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短苦夜长(快穿)》 第1章 初临异世 “了凡,该添灯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小沙弥从佛堂蒙灰的幡布下钻出,睡眼惺忪,走动间掀起一阵浮尘,在午后的光线里格外纷扰。 她熟稔地拿起油壶,给正殿里的长明灯添油。 老方丈抬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复又闭眼,手上不停拨着佛珠。 她毫无察觉。 小沙弥看上去约摸十二三岁,背影看上去又瘦又小,还不及供台高。 可她动作麻利,三下两下就添完了殿里所有的灯,安静又利落,蜡黄的小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添完灯,苏棠正准备悄悄退下。 “了凡——” 方丈忽然睁眼,将人喊住,手上佛珠一顿,道:“寺里……已经没余粮了,你明个山下去化缘吧。” 闻言,苏棠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寡淡的眉间紧紧地皱起,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乱世间,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出门,无异于被判了死刑。 尤其,是她——一个不知来历和不知去路的小姑娘。 她自从醒来之后,脑海里只有自己的名字,至于其他的信息,她哪怕想破了头却依旧一无所获。 心底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活下。 可在当下,想要活下去,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晋国末年,风雨飘摇时,天家偏信宦官,导致民不聊生,山河无处安忠骨。 境外,匈奴虎视眈眈着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 国内,奸臣当道,只顾个人私欲,不顾百姓死活,加之朝廷不作为,重税繁苛之下,被压迫的只有平头老百姓。 在这个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苏棠初来乍到时,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谁,眼见就要在路边被活活饿死。 当下,除了那躲在佛祖金身下的光头和尚不用交税之外,剩下的老百姓想养活自己的这一张嘴都非常困难,更何况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女? 为了活下去,她只能剃发为僧。 因为年幼,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苏棠风餐露宿了好几个星夜,不知道走了多远,才找到这座藏在深山里的寺庙。 苏棠很聪明,避开了那些大庙不入。 她知道,树大招风,庙大自然也招人。 像她这样的小豆芽,估计还没到庙门口,就会被身强体壮的和尚给赶走,索性避开大庙,去找藏在山里的小庙。 庙小,却有她的容身之所。 福安庙不大,加之藏得深了,香火向来不旺,只是这附近就只有这家庙,且寺庙僧人可免于苛税,倒也尚能在这乱世间夹缝中生存。 苏棠敲开了福安寺的大门,老方丈打开门看着门口还没有他胸口高的小娃娃,愣在了原地。 “方丈,求您收我为徒!” 说着,毫不犹豫地跪下,匍匐在地。 一双膝盖砸在石子路上,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闷响。 老方丈活了不少岁数了,今儿这个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看着眼前一头乱发的小孩,沉默了。 苏棠在来的路上,已经找了锋利的石片,将自个将一头枯黄的发削得狗咬似的,长长短短的,参差不齐。 老方丈原不想答应,这庙小和尚多,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里还有余粮养眼前这个小不点? 可在她无声的仰望中,老方丈闭眼念了声佛语,最终还是同意她入门。 只因瘦得脱形的脸上,有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 这是一双不可多得的妙目。 老方丈叹了口气,他既然心已动,这便是他与她命中注定的缘分。 时之,命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是缘是劫且不论,他俩既有缘,顺运而为罢。 老方丈动了恻隐,将她留了下来。 苏棠狂喜,忙叠声道谢。 方丈双手合十,念了声偈语。 这么小便能硬下这心肠,自然有过人之处,可眼下不过是个孩子。 他将人带到大殿的佛像前,苏棠自觉地跪在蒲团上。 老方丈拿出戒刀,一点点地将那长短不一的黄发削去,行沙弥戒—— 一戒不杀生 一戒不偷盗 一戒不饮酒 一戒不妄语 一戒不淫mi …… 沙弥十戒,进入解脱之门的守则。 剃度,前尘往事皆成空。 苏棠成了小沙弥,安稳地度过了刚转世而来茫然无措的一年。 寺庙生活清贫而安逸,院里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和尚,苏棠的日常修行就是打打杂,跟着大师傅们一起修禅打坐。 就这样,一年光阴弹指即逝。 满打满算,苏棠今年十五了,可是营养不良像只小瘦猴,看上去像十二三岁少年的模样。 因为,福安寺不是大寺,香火不旺,加之时政动荡,人人自危。加之寺里老僧多,米粮粥少,她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眼下,这口饭都没了。 苏棠没有问原因,闻言愣在原地半响,思及寺内粮缸里所剩无几的米粒,双手合十朝正在打坐的老方丈拜了拜,然后悄然退出。 老方丈闭着眼拨动佛珠,殿内佛像慈悲地看着世人,却普渡不了众生。 寺里粮食已经入不敷出了,与其留下等死,不如入世谋取一线生机。 当初,他给她取了了凡,心里便知她有所不同。 了凡,了却此生平凡。 老方丈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在这个世道,平庸是罪。 一缕青烟,一声佛语,便是一个午后。 