前,也打算补补妆。   嘴上说的不在意,其实心里也还是在意的,毕竟是和林慧音第一次见面,虽说这个时代,三妻四妾很正常,但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心中感觉自然不同。   “砰”   房门被推开,沈秋走入房中,一眼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爱妻瑶琴。   嚯,好家伙   平日里两人相处,不怎么喜欢戴装饰的瑶琴,今日算是“全副武装”。   头顶的玉簪子,金步摇,几种发饰戴的齐整,手腕也有玛瑙手串,脖子上还带了素雅的玉石吊坠。   有桃花纹路的外衣罩在身上,穿雅致素裙,看似简约,但这是整个江南最好的料子,最好的手艺人做的裙子,没有一丝褶皱,悬在身边,如云霞一样。   花了眼影,涂了胭脂,耳边还有精致的耳坠,手握青色美人扇,身前摆着落月琴,就连那一双绣花鞋,其上细节都难以形容。   在平日的温婉之外,还多了一丝富贵气,端庄大方,一副大家闺秀的姿态,多年执掌商坊养出的那种临危不乱的气势散发开,稳稳的压在房中。   连沈秋都被爱妻散发出的强大气场镇住了,这还是那个喜欢躲在被窝里,和他说悄悄话的瑶琴吗?   “慧音妹妹呢?”   见夫君愣在那里,瑶琴忍不住笑了笑。   心里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小题大做?   沈秋回头招了招手,穿白色剑衣,带轻纱斗笠,提着剑的林慧音,走入房间里,这一瞬,空气中似有电光划过。   眼前这女子,身形挺拔,双腿极长,纤腰盈盈,做女侠打扮,身上不带装饰,简约的很,但却有种不属于瑶琴的气场。   尤其是手中那把剑,还有飘动的剑衣,给她增添了一分桀骜不驯的自由,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武。   在林慧音摘下斗笠,露出不施粉黛的脸颊,和那一头披散在肩膀的黑发时,瑶琴的目光便紧了紧。   幸亏   幸亏今日做了准备。   否则被这不输男儿豪情的江湖女侠一比,自己真要被比下去了。   脸蛋不比自己差,身材也是伯仲之间,那一双大长腿,看的瑶琴也是羡慕不已,果然常年练武,如矫健雌豹,让她别具一番区别世俗的风味。   不过   瑶琴的目光,如蜻蜓点水,在林慧音胸前停留一丝,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脸上便重新浮现起笑容。   看到瑶琴的笑容,林慧音抿了抿嘴,扣着剑的手指也紧了紧。   自己在这方面输了。   她有些气馁,但这种东西,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更不是练武就能练出来的,娘从小就告诉她,若胸太大了,会影响打斗。   实话说,她也不算小,但相比瑶琴   唉,输了。   也许是错觉。   但沈秋总感觉两女见面时,这房中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这和他想象中两人一见如故的情形相差太多,像极了两个武林高手的气势比斗。   当然,她们的比斗,是另一个层面上的。   “果然如夫君所说,慧音妹妹当真是女中豪杰,这初看,便如一把藏鞘利剑,威风敛而不消,让人羡慕的很。”   瑶琴站起身来,放下美人扇,笑语盈盈的迎上前来,挽住林慧音的手,带着她坐在窗下,见她如此热情,脸上也不见丝毫虚伪,林慧音也放下心来。   临走时,娘还专门叮嘱了她一番,说了些不知道从哪听来的宅斗之事,让慧音女侠心中沉甸甸的,不过,这初见面时,感觉还不错。   瑶琴比她大一两岁,真如大姐姐一样温和。   唉。   旁观的沈秋忍不住心中哀叹一声。   自家姑娘还是年轻,经验太少,不是爱妻这商战大佬的对手,一见面,就被连消带打,本还有股气势,结果被瑶琴三言两语,就弄得甘居妹妹的角色。   不过这样也好。   免得两人针锋相对,那受苦的,可就是自己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35.小玄鱼的小小担忧   午后,悠扬的琴声,从烟雨楼后院响起。   那是瑶琴在教林慧音和阿青弹琴,林慧音是会琴艺的,但在这一方面,她和青青是一个层次,远不是瑶琴的对手。   尤其是以落月琴弹奏乐谱,其声之柔美,形之变幻,更要远超于世间其他琴艺,这落月琴,相当奇特,它能将美好的音乐感官放大,也能将声中瑕疵放大。   换句话说,用这把琴弹奏,好的更好,差的更差,不是琴艺登峰造极,对自己技艺真有信心的琴师,碰都不敢碰它。   看着瑶琴行云流水的弹奏乐曲,慧音女侠一脸羡慕,但凡有点追求的女子,对于琴棋书画都是非常有兴趣的。   女侠也不例外。   阿青就没有那么多想法,这位心思纯粹的大宗师,坐在旁边,沉浸在乐曲的悠扬之中,并没有发现身边两个女子的关系复杂。   其实,大宗师自己,心里也是有些烦闷的。   花青对她的追求越发热烈,让原本以为只是帮个忙,玩个游戏的阿青姑娘,也感觉到了心中那股别样的变化。   她现在觉得,离开浣溪村,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心境落下尘埃,难以擦拭,从临安来到苏州,说是休息,其实也有逃避之意,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去应对花青公子的追求。   她不讨厌那昆仑弟子。   但和他在一起时,总感觉怪怪的。   烟雨楼三层边缘的一间房子里,沈秋也站在窗户边,倾听着后院响起的琴声,刚才和瑶琴与慧音一起吃了顿午饭,感觉还行。   之前还没有发现,现在瑶琴和林慧音见了面,两人在一起时,沈秋就有种独特的感觉,自家姑娘和自家爱妻,就像是剑和琴。   一方坚韧,一方柔和,各有风物,各有千秋。   两种截然不同的美不需要对比,只看一看,就让人赏心悦目。   “宗主真是厉害啊。不但武艺厉害,这训女之术也相当厉害,如今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要不要我去把你房中床铺换一换?   换个能躺三个人的大床?”   身后有张岚贱兮兮的声音响起,打扰了沈秋听琴的兴致,他扭过头看,怒视着张岚,后者正坐在书桌前,摆弄着夜尽琉璃。   随着他手腕晃动,便有些许烟气自黑扇上溢出,彼此交融,会形成五颜六色,带有种种不同效果的毒烟,烟气聚而不散,缠绕在张岚手边,被他感知。   手握宝扇,便是百毒不侵,那些毒烟又被纳入到张岚体内,以万毒魔典融入真气中。   