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我成了皇后》 第1章 第1章 武宣元年,夏末秋初之际,清晨。 突然一阵雷鸣电闪,立马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发出“哗哗”的声响。 这几天总是阴晴不定的,方才还旭日东升,一转眼就乌云密布,雨水大滴大滴地往地上砸了。 第一阵响雷下来时,萧妤儿从浅眠中开始转醒,但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盖在身上的被子似乎极为轻薄,可如今已是寒冬腊月,外头冰天雪地的,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她睡前盖的分明是张极厚重的大棉被。 而且底下的褥子也是格外的柔软顺滑,一点儿都不像是那块她随便铺上的棉布,倒像是沈太妃屋里的那床用绣花软缎缝制的褥子,甚至更好一些,摸起来光滑似玉。 猛地一声“轰隆隆”,又是一道猛烈的巨雷,仿佛就在她耳边响起一样,惊得她直打了个哆嗦,心口的律动跳得飞快。 她想让自己从梦境中醒来,却又觉得眼皮子沉重极了,只好抬手揉了揉双眼,慢慢适应后才睁开。 床顶那刻着百鸟朝凤纹路的浮雕映入眼帘,萧妤儿眨了眨眼,霎时间头脑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是一场梦?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动作迟缓地坐起身,看到的一切更让她瞠目结舌了。 这是一间奢华极致的寝房,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在油灯的照映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床畔挂着大红色如意祥云纹的苏锦帐幔,地上铺着暗红色的繁花似锦纹的织金地毯。 四周还摆放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她说不上名儿来,却也能一眼辨认出是些金贵的稀罕物。 再低下头一瞧,她自己则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绯色素绉缎中衣,精致的锁骨下方有几个像蚊虫叮咬过的淡淡红痕,在白皙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肃王府里似乎没有这般宽阔奢华的院落啊? 萧妤儿是肃王府里的家生子,早在肃王尚未封王开府前,她的爹娘就已经是这府里的家奴了。 按大梁律例,家奴的子女世代为奴,永远服役。 她这家生子的出身,日后最多也就只能配个小厮,世世代代都继续为奴为婢。 可偏偏她又生得一副出众的容貌,从小就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白嫩可爱。 而且一生下来时眉心就有颗米粒儿大小的红痣,与那画像中观音菩萨身边的女童像极了。 稍长开些后,她五官愈发精致无暇了,且又娇憨俏丽,肤白胜雪,叫人移不开眼。 于是萧妤儿的爹娘也开始生了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去年她才刚满十三,爹娘就想方设法将她塞到肃王身边伺候,好让她近水楼台先得月,日后能混个侍妾当当也好。 奈何肃王开府以来,他住的院子里除了几个清扫庭院的粗使婆子外,一个侍女都没有。 最后她爹娘只好转移了目标,走了不少路子,甚至还费了不少银钱,将她安排到了肃王的生母沈太妃身边当差。 沈太妃是跟着儿子出宫来荣养的,也是肃王府里的主子。 若是能博得沈太妃的喜爱,说不准日后也能得个良配,再不必一辈子都干着伺候人的活计了。 萧妤儿盘腿坐在金丝楠木拔步床上,整个人呆若木鸡一般,一动不动的,思绪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突然有两个穿着浅葱绿碎花纹袄裙的年轻女子脚步匆匆地走上前来。 萧妤儿登时生了几分警惕,前些天宫里派人到肃王府传话时,那些宫人似乎穿得就是这样的服饰。 那个脸稍圆些的宫女见她醒了,双眼一亮,喜出望外道:“娘娘!您终于醒了!奴婢们方才唤了您几回,您都没有动静,差点儿就要去请御医过来给您瞧瞧了。” 另一个宫女眉眼间似乎有几分刻薄,正色道:“娘娘,如今已经是巳时了,您快起身罢,永康宫那边派人过来传话了,说让您今日务必过去一趟。” 娘娘?什么娘娘?这两个人叫的是她吗? 萧妤儿糊里糊涂地就被这两人搀扶着起来洗漱更衣了。 好在她在沈太妃身边伺候过一年,这些流程都是知悉的,并没有出什么洋相。 随后又在她们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袭碧玉色缠枝莲纹短袄,下系着海棠红妆花织金襕裙,看上去素雅却又不失华贵庄重。 听着两人嘀嘀咕咕的话,萧妤儿已经知道了这个脸圆些的宫女名叫桂枝,而另一个是茯苓。 坐在梳妆台前时,桂枝立在她身后给她绾着发髻,茯苓忙着给她上妆。 萧妤儿则是愣愣地望着西洋镜中的人,满心尽是不解与困惑。 十四岁的她脸颊是肉嘟嘟的,稚气未脱,尚且有几分娇憨可爱。 如今镜子中的人看上去比她清瘦了些许,是十分标准的鹅蛋脸,就连眼角眉梢都多了几丝成熟妩媚的味道。 可再怎么看,分明就是她自己啊,就连眉心那颗米粒儿大小的胭脂红痣,都毫无二致。 但也不知怎的了,西洋镜中这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女子,萧妤儿总觉得陌生极了。 外头的雷声已经停了,但雨水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落在宫殿屋顶的琉璃瓦上,再顺着飞檐嘀嗒嘀嗒地坠下。 这时,一个小男娃蹬着小短腿,跟个小炮筒一样冲上来扑进她的怀里,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道:“母后,方才打雷了,母后是不是又害怕了?” “父皇去上朝了,儿臣来保护母后!” 小男孩穿着一身石青色缂丝小袄,上头还绣了五爪的蟒纹,看上去威风凛凛的。 虽然浑身上下都肉乎乎的,但是五官生得好,现下就能看出小鼻梁高挺的弧度了,一双眼眸圆溜溜,黑白分明,看起来十分机灵可爱。 萧妤儿有些手足无措,急忙向桂枝、茯苓两人投以求助的眼神,希望她们能帮忙拉开这个孩子。 可桂枝和茯苓对这场面都习以为常了,只是静静地在一旁候着。 两人虽紧抿着唇,可眼底的笑意却掩藏不住。 求助无望,萧妤儿咬了咬下唇,支支吾吾地问道:“你......你是谁啊?” 怀里白白胖胖的娃娃看上去不到四岁,睁着一双水漉漉地眼眸望着她,颇为认真道:“母后,儿臣是斧娃啊!” “斧娃?”萧妤儿秀眉微微蹙起,有些不太明白。 “斧娃就是小脑斧的意思啊!”稚嫩的声音回答道。 “你是说,小老虎?虎娃?”萧妤儿下意识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 怎么瞧着不像小老虎,倒像是头小猪崽? “对对对!儿臣是虎娃,父皇说儿臣体弱,要起个响亮的乳名才行!”虎娃方才还红着双眼呢,现下提起自己父皇,立马换上了一副骄傲的表情。 “你......你这样的,也能叫身子弱?”萧妤儿一脸茫然,下意识便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这般肉乎乎、圆滚滚的胖娃娃,原来也能算得上体弱的? 虎娃顿时不高兴地撅起小嘴,都快能在上头挂个油壶了,哼哼唧唧道:“母后又想笑儿臣胖了,母后坏!父皇都说了,儿臣只是虚胖,等长大了跟他一起习武就不胖了!” 那两个宫女听着这对话,终于憋不住了,“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这下子虎娃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桂枝姑姑,茯苓姑姑,你们不许笑!” 桂枝掩唇低笑,温声道:“是,小殿下。奴婢们都不笑,皇后娘娘也别逗小殿下了,咱们赶紧去永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罢。” 萧妤儿一听她这话就怔住了。 方才这小胖团子口齿不清地唤“母后”、“父皇”时,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她如今的身份了。 可这般明确地听见“皇后娘娘”这一称呼时,心头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思忖片刻后,萧妤儿用逗小孩儿的语气,试探着问她怀里孩子道:“虎娃,你可知今年是哪一年?” 虎娃笑眯眯地不假思索道:“母后,今年是武宣元年呀,是父皇登基的头一年。” 武宣元年?昨夜她睡前明明是永昌三年的腊月,怎么突然变成武宣元年了? 萧妤儿揉了揉虎娃的发顶,又柔声问道:“那去年呢?虎娃可知去年是哪一年?” 虎娃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才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母后,去年......去年好像是永昌十二年。” 一听这话,萧妤儿暗暗倒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脑袋成了乱糟糟的一团了。 她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一觉醒来她就到了十年后,而且还成了皇后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章 第2章 一个在外头候着的宫人轻手轻脚走上前来,附在茯苓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茯苓点点头,然后向萧妤儿禀告道:“皇后娘娘,永康宫那边又派人过来问了,轿辇也已经备好了,咱们这就过去永康宫罢?” 萧妤儿茫然地眨了眨眼,但还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跟随着她们往寝殿外走去。 虎娃急忙跟上,扯住萧妤儿的衣袖摇一摇,撒娇道:“母后,儿臣也要去给皇祖母那儿。” 正好这时雨也停了,萧妤儿便牵着虎娃的小胖爪子一起走到了殿前。 由宫人搀扶着上了轿辇,母子二人都坐稳后,轿辇便启程往西边儿的永康宫去了。 这还是萧妤儿头一回在皇宫里,她不由得心生好奇,便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帘子。 她看到了宫殿的大门上挂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牌匾,写着大大的“长华宫”三个字。 她曾听沈太妃身边的陈嬷嬷说过,长华宫是皇后中宫,位于大梁皇宫的中轴线上,是皇宫里第二大的宫殿,就在帝王所居的含元宫的后方,两宫之间相距极近,不足百步。 当初不过随便听了一耳,如今她居然就住进这长华宫来了。 。。 而此时的永康宫正殿里,气氛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殷太后端坐在主位的右侧,身穿一袭枣红色交领长袄,下系着绛紫色百褶马面裙,还特意画了精致的妆容,因着这厚重的脂粉,都几乎看不清她原本的容貌了。 而且发髻上戴满整套凤凰点翠头面,看上去沉甸甸的。 沈太后则是坐在主位的左侧,傅粉未施,云鬓只简单地绾成一个高髻。 岁月蹉跎在她面容留下了痕迹,但仍然能看出她曾经是个风姿绰约的佳人,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淡杏色袄裙更衬出她身上的清丽丰韵了。 两人都默不作声地端着一盏青瓷茶杯,细细地品着。 这些日子来皇后每日都会在辰时整过来给沈太后请安,如今都巳时过半了,人影儿都没见着。 住在东边儿崇福宫那头的殷太后一听说了这事儿,也不顾外头还下着雨,马不停蹄地就乘着轿辇跑来给人添堵了。 殷太后是昭宪皇帝的皇后,也是先帝永昌帝的生母。 而沈太后是昭宪皇帝的德妃,当今圣上武宣帝的生母。 两人表面上姐姐妹妹的彼此称呼,可实际究竟是怎么回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殷太后悠哉悠哉地用茶盖拨了拨浮上来的碧螺春,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与讥讽。 须臾后,她放下茶杯,望着沈太后,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沈妹妹啊,哀家原先就劝过你与皇帝好几回了,让个通房侍妾当一国之母成何体统啊!你看,如今封后大典也没过几日,她就不过来给你问安了。” 沈太后扯了扯唇角,语气冷淡地回道:“长华宫那边早已经派人传话过来了,说是外头雨势大,不便过来请安,姐姐倒是有趣,不仅冒着雨过来了,还非要把皇后也传来。” 殷太后挑了挑眉,继续挑拨离间:“妹妹啊,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肃王府里待着,经得事儿少,不懂这些曲里拐弯的东西,雨势再大又如何,人家分明就是当了皇后,开始摆起架子来了。” 这话一说出口,整个永康宫正殿都顿时陷入了冗长的安静中,一旁候着的宫人们都纷纷拘谨地垂下了头。 沈太后张了张嘴,欲要辩驳几句,但又被对方的话给截住了。 “皇后自个儿是婢女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家生子,连父母也是当奴才的。唉,若哀家是你,绝不会让她这等人生下庶长子的。” 殷太后尖锐地笑了声,假意环顾四周,眸中的幸灾乐祸丝毫不掩藏。 沈太后脸色如常,不见半点气恼:“还请姐姐慎言罢,皇后是圣上的原配嫡后,恪哥儿也是嫡长子。” 顿了顿,她又轻描淡写道:“倒是北宫那位真的是个庶长子,但妹妹眼瞧着,姐姐却是将他捧在心尖儿上疼爱着的呢。” 殷太后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这轻飘飘地一句话,直接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儿子永昌帝的后妃子女,如今全都搬到了皇宫北边儿最偏僻的宫殿里住着。 那处宫殿年久未修,连个正式的宫名都没有,因着地处皇宫的最北端,久而久之就被称作为“北宫”了。 按理说先帝永昌帝是有个庶长子的,怎么也轮不到弟弟肃王来继承大统。 最近几年来,冬日愈发寒冷,北漠各部频频南下烧杀抢掠,侵占大梁的北疆地带。 永昌帝李明珲登基年方十六,性子实在不够稳重,时常颁布一些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政令,还与一干进谏的老臣对骂,闹出了不少祸事。 从那之后,太皇太后章氏出面缓和君臣之间的矛盾,并且临朝称制了好几年,永昌帝才收敛了不少。 之后永昌帝重新亲政,他见北漠猖狂至此,本就愤愤不平,又在奸宦的百般挑唆下,决定亲征北漠。 朝堂上的事情他没做任何安排,直接召集了二十万大军就启程北上了。 不出所料,这位自小就在皇宫里享受锦衣玉食,且毫无实战经验的永昌帝带领的大军惨败,甚至他自己都沦为敌国俘虏。 而北漠大军从此战得知了中原王朝这般不经打,也借机继续一路南下入侵。 眼看着京城都快要被攻破了,大批贵族官宦人家都开始南下迁移,躲避战乱。 临危之际,肃王李明珩亲自率领驻京营里剩余的五万大军抗击北漠,守卫京城。 他早些年还曾在西北边营里待过,是见惯了杀伐血腥的人,且武艺出众、骁勇善战。 京城守卫战中,他带领的五万大军力挽狂澜,以少胜多,一鼓作气将北漠人驱逐出了大梁的疆域。 大梁也因此免于亡国。 这时,一个内监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拱手禀告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小殿下在外头求见。” “传。”言罢,沈太后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杯,朝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殷太后莞尔一笑。 正殿外,等候传唤的萧妤儿心里一阵发虚。 在她十四岁的人生里,见过地位最高的人物也就是她服侍的沈太妃,以及王府的主人肃王殿下了,哪里有过这般阵仗。 跟着引路的宫人往永康宫的正殿里走时,萧妤儿悄悄打量了几眼永康宫的布置。 她总觉得这些摆件、画像甚至盆栽都有些眼熟,就像是...... 她思索了小半晌才想起来,这些不就是沈太妃院子里的物什嘛! 紧接着她一抬眼,居然就见到自己主子沈太妃端坐在主位上! 萧妤儿顿觉晴天霹雳,震惊万分,脚底仿佛生了根一样挪不动。 虎娃有模有样地朝着主位上的两位太后拱手作揖,声音糯糯的:“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恪哥儿免礼,快到祖母身边来坐罢!”沈太后见着白胖可爱的孙子,整颗心都要化了,急忙笑着朝着他招招手。 又和蔼慈祥地笑问:“恪哥儿你可用过早膳了?要不要再传些点心过来?” 虎娃的大名叫李乾恪,因着沈太后出身簪缨世族,叫不惯他那俗气的乳名,一向都唤他作“恪哥儿”的。 虎娃在沈太后身旁坐下,一双乌溜溜的大圆眼扑闪扑闪的:“孙儿用过了,可是孙儿想吃祖母这儿的芸豆糕。” 萧妤儿身后的桂枝和茯苓见她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便心急如焚,只好极小声地提醒道:“娘娘,快给两位太后行礼啊!” 萧妤儿顿时回过神来,连忙一板一眼地福身行礼道:“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们说的是两位太后……她主子沈太妃也成了太后了? 难不成,肃王殿下谋朝篡位了?! 沈太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的:“你也免礼罢。” 殷太后方才落了下风,拼儿子、拼孙子都拼不过,于是火气全往萧妤儿身上去了。 她阴阳怪气道:“哟,皇后终于来了?” 萧妤儿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善,来不及细想就坦然道:“是啊,我来了。” “你!”殷太后被噎住了,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出身低贱的皇后敢还嘴。 “陛下驾到——”这时一声内监独有的尖锐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 话音刚落下,一个身穿玄色金丝龙纹长袍的高大男子就阔步走了进来。 他在萧妤儿身旁站定后,分别朝着沈太后与殷太后微微颔首:“儿臣给母后请安。” 这声音冷清低沉,萧妤儿听得心尖儿直颤了颤。 肃王殿下居然真的当皇帝了…… 曾经有回肃王到沈太妃的院子里问安,她给肃王倒茶时,不过是衣袖不小心拂过了他的手,就引得他艴然不悦。 从那之后,但凡见到肃王的影子,她都躲得远远的。 萧妤儿耷拉着脑袋,武宣帝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见她纤细柔嫩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袖,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武宣帝握住萧妤儿的手,语气平淡:“皇后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坐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章 第3章 蓦地被握住了手,萧妤儿愣了愣,下意识极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武宣帝眉头微微一跳,但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平静,又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回他稍稍用了些力,牵着她在右下首的位置一起坐了下来。 萧妤儿明显能感觉到他掌心里的烫热,心口的跳动突然变得飞快。 怎么都抽不回自己的手,萧妤儿有些着急了,便鼓起勇气,用她自以为很凶的眼神儿扫了武宣帝一眼,表示抗议。 殊不知她这跟小奶猫发怒似的的目光,不仅毫无震慑力,而且落在旁人眼里,又有另一番滋味。 武宣帝只觉心口像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痒痒的。 他担心自己在人前失态,故意别开了眼不看她。 但握着她的手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两分,还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粗糙的指腹在她细腻滑嫩的手背来回抚了抚。 萧妤儿手背上被他抚过的地方好像触电了一般,带起一阵奇怪的酥麻。 坐在沈太后身旁的虎娃正一手拿着一块芸豆糕,吃得满嘴都是,他还以为自己的父皇母后是在闹着玩儿呢,“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双眼都眯成一道缝了。 沈太后拿起手边的丝帕,温柔小心地帮孙子擦了擦嘴。 随后她轻咳了两声,正色道:“好了,你们两个要胡闹就回长华宫里去,在哀家这永康宫里像什么样子。” 这话说得是两个人,可她的目光却只落在萧妤儿一人身上,冷淡又隐约含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萧妤儿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张了张嘴,想解释她没有在胡闹,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从前在肃王府里时,她的主子沈太妃是待她极好的,比她爹娘还要好,从来没有过像这般冷淡的态度对待她的。 爹娘只日日盼着她能攀上高枝儿,好帮着一家子脱除奴籍…… 因着大梁庶出皇子皇孙一律不得养在生母身边,所以肃王与沈太妃这对母子的关系并不算亲近。 若不是沈太妃出宫来肃王府里住下,恐怕母子俩一年到头都见不着几回。 她心里其实一向都盼着能有个贴心小棉袄般的闺女,能日日陪伴在身边的,只是一直未能如愿以偿。 正好萧妤儿到她身边服侍时,年方十三,还是个半大的小姑娘。 而且她的五官生得极为精致,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好像会说话一样,灵动极了。 小脸蛋儿上还有几分婴儿肥,肉嘟嘟的,分外娇憨可爱。 且眉心那颗米粒儿大小的胭脂红痣像年画娃娃般讨喜,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喜欢。 沈太妃待她就跟半个女儿似的。 那些粗重的活计都不让她去干的,也就是平日里让她给自己揉揉肩膀、捶捶腿,顺道做做斟茶递水的小事儿。 就连那回她倒茶时不小心惹怒了肃王,也是沈太妃帮着把事情揭过去的,不然她可免不了要受罚。 肃王虽然生得眉目清俊,面如冠玉,但到底是上过沙场厮杀的人物,性子格外的残暴狠戾。 还有传言说,肃王在战场上能以一敌百,杀起敌军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对待府里的下人更是苛刻极了,曾经有个侍女不过是心生好奇多看了他几眼,就被拉出去杖毙了。 想着想着,萧妤儿心里头惴惴不安的,又生了几分委屈。 怎么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到了十年后,她不仅成了这个骇人可怖的肃王的妻子,而且太妃娘娘好像也没有往常那般喜欢她了…… 这种能搅浑水的时刻,殷太后怎么可能放过,她乐呵呵道:“就是嘛,要哀家说,也就世家大族出身的名媛千金才堪当一国之母,萧氏你既然已经被立为后,也该收起身上那股子小家子气才是。” 说完她又望着沈太后道:“若是妹妹实在不会调/教人,哀家却是很乐意帮你一把的。” 萧妤儿板起一张小脸,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沈太后能教好我的,就不劳您操心。” 这般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正殿内所有人都怔了怔,望向萧妤儿的目光都多了抹别样的意味。 就连桂枝、茯苓二人,都从未想过自家这个一向温婉恭顺的主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正当殷太后打算揪出萧妤儿话里的错处,再说些刺耳的话时,被武宣帝面无表情地打断了。 他的语气冷冽如冰,不带任何波澜:“有件事是要跟殷太后道喜的,方才朕过来前就下旨封乾慷为安王了。” 殷太后顿时瞪大了眼眸,面色变了又变,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喷出。 武宣帝口中的乾慷,便是那个被养在北宫的永昌帝的庶长子李乾慷。 因为去年肃王带领剩余的五万大军守卫京城,并且大获全胜时,这个本该继承皇位的李乾慷年仅三岁。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以及防止主少国疑,肃王就在群臣的拥立下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武宣。 但殷太后为首的少数朝臣也不死心,到现在还计划着要胁迫武宣帝立李乾慷为储君。 然而武宣帝登基没多久,就力排众议立了他的庶长子李乾恪的生母萧氏为后。 这么一来,这两个年龄相当的孩子,一个是当今圣上的嫡出长子,一个却仅仅是先帝的庶长子,谁更适合东宫之位,也是不言而喻了。 李乾慷本就在嫡庶方面输了一层,如今再被封为安王,不就是一锤子定下来说他与储君之位无缘了嘛? 想到此处,殷太后气得怒火中烧,紧握的双拳都在微微发颤。 她也不愿在这里多待了,只想早些回自己的宫里写信与下臣商量新对策。 她咬牙切齿道:“眼见着就快到午时了,哀家也不多留,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脚步匆匆地出了正殿往自己宫里去了。 紧接着,沈太后也说自己到了念佛的时候了,打发着武宣帝和萧妤儿还有虎娃离开。 看着一家三口渐行渐远的背影,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萧妤儿有些不对劲。 她秀眉微微蹙起,小声嘀咕了一句:“皇后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她的声音极小,但立在她身旁的陈嬷嬷却听得一清二楚。 陈嬷嬷轻叹了一声,抬起手来给她捏了捏肩膀,附和道:“太后娘娘跟奴婢想到一块儿去了,皇后娘娘方才确实是有些不对劲儿。” 顿了顿,陈嬷嬷又道:“往常皇后娘娘对陛下那一个叫百依百顺的,还有殷太后说的话再难听她都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今日倒是多了几分气性儿了,只不过话还是说得不够聪明,跟个小孩子似的。” 沈太后视线定在不远处的赤金百花刻纹香炉上,默默出神。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忽地轻笑了一声道:“当初哀家三番五次劝她别往皇帝身边凑,天家无情,当妃妾的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能养在身边。她倒是厉害极了,都混到皇后这个位置来了。” 。。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外头已经彻底放晴,就连地面的雨迹也干得差不多了。 永康宫到长华宫也不算远,萧妤儿她们几人也就没再乘轿辇了。 走到半路时,虎娃的小短腿儿有些受不住了,便朝着武宣帝伸出小胳膊:“父皇、抱抱斧娃。” 武宣帝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压低了声音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走。” 虎娃掰着肉乎乎的小手指算数,认真道:“儿臣是十月份才出生的,如今还没到十月份,儿臣就是没到四岁,儿臣还是三岁的小孩子!” 武宣帝嘴角抽搐,他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他和萧妤儿会生出这样的活宝来,也懒得跟他掰扯,单手就轻轻松松地抱起这小胖墩儿来。 虎娃紧紧抱着自己父皇的脖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后面的萧妤儿道:“母后,儿臣今天定的小目标是要背下千字文第二章,您呢?” “啊?”萧妤儿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 虎娃立马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母后,您堕落了!不是说好了,咱们每日一个小目标嘛!” 武宣帝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回到长华宫后,虎娃蹦跶着回了自己的寝房里,要去完成他今日的小目标了。 这个时候武宣帝本该回含元宫继续处理政务的,但他却不紧不慢地走进了长华宫的内殿里。 萧妤儿只好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继续往里头走。 恍惚间她也没留意到对方已经顿住了脚步,一不小心就撞进了他结实的胸膛里。 武宣帝常年习武,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龙袍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在萧妤儿的鼻端缭绕着。 她瞬间羞赧得双颊绯红,急忙后退了一步。 下意识抬起头时,正好就对上了他那双深邃不见底的墨黑眼眸。 武宣帝目光幽幽地落在她身上,突然捏了捏她白皙滑腻的脸蛋。 他的声音掺着几分沙哑,轻笑了一声:“你个小磨人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章 第4章 “什么?”一听他这话,萧妤儿当即就懵住了,愣愣地眨了眨眼。 小半晌后,她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时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连寒毛都竖起来了。 萧妤儿抬起眼,只见身穿他一袭玄色金纹龙袍,玉冠束发,五官深邃硬朗,却又修皙清俊,身形颀长,凤表龙姿。 光往那儿一站,就有种让人无法接近的疏离感。 这样冷清淡漠,又残暴狠戾的人,怎么会说出“磨人精”这般肉麻的话来? 武宣帝眸光微微闪动,修长的手指在她眉心的红痣轻轻拂过。 “方才在永康宫时,胆子怎么变得这般大了,嗯?”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般冷淡低沉,幽深的眸底却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听着他这话,萧妤儿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个被杖毙的侍女,急忙怂哒哒地垂下头来,支支吾吾地回道:“我……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良久后,武宣帝闷闷地笑了一声,蓦地张开了双臂,朝着她抬了抬下颔,示意让她如往常般服侍他更衣。 虽然早上下了场大雨,但到底是夏日,外头仍是闷热得很,且方才又抱着小胖墩儿走了一路,他龙袍内的里衣都沾了不少汗了。 萧妤儿有些不明所以,但担心会惹怒了他,犹疑片刻后,直接就扑进了他结实的怀里了。 见他没有反应,她暗暗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伸手环住了他精瘦的腰部,脸蛋也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撒娇般来回蹭了蹭。 听见他心口处强而有力的跳动,感受到他身上传出的热度,萧妤儿脸上烫得都快要冒烟了。 武宣帝被她这没由来的动作弄得浑身上下都僵硬了几分,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燥热的血液开始在身上乱窜,就连耳尖都明显有些红了。 她本就生得一副仙姿玉貌,眸含秋水,艳丽中透着几分纯真无邪,一身肌肤白皙胜雪,滑腻似酥,身段儿更是软得不像话。 而最为柔软的位置就这么贴在他的身上…… 他一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缓慢而清晰道:“萧妤儿,大白天里你收敛些。” 说完,就突然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将萧妤儿打横抱了起来。 突然被抱起,萧妤儿吓了心跳漏了一拍,低呼一声后,又急忙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脖子。 阔步走到黑酸枝木软榻旁,武宣帝才动作轻柔地将怀里的人放在榻上。 萧妤儿只好悻悻地抱着双腿,倚坐在软榻上。 发髻都已经蹭得散乱了些了,有几缕直接垂落在额前,杏眸中氤氲着雾气,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爱。 她怕得脚趾都缩起来了,但还是努力稳住心底的慌张。 可见到他站在软榻旁,慢条斯理解下他自己身上外袍时,萧妤儿就有些坐不住了,整颗心又瞬间提了起来。 紧接着,他不紧不慢地解下了底下的里衣,清瘦而不失力量的上身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袒露在她眼前。 这还是萧妤儿头一回见男子的身子,羞赧得脸上快滴出血来了。 她立即移开了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那扇檀木雕花曲屏风,手心布满了汗。 犹豫再三,她动了动唇,嚅嗫着道:“你……你可别乱来……” 武宣帝暗觉好笑,径自利索地穿上一身石青色直裰常服后,用食指在她精致的小翘鼻上轻戳了几下。 又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薄唇微启,一字一顿道:“今晚回来朕再慢慢收拾你。” 萧妤儿呼吸猛地一滞,眼眶顷刻间就红了。 武宣帝都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她还呆坐在软榻上,久久回不过神来,心里头乱糟糟的一团。 方才他说今晚要收拾她,难道今晚就是她的死期了吗……? 萧妤儿越细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她看到软榻的小几上摆着几小碟精致的点心,吸了吸鼻子,伸手捻了一块儿塞进嘴里。 正当她一边伤心地吃着美味可口的点心,一边想着要如何保住小命时,虎娃拿着一本书从他居住的偏殿跑了过来。 他站在萧妤儿面前,神气十足道:“母后,儿臣方才背完千字文的第二章了,儿臣背给您听。” 说完,他就开始摇头晃脑地背诵出来:“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背完第二章了,便兴高采烈道:“母后快教儿臣念第三章罢,今日儿臣多读几遍,说不定能提前背下来。” 萧妤儿心生困惑,不过她正好吃完了手里的那块芙蓉糕,便接过他手里的书卷翻开来瞧了瞧。 她一个家生子出身,压根儿就没念过书,只认识几个常见的字,不当个睁眼瞎罢了。 虎娃居然说他的字是她教导的,怎么可能? 她磕磕绊绊地念道:“都什么华夏,东西二京。背什么面洛……” 听着听着,虎娃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用小胖爪子挠了挠头后,他长叹了一声,故作深沉道:“儿臣不过是想提前完成明日的小目标,母后就故意使坏了,儿臣的人生实在是太曲折、太坎坷了!” 萧妤儿:“……” 这孩子真的是她生的吗?会不会是抱错了? 虎娃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眯眯地奶声奶气道:“儿臣是在王府里出生的,绝对没有抱错,儿臣是您和父皇的心肝宝贝。” 萧妤儿眼皮子直跳了跳,然后伸手像揉面团一样反复揉搓他那奶胖奶胖的小肉脸。 虎娃被蹂.躏得五官都挤在一起了,只好投降求饶,口齿不清地说道:“儿臣错了,儿臣错了!母后是父皇的心肝大宝贝,儿臣是你们的心肝小宝贝。” 萧妤儿二话不说,直接捂住他那张一直在嘀嘀咕咕的小嘴,整个世界清静了许多。 这时桂枝和茯苓掀开珠帘,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桂枝禀告道:“娘娘,北宫的几位娘娘过来求见,已经在正殿里候着,您可要见一见?” 萧妤儿一听这话,急忙松开了那双不停摧残虎娃小胖脸的辣手。 什么北宫?什么几位娘娘?肃王谋朝篡位当了皇帝就纳妃了? 还一纳好几个?传言不是都说,他不许任何女子近身的吗? 想起武宣帝刚才说过的要收拾她的话,萧妤儿猛地一阵摇头:“不见不见,都不见!” 茯苓眉头微皱,摆出恭敬有加的笑意,劝道:“皇后娘娘,北宫几位娘娘的身份特殊,您封后以来她们还是头一回过来恭贺,若是避而不见,说不定外头会说您不知礼数的,还是见一见罢。” 萧妤儿半晌无言,只好起身由她们服侍着更换一身衣裙,再重新梳理一下已经蹭散了的发髻。 。。 另一头,回到含元宫御书房里的武宣帝随手翻了翻最新呈上来的奏折。 不出所料,摆在最上头全是请求立储的折子。 他清晨才刚下了旨意封北宫那个永昌帝的庶长子为安王,立马就有人坐不住了。 这里头甚至还有好几本折子,毫不避讳地直言他的皇位并非名正言顺,理应立侄儿李乾慷为储君。 武宣帝剑眉轻挑,冷笑不止,眸中尽是嘲讽之色。 想他带领仅剩的五万大军反败为胜,让大梁免于亡国,原来竟敌不过一句“名正言顺”? 当真是荒唐至极。 沉吟片刻后,他挥手屏退了的御书房里的所有内监侍从。 一个暗卫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恭敬地拱手道:“启禀陛下,属下手下的人说,曾在陇中一带见过永昌帝的踪迹。” 武宣帝那双原本就渗着寒光的双眸,愈发冷冽似冰了。 他的兄长永昌帝当初亲征大败后,沦为了北漠的俘虏。 后来北漠战败,被打得逃回了老家,俘虏们也趁乱逃跑了。 永昌帝自此以后一直下落不明。 因为一国之君被俘实在是太丢人显眼了,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对外宣称永昌帝已经战死疆场。 整个御书房陷入了冗长的沉静,只剩下武宣帝用手指轻叩书桌的微微声响。 他微微颔首:“继续搜寻,不必留活命。” “是,属下领命。” 说完,那暗卫便风驰电掣般离开了,只剩武宣帝一人静坐在御书房里。 他眼眸微垂,看着手上的青玉扳指,上头刻着两个极小、几乎看不清的图案,仔细瞧似乎是一尾锦鲤和一头幼虎。 