而苏棠在得了方丈的指令后,沉默着回屋收拾了下行李。 翻箱倒柜,发现除了身上不知穿了多少人的僧衣外,属于她的东西寥寥无几。 数到最后,她倒在通铺上,眼神发直。 摸了摸头,她来异世一年的光景,没想到在在乱世中活下去的唯一保障,居然是这头光溜溜的脑袋。 苏棠哭笑不得。 在福安寺的最后一天,她将佛祖的金身擦得锃亮,长明灯的油添满,寺内角落清扫一新。 做完这些后,她原本和方丈道个别,却被告知方丈闭关修禅了。 苏棠心里难过,当初老方丈收留她赐予法号,她一直心怀感恩。哪怕如今她要离去,这也不过是回归正途罢了。 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再见方丈一面,这一别,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了。 怀揣着满心的遗憾,和对未来的忐忑,苏棠背上行囊行囊悄悄离开了。 第二天清早,天刚擦出月白色,星未褪的时候,下山的小道上多了一抹消瘦纤细的身影。 与昨日不同,她的行囊里多了一把戒刀。 当年老方丈给她剃度时用的就是这把戒刀,如今静静地躺在她的行囊里,让她在这乱世间有了一份自保的底气。 哪怕世艰情薄,她不知道为什么眨眼间,好好的人突然变成了稚童,连带着这天下的世道也变了。 前尘往事,如蒙了纱的窗,似忘非忘,她如今只能瞎子摸黑似的地往前行。 世道不管怎么变,人总要想办法活下去。 福安寺。 老方丈在大殿里静坐了一晚,无声地叹气—— 不入世何能出世。 这个小庙,也快撑不住了。 ** 苏棠下山,真正成为了大晋国中的一个游方僧。 仗着年纪小一路乞讨,每敲开一扇门,美名化缘实则行乞。至于门口迎来的是好言还是恶语,全凭天定。 苏棠这一路北上,这脸皮倒是修炼得越发厚了,面不改则地骗人就为了一口饭,这事她可没少做。 至于那沙弥戒中的戒律,她不知道破了多少戒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比起寺内消息闭塞,她脚下路走多了,耳朵也听了不少时事。 比如,南下又有起义军不满当权者的统治,揭杆为旗,前前后后,第一次人们还惊奇着,次数多了倒也麻木了。 各分封国也是蠢蠢欲动,只是碍于明面上的道义暂时按兵不动。 一时间,各方势力保持着诡异的平衡。 乱世是最坏也是最好的时代。 苏棠如同海绵一般,吸取来自各地各类的消息。 她居无定所,去无所终。只能边走边听,这一路上辛酸不多赘余,这段旅途也让她收获良多。 这一天,她站在刘家村村口的牌碑前,松了口气。 满目苍凉后,终于看到了人烟。 又是一次不知前路的探索,一路敲门,大都是她还没开口,门里的人一看是个小沙弥,门板就拍了上来,她碰了一鼻子的灰。 村头至村尾,没一户人家愿意为她开门。 这是常态,只是东边有浓厚乌云,怕是晚上会有大雨。 这样的天气,她必须想办法找到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否则今晚她将在风雨中度过一夜。 夏日的雨夜若在外头露宿,那可真不大好过。 苏棠边走边想,这附近也没有个破庙可以挡雨,若在找不到有好心人收留,她只能在人家门口,借一处屋檐角企图度过这一夜了。 乌云浓密,小道边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妖风卷地,沙土一层层打在脸上。 风雨欲来的前奏曲已然响起。 远处,一阵马蹄声由远到近,期间夹杂着有人说话的声音。 苏棠正走投无路,恰好听到了远处的声音,暗叹一声,今晚大概不用露宿街头了。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那边走去。 “主公,若还寻不到,我们不如——” “有人。” 坐在中间的男人忽然睁眼,看向苏棠所在的方向。 为首的男人约莫二十上下,相貌却极其出彩,哪怕一身粗衣麻布也不能掩盖半分风姿,尤其一双漆目,凝望人时宛若深渊。 “是谁在哪?”有人问道。 男人身边跟着几个同样短打服饰的随从,下盘稳目如金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阿弥陀佛——” 苏棠双手合十,从暗处走了出来。 小小的人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面对这样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这群人没有丝毫松懈,而是外松内紧地守着中间的男人。 “打扰各位施主休憩,实在冒昧。”苏棠详装懵懂,“只是小僧云游至此,如今腹中饥饿难耐,恰好与施主有缘相遇,小僧腆脸欲向施主讨要一饼之恩。” 为首的男人看了苏棠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淡声道:“给他。” 旁边有人立刻走过来,将包袱里的干粮分给她。 苏棠念了声偈语,接过对方手里的干粮。 这一出小插曲,没有影响他们的行程。 分过饼后,一行人就收拾准备动身。 男人牵着马,起身挥去身上的尘土,朝着前走去,身后跟着三两的随从。 这年头,能骑上马的,可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苏棠捏着手里的饼,又看了眼黑垂的天空,垂眸立在路边,嘴唇微抿。 一行人即将经过她身旁时,苏棠手里捧着饼,垂眸,忽然开口道:“敢问施主此行,是否为了寻人?” 男人原本快要经过她身旁时,忽然停下,一双厉目锁向她。 和刚刚随意的打量不同,这一回是没有丝毫收敛身上的气场,径直朝她扑来。 苏棠面色不改,只是眼皮微微一跳。 因为她的脑海里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愿主出现,激活系统成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章 无字天书 头脑里的声音似幻听,苏棠还没来得及细想,声音就消失了。 不过,她也没空深究。 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弄清楚头脑里突如其来的异响,而是眼前这个男人。 在苏棠出声之后,那一群人看她的眼神立刻变了。 可那种无形中的压迫感,全数来自这个男人。 “何出此言?” 男人开口了,声音低哑,不徐不疾,眼神却紧紧盯着她。 