这是万毒门人练毒功的方式,不过张岚不会成为毒人,他也学了药王一脉的青囊经毒术篇,待毒物增强真气后,他自有解毒之法。   靠这种“自产自销”的方式,张岚最近几个月,武艺进展极其神速。   “这么危险的东西,别在烟雨楼里玩。”   沈秋本想呵斥张岚一番,但想到这家伙就是个浪荡性子,说了也没用,性格挺好,心地偶尔也善良。   就是这张嘴,不饶人。   他换了个话题,对张岚说:   “你有宝扇在手,不惧毒物,但他人可不行,这夜尽琉璃危险异常,若是毒物失控,怕是阿青,也要纠结一番。   此处又人来人往,虽说最近几日关门谢客,但旁边可就是大街上,弄出人命伤亡,不好收场的。”   这番叮嘱,让张岚翻了个白眼。   惜花公子唰的一声合起黑扇,又将身前毒雾吸入鼻窍之中,弄得整张脸都在一瞬发青,阴测测的,诡异至极,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他说:   “你可莫要小瞧了本少爷,这宝扇如今的路数,我已摸清的差不多了。   毒物混合,林林总总,也在收录,不赶紧把这些配比摸索清楚,记下来,以后真要恶战,可就来不及了。   说来,本少爷这几天,也弄出了好几种新花样,散气、沸血、融金、碎石种种不在话下,这毒术之妙,变化万千。   宝扇在手,方能制住天下万种奇毒,当真好玩得很,你要不要来试试?”   张岚上下打量着沈秋,说:   “你这武君宝体初成,又修乾坤锁,也号称百毒不侵,不如由本少爷测试一下可好?”   “改天吧。”   沈秋摆了摆手,说:   “今日下午,要与瑶琴和慧音,去落月琴台转一转,今晚可能在那休憩,晚饭就别等我们了。   另外,咱们在苏州只留三日,还要返回临安去。   青青在那边已经差不多做好了准备,接下来,便要用心做事了。”   “哦,落月琴台啊。”   张岚直接忽略了后半句,拉长了声音,语气古怪的说:   “那地方确实环境好,而且雅致些,无人打扰,正适合你与两位娇妻秉烛夜谈...唉,别动手,别动手,本少爷不说了还不行吗?”   话还没说到一半,就见沈秋身形一闪,头前有劲风飞舞,急忙求饶。   在眼前几寸处,并在一起的手指如琉璃含光,还有丝丝电弧缠绕,这一指头若是打中了,以惜花公子如今的体质,也要疼上好久。   “改天就要找个机会,好好打你一顿,看你再满口胡言。”   沈秋扔了句话做威胁,张岚耸了耸肩,目送他悠悠然然的下了楼,感慨自己今天运气好,看样子沈秋心情不错,并没追究。   以那人现在的武艺,自己这样的,捆上三个送上去,也是要被爆锤一顿的下场。   他摇了摇头,再次将注意力放在夜尽琉璃上,打算趁着这会还有时间,再钻研一下毒物配比。   结果刚把扇子从桌子上拿起来,就听到咔擦一声,眼前这红木桌子,在张岚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从中心垮塌下来。   切口平滑,就如利刃斩过,不带一丝毛边,如蛛网裂痕,破碎一地,幸亏桌上没有放太多东西。   这桌子方才被沈秋气机侵蚀,竟已脆裂如此,轻轻一动,就碎成了十七八块,若是落在人身上...   张岚抖了抖身体,不敢继续再向往下想。   决定以后还是少撩拨沈秋为妙。   那人刚修成武君宝体,神威外漏还未收敛,若是一时收不住手,自己怕就要少掉几个零件了。   “张岚哥哥。”   几息之后,玄鱼噔噔蹬蹬的跑进房间来,怀里抱着小白猫,肩膀上趴着红花蓝月两只蛤蟆,她倒是兴高采烈。   沈秋前些日子,借了她一些灵气饲育蛊虫,结果小巫女运气好,这一批育出的蛊不但质量上乘,还有几只得了灵气供养,发生了些许变异。   其效果,已勉强达到了奇蛊的层次,这是她第一次亲手育出奇蛊,若还在苗疆,必然会引发一阵风波的。   “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临安?”   玄鱼抱着猫靠近张岚,她现在心气十足,甚至不打算在苏州长留,要回到临安去。   她知道,那边还有灵气留存,正摩拳擦掌,准备在临安大干一场,再育出些奇蛊,带回凤凰城去,也让师父看看自己这三年来的成长,免得师父说她不上进。   和师父约定的三年将至,大江南北也逛得差不多了,又见了好些世面,已经是时候回去苗疆,收心继续学习巫蛊之道了。   “可能还得两天吧。”   张岚瞥了一眼窗外后院,说:   没钱看?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沈秋还要在苏州留两天,或许我们可以先过去,在那里等他,别过来,就站在那,这些毒物会伤到你的。”   他叮嘱了句。   身前木桌虽破碎,但手中动作未停,还在转换宝扇,融合毒素,手边还放着个书卷册子,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不同手法挥舞宝扇,会散出的毒素配伍。   像这种东西,万毒老人手里肯定也有一份。   可惜,五行门人找遍了万毒门,也没能找到万毒老儿的“使用心得”,就只能由张岚一点一点的尝试摸索。   玄鱼虽然也学毒术,还有五色毒蟾这样的毒道至宝,但以夜尽琉璃的凶狠和毒物变化万千,张岚实在不敢让小巫女靠近。   真要染上奇毒,且不说大巫女那边该如何应对,自己心里也会心疼的很。   “好嘛,不过去就是了。”   玄鱼撇着嘴,站在张岚一丈之外,小巫女虽然平日里偶尔会撒娇耍脾气,但确实是识的厉害的,搬了把椅子,坐在房中。   一边看她张岚哥哥尝试宝扇,一边语气稍显失落的说:   “张岚哥哥,你这次真不和我一起回苗疆吗?”   张岚的动作停了停,他知道玄鱼话中有话,看着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亭亭玉立的丫头,帅气的惜花公子也叹了口气,温声安抚道:   “我是想去的,现在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一番名头,本该随你一起回去,向桐棠夫人禀告一番,求娶你过门,咱们一早就说好的。   只是玄鱼你也看到了,现在世事艰难。   虽然在临安胜了一场,但那蓬莱老祖却归去仙山,之后肯定还要做过一番,才能了断蓬莱诸事,还天下一个朗朗太平。   说真的,本少爷是不在意天下如何如何,如果可以,我更像和你以后就住在凤凰城里,乐的清静。   但沈秋乃是我兄弟,他要去和老祖搏命,我怎能坐视不管?”   张岚抿了抿嘴,看着玄鱼的眼睛,他说:   “玄鱼乖一些,先回去苗疆,好生等待,只待那蓬莱仙山毁弃,我立刻就丢下这江湖事,赶去凤凰城求亲。”   “我是信你的,张岚哥哥。”   玄鱼将怀中猫儿丢在地上,有些闷闷不乐的说:   “其实你这趟就算真要随我去,我也不会让你跟着的,我师父那人,苦于情爱,求而不得,已经魔怔了。   