想起萧妤儿母子俩,他不由得勾唇一笑,心里满是温情四溢,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乍然想起一桩事来,昨夜浓情蜜意的时刻,萧妤儿娇软无力地倚在他的怀里,自顾自地说了句什么,似乎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章 第5章 “若是能回到十年前就好了——” 昨夜说这话时,萧妤儿眉心微蹙,双眸迷离,脸颊还晕着一抹淡淡的潮红,美得动人心魄。 就连武宣帝这等冷情自律之人,都情难自禁地为她意乱情迷,连命都想给她。 十年前的她是什么样子的?武宣帝已经记不太真切了。 那时候她还在沈太后身边服侍,而他与母亲的关系不甚亲近,并不常到那边去。 只不过听小厮提过几回,说是太妃的梨香院里有个天仙儿似的小丫鬟,太妃极为疼爱,视如己出一般。 后来他将她收为通房,一向贤淑温婉的母亲却极为罕见地动怒了。 而且从那之后,母亲与她的关系也冷到了极点,就连虎娃出生也没有缓和了多少。 武宣帝端起手边的那盏君山银针一饮而尽。 茶已经凉透了,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蔓延开。 须臾后,他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 莫非今日她的种种异样,就是因为昨夜的那句呓语? 。。 长华宫正殿内。 因着来了客,宫人们特意在四周多摆了几个冰盆,香炉内加了几片干薄荷叶,阵阵凉意弥漫开来。 贞静皇后周氏与刘贤妃一同正襟危坐在右下首的位置。 章贵妃则是单独一人颇为慵懒地坐在左下首的位置,手上还拿着一根细银签在剔牙。 这三人是永昌帝后宫里位份最高的了,其余品阶低的嫔妃都留在北宫没能跟着过来。 贞静皇后周氏自不必说,她是永昌帝的原配嫡后,魏国公之妹,更是殷太后的嫡亲姐姐之女,虽然没有生养,但地位极为牢固。 历来只有帝王之母可称太后,故身为长嫂的周氏不得称皇太后,但又要与当今的皇后有所区别,因此上徽号称贞静皇后。 刘贤妃是永昌帝庶长子李乾慷的生母,右佥都御史之女。 而坐在她们对面举止潇洒自如的章贵妃就比较特别了。 她无子无女,父兄这辈也无人为官了,却位居四妃之首,颇得永昌帝的宠爱。 她们几人的名头听起来又是后又是妃的,但其实只是皇后萧妤儿的妯娌。 在这等候的时间里,贞静皇后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将长华宫打量了一遍,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长华宫自大梁开朝以来便是皇后中宫,而她这个先帝原配嫡后却还是头一回踏足。 都是因为章贵妃那个贱.人! 当年她与章贵妃都是皇后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章贵妃虽然出身远不如她,却是章太皇太后的堂侄孙女,自小就养在宫中,与永昌帝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就连永昌帝本人也是一直属意立章贵妃为后的。 最后还是在姨母殷太后的干涉下,才定下来她来担任皇后之位。 永昌帝却又借口长华宫需要翻修,让她暂住在别的宫殿里。 这一暂住就是十余年,长华宫如今也住进了新的主人了。 内殿里的萧妤儿在桂枝、茯苓的服侍下换了一袭姜黄色吴绫袄裙,散乱的云鬓重新绾成一个元宝髻,斜插一支衔珠赤金红宝石凤钗。 但她心里有几分不安,脚上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那几人见她终于出来了,便朝着她微微颔首,算作是打过招呼了。 萧妤儿只觉得一头雾水。 搀扶着她在主位上坐定后,茯苓俯首悄声介绍道:“娘娘,右下首的是贞静皇后与刘贤妃,左下首的是章贵妃。” 萧妤儿心生不解,杏眸睁得大大的,轻声细语问道:“贞静皇后……?” 她不是皇后吗?怎么有两个皇后? 茯苓极小声提醒道:“她们是先帝的后妃,身份特殊,娘娘同她们点点头,权当作回礼便是了。” 萧妤儿闻言急忙朝几人颔首。 再略一思索,知道她们是永昌皇帝的后妃后,瞬间又紧张了几分。 原本这三人都以为这萧氏定是个长相极为平庸的,只是母凭子贵才得封皇后。 毕竟若说是平民出身的良妾,还可能凭借美色上位,而一个家生子出身的通房侍妾,亲爹亲娘都是当奴才的,长相再好能好到哪里去? 可一见到萧妤儿本尊,她们顿时感觉自己像被扇了一记耳光。 萧妤儿这般艳冠群芳的倾城之貌,别说是在皇宫里,便是在京城里恐怕都找不到能与她相媲美的姝色。 向来以容貌秀美无双自傲的刘贤妃,在这个家生子出身的萧皇后面前都黯然失色。 最难得的一点就是,萧妤儿身上虽有几分怯意,却又完全不显得小家子气,只让人感觉娇憨单纯。 刘贤妃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底极快地划过一抹嘲讽和不屑。 她莞尔一笑道:“怎么不见恪儿?听说他长得比咱们慷儿壮实,还想好生瞧一瞧呢。” 萧妤儿抿唇轻笑道:“他回偏殿去读千字文了。” 刘贤妃立马佯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还在读千字文啊?咱们慷儿早就已经能背熟千字文和三字经了,如今正在读论语。皇后娘娘教导孩子也要加紧些才是。” 坐在对面的章贵妃突兀地“啧”了一声,懒洋洋道:“大皇子如今还不到四岁,你儿子现在多大了,你心里就没数吗?” 顿了顿,她又嗤笑道:“对了我还没恭喜贤妃妹妹,你那宝贝儿子如今被封为安王了。” 殿内的场面登时变得尴尬极了。 刘贤妃更是如鲠在喉,气打不出来。 原本她们三人过来就是做做样子,如今已经见过人了,便也就告辞了。 只不过章贵妃特意留到最后,朝着萧妤儿笑一笑。 又用颇为爽朗的语气道:“北宫里的人一个个都有病,呆久了我都怕自己变得跟她们一样了。不知我能否时常过来找皇后娘娘你玩儿?顺便结伴过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也好啊,太皇太后是我的姑祖母呢。” 听着她这直白的话,萧妤儿惊呆了。 迟疑片刻后,她才回道:“自然是可以的。” 。。 夜幕降临,整座皇宫都渐渐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中,但与此同时,长华宫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用过晚膳后,萧妤儿就跟着引路的宫人往浴间去梳洗。 长华宫内殿浴间里的浴池很大,热水备好后,顿时雾气缭绕。 在桂枝和茯苓的服侍下,她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尽。 萧妤儿还是头一回在她娘以外的人面前光着身子,整个人扭扭捏捏的,羞赧极了。 进入浴池后,她直接就坐了下来,好让池水没过肩膀,挡一挡自己的身子。 只是浴池里的水还有些烫,热气熏得她香腮白里泛红,额头都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像晶莹剔透的露珠。 沐浴过后,两人一起伺候着她换上一身淡杏色软缎中衣。 盘腿坐在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上,萧妤儿感觉不太自在。 她还是更习惯当初住的那间小到连转身都困难的耳房。 想起虎娃今天的话,萧妤儿探出头来,问道:“桂枝,茯苓,你们可识字?” 桂枝毫不犹豫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们是识字的。” 萧妤儿心里一乐,急忙道:“既如此,明日你们教虎娃念书好不好?” 桂枝也没多想,直接就应了下来:“是,奴婢遵旨。” 半晌后,萧妤儿又突然探出头来,道:“这儿可有艾草和绒布?你们去取些来好不好?” 桂枝想了想,便道:“回娘娘的话,自然是有的,不知您想做些什么?奴婢好让人按着尺寸裁。” 萧妤儿解释道:“我想给太后娘娘做个艾草护膝,下雨天她时常会腿疼,从前我做的护膝她都格外喜欢的。” 茯苓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劝道:“皇后娘娘,已经戌时了,估摸着陛下正在过来的路上,不如您还是明日再做护膝罢?” 提起武宣帝,萧妤儿那双水灵灵的杏眸顿时盛满惊恐。 她忘了这一茬了! 倏忽想起白天他说过的要收拾她的话,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攥住了身旁的被褥。 她才十四岁,不对,是二十四岁,难道就要跟那个被杖毙的侍女一样香消玉殒吗? 她还想看着那个圆滚滚、胖乎乎的虎娃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呢...... 对了,虎娃! 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下了床。 桂枝和茯苓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萧妤儿从床边的黄檀木大衣架上随手取了一件外袍披上,打算往虎娃住的偏殿去躲一躲。 可她还没走出寝殿,就遇上了刚梳洗过后只着一袭单薄的竹青色中衣的武宣帝。 一抬头又正好撞上他深邃不见底的目光,萧妤儿心口猛地凉了半截。 四目相对,整个寝殿里陷入了冗长的寂静,只余昏黄的烛火随着微风摇曳着。 随后,武宣帝突然负手而立,墨黑的眸中光华流转,嗓音微哑:“你去哪儿,嗯?” 萧妤儿灵机一动,抿嘴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用讨好的语气道:“我是出来迎接陛下您。” 一头墨发就这么凌乱地披散着,愈发显得她娇小玲珑了,且玉肤白皙胜雪,双瞳剪水,樱唇饱满红润,勾得人移不开眼。 武宣帝眸底渐渐变得浑浊,也多了几丝炽热。 他挥手屏退寝殿内的所有宫人,然后径自走到了拔步床边。 见她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武宣帝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还不过来侍寝?” 听见这话,萧妤儿顿时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章 第6章 侍寝? 萧妤儿虽说在沈太妃身边服侍,但是太妃向来疼爱她,从来没让她留下守夜的,她压根儿就不知道该怎么侍寝。 但……侍寝总比丢了性命强多了罢? 萧妤儿暗暗吸了口气,睁着一双水漉漉的杏眼望着他,软声细语问道:“陛下,是不是只要我侍寝,您就不会杀我,对不对?” 她的嗓音清亮软糯的,武宣帝却听得剑眉蹙起,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杀你?朕为何要杀你?”他的声音一如既往般冷清低沉。 萧妤儿瞬间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耷蔫耷的。 她摸摸鼻子,小声地嘟嘟囔囔道:“晌午的时候,您说今晚回来要收拾我......” 武宣帝勾唇轻笑,眸中含着几分戏谑的意味:“你以为朕要怎么收拾你,嗯?” 听着他这几近温和的语气,萧妤儿顿觉后背一阵发凉,忙僵笑道:“不是不是,是我误会了。” 可武宣帝却不打算放过她,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双手轻握住她纤弱的肩膀,意味深长道:“误会什么?为何会误会?”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袭来,掌心的热度也源源不断传到她的肩膀的肌肤上,萧妤儿一颗心砰砰砰地飞快跳着,头脑霎时间一片空白。 一直藏在心底的话,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了:“因为……你曾经下令杖毙了一个侍女,就因为她多瞧了你几眼……” 武宣帝愣了愣,静默良久后才想起是怎么回事来。 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她居然还念念不忘地记在心底? 他耐着性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那个侍女之所以被杖毙,是因为她是北漠派来的细作,被朕发现了。” 萧妤儿整个人如遭重锤,颇为震惊诧异地仰起头来望着他,追问道:“那个侍女是细作?” 武宣帝微微颔首,从善如流道:“对,是细作。” 萧妤儿脸上讪讪的,心里头暗暗啐骂当初肃王府里那些造谣传谣的人。 小道消息当真是误人!她居然傻乎乎地信了这么多年! 武宣帝轻叹了一声,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抬手掐了掐她如凝脂般白皙滑腻的小脸蛋儿后,犹觉不够,又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俯首在她眉心的胭脂红痣上落下一吻。 萧妤儿吓得立马闭上了眼,浑身一个激灵。 他的唇很薄,却比想象中要软些,还带着几分烫热。 武宣帝低低地笑了声,笑声里透着几分疲倦。 他附在萧妤儿耳畔,压低了声音道:“快上床睡罢,朕今夜可没力气收拾你了。” 听了这话,萧妤儿霍地睁开了眼,水光潋滟的眸中隐约闪着晶亮:“真的?” “嗯。”武宣帝帮她她垂落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然后开始调整内息,努力压下身体里的燥热。 萧妤儿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随后她动作麻利地翻身上了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里,还颇为乖巧地将叠好放置在床尾的软丝被打开,在她自己身上盖好。 躺平后,双眼也闭得紧紧的,做出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武宣帝啼笑皆非,紧接着也翻身上了床。 感觉到身旁有动静,萧妤儿又下意识睁开眼了,急忙往拔步床的里侧缩了缩,结结巴巴道:“陛下,你,你,你也睡在这里吗……” 武宣帝径自在床外侧躺下,还从她身上扯了一半软丝被过来盖在他自己身上。 往常的萧妤儿虽然体贴细致、温柔恭顺,事事都极为周到,可是却不怎么爱说话,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不巧武宣帝也是个不苟言笑之人。 她们之间的柔情蜜意仿佛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也就只有夜里,两人在床榻上敦伦燕好、抵死缠绵时,才有几分亲密的意味。 如今萧妤儿这般转变,其实武宣帝是乐见的。 他极为惬意地平躺着,双目微闔,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柔和:“朕打算封岳父为承恩公,再封岳母为郑国夫人,你意下如何?” 时人总揪着萧妤儿的出身当话头来说,甚至还累及虎娃,他早就盘算着要抬高她的出身了。 “啊?”萧妤儿正忙着往里头缩,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岳父岳母是谁。 无言半晌,萧妤儿凝眉深思了一会儿。 也不知他是不是睡着了,她犹疑着问出了口:“陛下说的岳父岳母……是我的阿爹和阿娘?” “嗯。”武宣帝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其实还是他头一回称萧妤儿的父母为岳父岳母。 但他私心里很满意这样的称呼的,仿佛他们两人就是一对寻常夫妻似的。 萧妤儿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试探着软声说道:“封国公和国夫人就不必了......陛下不如先帮我阿爹阿娘脱了奴籍罢?” 大梁的户籍制度极为苛刻,把天下百姓划分为五等: 第一等是贵籍,一般以世家大族为籍;第二等是良籍,是普通的老百姓;第三种是商籍,顾名思义是行商之人; 第四等是奴籍,一人为奴,世代为奴,即便与良籍通婚,生下的孩子也归属奴籍;第五等是贱籍,是指妓子,戏子等人。* 按说她如今已经贵为皇后,应该是脱了奴籍的。 可是她爹娘就不一定了,脱籍之难,难于上青天,便是有钱有人脉都不一定能办成的。 武宣帝骤然转过身来,睁开双眼注视着她,目光幽深,低声道:“朕前些天已经帮岳父岳母还有大郎都脱除奴籍了,你放心,如今他们已经搬离王府了,朕让人给安排了一座宅院。” 大郎是谁?萧妤儿不敢问出口,反正阿爹阿娘也都脱了奴籍便好了。 她喜上眉梢,朝着武宣帝眨了眨眼:“多谢陛下!那咱们快睡罢!” 说完她就从床尾扯了另一床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贴着床的最里侧躺好。 没过多久,就传出浅弱平稳的呼吸声来。 她今日战战兢兢地忙活了一天,如今一沾上枕头就刹时睡了过去了。 武宣帝无奈一笑,胳膊一伸就将她娇小的身子揽进了他的怀里。 低下头轻啄了几下她嫣红诱人的樱唇后,两人相拥而眠。 。。 夜色越来越深,北宫正殿里的油灯却仍没吹熄,忽明忽灭的。 新封的安王李乾慷睡下后,贞静皇后和刘贤妃屏退了随侍的宫人,围坐在圆桌前商量些事。 她们两人都是世家千金,从小就交好,入宫后又有章贵妃这个共同的敌人,更是拧成一股线了。 屋内弥漫着一抹静谧萧瑟的氛围。 贞静皇后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端起茶盏来细细品尝了一口。 刘贤妃却有些心急,“周姐姐,如今该如何是好啊?那位封慷儿为安王,摆明了是明封暗贬啊!” 贞静皇后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不咸不淡:“今日你在长华宫里也是太莽撞了,虽说萧氏是奴婢出身,但说到底人家是一国之母,咱们这些人算什么?旁人称呼咱们为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可还不是只能住在这北宫里?” 听了这话,刘贤妃的眼眶顿时就红了,一边拿着帕子擦眼睛,一边哽咽道:“若是咱们陛下还活着就好了,虽说他专宠章氏那个贱.人,可咱们再怎么无宠,也不至于沦落到住在这偏僻破败的北宫里啊……” 提起她们的丈夫永昌帝,贞静皇后眼底极快地闪过一抹嘲讽。 她淡淡地瞥了刘贤妃一眼,意有所指道:“他还活着才不好呢,慷儿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刘贤妃呼吸猛地一滞,呆呆愣愣地看着她,连擦眼泪的帕子都惊得掉在地上了。 贞静皇后朝着窗外南边儿的方向望去,漫不经心道:“你且看着罢,过不了多久咱们母后就该出手了,她可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这话没说完,一直在听墙角的章贵妃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她揪住贞静皇后的衣领,眼神凶狠,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李乾慷是怎么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章 第7章 北宫正殿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鸦雀无声。 一个浑身雪白的蓝眼胖猫忽然走了进来,朝着僵持中的几人细声叫唤了几下后,就原地坐下来舔了舔自己的猫爪子。 这是章贵妃养了许多年的猫,如今也被带着一起过来北宫住了。 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它不仅没变瘦,反倒还胖了不少,重得都快抱不起来了,委实是不容易。 刘贤妃脸色变了又变,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双唇微微发颤,失声叫道:“章甜甜!你快放开周姐姐!” 贵太妃本名章甜甜。 阖宫上下都是知道她的名讳的,因为往日里永昌帝开口闭口都是“朕的甜甜”如何如何了。 章贵妃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刘贤妃又立马吓得捂住嘴噤声了。 章贵妃是太皇太后的堂侄孙女,因为家道中落,而宫中又皇嗣不丰,才被太皇太后接了进宫来养在身边。 太皇太后是将门女,当年与丈夫梁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向来不喜那些束手束脚的规矩,所以对她也都是放养不管的。 从前永昌帝还在时,极为宠爱章贵妃这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她在这皇宫里完全就是个横行霸道的主儿。 别说是贞静皇后和刘贤妃二人,便是她们的婆母殷太后,都要让她三分的。 章贵妃揪着贞静皇后衣领的手又多使了几分力气,语气就像含了冰渣子一样:“你倒是说啊,李乾慷是怎么回事?” 贞静皇后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乱成一团浆糊。 她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回想方才自己说过的话,确定并没说漏什么后松了口气。 然后又义正言辞道:“什么怎么回事,慷儿是先帝的长子,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听了这话,章贵妃顿时心冷了几分。 于是便视如敝屣般将贞静皇后推开,啐了一声道:“啧,我还以为你们在说些什么阴私秘事呢。” 她得永昌帝的专宠近十年都一直未能有孕,纵然她是极为豁达爽朗的性子,可刘贤妃生下的安王李乾慷却始终是她心中拔不掉的刺。 不经意间,就会冒出尖尖儿来,悄无声息地扎她一下。 刘贤妃急忙上前去搀扶住没站稳的贞静皇后,心里头一阵后怕,连看都不敢看章贵妃一眼,生怕让她给看出了什么来。 章贵妃将地上的胖猫抓了起来,抱在怀里慢悠悠地给它顺了顺毛,随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见她走远了,贞静皇后和刘贤妃当即暗自舒了口气。 。。 翌日清晨,长华宫寝殿。 萧妤儿醒来时恰有一缕晨光顺着窗子的缝隙照射进来,洒落在地面的暗红色繁花似锦纹织金地毯上,泛起淡淡的金光。 她坐起身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 服侍她梳洗更衣的桂枝和茯苓两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萧妤儿觉得古古怪怪的,便透过西洋镜望着这两人,说道:“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罢。” 正半蹲着给她系压裙腰佩的桂枝抬眼看了茯苓一眼,然后才试探着问道:“皇后娘娘,您这两日到底是怎么了?” 萧妤儿心里猛地一咯噔,莫非她们发现她的不同了? 她眼底闪现一层惊慌失措,心里也是局促不安的,但还是面不改色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桂枝低低地叹息一声,回道:“平日里您都是与陛下一同醒来,并且亲自服侍陛下梳洗更衣的,这两日您都睡过头了……” 居然就是这事儿? 萧妤儿顿时悄悄舒了口气,笑道:“原来是这事儿啊,能服侍陛下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我一个。” 正在给她整理裙摆的茯苓却道:“可这么些年来,除了娘娘您,还有谁是能近过陛下的身旁的?” 萧妤儿面露讶然,下意识问出了口:“那这两天是谁服侍他的?” 桂枝忙不迭地回道:“这两日都是陛下自个儿亲自梳洗更衣的,原本奴婢们是想唤您起身的,可陛下不许,还屏退了咱们所有人。” 萧妤儿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望着镜子中遍身绫罗、珠围翠绕的自己,她抿了抿唇,心里五味杂陈。 她的耳垂戴着一对金丝玉耳坠,生得白皙娇嫩,五官也精致无瑕,这金丝玉也丝毫不显老气,随着她轻微的动作,那耳坠轻轻晃动,反倒衬得她面容通透粉.嫩,明媚动人。 就连桂枝茯苓两个女子瞧着,都觉得美到移不开眼。 “母后,母后——”虎娃的人未到,软糯糯的稚嫩声音就先传来了。 他撒欢儿似的跑了进来,一下子猛地扑进了萧妤儿的怀里,仰着小脑袋望她。 都说小孩身上三把火,虎娃也极怕热,身上穿着的鹅黄色褂子是特意改成短袖的,肉乎乎的小手臂袒露了出来,像一节一节的莲藕。 他虽然生得白白胖胖的,但是五官足足有五六分肖似萧妤儿,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整个人好似粉雕玉琢一般精致。 而眉眼间又有两三分武宣帝的影子,尤其是那对斜飞入鬓的小剑眉,英气十足,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喜爱。 萧妤儿揉了揉他肉嘟嘟的小胖脸,整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的。 她语气极为柔和:“今天让桂枝来教你念书,我先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虎娃歪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认真道:“母后,方才皇祖母身边的杏云姑姑过来了,儿臣在殿外正好遇到了她,她说皇祖母今日身子不适,让您别过去请安了。” 杏云又是谁?萧妤儿微微顿了一下,面露茫然。 半晌后,她用食指轻点了点虎娃的小鼻子,眸中漾着笑意道:“好,多谢虎娃给我传话。” 虎娃小胖脸泛起了红晕,跟个红彤彤的小苹果似的。 但他还是故作淡定,学着大人说话的语气道:“这不算什么!” 这时,茯苓把萧妤儿昨晚说的艾草和绒布取来的,还颇为贴心的将各式针线准备好放在一起。 虎娃双眼发亮,兴致勃勃地问道:“母后,这是做什么的?” 萧妤儿正翻看着东西齐不齐全,回道:“我要给太后娘娘做个护膝呢。” 虎娃满脸震惊,小嘴张得大大的,都能塞下一颗鸡蛋了。 须臾后,他又伸出小胖爪子摇了摇萧妤儿的胳膊,迟疑地问道:“是母后您亲自做吗?” 萧妤儿笑了笑,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我亲自做了。” 良久后,虎娃深深地叹了口气,摇头晃脑感叹道:“母后,您突然之间成熟了好多,儿臣快跟不上您的步伐了。” 萧妤儿:“……?” 所以,为什么要跟她的步伐? 今日朝堂上的事务不多,武宣帝便回来长华宫这头用午膳,顺便小憩一下。 却没想到一进来就见到这样的场面—— 虎娃为了跟上自己母后的步伐,决定也要学绣活儿,一起讨沈太后的欢心。 然后,萧妤儿还就真的手把手地教他怎么穿针引线了…… 武宣帝神色变了又变,最后所有复杂的思绪都化作一声无奈地叹息。 。。 与此同时,与皇宫相距不远的萧家宅院。 一家三口正围坐在庭院里石桌上吃着冰镇过的西瓜解暑。 萧母韦氏一只手摇着竹扇纳凉,一只手拿着一块西瓜大口大口地吃着。 往碟子里吐着西瓜籽后,她突然语重心长地念叨道:“大郎啊,你长大后可千万别学了你那阿姐去,一点儿也不知道要孝顺父母的。” 萧父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切着西瓜,也不知是不是默许了妻子的话。 年仅九岁的萧大郎却不同意母亲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是,若不是阿姐,咱们一家怎么可能脱得了奴籍?怎么可能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阿娘您也别总说阿姐不孝顺了,阿姐帮咱们家的已经够多了。” 韦氏气笑了,把手上吃剩的瓜皮丢进脚边的箩筐里,觑了一眼儿子。 “大郎,我跟你说明白了,这些本就是咱们该得的!若不是我和你爹,她萧妤儿怎么可能当得上皇后?她不感激咱们就算了,每回见着她都是一副死人脸,摆给谁看呢?” 萧大郎眉头皱得紧紧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便问道:“阿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章 第8章 萧父和韦氏都是奴籍出身,虽说长相算不上有多出众,但五官都较寻常人周正些。 谁曾想他们夫妻俩生下的一儿一女,相貌都极为不凡。 萧妤儿自不必说,说是艳冠群芳、般般入画都不为过的,就连萧大郎也是生得朗目疏眉、清新俊逸。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父忽地瞥了一眼韦氏,目光深沉,语气含着隐怒:“小孩子面前乱说些什么。” 韦氏听得眉头直跳,急忙闭上了嘴。 萧大郎却要刨根问底,神色复杂地追问道:“阿娘,什么叫‘本就是咱们该得的’,难道你们……” 韦氏下意识看了一眼萧父,见他脸色铁青了几分,心里猛地一沉。 她转了转眼珠子,紧张地思索好半晌,含糊其辞道:“自然是咱们该得的,若不是当时我和你爹费了不少功夫,你阿姐怎么可能会到太妃娘娘身边当差?” 说完,韦氏又用手上的竹扇拍了拍儿子的脑袋,似乎是气极了:“你这臭小子,怎么总把爹娘往坏处想?敢情就你那阿姐是好人,咱们都是坏人不成?” 萧大郎摸摸被她拍过的位置,半信半疑道:“果真是这样?” 韦氏心虚地看向别处,语气却说得理直气壮:“自然是了!” 顿了片刻,她又急忙转移话题:“对了,这几天咱们进宫一趟。你不是天天念叨着想读书?咱们让你阿姐给安排安排。” 从前是因为身处奴籍无法念书,后来脱了籍,韦氏又嫌束脩太贵,不愿送儿子去私塾里去,导致萧大郎如今都九岁了,却还不怎么识字。 萧大郎想了想,便点头应下了。 他打算进宫后亲自问一问长姐,母亲方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长华宫内殿。 午膳抬进来后,大总管崔德胜颇为识趣地领着一众宫人退下了,只留下帝后一家子在里头用午膳。 武宣帝习惯性静坐着等待萧妤儿为自己布菜。 可萧妤儿哪里会想到这方面来,见他没动静,她也不敢乱动。 而虎娃见自己的父皇母后都没有动筷子,也十分知礼,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坐着。 三个人就这么坐在檀木圆桌前,氛围窘迫异常,仿佛落针可闻,隐约还能听见养在走廊的那几只黄雀“叽叽喳喳”的鸣叫声。 就在这时,虎娃圆滚滚的胖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来。 他捂住自己的小肚皮,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左看看自己父皇,右看看自己母后。 武宣帝虚握拳手抵在唇边,低低地咳嗽了两声,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萧妤儿。 但萧妤儿一直耷拉着脑袋,压根儿就没有回应他。 静默片刻后,他才终于意识到如今的萧妤儿,真的不同以往来了。 武宣帝轻叹一声,状似无奈道:“用膳罢。” 说完,他亲自夹了清蒸鲈鱼最嫩的整块鱼肚肉放到萧妤儿的碗中,又夹了个最大的鸡腿放在虎娃的碗里。 萧妤儿微微一怔,一抬眼却对上了他深邃墨黑的眼眸。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吃鱼肚肉的? 她们家里过得捉襟见肘,鲜少吃得上好的。 也就是在沈太妃身边当差后,太妃赏过几回膳食给她们这些伺候的人。 几个姐姐见她年纪小,又生得招人疼,都把最嫩的鱼肚肉让给她吃。 这鱼肚子上的肉口感细腻,肉质肥美,萧妤儿吃过一回就念念不忘了许久。 她夹起来咬了一小口,霎时间双眼一亮,这鱼肉滑嫩又有弹性,味道鲜咸可口,还带着一丝微微的鲜甜。 见她这般喜欢,武宣帝剑眉微挑,眼底闪过一丝满足的笑意。 而虎娃碗里的鸡腿太大个了,他虽然已经会用筷子了,但费了很大劲儿都夹不起来,最后索性就用手抓着来吃,吃得满嘴都是油花,让人不忍直视。 用过午膳后,萧妤儿和虎娃母子俩急忙去洗净了双手。 然后又一起盘腿坐在黑酸枝木软榻上,继续做方才没做完的针线活儿。 武宣帝则是单独坐在软榻的另一侧,端着一盏君山银针细细品尝着。 时不时抬眼看看身旁的母子俩,唇角带着抹淡淡的弧度。 虎娃的胖手还小,而且每一根手指都肉乎乎的,别说是穿针引线了,就连绣花针他都有些抓不稳。 多次失败告终,他顿时垮下脸来,小嘴撅得老高,都能挂个小油壶了:“母后,圣人道‘该放弃时就要果断放弃,不然到最后会遍体鳞伤’,儿臣选择放弃了。” 萧妤儿听得一愣一愣的,越细想越觉得他这话说得有道理。 于是她特别虚心地向他求教:“敢问是哪个圣人说的?” 虎娃钻到自己父皇地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大言不惭道:“是李乾恪圣人说的。” 李乾恪是虎娃的大名。 萧妤儿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瞎掰扯,也不搭理他了,低下头来认真地往缝了一半的护膝里塞碾好的艾草绒。 被她忽视虎娃也不甘寂寞,又仰着小脑袋看自己的父皇,感慨道:“父皇,儿臣放弃做针线活儿后,立刻就找回了自我,也找回了快乐!” 武宣帝没做回应,但嘴角极为明显地抽搐了几下。 萧妤儿忽然想在护膝上绣些东西,但又想起沈太后不喜那些花花绿绿的图样,便打算在上头绣上今年的属相动物。 可是今年是什么年来着? 她小声问:“桂枝,今年是什么属相年?” 虎娃抢先回答道:“儿臣知道,儿臣知道!今年是兔年!” 萧妤儿心下一动,便又往前推算了一下。 然后她发现准备四岁的虎娃,好像是属猪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蓦地听见她清脆娇俏的笑声,武宣帝微怔。 只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唇角边一对梨涡浅露,好似盛了蜜一般甜,莫名牵动他心中的涟漪。 这时虎娃抬起小胖爪子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道:“父皇,母后,儿臣想睡午觉了。” 萧妤儿抬头看了他一眼,柔声笑道:“那你便回去睡罢,一会儿再过来跟我玩儿。” 虎娃扁了扁嘴,撒娇道:“儿臣想跟你们一块儿睡。” 正当萧妤儿琢磨着要怎么拒绝他时,武宣帝已经面无表情地应下了。 虎娃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直接从武宣帝的怀里跳了下来,兴奋地牵着萧妤儿的手,小跑着进了寝殿内。 他双手一撑,翻身爬上了床,滚到床的最里侧躺好后,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示意让萧妤儿也躺下来。 瞧见他这小模样,萧妤儿不忍心拒绝,只好在他身旁躺了下来。 虎娃乖巧地依偎在她身边,突然抬起小胖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小声嘀咕道:“没有发热啊……” 萧妤儿眨了眨眼,有些云里雾里的。 虎娃又口齿不清地小声道:“母后以后都像现在这样好不好?斧娃喜欢现在的母后。” 说着说着,困意袭来,他直接就睡了过去了。 武宣帝也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在床外侧躺下。 片刻后,偌大的寝殿里就只余父子俩平稳有节奏的呼吸声了。 香炉内熏着的薄荷香渐渐弥漫着,给这夏末的午后增添了几分清凉的舒适感。 可夹在父子俩中间躺着的萧妤儿,闻着这股子味道,愈发精神了几分,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尤其是武宣帝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她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烫,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小心翼翼转过头来,悄悄打量起武宣帝的面容。 从前她在沈太妃身边当差时,远远地看见他就赶紧躲起来了。 这两日也是过得胆颤心惊的,还没认真瞧过他长什么模样。 他的眉毛浓密而不杂乱,眉尾上扬,斜飞入鬓,是极为标准的剑眉,鼻梁高而挺,嘴唇偏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似乎比传言所说还要俊美几分。 感觉一直被道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武宣帝骤然睁眼,正好对上她那双清澈灵动的杏眸,一时间竟失了神,心情也不由得明朗了几分。 萧妤儿偷窥被人逮个正着,心里觉得尴尬极了,只好朝着他讪笑了下,然后转过身去想朝着里头虎娃的方向侧躺着。 武宣帝可不会放过她,手疾眼快地一把就将人揽进自己怀里,薄唇紧贴在她莹润小巧的耳朵旁,温声问道:“怎么不睡,嗯?” 萧妤儿稍微挣扎了两下,但似乎是担心吵醒在另一旁呼呼大睡的虎娃,也没敢出声。 武宣帝眸中浅浅的笑意浮动,炙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嗓音低沉而柔和:“别动,让朕抱一下。” 因着生养过,萧妤儿如今的身段儿也比从前丰盈了些许,但腰肢却还是如杨柳般纤细,不堪盈盈一握,而且浑身上下都软得不像话,让人爱不释手。 她白皙娇嫩、吹弹可破的脸蛋儿瞬间晕上一抹酡红,怯生生、娇滴滴的,好似春日枝头上开得最盛的花儿一般耀眼夺目。 片刻后,她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用故作凶狠的眼神瞪着他。 可落在武宣帝眼里,她这气鼓鼓的小模样可爱到了极点,尤其她那已经睡散了的发髻,又平添了慵懒与妩媚,格外的撩人心魄。 他唇角微扬,神色似含缱绻,可眸光却暗了几分。 须臾后,他的大手忽地捧着她的双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章 第9章 躺在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最里侧的虎娃正香甜地酣睡着,时不时小嘴吧砸吧砸的声响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闷热了,他倏地踢开了身上的软丝被,还掀起了自己的短袖褂子,袒露出像西瓜一样圆滚滚的小肚皮来。 听着虎娃这细小的动静,萧妤儿整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也愈发不敢乱动了,生怕会把虎娃吵醒了。 见到她这般小心翼翼的神色,武宣帝顿觉心里一软,目光柔和也了几分。 大手捧着她的脸颊,指腹在她那娇嫩的脸蛋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感受着这冰肌玉肤、滑腻似酥的触感。 可被萧妤儿却感觉怪怪的。 他常年习武,手上覆着一层并不算薄的茧,弄得她脸上刺痒刺痒的。 以及,心尖上生出一阵若有似无的酥麻感…… 寝殿内一片寂静无声,萧妤儿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地跳得飞快。 骤然感受到对方炙热而幽深的眼神,她更是羞窘万分,目含嗔恼,脸上的潮红直接蔓延到了脖子根处。 男人一寸一点地逼近,急促了几分的气息就这么落在萧妤儿的肌肤上,灼热而烫人。 