苏棠没有立即回话,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 自那声响之后,她的脑袋忽然一鼓一鼓的阵疼,似是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前的征兆。 还好,疼痛目前不算剧烈。 苏棠稳下心神,睁开眼看向他,回答道:“豫郡人杰地灵,来此处者无外乎或为景或为人,看施主不似云游客,自然为的是人。” “那你可知,我为谁而来?” 那股扼颈之感朝她袭来,苏棠敛神,道:“前有诸葛未出茅庐知天下三分,而今豫郡赛诸葛名闻于世,施主大概是为他而来。” 男人的眼神微凝,“那赛诸葛如今身在何处?” “佛曰,”苏棠双手合十,道:“不可说也。” 气氛微微停滞,随从的人皆摸向腰间,却没有动作,等待着为首的男人开口。 “不可说还是不愿说?”男人直言道,“你欲求何物?” 这小僧眼底透着一股机灵劲,不可能平白无故喊住他,将自己置于险地。只是既然投之以诱饵,自然有所求,他听听便是。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苏棠心道,这鱼儿终是上钩了。 “入这尘世间,自将染尘埃,人行千里路,无物且自哀。”苏棠闭眼行佛礼,叹道:“施主您道这是不是哀哉哀哉——” 巧舌如簧。 男人闻言嘴角微勾,这小僧绕那么多弯弯道道就为求财。 苏棠心里也在打鼓,趁火打劫这事她也是第一次做。 再说她打劫的可不是一头肥羊,而是一头凶狠的狼王,她这举动无异于与虎谋皮,要说没有一点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可正所谓险中求富贵,他们眼下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田旭,将盘缠拿给他。” “是——” 田旭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递了过去。 苏棠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和聪明人说话,尤其是和有钱的聪明人说话,真不费事儿。 一点就通。 收了钱,自然就要好好替人办事,苏棠想了想,道:“最近想找赛诸葛的人不少,可是以诸葛先生的才智,怕是早就已经躲起来了。” 这话当然是废话,兜兜圈子,凸显她消息的价值。 眼前的人却没有半分不耐,静看着她。 果然是成大事者,苏棠心叹。 “小僧正好和赛诸葛有过一面之缘。”苏棠没有再拐弯抹角,“先生此时应该还住在城中五里巷的豆花店旁。” 男人的眼神扫来,苏棠心底一颤,脸色不改。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也没什么一面之缘,不过是她信口胡诌的。 赛诸葛的消息是她前几天在城里时,混入丐帮朋友讨饭吃的时候,无意间从一个老乞丐那里听到的。 那老乞丐和赛诸葛有些渊源,私下里负责每日给老先生送食。 四下无人时,老乞丐随口埋怨了一句,也是凑巧让她听到了。本以为会烂在心里的秘密,没想到她还能用上。 消息不假,她也不算骗人。 如今天下打乱,各方求贤若渴,这赛诸葛的名气太大,可他生□□漂泊,居无定所。 各方势力找他找得人仰马翻,时越也是才收到密报说赛诸葛出现在豫郡,却再查不到具体的位置。 聪明人想藏起来,确实不那么简单能找到。 他亲自来这趟,也是为了亲自见见这位号称赛诸葛的先生。 若有真才实学,收入麾下,无异于如虎添翼。 禽择良木而栖,贤才择明君而臣。 苏棠抬头看着眼前人,眉目俊美如斯,那双眼却如深井。 她捏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将赛诸葛的消息透露给眼前这个人,估计老先生知道了也不会怪她吧。 毕竟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眼前这人应该是个能知人善用的明主,赛诸葛先生跟了他,可不算亏。 苏棠不知道,她的脸色在月下愈发苍白,不知为何,头疼越来越剧烈,如今还能站着和眼前这个男人周旋,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快撑不下去。 速战速决,拿起钱袋,直言道:“施主若无其他事,小僧便先行赶路了。” 时越不言,只是微微侧身,身后的随从分开,让出了主路。 苏棠双手合十,朝他做了一揖,然后转身离开。 等还没走远,那道瘦弱的身影似乎与夜色融在了一起。 时越身旁的随从忍不住问道:“主公,这滑头小僧的话,可信?” “真假参半,消息是真的就行了。” 无关紧要的谎话,说了也无所谓,赛诸葛的消息是不假。 一行人上马,准备夜行进城。 身后忽然传来了那小僧的呼声—— “施主,你我有缘,我再告诉你一消息。” “您若想引得先生相见,不妨试试三十年的女儿红加老陈醋,赛先生就好这口。”那头顿了顿,似在喘气,“我言尽于此,告辞!” 说完,苏棠便大步离开了。 “主公,这——” 时越眉头微蹙,为这半真半假的话。 半响,他才道:“你吩咐人备好,明日我亲自上门拜访。” “是——” “还有那小僧?” 那张小脸惨白如鬼,估计没走两步就该倒了。 时越没回,利落翻身上马。 其余没人再多语,一行人奔驰在夜色中,如同魅影。 道路另一端的苏棠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时更是头疼欲裂。 哪里还管赛诸葛还是赛神仙的,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下,再多走一步路都是煎熬。 强撑着往下走,可还没走几步,脚一软,整个人昏倒在了路旁。 不知过了多久,月色落在苍白的小脸上,眼睫尾缀着夜半的霜露。 在她彻底昏迷之前,忽然听到有到老媪的声音,惊道:“这有人昏倒了!” “——救、救我。” 也不知老媪有没有听清,苏棠完全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一瞬,可能一个白昼,也可能一个世纪。 苏棠恢复意识时,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四周全白的空间,她再次听到了脑海里响起的声音。 【愿主出现,系统激活成功。】 【绑定宿主已完成。】 【重启系统,尤物系统升级中——】 【心愿系统升级成功。】 …… 苏棠能确定自己听到了声音,可是它说的每个字连起来,她都不解其意。 【欢迎来到宿主空间,我是您的向导系统。】 【新用户幸运抽奖,请宿主随机选一个数。】 苏棠迷茫,随便选了个数字八。 