你若是去了凤凰城,又不说出你父亲的下落,师父是绝对不会让你离开的。   我真正忧愁的是,师父总说自己年华不在,心里对你父亲的执念已快成魔,她又身居高位,代表着整个苗疆的意志。   青青现在要争夺天下了,师父那边是个极大的助力,但我怕,师父会拿这事来要挟你和沈秋哥哥,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   或许师父这些年按兵不动,坐视南北纷争,就是在等这一天...”   玄鱼的身体抖了抖。   她有些畏惧的说:   “我怕师父,会走错路,用左右天下大势,来逼迫张莫邪现身。   以师父对那人的痴情,她绝对做的出来。真到那时,我身为苗疆下一任巫女,又是你们的朋友。   我又该怎么做?”   “莫怕。”   张岚轻笑了一声,根本不在意。   他摇摆着扇子,说:   “真有那迹象,我就把老爹的下落告诉她,让她自己去寻。”   “啊?”   玄鱼看张岚如此果决,她瞪大眼睛,问到:   “那他不会生气吗?他不是不让你们说吗?”   “你是他儿媳妇。”   张岚哈哈一笑,说:   “做父亲的,多少得为自己儿子的人生大事想想吧?再说了,我看他和桐棠夫人的事,都觉得纠结的很,就算不小心说漏嘴,那也是帮他们一把。”   这话说得狂悖的很,在这个时代都算是大逆不道了。   也许是天人有感,就在张岚话音刚落那一瞬,手中夜尽琉璃扇轻轻一拍。   三色毒雾涌出,在张岚身前飞速融合,颜色渐变,竟生出一团粉红色的怪异烟气,仆一出现,就朝着四面八方飘散而出。   “快退!”   眼见这团陌生毒雾不受真气控制,张岚脸色微变,挥手打出一掌,将粉红烟瘴吹散开。   他手握宝扇,本不受毒素侵袭,但烟气刚入口,张岚就感觉天旋地转。   这古怪毒物,好生厉害!   夜尽琉璃竟也不能豁免。   而小巫女反应也极快,当即抽身后撤,但还是不甚吸入一缕烟气,噗的一声软倒在地上。   “玄鱼!”   张岚大叫一声,忍着眩晕,闪身落到玄鱼身边,结果下一瞬,玄鱼的大眼睛猛地睁开,其中流淌的光,充满了某种绯色的攻击性。   她合身一撞,就将张岚撞倒在地,又在怪异的呼啸声,扑到他身上。   惜花公子的心智也免得模糊起来,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变得迷离奇幻,他依稀看到,光中有仙女在旁,就如合欢菩萨,轻笑着宽衣解带,诱惑犹如九天。   其内风情万千,让人不可自拔。   绯色的欲念就如漩涡,飞速流转,将一切都打落尘埃,让那张岚也发出了舒适的呻吟,玄鱼妩媚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痛苦。   但很快,就化作一曲绕梁三日的靡靡之音。   小白猫白灵儿趴在椅子上,它也吸入了那绯红烟气,但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可爱猫猫趴在那里,好奇的打量着铲屎官一号和铲屎官二号在床铺上滚来滚去。   它幼小的心灵里,并不懂这两人在做什么。   看久了也觉得无聊,便甩着尾巴,闭上眼睛,继续打盹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36.相约   距离苏州很遥远的地方,凤凰城中,又是安静悠闲的一日。   这里的人们并没有外界的风起云涌干扰到,他们还是如过往的时光一样,慢悠悠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时间好像在这座城中停止了流动。   这里的每一天,都如同一天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淳朴的人们,不会为金钱名利四处奔波,生活似乎也回归到了最朴质的状态里。   若这烦乱世间,真有桃花源的话,那肯定就在凤凰城中了。   在蛊母山中忙碌了数月后,桐棠巫女的生活,也回归到了正轨,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带着护卫,溜溜达达的四处游走闲逛。   苗疆大小事务,都交给自己的亲信和各地土司去管理,自己就当个甩手掌柜,乐得逍遥。   女人,是不能思考太多事情的。   那会让本就稀少的美丽年华快速流逝,若是脸上再生出皱纹,可就是大大的不妙,当然,巫女不需要担心这个。   当年沈兰九死一生,从辽东取回的,世间最后一只寒玉蚕,以化作最好的美容药,将巫女的容颜,永久的固化在了熟透了的,那最美丽的年纪里。   就好像一束已开放到最美丽的花朵,永远不会在时光中凋谢。   今天,巫女睡到大中午,刚刚起身,便感觉到有些心神不宁。   就好似有些让她不安的事情发生了,在用过早饭之后,巫女思来想去,觉得不太妙,于是便来到蛊房之中。   这里存着自巫蛊道诞生到现在为止,所有出现过的蛊虫,大多数都已死去,被制成标本,但还有些奇蛊存活。   越往里走,存在的奇蛊就越古老,越神秘。   但巫女并未走入房中深处,而是就站在入口处,在一处如安放牌位的层叠桌前,细细打量。   上面放满了小盒子,每一个盒子里,都有如蚕一样的虫茧,这是缚命蛊,每一个,都代表了苗疆的一位重要人物。   生老病死,人间种种变化,都会在缚命蛊上体现出来。   桐棠夫人一个一个的看了过去,直到最下方,别致的玉石小盒里,有一个虫茧破开了。   黑色的小虫咬破了虫茧,半只身子探出茧外,但并未死去,而是如蚕宝宝一样,好奇的左右扭动,打量着新世界。   这是只有蛊师才能看懂的某种...变化。   “砰”   一声巨响,在蛊房里响起,好像某样东西被打碎开来,紧接着,便有大巫女气急败坏的声音,自院中响起。   “白川,黑潮!过来!”   巫女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甚至变得沙哑。   这是之前十数年从未有过的变化,护卫巫女的黑白蛊师立刻冲入院中,却不敢走入蛊房。   几息之后,白川和黑潮两个分别代表黑白蛊师家族的小姐姐,就看到巫女一身煞气的走出蛊房。   手中还提着一把黑色的,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流光,非金非玉,似有鳞甲合拢的鞭子。   凤凰索!   巫女的传世兵刃,据说是上古奇蛊所化,即是兵器,也是行走移动的蛊房,其内暗藏无数蛊虫,杀人害命,只在随手之间。   白川黑潮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愕。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竟让巫女如此愤怒,将这已经十多年未曾握持的兵刃,又请了出来?   “召集苗疆黑白蛊师二十三家!令云贵各地七十二土司,各出精锐一千!大理国再抽调两部象兵随行!   在凤凰城集结,一月之后,我要往中原一行!”   桐棠巫女提着凤凰索,娇媚的脸上尽是煞气。   “张家人,真是好大的胆子!欺负我还不够,还要欺负我徒儿...这就要去,找他们要个说法!”   “巫女,中原正在大战呢。”   年纪稍大一地的黑潮少女,小心翼翼的开口说:   “这时候,咱们出苗疆,怕是会引来非议。”   “那不是更好吗?”   巫女冷漠的回了句。   黑潮还要再说,却被白川猛地拉了一把袖子,巫女这会心情很糟,就别说了,免得惹来祸端。   两人退出院落,不多时,整个凤凰城,都像是被抽了一鞭子。   之前的闲适平和,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乱中有序的集结。   以氏族为单位,不到半个时辰,各家蛊师,就已集结完毕,又在巫女麾下的长老指挥下,带着命令,往云贵各处去。   就如一架原始而莽荒的战争机器的最后一道齿轮合拢,开始缓缓运作。   巫女院落中,桐棠夫人走入玄鱼的小院里,她看着这处安静的院落,伸手拿起玄鱼临走时,尚未完成的课业,放在手里细细打量。   她脸上,露出一抹带着几分煞气的笑容。   “哥哥,你管不好自己的儿子,那就由我来帮你管吧,你和我玩捉迷藏,玩了快二十年了,我耐心用尽了,我答应过你,不会无事生非。   但现在,苗疆下一任巫女失了清白,巫蛊道传承断绝,就在眼前。   如此大事,可不算无事生非吧?   我不想玩了。   要么,你自己出来。   要么,我把这天下掀个底朝天,我会找到你的,这一次,就算锁,也要把你锁在我身边,不会让你再跑了。”   她放下手中的课业,伸出手,摸了摸如玉般的脸颊,转身离开小院,身影中,尽是怅然若失。   “哥哥,你若再不来,我就真的老了。”   ---   “砰!”   烟雨楼中,沈秋面若寒霜,耐不住内心火气,左手在石桌上狠狠一拍,被雕刻成玄龟的石桌受不住巨力,整个粉碎开来。   在他眼前,衣衫不整的张岚低着头,不住的擦着冷汗,面色惨白。   更远处的庭院中,瑶琴和林慧音,还有阿青,正在安慰哭哭啼啼的玄鱼,那边闹得厉害,小白猫和五色毒蟾趴在院落入口,喵喵呱呱叫着。   它们昨夜尽管全程目睹,但依然是不懂出了什么事,也不懂这事情会引来什么样的结果。   “我当初就该把你那活儿切了!”   沈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在他身后,闻讯赶来的花青也是一脸忧愁,见张岚垮着脸,他摇了摇头,在沈秋耳边,低声问到:   “若夫人过来,你,挡得住?”   “挡得住夫人,挡不住奇蛊。”   沈秋闷声说:   “你也见到玄鱼手中的大黑天邪蛊的威能了,以红尘仙君之能,都要被桎梏数息,不得活动,我这武君宝体初成,面对那邪蛊,也要难受一番。   更何况,巫蛊道传承千年,对外隐秘,夫人手里到底有多少种奇蛊,玄鱼都说不清楚。   以纯阳子前辈的武艺,坐镇太岳山,和苗疆毗邻,也要对夫人客客气气,若她真不管不顾的杀过来,蓬莱老祖怕是梦里都能笑醒了。   再说了,以桐棠巫女的身份地位,若真要来,也肯定不会独自来,苗疆数万蛊师,蛮苗十数万大军若出苗疆,放在此时这个境地,那可就是天下震动。”   花青点了点头。   他摩挲着下巴,看着张岚,几息之后,他突然说:   “要不,把这管不住下半身的浪荡子绑了,送去给夫人息怒?”   “没用的。”   张岚这会终于开口了。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努力的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说:   “夫人是借题发挥罢了。   本少爷也是今早才意识到这一点,她当初把玄鱼送过来,就是居心不良。   她答应过我父亲,不涉天下武林之争。   但玄鱼如今失了清白,对巫蛊道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事情若传出去,别说夫人自己,那些苗疆蛊师,也不可能放过我。   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现在机会送上门去。   她是要逼我们说出父亲的藏身地。   如果我们不说,她就要把天下闹个底朝天,逼父亲现身见她。   我现在很怀疑,桐棠夫人蛰伏这些年,估计已做出了能压制我父亲的奇蛊,只要父亲敢现身,怕就是个凶多吉少的下场。”   “哟,张公子小头舒爽了,大头就开始活泛起来了?”   沈秋语气讥讽的说:   “那作为亲手把把柄送到夫人手上的你,有没有做好自杀谢罪的准备啊?”   “我豁出去了。”   事到临头,张岚反而冷静下来。   他看着手中黑扇,梗着脖子说:   “这事是本少爷闹出来的,本少爷一力承了就是,既然有了夫妻之实,就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找巫女提亲,也做它巫蛊道的女婿。   她要我父亲的下落,我告诉她就是,也免了天下生灵涂炭。”   “嘁。”   沈秋撇了撇嘴,脸色也变得温和一些。   他说:   “还算你有点但当,今日你若敢始乱终弃,沈某就在这当场和你割袍断义,废了你,再给玄鱼一个交代!   不过,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夜尽琉璃在手,为何还能中毒?”   “那不是毒。”   张岚叹了口气,挠了挠头,语气古怪的说:   “也算本少爷运气不好,随便搭配一下,就能弄出那古怪东西,我叫它‘桃花劫’,虽是毒物混合。   但成品不是毒物,对躯体没有伤害,只是唤引,既然不是毒,夜尽琉璃自然也就没用了。   其实吧,本少爷也不是不能解毒,就是怕伤到玄鱼。”   眼见张岚又开始自吹自擂,沈秋做了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   他摩挲着下巴,思索了几息后,对张岚说:   “先不急,你和玄鱼也别急去苗疆赔礼,等夫人大军出了苗疆再说,或许,这场危机,也能成我家青青的一场缘法。   只是张岚,你自己先想好,暴露了张莫邪的位置,你父亲怪罪下来,你又该怎么逃过他的怒火。   先去临安吧,之后的事情,到那里再说。”   说完,沈秋站起身,往小院走去,要去看看玄鱼。   小巫女身体肯定没问题,毕竟也是练武之人,就是怕心态闹出问题,弄得和当年林菀冬一样,有了心结,武艺停步不前,那就相当麻烦。   