她手疾眼快地伸出手来,急忙捂住自己的嘴,一个缱绻微露的吻就这么落在了她细嫩的手背上。 到了未时两刻,恰好是虎娃平日里午觉睡醒的时刻,他忽地一下坐了起来。 萧妤儿正背对着虎娃,压根儿没发觉他醒来了,只顾着要捂紧自己的嘴。 武宣帝倒是瞧见他了,但也没理会,只是眼含笑意望着怀里的人。 见到这番情景,虎娃有些迷迷糊糊的,差点儿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于是抬起小胖爪子揉了揉眼睛。 彻底清醒过来后,虎娃发现眼前这亲昵地抱成一团的两人,居然真的是他的父皇和母后…… 他先是震惊错愕,随后又哼哼鼻子,略有些生气地说道:“父皇母后,你们是在玩儿吗?怎么不等儿臣醒来再玩儿啊?” 萧妤儿吓得猛一激灵,急忙挣开了那一直禁锢她的怀抱,紧张地搓了搓手指。 “嗯,是在玩儿。”武宣帝面不改色地回应他,只是墨黑的眼眸微眯,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须臾后,他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就起身了。 他也没再像从前那般衣来张手,等着萧妤儿来服侍了,颇为自觉地走到大衣架前更换了一身衣袍。 待武宣帝去含元宫继续处理政务后,虎娃跟着桂枝一起坐在窗台边的书桌前,咿咿呀呀地念书。 萧妤儿则是坐在软榻上继续做晌午没完成的针线活儿。 护膝做好后,她又手巧灵活地绣了三只长耳红眼兔,栩栩如生,喜庆又可爱。 最后一针收尾,萧妤儿拿起小剪子清理多余的线头,一个艾草绒护膝就做成了。 瞧见她忙完了,虎娃便捧着书蹦跶着跑了过来,得意洋洋地将千字文通篇背诵给自己母后听。 可萧妤儿也就是半桶水的水平,听着听着,就感觉有些昏昏欲睡了。 虎娃一字不落地背完后,仰着小脑袋看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像含着星子似的,忽闪忽闪的,满是期待。 萧妤儿回过神来,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和颜悦色道:“虎娃真棒!” 听见这般直白的夸奖,虎娃的小胖脸蛋儿瞬间就红了。 忽地想起什么,萧妤儿又柔声问道:“虎娃,方才你午睡前说喜欢现在的我,为何呀?你不喜欢从前的我吗?” 虎娃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便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 见她神色如常,便用稚嫩软糯的声音问道:“母后要听真话吗?” 。。 崇福宫正殿。 贞静皇后周氏的生母,也就是魏国公老夫人正端坐在右下首的位置。 看着自己长姐殷太后面色郁沉,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惶惶不安。 两人虽是同母姐妹,但关系并不算亲近。 殷太后脸上傅粉又施朱,涂抹了厚厚的一层,好似戴着个生硬的面具一样,都看不出和她的妹妹有什么相似之处了。 她整理了一番身上酱色织金马面裙的裙摆后,缓缓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前些天哀家不是让你去走走礼部尚书家的路子,可有什么后文?”殷太后语气淡淡的。 魏国公老夫人迟疑了小一会儿,才拘谨地回道:“回娘娘的话,臣妇已经去拜访过几回了,昨日又去了一趟。 “可礼部尚书夫人还是那一套说辞,说是如今慷殿下被封为安王,他们家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出来说话……” 她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了些。 大梁实行藩封制度,皇子一旦封王,基本上都是有封地的,封号便以封地为名。 就像武宣帝当初被封肃王,封地便是西北的肃州。 可如今他给侄儿加封的“安王”,却仅仅是个没有封地的空头名号…… 殷太后没好气地挥手屏退了全部宫人,只留了心腹杜若在一旁为她扇风。 她早就攒了满肚子的怒气,方才听了妹妹这话更是火冒三丈。 她的面目狰狞了几分,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他坐上那个位置后,就这般作践哀家的孙儿,哀家怎么可能放过他!” 沉吟良久后,殷太后的眼底划过一阵寒光,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不是为了让自己儿子名正言顺,特意立了个奴婢当皇后么?” 又蓦地冷哼一声:“那哀家便从他那最疼爱的儿子下手。” 魏国公老夫人面露诧色,颇为不解地询问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 殷太后看了眼自己手上颜色鲜艳到像淬了毒一样的蔻丹。 “哀家方才听杜若说,你家有个庶子的小儿子,前不久染上痘疹没了?他的贴身衣物可都处理干净了没?”她的语调平缓,好似在闲聊一般。 被提及的杜若眼神闪烁了下,但举着宫扇摇风的节奏丝毫没有变化。 魏国公老夫人听着这话,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稍一思忖,她大约猜到了长姐的意图,脸色更是霎时间煞白了几分。 “贴身衣物应该是当场就烧了的,其余的我也不大清楚,二房的事儿我也一概不管的。”她吞了口唾沫,讷讷地回道。 听了这话,殷太后皱了皱眉头,颇为不悦地趾高气昂道:“既然贴身衣物已经烧了,那那个孩子用过的被褥,或是食具器皿呢?你回去让人去找一找。” 魏国公老夫人登时噤若寒蝉。 她本想婉拒,但却顾忌着她的长女贞静皇后如今还在北宫里住着,少不得要长姐这头帮着打点。 最后,还是不敢违拗长姐殷太后的吩咐,讪笑着应了下来。 殷太后脸色立时好了几分。 一想到之后沈氏最疼爱的孙子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夭亡,而她的亲孙子会入住东宫,甚至君临天下…… 尤其是她日后再也不必与沈氏平起平坐了…… 她不由自主地掩唇轻笑出声来。 而立在她身旁的杜若,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表情悄然严肃了起来。 。。 陇中地带,定西州。 黄昏时分,橘红而又金灿灿的夕阳渐渐渲染着整片天际,像火烧的一样绚丽夺目,层层叠叠的,千姿百态,瞬息万变。 州府城南有一处破败不堪的大杂院,里头住着一群北漠人。 他们都是当初北漠战败后没来得及跟上大军逃走的残兵小卒。 如今只能一直逗留在大梁境内,靠着做些卖力气的粗活来谋生。 武宣帝手下的暗卫曾向他禀告说,在陇中一带见过先帝的踪迹,却迟迟没有搜寻出来。 毕竟谁能想到,传言中战死沙场的先帝永昌皇帝,就藏匿在这北漠人聚居的大杂院里。 趁天色尚未黑透,一群人拉着小板凳坐在天井旁,一人端着一个大饭碗,狼吞虎咽地吃着晚饭。 其中坐在最中间的一个男子,一身褐色麻布衣打扮,须发都乱糟糟的,隐约瞧着是个中原人的面孔。 他便是那个被敌军俘虏后,又趁乱逃跑的永昌帝李明珲。 一个年纪莫约十六七岁的北漠青年,两三口就把碗里的饭菜吃完了。 他操着一口浓重的北漠口音,朝着李明珲道:“李大哥,听说如今的皇帝封你儿子做什么王了,外头的人都说,你儿子怕是当不成下一个皇帝了,怎么办啊?” 李明珲头发已经许久没梳洗过了,瘙痒得很。 用力地在头上挠了一通后,他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于是他极小声地嘀咕道:“反正又不是我亲生的儿子,当不成皇帝最好。” 那青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便用浑厚粗犷的嗓音问道:“李大哥,你说了什么?” 他的嗓门儿太大,震得李明珲耳边响起一阵“嗡嗡嗡”的回音。 缓了片刻,李明珲也突然扯着嗓子回道:“我说的是,你们最近攒够银子了吗?咱们该准备准备出发去京城罢!” 紧接着,他又将手里那缺了个口的饭碗放在地上,霍地站起身来。 用着激昂慷慨的语气鼓动道:“回到京城,我就给大家加官进爵!送宅子和送银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章 第10章 夜幕低垂,周遭漆黑一片,明月与繁星都不见了踪影,窗外的狂风骤起。 魏国公老夫人殷氏回府后,老惦记着长姐殷太后的话,一直魂不守舍的。 她的长子继承爵位后虽与庶出的二房没有分家,可早就没什么联系了。 二房一家子住在国公府东北角的院子里,自个儿开了个小角门,往来出入连大门都不走的。 若是贸然派人过去,定会引起些什么波澜来。 她思忖半晌,便让人把她的儿媳妇魏国公夫人给叫来。 魏国公夫人莫氏这会子都快要歇下了,听见婆母的传唤,只好又换了身衣裙,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正巧,她前脚才刚进了老夫人的屋里,一场大雨霎时间从云端倾泻而下,重重地击打着地面。 自从儿媳妇莫氏进门后,殷老夫人就再也没管过府里的事了,遇上什么都是找她过来解决的。 这回老夫人的第一反应也是把儿媳妇叫来。 听了来龙去脉后,莫氏只觉背脊生寒,脸色极其难看。 她叹了口气:“母亲糊涂,太后娘娘身居高位多年,而且又顺遂惯了,看不清如今的形势也就罢,咱们家就别掺和这事了。” “如今圣上年轻力壮,便是没了这个皇子,难道不能再生一个?怎么就非要立安王了?” “再说了,京城里谁不知道,咱们家二房有人染痘疹死了,若是真的成事了,圣上或许动不得太后娘娘,难道也动不得咱们家吗?如今夫君不过空有一个爵位,能不能传到启儿手里都难说呢。” 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她绝不会干的,安王能不能当上储君与她有甚关系? 殷老夫人越听越是心烦意乱,于是愁眉苦脸道:“那现在可如何是好?太后娘娘今日说起时我就不想应下的……” 接着又道:“都怪二房那头,莫名其妙染上什么劳什子天花痘疹,弄得府里人心惶惶,还害得咱们招惹上这么桩事儿来。” 莫氏掂量片刻后,想了个辄,便附在婆母的耳边小声提议:“不若咱们随便取件小孩儿的旧物送去,说是那个孩子用过的?“ 殷老夫人心下赞同,但还是弱弱地问道:“可大皇子什么动静都没有,太后娘娘岂不是要怪罪咱们家的?” 莫氏毫不犹豫地回道:“到时候推脱说是大皇子身子骨壮便是了,反正太后娘娘也看不出真假来。” 。。 翌日早晨,辰时整,长华宫寝殿里的宫人们就纷纷忙碌起来了。 萧妤儿盘算着要过去永康宫请安,再亲自送昨日做好的护膝给沈太后,所以昨夜睡前就特意吩咐过桂枝茯苓,今日要早些叫她起身。 总算是没像前几天那样睡到日上三竿了。 更衣时,萧妤儿低头见颈下的蚊子印好不容易消了些,蓦地又多了两三个新的淡红色印痕,满是不解。 她小声抱怨道:“寝殿里不是熏了薄荷的?怎么蚊虫这般多啊,老是叮我,要好几天才会消呢。” 听了她这话,桂枝掩唇轻笑,意有所指道:“娘娘昨夜睡得早,陛下回来时娘娘都已经睡熟了,然后今儿一早您还没醒来,陛下已经去上早朝了。” 萧妤儿眨了眨眼,她昨晚睡得太沉,压根儿就没发现武宣帝来过。 而且她也没听出桂枝话里的意思,还自顾自地说道:“兴许是昨晚下了场大雨,蚊虫才多了些,一会儿你们再添些别的驱蚊香罢,看来只熏薄荷是不太够用。” “是,奴婢晓得了,待会儿奴婢便唤人去太医院取些驱蚊药粉来,添到香炉里一块儿熏。”桂枝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头应了下来。 只不过她又与茯苓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抿着唇角竭力忍笑。 这哪里是什么蚊子印,分明是陛下疼爱她们家娘娘时留下来的印子…… 外头都说她们家娘娘是母凭子贵才有幸得封皇后。 可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却看得清清楚楚,依着陛下对她们家娘娘的热乎劲儿,这么多年来都没消减过半分,怎么可能是母凭子贵? 梳妆完后,萧妤儿便乘着轿辇往永康宫的方向去了。 这几天阴雨连绵不断,沈太后身子不太爽利,尤其是膝盖处袭来一阵又一阵的酸痛,现下还在寝殿里头躺着。 听宫人上前来禀告说皇后过来请安,她心里烦躁,想也不想就直接说了句:“不见。” 陈嬷嬷急忙给那传话的宫人使了个眼色,让她先退下。 然后半蹲下来给沈太后揉了揉膝盖,低声劝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经过来了,娘娘还是见一见罢?免得殷太后那边的人又该拿这话头来奚落皇后娘娘了。” 她见沈太后的脸色稍缓了些,又再接再厉道:“奴婢知道娘娘心里还是疼她的,不然封后大典怎么可能这般顺利?都已经这么多年了,如今连大皇子都能跑会跳了,有什么过不去的?” 沈太后闻言轻叹了一声,静默片刻后,才点了点头,让陈嬷嬷亲自出去传唤萧妤儿进来。 在殿外等候了许久的萧妤儿一见是陈嬷嬷亲自出来,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陈嬷嬷可是在沈太后身边服侍数十年的老人,就连萧妤儿都是她亲自调.教出来的。 “皇后娘娘请随奴婢进来罢,太后娘娘身子不大舒服,还在寝殿里呢。”她和颜悦色地朝萧妤儿笑了笑。 “好,劳烦嬷嬷为我带路了。”不知为何,萧妤儿突然眼眶中生了些雾气,鼻子也有些酸涩。 跟着陈嬷嬷走进寝殿内,萧妤儿忙不迭地福身行礼:“给太后娘娘请安。” 永康宫的寝殿里一个冰盆都没有放置,闷热得让人有些喘不上气儿来了。 沈太后方才已经由宫人搀扶着坐起身了,现下正倚靠在一个软枕上。 身上只穿着一袭素色中衣,膝上却搭着一张厚厚的银狐毛被毯,面色苍白到不见一丝血色。 “免礼罢。”说完抬眼看她了一眼后,沈太后透过半掩的雕花窗看向外头。 见她这般憔悴,萧妤儿心里也不好受,嘴里一阵发苦。 须臾后,她从茯苓的手里接过那对护膝,大着胆子道:“太后娘娘,您不是说过喜欢我做的护膝嘛,我昨天就做了对护膝给您……” 沈太后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杏云,去取来给哀家瞧一瞧。” 一个宫女便走上前来接过萧妤儿手里的护膝。 萧妤儿听见虎娃曾提及的名字,下意识抬眼看了对方一眼。 是张陌生的面孔,眉清目秀的,但她在王府里似乎没见过这人。 她这才想起来,除了陈嬷嬷还在,似乎当初与她一起服侍沈太后的几个侍女都不在了。 沈太后接过护膝便仔细打量了一番,心里不禁有些难以言喻的触动。 她认得出萧妤儿的针脚,确实是她亲自做的。 半晌后,沈太后突然问道:“为什么在上头绣兔子?” 萧妤儿脸上微微发烫,紧张地回道:“我记得娘娘不喜带花草的绣品,但却喜欢虫鱼鸟兽之类的,恰好今年是兔年,我就绣了兔子。” 她又补充道:“若是娘娘不喜欢这兔子,我再重新做一对。” 沈太后微怔,她确实是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刺绣,反倒偏好些小动物的绣品,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还记在心里。 “嗯,你退下罢,哀家要歇一歇。” “啊?”萧妤儿愣了下,然后急忙退了出去。 见她的身影已经出了寝殿了,沈太后便让陈嬷嬷帮她戴上这对护膝。 原本酸疼的膝盖顿时暖洋洋的,护膝里头的艾草绒又是祛湿活血的,沈太后感觉好受了许多。 陈嬷嬷笑着打趣道:“娘娘这些年来再难受都不肯戴个护膝,怎么皇后做的,您就肯戴了?” 沈太后动了动嘴,也不知该怎么反驳才好,便故意撇开头不应她这话。 。。 出了永康宫后,萧妤儿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心里有些闷闷的。 她问道:“我不想回长华宫先,太闷了,可有什么地方可以走走的?” 桂枝想了想,便回道:“回娘娘的话,听说御花园今早换了一批盆栽,娘娘可要过去?” “好,那就去御花园罢。”萧妤儿顿时双眼发亮,提起了兴致来。 这几日她只在长华宫和沈太后住的永康宫待过,还没见识过皇宫里的其他地方呢。 虽然是夏末,但御花园里仍旧是一派生机勃勃,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许多都是萧妤儿叫不上名儿来的花。 下了轿辇后,萧妤儿便让身后的宫女们别再跟着,她要自个儿在附近散散步。 顺着青石砖铺砌的甬路,她悠闲自在地走进了假山的石洞。 忽地听见一阵声响,萧妤儿便探着头望外头瞧了瞧。 原来是几个身着粗使宫女服饰抱着昨夜被大雨淋死的盆栽经过这儿,她们所在的位置正好看不见在石洞里的萧妤儿。 “姐姐也是从王府跟着进宫来的,怎么那位当了皇后娘娘,姐姐却跟咱们一样要干这些粗活儿啊?” 突然被提及,萧妤儿颇有些猝不及防。 其中一个宫女冷哼了声:“我可不就是因为她才到这儿来的。” 另外几个宫女一听,登时面面相觑。 萧妤儿本人也是目瞪口呆,一脸茫然。 这不是当初同在沈太后身边伺候的连翘的声音吗? 另外几个宫女又试探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章 第11章 萧妤儿身穿一袭杏白妆花织金对襟短袄,下系黛紫色织金襕裙,头戴赤金衔珠凤钗,珠光宝气,雍容华贵,倒与这阴暗的假山石洞格格不入。 地面还有些微潮,她便伸手把裙摆提高了些,免得沾湿了。 外头抱着盆栽的连翘语气古怪,不紧不慢地说道:“原本我与她同在太后娘娘身边当差的,可人家生得如花似玉,自然不甘心只当个小婢女了。” 她说到这儿就停住了,引得几个宫女愈发想知道后续了。 “然后呢?连翘姐姐说给我们听听罢!” “是啊,咱们几个绝不会往外头说的!” 就连萧妤儿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屏气凝神地听她们的对话。 这些天儿里她百思不得其解,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就当上皇后了。 连翘没接着说下去,反倒伸长了脖子朝着左右环视一周。 吓得萧妤儿心里像打鼓似的咚咚直跳,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大气儿都不敢出。 好在几个宫女所在的位置压根儿都看不见这石洞口,更别说石洞里的人了。 确认四周都没有旁的人后,连翘才压低了声音道:“在王府里头不甘心当个婢女,最好的出路可不就是搭上王府里主子?” 其中一个宫女试探着问道:“姐姐是说……当今圣上?” 连翘点了点头,神色难辨:“她的手段实在是高明极了,每回陛下去给太后娘娘问安时她都要躲起来,可偏偏又不躲个干净,总有什么巧合会让陛下正好见到她的。” 她稍顿了顿,又道:“当时我没反应过来她是在玩欲擒故纵,以为她是真的怕见到陛下,还时常帮她在太后娘娘面前打掩护……现在回想起来,真觉得我就是个被她耍的团团转的傻子!亏我还经常留好吃的给她呢!” 听了她这些话,萧妤儿心里一咯噔,惊愕甚至不可置信。 她可不是为了什么欲擒故纵…… “姐姐,那她到底是怎么搭上陛下的?”另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连翘眉心微皱,细细回想了一下,才道:“有一天夜里,她娘过来找她,那时候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她都没回来,然后她就莫名其妙地被陛下收房了……还惹得太后娘娘好一顿气,把我们这些从前与她交好的人都调走了。” “再后来陛下继位,太后娘娘说不必重新采选宫女,直接从王府里挑人进宫,我也被挑上了,但也只能分到御花园这儿来……” 直到几人都已经走远了,萧妤儿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魂不守舍地往石洞里头进了几步,发现还有另一端出口,便直接走了出来。 一片郁郁苍苍的竹林出现在眼前,太阳躲在云后在半遮半掩,天色阴沉沉的,仿佛皇宫内的碧瓦朱甍、宫殿楼阁,都隐在这竹林之间。 她心里还不停地琢磨着方才连翘说的话,越想越觉得纳闷儿,哪里还有心思欣赏这景色。 感觉好像心里堵了一团棉花,有股气儿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难受极了。 茯苓远远地瞧见了她,便小跑着上前来,气喘吁吁道:“娘娘您到哪儿去了?让奴婢一通好找。“ “我方才在假山里头随便走走呢。”萧妤儿缓过神来,颇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茯苓见她似乎兴致缺缺,便提议道:“御花园后头便是太液池,娘娘可要过去走走?池里头还养了不少名贵的锦鲤呢。” 萧妤儿思忖片刻,才缓声道:“算了,咱们还是回去罢。” 乘着轿辇回到长华宫后,她直接掀开珠帘往内殿里头走。 只是没想到内殿里的黑酸枝木软榻上还坐着两个人。 武宣帝正举着本奏折,神情严肃而凝重,眉宇间似乎还夹杂着几丝怒意。 虎娃正用他那双胖乎乎的小手剥着蜜橘,掰了一瓣顺手就塞进自己父皇的口中,又捻了剩下的几瓣美滋滋地尽数塞进自己的小嘴里。 武宣帝身穿一袭银白色云纹锦缎常服,虎娃穿着一件银白色软绫短袖小褂,乍一眼看过去,父子俩出奇地相像。 见自己母后回来了,虎娃急忙把嘴里的橘子咽下:“母后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背着儿臣去别的地方玩了?” 萧妤儿朝他笑了笑,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方才去御花园走了一圈,没什么好看的,下回带你一块儿去太液池边玩。” 虎娃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倏地一亮,兴高采烈道:“好,到时候咱们也去太液池里泛舟!” 紧接着他又笑眯眯道:“母后快过来坐!儿臣剥橘子给您吃,可甜可甜了!” 武宣帝闻言抬眼望去,正好迎上了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眼中像是有什么化开了似的,原本冷沉的神色也顿时柔和了许多。 父子俩一左一右地坐在软榻上,虎娃身旁还放置了一个摆茶果的小几,只有两人的中间还有个空位。 迟疑半晌,萧妤儿实在不忍心拒绝虎娃,这才走上前去坐了下来。 她贴着虎娃这边坐,想着要尽量离身旁的男人远些。 武宣帝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薄唇微抿,眼底掠过一丝的笑意。 他也不动声色地往萧妤儿那边挪了挪,不断逼近。 萧妤儿被他挤得耳尖都发红了,却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把头垂得低低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虎娃从果盘里挑出一个圆圆胖胖的蜜橘出来,一边剥着一边奶声奶气道:“儿臣真的特别乖、特别孝顺,方才母后不在,儿臣都没忘记要照顾父皇,还给父皇剥橘子吃了。” 听着这大言不惭的话,武宣帝眉头猛地跳了跳,抬眸幽幽地瞥了虎娃一眼。 剥一个橘子只给他吃一瓣,剩下的自己全吃了,居然也好意思说出来邀功? 虎娃剥好后,把整颗完整的橘子递到萧妤儿的手里,还仰着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她。 见着他这副乖巧可爱的小模样,萧妤儿心口情不自禁地软了软。 蓦地又想起昨日虎娃的话来—— 他说喜欢现在的母后,因为母后以前总是不开心,然后还嘟嘟囔囔地抱怨以前她从来都不夸奖他…… 不知为何,萧妤儿一回想起虎娃这话,总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来。 于是她捏了下虎娃那软乎乎的脸蛋肉,浅笑盈盈道:“嗯,虎娃真乖,多谢虎娃给我剥的橘子。” 果不其然,虎娃的小胖脸立时就变得红彤彤的。 萧妤儿先掰了一瓣蜜橘喂给虎娃,然后再掰了一瓣自己尝了下。 橘子水分充足,入口后瞬间化作酸甜的果汁,确实是清爽又可口。 看着她们母子之间亲昵无间,你一口我一口的,武宣帝顿觉心头的某处柔软了几分。 良久后,他饶有趣味地沉声道:“朕也要。” 萧妤儿呆呆愣愣地眨了眨眼,满是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连吃个橘子都要抢的吗?就不能自己剥吗? 虎娃倒是手疾眼快地掰了一瓣塞进他的嘴里,还板着小胖脸一本正经地说道:“父皇快吃,儿臣喂您。” 武宣帝哭笑不得,再次败下阵来。 用过午膳后,虎娃便回了偏殿去午睡了。 殿内寂静无声,仿佛落针可闻。 武宣帝坐在书桌前,径自斟了一盏碧螺春,慢条斯理地饮下了。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衣襟处那几道若隐若现的痕迹上,喉咙莫名感到一阵痒意,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须臾后,他随手放下茶盏,声音沙哑了几分:“过来给朕研墨。” 虎娃不在,萧妤儿顿时拘谨了几分,急忙低眉顺眼地回道:“是。” 她没念过书,也没有研过墨,但却见过沈太后练字时陈嬷嬷在一旁研墨的。 这下子她也只能赶鸭子上架,学着陈嬷嬷研墨的模样,拿起桌上的墨条直接在砚里研磨起来。 看到萧妤儿耷拉着脑袋认真研墨,可砚内却一滴水都没加,武宣帝剑眉轻挑。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定眼望着她,眸中半含兴味儿。 身旁的桂枝看在眼里暗暗着急,只好悄声提醒道:“娘娘,该添些水了。” 萧妤儿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她费劲儿磨了半天也没见有墨汁出来,原来要加水才行啊。 武宣帝挥手屏退了殿内的所有宫人,起身将萧妤儿揽进怀中,抬手捏了捏她白嫩滑腻的小脸蛋儿,眸中噙着点点笑意。 他又在书桌前坐了下来,顺势让怀里娇小的人直接坐在他的腿上。 “怎的这般心不在焉的,嗯?”温热的气息就这么喷洒在萧妤儿的耳边,引得她身子轻颤了颤。 紧实有力的胳膊紧紧环着她纤细的腰肢,隐约有股烫人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至她的肌肤上。 萧妤儿紧紧咬着下唇,莹白通透的双颊羞赧得染上了一抹潮红,宛如云霞一般。 忽地想起什么,她暗暗吸了口气,轻声细语问道:“陛下,当初为什么会收了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章 第12章 才刚问出口萧妤儿就后悔了,恨不得当场把话吞回肚子里去。 她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眼武宣帝,可目光一触及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就心虚得厉害。 若是泄露了她是十四岁的萧妤儿,而非如今这个二十四岁的萧皇后,她会不会被当作妖孽一把火烧了?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睡一觉莫名其妙就到了十年后啊! 武宣帝揽着她腰肢的大手不着痕迹地收紧了几分,眼帘未抬起,神色如常地批阅着奏折,似乎没听清她方才说了什么。 见此萧妤儿稍微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坐在他的大腿上,思绪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良久后,武宣帝倏地微阖双目,揉了揉眉心,随手拿起本奏折递给怀里的人,漫不经心道:“朕乏了,你念给朕听。” 萧妤儿心神一紧,悬心吊胆地接过奏折,整理好慌乱的情绪后便打开来看了看—— 不出所料,里头没几个字是她认识的。 她唇瓣动了动,嗫嚅了许久,连句完整的话都念不出来,窘迫得脸上阵阵发烫。 武宣帝用手指轻叩着桌面,薄唇微抿,眸色讳莫如深,目光幽幽地定在她的侧颜上。 原就精致姣好的俏脸这些年来愈发娇艳了几分,与当年的单纯青涩不同,如今是让人只一眼就移不开视线的美,动人心魄。 她现下捧着奏折的模样看上去也格外的乖巧,模样娇憨可爱,额间和鼻子上都渗着一层薄薄的细汗,好似晶莹剔透的露珠。 尤其是那张红艳艳的樱唇微微翕动着,勾得他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采撷一番。 高耸的发髻上只斜插了一支赤金点翠衔珠凤钗,简单又不失华贵,垂落的珠串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摇曳生姿…… 前些天发觉她有异样时,他只当是她怀念过往才有所转变。 毕竟人还是这个人,他还不至于昏聩到认不出自己的枕边人。 如今,他却隐隐怀疑她是生了癔症,忘却前事了—— 她居然问他当初为何会收了她,甚至连字都不识的了。 从前她刚到他身边时确实是不怎么识字的,因为是他手把手亲自教的。 直到现在他也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何会耐下性子、不厌其烦地教她识字…… 武宣帝自小就见识过后宫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些明争暗斗他看得厌烦极了,只觉得乌烟瘴气。 封王后出宫开府了,他更是对所有女子都敬而远之,别说是娶妻纳妾了,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的。 这般冷情冷性、喜怒无常的人,偏偏就是栽倒在萧妤儿的手里了。 可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把两人的过往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殿内的气氛逐渐凝重起来,但又有几丝莫名的暧昧。 萧妤儿忽然灵光一闪,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奏折合上,煞有其事道:“听说后宫不得干政,我不敢念,陛下还是自己看罢,累了就歇一会儿再看。” 说着她就要站起身来,意图挣脱开男人灼热的怀抱。 武宣帝眸底闪过轻微的笑意,大手一伸又将人拉回了自己的怀里。 这一回她饱满软弹的娇臀更是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他的腰下。 他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可耳尖却泛起一阵微不可见的潮红。 斜睨了她一眼后,声音略微沙哑:“皇后都拿着这本折子看了许久了,如今才想起来后宫不得干政?” 听了这话,萧妤儿呼吸猛地一滞,目光也闪烁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须臾后,她嗓音软糯糯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吞吞吐吐道:“我、我方才看的时候没记到脑子里去,不、不算数的。” 武宣帝眸光微动,大手不轻不重地揉着她的纤腰,忍俊不禁道:“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皇后是朕的妻子,自然是不同的,你念罢,朕不怪罪你。” 萧妤儿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她又不识字,念什么念! 最后她只好破罐子破摔,用着视死如归一般壮烈的语气道:“我、我去把虎娃喊来!让他来念!” 看着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武宣帝唇角绷得紧紧的,掩住那抹无奈的笑意。 片刻后,他倏忽温声道:“朕先回含元宫处理政务了,今晚你与虎娃先用晚膳,不必等朕,朕晚些再回来。” 萧妤儿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望他,愣愣地点了点头。 见她这副呆呆的小模样,武宣帝不由得心底一软,伸手捏了捏她白嫩软滑的脸蛋儿。 送走武宣帝后,萧妤儿顿时如释重负。 桂枝上前来伺候她换身轻便些的衣裙,可脸上却满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许久后她才迟疑地问出了口:“皇后娘娘,您可是身子哪里有不适?可要传太医过来瞧一瞧?” 萧妤儿微微一怔,旋即摸摸扁扁的肚子,软声道:“我没有什么不适,就是方才午膳吃的少,现在有些饿了。” 另一旁的茯苓闻言便颇为识趣地去取些糕点过来。 换上一袭轻薄的藕荷色莲枝纹软罗齐腰裙后,桂枝搀扶着她在软榻上坐下。 桂枝又颇为不解地问道:“娘娘,您平日里是时常研墨的,今天怎么会忘记添水了?” 萧妤儿脸上讪讪的,总不能说她真的不会研墨吧? 茯苓将几小碟糕点整齐码放在软榻的小几上后,也问道:“娘娘可是因为早晨在永康宫的事才这般魂不守舍的?” 萧妤儿也不知该怎么与她们说,只好敷衍地点了点头,开始打量起那几碟点心来。 点心分别有枣泥酥、豌豆黄、糖蒸酥酪、糯米凉糕,每一样都精致极了,她不知该先吃哪个才好,又好像哪个都不舍得吃。 桂枝想了想,见缝插针道:“可奴婢瞧着太后娘娘应该是喜欢娘娘做的护膝的,娘娘不必担心。” 萧妤儿不由秀眉微动,极为惊喜地问道:“当真?” 桂枝沉吟片刻后,才回道:“太后娘娘接过那护膝后就一直拿在手上,而且还仔细瞧了许久,奴婢大胆猜想,若是太后不喜欢的话,早就与往常那般直接丢开手了。” 萧妤儿眼角眉梢瞬间染上了喜色,喃喃自语道:“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儿。” 她拿起调羹舀了一小勺糖蒸酥酪想尝一尝。 可还没吃进嘴里,一股浓烈的腥味就冲到鼻子来了,引得她心口闷闷的。 细心些的茯苓一眼便看出她的不对劲,急忙上前给她轻拍后背顺顺气,“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这糖蒸酥酪的味道不对?” “嗯,这糖蒸酥酪太腥了,闻着就难受。”萧妤儿秀眉微蹙,当即就放下手里的调羹。 犹疑良久后,她又捻起一块枣泥酥来轻咬了一小口。 这枣泥酥色泽金黄,外皮酥松,而且似乎没加多少糖,内馅甜而不腻,满是黑枣泥本身的清甜。 原本心口那股子恶心的感觉也顿时冲淡了不少,萧妤儿两三口就吃完了一块,又再捻了一块来吃。 而茯苓和桂枝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番,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她们俩端起那碗糖蒸酥酪闻了许久,都闻不出什么腥味儿来,只有一股浓郁香甜的牛乳味。 平日里萧妤儿也是时常吃这糖蒸酥酪的,可却从来没说过有什么腥味。 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正当两人想说些什么时,一个宫人从外头走了进来,福身向萧妤儿禀告道:“皇后娘娘,北宫的章贵妃过来了,如今正在前头正殿里坐着呢,您见是不见?” 萧妤儿拿起手边帕子擦了擦嘴上的碎渣,想起这个章贵妃似乎不难相处,她适才点了点头。 刚掀开珠帘走出来正殿,她就一眼见到坐在正殿右下首的章贵妃了。 章贵妃仍是穿着一袭素色交领袄裙,头顶别着一朵巨大的白色绢花。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可她五官偏英气,性子爽朗张扬,穿着这么一身倒是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有种说不上来的滑稽。 章贵妃见萧妤儿出来了便站起身,风风火火地走上前来迎她,好似两人已经认识了许多年一样。 她这般热情,萧妤儿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在她心里一直觉得是肃王谋朝篡位了,所以对面先帝的后妃时,她心底总是一阵发虚。 章贵妃牵着她的手一起坐在主位上,笑眯眯问道:“贸然前来,没有打扰到皇后罢?” 萧妤儿略有些拘谨地摇了摇头:“没有,方才在里头只是在吃点心。” 章贵妃连珠炮似的说道:“没有就好,我在北宫那头无聊极了,都找不到人说话,先帝那群嫔妃天天忙着要变卖首饰攒钱来赎人,我才不要为了那个负心的大混球变卖首饰呢,那些东西我可攒了许多年了,要留着给自己养老的。” 她说得口干舌燥,随手就拿起一杯茶,豪迈地一饮而尽。 接着又道:“再说了,如今北漠败退,先帝是死是活都说不清楚呢,也就她们那些傻的,还相信只要给北漠人钱就能把人救回来,她们以为人回来了,她们就能继续当妃嫔了不成?” 萧妤儿听得一头雾水,整个人云里雾里的。 难道不是肃王谋朝篡位了吗? 这章贵妃说的话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章 第13章 桂枝又让人去取了新的糕点过来,因着方才萧妤儿多吃了几个枣泥酥,特意吩咐人多取了一碟来。 萧妤儿迟疑地问道:“她们变卖首饰是为何?” “她们呐,还不是被人给忽悠了。”章贵妃捻起一块红豆千层糕直接放在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个不停。 “当初先帝战败被俘,北漠人便借着先帝的名义招摇撞骗,一路南下,几乎就要攻破京城了,若不是当时的肃王,也就是圣上,当机立断地宣称先帝已经战死,估计北漠大军都顺利闯进皇宫来了。” “好在圣上领着驻京营里仅剩的几万大军守卫京城,北漠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了,就说只要十万两银子就放了先帝。好家伙,一千两银子都能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买套大宅院里,先帝那个混球哪里值十万两?也就北宫那些位份低的妃嫔,睡觉都要打地铺了还天天惦记着这事儿,想方设法地变卖首饰要攒钱赎人……” 章贵妃的贴身宫女蒹葭都恨不得上前去捂住她的嘴了。 平日里胡言乱语也就罢了,在如今的皇后娘娘面前怎的还这般没个消停? 萧妤儿抿了抿唇,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楚她说的话。 也就是说,肃王并非是谋朝篡位?先帝也不是他杀的,而是被北漠人抓走了? 她想到自己误会了人家好几天,面上莫名有些发烫。 “打地铺?她们为何要打地铺?”桂枝眨巴眨巴眼睛,心生不解。 章贵妃摆摆手:“北宫也就只有一座主殿和两座偏殿,贞静皇后一人住在主殿里,我住在东偏殿里,其他人都不敢与我同住,我倒也乐得自在。” 顿了顿,她幸灾乐祸地笑道:“不过贤妃就比较惨了,她住的西偏殿里,便是不算上宫人内监也住了十几个人,所有人挤在一起就只能打地铺了。后来周太后实在看不过去,把安王抱到主殿里养着了。” “这些糕点怪好吃的,怎么不像是御膳房那头做的。”章贵妃又捻起一块芙蓉糕来吃,望向桂枝道。 桂枝笑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咱们长华宫是自己设了小厨房的,平日里的吃食都是小厨房做的。” 章贵妃忽地用力握住萧妤儿的手,目光里透着崇拜:“你实在太聪明了!怪不得能当上皇后!” “啊?”萧妤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整个人都懵了。 章贵妃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自小就在宫里待着的,可见识过不少后妃明争暗斗的花样儿,这首当其冲的就是御膳房了,什么下药啊、栽赃嫁祸啊,御膳房的戏份可少不了!你倒是干脆利落,直接在自己宫里设个小厨房,把这些破事都一概躲开了。” 桂枝和茯苓听了这话,“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桂枝忙不迭忍笑解释道:“贵妃娘娘,因为咱们娘娘吃惯了从前王府里厨子做的吃食,所以陛下才特意命人设了小厨房,让那几个厨子专门在长华宫里候着的。” 