【恭喜宿主抽中礼物——慧根。】 “什么是慧根?” 【观达真理,称为慧。】 【智慧具有照破一切、生出善法之能力,可成就一切功德,以至成道,故称慧根。】 【极其罕见,且附带隐藏属性。】 苏棠听得一知半解。 她是一个前尘往事尽忘的人,如今的心愿只有活下去。 可在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失去的记忆,和她脑海里的这个系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带着疑惑,她问道:“那你可知我是谁?从何而来?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关于疑问,宿主每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后,就可以找回部分记忆碎片。】 “那如果没有完成呢?” 【宿主将会受到惩罚——达摩克利斯利剑。】 “达摩克利斯利剑是什么?” 【答案在这本无字天书里。】 “无字天书?” 苏棠看着凭空出现在自己手上的书,外表是很普通的蓝色线装本,封面上也没有字,破破烂烂的,翻开里面也没有一个字。 【最后温馨提示,本系统由尤物系统改造升级,现属心愿系统。】 【宿主需要想尽一切办法帮愿主实现愿望。】 【时越的心愿:朗朗乾坤,海晏河清。】 机械的声音还在回荡,下一秒,苏棠眼前景物大变。 一晃神,再睁开眼时,周遭的事物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此时正躺在矮床上,头顶是发黄的草屋顶,窗户有不小的破洞,吹来了炽热的暑气。 浑身酸软,索性没有起身,仔细回想着那匪夷所思的一切。 她眼下的任务是要帮助那个叫做时越的男人完成心愿,这样她才能找回自己的记忆,如果任务失败的话就会出现达摩克利斯利剑? 可这个到底是什么,那本书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苏棠恰好低头,看到交襟的僧服里露出了一角蓝色的封面。 顿时惊坐起,摸向怀里,从中抽出了一本格外眼熟的破烂线装书。 她翻开书页,之前空无一字的书页里,居然浮现出了淡墨色的字迹,书的封面上写着五个大字——《希腊神话》。 苏棠拿起书看下去,一目十行,草屋里只有一页页的翻书声。 良久之后,她终于看完了手里的书,长长的吁了口气。 她终于知道了达摩克利斯利剑的来历。 书中讲了另一个世界自开天辟地以来的传说故事,苏棠看到了另一种文明起落更迭,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让她知道,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这样神奇的文明更迭。 书里很多神话故事,还有解释自然现象的故事,对生命宇宙万物的思考,让她不再囿于这一小小的草屋间。 读书明智,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合上书,苏棠闭目沉思,整理脑子里纷飞的思绪。 书中说,达摩克利斯利剑又称悬顶之剑,意为随时随地可能降临严重后果,必须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否则就会有灭顶之灾。 换而言之,她必须完成任务,否则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 因为,这很可能危及生命。 苏棠打了个寒战,背后一片寒凉。 她回想起书内的细节,试图找到破解之法,意外地发现书里的内容好像已经刻在她的脑子里,她能一字不落地清晰忆起所有文字。 她的记忆力不算差,却不至于逆天,可现在她能只字不差地回忆起书中的所有内容。 她忽然想到那个似梦非梦的世界里,系统所说的奖励——慧根。 这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份礼物的珍贵和妙用,也难怪是极其罕见的宝贝—— 慧根能使人开智生福,不堕恶道,生出善法之力。 她突然过目不忘,身体也觉得松快了不少,估计也是份礼物的功劳。 只不过,苏棠不知道,慧根的作用远不止此,在往后的日子里,她对这份礼物是又爱又恨。 她忽略了系统提示所说的慧根的隐藏属性,等她再想起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眼下,苏棠对这本无字天书更为好奇。 她再去翻阅这本无字天书,发现之前书里的文字尽数褪去,书上的内容不知何时换成了佛教的传世经典《圆觉经》。 苏棠心底隐隐有个猜测,她快速地将这本《圆觉经》看完后,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书,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果不其然,书里的内容有了变化。 上面的文字淡去,新文字浮现,封面换成了《本草纲目》。 苏棠为证实自己的猜想,囫囵吞枣快速读完,书中有很多草药名她都一知半解,却也算读完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这本无字天书又起了变化,封面上变成了《妈咪带球跑:霸道总裁爱上我》。 苏棠嘴一抽,细细摩挲着书脊,这本无字天书的价值连城。 虽然很多书,她目前都看不懂,可是她明确地知道,这些内容很可能不来源于这个世界。 这本无字天书在一本书看完后,书上的内容即刻销毁,随之替换上另一本新书。 对于寻常人来说,随机出示的书本,看完即毁,只看了一遍只能记住个大概。 所以,这本无字天书,其实就是个鸡肋。 不过,对于过目不忘的苏棠来说,这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嘎吱——” 门被推开。 一个小脑袋探出头,看到床上坐起的人,惊喜道:“你醒了啊!” 苏棠沉迷于书中的世界,没察觉到屋外的响动,闻声一惊,她立刻抬头望去。 门外的小姑娘快步走近,三下两步蹦到床前,凑了过来,奇怪道:“和尚小姐姐你在看什么?” 小短腿费劲地爬上床,撑着一张笑脸露出无齿的笑。 苏棠手里捧着无字天书,要收也来不及了。 小姑娘凑近一看,不由愣怔在原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3章 弹指三年 “咦,书上没有字?” 