不过看玄鱼对张岚情根深种的样子,估计那丫头现在虽然外表哭的凄凉,但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待沈秋走后,花青的眼珠子转了转,左右看了看,靠近张岚,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张岚猛地一惊,朝着小院瞥了一眼,又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花青。   然后疯狂摇头。   “你活够了,本少爷还没活够呢!   那可是大宗师,若是被发现了,本少爷小命就没了。再说了,花青,你曾经也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子。   何时变得如此下流?这情爱之事,难道不该先走心,再去想欲念吗?”   “我也没办法啊。”   花青摊开双手,一脸无奈唏嘘,他说:   “沈兄教的法子都用过了,我甚至去找刘卓然询问过,但百般施为,阿青姑娘就是避着我,不愿给我个回答,真叫人好生头疼。   我便想,或许和刘卓然与沈兰一样,先有了接触,再说其他,或许能打破僵局。”   “别想了,这桃花劫本少爷也是刚弄出来,还用不熟。”   张岚摇头说:   “能不能对高手有效,我也不知,你也别玩这些小花样,这一个弄不好,你们之间不但再无可能,甚至会反目成仇,弄得和黄无惨与林菀冬一样。”   花青沉默了几息,哀叹一声,心中郁郁,转身离开。   人间情事,最是愁人,让这仙家弟子,现在也如那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辗转反侧,不得心安。   见沈秋这边走过来,玄鱼哭的声音更大了些,但那丫头鸡贼,虽说眼睛红红的,脸上也有眼泪,似是真的痛心不已。   不过待沈秋靠近,立刻就闻到了淡淡的洋葱味。   唉,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   “张岚会承担责任的,你别怕,事情再怎么麻烦,也怪不到你头上,快去擦擦眼睛,也不嫌蛰的疼?”   沈秋说了句,玄鱼那边点了点头,但怕是眼睛上抹的洋葱汁有点多,一时半会停不下眼泪来。   这事弄得沈秋和瑶琴哭笑不得,林慧音也有些啼笑皆非,目送着玄鱼跑过去清洗眼睛,三人正要说话,就又看到烟雨楼的一名侍女,快步走来。   “这是方才一名路人送过来的,还点名道姓说,要送给沈秋大侠,说是白露时节有约,请大侠准时赴约,共鉴盛事。”   那侍女将一样东西递给沈秋,后者接在手中,沉甸甸的,玉石所做,精致无双。   结果反手一看,两个篆体大体,登时映入眼帘。   蓬莱。   又是蓬莱!   ps:   元旦啦,祝各位兄弟新年快乐~   本书这个月就将完结,所以就不加更了,新书的话,还得筹备一段时间,期待今年过年一切顺利,也祝大家和我,明年能摆脱厄运,诸事顺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37.约战白露   “你收到了?”   “嗯,你也有?”   “嗯。”   临安残城中,这样的对话时不时就会发生,多集中在有名望的江湖高手那边,江湖一流宗门的掌门长老,或者参加过临安之战的地榜高手。   他们一个个表情古怪,手里都握着同样的东西。   一块盾型的,上书蓬莱二字的徽记,制作的相当精美,应该是某种玉,很是冰凉,上面有种种花纹,在背后还有些刻痕,那是用于计数的文字。   分为三种,天、地、人。   这很难不让人想到隐楼弄出的那个江湖排行榜,尽管在金陵事后,逐渐沦为过街老鼠的隐楼,就不在更新那张榜了。   至于这些徽记,是由第一批回返临安的民众带回来的。   他们也说不清楚是谁给他们的,只是说,有人让他们将这些东西,送到不同的人手里,而且提前预付了报酬。   “装神弄鬼!”   临安城,皇城旧址,此处已被设为大营,供摇光卫兵卒休憩使用,在营帐之中,青青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的看手里的徽记,眼睛里尽是不屑。   当然还有一抹担忧。   因为随徽记而来的,还有一份邀请,白露时节,崇明岛,镇海楼,邀请江湖好汉,共鉴盛事。   所谓盛事是什么,送来徽记的民众说不清楚,但青青他们大概能猜到。   “那老鬼是要动手了?”   大楚王女很是忧虑,在她身边,辅佐她的飞鸟轻声说:   “如今刚过立夏,距离白露,还有四个月。”   “只剩四个月了。”   青青眼中忧虑更深,她看着眼前摆放的江山社稷图,抚摸着精致的下巴,说:   “四个月,根本来不及清理掉天下的万灵邪阵。   那张楚,还在两广,江西等地攻城拔寨,四个月的时间,都不一定能驱逐他们,更别说天下一统。”   “四个月后,海外神风估计也散的差不多了。”   飞鸟低声说:   “或许,那时候东瀛的鬼兵,也会再踏足中土,而且来的不只会是几万人,若是全面入侵,再加上蓬莱开启天下邪阵,中土存亡,便危在旦夕。”   “嗯。”   青青点了点头,并未有接话的兴趣。   她心中有种急迫,本打算再等一等,让临安的大军歇一歇,现在看来,所有人都没有休整的时间了,必须立刻出发。   “嗷”   凤头鹰的嘶鸣声,在营帐之外响起,青青抬起头,便看到惊鸿收拢着翅膀,从营帐外滑翔进来,后面还跟着青青的疾风和紫电。   这几头灵鹰如今都长大了,不再是雏鸟,几头雄鸟也学会了争风吃醋,总是在讨好惊鸿和青鸾两头雌鹰。   但这两个家伙,都很高傲,根本不理会其他雄鸟的谄媚。   或许是发情期还不到。   不过看到惊鸿过来,青青便站起身来,师兄回来了,她心里的担忧顿时消减了很多,带着飞鸟和摇光卫的亲兵护卫,在惊鸿的带领下,往城中走去。   临安之战过去了一个周,城中有大批百姓返回,又有丐帮和河洛拳师负责维持秩序,青青任命了新的临安府令,又寻赵廉选了几个还合用的大臣,主持临安重建。   短短七天,自然不可能重建城池。   但将整个城市勉强收拾一遍还是做得到的,大楚王室开了南朝国库,给百姓们发放了银钱,好在南国富庶,苏州那边第一批米粮也运了过来,不会让百姓忍饥挨饿。   多管齐下,让城中秩序很快恢复,因而修缮民居的活立刻就被提上了日程,这种活自然是百姓去做,他们也乐意重建家园。   因而在沈秋回到临安时,城中已是一片热火朝天。   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实际上,底层百姓们是不在乎谁坐龙椅的,他们在乎的是自己平凡而无趣的生活,会不会被战乱打破。   安全和秩序是第一要务,没人想要因为一场意外就家破人亡,一贫如洗。   只要保证了这个,民众就会很满意龙椅上的人。   