萧妤儿微微一怔,难怪她总觉得这几天吃的东西都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原来是因为这个…… 章贵妃却是惊得小嘴微微张着。 她养在深宫与先帝青梅竹马,自然也是从小就认识武宣帝的。 但他从小就浑身散发着阴鸷森冷的气势,又不苟言笑,两人相识几十年,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怎么也想不到他那般冷漠到拒人千里的人,居然也会做这等体贴入微的事。 章贵妃原本只是过来与萧妤儿闲聊打发时间的,现在却是对她充满了好奇了。 她冲萧妤儿勾勾手,压低了声音问:“皇后快告诉我罢,你是不是有什么驭夫手段?原先我还听信了外头的话,以为你是因为生下长子才得封后位的,现在看来倒不像是这么回事儿了。” 听着这般直白的话,萧妤儿心头猛地一跳,双颊瞬间染上一抹绯红。 片刻后,她才支支吾吾道:“什么、什么手段啊,我听不懂。” 章贵妃抬起手肘碰了碰她,促狭地打趣道:“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同我害羞什么?” 一说起孩子,孩子就来了。 “母后,母后——”虎娃稚嫩的声音传来,午觉刚睡醒他就蹬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了过来,还准确无误地扑进萧妤儿的怀里。 随后他探出小脑袋来偷看身旁的章贵妃,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章贵妃看得心都要化了,伸出手指戳戳他肉乎乎的小胖脸,语气柔和了许多:“你就是大皇子罢?我是你的伯母……” 默了片刻,她不知是想起什么,又忙改口道:“不对,你还是喊我姨母罢。” 虎娃挠了挠头,小胖脸上满是困惑的神色。 看着他胖嘟嘟的小脸变得皱巴巴的,萧妤儿忍不住抬手刮了下他的小鼻子,笑道:“这是贵妃娘娘。” “给贵妃娘娘请安。”虎娃闻言急忙有模有样地朝着章贵妃拱手作揖。 章贵妃瞧着他这小模样便乐不可支的,没忍住又伸手戳了几下他圆滚滚的小肚皮。 虎娃忽地眨着一双委屈巴巴的大眼睛看着萧妤儿:“母后,儿臣肚子饿了。” 萧妤儿无奈一笑,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捻起一块红豆千层糕亲自喂他吃。 虎娃乖巧地依偎在她怀里,喜滋滋地享受着自己母后的投喂。 章贵妃蓦地想起一桩事来,眉梢微动:“算起来,皇后在宫里也待了快一年了罢?” 萧妤儿自己也不大清楚,只好顺势点点头。 章贵妃顿时兴致盎然,提议道:“太皇太后在西山的大觉寺里住着,过两天咱们去给她老人家请安罢?顺便出宫走一走也好,天天在皇宫里都要闷死了。” 自从先帝永昌帝亲政后,曾经临朝称制的太皇太后章氏就到大觉寺里住下了,至今再也没有回宫。 章贵妃是太皇太后堂侄孙女,永昌帝还在时是准许她出宫探望太皇太后的。 虎娃闻言双眼骤然发亮,小胖手举得老高,雀跃不已:“儿臣也想去!儿臣要给曾祖母请安!” 萧妤儿拿不定主意,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身旁的桂枝和茯苓。 茯苓沉吟片刻后,低声道:“皇后娘娘不如今晚向陛下请示一下?” 。。 夜色渐深,整座皇宫都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永康宫的寝殿内烛火已然熄了大半,周遭忽明忽暗的。 沈太后正倚靠在床榻上一手捧着一本佛经,另一手正不紧不慢地盘着一串佛珠,神色平静。 昏黄烛光的照映下她面容上细褶清晰可见,却也丝毫不影响她本身的清丽秀气,反倒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寝殿内没有摆冰盆,闷热得像个大蒸炉似的。 陈嬷嬷立在一旁,手上举着一把象牙琉璃宫扇给她摇着风。 良久后,沈太后拿起帕子擦了擦额间的细汗,缓声道:“恪哥儿如今也快四岁了,也该给他寻个启蒙的老师了,哀家寻思着张太傅虽才学出众,可年纪也不小了,怕是耐心不足。翰林院的王学士年轻些,家中的子女也只比恪哥儿大些,倒是比张太傅合适些。” 陈嬷嬷垂着头,凝眉深思了会儿,“可奴婢听说,皇后娘娘最近已经在给大皇子启蒙了,娘娘不如与皇后娘娘一同商量商量?” 沈太后掩唇轻笑了一声:“就她自己那刚启蒙的水平,也敢给恪哥儿启蒙?” “奴婢可听说了,大皇子现下已经能背完千字文了,可见皇后娘娘也是会教的。” 陈嬷嬷走到一旁给她倒了杯温茶,轻叹了一声道:“如今后宫诸事还是由殷太后管着,皇后娘娘那头……怕是过得不容易。” 放下手中的佛经,沈太后慢慢垂下眼帘,“这份不容易,可不就是她自己求来的。” 陈嬷嬷愣了下,讪笑道:“太后娘娘还惦记着那些旧事?依奴婢看,皇后娘娘当初也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说到底还是个好孩子。” “呵。”沈太后忽然冷哼了一声,摸了摸膝盖上戴着的护膝,神色意味不明:“她就连到哀家身边当差,都是冲着皇帝来的,哪里是一时迷了心窍,分明是早有预谋。” 陈嬷嬷不由得面露诧色,双眼睁大了几分:“怎么会……” 沈太后接过杯盏抿了一口温茶,缓缓补充道:“这还是她母亲承认了的,哀家可没有冤枉她。” 就在这时,杏云火急火燎地从殿外走了进来,弯下腰在附在沈太后耳边低声道:“太后娘娘,杜若那边递了话过来……” 听了她的话,沈太后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章 第14章 永康宫寝殿内顿时陷入冗长的寂静,只余下夏末初秋夜间凉风拂过窗台的细微声响。 殷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杜若,是沈太后许多年前安插在那头的桩子。 若非燃眉之急是不会轻易传消息过来的。 杏云抿了抿唇:“传话的人说,魏国公府里有个孩子染上痘疹没了,殷太后便让魏国公老夫人去寻那个孩子曾用过的物什,混入大皇子的日常用品中,好让大皇子也染上痘疹。” “再一个就是,殷太后担心魏国公老夫人会阳奉阴违,又另外派了人去……” 沈太后闻言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眸中隐约闪着寒光,双手握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痘疹也就是天花,别说是半大的孩子,就连大人染上了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 殷氏只想着要排除异己,残害一个孩子,难道就没考虑过若是痘疹在皇宫内传开的后果? 一旁的陈嬷嬷脸色亦是惊愕到煞白煞白的,嘴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良久后,沈太后双眸阖上,斩钉截铁道:“最近这段时日让人把长华宫上下都盯紧了,所有物品一概严查,遇到莫名混进来的东西,不拘是什么,当场就烧掉。” “是,奴婢记下了。”杏云点点头,见主子没有别的吩咐了,便急忙退下了去 “娘娘,陛下和皇后娘娘那边可要去说一声?”陈嬷嬷犹疑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口。 “明早她过来请安时哀家亲自同她说。”沈太后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她如今也是一国之母了,后宫诸事再由殷氏管终究是不妥,这样的腌脏事总是防不胜防……” 。。 陇中的定西州距离京城一千多里,若是快马加鞭三日三夜就到了,若是乘着寻常马车,莫约要花费上十天半个月。 但永昌帝李明珲一行人准备的盘缠不多,压根儿请不起车马,只能徒步走回京城去。 因着担心人多路上开销太大,只有那个嗓门儿大的北漠青年陪着李明珲上路。 天一擦黑他们俩就在附近寻了个驿站过夜。 夜色渐浓,天地间一片沉寂,月朗星稀,微风习习。 李明珲捧着个干到刮嗓子的大饼坐在驿站外的斜坡上,就着葫芦里的水一口一口地努力咽着。 终于填饱肚子后,他就地躺了下来,仰望着头顶皎洁明亮的弦月,心里堵得慌。 此时此刻甜甜肯定是在想着他了,说不定这一年多来都是每日都以泪洗面。 如今他不在宫里,没有人能保护甜甜了,那些恶毒的女人定会趁机百般欺辱、刁难她…… 想到心爱的贵妃在皇宫里受苦的画面,李明珲不由得怒火中烧,气得狠狠捶了一下地面。 可才刚捶了一下,他就猛倒吸了一口凉气,五官皱成一团——太疼了!太疼了! 曾经他也是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少年天子。 现下却灰头土脸的,须发杂乱不堪,衣衫褴褛且不修边幅,就大剌剌地躺在斜坡上。 便是他的亲娘殷太后在跟前,都不敢认他是自己的儿子了。 。。 京城,皇宫。 待武宣帝处理完政务回到长华宫,洗漱更衣过后已经是亥时了。 刚走进寝殿内,他的脚步就微微一顿。 原以为萧妤儿会像昨夜一样径自睡下了,没想到她还端端正正地坐在金丝楠木拔步床的床沿。 如往常一般贴心恭顺地等他归来。 她身上穿着一袭淡杏色珍珠缎齐胸襦裙,纤细白皙的颈脖一览无余,丰盈娇嫩的半团柔软半遮半掩,欲说还羞。 面上敷粉未施,可柳眉不画而翠,樱唇亦是饱满红润,眉心那颗红痣的色泽竟比胭脂还要鲜艳几分。 乌黑柔亮的云鬓简单地绾起,只有一支羊脂白玉簪固定住发髻,清丽淡雅,又不失娇艳妩媚。 只是那双向来粲粲如星的眸子看上去有几分迷朦惺忪,眼皮子也好似沉重得快睁不开了。 武宣帝唇边扬起一抹无奈的弧度,兀自走上前去,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听见这般动静,萧妤儿当即精神一整,抬眼却骤然对上了他那双深邃不见底的墨黑眼眸。 方才沐浴后茯苓两人在她身上涂抹了润肤的茉莉香膏,床榻间便隐约缭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愈发拨人心弦。 武宣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俏丽的面容,眸光微动,半晌后才道:“怎么不先睡下?” 他眉目幽深,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看得萧妤儿心头直颤了颤。 她眼观鼻鼻观心,攥着衣袖静默了许久。 想到虎娃满含期盼的目光,她才鼓起勇气道:“陛下,今日北宫的章贵妃来过长华宫了,她说过两日要出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还邀了我与虎娃一同前往,不知……我们能不能跟着去?” 武宣帝剑眉微挑,须臾后薄唇轻启,声音低沉又带着细微的沙哑:“这两日政务繁忙,朕回来得晚,倒是冷落皇后了。” 萧妤儿整个人都愣了愣,不太懂他为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答非所问。 但她还是勾起一抹略微生硬的浅笑,故作体贴地回道:“国事要紧,陛下不必把我放在心上。” “把你放在心上?”武宣帝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重复她后半句话,抬手将她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反应过来自己的话似乎有些自作多情,萧妤儿顿时面红耳赤的,羞赧得脸上快滴出血来了,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莫约过了半刻钟的工夫,武宣帝才淡淡道:“你们想出宫?” “不是想出宫,是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萧妤儿眨了眨眼,潋滟的杏眸如含秋水。 这有什么不同? 武宣帝眸底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宠溺缱绻。 “你先把帷帐放下来。”他声音又沙哑了些许。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萧妤儿呼吸微微一滞,心口“砰砰砰”地飞快跳着。 于是她便老老实实地站起身来,伸手去解开那捆着帷帐的锦绳。 衣袖不经意间往下滑落了些许,一截雪白藕臂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床畔两侧的帷帐都放下来后,拔步床内瞬间昏暗了许多,莫名增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萧妤儿贝齿咬了咬下唇,心里头乱糟糟的一团。 正当她纠结要不要爬上床时,手腕倏地一紧,整个人就被拉了过去。 她下意识惊呼出声来,直直地跌入一个炙热的怀抱里。 高耸的丰盈处因着喘息不断上下起伏着,不经意间蹭了蹭男人结实宽厚的胸膛。 “晌午时皇后问朕为何会收你入房,朕可以告诉你。”武宣帝呼吸急促了几分,眸色变得浑浊。 说话间,抬手拔下了她发髻上的羊脂白玉簪,一头如瀑青丝顿时披散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章 第15章 萧妤儿这头浓密柔亮的云鬓已经及臀,蓦地披散下来后,愈发显得她娇小玲珑、肤白胜雪。 听清了这话,她心跳漏了一拍,整个人僵住了。 晌午时他居然听清楚她问的话了! 武宣帝环住她纤细孱弱的腰肢,另一手捏起一缕青丝把玩着,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今夜怎么穿成这样了?就这么想出宫去?” 她身上这袭颇为大胆的齐胸襦裙是前朝流行的款式,现下大梁女子的服饰多以端庄的袄裙为主。 平日夜里她也是穿着规规矩矩的中衣中裤,鲜少会穿得如此暴露。 一听这话,萧妤儿原本就透着红润的脸颊又添了几分潮红。 方才桂枝与茯苓服侍她穿上这身衣裙时,她就觉得扭捏极了。 尤其是裙头的位置,勒得她有些喘不上气儿来。 可她们两人神色如常,萧妤儿也就以为这着装没有什么不妥,才没放在心上。 如今见到他这般反应,她才知道自己被桂枝茯苓两人给戏弄了。 现下她是想哭都没地儿哭了。 “羞了?当初爬上朕的床时胆子怎么那么大?”武宣帝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语气带着几分轻松。 可这话却像爆竹在萧妤儿耳边炸开了一样,噼里啪啦,震耳欲聋,脑袋里霎时间一片空白。 良久后,她吞了一口唾沫,支支吾吾地问道:“我,我,我爬床?” 她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爬床!? “嗯。”见她这般呆呆愣愣的可爱模样,武宣帝不由得心头一软,俯首亲啄她眉心的红痣。 “你想带虎娃出宫便去罢,朕会让人安排妥当的。”他的话语中透着说不出的宠溺。 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征战时的浴血厮杀,早让他的心结成了层层寒冰,长年累月,比石头还硬几分。 但在萧妤儿这儿是不同的。 她总是不经意间便能轻易撩拨他的心。 武宣帝视线逐渐往下,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了两下。 她娇嫩的柔软颤巍巍地贴着他的胸膛,本就生得丰盈饱满,好似鲜嫩多汁的蜜桃一般,如今更是挤出了一道深深沟壑出来,引得人想狠狠采撷一番。 萧妤儿被他这轻佻的目光弄得又羞又恼,睁圆了眼眸狠狠瞪了他一眼。 挣扎了几番都挣脱不开他的怀抱,只好又伸出小手使劲儿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的推了推。 只不过她这点小力气,在武宣帝看来就像挠痒痒似的。 回想起两人的初次,他不由得轻笑出声来。 那夜他回到寝房后远远地就发现床榻上躺着个人。 他当即就要唤小厮进来把人处理掉,甚至连床榻都打算要换新的。 可小厮们还没进来,他就发现床上躺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母亲身边那个眉心生了一点红痣的婢女。 大梁皇室一向遵循嫡长子继承制,他这个庶出次子生来就与皇位无关,所以年少就开始习武,尽可能不沾染朝堂上的明争暗斗。 他所有精力都放在兵法武功上头,对女.色完全提不起兴致来,也从来没起过什么欲.念。 头一回梦.遗居然是因为这个婢女——仅仅因为她斟茶时无意间拂过了他的衣袖。 当时他不过是皱了皱眉,她就吓得红了眼,一双美眸水漉漉的,像个小兔子一样无辜又可怜的望着他。 原本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偏偏从那之后她就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时常入梦来百般撩拨他的小姑娘此刻就这么醉颜微酡地躺在他的床榻上。 他也就破天荒地没让人进来把她处理掉,甚至,还顺了她的小心思。 只是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他毫无经验,怎么都不得其法。 最后还是把她要到身边来之后才真正成了事。 思绪回到眼前,武宣帝一只手驾轻就熟地解着束带。 裙子瞬间掉落下来,剩下淡杏色的上襦松松垮垮地搭在萧妤儿的肩上,白皙的香肩半露,精致的锁骨尽数袒露。 俏生生的地方亦是若隐若现,光瞧着就让人呼吸微滞。 感受到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动作,萧妤儿一股酥麻从脚尖一直密密麻麻地传到她的背脊。 她心上怯怯的,眼圈也顿时红了,泫然欲泣。 对方身上的衣衫还是整整齐齐的,可她却只剩下一件轻薄的上襦和一条极短的软缎亵裤,更是感觉委屈到了极点。 想着想着,忍不住像个小猫一样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武宣帝被她哭得心里一阵揪着疼,便竭力调整内息,克制住身体的燥热。 大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耐下性子温声哄道:“妤儿乖,别哭了,朕不欺负你。” <<<<<<<<<<<<<<< 翌日清晨,含元宫,御书房。 下了早朝后,武宣帝便吩咐身旁的崔德胜派人去传个太医过来。 崔德胜背脊猛地一僵,急忙派遣身旁的小太监去太医院请人来。 随后又谄笑着问道:“敢问陛下是哪里有不适?” 他是现下总管太监,平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朝堂之事半点儿都不敢沾上,生怕步入上一任的后尘。 上一任总管太监叫郑兴贵,也就是那个挑唆永昌帝李明珲亲征北漠的奸宦。 仗着永昌帝的名头到处作威作福,甚至胆大包天在背地里营私结党。 武宣帝继位后头一件事便是处决了那个祸乱朝堂的郑兴贵。 这时的太医院内人人各司其职。 药童们收拾清理着药橱子,太医们或是研究着医书,或是在整理以往的宫廷脉案。 “含元宫传太医——”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地小跑了进来,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一听这叫唤声,太医们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面相觑,神色慌张了几分。 圣上登基一年多了,这还是头一回传召太医,众人心里都有些没底儿。 最后还是院判张太医自告奋勇,跟着传话的小太监去了含元宫。 待他进来御书房后,武宣帝便挥手屏退了所有内监宫人。 张太医方才是小跑着过来的,身上热得汗流浃背了,但此与这个传言中凶残可怖的君王单独处于一室,竟后背一阵阵发寒。 他颔首低眉,语气拘谨地问道:“不知陛下是何处有不适?可要微臣为您诊脉?” 武宣帝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沉声道:“并非是朕有不适,而是有一事想请教。” 张太医手心顿时布满了汗水,急忙躬身拱手:“陛下请讲,微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武宣帝回想着昨夜萧妤儿倚偎在他怀里,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声泪俱下地说她才十四岁的画面。 静默须臾后,他抿了抿唇:“若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成人固执地认定自己只有十几岁,爱卿可知这是什么病症?” 张太医凝眉思忖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回陛下的话,微臣曾在医书里见过几桩病例,病患头部受伤后醒来就忘却了前事,说自己……” 武宣帝剑眉微微蹙起,薄唇轻启,径自打断了他的话:“并没有受伤。” “这……”张太医愣了下,迟疑了许久才道:“这可能就是得了癔症了,微臣对这方面了解不多。” 顿了顿,他复又道:“倒是秦太医熟悉这方面的疑难杂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章 第16章 “既如此,那便传召秦太医过来一趟罢。”武宣帝语气淡淡的,随手拿起一本奏折翻开。 “禀陛下,秦太医前些天被派出宫去协助防治疫病了,短时间内恐怕不宜进宫来。”张太医悄悄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近些年来天灾频发,先是北旱南涝,随后旱区又逐年向东、向南扩大。 今年刚到这夏秋之际,北方降雨骤然增多,尤其是最近一连几日的狂风暴雨,硬生生把灾情转成了北涝南旱。 在这期间疫病也开始流行起来了,光是京城一带染上痘疹身亡已经有十数人,其中就包括魏国公府二房那个孩子。 听了这话,武宣帝提笔批阅奏折的动作微微一顿,想起近来的灾情以及赈灾的情况,眉头不由得拧紧了三分。 须臾后,他揉了揉眉心,便挥手让张太医先退下了。 出了御书房后张太医顿时舒了口气,方才真是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他虽精神矍铄,但已是花甲之年,能爬到如今太医院院判这个位置,在宫廷中也混迹数十年了。 方才太医院得到传唤后,众人暗潮汹涌、你退我让,他自告奋勇也是因为自认资历最深,不会轻易生出畏惧之心。 谁曾想,这圣上登基不过一年有余,身上的帝王威仪却已到了这等慑人的程度了。 武宣帝看着奏折上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眼皮子直跳了跳。 江南的旱灾情况分明用几句话就能描述的事,怎么就非要扯一大通有的没的? 耐下性子处理完眼前这堆得高高的一摞奏折后,武宣帝修长的手指捏着茶盏抿了口,注视着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牙印,深邃墨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昨夜萧妤儿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才十四岁时,泪水和香汗和在一起沾湿了鬓间的头发,丝丝缕缕地贴在娇嫩的颈间,也晕湿了他胸膛处的的中衣,好生可怜楚楚。 许是武宣帝早已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心上了然她是忘却许多旧事了,所以听了这话并没有十分惊诧。 只是想不大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静默良久后,他唤了暗卫出来,吩咐他们细查近段时日长华宫内外的发生过大小事,以及在民间寻找擅长疑难杂症的大夫。 既然张太医口中的秦太医暂时不便回宫,那就先寻别的来瞧瞧。 <<<<<<<<<<<<<<< 与含元宫同处在皇宫中轴线上的长华宫。 因着武宣帝上早朝前吩咐过不必,所以一直辰时两刻萧妤儿才自然醒来。 她感觉有些头昏脑胀,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的外侧早已是空空如也,褥子上一丝温度都没留下。 坐起身后,不知怎的,萧妤儿感觉右边手腕莫名有些酸痛,便使劲儿甩了甩手。 倏地又感觉哪儿有些不对劲儿。 她秀眉微微皱起,环视一圈后发现被褥似乎换了。 昨夜盖的分明是一床暗红色牡丹暗纹提花软丝被,现下这床被褥也是暗红色的软丝被,但却是龙凤呈祥暗纹提花的。 萧妤儿手巧灵活,颇擅长针线女红,所以平日里对这些刺绣纹路会多留几份心。 左思右想无果,她倒也没往心里去了,只惦记着要早些过去永康宫给沈太后请安。 她下床后便桂枝和茯苓的伺候下洗漱了一番。 在檀木雕花曲屏风后更衣时,她兀自看着西洋镜中的人,贝齿轻咬了咬干燥的下唇,眼神晦涩难辨。 镜中人素净着一张俏脸,眼角眉梢间流盼多情,眼眸如含秋水,杏面桃腮好似春日里枝头上盛放的花儿一样,耀眼夺目,明艳不可方物。 可放眼望去,锁骨周围通透莹白的肌肤上却有斑斑驳驳的淡红痕迹,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处甚至有几处巴掌印似的青紫,像是被掐出来的。 这惨状直叫人看得心肝儿颤了又颤,就连茯苓桂枝两人都不忍看。 萧妤儿微微撅起小嘴,质问道:“你们俩昨夜怎么给我穿那一身襦裙了?” 看出了她的不悦,桂枝忙不迭赔笑道:“皇后娘娘恕罪,昨夜奴婢们见您没有说什么,还以为您也喜欢那身衣裙呢……” 虽说圣上是日日都宿在长华宫的,可自家主子已经一连几日没有承宠了。 如今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开始采选秀女了,自家主子又没个好家世,若是失了圣心可就不好了。 桂枝这么一回答,萧妤儿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她旋即又低头看了看锁骨周围一连串的淡红痕迹,心里头又羞又恼的,一张小俏脸顿时晕上红霞。 这哪里是什么蚊子印,分别是那个登徒子皇帝给吮出来的! 昨夜她抽抽嗒嗒地哭得厉害,武宣帝急忙哄着说不欺负她了。 可她才刚一收声,他又立马得寸进尺了。 趁着她不备就覆上她红艳莹润的樱唇,仔仔细细地品尝了许久,甚至用舌尖撬开她洁白的贝齿,探索柔嫩的丁香小舌,汲取檀口中的蜜液…… 一下又一下,不知餍.足。 她方寸大乱,挣扎了小半天,踢也踢了,咬也咬了,却只换来他一句沙哑而又意味深长的话—— “傻妤儿,孩子都生了,有什么好羞的?” 他一直攻城略池、长驱直入,实在没办法了,她也只好坦白,告诉他自己并不是现在这个萧皇后,而是十四岁的婢女萧妤儿。 武宣帝也就果真老实下来,没有再如方才那般欺负她了。 但仍是紧紧地将她揽在他宽厚炙热的怀抱里,还时不时用个像匕首一样大小又硬邦邦的物什戳她。 可把她吓得一整夜都提心吊胆的,惴惴不安,生怕他趁她熟睡后就悄无声息地就拔出那奇怪的物什来把她杀了…… 在茯苓和桂枝的伺候下,萧妤儿穿上了一袭淡粉色竖领对襟短袄,下系一身枣色仙鹤刺绣芙蓉暗纹织金襕纱裙,素雅清新又不失雍容华贵。 再精细地梳妆打扮一番后,就要启程往永康宫去给沈太后请安。 正好这时虎娃刚睡醒,把小肚子填饱后就蹦跶着往寝殿这里头来了。 今日他不知怎的乖巧懂事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横冲直撞地猛扑进萧妤儿的怀里了。 但仍是一副憨态可掬的小模样,乐滋滋地抱着自己母后的大腿。 虎娃仰着小脑袋看着萧妤儿,双眼炯炯有神,满含期盼,“母后昨晚问过父皇了吗?若是父皇不同意咱们去给曾祖母请安,儿臣亲自过去跟他谈判谈判!” 萧妤儿心底一软,用食指戳了戳他胖嘟嘟的小脸蛋儿,笑盈盈柔声道:“问过了,他说咱们可以去。” “太好啦!父皇果然什么都听母后的!”虎娃乌溜溜的大眼睛中顷刻间流放出异样的光彩来,分外的兴奋激动。 听见他这童言童语,萧妤儿顿觉脸上有些发烫。 虎娃紧接着又伸出小胖爪子,掰着肉乎乎的手指头,嘀嘀咕咕道:“咱们出宫后要去吃丰华居的驴打滚,掩云楼的红烧蹄膀……” 萧妤儿啼笑皆非,摸了摸他高高鼓起的小肚子,打趣道:“虎娃你不是才刚吃饱?怎么就惦记着别的好吃的了?” 虎娃的小胖脸立时扳起了起来,故作一本正经地样子:“母后,常言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儿臣这是在向父皇学习,努力关心家国大事!” 萧妤儿和桂枝茯苓三人听了他这引喻失义的歪言谬论,“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宫人突然进来附在桂枝的耳边说了什么,桂枝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起来。 她迟疑了片刻后才回禀道:“皇后娘娘,韦夫人进宫来探望您了,如今已经走到正殿外了。” 桂枝和茯苓两人都是在肃王府时就开始服侍萧妤儿的,自然也知道萧妤儿的母亲韦氏有多难缠。 从前韦氏还在肃王府里时就仗着萧姨娘的名头,说自己是肃王的丈母娘,四处作威作福。 如今闺女成了皇后,估计她只会变本加厉、肆无忌惮了。 萧妤儿先是愣了愣,然后喜上眉梢,问道:“是我阿娘来了?” 前不久她才琢磨着要怎么才能见上爹娘一面,没想到阿娘自个儿就进宫来了! 茯苓下意识抬眼打量她的神色,见她这般反应不由得心生困惑。 但她还是忙回道:“陛下担心娘娘平日在宫里烦闷,所以特准了韦夫人可以随时入宫来陪伴娘娘的。” 想到还要过去给沈太后请安,萧妤儿陷入了两难,总不能让自己阿娘在这头干等着。 片刻后,她忽而眼前一亮,“一会儿让阿娘同我一起过去永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罢。” 这话刚一落下,茯苓和桂枝同时倒吸了一口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章 第17章 韦氏不是第一次进皇宫来了,可每回都为着这一座座气势恢宏、高耸林立的宫殿暗暗乍舌。 更别说头一回跟着进宫来的萧大郎了。 他跟在韦氏身后,有些拘谨地左顾右盼着,放眼望去处处都是巍峨的层楼叠榭,简直都看花了眼。 引路的宫人带着她们母子二人进了长华宫正殿,招呼她们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韦氏自居是皇后的母亲,当今圣上的丈母娘,刚一坐下就立马端起架子来,背脊挺得直直的,下巴也抬得老高。 莫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里头的人都没有出来。 原本萧妤儿没有亲自出来迎接,韦氏已有几分不满,如今又坐在外头干等着,心里的怨气立时又添了几分。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梳妆打扮妥当后的萧妤儿才牵着虎娃从珠帘后出了正殿来。 她的云鬓挽成端庄大气的圆髻,头戴金凤衔珠点翠嵌珠玉冠,耳垂别着一对葫芦状翡翠耳坠子,浑身珠围翠绕,就这么看着真有几分皇后的气势。 从昨夜开始京城内外被一股寒风侵袭,彷佛一瞬间就正式入了秋,长华宫内摆放的冰盆都尽数撤了。 虎娃也没有再穿短袖褂子,而是穿着一身赤色五爪蟒纹的锦袍,看起来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样子。 他相貌既像武宣帝、又像萧妤儿,生得粉雕玉琢、白嫩可爱,一双大眼睛圆溜溜、水灵灵的,往那儿一站活脱脱就是个小仙童的模样。 韦氏直勾勾地盯着萧妤儿遍身的金银珠翠,下意识吞了一口唾沫。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韦氏又在心里头暗暗啐了萧妤儿一番,在宫里头吃香的、喝辣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随意花用,怎么也不知道多填补填补自己家里? 连弟弟读书的事儿,都要她这个当娘的亲自进宫来求? 可她却忘了,她借着萧大郎念书这个名头找原先的萧妤儿要过多少回银钱了。 虎娃忙走上前去,笑眯眯道:“见过外祖母,见过小舅舅。” 萧大郎这个舅舅只比他年长几岁,原先还在肃王府里时两个孩子也是时常一起玩儿的。 虽然许久未见了,但虎娃心里还是记着这个小舅舅的。 听见虎娃这声小舅舅,萧妤儿微微一怔,抬眼一看才发现母亲身后站着个莫约八、九岁的男孩儿。 韦氏见她这般,还以为她是在摆架子,便阴阳怪气地福身道:“民妇韦氏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萧大郎也拱手作揖,看上去有几分紧张:“大郎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大皇子殿下。” 萧妤儿眼皮子猛地跳了跳,上前去搀扶起韦氏,“阿娘这是做什么?都快起来罢。” 旋即她又上下打量了萧大郎一番,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武宣帝曾提过的“大郎”。 韦氏握着萧妤儿的手,摸了摸她手腕上油光欲滴的帝王绿翡翠镯子,语重心长道:“丫头啊,为娘是日日夜夜都记挂着你,生怕你吃不好穿不好,如今看你在宫里过得好,为娘也就放心了。” 每回进宫韦氏都特意穿上旧年的衣物,打扮得灰扑扑的,身上半点儿首饰都没有,就为了从萧妤儿手里顺点什么回去。 若是原先的萧妤儿听了她这话,估计是半点动容都没有,直接面不改色地摘下手上的镯子给她了。 可现在这个十四岁的萧妤儿不仅没看明白她的暗示,反倒还感动得眼眶都泛红了,潋滟杏眸渐渐氤氲着雾气,卷翘的睫毛微微湿润了些。 “阿娘放心,女儿在宫里很好,吃穿都不愁的,倒是阿娘与阿爹平日要好好保重身子。”萧妤儿反握着韦氏的手,话语微颤,鼻子酸酸的。 韦氏以为她是故意这般装模作样的,当即气得头顶直冒烟,脸色也变得难看无比。 片刻后,她挖空心思又想了个辄,抑扬顿挫道:“丫头啊,你弟弟大了,天天念叨着想去上学堂,咱们家里哪里有这么多银钱,你如今也是皇后了,好歹帮一把家里不是?” 萧大郎顿时羞愧得面红耳赤的,耷拉着脑袋不敢看自家长姐。 家里情况如何他也是知道的,尤其是长姐成了皇后之后赏赐源源不断,还有几处庄子作为营生,怎么可能没银钱供他读书? 眼看着时候不早了,萧妤儿捏着手里的帕子拭擦了一下眼睛,“阿娘,女儿现下要去永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此事一会儿再说,您可要与女儿一同过去一趟?若是不去,您就先在这头等女儿回来,可好?” 韦氏见她这般转移话题,当即气不打一处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但她也不愿在这边干等着,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永康宫去了。 经过宫人的通传后,她们进了永康宫的正殿内等候沈太后的接见。 韦氏大剌剌地左右环视一圈,压低了声音在萧妤儿耳边讥笑道:“怎么太后住的这宫殿,倒不如你住的好?没你那边宽敞不说,连摆件都没几件好的……” 萧妤儿秀眉微蹙,急忙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细声道:“阿娘一会儿在太后娘娘面前可要注意些,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这话才刚落下,沈太后就由陈嬷嬷搀扶着从内殿里头出来了。 几人纷纷起身向她行礼问安:“给太后娘娘请安——” 虎娃倒是迈着小短腿走到沈太后的跟前,小胖脸好似笑开了花一样逗趣儿,奶声奶气地拱手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沈太后瞧着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了,直接抱着他一块坐在主位上,才扬手让底下正在行礼的几人起身。 陈嬷嬷换了一壶明前龙井来,亲自给各人斟上。 虎娃伸出小胖手从小几上捻起两块山药枣泥糕,颇为乖巧地将其中一块递给自己皇祖母,剩下的一块自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沈太后从他小胖手上接过那块山药枣泥糕后,又放回碟子中,软声道:“恪哥儿自己吃,皇祖母方才才用过早膳,就不吃了。” 虎娃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把热切地目光投向萧妤儿,似乎是在问她想不想吃。 萧妤儿笑着摇了摇头。 永康宫的正殿内霎时间陷入了冗长的安静。 静默良久后,最先开口的是沈太后,她淡淡地瞥了韦氏一眼,意味不明道:“韦夫人有心了,进宫来陪伴皇后也没忘过来看看哀家。” 听出了她话里的冷意,萧妤儿莹润白皙的小脸上瞬间涌上一抹忐忑。 韦氏却似乎没听出沈太后话中的不喜,还连忙谄笑道:“自然是要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若不是太后娘娘仁厚,咱们家阿妤也没有今日。” 沈太后端起茶盏细呷一口,慢悠悠道:“都是皇后自己的造化,与哀家一点儿干系都没有。” 韦氏面上讪讪的,心里却在暗骂着沈太后。 自然与她没有干系了! 若不是她把自己这听话的闺女给教坏了,当初哪里需要费那么大的劲儿? 片刻后,她又勾起一抹苦笑,故作伤感道:“民妇知道许多事阿妤做不得主的,所以斗胆来问一问太后娘娘。听说历来皇后的父兄都会加官晋爵的,怎么到了咱们这儿一点动静都没?莫不是瞧不上咱们罢?咱们阿妤再怎么样也给圣上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她口中的大胖小子虎娃一听这话,吃点心的动作顿了顿。 虽说老早就知道自己母亲是什么性子,可听着这些话萧妤儿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以往在家里胡闹也就算了,如今在皇宫里,在太后的面前怎么也不收敛一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章 第18章 韦氏滔滔不绝的话语落下后,永康宫正殿内只余一室寂静,彷佛落针可闻。 在一旁候着的宫人们纷纷垂下了头,嘴唇抿了起来,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沈太后端着汝瓷天青釉茶盏的指尖收紧了几分,神色亦是顿时冷沉了下来。 当初她与韦氏商量着要认萧妤儿为义女时就见识过她的鼠目寸光了。 只是怎么也没料想到,她不仅眼皮子浅,还愚钝到这般无可救药的地步。 但凡她这永康宫里有谁的嘴巴疏漏些,把方才这些混账话传出去了,皇后定是要颜面扫地的,日后在这六宫内该如何自处? 萧妤儿听了这些话也是满脸惊愕,原本明艳秾丽的小俏脸变得煞白煞白的。 她先是不着痕迹地揪了揪韦氏的衣袖,还悄悄朝韦氏使了好几个眼色。 可韦氏却是置若罔闻,好似没看见一样,嘴角的笑纹若隐若现,眼底闪过一阵精光。 她难得见上太后这般的贵人一面,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韦氏继续再接再厉,佯装出一副疾首蹙额的模样:“虽然咱们家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但也绝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实在是心疼皇后娘娘和大皇子在宫里无依无靠的,若是母家强硬些,好歹也算有个依仗不是?” 听着她这满嘴胡吣,萧妤儿更是窘迫到了极点,恨不得当场就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皮子。 沈太后一双狭长凤眸扫了过去,眸光意味不明,语气中的不悦极为明显:“哦?