小姑娘凑近看,泛黄的纸张上空空如也,不由疑惑,这个和尚小姐姐好奇怪。 苏棠不动声色地将书合上,侧头对上小姑娘的眼神。 小姑娘歪头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疑惑,小姐姐当了和尚,她看的书里面没有一个字,真的好奇怪。 在小小的人儿的认知里,这简直就是颠覆世界的怪事,以至于许多年后,她都不能忘记。 在小姑娘好奇的眼神中,苏棠回神,开口问:“你看不到吗?” 声音喑哑,如砂砾磨过喉间般粗糙。 小姑娘挠头,道:“和尚姐姐,这上面有字吗?” 小姑娘凑上前,仔仔细细地将书打量了一番,摇摇头。 苏棠摸着书脊,没有吭声—— 在她眼里,书上明明是有字的。 小丫头看她,正准备再问,“这本书是……” 苏棠立刻转移话题,几乎同时道:“这里是哪里?” “你不知道吗?”小姑娘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一脸自豪地道:“这里是刘家庄啊。” 屋外。 老妇人听到的声音,走到门口。“嘎吱”声响起,门从外面被推开。 满头银发的老人迈过门槛,望着屋内的两人,不由笑骂道:“囡囡你是不是又调皮了?” 老媪身着简朴,衣服上虽有补丁,可是针脚细密,一看就是过日子的好手。 苏棠见了来人,联想起她失去意识前的那道女声,猜想大概是眼前的人救了她, “小姑娘,你醒了啊?”老媪慈眉善目,对床边的小丫头道,“囡囡你又瞎胡闹了吧?” 小姑娘撅起嘴,“我没有!” 苏棠出声,道,“是您救了我吧?” “是我是我,黑灯瞎火的你倒在路边,可吓死个人哩。”老媪正笑着端着碗走近,碗上还有个不小的豁口,她道:“你也饿了吧,把这碗粥喝了,小心碗口别割了嘴。” “大恩不言谢。” 苏棠双手合十,对老夫人一拜。 老夫人连忙避开,道:“我只是举手之劳。” 在两人交谈间,趴在床边的小姑娘盯着奶奶手里的粥,喉间一滚,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苏棠看见了,将手里的米粥递了过去,对小女孩说道:“这个,你想喝吗?” 小女娃看了看阿奶,迟疑着不敢接。 “小娃娃你喝你喝,这个是给你的,”老媪赶紧道,“我们外面还有。” 小姑娘闻言,眼底闪过大大的失望,连头顶的小啾啾都丧气地耷拉着。 苏棠了然,这家里唯一碗粮食怕是都给她煮粥喝了。 “您于我有救命之恩,再加上一饭之恩,小僧无以为报。” “哪有那么多报不报的啊,都不容易——”老媪感叹,“这个世道,不太平、不太平啊!” 边说着边骂着,骂来骂去也不知道该骂谁,老媪声音减小几近无声。 当权者昏庸无能,受压迫的都是最底层的平头老百姓。 可是,这日子再苦也要过的。 “小女娃你也不容易啊。” 最终,老媪只能感叹,伸手摸着小孙女的两个小揪揪,看着苏棠面露怜惜。 好好的一个女娃娃,要靠一身和尚皮才能活下去。 说起来,还不是局势所逼。 心中不禁叹,这世间何时能太平啊! 这个问题,也是很多人这辈子最大的夙愿。 苏棠下山那么久,见过的人间疾苦数不胜数,自然也知道老妇人所说的不易。 房间忽然陷入了一片沉默。 “不说那些有的没有的了,”老妇人伸手推了推她,道:“好孩子,我们说那么多你也该饿了,快把这碗粥喝了吧。” 苏棠的手里捧着那碗热乎乎的粥,透过指腹的温度似乎一直传到了眼底,眼眶微热。 她仰头喝下这碗热乎乎的粥,掩盖面上的狼狈。 这是下山之后,她吃的第一顿热饭。 老媪见她喝完,接过空碗,道:“小娃娃,你休息一下,有事再叫我。”说着,牵着小囡囡的手转身正准备离开。 “您且等一下。” 苏棠喊住老妇人,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塞到她的手里,道:“请您务必收下这个。” 老媪不解,打开袋口一看,里面是扎扎实实的一袋银锭。大惊,“这太多了!我不能收、不能收!” 小丫头扒在老妇人的身上,探出小脑袋,看到了她手里的银钱,惊喜道:“银子、是银子!” 有了钱,就有了粮食了,她们终于可以不要挨饿了! 苏棠伸手摸了摸小囡囡,将钱推回去,道:“您于我有大恩,我佛讲究因果循环,救命之恩应当涌泉相报,我身无长物,也就这些可以给您了。” “这——” “您仔细想想,若是别人救了我,那这笔钱就是别人的,也不是您的。”苏棠顿了顿,“可您救了我,还赠我一饭之恩,这笔钱它就该是您的了。” 被说小姑娘了,就连老妪都听得一愣一愣的,迟疑道:“可,这也太多了——” “人如果命都没了,要钱有何用?”苏棠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最后道:“您若不收,那就是觉得我的命还没有这些钱重要?” “不不不当然不是了。” “那您就收下。” “哦哦哦——” 怀里塞着钱,老婆婆被苏棠的话绕来绕去,拿着钱迷迷糊糊地离开了。 门外,偶尔传来小姑娘轻快的笑声。 苏棠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草屋盖,微微勾起了一抹笑。 善因得善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苏棠听着门外清脆的童声,心情不由转好,只是手不小心碰到身旁的那本书时,脸上的笑容一滞,她差点忘了还有任务要完成。 可是,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帮助时越完成心愿? 朗朗乾坤,海晏河清。 简简单单的八个大字,可是对于现在的局面来说,无疑是难于登天。 苏棠下床走到门口,抬头望天,白云苍狗,不过一瞬而已。 系统虽然没有规定时间,可是她知道,从现在开始必须分秒必争。 苏棠双手合十,对着天空伏拜,接下来可能会非常艰难,可是哪怕咬牙,她也要咬牙坚持走完。 苏棠整理好身上的僧服,拿起床上的无字天书,准备踏上新的旅途了。 小丫头躲在门边偷偷地看着她,看着她要走了这才急了,拦在她面前,直跳脚道:“和尚姐姐诶,你要去哪啊,我奶出去买菜,马上就回来了!” “如果奶奶回来了,你帮我告诉她,”苏棠眼神温柔,摸了摸她的两个小啾啾,轻声道:“我走了,大恩不言谢,愿你们未来的日子……平安喜乐。” 这四个字是最平凡,在这乱世间却又是最难得的四个字。 这话经由苏棠口中说出来,有一道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她只觉得心头一暖,眨眼之间,那道很微妙的感觉又消失不见了。 言语有灵,只要继续心怀善念,将会在护佑她们一生。 