若是国主皇帝,能减点赋税,让日子更轻松一些,民众就会大声称赞他或者她的贤明。   而青青入住临安,以大楚王女的身份,发布的第一道瑜令,就是减免今年民众的税赋,不征收他们仅剩下的一点立身之本,又很快恢复了残城的秩序。   这就足以让这座城中的大部分百姓,感恩戴德,至于那些不满意的,也没办法了,现在天下兵荒马乱,没空管他们吃喝拉撒。   “不错啊,城中百姓秩序井然,大多数人脸上虽有忧虑,但神态算是积极,并未有愁苦之色。   青青未来,必定是一名贤君。”   在履仙观遗址上,沈秋见青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赞赏,闹得小师妹有些不好意思。   她下了马,摆着手,对师兄说:   “大部分都是赵廉老头主持的,我都没怎么插过手,这是他的功劳。”   “臣下的功劳,就是君主的功劳,知人善用,也是贤君必备的本事。”   沈秋说了句,他看着眼前重修起来的围墙和清理干净的废墟,语气温和的说:   “师兄本担心你做不来,还想着传你一些‘屠龙之术’,不过现在想想,那些东西,似乎不适用于这个时代,生产力大大不足,还是用老办法好一些。   若真想改革,还是等你坐稳龙椅之后再说吧。”   青青点了点头。   在她决定扛起大楚旗帜时,师兄确实对她说过一些“奇思妙想”,其中很多理论,让青青都有些咋舌。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   “师兄,这个,你收到了吗?”   小师妹将手里的盾型徽记递给沈秋,后者拿在手里,看了看,说:   “当然收到了,我那个是‘天’字号呢,来的路上,我让惊鸿往其他地方飞了一圈,不但我们收到了,远在潇湘的太岳山和剑门,同样收到了。   也不只是他们,这东西,一夜之间,散到天下各处,我估计,可能连张楚都收到了。   虽说以天地人划分,但其数量绝对不止一百零八个,看来那位老祖还是有想法,打算将他在临安未做完的事,拿到蓬莱仙山里,再做一次。   四个月...”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并未将令牌还给青青,他说:   “四个月后,不管我等准备如何,都要去赴约的。”   “唰”   一道纤细的身影,自剑玉中飞出,搬山君悬浮在空中,打量着沈秋手中的令牌,她说:   “这是进出蓬莱护山大阵的令牌,他是在邀请你们去仙山里走一遭,若我所料不差,四个月后,应该就是老祖彻底苏醒的日子。   仙山中的万灵本阵,截取天下复苏的灵气,早已畜满,只待老祖苏醒,就可以主持发动。   他是在威胁你们。”   “是,确实是威胁。若是不去,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尤其是我,必须过去。”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剑玉,说:   “他之前直说了,说我手中这东西,是钥匙,是他渴求了千年的钥匙,细细想来,大概是看到了通天路重建的希望,要在蓬莱设下鸿门宴。   逼迫我,或者引诱我,用剑玉,开天门,他为何会如此确定,我有这个能力呢?”   沈秋挺疑惑,但这个疑惑,很快就被解答。   “他见过!”   搬山君想起了之前,她和老祖的对话,便说道:   “老祖说,他在二十多年前,被惊醒过一次,说他清晰的感受过,那种求而不得的境界,还说有疑似道祖降临过这方世界,将希望留在了这里。”   “啊,原来如此。”   沈秋恍然大悟,他沉默了几息,说:   “总之,躲肯定躲不过去,毁灭世界的开关,就在他手上,四个月后,就是摊牌之时。”   “但师兄,四个月根本不可能统一天下呀!”   青青揉着额头,很头疼的说:   “你对我说过,不管灵气以什么样的方式复苏,都会是一个新时代到来,还有东瀛鬼兵,若全军压上,中土不得一统,就难以抵挡。   四个月后,江湖人去蓬莱打最后一战,是输是赢不好说,但收拾这中土天下,只给我这么点时间,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那就集中力量,先攻略一处吧。”   沈秋转过身,对青青说:   “明日,你就带天策军和河洛帮,丐帮众人,往洛阳回返,关中咱们不去了,我已手书一信,由破浪送往长安。   李守国大将军会和你策应,还有赵廉统帅的齐鲁边军。   兵分三路,往燕京去。   四个月内,拿下北国疆域,重点扫除那里的邪阵。”   “那南方呢?”   青青反问到:   “南方不管了吗?”   “南方,自有人帮忙。”   沈秋回了句,小师妹眨了眨眼睛,她猜测的说:   “苗疆?大巫女?”   “哈哈,我家青青果然聪明,眼界提升到如此,已能纵览全局。”   沈秋很欣慰的点了点头,解释到:   “张岚已成大巫女的女婿,有他和玄鱼的关系,桐棠夫人总要卖我们几分面子,更何况,咱们手里,还有夫人一心渴求的信息。   请她帮忙,应当不成问题。”   “那就好。”   青青也松了口气,心头积郁的压力消散很多,她是很清楚苗疆那方的战争潜力的,若真有蛮苗大军出苗疆,还能站在大楚这边,那南方战事,须臾可定。   “我之前就好奇呢,师兄,你让我派人重修履仙观,莫非,你也过一把国师的瘾不成?”   小师妹的问题很多,一个接一个。   待心头压力消散后,她便指着这被围墙围起来的履仙观故地,对师兄问到:   “还要我留下临安的万灵阵主体不变,师兄,你是要用这阵法吗?”   “嗯,是要用的。”   沈秋摘下手腕上的剑玉,在青青的注视中,随手一抛,将剑玉抛入脚下如井一样的通道中,待剑玉落入底部,便有黑沙灵气逸散而出。   就若中心节点被点燃,下一瞬,整个万灵阵重启,四处都有灵气从脚下溢出,但扩散范围并不大,只是将履仙观周围五里之地纳入其中。   随着灵气浓度快速提升,悬浮在一边的搬山君的神魂虚影,也变得凝视了一些,她活动着手臂,肩膀,大大咧咧的对沈秋说:   “这就是你的办法?”   “嗯,这就是。”   沈秋颔首回了句,又伸出手来,在灵气舞动中,往身前空无一物的空气中轻轻一点,就如点在水波之上,清晰的涟漪往外荡开。   几束流光摇曳,又随着空间涟漪旋转起来。   很快,一道光门在沈秋身前浮现。   他回头看了一眼青青,飞鸟,又看了一眼搬山君,然后一拳打在眼前光门之上,随着清晰的破碎声,千般光羽洒向天空,又如雨一样落下。   每一丝光点,均匀的落在五六里之内的每一个区域中。   青青和飞鸟发出惊呼,在那光点落下时,就如有温水覆面一样的感知扫过躯体,好似神魂离体,在下一瞬,两人便被拉入剑玉的幻梦之中。   时间的流速,在这一瞬被拉长开,让人的感官都出现了一些很难描述的迟钝感。   