无依无靠?韦夫人这是没把哀家和皇帝当回事儿?” 听了这话,韦氏当即就有些慌了,急忙换了一副谄笑的嘴脸:“太后娘娘误会了,民妇不是这个意思……” 她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大郎紧张不已,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衣袖下的双手握着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中。 好在沈太后只是柳眉轻轻一挑,神色淡淡的,不置可否。 随后又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汝瓷天青釉茶盏放在小几上,举止端雅地捏起丝帕擦了擦唇角。 也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气氛中的尴尬与窘迫,原本在专心致志吃点心的虎娃忽而嬉皮笑脸道:“外祖母,母后有我和父皇护着,您别担心!” 他一手捏着一块马蹄桂花糕,另一手捏着一块双色芸豆卷,左一口右一口,腮帮子鼓鼓的,就像个小松鼠在乐滋滋地啃松果一样。 只是韦氏不仅没顺着这台阶下,反倒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秉了口气后,她复又勾起一抹即为僵硬的笑:“大皇子你还小,不懂这些曲里拐弯的道理……” 沈太后不由得皱起眉心,陡然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如寒霜:“好了,加官进爵原就是朝堂之事,哀家也说不上话,一切都要看皇帝的意思,韦夫人在哀家跟前来说得再多也没有用。” 韦氏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最后她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老老实实地静坐着。 只不过她心里头还是暗暗盘算着一会儿怎么从萧妤儿那头多要好处。 见沈太后三言两语就把这茬揭了过去,萧妤儿暗自松了口气。 趁着沈太后与虎娃祖孙俩亲昵一问一答的空档,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永康宫的正殿来。 兴许是因着沈太后念旧,如今所居住的永康宫内一应摆件竟都是从王府带进宫来的,都被打理的纤尘不染,无怪乎她刚醒来那日总觉得这儿熟悉极了。 主位正后方的墙壁上从右往左挂着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图;菱花窗台边的黄花梨木几案上摆着的那盆初秋盛放的万寿菊;博古架上摆放的瓷胎画珐琅彩碗…… 通通都是从前沈太后在王府里所住的梨香院里头的物什。 沈太后将她的小动作悉数收进眼底,缓声道:“听陈嬷嬷说,皇后与恪哥儿要去给太皇太后问安?” 顿了须臾,沈太后又道:“你们母子也没拜见过太皇太后,确实是该去请个安的。不过外出切记要仔细着些,如今京城内外疫病频发,别到南郊疠坊的周边去。” 疠坊是官府专门在城郊偏僻之处设立的,将染上疫病的人隔离开来,用来防止疫病大规模传染开。 “是,我、臣、臣妾记下了。”萧妤儿略有些拘谨地回答道。 这还是她头一回自称“臣妾”,总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立在一旁的陈嬷嬷也见缝插针道:“皇后娘娘,恕奴婢多言,不止是在宫外要注意,便是在宫里也是要留心些个的,尤其是小殿下平日里用的物什,定要好生看着,别让人有机可乘。” 萧妤儿愣怔了一下,一时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倒是虎娃反应快,点头如捣蒜般,小嘴绷得紧紧的,故作老成地应下道:“嗯,回去我会好好教母后的!” 沈太后眉眼漾着宠溺的笑意,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恪哥儿是个好孩子,比你母后还聪明懂事。” 一听这话,萧妤儿不由得努了努嘴,颇有几分醋味,那双时时蒙着水雾的美眸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 前不久在王府里时,太后还时常夸她聪明、夸她懂事呢,如今一觉醒来她竟是连个三四岁的孩子都不如了。 沈太后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这般喜形于色,竟觉得有些好笑。 旋即目光停在萧妤儿身后的两个宫女时,沈太后又道:“皇后身边就只有两个贴身宫女也不像样,哀家过些天多派几个人去长华宫。” 被提及的桂枝和茯苓顿时打起精神来,背脊都悄然挺直了些许。 萧妤儿闻言站起身来,施施然朝她福身谢恩:“是,多谢太后娘娘。” 忽地想起了什么,她又睁着一双澄澈无辜的杏眸,眼睛眨巴眨巴的,试探着问道:“太后娘娘,上回经过御花园时臣妾见到从前一同在娘娘身边服侍的连翘了,不知能不能让她也到长华宫里去?” 沈太后怔了怔才想起她说的连翘是谁。 当年萧妤儿背着她费尽心思去勾引皇帝时,可不就是连翘那几个侍婢帮着在她面前打掩护的? 那时她得知真相后,一气之下就将那几个与萧妤儿同流合污的婢子给打发走了。 倒是没想到还有个连翘也进宫来了。 静默深思良久后,沈太后慢悠悠道:“也行,只不过哀家到时候会命人逐一细查她一番,若是没有什么问题再送过去长华宫里。” “是,多谢太后娘娘!”萧妤儿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笑得弯成月牙状。 瞧着她这高兴的小模样,沈太后心头莫名一软。 原本要多说几句话敲打敲打她,好让她别恃宠而骄,现下竟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 含元宫,御书房。 临近晌午,日头高照。 批阅了一上午奏折的武宣帝正坐在紫檀木书桌前,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微阖双目养神。 须臾后,他从身后的檀木书架上一个龙纹浮雕小柜中取出一本册子,一页页翻看起来。 这本册子里事无巨细地记录了萧妤儿被他收房之前的生平,就连她幼时交好、玩耍过的伙伴,册子上都粗略记录了。 不过萧妤儿是在王府里出生的,鲜少出过门,而且又一向安分守己,所以这本册子仅只有薄薄的三页。 册子里开头写了萧妤儿的出身与家世,她是王府内的家生子,父亲萧岭是管家手下跑腿的小管事,母亲韦氏则是在王府绣房里负责缝制下人衣物的。 在十三岁之前,萧妤儿一直跟着母亲韦氏在绣房里打下手,所以颇为擅长针织女红之事。 在她十三岁这年,父亲萧岭走了不少门路想将女儿安排进主院里服侍王府的主人肃王。 数次无果,才又千方百计将人塞到沈太妃的梨香院里当差。 …… 这册子武宣帝并非是初次翻阅,但这次翻到第三页末尾时,他的眉心骤然一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章 第19章 册子第三页的末尾写道:“永昌五年六月廿二,萧氏弟满周岁,夜半戌时一刻,母韦氏邀萧氏回旧居吃酒。亥时整,萧氏入主院。” 从前翻阅这册子时,武宣帝看到这段也没有细想,今日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初萧妤儿是借口太妃派她到主院来传话,才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他的寝房内的。 事后他也没有多想,只当她是为了当他的女人才耍的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可如今再看,她才刚吃过弟弟的周岁酒就去勾引他,中间似乎像是缺了什么? 武宣帝缓缓垂下眼帘,清俊的轮廓添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 崇福宫,内殿里的气氛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倚坐在贵妃榻上的殷太后双眸隐隐含怒,手指不断收紧着。 她身穿一袭官绿色百花团簇纹织金袄裙,高耸入云的发髻上左右对称地簪了三对金凤点红玛瑙钗,面上浓妆厚抹,嘴唇鲜红似血,莫名有种森冷的诡异。 内监张洋立在她跟前五步的位置,弯腰拱手,嘴唇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继续禀告道:“太后娘娘,钦天监那头又说安王殿下实在不是天命所归,他们不敢信口开河……” 一听到这话,殷太后气得甩手就把身旁桃木案几上的点心碟子“噼里啪啦”砸落一地。 张洋膝盖一软直接就跪了下来,思忖再三,他壮着胆子继续道:“那头的人还说,请太后娘娘勿要再派人过去了……” 自从前些天李乾慷被封为安王后,越来越多支持殷太后、支持立安王为储君的朝臣换了口风。 殷太后自是不满,于是她想了一出又是一出,当即派人去买通钦天监的人,想让钦天监放话出去说安王才是真龙天子,好推波助澜一番。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钦天监这儿就碰上壁了。 殷太后怒火中烧,声音不由得尖锐了几分,“钦天监那群人不过都是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下流东西,哀家用他们,那也是也是看到起他们,居然还敢回绝?!” “张洋,你再去钦天监传话,说那李乾恪不出一个月就会死!如今不替哀家办事,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张洋心底一阵发毛,耷拉着脑袋,噤若寒蝉。 殷太后又冷哼了口气,把玩着手上的一对蓝宝石戒指,双眸半眯着道,“哀家的妹妹有个‘好’儿媳,如今让她办事都学会阳奉阴违了……不过哀家又另外派了人秘密前往,正好魏国公府二房的妻子还偷藏了几样那个孩子的贴身物。” “如今那几件贴身物已经到手,如今六宫仍是哀家管着,把那几件小东西混进长华宫里,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张洋心里猛地一咯噔,咽了口唾沫后,竭力谄媚笑道:“是,奴才这就去钦天监一趟!” 望着张洋匆匆离去的身影,殷太后唇边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讥讽,“哀家倒要看看,等沈氏的孙子没了,她还能拿什么来跟哀家比!” 昭宪皇帝的子嗣不丰,统共就只有两个皇子,分别是先帝李明珲和如今的宣武帝李明珩。 且大梁王朝又是嫡长子继承制,育有嫡长子的殷太后一向没把沈太后放在眼里。 谁曾想,两人竟会有平起平坐一日,而且坐在龙椅上的还是对方的儿子…… 杜若方才亲自去茶房换壶新茶,没想到刚走开一会儿,回来就是满地狼藉。 须臾后,她心里暗暗有了成算,直接便唤人来收拾收拾地上。 再慢条斯理地摆放好新端来的甜白釉茶具,斟了一杯玫瑰露水泡的三花茶奉到殷太后手上。 她又半蹲下来,一边不轻不重地给殷太后捶腿,一边轻声细语问道:“可是钦天监那头惹了娘娘的不喜?” 殷太后端着茶盏轻抿了几口里头的养颜三花茶,才咬牙切齿道:“可不就是他们,待来日慷儿当了皇帝,看他们还敢不敢这般轻视哀家!” 她也是个怪人,如今儿子在外生死不明,她却毫不在意,只顾着要让孙子上位,好让她能赢过沈太后一头。 杜若眼底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笑意,嘴唇却绷得紧紧的。 片刻后,她又道:“奴婢听说章贵妃明日出宫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同去的还有皇后母子俩。” 殷太后心头又是一怒,阴阳怪气道:“她倒是会见风使舵,当初珲儿独宠了她十几年,连鸡蛋都没下个还敢在宫里横行霸道,如今皇帝换了个人了,她又赶紧凑上去讨好那个婢女出身的皇后了。” 杜若却是柔声劝道:“奴婢见章贵妃这般,反倒有了个主意,皇后与沈氏两人婆媳不睦,娘娘大可以从皇后那头入手。” 殷太后挑了挑眉,怒气渐消,问道:“哦?你说说看,怎么从皇后那边入手?” 杜若道:“皇后原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婢子,沈氏不喜她再正常不过了,她心里定也是积满对沈氏的怨气,若是咱们这头稍作拉拢,她定会站到咱们这边来。” 殷太后用茶盖撇了撇浮上来的花瓣,凝眉深思后也觉得此话似乎有理,便又追问道:“怎么拉拢才好?” 杜若眸中划过一抹精光,温声道:“皇后如今吃穿不愁,可唯一缺的就是娘娘您手里的宫权,稍放一些无足轻重的权力给她,兴许她就会对娘娘感恩戴德了。” <<<<<<<<<<<<<<<<<<<< 长华宫正殿。 天色渐晚,斜阳西下,深浅各色的晚霞层层叠叠,绚烂无比。 只是一阵闷热黏腻的阴风刮过后,浓云瞬间密布,狂风骤起时,天地间变得灰蒙蒙一片。 虎娃送走舅舅萧大郎时还有几分失落,但是到了用晚膳的时刻,他顿时又打起精神来了。 而且正好今日的晚膳还有他喜欢的红烧里脊和八宝鸭、珍珠鱼丸,他还没上桌就看得心花怒放了。 老老实实地等待宫人为他布好菜后,虎娃用一根筷子戳了颗珍珠鱼丸放到萧妤儿的碗里,笑嘻嘻道:“母后喜欢吃鱼肉,这个鱼丸也好吃,母后尝尝看。” 瞧着他这伶俐的小模样,萧妤儿心都要化了,伸手摸摸他的小脑瓜,笑道:“虎娃真乖,你自己吃罢,不必再给我夹了。” 再次被自己母后夸奖的虎娃心里乐滋滋的,埋头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把小肚皮吃得鼓鼓的。 忽闻窗外“轰隆隆”一声巨雷响,萧妤儿心头一哆嗦,下意识丢下手里的筷子,捂住耳朵。 就在这时,忽然一双带着薄茧的大手覆在她白嫩柔软的小手上,帮她捂得严实了几分。 萧妤儿扭头抬眼一看,正对上一张丰神俊逸的脸,男人薄唇微微抿着,身姿挺拔如劲松。 已经吃饱喝足的虎娃见她们俩这般腻歪,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几声,也凑上来把肉乎乎的小胖手放在大手的手背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接连不断的雷声终于停了下来,一阵“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下。 虎娃这才松开了手,用他稚嫩的嗓音,颇为认真道:“母后不怕,儿臣会保护母后的。 萧妤儿心里却满是不解,她明明从小到大都不怕打雷的,可是方才却惊得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还有刚醒来的那日,虎娃也是说她怕打雷…… 武宣帝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轻捏了几下,朝着一旁的宫人吩咐道:“再取多份碗筷来,朕在此用膳。” “是。”宫人得了吩咐就手脚麻利地去取来了。 只是他身后的崔德胜看了眼膳桌,好似风卷残云过一般,便提议道:“陛下,可要唤人重做一桌膳食过来?” 武宣帝还没说什么,虎娃就急忙抢先道:“不必了崔伴伴,这些菜够父皇吃了,咱们要节约粮食!从前父皇吃我和母后的剩菜时,就是这么教我的!” 崔德胜听得瞠目结舌,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他是宫里的内监,在武宣帝登基以后才开始服侍这个主儿的,压根儿不知道这一家子从前在王府里时是怎么相处的。 突然被自己儿子给揭了底,武宣帝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两下,抬手就掐了掐虎娃脸上软嫩胖乎的颊肉。 而一直默不作声地萧妤儿却有些走神儿了。 想起今日韦氏单独与她说过的话,她不由得满心忐忑,垂首不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章 第20章 虎娃看着萧妤儿碗里那颗他夹的珍珠鱼丸,心里满是不解。 “母后怎么不吃这鱼丸?是不喜欢吗?”一张小胖脸皱成一团纠结了小片刻。 稚嫩软糯的声音在耳侧响起,陷入回忆的萧妤儿顿时回过神来。 方才稍靠近那颗鱼丸,她就感觉腥气得很,就一直搁在碗里没碰。 而且见虎娃吃得津津有味的,她不愿扫了他的兴,只是没想到,还是被他看见了。 萧妤儿心里斟酌片刻后,才迟疑着说道:“我已经吃不下了……” 听了母子俩的对话,武宣帝便伸筷子将萧妤儿碗里剩的那颗鱼丸夹到他自己的碗里。 虎娃见吃食没有浪费,也就不再死磕着了。 正好到了戌时整,已经吃饱喝足的虎娃眼皮子渐渐沉重了起来,服侍他的宫人便抱着他回偏殿去了。 正殿饭厅内只剩武宣帝与萧妤儿以及一众宫人内监。 崔德胜有心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些氛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再次想起母亲今日的话,萧妤儿有些茫然失措。 韦氏在沈太后那头什么都没捞着,便把主意打到萧妤儿身上来。 请过安后回到长华宫来,韦氏让萧大郎带着虎娃去外头玩,单独拉着萧妤儿哭闹了许久。 说什么当初家里入不敷出,若不是见她模样长得好,早就偷偷找人牙子把她给卖掉了。 甚至还撕破脸皮说,若是萧妤儿不吹枕头风给萧父讨个一官半职来,这二十多年只当作是白养她一场了。 萧妤儿听完后如遭重锤般,满是不可置信。 她活到十四岁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咄咄逼人的母亲,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只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若是不应下也不知韦氏会闹出什么来,她也就应下了她的话。 萧妤儿竭力遮掩住眼底的黯然,踌躇须臾后,她极小声道:“陛下,不知能不能给我阿爹赏个一官半职?若是不合适就别……” “既然皇后上回觉得朕封岳父为承恩公太过了,便降一级为承恩侯罢。”武宣帝剑眉微挑,径自拿走她手上的丝帕,拭擦了下嘴角。 见她久久没有回应,他复又沉声问道:“怎么?皇后可是有别的想法?” “封侯似乎也是太过了……”萧妤儿的小俏脸有些发烫。 虽说她才十四岁,许多事情都懵懵懂懂的,可沈太后时常念叨的那句“物极必反、器满则倾”她是记在心里的。 若有朝一日她被揭穿了并非如今是二十四岁的萧皇后,祸及家中可如何是好? “那便封为承恩伯罢,不必再降了。”武宣帝凝视着她,眸光微动。 “……是,谢陛下恩典。”萧妤儿微微一滞,盈满水光的杏眸闪动了下,也没有再分辩了。 正殿内众多油灯和烛火同时点燃,宛如白昼一般通透明亮。 可却又寂静异常,显得外头狂风呼啸和骤雨“稀里哗啦”的声响格外清晰。 萧妤儿开始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身旁的男人来。 他身材一袭玄色金丝锦龙袍,头束玉冠,颇为气宇轩昂,且又生得剑眉星目,五官硬朗俊逸,身形颀长,清瘦而不失力量…… 再往上看,正好对上了他深邃不见底的墨黑眼眸,里面似乎满是她的倒影。 望着男人的灼灼目光,萧妤儿呆愣了下,心尖儿上莫名地微微颤了颤。 “看什么,嗯?”武宣帝英气的眉眼忽然噙着一丝宠溺缱绻的笑意。 萧妤儿急忙收回视线,头垂得低低的,莹润白皙的小俏脸骤然染上一抹绯红。 “皇后去梳洗罢,朕先翻看几本没批完的奏折。”武宣帝轻拍了下她搭在大腿上的小手。 听了这话,萧妤儿便急忙起身,一溜烟儿地往内殿的浴间走去了。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武宣帝的神色忽然变得晦涩难懂。 沐浴过后,桂枝和茯苓这回倒是老老实实地服侍她穿上一身象牙白软绫中衣中裤了。 回到宽敞又空荡荡的寝殿内,萧妤儿便拘谨地坐在金丝楠木千工床的床沿静候着。 可一想到昨夜男人对她的百般欺负,当即又钻进软丝被里,将自己捂得密不透风的。 武宣帝也迅速梳洗过后,远远地就瞧见床上那团时不时动一下的大鼓包了。 他剑眉轻挑,低低地笑了声,也翻身上了床。 桂枝和茯苓极为识趣放下了床榻旁的帷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拔步床内顷刻间昏暗了下来,一派静谧。 半晌后,萧妤儿见没有任何动静,便小心翼翼地从软丝被里探了出头来。 只见躺在床外侧那英气俊朗的男人已经熟睡了,呼吸声平稳均匀而绵长。 萧妤儿暗暗舒了口气,然后又往床里侧缩了缩,也闭上双眼缓缓入睡了。 <<<<<<<<<<<<<<< 翌日清晨,旭日东升。 因着要早些启程前往西山的大觉寺,还不到辰时萧妤儿便被唤醒了。 她整个人还是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半眯着眼睛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桂枝、茯苓两人帮她梳洗打扮。 虽说昨夜风急雨骤,可今儿一早却是放晴了,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倒像是老天爷在配合一般。 虎娃记着今日要出宫去,一大早就生龙活虎的,亲自站在一旁奶声奶气地指挥宫人要收拾些什么。 章贵妃也早早地就过来长华宫了,现下正在外头的正殿里候着。 到了辰时两刻,收拾妥当后,三人皆着一袭平民百姓的布衣,坐上武宣帝命人备下的特制马车启程往西山去了。 <<<<<<<<<<<<<<< 与此同时,陇西平凉府。 一连数日的跋涉,李明珲与那北漠青年终于从陇中走到陇西了,但也把随身带的几个干硬大饼给吃完了。 街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两侧摆满了各式摊子,商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各式各样吃食的香味扑鼻而来,引得饥肠辘辘的两人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李明珲路过一个包子摊时,肚子发出一声巨大的“咕噜咕噜”的声响,没忍住就停下了脚步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竹编大蒸笼里雪白饱满、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生生咽了几口唾沫。 “大壮,咱们买个包子尝尝好不好?”李明珲揪着北漠青年的衣袖摇了摇。 “大肉包子嘞,整条街上就咱家的包子个头儿最大,一个才两文钱,要不要来两个?”包子摊贩见来人了,立马眉飞色舞吆喝道。 “李大哥,这肉包子太贵了,咱们没这么多钱!”那个名唤大壮的北漠青年虽也有些馋了,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可那包子摊贩却不高兴的,“咱这可是肉馅儿的,个头又大,两文钱可一点儿也不贵,你们这俩乞丐没钱就滚一边儿去。” 一听到“乞丐”两个字,李明珲愣了愣,下意识低头往自己身上瞧了下。 他这身褴褛到不堪入目的衣衫是从破庙里捡来的,灰扑扑又皱巴巴的,还有几处极显眼大补丁。 原本还算俊秀的面上满是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干枯又毛躁,确实像个乞丐一样。 李明珲努了努嘴,心里暗戳戳想,这话本子里不是还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帮”丐帮嘛! 还不兴他这个“先帝”封自己当丐帮帮主了? 大壮嫌丢人,稍一使劲儿就把李明珲给拉走了。 两人一路走到街市最末端,在一处馍馍摊前停了下来。 摊贩是个极为富态的大娘,连眼也不抬一下就道:“白面的一文钱俩,白面掺黄面的一文钱仨,黄面的一文钱五个。” 显然最贵的白面馍馍香软诱人许多,可他们还是忍痛只买了黄面的,一口气买了二十个,剩下的留在路上接着吃。 大梁的一两银子通常算作一千文钱,当初李明珲还在龙椅上坐着时,随手打赏下去都是几十、几百两银钱的,谁曾想如今连一文钱都要计较一番,也是辛酸到了极点。 与大壮一起地蹲在街角啃黄面馍馍时,李明珲莫名感觉后背一阵发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章 第21章 平凉府最热闹的街市上,某处不显眼街角。 李明珲和大壮每人各啃了两个黄面馍馍,虽然也没怎么填饱肚子,但也要省着些吃。 两人整装待发,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头一两天他们还因为长途跋涉而浑身酸痛,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适应了,走起来倒是轻松了些。 可李明珲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他自出生起就待在深宫里,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他可太熟悉了。 走着走着,他突然附在大壮耳边极小声道:“大壮大壮,是不是后面有人在跟着我们俩?” 大壮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操着一口浓重的北漠口音问道:“李大哥你说啥呢?大声点儿!” 李明珲被他这大嗓门儿吓得心头猛地一颠颤,急忙朝他挤眉弄眼,又竖着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大壮挠了挠头,浓眉紧紧地皱在一起,更是不解他的意思了。 李明珲伸长了脖子,谨慎地前瞻后顾一番后,复又小声道:“我总感觉后背发寒,好像是被双眼睛盯着,是不是有人在跟踪我们啊?” “李大哥你想太多了罢?咱们这模样、这身打扮,不会有人盯上咱们的。”大壮甩了甩两边长短不齐的衣袖,颇为理直气壮地说道。 李明珲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我长得这么英俊显眼,只蓄胡须是不是还不够啊?找点灰往脸上抹?” 说干就干,他当即就拉着大壮去蹭巷子边墙上的泥灰,把整张脸就抹得灰不溜秋的。 电光火石间,李明珲又猛地想起一桩事来,“对了,会不会是皇弟知道我没死,把我当作心头大患,特意派人来追杀我啊?” 李明珲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顿时悲从中来,鼻子酸酸的,“不行不行,我不能死,甜甜还等着我回去救她呢……” “李大哥你真的想太多了,我怎么看都没看见有人跟着咱们。”大壮满不在乎道,然后又伸手挠了挠头,这回是因为头皮太痒了。 “对了,咱们还是别按原路线直接回京城,定会有人在路上埋伏着!咱们得绕道才行!”李明珲吸了吸鼻子,压低了声音道,语调微微发颤。 大壮听得一头雾水的,但还是耐下性子来问道:“那李大哥想怎么绕道?咱们只带了一贯铜钱出来,可撑不了多久。” 一贯铜钱也就是一千文铜钱,正好一两银子。 两个成年男子再怎么缩减节省恐怕都是不够这一路上的开销的。 李明珲拍着自己的脑门儿苦思冥想,思忖良久后,突然脑袋灵光一闪。 于是他郑重其事地小声道:“我祖母应该还在西山那边,此处离西山近些,咱们绕路先上西山见她老人家,再让她的人护送我们回京,就不用费我们自己的钱了!” <<<<<<<<<<<<<<<<<<<< 萧妤儿一行人出行的车马是武宣帝特意吩咐人备下的,从外头看就是再寻常不过的马车,连帘子都是粗糙的麻布做的。 可里头却是截然不同,不仅宽敞而且每一处都布置得极为舒适,连靠背和座垫都夹缝了富有弹性的新鲜棉花,久坐也不累人。 大觉寺距离皇宫莫约有三十余里,乘着马车大清早出发的话,莫约晌午后就能抵达了。 但因为带着孩子,马车的速度放缓了些,一直到下午申时两刻才走到西山附近。 京城的西郊是一望无际的崇山峻岭,这片群山也就被统称作西山。 大梁是佛、道并行,西山上也修筑了无数的佛寺与道观。 太皇太后礼佛的大觉寺便位于西山的明霞峰半山腰处。 虽只是初秋,可这西山已经层林尽染,金黄色与火红色互相映衬着,从山顶一直蔓延到山脚下,一座又一座的寺庙道观屹立其中。 山间的烟雾缭绕之间,车马没有上巍峨高耸入云的明霞峰,而是往另一侧的不大引人注目的霄华峰去了。 在霄华峰半山腰的一处寺庙前,萧妤儿一行人的马车停了下来。 由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后,虎娃仰头看着这朴素陈旧又紧闭着的大门,小胖脸上满是不解。 于是他便摇了摇萧妤儿的手,问道:“阿娘,曾祖母不是住在大觉寺吗?可是这牌匾上没有“大”字呀。” 一行人是微服出宫,所以方才在马车上时萧妤儿便教虎娃在宫外要喊她为阿娘,喊章贵妃为小伯母。 他倒是牢牢记在心里了,一句都没有喊错过。 萧妤儿闻言微微一怔,抬眼一瞧,就见牌匾上写着“清泉寺”,正好这三个字她都是认得的。 章贵妃走上前去揉了揉虎娃的小脑袋,爽朗地笑道:“原本是在大觉寺的,可自从老太太住下后,大觉寺的香客愈发多起来了,老太太念佛时喜静,也就悄悄搬来这偏僻些的清泉寺里来了。” 顿了顿又笑眯眯地介绍道:“这清泉寺里头有好几处小泉,泉水清甜甘洌,你们待会儿可以尝一尝。” “泉水真的是甜的吗?我和阿娘都要试试。”虎娃双眼顿时一阵发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桂枝主动上前轻叩了几下那道朱漆大门,没一会儿朱漆大门就从里头被打开一道小缝,一个身着灰白色袈裟、莫约十一二岁的小沙弥探出头来,念了句佛号,并询问来者何人。 章贵妃霎时敛起脸上的笑意,双手合十,朝那小沙弥点了点头,缓声道:“小师傅好,我们是来求见章师太的。” 这守门的小沙弥倒是认得章贵妃的,直接就打开大门让她们一行人进来了。 这清泉寺的大门虽陈旧朴素,可里头却是一派生机勃勃。 草木苍翠欲滴,古树参天列数株,清泉流水潺潺,落在石上水花微微溅起,清静而幽雅,让人神清气爽。 小沙弥走在最前头带路,一行人沿着雕刻宝相花的青石板路进入寺院内部。 经过一株高大的槐树时,她们遇到一位同样穿着灰白色袈裟的僧人。 这僧人颇为清瘦,面上沟壑纵横,正气定神闲地仰头望着天际,左手单掌立于胸前,右手不紧不慢地盘着一百零八颗佛珠小叶紫檀手串。 小沙弥领着众人上前,朝那僧人念了句佛号,又深深一拜。 随后他再转过身来向萧妤儿一行人介绍道:“这是我们清泉寺的住持,虚云法师。” 虚云法师双手合十,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见过三位施主。” 章贵妃与萧妤儿也急忙双手合十,朝着虚云法师点了点头,虎娃也是有样学样地把小胖手合在一起。 虚云法师先望了望章贵妃,旋即又看了看萧妤儿和虎娃母子俩。 目光落在萧妤儿眉心那颗米粒儿大小的红痣时,他的神色忽然有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变化。 这时小沙弥又念了句佛号,不紧不慢道:“贫僧带几位施主去章师太的院落,就先行告退了。” 虚云法师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便朝小沙弥点了点头。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虚云法师深深地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 皇宫,含元宫的御书房内。 下了早朝后,武宣帝眉心微蹙着坐在紫檀木书桌前,翻看暗卫查来的长华宫内外近日发生过的大小事。 逐字逐句地看完,他也没看出来萧妤儿身上到底发生了,似乎是那日一睡醒就莫名有了变化。 不过倒是意外查出了殷太后从前安插在长华宫的两个暗桩。 殷氏准备毒害虎娃这事儿,沈太后是派人来同他说过的,所以他也知情。 “立刻去把这两个桩子处理干净了。”武宣帝神色阴鸷,双瞳散发着锐利的暗芒。 静默片刻后,又吩咐道:“另外再派人去查永昌五年六月廿二的夜里,皇后一家办周岁酒时发生了什么。” 暗卫微微一滞,拱手道:“回禀陛下,其中一个桩子跟着娘娘出宫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章 第22章 暗卫这话一说出来,御书房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后,武宣帝薄唇微启,面若寒霜道:“同去西山的是何人?” 暗卫首领陈毅忙不迭道:“回陛下的话,这个桩子名叫半夏,去年就分配到长华宫里了,负责给娘娘身边的茯苓、桂枝打下手。” 话音落下,他下意识抬眼不着痕迹地望了武宣帝一下,瞧见他阴沉得能滴墨的脸色,心里倏地一咯噔。 能爬到天子手底下暗卫首领这个位置,他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没想到此时此刻仍是不由自主地被这帝王威仪震慑住了。 武宣帝眸中闪过一抹复杂,兀自沉吟片刻后才冷声道:“吩咐这次随行的暗卫好生看着,必要时直接处理干净再从暗卫中找个身形相似的顶替她。” “是。”暗卫首领垂头拱手道。 “若无其他事便退下罢。”武宣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陛下,还有一事——”暗卫首领面露迟疑地说道。 武宣帝剑眉蹙起,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底下人在平凉府找到一个疑似永昌帝的人,只是对方装扮寒酸诡异,行为又诡谲多变,至今无法确定是不是本尊,目前底下人只是跟着……” “直接杀了。”武宣帝想起那个自小就不靠谱的兄长,一字一顿道。 “是,属下领命,属下这就告退。”暗卫首领一直单膝跪在地上,听见他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命令,也不敢多加揣摩他的心思。 随后,那暗卫首领便风驰电掣般消失在御书房里。 蓦地想起昨夜萧妤儿的话,武宣帝揉了揉太阳穴,朝着门外缓声道:“崔德胜,传话下去,拟旨册封皇后之父为承恩伯,皇后之母为三品诰命夫人。” “是,奴才遵旨。”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崔德胜闻声连忙应下了,并派身边机灵伶俐的小内监前往内阁去传话。 晌午时,武宣帝便如往常一样在御书房内的酸枝木矮桌上用了午膳。 他一向勤俭节约,独自用膳也就只上了一道杂菇炖云腿片和一道蒸南瓜配米饭。 就这么两道菜品也无需让人来服侍着布菜了。 用过午膳后,武宣帝靠在椅背上,突兀地沉声问道:“崔德胜,你觉得如今的皇后如何?”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的,眸中含着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前些天萧妤儿发生转变时他没有放在心上,实在是因为从前在王府里时她就曾有过几回这样一时一个样儿的变化。 尤其是在床榻上时…… 谁曾想,这一回与前几次截然不同,她居然把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一旁的崔德胜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暗道不妙,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略富态的脸上顷刻间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来—— 昨夜晚膳后萧妤儿开口讨要爵位时,他也是在场的。 莫不是陛下为着爵位一事与皇后之间生了龃龉? 可他当初是特意打听过的,听说皇后在陛下身边待的这七年多里,陛下从未沾染过任何莺莺燕燕,甚至一如往常般不近女色…… 陛下登基后更是一力驳回了所有宗室与朝臣的进谏,力排众议册立了这个家生子出身的妾侍为皇后。 显然,皇后娘娘在这位陛下的心里是不同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德胜扬了扬手上的拂尘,才嘟嘟囔囔地挤出这个一句话来,笑意不达眼底:“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自是贤良淑德、堪称母仪天下……” <<<<<<<<<<<<<<<<<<<< 西山霄华峰半山腰的清泉寺。 萧妤儿一行人跟着引路的小沙弥一路往寺院的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被萧妤儿牵着的虎娃才稍微放开了些,没再拘着不说话了。 他的小脑袋仰得高高的,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困惑,“阿娘,为什么这里面都没什么人?方才咱们过来时外头的大门也是关着的……” 萧妤儿自然是不知何故的,于是便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儿,软声道:“我也不知道。” 顿了顿,又关切亲昵地问道:“虎娃你走累了吗?要不要我抱着你走?” 虎娃嘟起小嘴,腮帮子气鼓鼓的,有些口齿不清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才不要阿娘抱着走呢,我要自己走!” 瞧着他撅得都能挂油壶的小嘴,萧妤儿心里软成一片,眼底尽是宠溺柔和:“嗯,既然我们虎娃不是小孩子了,那就自己走吧。” 小沙弥倒是笑着回答了虎娃最开始的问题,“咱们清泉寺是只供奉菩萨,不接待外来的香客的,所以外头的大门才时常紧闭着。” 接着又途径了不少意趣盎然的天然景致,各式奇山异石,喷涌而出的泉眼…… 萧妤儿和虎娃母子俩真是瞧得眼花缭乱,不由惊叹连连。 一盏茶后,终于走到了寺院中最北面儿的一处院落。 挂在檐角的几串银铃,伴随细风轻轻摇曳着,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洋洋盈耳。 带路的小沙弥伸手轻叩了几下厢房的红木菱花门,得了里头的应答才动作轻缓地推开了门。 只见一个身着素色长袍的老太太盘腿端坐在石青色蒲团上,双目微微阖着,面容平静而祥和。 她眼角眉梢间带着的那一抹英气,乍一眼瞧过去倒是与武宣帝和虎娃父子俩极为相似。 原本正一边打坐一边阖目养神的太皇太后缓缓睁开了眼。 见到章贵妃身旁的萧妤儿和虎娃,她愣了愣,“这是……?” 太皇太后章氏如今已经六十有余,是大梁开国皇帝梁太.祖的发妻,在前朝大魏时曾是将门千金,祖辈都是从武的,她本人亦是极善骑射,年少时时常约着一群人去打马球。 而梁.□□李均则是个农户出身的武举状元,因得章将军看重才有幸迎娶了上司唯一的闺女。 前朝大魏到了晚期越发重文轻武,平民承担的赋税徭役日益加重,作为武将世家的章家渐渐没落了,李均这个新贵也是屡遭打压,甚至莫名惹来了抄家之祸…… 面临如此重重打压,手握兵权的李均当即就造反起事了,还意外得了无数民众的支持。 太皇太后章氏出身武将世家,并非是自小就困在深宅大院里的闺秀。 丈夫在前方冲锋陷阵时,她就亲自鼓励将士,抚慰眷属,强敌临城时她就把自己嫁妆里的金银珠宝悉数拿出来犒赏士兵,稳定军心。 后来梁太.祖李均带领大军攻入皇宫后,只打算效仿当年的曹孟德一般“挟天子以令诸侯”。 太皇太后章氏却道:“如今的形势决没有后退的道理,既然已经骑上了虎背,中途怎么能下得来?” 梁太.祖李均觉得有理,便也就正式改朝换代、称帝自立。 太.祖皇帝与太皇太后是少年夫妻、恩爱甚笃,称帝登基后亦是虚设后宫,膝下只有一子。 唯一的儿子昭宪皇帝体弱早逝,孙子永昌帝即位后,章氏被尊为太皇太后。 只是永昌帝心智不成熟,时常亲自下场与众朝臣唇枪舌战,儿媳殷太后对政事又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太皇太后章氏便又硬着头皮临朝称制了好几年。 永昌帝一亲政后,她便收拾包袱躲到西山这头来了,再也没回过皇宫去。 …… 小沙弥已经将人带到,朝着太皇太后施了个佛礼后便离开了。 章贵妃略福了福身就上前抱住太皇太后的胳膊,眉眼浅笑盈盈:“太皇太后,这是皇后和大皇子。” 这还是萧妤儿母子俩初次拜见这位太皇太后,她便拉着虎娃一起行了个大礼:“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虎娃也用着稚嫩的嗓音认真无比道:“曾孙乾恪给曾祖母请安,曾祖母敬请福安。” 太皇太后明朗一笑,坦率道:“快免礼罢,行这般大礼做什么?” 说完,也没忍住就上前去戳了戳虎娃胖嘟嘟的小脸蛋:“瞧这孩子长得多结实,浑身上下肉不愣登的。” 听了这话,萧妤儿和章贵妃“噗嗤”一声,当即就笑了出来。 厢房内的气氛倒是热闹了起来,可在厢房外候着的半夏却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章 第 23 章 封后大典是前些时日才办的,但是去年武宣帝登基后,萧妤儿母子俩就已经搬进作为皇后中宫的长华宫里了。 半夏也就是那个时候由尚宫局分配过来的二等宫女。 她的模样算得上眉清目秀的,身段儿高挑而清瘦,虽也是近身服侍皇后的,但到底不如从王府里就开始伺候着的桂枝和茯苓,所以她平日里也就只能给桂枝两人打打下手。 她有心想往上爬,费尽心思想在皇后面前露一露脸,可皇后至今连她的名字都没记在心上。 被分配到长华宫之前,半夏是尚宫局司制司内的女史,好巧不巧这司制司的张司制,正是殷太后身边的内监张洋的姑母。 前些天她去司制司取新制的秋衣时,从前的上司张司制三言两语便把她给收买了。 还许诺一旦事成定会把她调到崇福宫里当殷太后身边的一等宫女。 而张司制交给她的那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什,半夏也带着出宫来了,此刻心里满是忐忑踌躇。 若是大皇子这会子染上痘疹夭折的话,还能开脱是在宫外染上的,再者,这寺院里也不像在皇宫里那样许多双眼睛盯着,细查起来也不容易查到她身上来。 可是一想起平日里大皇子的憨态可掬的可爱模样,半夏顿觉茫然失措,下不了这狠手 桂枝见她整个人呆呆愣愣的,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坐马车坐得累了” 半夏回过神来,抿了抿唇,故作镇定道“不是不是,只是一时走了神,多谢桂枝姐姐关心。” 一旁的茯苓瞧她脸上煞白煞白的,便也劝道“你若是实在有不适就别硬撑着,下去歇一歇。” “嗯,我省得的。”半夏背脊微微一僵,讪笑着回道,心里却是一阵发虚。 正屋里头。 被太皇太后说是“肉不愣登”的虎娃整张脸顿时变得红彤彤的。 他今日穿着一身橘色长款秋衫,玄色的腰带只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小肚子鼓鼓的弧度暴露无遗。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立时扳起一张小胖脸,一本正经地重复了遍糊弄过萧妤儿的话,“曾祖母,父皇说我这是虚胖,日后跟着他一块儿习武就会瘦了,不是肉不愣登的。” 这话可把太皇太后给乐坏了,一伸手就把虎娃抱了起来,朝着上方举了举。 自诩已经不是小孩子的虎娃已经许久没有玩过举高高了,一时没忍住就“咯咯咯”地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来。 太皇太后是将门出身,且素来注意保养,如今年过六十了身子骨儿仍是硬朗得很,抱着快有四十斤的虎娃举高高,连气都不带喘的。 好一会儿后太皇太后才把虎娃放了下来,开始打量了起一直默不作声立在一旁的萧妤儿。 太皇太后虽久居山林寺院中,可消息却一点都不闭塞,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孙子立了个家生子出身的婢女为后。 只见萧妤儿一头乌黑亮丽的云鬓简单地绾成一个单螺髻,斜插几支素净的细银簪子,身上穿着一袭姜黄色无绣花袄裙,乍一看还真像个寻常人家的小娘子。 再细看,她莹白的俏脸上傅粉未施,却分外的明艳动人,肤如凝脂般细嫩白皙,螓首蛾眉,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眸流盼生辉,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单纯娇憨。 原本只听着宫里传来的消息,太皇太后对这位婢女出身的皇后印象可算不上好的。 毕竟这个婢女居然能哄得她那阴沉冷漠的小孙子不顾一众朝臣的反对也要立她为皇后,定不是个好对付的。 可如今见着萧妤儿本人,倒是收回了几分原先对她的成见了。 而被她这么仔细注视着的萧妤儿双颊渐渐染上一抹红霞,一直蔓延到耳尖上。 到了晚膳时分,院落内一阵阵诱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下人陆陆续续往黄花梨木膳桌上摆上了各式斋菜茶熏素鸭、木耳炒山药片、杂菇煲、笋丝焖豆角,外加一例玉米马蹄汤。 章贵妃摇了摇萧妤儿的胳膊,笑盈盈介绍道“清泉寺这儿的素斋都是用寺院里的泉水烹饪的,格外的清爽美味,我在宫里时可常常惦记着这一口呢。” 听到有好吃的,虎娃双眼猛地一亮,仰起小脑袋眼巴巴地望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心底一软,便牵着他的小胖手往前厅的膳桌前走去,萧妤儿和章贵妃紧随其后。 近些时日萧妤儿的胃口都不大好,尤其是碰到荤腥的总是感觉心口闷闷的,就连脸颊都明显消瘦了些许,如今见着这些素斋反倒感觉有些食欲了。 再加上今日一大半都在马车上度过,晌午时只吃了几块点心草草了事,现下她们几人也实在是饥肠辘辘了。 待正位上的太皇太后开始动筷子后,萧妤儿便拿起木筷子慢条斯理地夹了片茶熏素鸭到虎娃的碗里,再夹了一片自己咬了一小口。 这茶熏素鸭金黄色的外皮带着微微酥脆,一口咬下去,软糯而弹牙,鲜嫩多汁,与真正的肉倒是不相上下。 虎娃之前就已经学会用筷子了,夹起碗里那片茶熏素鸭尝了一小口,小胖脸微微皱了下,“母后,这个肉感觉有点奇怪,与平时吃的不一样” 萧妤儿伸手摸摸他毛茸茸的发顶,笑眯眯道“虎娃,这不是肉,是素肉,自然是不一样的。” 虎娃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奶声奶气地问道“母后,什么是素肉” 萧妤儿思忖片刻,才迟疑着答道“素肉嘛应该是用素菜做出来的吧。” 听着她们母子俩逗趣的对话,太皇太后不由得笑出声来,旋即又解释道“素肉是用豆子和粮食做出来的。” 听了这话,虎娃便一股脑儿地吃了好几片茶熏素鸭,势必要尝出里头的豆子味来。 皇宫,永康宫内殿。 用过晚膳后,沈太后又继续倚坐在软榻上翻看那本厚厚的花名册。 昨日才刚说要多挑几个宫女到长华宫里去,她当即就操持起来了,今日一整日都捧着着花名册亲自筛选着合适的宫人。 夜深露重,秋意渐浓,外头凉风习习,久坐的沈太后忽觉膝盖一阵酸麻,下意识伸手捶了捶。 陈嬷嬷见状急忙将放置在黑檀木小柜子里的那对绒布艾草护膝取了出来,先把放在炭盆上熏热了一些,才服侍着帮她戴上了。 膝盖上顿时暖洋洋的,酸痛感登时缓解了不少。 须臾后,沈太后翻到了记录连翘的那一页,眉心微微一蹙,“也是奇了,连翘这丫头居然也跟着进宫来了。” 陈嬷嬷有些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便笑了笑道“去岁陛下登基后,殷太后放了一批宫女出宫,原本该是重新采选一批进来的,但娘娘您说采选起来费时费力,索性就从原先的王府里挑人进来了,说来也巧,连翘正好列列其中。” 顿了顿,陈嬷嬷又试探着问道“只是有一事奴婢不大明白,昨日皇后娘娘讨要连翘时,娘娘您怎么应下来了” 沈太后柳眉轻挑,眼底满是理所当然“她既开口要了,哀家还能回绝了不成” 自然是可以回绝的,只是您不忍心罢了。陈嬷嬷在心里暗道,脸上的笑纹丝毫不掩藏。 良久后,陈嬷嬷又道“奴婢倒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会突然讨要连翘到身边去按理说,当年的事连翘定是知道内情的,皇后娘娘何必把个知道自己把柄的人放在身边来” 闻言,沈太后翻页的动作微微一滞,狭长深邃的凤眸眯了起来。 良久后,她忽然用着讳莫如深的语气道“明儿一早把连翘传来,哀家得亲自审一审她。” 翌日清晨,清泉寺。 昨儿一日的舟车劳顿,萧妤儿虎娃母子俩睡到了日上三竿都没醒来。 太皇太后那边也让人传话过来,说是在宫外就不必拘着,可别大清早过去给她请安,是以宫人们也没敢唤她们母子俩起身。 而东厢房侧的小耳房内,半夏看着包袱里那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团,进退两难。 张司制说这是一条小汗巾,趁着别人不注意时混进大皇子的衣物内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原来的文名太像穿越了,所以改成失忆后我成了皇后,小仙女们不要迷路了呀 小剧场 某帝标题写的鼓鼓的弧度 虎娃没错,是我的小肚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ro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川之月 5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章 第 24 章 其余随行的宫人早早地就起身在东厢房外静侯了,半夏是借口身子不适才又回了这小耳房来的。 她抬眼看了看从窗缝倾泻而入的那缕刺眼又绚烂的艳阳,仿佛看到了她自己的锦绣灿烂的前程。 良久后,她捂着心口深深吸了口气,颤抖着双手拆开那用棉布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小包袱。 听说沈太后如今正准备多挑选几个贴身宫女给皇后,她这个本就无足轻重的二等宫女,更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倒不如把握住眼下这个时机,狠下心来博个好前程。 半夏正屏着气掀开最后一层麻布,倏尔一柄冰冷刺骨的匕首抵在她的颈后,一道吊儿郎当的男音在她耳畔响起 “唉,差点儿就来迟了。” 话音一落下,她的后颈迎来一阵剧烈疼痛,当即就晕厥倒地了。 那暗卫又急忙把那一团物什往窗外一扔,让匿藏在后院的同僚用火折子把这脏东西烧干净。 他再与身后同行的另一个暗卫一起把昏迷倒地的半夏拖到外头去,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事毕,三个暗卫一如往常般在各处隐匿了起来,用特有的暗号开始谈论起来。 “陛下说把人处理干净后,要找个相似的暗卫先替换上去。” “易容不难,可身高身形相近的不大找,那个半夏足足有七尺半高” 说到此处,两人纷纷朝同一方向望去隐藏在合欢树上的暗卫戚年。 戚年就是方才用匕首把半夏敲晕的那个吊儿郎当的男子。 他正好不多不少有七尺半,而且身形清瘦,又细皮嫩肉的,明摆着就是顶替半夏的最佳人选了。 另一头,东厢房的寝屋内。 萧妤儿与虎娃母子俩昨夜是睡在一起的。 睡在架子床里侧的虎娃先醒来了,因为已经过了平时他用早膳的时刻,小肚子饿得都扁了几分。 不过他坐起身后也没有乱动腾,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凝视着自己母后恬静温柔的睡颜。 他悄悄摸了摸萧妤儿披散下来的头发,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笑,露出几颗整齐可爱的乳牙来。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虎娃听见后便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就见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缓缓靠近。 “父皇”见到来者,虎娃雀跃不易,没忍住就直接喊出声来了,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似的。 武宣帝见萧妤儿还在酣睡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小嘴。 虎娃眨了眨他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表示自己不会再出声了,武宣帝这才松开了手。 随后,他径自在架子床的外沿坐下,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尚在熟睡中的萧妤儿,眸色暗了暗,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下。 萧妤儿是侧身躺着,双手搭在软枕上,看上去格外的娇憨乖巧。 且眉眼如画般精致,一段白皙胜雪的酥臂大剌剌地袒露了出来,披散着的云鬓也蹭乱了,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湿润着,偶尔颤动几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萧妤儿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秀眉微微皱了一下,旋即缓缓睁开了惺忪睡眼。 见到这父子俩一左一右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霎时间就清醒过来了。 坐起身来后,萧妤儿脸上一阵发烫,用微微沙哑的嗓音道“陛下怎么也过来了” 武宣帝一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压低了声音道“朕来接你们回宫。” 自从暗卫上报说她们母子俩身边有个殷太后的暗桩,他思前想后都不放心让她们母子离他太远。 索性今儿一早下了朝后他就快马加鞭过来西山这头来接人了。 萧妤儿有些茫然无措,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只见武宣帝身穿一袭赭石色直裰便服,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帝王威仪丝毫不掩。 只是眼下有两抹青晕,似乎是昨夜没睡好。 虎娃愣了愣,不可置信地问道“今日就要回宫了” “嗯。”武宣帝睨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虎娃顿时像个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蔫耷蔫耷的。 洗漱更衣再用过早膳后,宫人们也已经把物什收拾妥当了,他们一家三口便过去正屋向太皇太后拜别。 太皇太后见这冷若冰霜的孙子亲自出来接人,不免生了好奇心,想看看她们一家子是怎么相处的,便牵着着章贵妃出来给她们送行了。 几辆马车已经在寺院大门外停好了,随时可以启程回宫。 就在这时,昨日在槐树下遇到的住持虚云法师竟也来送行了。 那一百零八颗佛珠的小叶紫檀手串被他挂在颈间,走上前来便双手合十着,缓缓朝萧妤儿与武宣帝的方向行了个佛礼。 “恕贫僧冒昧,敢问萧施主的生辰八字是何几”虚云法师云淡风轻地问道。 萧妤儿微怔,思索片刻才回道“家父家母当初没记下我的生辰八字,只说是辛卯年、丁卯月的。” “竟是兔年兔月的”虚云法师略略扬眉。 太皇太后眼底蓦地泛起一丝兴致,问道“虚云法师,可是有何不妥” 她搬来这清泉寺住下也将近两年了,鲜少碰见这位行踪飘忽的住持虚云法师,没料到他今日会亲自出来给皇后母子俩送行。 虚云法师目光在萧妤儿眉心的红痣上扫过,“贫僧曾遇过一个香客,他说他的孩子是辛卯年、丁卯月、己卯日、卯时所生的。” 虎娃掰着他那嫩姜般肉乎的手指头数了数,小声嘀咕道“卯、卯、卯、卯就是兔年兔月兔日兔时生的” 萧妤儿也不由得来了兴致,“这人岂不是与我年龄相当” 虚云法师点了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须臾后,她们一家三口便上了马车,先行回皇宫去了。 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后,太皇太后拍了拍章贵妃的肩膀,“你呀,便多留些日子陪陪哀家罢。” 章贵妃莞尔一笑“求之不得呢。” 车马刚启程没一会儿,虎娃就斜躺左侧座上呼呼大睡起来了。 武宣帝则是坐在右侧座上阖眸闭目养神。 坐在中正座的萧妤儿方才睡够了,倒是没什么困意,只好自顾自地把玩手腕上的羊脂白玉手镯。 与他们父子俩同处在这般狭小的空间内,萧妤儿心头里莫名感觉安宁极了 一直到午后的申时一刻,马车才进入京城的内城,正好途径熙熙攘攘、吆喝声不断的东市。 午睡中的虎娃闻声忽地醒来了,又把帘子掀开一道小缝,朝外头探了探。 旋即又扭过头来望着着萧妤儿,睁着一双水漉漉的大圆眼,满是渴盼道“母后,我们下去逛一逛好不好” 武宣帝抬了抬眼皮,沉声道“京城里多了几桩疫情,直接回宫去。” 听了这话,虎娃肉乎乎的小胖脸顿时皱成一团,眼圈略通红,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噙着泪光。 但他倒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乖巧懂事地点了点头,稚嫩的嗓音带着细微的哭腔“那好吧,我们回宫。” 说完就把小脑袋耷拉着,悄悄地吸了吸鼻子。 萧妤儿瞧着他这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心里一阵难受,于是便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儿,想安慰安慰他。 她又揉了揉虎娃的眉毛,软声哄道“虎娃乖,等过阵子咱们再出来玩儿好不好” 她轻揉了好一会儿,势要把他皱巴巴的眉头舒展开,恢复成原先机灵英气的小剑眉才罢休。 虎娃都被她这般蹂躏得都破涕为笑了,然后不好意思地抬起小胖手擦了擦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 见着她们母子俩这般亲昵,武宣帝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神色柔和得不可思议。 若是让一众大臣瞧见他这模样,定是不敢相信这是朝堂上那杀伐决断、不苟言笑的帝王了。 与此同时,永康宫正殿内的气氛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端坐在主位上的沈太后身着一身宝蓝色方胜纹织金袄裙,神色不咸不淡的。 底下立着一个穿着粗使宫女服饰的女子,头垂得低低的,看上去有些拘谨。 一旁的陈嬷嬷兀自启唇道“连翘,皇后娘娘打算将你调到她身边去,你可知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虎娃我怀疑父皇是太想念我了,所以才会特意跑来接我们 某帝看了看怀里的妤儿,笑而不语。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淳莼 2个;富婆、ero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川之月 5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5章 第 25 章 一听这话,连翘先是微微一怔,旋即整颗心都提了起来,颤声道“回陈嬷嬷的话,此事奴婢并不知情。” 方才沈太后派人到御花园里传召她时,她还百思不得其解,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事。 她与萧妤儿老早就井水不犯河水了,无端端地把她调到身边去做什么 陈嬷嬷与上首的沈太后对视了一眼,心下一动,复又问道“那你近些年来,与皇后娘娘可还有往来” 连翘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奴婢身份低微,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觑见皇后娘娘凤颜的机会。” 沈太后凝目打量了她一会儿,一经数年,她已经记不大清楚连翘的模样了。 连翘并不是萧妤儿那样的家生子,而是由管事婆子采买进府的丫头。 年纪虽比萧妤儿大些,却比萧妤儿晚到沈太后身边服侍,是以并不怎么受到重视。 须臾沈太后便移开了视线,“皇后想把你要到身边去,你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连翘悄悄打量沈太后的脸色,试探着说道“奴婢一切都听从主子们的安排。” 她心里又隐隐生出一个不祥的念头来萧妤儿莫名把她调到身边去,莫不是因为当上皇后了,想要除掉她这个知道当年内情的人 她兀自度忖着,背后一阵发寒,手心顿时布满了汗水。 陈嬷嬷留意到沈太后的嘴唇干燥了些许,便上前去给她斟了一盏碧螺春。 沈太后便端起了这汝瓷天青釉茶盏,细呷一口润了润喉。 半响后,她才漫不经心地问道“不如重新说说当年的事罢,你们几人当初为何要在哀家面前百般庇护皇后” 连翘听得一头雾水,颇为茫然地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沈太后问的是什么。 她暗暗吸了口气,才道“当初奴婢与其他几位姐姐并非有意欺瞒娘娘您,而是、而是” 如今萧妤儿贵为皇后,而她却只是个御花园的粗使宫女,为尊者讳,她也不知该如何述说当年事情的经过了。 沈太后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拧着眉头冷声道“你直说便是,如今皇后不在这儿,不论你说什么,哀家都恕你无罪。” 听了这话,连翘才略略放下心来,鼓起勇气道“皇后娘娘年纪最小,不仅太后您疼爱她,就连奴婢们也是把她当成亲妹子看待的,当时她说见着陛下就害怕” 她微微一顿,咽了口唾沫才又道“她说害怕陛下,所以每回陛下到梨香院来给您请安时,奴婢们都帮她避着些。” 沈太后脸色顿时凝重了几分,不由得陷入了回忆中。 当初皇帝给她请安时,萧妤儿确实是找了各种借口不在她身边待着。 后来萧妤儿被收房,她便认定了她是为了找机会勾引皇帝,才故意不留在她身边的。 陈嬷嬷眼底满是好奇,见缝插针问道“既如此,那当初皇后娘娘与陛下,是怎么认识的” 她原本是想问两人怎么勾搭上的,但又觉得难以启齿,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些年来沈太后都不许任何人提及此事,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沈太后抿唇轻咳了声,淡淡地瞥了陈嬷嬷一眼,但却也没说出什么打断的话来。 这些年来她一直死撑着没让人去细查,不过是担心会见到更多不堪的事情罢了 连翘欲哭无泪,恨不得当即就回御花园去继续浇花施肥了。 半晌后,她讪笑道“奴婢其实也不大清楚,依稀记得那夜韦夫人过来找皇后娘娘说话,一直到第二天都没回来,然后皇后娘娘就搬到主院去了。” 听她提及韦氏,沈太后和陈嬷嬷两人的眼角纷纷猛地一跳。 陈嬷嬷提议道“奴婢听说陛下今儿一早去西山接皇后和小殿下回来,这会子也该进宫门了,娘娘可要把皇后叫来问一问” 沉吟须臾后,沈太后垂下眼帘,“不必,她们一连两日舟车劳顿也是累极了,明早哀家亲自过去长华宫一趟罢。” 抵达皇宫后,武宣帝径自回了含元宫里处理积攒一天的政务。 一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长华宫里。 原以为萧妤儿早早地歇下了,没想到她坐在床榻上捧着个小圆绣棚忙活着。 “怎么还不睡”武宣帝坐在床沿,压低了声音问道。 虽已经同床一些时日了,可萧妤儿总觉得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心里别扭到了极点。 她不动声色地往里侧挪了挪,认真道“我要给虎娃做个肚兜,方才晚膳时他说肚子疼,怕是着凉了。” 武宣帝见她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暗觉好笑,便一手夺过了她手上的绣棚。 萧妤儿伸手想抢过来,却又被他另一手给握住了。 他身形高大,手也特别大,手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指腹上的薄茧在她细嫩的柔荑上摩挲着,带起一股怪异的酥麻。 她莹白的俏脸顿时染上一抹绯红,眸含秋水,樱唇微微嘟起,似乎在表达心中的不满。 武宣帝忽然松开了手,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上一回你说你是十四岁的萧妤儿,并非是如今这个二十四岁的萧皇后,嗯” 萧妤儿一边摸着方才被他握过的手,一边支支吾吾道“嗯,既然陛下知道了,那、那我就不装了。” 她这般怂哒哒的可爱模样,简直把武宣帝的心都揉成了一团了。 “嗯,快睡罢。”他面无表情地用食指在她白皙嫩滑的脸蛋儿上轻戳了几下。 见他没继续追究下去,萧妤儿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滚到拔步床的最里侧去,还用软丝被把自己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 才刚闭上眼没一会儿,她就香甜地酣睡过去了。 听见她着平缓而均匀的呼吸,平躺在外侧的武宣帝神色蓦地多了几分晦涩不明的意味。 一夜过去,东方的天际开始露出了鱼肚白。 韦氏这几天等得嘴角冒泡,都没等到加封的消息,于是又火急火燎地进宫来了。 到了长华宫里,宫人招呼她在正殿里等候接见。 可她坐不住,一听说武宣帝已经上朝去了,就径自掀开珠帘穿过内殿,往最里头的寝殿走去了,宫人们拦都拦不住。 这会子才刚到辰时,萧妤儿还没睡醒呢。 韦氏边掀开床边的帷帐,边唠唠叨叨地问道“阿妤啊,你到底有没有让陛下给你阿爹加封怎么一直没有消息” 听见这般动静,萧妤儿自然是醒来了,只是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须臾后,她施施然坐起身来,把脑袋埋进韦氏怀里蹭了蹭,软糯糯道“阿娘,陛下说了会封阿爹为承恩伯的” 韦氏倒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撒娇举动惊得愣了愣,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当初她为了逼着萧妤儿去爬床,不惜把隐瞒了许多年的事情都给捅破了。 从那之后,她们母女俩再也没有过这样亲近的时刻了。 韦氏心下动容,故作嫌弃道“你这孩子终于想通了你虽不是我肚皮里出来的,但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怎么会害了你” 听了这话,萧妤儿秀眉微微蹙起,水漉漉的杏眸里尽是困惑不解。 不是她肚皮里出来的什么意思 紧接着,韦氏又喋喋不休道“倒是那沈太后是个不怀好意的,总教你说什么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呸若不是我当初推了你一把,你现在能穿凤袍戴凤冠”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づ ̄3 ̄づ 希望小仙女们继续支持爱你们呀比心 预收文穿成暴君的心尖宠穿书,求戳进专栏里收藏一下呀 江枝枝穿成了后宫柔妃传里胸大无脑的恶毒女配为了参选秀女而抛弃男主的前未婚妻。 被抛弃后,男主遇见了温婉善良的女主,然后位极权臣,甚至谋朝篡位。 女配眼睁睁看着前未婚夫登基称帝,死对头被立为皇后,悔不当初 可,江枝枝只想远离剧情,每天想方设法避开男主简淮和同为待选秀女的女主温静柔。 万万没想到,她花样作死却还是按着剧情发展,进宫成了个籍籍无名的才人。 不同的是,那个从不入后宫的皇帝萧元钧突然连召江枝枝侍寝数十日。 她一跃成了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 可这萧元钧是书中的反派暴君,暴戾嗜血,极为好战,虽然一统天下但却亡国了 江枝枝看着现在正将她揽在怀里亲亲抱抱吃豆腐的男人,内心可谓一言难尽tt 再后来,国没有亡,江枝枝成了皇后,还被那传说中的暴君捧在心尖上,万般宠爱。 女主穿书,男主重生1v1、sc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ro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啾 1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6章第 26 章 从前永昌年间时长华宫就翻修过数遍, 处处精雕细琢, 富丽堂皇、奢华极致, 无一不透露着作为皇后中宫的大气庄重。 正殿后方的内殿和寝殿是连在一起的, 中间仅仅隔了一道圆洞状的红木半月门,再摆了一扇檀木雕花曲屏风将两殿隔绝开来。 而此时此刻,这扇檀木雕花曲屏风的后方正站立着一个打扮典雅素净、丰韵犹在的贵妇人。 只见这贵妇人身穿一袭淡杏色立领万字纹长袄,配着姜黄色杂宝纹马面裙, 发髻上只斜插了一支筷子状的碧玉簪。 再一细看, 可不就是沈太后 自从昨日听了连翘的一席话,尤其是听她提及当年之事有韦氏的搀和后,沈太后的心就一直没平静下来过,夜里也是辗转反侧, 久久无法入睡。 今儿一早刚起身,她就往长华宫这头来了,想要亲自问一问萧妤儿当年事情的经过究竟是如何。 也许, 这么多年来,她真的是误会她了 好巧不巧,韦氏前脚刚闯进寝殿来, 她乘坐的轿辇后脚也就到了。 原本她是想着在外头的正殿等一等的,但一听长华宫的宫人禀告说韦氏也来了,而且就在寝殿里头,她不由得心下一动, 就也往里头来了。 谁曾想, 正好就听到了这般出乎意料、又骇人听闻的话。 方才韦氏见周遭的宫人都悉数退下了, 寝殿里就只有她们母子二人,说起话来也没个顾忌,想到什么就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站得累了,韦氏便径自在床沿坐了下来,摸了摸铺在床上的绣花软缎褥子,触感光滑似玉,心里直犯嘀咕道“这般好的料子居然用来做被褥” 萧妤儿呆呆地坐在床榻上,一头乌黑亮丽的云鬓披散着,精致俏脸上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纤细手指不断收紧,身下的素色软绫中裤都被她攥得发皱了。 把床榻上稀罕物什都摸了个遍后,韦氏倏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又问道“是了阿妤,方才你说陛下给你阿爹封的是什么爵位来着我没听清楚。” 萧妤儿咬了咬下唇,垂下眼眸道“是承恩伯” 韦氏神色略微不愉,嘴角下压,“怎么才封了个伯爷,我可听说前朝时皇后的爹都能封作公爷或是侯爷的” 微微顿了一下,她又一本正经道“不过也好,咱们家总算不是平头百姓了,不过日后你可要再设法吹吹枕头风,让陛下再下旨给你阿爹晋封晋封才是。” 言罢,她朝着寝殿内扫视一周,起身往另一侧的梳妆台走去,坐下来捣鼓那一个个摆放齐整的妆奁。 她随手打开了其中一个黄花梨木妆奁,露出一整套油光欲滴、水头十足的帝王绿糯种翡翠首饰。 韦氏双眼一阵发亮,直勾勾地盯着这套翡翠首饰,视线怎么都挪动不开。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对手镯戴上手腕,朝着身前的西洋镜比划了一番,觍着脸笑道“阿妤啊,上回来看望你时,你手上带的翡翠镯子就是这一对罢你年纪小戴着老气,不如给了我罢” 萧妤儿眉目之间笼罩了几分憔悴,声音微微发颤,问道“阿娘,你方才说,我不是从你肚皮子里出来的” 韦氏见她又提起这桩事来,气不打一处来,冷着一张脸道“若不是你实在不听话,怎么都不肯去接近陛下,我又怎么会把这事给说出来你虽不是我生的,可从小到大我也没亏待过你啊” 萧妤儿怔了良久,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自言自语道“所以在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这事了” 韦氏与她有些距离,也没听清她嘟囔了什么,自顾自地从梳妆台面上的黄花梨木妆奁里取出一对水滴状的翡翠耳坠子,放在耳边比了比,再悄悄收入衣袖中。 她打开了另一个略大些的香楠木妆奁,里头置放着一顶龙凤呈祥赤金点翠凤冠,赤金堆成镂空状的凤冠上缀满点翠与各式珠宝,在日光下熠熠闪光。 这是前些时日萧妤儿在封后大典上戴的凤冠,韦氏再怎么眼热也不敢乱碰,急忙把妆奁给合上了。 韦氏担心她再变回从前一般冷漠,度忖片刻后,语重心长道“你以为沈太后就真的是对你好了她不过把你当作小猫小狗一样看待罢了,为了不让你当上姨娘,还假惺惺地说要认你做义女,说将你许配给她的偏房侄儿” “好在我当初一口就回绝了,若是真嫁给她那个什么偏房侄子,你还会有今日这般的荣华富贵” 她还欲要再说些什么,一道冷清含着隐怒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生生打断了她的话 “哀家假惺惺韦夫人再细说细说,哀家怎么假惺惺了” 萧妤儿只觉得天旋地转,氤氲着雾气的双眸瞬间睁得大大的,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太后娘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韦氏也是顿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面红耳赤的,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了。 沈太后甩了甩衣袖,姗姗款步走上前来,冷冷地扫了韦氏一眼,问道“韦夫人似乎对哀家有颇多不满” 韦氏不由得心头骇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忙不迭讪笑道“太后娘娘恕罪,民妇只是胡言乱语,还请太后娘娘千万别放在心上” “呵。”沈太后冷哼了一声,眸光流转闪过一抹寒厉,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韦夫人方才说的话,哀家都听得一清二楚。原来当年心怀叵测的是你,想攀龙附凤的,也是你。” 说到此处,沈太后呼吸微微颤了颤,声音语调就像冬日里河川上的冰凌一样森寒,一字一顿道“用养育之恩来胁迫养女去爬床真是有意思极了。” 韦氏闻言瞳孔骤然一缩,面如土色一般,她自知理亏,便咬紧了牙关不再出声。 此话一出,萧妤儿立时感觉好似兜头一盆冷水将她淋了个湿透,耳畔只剩一片“嗡嗡嗡”的回响。 前些天陛下说她爬床时,她还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还有什么不懂的 萧妤儿顿觉头脑有一阵剧烈疼痛排山倒海袭来,额间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鬓边的碎发全被浸湿了。 沈太后心底猛地一咯噔,急忙走到床边轻拍她的后背,语气柔和了许多“这是怎么了妤儿你哪里不舒服” 只见她双目涣散,眼角簌簌地滑落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像丢了魂一样,沈太后神色一凛,扬声朝外头喊道“来人快传太医来” 韦氏满脸错愕,脚底却好似灌了铅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一直在外头静候着的宫人内监们听见这动静,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处。 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时,半夏便脚底生风般往太医院跑去了。 陈嬷嬷想了想,又另外唤了个人去含元宫向武宣帝禀告此事。 “妤儿你怎么了快醒醒”沈太后急忙抱着晕厥过去的萧妤儿,神色紧张不已。 恍恍惚惚间,一些零碎的片段像走马灯一样在萧妤儿的脑海中闪过 永昌五年六月廿二,夜半戌时一刻。 夜色融融,天地间一片沉寂,一轮皎洁圆月撒落万点清辉。 肃王府的某处下人偏房里,两盏点燃的油灯放置在窗台上,周遭忽明忽暗,莫名弥漫着一阵冷清的气息。 一个打扮得灰扑扑的妇人坐在木板床边,床里侧还躺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 这孩子身上只穿了件褐色福字纹肚兜儿,小嘴巴“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似乎是睡熟了。 床边的小板凳上坐着个妙龄少女,似乎与这陈旧破败的偏房格格不入。 只见这少女五官极为精致,仙姿玉貌,一双杏眸流光溢彩,身上穿着一袭簇新鲜艳的水红色交领袄裙,头顶的双丫髻上簪着一对八宝珠花,尤其是眉心那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显得分外的娇俏明艳。 韦氏手上拿着一把竹扇摇风,笑眯眯道“阿妤啊,你如今也有十六了,我瞧着太妃娘娘像是不打算把你调到主院去,你自己怎么也不想想法子,去接近接近肃王殿下” 萧妤儿方才饮过酒,面上的雪肌玉肤微微酡红,语气像是在撒娇,“阿娘怎么还惦记着这事殿下一向不近女色,主院里连个婢女都没有,我怕是还没靠上去,就让人给轰走了。” 韦氏继续耐着性子哄道“这好端端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不近女色你是太妃身边的大丫头,说是太妃让你去的,主院里的小厮定不敢拦下你。” 想起肃王那副森冷可怖的骇人模样,萧妤儿的俏脸上满是抗拒,“我不想去,阿娘不要总是逼我去爬床好不好我不想给人当妾室,也不想去服侍肃王殿下。” 韦氏脸色一僵,想起白天沈太妃说的要认义女的话,当即就恼羞成怒了。 于是便阴阳怪气道“哦,你如今攀上了太妃娘娘,就不想管爹娘了还是想嫁给太妃那个偏房侄子当正头太太你过上了好日子,让我和你爹继续待在王府里为奴为婢” 萧妤儿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善,秀眉微微蹙起,颇为不解地问道“阿娘,什么偏房侄子你在说什么呢” 韦氏声音不由得尖锐了几分,煞有介事道“老实告诉你罢,你压根儿就不是我亲生的,若不是你模样生得好,我早就偷偷让人牙子把你给卖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思把你养得这么大,又费钱把你塞进梨香院里,就是为了让你攀上高枝儿提携家里的” 她越说越激动,原本在床里侧呼呼大睡的孩子都被惊醒了。 好在这个孩子向来不爱哭,睁开眼后就自己躺在床上啃手指。 萧妤儿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里满是惊慌失措与茫然无助,支支吾吾问道“阿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韦氏随手拿起一块布擦了擦床上孩子流下来的口水,叹了口气道“当年我生的是个哥儿,模样比大郎还要俊几分,若不是你那个死鬼爹在外头欠了一屁股债,也不至于偷偷把那刚出生的孩子给卖了。” “当时买孩子的人家另外又多加了些银子,让我把你养大” 话还没说完,一阵夜风忽热拂过,窗台那两盏油灯直接就熄灭了,只剩两缕几不可见的白烟缓缓腾升,屋里漆黑一片。 萧妤儿如遭雷劈,整颗心都凉了半截,唇瓣微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韦氏从床头柜里取出个火折子来,摸着黑走到窗台边,把那两盏油灯重新点燃了,屋里顿时又亮了起来。 