小女孩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她还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却也拦不住执意要走的苏棠。 她只知道,和尚姐姐说的话如清风,眼神温柔让她想起了姆妈,虽然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生病去世了。 小姑娘鼻头一酸,死死抱着苏棠的大腿,“呜呜呜,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 苏棠不由失笑,蹲下身,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珠子,柔声道:“小乖乖,我们之间尘缘已尽,不必执着——”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她好美,一笑起来,她连哭都忘记了。 不必执着。 这四个字,却成了小姑娘这辈子的执念。 老妇人再回家时,发现屋内的小师傅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孙女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托腮望天。 老媪长叹一身,她拿了钱财抵过救命恩情,小师傅了解了这段缘,所以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奶,喜乐平安是什么意思?” “就是一辈子开开心心的意思。” “那不必执着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不要一直想着一件事。” “可是——”小姑娘还是不懂什么叫做不必执着,奇怪道:“和尚姐姐为什么会是和尚呢?” 这个问题,老媪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面露愁容。 小姑娘见奶不出声了,她也安静了。 一颗好奇的种子在心头发芽,直至后来长成了参天大树。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时越手下的人找到了赛诸葛的位置,确实和小和尚说的一样,就在这五里巷的豆花店旁。 只是这赛诸葛自从住进了这五里巷之后就一直没有出过门,想要见他一面几乎是不可能。 若是用强硬的手段也能将人逼出,只是他们此行是纳贤,不是抓人,自然强行抓人是下下之策。 时越沉吟,开口道:“女儿红准备好了?” “已经按您说的备好了。” “放在门口,观其反应。” “是——” 下属退去,时越背手站在窗边,思绪飘远。 是夜。 酒坛上的红火被人掀开了一半,阵阵酒香钻进门缝中,顺着夜风霸道地钻进了屋内。 没过多久,里头的人终于没忍住,悄悄拉开了一条门缝。 “主公,我们要不要——” “再等。” 身旁的人又隐入了黑暗中。 不过须臾,一声巨响,门板重重打在墙上,在这安静的夜里十分刺耳。 “谁这么糟蹋我的酒!” 声音之嘹亮,激起此起彼伏的犬吠声,还有周围人家的咒骂声。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五十年的女儿红啊,哪个杀千刀的加了碗老陈醋,坏了他一坛好酒啊! 一怒之下,赛诸葛踏出了屋门。 见人已经引出门了,时越从暗处走出,停在门前。 “这酒是你的?”赛诸葛吹胡子瞪眼看着眼前的青年人。 “赛先生莫怪,那坛酒是文潜的敲门酒。”时越拎起身旁的一坛酒,朗声道:“先生的酒在我手里。” 这个不修边幅的中年老男人看着时越,忽然沉默了,上下打量着他。 门口站着长身玉立的年轻人,那身浑然天成的气度,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 他打量半响,突然放声大笑,“好,这么多年来,好酒我见过不少,也尝过各色美酒,谁能想到到头来会被一口老陈醋逼出家门!” “小子,聪明啊!” 时越拱手,脑海里闪过那张惨白的小脸。 这招兵出险招,并不是他想出来。 “好——” 赛诸葛大喊一声,想他赛诸葛一生桀骜不驯,偏持才放荡,性格怪异软硬不吃,平生嗜好便是美酒,这年轻人一击命中,用法子把他逼了出来。 眼前这青年眉目平阔,眼里却暗藏乾坤。 赛诸葛暗叹,潜龙找上门,看来他这混世不入也不行了。 曾在踏入这五里巷时,他便立下诺言,谁能让他踏出这个门,那他便入世出仕。 如今看来,也该兑现承诺了。 “你,进来吧。” 时越拱手,提着一坛女儿红,进了那间小破屋。 这一去,一直到天边擦亮,金乌挂空时,屋内才有了动静。 没人知道两人在屋内商讨了些什么,只知门再打开时,只有时越一人踏出了这间茅屋。 金光普渡,洒在他身上宛若鎏金。 “留两人在守在门口,听赛先生的差遣。” “是——” 时越转身上了停在路口看上去极不起眼的马车,车内已有一道暗影在等候。 “主公,那滑头小僧被一老妇人救走,他醒来后将钱财尽数留给那户人家,自己拿着一本破烂的无字书离开了。” 时越闭目养神,道:“事已成,把人撤回来,他的消息不必再报。” 车帘微动,人已经不在了。 时越的影卫堪称监察搜证的一把好手,也是他手里不为人知的底牌之一。 苏棠还不知道自己在人家眼皮底下,被人监视着一举一动,好在秘密没有被发现已经是万幸了。 谁也没想到,曾经他们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过。 再见已经是三年后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4章 亡者无处归 三年后。 如今天下大乱,各方藩王各自为政,朝廷对各方诸侯的制约每况愈下。 朝廷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范阳节度使,时氏一族。 时氏之前原是数一数二的清贵人家,向来以诗书礼乐传家,是如今最负盛名的书香门第,桃李遍天下。 只是直至出了一个时献皆,从一堆诗书礼乐中单枪匹马闯出了一代战□□号。 时家是如今皇家所依赖的最后稻草。 范阳节度使府—— 时献皆坐于首座,堂内跪着一个身高八尺余的青年,两人僵持着,局面一度陷入了尴尬。 时献皆开口了,沉声道:“阿越,我知你打小主意就大,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胆大包天至此!” 时越跪着,没有说话。 