映入眼帘的,不是沉闷晦暗的梦境,而是一片明亮,万里无云,有万仞高山,通天瀑布,无数浮岛矗立的通天武境。   “啊这...”   青青瞪大了眼睛,她看着眼前如银沙落九天的瀑布,她对师兄说:   “师兄,你把这五里之地,都化作武境了?”   “嗯,以武境之法,投射于现实灵域之中,如今这里,确确实实是仙家福地,老祖留给我们四个月,是打定了注意,要让我们在惊慌失措中迎来他想要的末日。   但不会如他所愿的。”   沈秋抱着双臂,看着眼前武境流转,他沉声说:   “我会给武者们,四十个月,三年...三年之后,我们会去蓬莱赴约。”   “灵气不太够。”   搬山君捏着手指算了算,对沈秋说:   “维持如此庞大的武境,再加上给那些强者用灵气塑体,四个月后,你剑玉中的灵气会被消耗一空,种种神异,将不复存在。”   “没关系,没了再抽取就是了。”   沈秋回头,对搬山君挤了挤眼睛,说:   “反正,蓬莱仙山,不是还有很多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临安行 38.炸鱼塘   “蓬莱把这破玩意,发的全天下都是。”   临安城中,张岚上下抛着手里的令牌,对小铁吐槽说:   “但除了咱们之外,真有蠢货会去赴约吗?”   “不一定。”   小铁没有骑黑王,与张岚步行在街道上。   他穿着黑色的升级版天罡甲,身后背着门板巨剑,还有锁链缠在手臂上,罩着宽大的斗篷,将整个身体都罩住。   这幅打扮,很形象的诠释了“强者”的含义。   一看就不好惹。   面对张岚的吐槽,小铁瓮声瓮气的说:   “江湖这么大,总有些人脑子不好使,不信咱们苦口婆心的劝说,也不见这齐鲁临安之事,一个劲的求仙问道...   再说了,还有那些被吓破胆的,蓬莱这是给了他们一个投诚的机会。   惶惶不可终日的懦夫们,欲当狗而不得的失意者们,一心想要走捷径的软蛋们,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嗯,这倒也是。”   张岚觉得小铁说的有道理,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两人走出几步,见路边有民众在盖房子,却难以将堵在院中的大石清理掉。   小铁便上前去,拨开人群,挥出两拳,将那大石打的粉碎,又在一群人的惊呼和赞叹中,转身离开。   并不是为求得赞赏去的。   他很久之前,就已经从沈秋那里学会了,不为他人的看法而活,不止是他,忘川宗里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喂,你那牌子上,写的是天,还是地?”   待小铁做完这力所能及的事,张岚便摆着折扇低声问了句。   这个问题让小铁有些迟疑,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到:   “你呢?你是天,还是地?”   “自然是‘天’咯。”   张岚得意的拉长声音,笑了笑,将手里的令牌翻来覆去的把玩,又如传小道消息一样,给小铁说:   “这临安城里,接了令牌的一两百号人,只有不到二十个,是‘天’字号,其中就有本少爷。   虽然本少爷也不在乎敌人的看法,但俗话说得好,只有敌人才真正懂你。   看来,蓬莱老鬼们还算有点眼光,对本少爷的实力很清楚嘛。”   “他们是看在夜尽琉璃和白灵儿的份上,才给你‘天’字号的吧?”   小铁嗤笑一声,反唇相讥说:   “我也是天字号,而且,我可没有夜尽琉璃这样的天下宝器,也没有白灵儿那样的凶戾妖物宠。”   “你是不服气咯?”   张岚的兴致被打扰,一脸不满,一边捏着手指,一边对小铁说:   “要不,咱兄弟两,练练手?   本少爷不用夜尽琉璃,也不用白灵儿帮忙,今天就要把你这莽汉揍一顿,让你知道,这马王爷有几只眼!”   “不打。”   小铁干脆利落的拒绝。   他说:   “你这几天纵欲过度,气息羸弱的很,我现在一身蛮力,收不住手,怕用力过猛,失手把你打死了。   玄鱼那边失了夫君,可要找我麻烦的。”   “你就吹吧。”   张岚讥笑着说:   “本少爷不用宝扇,也有一身毒功,提纵指法更是独步天下,正是克制你这只会用蛮力的莽汉,对上花青,刘卓然,本少爷胜算五五开。   但你嘛,呵呵。”   小铁并不回应这讥讽。   张岚这人嘴皮子就是欠,不管习惯了也就好了。   至于张岚所说什么只会用蛮力,什么克制之类的,当笑话听就好了,穿着天罡甲,和不穿天罡甲的他,那完全是两个概念了。   “嚯,人这么多?”   两人说说笑笑,走过一处街道,到达履仙观附近五里之地,但他们来的晚了些,此处平坦的大平台上,已布满了江湖客。   很多人都在闭目打坐,更多的人则聚在一起,激烈讨论。   人群泾渭分明,江南的武者们,都聚在五龙山庄那边,齐鲁的武者,都在神武盟那边,天策军的一些习武之人,则跟着校尉们聚在一起。   还有河洛帮的拳师们,自然不必多说,都在易胜和张小虎那边。   张岚靠近了一些,听那些武者在讨论一些古怪的事情。   “码的,老子拼命打到十三层,结果被十四层的剑客克的死死的,诸位兄弟,你们给我支个招呗。”   “十四层?俺才到九层就过不去了,大佬你是怎么打的?教教俺呗?”   “九层那个使拳的?那个简单啊,别头铁去打正面,用阴柔武艺,它那拳法刚猛,但招式一般,只要拖到出破绽,一击制敌!轻松得很。”   “哦哦,这样啊,那俺再去试试。”   “别去!你是耍刀的,本就走刚猛路子,又不会阴柔刀法,怎么打?还是先去找旁人交易一番,弄一套阴柔刀术学一学,再去闯关。   河洛帮那边放出了秋风刀入门篇,正是上好的阴柔刀术,不过要换,就得拿出自家绝学武艺,就看你舍不舍得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打过九层,再往十二层去,也有个使刀高手,若你能拼过,便能得上好刀术,替换你原本的武艺。   所以,也不算亏吧。”   “好消息!天策军那边有几个行伍,误打误撞的弄出了数人一起闯关的法子,咱们都可借鉴。   我现在卡在十七层,速来几个身法好的,一起闯关!还有,闯关得取的刀法不分,所以,用刀的兄台酌情自重。”   这边刚有人喊出组队请求,另一边就有惊呼声传来。   “易胜长老闯过三十层!新的闯关开启了!是‘辽东激雪’,打通最高层,据说有朔雪玄功入门篇掉落!”   “河洛帮闯关团四缺一,速来个修炼体功法的肉盾,来了就开!”   “新闯关可以十人同行,神武盟三队缺两个暗器高手,有信心的同道速来,要求最少闯过‘太行夜雨’二十层,或者‘苏州鱼龙舞’十层。”   闹哄哄的。   整个平台上一片热闹,尤其是在什么新的闯关被开启后,原本还在讨论的人群,就如一锅沸水一般,彼此之间叽叽喳喳。   