她想着要趁热打铁,当即就道“如今你也知道这事儿了,也该回报回报我和你爹了罢” 顿了顿,她复又理直气壮道“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你虽然不是我肚皮里出来的,可我和你爹这么些年来过得再怎么困难,也没缺了你什么。若是你能爬上了肃王的床,当上姨娘,不仅你自己养尊处优,就连我和你爹也能享一享福啊” 萧妤儿久久都回不过神来,脸上满是错愕的神色,原本灵动清澈的双眸变得呆滞了几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酒劲儿袭上头,眸子倏尔滑落两行清泪,深深吸了口气,哽咽着道“好,我去,我这就去主院里,去爬上肃王殿下的床。” 她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就当作,是报答您和阿爹的养育之恩了。” 言罢,她就猛地站起身来,疾步推开房门出去了,然后踉踉跄跄地往主院跑了。 守着主院大门的小厮把她拦了下来,可一听她解释说她是沈太妃派来传话的,便放了她进主院内了。 也不知为何,主院里头的下人好像都认识她一般,见到她不仅不拦着些,甚至还笑眯眯地唤她了一声“萧姑娘”。 萧妤儿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肃王的寝屋里,只不过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都说爬床爬床的,她也没有多想,径自摘下了发髻上的八宝珠花,再脱了鞋袜,就这么爬上肃王的床里躺好了。 方才韦氏说是给小儿子办周岁酒,但却也没请旁的人来,就是拉着萧妤儿小酌了几口,饮的还是她从厨房里顺出来的炒菜的白酒。 萧妤儿平日里压根儿没沾过酒水,本就有几分醉意,现下后劲儿上来了,整张脸涨得通红通红的,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莫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肃王李明珩也回到寝屋来了。 他已经在外间的净房梳洗更衣过了,此刻身上只穿着一袭银白色的中衣中裤,周身气宇轩昂,剑眉星目,面容清俊与硬朗并存。 尚未走近,李明珩便已经发现到床榻上躺着个奇怪的身影。 “来人,给本王把床上的人弄走”他的眸光像鹰隼一般阴鸷森冷,语气里满是厌恶与不耐,周身气势凌然。 出乎所料的是,他身边那几个一向手脚利落的小厮们,不知为何这会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其实也不怪他们,谁让这位肃王殿下平日在书房里画了一幅又一幅的美人像,而画中人又无一不是这位太妃娘娘身边的眉心生了红痣的大丫头 这时候若是真凑上前去了,说不定还讨个没趣儿呢。 听出他话语中的狠戾,躺在床上萧妤儿顿时提心吊胆的,也不敢乱动弹,只是心口“砰砰砰”地跳得飞快,生怕肃王一怒之下当场就把她给斩杀了。 见外头的小厮迟迟不来,李明珩棱角分明的脸庞染上一层薄怒,于是便阔步走上前瞧一瞧床上的究竟是何人。 刚走近没几步,他便不由得浑身一震,床上躺着的居然是那个时常进入他梦境的小姑娘 只见她莹润白皙的俏脸上傅粉未施,杏面桃腮却潮红得不像样,隐约有些泪痕,分外地招人怜惜。 且眉眼般般入画,一双杏眸水光潋滟,如含秋水,琼鼻挺翘精致,樱唇水润鲜红,身上一袭水红色的衣裙愈发衬得她娇艳动人,轻易就能拨乱他的心弦。 李明珩眸光暗了暗,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嗓音略微沙哑“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妤儿不敢与他直视,双眸有些闪躲,贝齿轻咬下唇,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甜糯娇软“奴、奴婢是来服侍殿下您的。” 李明珩剑眉轻挑,眼底掠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冷淡。 他一手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后,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会惊着床上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可是母亲让你过来的” 想起沈太妃这几年来的疼爱与教导,萧妤儿呼吸微微一滞,鼻子酸酸的。 但还是弱弱地细声坦白道“回殿下的话,太妃娘娘并不知情,是奴婢自己想过来伺候殿下的。” “为何想过来伺候本王,嗯”李明珩大马金刀地在床沿坐了下来,语气带着几分诱哄的味道。 “我,我,我也不知道”萧妤儿双眸迷离,醉颜微酡,腮晕宛如云霞,声音娇媚得能滴出水来了。 不过听她说了几句话,李明珩这个从没开过荤的愣头青就已经把持不住了。 他双眸又浑浊了几分,声音愈发沙哑了“为什么会不知道,嗯” 萧妤儿怯生生地摇了摇头,粉唇微嘟。 李明珩调整内息,竭力压下这股不断蹿腾的火气,可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流连打转。 视线最后定在了她袒露出来的纤纤玉足上,玲珑小巧到似乎他一手就能握住了,雪白莹润,而且肉嘟嘟的,好似嫩芽一般可爱娇憨,让人心生爱怜。 须臾后,李明珩忽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想看清楚她那双氤氲着水波粼粼的杏眸,看清楚里头究竟藏了什么勾人心魄的东西。 萧妤儿看见他深邃不见底的眸中尽是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心头一颤。 对视良久后,他的耳根子渐渐变红了,又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旋即李明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凑上去,蜻蜓点水一般轻啄了一下她的娇艳欲滴的樱唇。 见她不仅没反抗,而且水漉漉的杏眸里满含好奇,李明珩顿觉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于是便他顺势俯首亲了亲她眉心那颗米粒大小的红痣,一下又一下。 然后又掐了掐她白皙水嫩的脸蛋儿,爱不释手。 萧妤儿双眸睁得大大的,秀眉微微蹙起,好似在表达被掐的不满,一双剪水秋瞳好似含了一汪湖水,似泣非泣,我见犹怜。 李明珩闷闷地轻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在她的如凝脂般滑腻的小脸蛋儿上亲了又亲。 他觉得意犹未尽,便又对准她红润饱满的唇瓣咀了下, 萧妤儿愈发不胜酒力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就这么呆呆地躺着,脑袋一片空白,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虽才十六,可身段儿却已是骨肉均亭、曼妙动人,丰盈不失窈窕。 而且她向来怕痒,处处都敏感极了,男人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便惹得她浑身爬起一阵酥麻,蔓延到指尖。 直到最后,两人虽坦诚相见了,却因为毫无经验,怎么都不得其法,只能草草了事 画面猛地一转。 永昌九年,十月初十。 萧妤儿怀胎后就一直听从大夫的嘱咐,每日午觉睡醒后在庭院里散散步,活动活动。 偏偏在这日散步时,她居然走着走着破了羊水。 可这时候她腹中胎儿才正好八个月,历来都说七活八不活的,她又是头胎,躺在产床上时吓得泪如泉涌。 这时的皇帝永昌帝在奸宦的串掇下闹着要率领大军亲征北漠,政务一律不管,天天在御花园里刷刀弄剑,朝堂乱成一锅粥。 以防权臣趁机谋逆造反,肃王李明珩便在远居西山的太皇太后的授意下,开始出面监国并处理朝政。 是以萧妤儿提前发动了,却也不敢派人进宫去惊动他,生怕误了他的正事。 好在李明珩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还是进宫里将这事禀报给了他。 他当即把手头上的一大摊子政务丢回给内阁处理,骑着马风驰电挚般回了肃王府里,总算赶在她临盆前抵达了。 进到主院时,他见到他的母亲沈太妃坐在正堂中心,狭长的凤眸紧闭着,手上拨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 沈太妃这些年来与萧妤儿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一度僵到了极点。 但这会子萧妤儿生产,她还是亲自过来了,而且一直在外头坐镇着。 不过一向遇事指挥若定、从不喜形于色的肃王李明珩此刻却是坐如针毡,心神不定。 没一会儿,他又站起身来在产房门外踱来踱去,屏气凝神听着里头的动静。 一直到夕阳西下,里头才传来稳婆激动的声音“萧姨娘,你往下使劲,再用力些,马上就要出来了” 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萧妤儿紧紧咬着嘴里的棉布,听着稳婆的话不断往下使劲儿。 在稳婆的有节奏地打气声下,终于传出一阵婴孩的低低哭声。 虽然是早产,但萧妤儿生产过程还算顺利,晌午时破了羊水,太阳落下没多久孩子就生下来了。 稳婆干脆利落地剪断脐带后,将正在嗷嗷哭的婴孩抱了起来,拿备好的素绉软缎将他裹好。 “恭喜太妃娘娘,恭喜肃王殿下,萧姨娘生的是个小公子”稳婆眉飞色舞,扬声朝着外头报喜。 李明珩闻言便急忙推开门进了产房内,阔步走到床榻边半蹲下来,握起萧妤儿的手亲了亲。 见她脸色苍白如纸,气若游丝地躺着,李明珩顿觉心底一阵刺痛,眼圈一片猩红。 稳婆掂量了下手上的婴孩,“小公子提前了一个多月出来,现下估摸着只有四斤六两,而且身子骨虚弱,平日里要好生照看才是。” 忍着生产后的痛意与疲倦,萧妤儿艰难地坐起身来,想瞧一瞧自己这刚出生的孩子长什么样。 稳婆见状,便抱着孩子走上前来,给她好生看看。 只见襁褓中的婴孩浑身发红,而且皱巴巴的,看上去极为瘦小,身子还没有成人的小臂长,哭声细弱无力,好像小奶猫在呜咽一样,光看着就心疼极了。 萧妤儿眼眶微微泛红,吸了吸鼻子,抬头望了眼身旁身着石青色五爪蟒纹亲王朝服的男人。 李明珩起身在床沿坐了下来,动作轻柔小心地将她揽进怀里,温声道“这孩子体弱,不如起个响亮些的乳名罢” 萧妤儿点了点头,顺势倚靠在他的胸膛前,语气极为恭顺“都听殿下的。” 这时,几个提前准备好的乳母上前来把孩子抱下去了。 “便叫虎娃罢。”李明珩用食指轻抚一下她眉心的红痣,深邃墨黑的眼眸闪过一抹笑意,“若是这儿写的是个王字,不就是老虎了” 萧妤儿愣了愣,旋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小声嘀咕道“我才不是母老虎呢。” 李明珩搀扶着她躺好,俯首在她略干燥樱唇上落下一吻,温声道“嗯,你不是,快睡罢。” 萧妤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生产过后一点儿力气也没了,一闭上双眼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明珩满心怜惜,复又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发顶,就这么心无旁骛地凝视她的睡眼许久 沈太后不愿韦氏留在这儿添乱,当即就命人送她出宫了。 没一会儿,去太医院请人的半夏领着两位太医火急火燎地回来了,径自就往寝殿内走。 而另一边住在偏殿的虎娃刚睡醒就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心里一阵害怕,身上嫩黄色的寝衣都没来得及换,就蹬着小短腿往这头来了。 一见到自己母后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虎娃下意识扁了扁嘴,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泪水刷的一下就冲了出来。 另一头含元宫里正在与朝臣商议政务的武宣帝,一得知萧妤儿昏迷后便直接丢在一众大臣大步流星往长华宫来了。 刚进到寝殿里,就见太医院的院使柳太医坐在床边的圆木凳上,屏气凝神地为躺在床上的萧妤儿诊脉。 沈太后站在柳太医的身旁,神色凝重,时不时拿着丝帕给萧妤儿擦汗。 虎娃则是趴在床尾,可怜巴巴地抱着萧妤儿的小腿,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个不停。 沈太后见柳太医把脉把了许久都不说话,心情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乱成一团,没忍住就问道“柳太医,皇后到底怎么了” 柳太医眉头拧紧,犹豫许久都没敢把话说出来,只好示意让立在他身后的院判张太医也来诊一诊脉。 张太医一坐下就撸起衣袖来把脉,凝眉静思片刻后,当即就知道方才柳太医为何迟迟不敢开口了。 皇后娘娘的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隐约有如珠滚玉盘之状,像是月份极小的滑脉,但又不能断言就是滑脉。 武宣帝目光灼灼落在萧妤儿身上,唇角绷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嘴里一阵发苦。 虎娃忽然跳下床,抬起小胖手擦了擦眼泪,朝着武宣帝张开小胳膊,啜泣着道“父皇抱抱” 他身上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连身寝衣,乍一眼看像个胖乎乎的小鸭子。眼圈红红的,可怜极了。 武宣帝心生无奈,只好单手将这小胖墩儿抱了起来。 须臾后,张太医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朝着一旁的茯苓和桂枝试探着问道“敢问两位姑娘,皇后娘娘这个月的月事如何了” 桂枝微微一怔,倒是心细些的茯苓急忙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皇后娘娘这个月比上个月迟了十二日,只是娘娘生下小殿下以后,偶尔也会有推迟一些的情况,所以奴婢们也没有放在心上。” 张太医与柳太医面面相觑一番,迟疑片刻后,才小心翼翼道“微臣摸着皇后娘娘这脉象,感觉像是喜脉,但是月份太浅,并不能确诊,恐怕要再过一两个月才能确定是不是喜脉。” 沈太后面露诧色,下意识瞥了一眼始作俑者,也就是她嫡亲的儿子武宣帝。 虎娃把小脑袋歪在自己父皇的肩上,奶声奶气地问道“父皇,母后到底怎么了什么是喜脉” 立在一旁的陈嬷嬷慈笑着回答道“小殿下,若是皇后娘娘真的是喜脉的话,您就要添个弟弟妹妹了” 虎娃闻言小眉头拧得紧紧的,小嘴嘟起,自顾自地小声嘟嘟囔囔道“可是生弟弟妹妹很疼的,我不想母后疼” 这是他说的这话,除了抱着他的武宣帝,其他人都没听清楚。 沈太后复又关切地问道“那皇后为何会突然晕厥过去了还一直昏迷不醒” 柳太医捋了捋霜白的胡须,心里暗暗斟酌片刻后,才肃着脸认真道“皇后娘娘应是近些时日里思虑过度,郁结于心,身子受不住,所以才晕了过去,多加休养,稍作调理便是,不必服药的。” 萧妤儿清醒来时,已经是子时过半了。 整座皇宫内万籁俱寂,偶尔一阵夜风刮过地面上的落叶,掀起一阵“沙沙”的声响。 一左一右两道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传入她的耳畔。 她睁开眼来,就着床头那颗夜明珠的柔和光亮左看看右看看,原来是武宣帝和虎娃父子俩分别睡在她的两侧。 再低下头来瞧了瞧自己身上,她今早是穿着一身素色的软绫中衣中裤,现下换成了一身天青色的素绉缎中衣中裤,也不知是不是茯苓她们服侍着她换上的。 萧妤儿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接连梦见了当初“爬床”的经过,还有生虎娃的场面 可这十年间其余一切,她还是毫不知情。 其实她心里依然认定了自己就是十四岁的萧妤儿,只不过是睡了一觉后莫名其妙来到了十年后。 忽地想起她刚从十年后醒来时,虎娃就说过他是因为体弱,所以才起的这么个响亮的乳名。 那会子她瞧着他整个人都圆滚滚的,还以为是他在胡说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不过好在现在他的身子骨儿愈发健壮结实了,而且浑身上下胖嘟嘟的,又能跑会跳,也不必再担心会养不活了。 武宣帝习武多年,耳目较寻常人灵敏不少,听见她醒来后闹出的细小动静,便也醒了过来。 他轻拍了拍萧妤儿的胳膊,附在她耳边低声问道“饿了饿外头备了几样好克化的点心,可要取来给你吃” 他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耳畔和颈脖间,萧妤儿感觉酥酥痒痒的,不由得颤了颤身子。 愣神间,她也感觉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便朝他点了点头。 武宣帝下床后,她好奇都有些什么点心,便也蹑手蹑脚地跟着下了床。 只见黑酸枝木软榻上设了一张莲枝纹小几,上头摆着一碟牛乳糕、一碟白糖糕、一碟枣泥山药糕、一碟小米糕,确实都是些好克化的糕点。 萧妤儿的捻起块雪白糯滑的牛乳糕尝了尝,入口即化,牛乳的香醇与白糖的清甜都恰到好处,味道丝毫不腻味。 武宣帝拿起一直温着的茶壶斟了两盏茶,将其中一盏放在她手边,旋即又伸手将她垂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不知为何,萧妤儿突然觉得他也并非她想象中那么可怕了。 兀自失神了良久后,她突然抬头望着身旁的男人,板着一张小脸,一本正经道“陛下,我对不起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7章第 27 章 自入秋以来, 天儿一日比一日阴凉了。 尤其是夜里, 夹杂着寒意的夜风不断袭来, 庭院里的花花草草都凝了一层薄薄的霜。 长华宫里的地龙也开始烧了起来, 只是烧得不算旺盛,殿内暖融融的却丝毫不显闷热,正是让人舒适的程度。 武宣帝坐在黑酸枝木软榻的另一侧,坐姿挺拔如松, 身穿一袭天青色的素绉缎中衣中裤, 与萧妤儿身上的那套是一样的。 他薄唇微微勾起,一瞬不瞬地望着身旁的人,语气带着几丝逗趣的味道“皇后对不起朕什么了” 萧妤儿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贝齿下意识轻咬着唇瓣儿,面上涌上一抹忐忑。 良久后,她搓了搓手, 语调轻颤,期期艾艾地说道“今日我梦到一些事情了,梦到十六岁的时候” 武宣帝剑眉轻挑, 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萧妤儿眼角眉梢间登时多了几分羞赧,迟疑半晌后,她才极小声道“之前陛下您说我爬、爬那什么时,我还不相信, 没想到原来是真的。” 微微一顿, 她忙不迭摆了摆手, 补充道“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今日她晕厥过去时,身上的衣衫被香汗和泪水沾湿了些。武宣帝担心她就这么捂着会着凉,便亲自替她更换了身上的大小衣物。 但因着她昏迷不醒的,也不好乱摆弄她,所以衣衫都只是松松垮垮地套在了身上。 此刻腰间那根细细的系带欲掉未掉,交领中衣的衣襟也略敞开了些,胜雪般白皙的玉肤若隐若现,精致诱人的锁骨更是袒露了大半。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武宣帝略略扬眉,但目光稍一往下时,喉咙猛地一紧。 萧妤儿全然不知自己的衣襟松开了,只自顾自地讷讷道“当时我是饮酒饮得昏了头” 这话一落下,内殿里瞬间陷入冗长的沉寂,仿佛落针可闻。 萧妤儿觉得尴尬极了,便装模作样地挺直了腰杆子,纤纤玉手捧起茶盏,慢悠悠地啜饮了两口。 她饮用之前也没留意茶水的汤色如何,喝下去才发现这居然是一盏红枣枸杞茶。 红枣的甜香与枸杞的特有的微涩极搭配得恰到好处。 这些天里她用的茶不是碧螺春、君山银针,便是明前龙井、六安瓜片这类名贵的贡品茶叶,没想到居然还会有红枣枸杞这般接地气的茶水。 而且味道甜滋滋的,比起那些苦了吧唧的茶叶,她倒是更喜欢这红枣枸杞茶。 其实不过是因为她疑似有了身子,而茶叶大多偏寒凉,不适宜再让她饮用,才换成了这红枣枸杞茶罢了。 武宣帝凝视着她那饮过茶水后泛着水光的樱唇,眼眸微闪了闪。 须臾后,他便伸手将身旁娇小玲珑的美人揽进他宽厚的怀里。 “陛、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她支支吾吾地问道,妍资俏丽的小脸霎时间染上一抹绯红。 感受到他胸膛中散发出的炙热,以及心口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律动,萧妤儿心中颤了一记。 男人的气息顷刻间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她莫名生出一股如坐针毡的感觉来了。 萧妤儿暗暗吸了口气,抬眼望着他沉沉如墨的清俊面容,双眸微微氤氲着雾气,怯生生道“陛下,我才十四岁,您、您别这样好不好” 上回她说了自己十四岁之后,他便停下了欺负她的动作,这会子她也就只想到用这句话来制止他了。 武宣帝微愣了愣,旋即又不由得低低地笑了一声,眼底揶揄的笑意丝毫没有掩饰,也没弄明白她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方才不是才说过知道了十六岁时的事情这会子怎么又变回十四岁了 他不紧不慢地帮怀里的人理了理衣襟,再将腰间的系带解开后再重新绑好。 萧妤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衣衫松了,而他是想帮她整理好衣衫,并不是要像上回那样欺负她 系带绑好后,她脸上羞赧得都快滴出血来了,随即又趁他不注意时挣脱了他的怀抱,又往另一侧挪了几寸,尽量与他保持着些距离。 忽地想起什么,武宣帝抿了抿,眸底划过一阵寒光,“今早韦夫人在这儿与你说过的话,母后都一一同朕说过了,封萧老爷为承恩伯的事还是暂时先搁置下来罢。” 前些天儿他还唤一声“岳父岳母”,如今倒是改口称为的“萧老爷”和“韦夫人”了。 想起今日韦氏说过的话,萧妤儿顿时怏怏不乐的,鼻子微微泛酸,满心都被苦涩的滋味包围着。 良久后,她才哽咽着小声道“嗯,全凭陛下的安排。” 见她这般难过,武宣帝心口亦是揪着疼,于是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温润如玉,“朕会加派人手去查一查当年这件事的经过的。” 他今日从沈太后口中得知萧妤儿并非萧父与韦氏之女时,也是惊诧万分。 当年他便派人将萧家上上下下事无巨细地严查过几遍,却从来没有人查出这件要紧的事儿来。 兴许是时隔太多年了,又或许是当时事情办得极为隐秘,所以才一直没被发现。 只是事情但凡有发生过,就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来,所以他才又重新加派人手重新细查此事。 “嗯。”萧妤儿眼圈红红的,双眸噙着泪花,乖巧地朝他点了点头。 虎娃原本在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的里侧呼呼大睡着,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后,灵活的小耳朵下意识动了动。 随后他缓缓醒了过来,抬起小胖手来揉了揉眼睛,转身一看,才发现身旁空荡荡的。 平日里他都是在长华宫的偏殿里住着的,只是今日萧妤儿晕厥过去了,他担心又害怕,非要守在自己母后身边才放心,所以也跑来一起睡了。 虎娃的小脑袋从两片大红色云纹苏锦帐幔之间探了出来,左看看右看看,周遭空无一人。 他的眉头皱了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他坐在床上一丝不苟地穿好放在床尾的洋缎夹棉袜子,然后才跳下了床,迈着小短腿绕过檀木曲屏风走了出来。 果不其然,他的父皇和母后正瞒着他躲起来吃好吃的 他风风火火地冲上前去,抱着萧妤儿的大腿,歪着小脑袋蹭了蹭她。 “虎娃你怎么跑下床来了”萧妤儿急忙收敛起方才悲恸的情绪,揉了揉他头顶那撮高高翘起的头发。 虎娃奶声奶气地回道“儿臣刚刚醒了,看到床上没有人,所以下来看一看。” 说着说着,他把目光落在软榻上的莲枝纹小几上,盯着那几碟点心时,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忽闪忽闪的,“母后是不是今天睡得太久了,现在肚子饿了,所以起来吃东西” 萧妤儿见他这馋嘴的小模样,顿时心里软成一片,方才的不快与难过都消散了几分。 她捻起一块小米糕递到虎娃肉乎乎的小手里,柔声哄道“虎娃只吃这一块好不好,吃得太撑睡觉会不舒服的。” 虎娃捣蒜似的点点头,旋即又爬上了软榻坐在自己父皇和母后的中间,喜滋滋地捧着这块小米糕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原先萧妤儿虽知道虎娃是如今这个“她”的孩子,但是心里总觉得自己比他大不了多少,怎么都没办法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 如今在梦中见生产时的场面,对他的感情倒是真切了几分了。 虎娃突然歪着小脑袋,一脸认真地问道“母后,弟弟妹妹如果饿了怎么办” 萧妤儿愣了一会儿,反问道“什么弟弟妹妹” 与此同时,离皇宫相距极近的萧家宅子。 韦氏为了省下银钱,偌大宅院里连个灯笼都不挂,所以一入了夜,整座宅子里就会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隐隐渗着一丝森寒。 自从白天从宫里回来后,韦氏久久无法平静,整个颗心七上八下的。 一直到现下都三更半夜了,她仍是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眠。 萧父被她这般弄得从梦中惊醒了好几回,头痛欲裂,没忍住就训斥了几声,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你这婆娘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今天在宫里到底碰上什么事了” 韦氏满脸愁云惨淡,也不知该不该同他说才好。 萧父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的,甚至时常一连几天都不说话,但韦氏与他夫妻多年,却是知道他的脾气的。 平时不声不响的,但一旦发怒就跟个炮竹似的,暴跳如雷。 她不开口,萧父就这么跟她僵着,非要她说出来才罢休。 韦氏面上讪讪的,只好絮絮叨叨地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但是到底怕了他的暴脾气,韦氏述说时不断地添油加醋,把错全都甩到了萧妤儿和沈太后身上,反正就是与她没有干系。 萧父铁青着脸听完后,径自静默了许久。 虽说他们夫妻俩确实是把萧妤儿养大了,但是这亲生的和不是亲生的,差的可远了 电光火石间,韦氏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眉飞色舞道“孩子爹既然事情这么多年来都没被发现过,不然咱们就直接咬死了不认罢就说只是我一时头脑发热,胡言乱语的,反正当年府里的老人都见过我大着肚子的。” 她越想越觉得靠谱儿,“好在大郎生得够俊,和阿妤站在一起也跟亲生姐弟一样。” 翌日清晨,西山霄华峰半山腰的清泉寺中。 旭日东升,艳阳高照,山间林木昨夜覆上的薄霜瞬间化成露水,在阳光的蒸熏下向着半空腾升,渐渐形成袅袅烟云。 放眼望去,群山连绵不绝,烟雾层层缭绕,好似画卷中的仙境一般。 太皇太后一大清早便派人去一趟竹林那边的藏经阁,询问询问虚云法师是否方便与她见上一面。 这两日她思前想后,怎么都觉得那个不常在人前露面的住持虚云法师有些怪异。 尤其是给皇帝一家子送行时,他莫名其妙地问起皇后的生辰八字,神色极为晦涩。 没过一会儿,被派去问话的宫人就火急火燎地回来了,说是虚云法师请太皇太后到藏经阁前的竹林一聚。 这倒是有些出乎太皇太后的意料了,她原以为要派人多去几次才能见上这位从不会客的住持。 一行人沿着雕刻莲花宝相的青石板路,往这寺院最南边的那片竹林走去。 远远望去,就能见到苍翠欲滴的竹林后方伫立着一座碧色琉璃瓦构造的楼阁,牌匾上写着大大的“藏经阁”三字。 而身着灰白色袈裟的虚云法师,正气定神闲地立在竹林中,双手合十朝着来者行了个佛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8章第 28 章 秋日清晨的细风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刺骨寒意, 好在今日是个艳阳天, 把这凉意抵消了不少。 太皇太后章氏自从离宫借居寺院后, 着装打扮都变得素净简朴了许多。 今日身上便只穿着一袭象牙白竖领短袄, 陪着芽黄色折枝玉兰暗纹襕裙,额间佩戴一个镶嵌了绿碧玺的抹额,半白的发髻上没有任何发饰。 远远看着,就像个小富人家里的一个寻常老太太, 任谁都想不到这就是那个曾经临朝称制数年的太皇太后。 她阔步走入那片蔚然成林的竹林中, 与虚云法师相距仅剩五步距离之时,合着双掌回了一个佛礼。 虚云法师单掌竖在胸前,喃喃默念了句佛号,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慈祥的笑, 幽深眼眸却平静得好似一潭湖水,波澜不惊。 前两日孙子、孙媳与曾孙都在,太皇太后也没有留心观察过这位清泉寺的住持虚云法师, 如今倒是不动声色地把人打量了一番。 毕竟她早就对这位清泉寺的住持虚云法师满腹狐疑了。 原先太皇太后借居在明霞峰的大觉寺内,那儿的香火旺盛,供养人众多, 所以处处修葺得焕然一新,尊尊佛像皆贴上金箔。 而清泉寺这儿是不接待香客的,虽然建筑都陈旧了些,但却都不显得破败, 甚至有种古色古香的幽致。 太皇太后搬过来这儿之前, 自然是派人把这寺院的内内外外都细查过一番的, 但都没查出来什么可疑之处来,只知道此处由一个家世清白的官宦供养着。 虚云法师扬手一请,便与太皇太后一同在竹林内的一处石桌坐了下来。 两人对坐无言半晌,只余细风拂过竹叶时“沙沙沙”的声响。 太皇太后思忖片刻,才缓声道“贸然前来拜访,只因有一事想请法师您解一解惑。” 顿了顿,她接着问道“敢问法师,哀家的小孙媳可是有什么不妥前两日,哀家见法师似乎对她关注异常” 回想起那位萧施主眉心的红痣,虚云法师轻叹一声,“阿弥陀佛”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并没有回答太皇太后的疑问。 这清泉寺地处稍偏僻、又不惹人注目的霄华峰上,一向门庭冷落。 数十年前,这寺院中的僧人只有依靠下山化缘才勉强过活。 二十年前,江南道监察御史沈峥来到这座荒僻的清泉寺里,请住持虚云法师开设祈福坛,并成为了寺中唯一的供养人。 自此之后,清泉寺的大门便时常紧闭着,再也不接待前排拜佛的香客。 这江南道监察御史虽只是个正七品的官职,但却是圣上亲派到地方的御史,而且江南道又是繁荣富庶之地,这差事说是肥得流油都不为过。 他每年都会按时派人送香钱过来,维持整座寺院的日常所需。 而他所设的祈福坛是为了给一个孩子祈福。 据他所说,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辛卯年、丁卯月、己卯日、卯时所生,眉心处有颗米粒儿大小的红色胎记。 说来也巧,这御史沈峥是广平侯府沈家的旁支偏房,也就是当今圣上生母沈太后的偏房堂弟。 两人的曾祖父一对嫡亲兄弟。 虽然都是姓沈的,而且还沾亲带故,但沈峥这一家子过得并不宽裕,连念书都要靠着妻子顾氏用嫁妆来补贴着。 顾氏的娘家是赫赫有名的皇商,说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都不为过的,可她偏偏死心眼儿似的看准了个沈峥这个空有一张脸的穷书生,只说非君不嫁,当年还闹得沸沸扬扬的。 好在沈峥也是个争气的,初次下场考童生试就中了秀才,紧接着乡试中又高中解元,成了举人老爷。 春闱会试中,他更是不负众望取得了进士一甲的成绩。 殿试时,就被当时的昭宪皇帝钦点为一甲第三的探花。 在前朝大魏时,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说法,沿袭至今状元不一定是才学最高的,但探花郎一定是进士中相貌最为出众的。 而这位探花郎沈峥的相貌确实是一众贡士中最为出众与不凡的,目如朗星,面如冠玉,丰神俊逸。 他考中进士后,便被昭宪皇帝亲自任命为翰林院中一个从八品的典籍。他的品阶虽低却时常能得到天子的亲召。 一直到二十四年前,沈峥晋升为正七品江南道监察御史,被天子亲派往江南任职。 正巧这时他那商户出身的妻子顾氏正身怀六甲,并且即将临盆。 这时的沈家条件仍然算不上好的,宅院仍是当时那所极为逼仄的一进小院子,顾氏便在母亲蒋氏的说服下回了娘家待产。 而沈峥这边亦是想法设法拖延了启程赴任的时间,准备一直守到妻子生产后再出发前往江南。 可偏偏顾氏却遇上了难产,一连两天两夜都没能把孩子生下来,最后只能灌下催产药硬把孩子给生了下来,但却也伤了身子,再也不能生养了 沈峥那头已经没法再拖延了,他见妻子已经把孩子生了下来,而且虽然产后一直昏睡着,但有岳母蒋氏的照顾他也能放下心来,便匆匆忙忙前往江南走马上任。 没过多久,顾氏身体恢复些许后,便开始与丈夫进行书信往来,与他述说他们唯一的儿子的日常趣事。 可沈峥头一次收到书信时当即就懵了。 他当初临行前不顾岳母蒋氏的阻拦进入产房看了一眼那孩子的,那时候襁褓尚未包裹好,他隐约瞧着是个女孩儿 而且眉心有颗米粒儿大小的红色胎记。 沈峥写回信时便将这事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番,可妻子顾氏却似乎置若罔闻,又或许是没看出他的试探。 久而久之,他也开始怀疑是自己当初等候妻子临盆时太过焦心着急,且到江南赴任后又忙碌得焦头烂额的,一时头脑不清给记岔了。 可他心里却怎么都忘不了那个眉心生了红色胎记的婴孩的模样。 赴任四年后,趁着年节休假回来京城时沈峥已经小有积蓄了,甚至在京城里办置了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让父母妻儿搬了进去。 回江南上值之际,他前往修筑了无数佛寺与道观的西山里,寻了处偏僻的小寺院,也就是这座清泉寺,添了一笔不轻的香油钱,请求住持虚云法师为那个他记忆中的女婴开设了一个祈福坛。 也不知过了多久,虚云法师飘忽的神思才回到了眼前。 其实他也并不甚清楚沈峥开设祈福坛的具体内情,也从没见过那个据说眉心有红色胎记且兔年兔月兔日兔时出生的女婴。 所以见到那位萧施主时,才会频频试探。 但到底不好泄露了供养人的隐衷,所以虚云法师当时只含糊其辞地说成是曾有个香客的孩子的生辰也是兔年兔月。 见他久久不作答,太皇太后也没有开口追问,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拨弄着手上的白玉菩提佛珠手串。 虚云法师抬眸眺望了一眼不远处连绵不断的云山雾海,本就沟壑纵横的沧桑面容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旋即斟酌须臾后,他朝着太皇太后双手合十施了个佛礼,不紧不慢重复了一遍那日的说辞“阿弥陀佛,贫僧曾遇过一个香客,他的孩子与萧施主年龄相仿,故而多嘴多舌地问了几句罢了。” 太皇太后盘弄佛珠的动作微微一滞,略挑了挑眉,对他这回答将信将疑。 皇宫,崇福宫内殿。 殷太后正懒洋洋地歪坐在乌木仙鹤衔枝纹的贵妃榻上,手上捧着一本帐目漫不经心地翻阅着。 不论是昭宪皇帝时,还是先帝永昌帝还在时,摄理后宫的权力都是由她一人牢牢握着。 不过她也就是每日装腔作势地翻一翻底下人呈来的帐目与公文便就罢了,毕竟大梁沿袭了前朝定下的六局二十四司制度,宫廷内各局各司都各尽其职,互相监督与制衡,根本没什么需要操心的。 便是在自己的宫殿里殷太后也是时刻盛装打扮着,面上浓妆艳抹,身着一袭密合色云肩通袖妆花织金纱袄裙,云鬓绾成隆重端庄的高髻,整套金丝玉头面带在身上。 杜若则是站在另一侧的桃木高案几前,把色泽鲜红的凤仙花和白矾一期放进一个青石捣药罐内,再用捣药杆把里头的东西捣碎并搅拌均匀。 一直到青石捣药罐里的凤仙花尽数碾成汁液后,杜若将花汁倒在一个青花瓷碗中,端着走到殷太后跟前的圆木凳上坐了下来。 殷太后便把手中捧着的账目随手丢开了,伸出细长却又略显苍老的双手搁在小几上,任由杜若为她染上新鲜的蔻丹。 她忽地想起什么来,皱起眉头颇为不悦地问道“对了,先前不是让人把那些脏东西混进长华宫里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杜若聚精会神地涂着蔻丹,从容不迫道“回娘娘的话,那个叫半夏的回话说她在西山时就已经下手了。” 就在这时,崇福宫的内监张洋脚底生风一般小跑着进了内殿来。 他恭恭顺顺地行过礼后,眉飞色舞道“太后娘娘,奴才打听到一个好消息前天晚膳时分长华宫传召了一回太医,只说是大皇子肚子不舒服;可昨儿一早又传了一回太医,这回怎么都打听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奴才想着,说不定是染上了” 殷太后喜上心头,一个没留神就扬手把小几上盛了凤仙花汁的青花瓷碗打翻了,鲜红似血的凤仙花汁溅满她身上密合色马面裙的裙摆。 她倒也视若无睹,心中的欣喜完全抑制不住,连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储君之位定要落回哀家孙子的手上了” 长华宫,寝殿内。 昨夜帝后一家三口起来吃了些点心后,便又回到床榻上睡觉了。 原本武宣帝担心虎娃熟睡后会胡乱闹腾,欲要唤人进来把他抱回他住的偏殿去睡,不然若是磕着碰着萧妤儿就不好了。 可虎娃一听就不高兴了,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像个充气的河豚似的。 随后他便竖起三根肉乎乎的手指,板着一张小胖脸,信誓旦旦地再三保证自己睡着后不会乱动,武宣帝才又让他留了下来。 不过寝殿内这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足足有八尺多宽,便是五、六个人同时躺在上头都不会显得拥挤,他们一家三口睡在上头,完全绰绰有余。 随后虎娃便蜷缩着圆滚滚的小身子睡在最里侧,武宣帝平躺着睡在最外侧,萧妤儿则是夹在父子俩的中间,面朝着虎娃那侧的方向侧躺着,用后背留给睡在外侧的男人。 也不知她是白天睡得太久了,还是因为从虎娃口中得知的消息太过令她震撼,总之她躺下来后闭上双眼也久久无法入眠。 而且顾忌着一左一右分别躺着的父子两人,她也没敢乱动,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等到一左一右的呼吸声变得稳定而有节奏后,她悄悄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肚皮,心里满是不可置信。 虎娃方才居然说她肚子里有弟弟妹妹了 当时她先是愣了小半晌,随后便是无法抑制的错愕惊诧,想被雷劈过似的,小嘴微张,水汪汪的双眸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 见她这副呆呆愣愣的可爱模样,武宣帝暗觉好笑,心头一阵柔软。 他又状似漫不经心补充道“太医说月份尚浅,还不确定是不是喜脉,皇后平日里还是多注意些为好。” 待萧妤儿再次睡醒时,已经是次日早晨的巳时两刻了。 一缕秋日的阳光透过窗缝照射进来,倾洒在地面的暗红色繁花似锦纹织金地毯上,泛起淡淡的金光。 