时献皆望着胆大妄为的儿子,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想他当年弃文从武时,在所有人眼里那简直是惊天异举,可比起他这个儿子起来,那简直不值一提。 “你可知,我时家百年清贵,向来忠心耿耿效忠皇室。”时献皆对天拱手,掷地有声,“博得一氏清名,从无二心!” 可谁曾想,时氏出了个祸害! 时越暗地里的所作所为,竟瞒天过海,连他这个父亲也一起瞒过去了。 那可是叛臣贼子才会想的逆反之罪啊,是株连九族的杀头之罪,他时氏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天生反骨的逆子! 时越身形纹丝不动,依旧没有说话。 时献皆怒急攻心,大掌重重拍向扶手,“逆子,你可知错?!” 时越抬头,定定地看向上座已经年老的父亲,鬓角不知何时爬上了繁霜。 他沉声,只说了六个字—— “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战乱烽火延绵,百姓苦不堪言,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不仅仅存在于书本上。 这些年,时越走南闯北,见过因为太多太多朝廷不作为,酿成了惨绝人寰的悲剧。 简直让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他那时候就知道,这个朝廷已经从里头腐朽,不动根本,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这个皇朝的气运,就像是苟延残喘的老龙,已经奄奄一息了。 而时家作为如今朝廷手里最利的一把刀,指哪打哪,护住这个腐朽不堪的朝廷。 可是未来呢? 无论是各方藩王势力胜利,还是朝廷最终苟延残喘,作为先锋的时家,文可以定国武可以□□的时家,上位者真的能容忍得下时氏吗? 当然不能——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时献皆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哪怕是跪拜于他人前,他的脊背依旧是笔直的,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他这个儿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经长大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而时越所思,他何尝不知。 只是—— 一身轻叹萦绕在堂前,时献皆道:“阿越,齐国气数未尽,切不可逆天而行——” 话音落后,堂前一片沉默。 当晚,不顾月色已黑。 时献皆下达了一道紧急军令,命行军司马时越连夜赶去安邑驻兵把守。 边境有乱,派兵镇守实属正常,只有极少数人察觉到了这其中不同寻常的气息。 时越领命,带着自己的亲信亲兵连夜上路。 没人知道,在他临走之前,曾下马跪地,朝着东面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再起身时,眼底又如古井般深邃。 大军向北出发。 谁也不知道,这将开启一代怎样的传奇经历。 ** 古语云,得民心者得天下。 要论如今百姓心中,谁最得民心,不是远居庙堂之高的皇帝,也不是各方割据为王的诸侯藩王,而是一个名叫了凡的和尚。 了凡被百姓称为在世活佛,是这个世道里,人们心中唯一一道闪着微芒的光。 乱世之中,各诸侯国神仙打架,最终受苦的还是平民老百姓。 上位者很难设身处地为平民着想,不能急民之所急,甚至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 草菅人命,这个世道命比蝼蚁还低贱。 灾荒,疟疾,饥荒,加之统治者的压迫—— 随便一个都能逼死老百姓。 这时候的人们,需要一个精神寄托才能继续负重前行,而了凡就是他们的精神寄托。 了凡大师,外号破卷和尚。 在人人口口相传之中,无论走到哪里,他的手里一定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旧书。有人声称,这本书里一个字都没有,这其实是一本无字天书,普通人根本看不到上面的字。 了凡大师却能看到,常常看得入迷,可见其人确实是得道高僧。 这的传说,给了凡身上平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除开这些,了凡这几年来,为百姓所做的大大小小的事,甚至被人编成了话本,成了人人口头相传的故事。 这么几年下来,全国很多地方甚至不供神佛,只供活佛。 活佛感化山贼,教人结网捕鱼谋生,超度幽冥山孤魂怨鬼,智取万两白银扶贫救人等。 在故事中,他已然成为了民心所向的在世活佛。 更有人传说,了凡大师容貌出尘绝美,据说见之望之,能使人忘俗。 了凡,这两个字的分量,非常人所能估量。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不少上位者的注意。 他们想要了凡身上所寄托的民心,这是百万辆黄金也买不到的稀世珍宝。 只是了凡的行踪实在飘忽不定,谁也不知道他的去处和来处,一直以来,各方势力都没能找到他。 就在此时,在向北的官道上,一身破烂、面目灰黑的光头和尚正禹禹而行。 苏棠一身破烂,手里那本无字天书快被翻烂了,她像一块渴水的海绵,不断汲取书里面的知识。 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只有知识,才是她真正的立身之本。 活佛之名,是她刻意为之。 几年前,系统给她发布任务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她怎么喊都没有再出现过。 没办法,只能想办法完成时越的心愿海晏河清,可这——绝非易事。 她一没人,二没力,三没权,单枪匹马杀过去对时越说,我要助你一臂之力,帮你创开国盛世—— 时越只要脑子还在,就不会信她这样一个小和尚说的话。 苏棠若想要辅助时越完成心愿、谋取大业,唯一能做的就是出谋划策的谋臣。 可是,时越当初已经寻找到了当世第一谋臣赛诸葛,她有自知之明,她必不及赛诸葛。 她能想到的事,赛诸葛也能想到;她想不到的事,赛诸葛却能想到。 所以,她必须另辟蹊径。 在这样战乱的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最难得的却是人心。 