神武盟那边很快在江南武者中,找了两个云秀庄的妹子,最是擅长暗器攻杀,十人一起,选了个空地,围成一圈盘坐下来。   待打坐精心,便入被强化过的通天武境之中,开始闯关了。   “嘿嘿,有意思。”   张岚这货,摇摆着扇子,回到小铁身边,说:   “咱们那位宗主,总能整出这些让人眼前一亮的花活,听他们的意思,好像之前那个没意思的通天武境,有了些新花样。   要不,咱们兄弟两,也去试试?”   “就咱们两?”   小铁倒是无所谓,他盘坐在地上,看着其他人都是五人一组,便扭头说:   “不再找几个?”   “也是哦,两个大老爷们一起走,挺没意思的。”   张岚点了点头,便伸手放入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十几息后,穿着白裙,元气满满,还古灵精怪的给自己盘了个新妇头型的玄鱼,抱着白灵儿,带着五色毒蟾提纵飞了过来。   像个小媳妇一样,乖乖的站在张岚身边,拉着他的手,还抬起头,在张岚哥哥脸颊边啄了一下。   狗男女!   小铁心里骂了一句,又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雷诗音,心中一阵黯然。   不多时,三人入了通天武境,这里果然大变样子,背景还是那座千仞高山,还有流水瀑布,但之前的平台浮岛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瀑布之下,一字排开的几道旋转光幕。   很多人都聚集在光幕前,有信心的,一人独行,没信心的,就四五个人一起,他们带着跃跃欲试,踏足入光幕之中。   与此同时,还有很多垂头丧气的家伙,被从光幕里送出来。   “这就是他们说的新闯关?”   张岚指着最边缘,被风雪笼罩的光幕,对身后两人说:   “什么辽东激雪?”   “嗯,好像还没被打通。”   小铁左右看了看,发现其他光幕上,都有微光闪耀,惟独这个上面,只有风雪流动,三人踏足其中,融入光幕,光影一变,眼前便浮现出一座破旧码头。   “啊这!”   小铁左右打量,立刻惊呼一声。   “这不就是我和大哥,在辽东所行的吗?大哥这是,把自己的经历,都搬到这里,让武者们经历了?”   “嘿嘿,有意思。”   张岚唰的一声抽出黑扇,目看远方,正有群倭人喊叫着冲杀过来。   他说:   “辽东所行,本少爷那时还没和你们一起玩过,这次正好体验一番,敌人来了,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小铁便掷出手中巨阙,就如流星砸落,带着金色火苗,撞入那群十几丈外的倭人之中,巨响中,那些倭人立刻团灭。   周围场景一变,眼前又出现了一座荒山。   而在小铁三人身前,有团金色流光在跳动,那是奖励。   “拔刀术啊。”   张岚将手渗入光球中,感悟其中武学技艺,这等技法,对于他而言早已无用,但对于那些层次较低的江湖武者,依然是极好的馈赠。   可惜,只能由一人拿取。   “也是分三十个场景,全部打通,就算是过了故事,倒是比之前纯粹打斗,有意思多了。”   张岚评价了一句,也是升起一股跃跃欲试。   “上吧,打通这个,看看下一个是什么。”   这三个人,两个都是蓬莱认定的天字号高手,过这些场景简单的很,半柱香后,三人便从光幕中踏出。   那风雪光幕外,也笼罩上了一层微光,代表着这个副本被攻略完毕。   引得场外众人齐齐惊呼,这三人,速度竟这般快。   “码的,就差最后那东灵幻影打倒,这个场景也是咱们河洛帮第一个攻伐完成的!也不知道,是被谁截了胡?”   几息后,易胜和张小虎,还有三个拳师,骂骂咧咧的踏出光影,本是心中有怒火,要看看是谁抢了他们河洛帮的“首杀”。   结果这一看,却发现眼前三人实在是惹不起。   “你们这些大佬,来这里做什么?”   易胜气不打一处来,抓着剑,气急败坏的对张岚大喊到:   “天字号高手,去履仙观里!   那里有专门给你们设置的高难度闯关挑战,就别来抢咱们这些寻常武者的饭碗,别来炸鱼塘了,行不行?”   “玩玩嘛,别这么生气呗。”   张岚摆着扇子,对易胜说:   “第一个打通,真这么重要啊?”   “你懂个屁!”   易胜骂骂咧咧的说:   “第一个打通幻境故事,是有额外掉落金球的。   咱们河洛帮一口气打通了两个,得了惊鸿照影剑和大光明掌绝学,虽然都只是入门篇,但对于我们而言,已是极好的武学。   方才有人说,这通天武境七日一变,你等抢走了我们的首杀,想要再学得朔雪玄功入门篇,就得等到七天之后了!   那时候,大伙都懂了规则,从天下各处,凑出强者参战,咱们可不一定能拼过他们,这一趟若是拿不到,以后就只能凭运气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张岚这才恍然大悟,他摩挲着下巴说:   “难怪刚才打死了东灵幻影,竟掉了两个金球,本少爷还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呢,原来是必掉的,没意思。”   惜花公子随手一抓,一团金光汇聚的光球,就在手心里上下抛动,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个必掉的金球,和其他金球不一样,是可以带出来的。”   张岚悠悠然的说:   “若是本少爷没猜错,这里面就是朔雪玄功的入门篇技法,你们想要吗?”   周围一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张岚手里的金球上,人人都知道那是好东西,自然是人人都想要的。   “河洛帮要了!”   张小虎眼见不妙,当即出声喊了句,易胜拉着张岚走到一边,两人py交易了一波,张岚便大笑着将金球丢给他。   看易胜肉疼的表情,就知道,这一波肯定是大出血了。   “咱们再去破几个。”   张岚做了笔好生意,心头正火热,准备再去炸几个鱼塘,好好做笔生意,现在玄鱼委身于他,自然就要承担起男人养家的责任,多赚一些,供小媳妇玄鱼花销。   不料还没起步,就见一道光影坠下。   “小岚,宗主让你去履仙观内,别干扰此处福地规则。”   眼前来人操着一口熟悉的语调,张岚顿时瞪大了眼睛。   “北寒叔!你怎么也...”   “叫什么北寒叔!”   杨北寒的残魂哼了一声,舒展着五短身材,慢悠悠的说:   “叫忘川长老!   老夫也是忘川宗的一员了,废话少说,快来履仙观内,欺负小辈有什么意思?尔等的武艺想要提升,就得经历更残酷的磨砺。   嘿嘿,小岚儿,宗主已经给你们预备好了,准备好受苦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