萧妤儿一睁开眼,便见到沈太后身穿一袭水色折枝葡萄纹长袄端坐在床沿,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 还以为是没睡醒看花了眼,萧妤儿便动作迟缓地坐起身来,抬手揉了揉自己惺忪朦胧的睡眼。 待她稍清醒些后,再次睁开眼一看,坐在床沿的居然真的就是沈太后 萧妤儿顿觉手足无措,莹白的小脸上满是焦灼不安,欲要起身下床给沈太后行礼问安。 沈太后柳眉微蹙,手急眼快地把她给拉住了,“不必多礼,你身子不爽利就别起身了,哀家不过是来看一看你怎么样了。” 萧妤儿闻言点了点头,见她对自己的态度莫名缓和不少,顿时脸上微微发烫。 旋即她又急忙软声道“多谢太后娘娘前来看望。” 因着刚刚睡醒,她娇艳的小俏脸还微微酡红着,如水杏般的双眸好似含着一汪湖水,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晶莹剔透,披散下来的一头乌黑墨发显得她格外的娇小玲珑,楚楚可怜。 在一旁静候的茯苓识趣地凑上前来,用丝帕轻柔地擦拭她额间的香汗,桂枝也急忙斟了两盏茶过来分别递给婆媳两人。 沈太后轻抿了一口茶盏中的椴树蜂蜜茶,缓声道“前些天儿你不是说想让连翘过来长华宫里服侍哀家今日顺便就把她带过来了。” 萧妤儿微微一怔,抬眼环视一圈才发现拔步床外另一侧还立着个身穿浅葱绿碎花纹袄裙的宫女就是当初与她一块儿服侍沈太后的连翘。 只是连翘不知为何把脑袋垂得低低的,看上去十分拘谨恭顺。 蓦地想起一桩事来,沈太后又道“对了,还有另一件事,恪哥儿如今快四岁了,也该给他找个先生正式启蒙才是。” 萧妤儿微微颔首,唇角边一对梨涡浅露,好似盛了蜜一般清甜,“全听太后娘娘的安排。” 沈太后心底一软,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哀家原想着请张太傅,或是翰林院的王学士来教导恪哥儿的,不过如今倒是有个更好的人选。” 顿了顿,才又道“哀家有一同族的偏房堂弟,原是江南道监察御史,如今调回京中也有大半个月了,尚未定下新的差职,哀家便琢磨着倒不如让他先进宫来,给恪哥儿传道授业。” 沈太后的母族沈家是已经世袭了六代的广平侯府,称得上是簪缨世族、钟鸣鼎食之家,在前朝时出过数位权臣宰相。 可广平侯府到了今时今日,一代越发不如一代了。 反倒只有一个旁支子弟在官场上混出了头来,也就是方才她所说的原江南道监察御史。 沈太后有心想帮扶自己的母族一把,于是便想着让他进宫来教导虎娃。 说来也巧,当年她就曾盘算着要把萧妤儿认为义女,再将她许配给偏房侄子当正妻,而那个侄子便是这位原江南道监察御史唯一的嫡子沈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9章第 29 章 萧妤儿倚坐在金丝楠木千工拔步床上, 水光潋滟的眸子眨了眨, 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小俏脸上尽是茫然无措。 沈太后口中的张太傅、王学士, 还有什么江南道监察御史,她一个也不认识。 但她终于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冷淡了,萧妤儿心里也是暗喜,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软声道“这些都听太后娘娘的安排。” 这话刚说完, 寝殿内顷刻间陷入了冗长的安静中,仿佛落针可闻。 沈太后抿了抿唇,神色欲言又止,略微上挑的凤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似愧疚又似犹疑。 原本前日听连翘述说当年之事时提及到了韦氏,她心里就隐隐生出了些怀疑。 好巧不巧,昨日早晨她难得亲自过来长华宫一趟, 便就碰上了韦氏。 在那扇檀木雕花曲屏风后头听了韦氏的一番言辞后,她才得知自己一直都误会了萧妤儿 武宣帝天性冷情,且又不是养在沈太后身边长大的, 所以母子之间一向不甚亲近。 故而沈太后做梦都盼着能有个贴心小棉袄在身边陪伴着。 恰巧碰上了萧妤儿这么个像年画娃娃一般精致可爱的小丫头,最重要的是长相性子都合了她的眼缘,她自然也就没忍住把人当作半个女儿来养着了。 萧妤儿并非是那种巧言令色、会哄人的人,甚至也不够聪慧机敏, 可沈太后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恨不得她是自己亲生的才好。 尤其是她那双水汪汪的杏眼, 时时蓄着一阵水光,好似会说话似的,瞧得人整颗心都软了几分。 那时候沈太后待她甚至比待自己亲生的儿子还要上心几分。 一年四季新做的衣裙都先紧着她的先,首饰匣子里的物什也是随她挑,恨不得日日都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再后来,萧妤儿及笄了,沈太后便又开始为她的婚事发愁,于是便想着撮合她与自己的远房侄子沈昱。 她也是做了多番考量才选到沈昱的。 一则是沈昱的父亲官职品阶虽低,只是个正七品的江南道监察御史,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肥差。 二则是沈昱的母亲出身商户,怎么也不敢欺到身为太妃义女的萧妤儿身上来。 为着这事儿,她都邀了沈昱之母顾氏到王府里好几回。 顾氏心有不满,只觉得沈太后让自家儿子娶个婢女实在不像样极了,但到底不敢说什么,只好回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 见事情定得差不多了,沈太后便让人把萧妤儿的生母韦氏请了过来,与她商量着认义女与婚配的事儿。 原想着韦氏定会高高兴兴地应下,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一口回绝了。 沈太后顾忌着她是萧妤儿的生母,便也耐下性子来劝说她。 可韦氏一心想要女儿攀高枝儿,好提携提携家里的,怎么可能让她认了太妃为义母就这么嫁出王府去,而且还是嫁给个七品小官的儿子。 见沈太后铁了心,韦氏便索性直言道“我们家阿妤到娘娘您身边服侍,就是为着能到与肃王殿下多亲近些的,还请太妃娘娘也别再强人所难了罢” 与萧妤儿相处也近三年了,沈太后自然相信她的为人,压根儿没把韦氏的话放在心上。 可偏偏当天夜里,萧妤儿就爬上了她儿子的床,还被收为通房丫头了 整个肃王府上下都闹得沸沸扬扬的,沈太后直觉得像被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心口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似的。 一想到萧妤儿没把她这么些年来的教导放在心上,放着个好好的正头太太不做,非要上赶着给人做个没名没分的通房妾室,沈太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从此,她待萧妤儿的态度便冷到了极点,不管萧妤儿如何伏低做小,每日按时晨昏定省,她也熟视无睹、充耳不闻。 就连孙子出生后,也没缓和半点。 如今得知了当年的内情,沈太后满心懊悔与自责,却也不知该弥补才好。 陈嬷嬷见气氛变得愈发古怪起来,便识趣地吩咐一旁的桂枝道“皇后娘娘还没用过早膳呢,还不赶紧把那盅血燕粥呈上来” 言罢,她又朝着萧妤儿慈笑道“今儿一早太后娘娘便唤人给娘娘您炖了一盅血燕粥了,现下在长华宫的小厨房里用小火煨着呢,娘娘如今双身子改好生补一补才是。” 一听到“双身子”这个词,萧妤儿便觉得脸上一阵发烫,揪着软丝被的手悄悄攥紧了几分。 她分明感觉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到现在都不大想相信自己是真的有孕了。 桂枝亲自往长华宫西南角的小厨房去,把那盅在锅里小火煨着的血燕粥给取了回来。 放置在乌木竹枝纹案几上后,茯苓便舀了几勺在一个甜白釉小碗上,端着走到床畔。 沈太后顺势就接过了茯苓手里的甜白釉小碗,拿起碗中的调羹一勺一勺地吹凉了,再喂到萧妤儿的嘴边。 萧妤儿自是受宠若惊,生怕惹了她的不耐烦,也没来得及品尝这血燕的滋味儿,囫囵吞枣般急急忙忙地就吞咽下肚子。 沈太后暗觉好笑,便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温声道“着急什么呢慢慢吃便是。” 与此同时,西山周边一带的小镇子上。 李明珲与那北漠青年大壮已经翻山越岭般跋涉了数日,终于走到了西山来了。 如今就在明霞峰山脚下的驿站里投宿,歇一歇脚,明日一早就上山往太皇太后所借居的大觉寺去。 这几日一下子从闷热的夏末初秋进入了秋天,西山一带的树木尽数染上大片大片的金黄,一阵细风拂过,大量枯叶便会从树枝上缓缓坠落。 两人都只有身上的一套残破到满是补丁的夏衫,入秋后肯定是不够的,尤其山林间又比旁的地方更森凉些。 李明珲抱膝蹲坐在驿站柴房的角落里,不断回忆着自己心爱的贵妃的模样,好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这柴房的窗户是坏的,怎么都关不严实,山间吹来的凉嗖嗖寒风从窗缝儿打进来,他浑身不由得一阵激灵发颤。 自从前些天他感觉自己似乎被盯上后,便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不仅改了回京城的路线,往西山这头来了,还故意东躲西藏地绕了一大圈路,这才总算甩开了那些奇怪的鬼鬼祟祟的人。 李明珲本就瘦得跟个竹竿子似的,如今日日过得提心吊胆的,愈发消瘦了几分,连双颊都明显凹陷了些。 上回在陇西买的二十个黄面馍馍还剩了些,但是搁得了好些天,都变得干巴巴、硬邦邦的了,大壮便去驿站前头找店小二要些热水来,好就着吃。 两人一手拿着盛着热水的葫芦,一手拿着黄面馍馍往嘴里塞。 想到大壮一路上与自己同甘共苦,如今都瘦得越来越配不上“大壮”这个名字了,李明珲心中动容。 勉强把肚子填饱后,他伸手拍了拍大壮的后背,哽咽着豪情壮志道“等明天我们上大觉寺见着我祖母后,便让她派人护送我们回京你放心,到时候我定会让皇弟给你加官进爵的” 可大壮却深深叹了口气,总觉得事情不会这般顺利 东大街,沈家宅院的正堂。 一个身穿一袭淡杏色木兰纹立领袄裙的妇人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手上端着一盏茶,眼帘微垂,神色淡淡的。 底下站着几个铺面的掌柜,正一一禀报着近些时日来各处铺头的情况。 顾氏娘家的家境殷实,嫁妆里本就有好几处的铺面,这些年来沈峥又另外办置了不少,通通都交给顾氏来管着的。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脚底生风一般小跑了进来,立在妇人的跟前气喘吁吁道“夫人夫人,宫里传了话出来” 顾氏闻言双眸倏地一亮,忙不迭放下手上的青瓷茶盏,急切地问道“可是老爷在京中的差事下来了快说,是几品的官职” 当年昭宪皇帝把沈峥派到江南道去,说白了就是想给他镀个金,添个政绩,好方便日后再重用的。 可偏偏遇上了各种各样的事,尤其是先帝永昌帝在位时,内乱外乱频发,沈峥便在这正七品江南道监察御史的位置上待了二十来年。 一直到半个月前,武宣帝忽然下旨把各地的监察御史召回京中,重新派了新的御史前往地方上任职。 但是不知为何,这位原江南道监察御史沈峥回京后的大半个月里,官职迟迟未能安排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0章第 30 章 那传话的仆人的话音一落下, 就像往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 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一听说宫里传了话出来, 站在下头的几个掌柜都已经登时竖起了耳朵来, 不动声色地面面相觑了一番。 那守门的仆人才刚缓过气儿来,便眉开眼笑地禀报道“回夫人的话,方才那位伴伴说,咱们老爷被晋封为正五品东阁大学士了这两日圣旨便会下来” “当真”顾氏呼吸微滞了下, 惊得直接都站起身来了, 旋即又喜上眉梢,双眸睁大了几分。 “自然是真的。”仆人忙不迭如捣蒜般点了点头,讪笑道“您给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乱说这等话啊” 几位掌柜纷纷谄笑着道喜“恭喜夫人恭喜沈大人沈大人这是高升了啊” 顾氏听得眉开眼笑的,吩咐身旁的丫头彩屏道“快, 把这消息告诉老太太、老爷还和昱哥儿去咱们老爷要入内阁了” 大梁不少制度都是了沿袭前朝的,其中也包括这内阁制。 前朝的某任帝王为了避免宰相专权,便废了丞相一职并设立内阁来替代其的职能。 内阁由四殿两阁的大学士组成, 品阶仅仅是正五品,但却位比宰相。 四殿是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 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两阁是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 原想着沈峥曾是隶属都察院的江南道监察御史,此次回京也是回到都察院内任职罢了, 没想到竟是直接入了内阁 彩屏得了吩咐便火急火燎地走出了正堂, 指使立在外头候着的下人到各院里传话。 就在这时, 年近七十仍然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薛氏正领着沈峥父子俩过来正堂这头,打算与顾氏商量些。 才刚走到在门前见到顾氏身边的大丫头彩屏这般阵仗,便颇为疑惑。 “奴婢见过老太太,见过老爷,见过少爷”彩屏朝着一行人行过礼后,连忙笑盈盈道“奴婢方才正要使唤她们到各院子里传话呢,这不巧了,您们都过来这头了。” 薛老太太更是不解了,一边往正堂里头走,一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彩屏眉飞色舞地回道“方才宫里传了消息过来,说是老爷高升为正五品的东阁大学士了” 薛老太太与沈昱都先是一阵错愕惊诧,随即是难以掩饰的欣喜。 沈峥闻言却只是略挑了挑眉,神色淡淡的,深邃眼眸底下似乎波澜不惊。 他如今年近五十,目若朗星,面容俊美无俦,身形颀长且偏清瘦,说是三十出头也有人信的。 恰巧这时,里头的几位掌柜已经向顾氏禀报完近些时日铺面的情况了,正要离开,迎面就对上了这一行人。 他们忙不迭朝着沈峥拱手道喜,但沈峥也只是朝着他们微微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 顾氏见他们来了,便放下了手上的账目,连忙起身走上前去迎接,“母亲、夫君,你们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派人过来传唤一声让我过去便是了,何必特意走一趟” 沈家宅院共有三进三出,这正堂在第一进的院子里,是专门接见外客的,家里人都住在第二进与第三进的院子里。 薛老太太身上一袭酱色牡丹富贵纹织金袄裙,右手杵着个香楠木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主位上,在那红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语气中气十足道“不过是几步脚程罢了,又不是老得走不动了。” 沈峥领着妻子在右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沈昱自觉地在对面的左下首坐好。 薛老太太淡淡地瞥了孙子一眼,直言不讳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昱哥儿实在不是个书的料子,这童生试都下场考了好几回了,连个秀才都没混上,往年都是在院试时落榜也就算了,今年二月时竟连个县试都没考上“ 顿了顿,她深深叹了口气,“我便想着,索性让昱哥儿跟着你一起打理家里的铺子,日后也算有个谋生之道罢。” 顾氏心头猛地一紧,咽了口唾沫后,讪笑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四五十岁才中秀才的大有人在,也不是人人都像夫君这般能二十岁就考中进士的,昱哥儿如今也才二十四,这还早着呢,总有考上的时候。” 说着说着,她悄悄揪了下丈夫的衣袖,示意让他帮自己说几句。 沈峥却置若罔闻,语气不咸不淡道“自从调任回京后,我也是仔细瞧过昱哥儿的文章的,确实毫无灵气,半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若是就只知道一味默写书上的道理,实在不适合走科举之路。” 顾氏脸色极其难看,没想到丈夫居然这般说她们夫妻俩这个唯一嫡亲的儿子。 儿子是她亲自教养着长大的,说他不好可不就是在打她的脸面 而坐在左下首的沈昱身穿着一袭石青色竹枝文直裰,正默不作声地低着头,衣袖底下的双手捏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中 顾氏身旁的大丫头彩屏急忙转了个话题,笑道“奴婢从前就听说过正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能入宫参加各式宫宴,如今中秋将至,咱们家正好也能入宫去开开眼了。” 皇宫,长华宫寝殿内。 喂着萧妤儿用完那盅血燕粥后,沈太后担心会扰着她歇息,没坐多久便就回了永康宫了。 被留下来的连翘也先退了下去,去收拾自己带过来的包袱。 上回萧妤儿要给虎娃做的小肚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也就还差几针收尾的。 她现下精神头儿十足,半点都不困,便让桂枝把那个小圆绣棚取来。 茯苓见此也颇为识趣地到梳妆台的檀木妆奁中取出个碧玉簪子来,再把她披散着的乌黑云鬓简单地绾成一个单螺髻。 忽地想起了什么,萧妤儿水漉漉的双眸眨了几下,转过头来软声问道“昨夜虎娃不是睡在这边的怎么这会子一直不见他” 茯苓面露难色,斟酌片刻才缓缓回道“回娘娘的话,小殿下染了风寒,身子不大爽利,您又刚有了身子,他不好在您身边待着,便回偏殿去了。” 萧妤儿秀眉微蹙,顿了顿才又问道“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染上风寒了” 另一旁的桂枝紧接着说道“今儿一早陛下起身准备去上早朝时发现小殿下身上发烫,便让人把小殿下抱回偏殿去了。后来太医过去瞧了,说是这几日天儿一下子冷了下来,小殿下又是早产的,底子本就虚些,一下子就着凉了” 茯苓见她这般口无遮拦,连连朝她使了几个眼色。 桂枝见着后便抿了抿唇,脸上讪讪的。 听完这番话,萧妤儿便不由得心疼起来,贝齿轻咬着下唇,潋滟双眸渐渐氤氲起些许雾气。 “我过去瞧一瞧他。”边说着这话,她边要站起身。 茯苓软声道“方才娘娘起身前奴婢便去瞧过一回了,小殿下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发热,他见着奴婢还特意叮嘱了好几句,让您千万别过去看他呢。这会子他也该睡下了,娘娘倒不如等晚些再过去” 萧妤儿听到虎娃这般懂事乖巧,整颗心好似被揪着一样,愈发难受与心疼了。 叹了口气后,她才又低下头来继续忙活手上的针线功夫。 肚兜的包边缝好后,萧妤儿思索了片刻,又换了几种不一样颜色的丝线,专心致志地在这鹅黄色肚兜的中间绣了个看上去就威风凛凛、神气十足的小老虎。 桂枝满眼惊奇道“原先娘娘虽也时常做些针线活儿,但却极少见您做刺绣呢,没想到娘娘连刺绣都这般在行,上回给太后娘娘做的护膝上头的兔子,还有这肚兜儿上的老虎,都是栩栩如生,好似活的一般。” 萧妤儿眉眼浅笑盈盈,道“小时候跟着阿娘在王府的绣房待着的,绣房里有个姑姑极为擅长刺绣,我便跟着学了些。” 茯苓仔细看了看那肚兜上的小老虎,琢磨小半会儿才道“奴婢瞧着娘娘绣出来的图案色泽鲜亮,针法也颇为细腻像是苏绣,可再一细瞧,每个针脚都工整极了,而且栩栩如生的,倒又像是蜀绣了。” 最后一针彻底收尾了,萧妤儿便熟门熟路地绑了小结,便拿起小剪子把丝线剪断了。 把肚兜从小圆绣棚上拆下后,她才柔声道“那位姑姑苏绣和蜀绣都精通,所以她便自己琢磨了一套糅合了两种绣法的刺绣。” 桂枝从她手上接过东西,笑道“奴婢这就唤人把这小肚兜送到偏殿去。” 萧妤儿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再给虎娃多做两个肚兜儿轮着穿,便唤身旁的茯苓再去取多些不同色的软缎过来。 茯苓闻言眉头拧紧了几分,认真劝道“皇后娘娘,您现下正有着身子呢,做针线活儿虽不费力气,却极费心神,您还是别忙活了罢” “那我明日再做便是了。”说着说着,萧妤儿下意识摸了摸尚扁平的小腹,粉嫩水润的樱唇微微嘟起,心里生出一阵怪异的感觉来。 被搀扶着躺下来后,萧妤儿阖上双眸小半晌都感觉毫无困意,便又问道“是了,方才太后娘娘说的那位请来教虎娃念书的什么江南御史,茯苓你可听说过” 茯苓愣了愣,才道“奴婢对朝堂上的事情都不大了解。” 桂枝回来时正巧听了这话,便笑眯眯道“旁的人不好说,但太后娘娘说的那位原江南道监察御史沈大人,奴婢倒是知道的。” 微微一顿,她接着道“奴婢的舅父就是在这个沈大人家里的铺面当掌柜的,他们家的事儿奴婢也知道些。” 萧妤儿复又坐起身来,指了指摆在床尾旁的黑檀木圆木凳,笑道“那你快坐下来,给我说说看。” “是”桂枝理了理裙摆便坐了下来,道“说起来,这位沈大人家里也是实在是怪极了。” “按道理他原先在江南任职,也该是拖家带口去的,可不知为何二十多年来,他都是一个人待在江南那头,父母妻儿全都留在京城里。” 萧妤儿歪着脑袋想了想,便道“说不定是拖家带口地前往江南太麻烦” 桂枝又神秘兮兮道“南北运河早就打通了,走起水路来也是方便,奴婢估摸着也没有多烦罢。” 顿了片刻,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怀疑啊,那沈大人定是在南边儿也有一头家,所以才不让家里人过去” 茯苓暗觉好笑,便敲了敲了下桂枝的脑门儿,忍俊不禁道“人家家里说不定有什么安排,就你在这儿瞎说八道。” 萧妤儿掩唇轻笑,也附和着道“茯苓说的是啊,桂枝你是想太多了。” 桂枝摸了摸脑门儿,心里犯嘀咕道“谁知道呢” 西山霄华峰的清泉寺。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了,历来宫里都会大办中秋夜宴,章贵妃也不好在这儿待太久,于是便乘着太皇太后安排的车马往京城的方向回去了。 她前些天同萧妤儿母子俩过来时,西山仍然是层林尽染,一片又一片的金黄色与火红色从山顶一直蔓延到山脚下,如今却是萧瑟了许多。 从霄华峰的半山腰下来,经过一处地处山林间的村镇时,马车为了避开行人,走起来放缓了许多。 身着布衣乔装打扮着的章贵妃便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往外头瞧了瞧。 她自小就养在深宫,也就只有过来看望太皇太后时能好好看看宫外到底是怎么样的。 正好这时,两个衣衫褴褛、须发杂乱不堪,脸上灰不溜秋的乞丐从马车旁路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1章【一更】 京城西郊以外的这片一望无际的群山, 原本只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 但自从一座座佛寺与道观兴建起来后, 无数香客慕名而来, 山间的谷地、缓坡处也就兴起了一座又座村庄小镇。 这些村庄小镇虽地处偏僻, 却又出人意料的繁华,街上酒肆商铺林立,尤其客栈与驿站众多,置身其中都全然忘了此处是在山林之间。 章贵妃一行人下了清泉寺所在的霄华峰后, 便往着东边儿京城的方向去了, 这会子正在经过明霞峰山脚下的一处村镇。 明霞峰上便是闻名遐迩、香客兴盛的大觉寺,传言太皇太后离宫借居的寺院便是此处,所以这儿村镇也格外的繁华热闹,车水马龙、熙来攘往。 尤其正值晌午时分, 街市上人头攒动,堵得水泄不通,章贵妃乘着的车马也只能跟着人流缓缓向前挪动着。 为了不招眼, 太皇太后派人给堂侄孙女儿准备的车马是极为寻常简朴的,里头正好只能坐得下章贵妃和她的贴身宫女蒹葭两人。 章贵妃掀开灰褐色麻布所制的帘子后,便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左看看右看看。 街市两侧各种吃食的摊贩摆得满满当当的, 诱人食指大动的香味不断地兜头扑面而来。 新鲜出炉后热气腾腾的芝麻肉馅饼,裹满糖浆、色泽鲜红的冰糖葫芦,鲜咸白胖的肉汤馄饨 只是没过一会儿,另一阵若有似无的酸腐恶臭, 由远而近扑鼻袭来 原来是那两个走在马车旁乞丐身上飘来的。 章贵妃颇为嫌弃捏住了鼻子, 把脑袋缩回来后就手急眼快地放下了帘子。 她的贴身宫女蒹葭见状有些不解, 便小声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您不是最爱看热闹的嘛” “外头有两个乞丐,味儿太冲了”放下帘子后,那股子酸臭味儿总算没那么强烈了,章贵妃这才放下了捏着鼻子的手。 蒹葭眉头皱起,语气紧张“那奴婢催一催车夫,让他加快些,最近京城内外出了好几桩疫病,也不知道那些乞丐身上有没有什么怪病。” 言罢,她就把正前方的两扇小木门掀开了一道缝儿,向坐在车板子处的车夫说了几句话。 而被章贵妃主仆俩嫌弃的两个乞丐,正是那一路上风餐露宿,跋山涉水而来的李明珲和大壮。 一阵又一阵寒凉干燥的细风吹来,他们俩身上一阵哆嗦,只能一边走一边抱着双臂,以求身上能暖和些。 就在章贵妃与蒹葭说话时,李明珲心头忽地提了起来,双眼瞬间睁大了几分,迸射出一阵亮晶晶的光芒。 好像是甜甜的声音是甜甜和她的贴身宫女蒹葭在说话 他脸上的喜色怎么都掩藏不住,但又担心闹出大动静来会引起上回跟踪他们的人的注意,便兀自试探着伸手敲了敲马车。 大壮见他又开始胡闹,眉头拧得紧紧的,急忙拉住他,“李大哥你又在做什么” 听到这动静的章贵妃柳眉轻挑了下,于是便从马车里把帘子掀开了一些,朝外头看了看 竟还是方才那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 如今离得比方才近,酸臭味儿也愈发冲鼻了,章贵妃只觉得闻着头脑一阵发昏,恶心到胸口闷闷的。 李明珲看清楚马车内的人后便喜出望外,竭力压制住了欣喜若狂的情绪,才没有当街手舞足蹈起来。 “甜甜,甜甜是我”他忙不迭走快了几步,好跟上马车的速度,又不断地朝着马车里的人挥了挥手,引起对方的注意。 偏偏这时候街市上已经不再像方才那般比肩接踵了,人潮疏松了不少,方才听了蒹葭催促的车夫见此便急忙勒了勒缰绳来赶马。 马车前进的速度快了许多,李明珲有些猝不及防,只好提腿跑了起来,大声喊道“甜甜甜甜甜甜” 可马车就这么扬长而去了,狂奔着跟在后头的李明珲只吃了一嘴儿的灰尘。 最后马车不断加快,都快看不见了,李明珲只能气呼呼地站在那儿直跺脚。 方才他跑起来时,大壮反应迟了好几拍,这会子他停下来了才总算跟上了他。 大壮捂住心口气喘吁吁的,操着一口浓重的北漠口音,颇为无奈地小声问道“李大哥你又是怎么了啊” 原先他的嗓门儿特别大,说起话来能震得人耳朵响起一阵“嗡嗡嗡”的回音,如今日日赶路,还吃不饱睡不好的,嗓门儿小了许多,说起话来没什么力气了。 李明珲神色痛苦,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带着哭腔道“刚刚那马车上的,是我的贵妃” 大壮满是困惑地眨了眨眼,问道“那她明明都看见你了,怎么还跑了” 李明珲闻言呼吸微滞,如鲠在喉,横了他一眼后,不服气地反驳道“她定是是没有认出我来不然怎么可能会这样” “好好好,李大哥你说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大壮的语气极其敷衍。 说着说着,他又伸手用力地挠了挠头,为了装成乞丐,他们俩已经太久没有清洗过头发了,头皮上痒得难受。 半晌后,李明珲重重地叹了口气,扶额道“没办法了,反正也已经走到这里了,我们还是按着原计划去大觉寺找我祖母罢。” 往明霞峰上的大觉寺走着时,李明珲不停回想着方才见到的章贵妃的模样。 她乘的那辆马车破破烂烂的,身上也是只穿一袭灰扑扑的布制袄裙,发髻上连个像样儿的簪子都没有 李明珲越想越是心疼到了极点,眸底爬上了一层痛苦,眼圈亦是红红的。 甜甜真是孝顺,如今过得这般艰难,在宫里又备受那群恶毒女人的欺负,也没忘记要出宫来替他探望探望皇祖母,没忘记替他尽一尽孝 与此同时,皇宫,含元宫的御书房内。 原先朝臣们书写奏折时总是洋洋洒洒地长篇大论一番,自从武宣帝前些日子在早朝上吩咐过奏折务必要精简不留废话后,如今的奏折批阅起来轻松了许多,从上而下的办事效率亦是大大提升了。 批阅完摆在紫檀木书桌上的摞得高高的奏折后,武宣帝揉了揉眉心,阖上双眸稍作休息。 良久后,他狭长墨黑的双眸倏地一睁,薄唇微抿,低沉着声音问道“皇后与大皇子现下都在做什么” 在一旁垂首静候着的崔德胜忙打起精神来,低眉顺眼地笑道“方才底下人才刚传了话过来,说是皇后娘娘去了偏殿里陪着小殿下一块儿用着午膳呢。方才陛下您在闭目养神,奴才不敢打扰,才斗胆没有禀报。” 武宣帝微微颔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思索片刻后,便起身阔步地往后头的长华宫走去了。 今日上早朝前,他如往常般俯首轻啄几下萧妤儿娇软红嫩的樱唇,顺手给睡在最里侧的儿子掖了掖被子。 不料,竟会在虎娃身上感受到一阵烫意。 武宣帝动作轻缓地将虎娃从里侧抱了出来,交给服侍他的宫人并传唤了太医后,才到含元宫去上早朝。 径自走进偏殿的正屋里,武宣帝见到坐在膳桌前的母子两人,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柔软。 萧妤儿身上一袭湖蓝色兰叶纹交领短袄,配着一袭豆沙绿吴罗细褶裙,本就生得仙姿玉貌、明艳动人,现下更是显得格外的清新俏丽、雅致脱俗。 虎娃身上的嫩黄色寝衣还没换下,像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小黄鸭子似的。 黄花梨木八仙桌上依次摆着几样清淡好克化的膳食,一例清炖乳鸽汤、一例木耳炒山药、一例鲜蘑酿豆腐,以及一例竹荪笋丝肉糜粥。 虎娃虽然身子不舒服,整个人都蔫哒蔫哒的,但是食欲倒是半点儿都不减。 他现下正熟练地用着筷子夹菜往小嘴里塞,“吧唧吧唧”地吃个不停,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一动一动的。 反而双身子的萧妤儿没什么胃口,有一下没一下地舀动碗里的竹荪笋丝肉糜粥,都把碗里的粥搅稀了些。 虎娃见自己父皇过来了,高兴得眼睛眯成一道缝儿,笑眯眯道“父皇用过午膳了没” 听了这话,萧妤儿抬眼一看,忙不迭要起身给他行礼。 “不必多礼,你们继续用膳罢,朕方才已经用过了。”武宣帝见状便启唇低声止住了她的动作,略显亲昵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他掌心烫人的温度隔着衣物传到皮肤上,萧妤儿耳根子不由得略红了些。 正好虎娃已经把小肚子填得满满的了,便自觉地放下了筷子,在宫人的服侍下漱口净手。 武宣帝则是在膳桌前坐了下来,见萧妤儿碗中的粥已经不能吃了,便又唤人盛了一碗清炖乳鸽汤来,拿起个甜白釉调羹来,亲自一勺一勺地舀着喂她喝。 今早才被沈太后喂过血燕粥,现下又被他喂这乳鸽汤,萧妤儿都羞赧得不敢抬起眼来了,他喂一下就张嘴喝一口。 娇艳欲滴的樱唇渐渐被汤汁滋润得泛起水光,红艳艳、亮晶晶的,又好似刚洗净的新鲜樱桃,似乎在诱惑着人细细品尝一番才好 一碗汤喂下来后,武宣帝眸光暗了许多,喉结上下滚动几下。 良久后,他薄唇轻抿,语气带着几不可见的温柔“明晚便是中秋宴了,也是封后大典后你头一回接见文武百官,待会儿朕会派人过来,与你说一说注意些什么。” 萧妤儿微微一怔,旋即点点头,声音软糯糯的“是,多谢陛下。” 虎娃小胖手捧着一盏蜂蜜菊花茶,突然扳起一张小胖脸,严肃认真道“对了父皇,儿臣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天才母后之前只教了千字文,可儿臣就能自学三字经了” 武宣帝唇边勾起一抹弧度,修长的手指掐了掐他肉乎乎的小脸蛋儿,“那还是比你母后差远了,你母后十六岁才开始识字,不过一年就能通四书五经了。” 萧妤儿听了这话只觉得难以置信,水汪汪的杏眸忽闪忽闪的,原就白皙胜雪的玉肤霎时间染上一抹绯红,宛如云霞般夺目。 她居然真的识字,而且,还是十六岁才学的 虎娃也是震惊极了,小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片刻后,他才满是好奇地问道“父皇父皇,母后的先生是谁父皇怎么也不请来教一教儿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2章【二更】 不仅虎娃觉得好奇与不可思议, 就连萧妤儿本人亦是颇为不解。 母子俩本就长得有几分相像, 这会子同时睁着那双水灵灵的眸子, 纷纷把目光投向中间男人的身上。 武宣帝剑眉轻挑, 放下那已经一滴不剩的汤碗后,拿起桌面上的丝帕,动作轻柔地擦拭了下萧妤儿红艳艳的粉唇。 旋即他垂下眼帘,神色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低声道“自然是朕了。” 听着他这清越似水涧青石的声音, 不知怎的,萧妤儿心尖儿上微微颤了颤。 而且她怎么都想象不出,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教她识字的场面 于是萧妤儿又下意识悄悄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身上那袭早朝时才穿的玄色金纹龙袍还没换下, 帝王威仪较平时更深重了些。 模样倒是一如往常般修眉俊眼,五官清俊硬朗,丰神俊逸。 须臾后, 武宣帝忽而抬起眼帘,灼灼目光注视着她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眼,他那墨黑又深邃不见底的眸子仿佛就这么直直地看进了她的心底。 萧妤儿白皙滑腻的脸颊“刷”地一下就红了, 傅粉未施的莹润小脸上顿时变得粉扑扑的。 她急忙别开了眼,想躲开他的视线,却又有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一股奇怪而又暧昧的气息仍是千丝万缕般缠绕在两人身上,甚至渐渐弥漫开来。 武宣帝知晓她忘了许多事, 也是有意在她面前提提这些年来发生过的事的。 太医院里那位擅长医治疑难杂症的秦太医尚在宫外防治疫病, 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而暗卫找到的其他民间擅长这类病症的大夫, 又大多都是装神弄鬼。 既然韦氏的一番话能激得她想起些事情来,他倒也不是不能多说说的。 另一旁身穿嫩黄色寝衣的虎娃听闻这话后,满是期盼的小胖脸顷刻间垮了下来,小嘴撅得老高,都快能挂上个油壶了。 见父皇母后眉来眼去的,都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便又故意嘀嘀咕咕道“父皇如今日理万机的,定是没有时间教导儿臣了” 武宣帝闻言薄唇微微勾起,视线也没从萧妤儿身上挪开,不咸不淡道“过完中秋后,你便要开始到上书房里念书了,朕已经为你定下了几位先生,虽不能亲自教导,但朕也会时常考一考你的。” 听了这话,虎娃才总算高兴了些,笑嘻嘻地奶声奶气道“是,多谢父皇到时候儿臣要比母后还厉害些才行” 待虎娃午睡后,武宣帝便要亲自送萧妤儿回去。 出了偏殿的垂花门后,他便用带着薄茧的大手牵着萧妤儿那柔若无骨的柔荑,沿着挂满了各色精美宫灯的长廊往正殿走去。 这并不远的距离,被他牵着的萧妤儿却觉得好似走了很久很久,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终于回到了正殿最里头的内殿里,拉着她一同在黑檀木软榻上坐下来后,武宣帝才松开握着她小手的手。 但却又顺势把人揽进了他结实宽厚的胸膛里,后背倚靠着个软枕,下颔轻轻抵在萧妤儿的发顶上,狭长墨黑的眼眸半眯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都极为识趣地退了下去,内殿中只余下帝后夫妻二人独处着。 萧妤儿心跳漏了一拍,浑身都僵住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见身后的男人久久没有动静,她才怯生生地试探着问道“陛下已经未时两刻了,您怎么还不回含元宫去” 武宣帝眸光微动,抬手轻刮了下她精致挺翘的琼鼻,“就这么盼着朕走,嗯” 秋季的日落时分提前了些,不过酉时一刻,天色就已经渐渐昏暗了起来了。 章贵妃一行人的车马抵达皇宫内后,就照例先往崇福宫里去给殷太后问安。 恰巧这会子贞静皇后、刘贤妃与年幼的安王李乾慷都在崇福宫的正殿里坐着。 大梁朝一向以右为尊,贞静皇后便坐在右下首的座位上,刘贤妃坐在左下首的座位上。 殷太后则是与心爱的孙儿安王一同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上。 她们几人原本正在说着明日中秋晚宴的事宜,见章贵妃来了倒也没有多加顾忌。 章贵妃敷衍了事地向殷太后行过礼后,便从容不迫地走到坐在左下首第一个位置的刘贤妃身旁。 “贤妃妹妹快起身罢,这是本宫的位置,本宫方才不在也就罢了,现下来了你也该让位了。”她的语气不咸不淡的,但又暗藏着针锋相对的意味。 刘贤妃自知耍嘴皮子耍不过她,也就只能起身,气鼓鼓地走到贞静皇后身旁的位置坐下来了。 章贵妃理了理身上这袭颇为简朴的布制袄裙,随即才施施然坐了下来。 只见坐在殷太后身旁那年方六岁的安王耷拉着小脑袋,肩膀微微耸起,时不时就哆嗦一下,整个人都拘谨得不像样。 殷太后倒是全然没放在心上,还自顾自地眉飞色舞说道“虽然长华宫上下捂得严实到像铁桶似的,但哀家的人还是打听出来了,那头一连传了几回太医。” 贞静皇后和刘贤妃同时微怔了下,心中满是不解困惑,便下意识对视一番。 章贵妃则是眉头微微一皱,眼底闪过一阵几不可见的厌恶。 刘贤妃讪笑着问道“臣妾愚钝,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殷太后垂下眸子,颇为满意地瞧着她手指上新染的鲜红似血的蔻丹,意味不明道“时下京城内外不是流行起疫病来了那李乾恪十有八九就是染上了,听说今儿一早还发热了。” 随即她又拍了拍安王的后背,眸底划过一抹势在必得,斩钉截铁道“哀家已经私下与几位朝臣商量好了,趁着明日的中秋宴,哀家要告诉众人,沈氏那唯一的孙子染上痘疹活不久了,再借此机会,胁迫皇帝立咱们慷儿为储君” 崇福宫正殿内的所有宫人早就被屏退了,现下就只有她们几人听着殷太后这些狂妄的话语。 贞静皇后与刘贤妃再次面面相觑了一番,心里有些没底儿 就在刘贤妃欲要启唇说些什么时,贞静皇后手疾眼快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止住了她欲要问出口的疑惑。 贞静皇后莞尔一笑,柔声道“母后英明,咱们都是不知事的,一切都听母后的安排。” 而章贵妃倒是完全没把心思放在她们几人说的话上头,只是心不在焉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袖,旋即又攥紧了几分。 她忽然觉得今日在马车上时,遇到的两个乞丐里,其中一个似乎有些眼熟 西大街的沈家宅院。 此时已是夜深露重,天际挂着一轮接近圆满的明月。 自从早晨时一位内监过来沈家递了句话后,晌午后圣旨就下来了。 沈峥这个在正七品江南道监察御史位置上耽搁了二十来年的人,这次直接连升四级,晋封为正五品的东阁大学士,成了内阁的一员。 这些年来他在江南道上的政绩可圈可点,当年又深得昭宪皇帝的重用,且又与京中各派势力无甚纠缠。 经过多番考量后,武宣帝才定下了这个安排,也好让内阁输入新鲜的血液。 圣旨下来时,沈峥的朝服及其家眷的诰命服饰也一并赐了下来。 这会子顾氏正捧着她那身正五品宜人诰命的服饰,仔细瞧了又瞧,满心都是欣喜与激动。 明日她们一家便能进到皇宫里参加中秋夜宴了,甚至能面见天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