苏棠看准了这一点,从那间小草屋离开之后,就为了得到民心,开始她漫长的漂泊之旅。 这么多年下来,走过的路多了,见过的人也多了,她开始变得坚定而柔软。 曾经最初的目的早已模糊,如今她真切地希望,时越能一统江山,守护一方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不必受到战火的纷扰。 朗朗乾坤之下,海晏河清,这同样也是她的心愿。 云游多年,她长大了,心变开阔了,也成熟了。 在众人一次次虔诚的跪拜中,心被扩大,她的心中有了百姓。 苏棠走在官道路上,抹了石灰的脸看上去黯淡无光。顶着烈日,这一路跋山涉水,她终于走到了渭城。 城门高耸巍峨,抬头望去门前站着一排严守城门的士兵,风中隐约夹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苏棠深吸口气,闻到了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死气。 自从有了慧根之后,苏棠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容貌渐渐张开了,身上常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莲香味,那张脸,越发地出尘绝艳。 这么多年下来,她对人的生死老病死,有了格外敏锐的感知力。 就好比,现在她能感受到凝结在渭城上方,经久不散的浓厚死气——那是冤魂怨鬼死后不愿离去凝成的厄运之气。 这种死气对于活人百害而无一利。 更何况,这座城上面的死气已经厚重至此,哪怕是午时最烈的阳火,都无法穿透这层死气。 城内的人,若是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就算没生病,也会阳寿亏损,身体每况日下,住在这里的人都将短寿,死于非命。 苏棠深深吸了口气,她没想到情况已经那么严重了。 一般来说,出现这种死气凝结的情况,其一是战场上大军对持相杀后,大量士兵同时死去,死气凝结不散;亦或者是人备受煎熬而死,死后也会有饱含怨气滞留人间。 无论是出现哪种情况,滞留人间的死气会危害一方水土,祸害一方百姓。 苏棠望着天空中旁人看不到的黑浓死气,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她听闻,早在半年前,渭城出现了第一例病人之后,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奇怪的病症。 更让人胆颤的是,自从第一例病人出现之后,他的家人和街坊领居陆陆续续地先后出现了同样的病症。 一直等越来越多的人得了怪病时,人们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传染病。 传染源不明,传播方式也不清楚,目前的医书上也没有类似的先例。 这种瘟疫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传播,将近小半城的人都纷纷病倒了。 有人上书朝廷,期盼能得到来自天家的救赎,派遣医术高明的医师来解救这一城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老百姓。 可是,他们等来了的不是希望的曙光,而是更加惨无人道的炼狱。 朝廷派遣了重兵,层层把守住渭城的各个城门,曾经是在北行路上一方大镇的渭城,如今变成了只进不能出的死城。 无数人在这高耸的城墙内坐空等死。 寒光凌冽的铁甲兵守在城门,无论是谁想通过这道城门都不行。 企图出城者,格杀勿论。 在皇城的那些达官贵人,生怕这种闻所未闻的怪病传入齐国腹地,皇帝索性下令从源头制止了传播,在长安城内歌舞升平的贵族们终是松了口气。 在这座城内,每天都有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染上这种怪病,然后痛苦着挣扎死去,死前双眼望天,似乎看穿这个世道为何如此的不公。 没人知道他们的痛苦,更没有人在乎。 死气凝结,毁坏一方水土,吞噬国之气运。 苏棠站在渭城城门口,凝视着虚空中翻腾的死气,久久不言。 这么些年,她走过祖国大好河山,深刻了解到,真正击垮摧毁一个人的往往不是天灾,而是来自人祸。 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大齐,国运在这样死气的吞噬下,国危矣! 苏棠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书塞进怀里,大步朝着城门走去。 刚走到城门口,守在城门口的士兵立刻亮出了锋利的刀面。 “此城已经被封,若要借宿去换别处。” 苏棠双手合十,“谢施主告知,小僧便是为了此而来。” 士兵一愣,“此城只进不出,是不归之处,你可想好?” “不归之处啊——” 这渭城,已成了人间炼狱—— 生者不归处,亡者无处归。 生者无归。 亡者,归不归?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5章 张瑜其人 苏棠最终还是入了城。 士兵只守城内人不出,却并不是不许外人进入。 苏棠入城之后,发现整个城内比她想象中还要荒凉。 夏风微热,卷起地上萧条的落叶。 原本应该是最热闹的主城街道,零散的几家店铺开了门,客栈前门可罗雀,行人眉宇间夹杂着绝望。 原本是北行路上的一座大城,谁能想到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苏棠走在街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恰好身旁经过一人,衣衫相较旁人稍显整洁,苏棠上前问道,“大爷,请问这城里的人呢?” 老大爷脸上的折子像是失去水分的橘皮,疯狂抽动了许久,望天半响才道:“人?人都死喽!” 苏棠闻言一顿,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语。 老人似回神了,上下打量着她,意外道:“小和尚,你不是渭城人?” “我今天刚刚入城。” “你来这干嘛,你来这送死啊!” “我来这,是想找办法救人。” “救人?”老爷子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连皇帝老子都不救我们了,这一群待死之人,你来救什么?” “我救人,不仅仅是救活着的人,”苏棠抬头望天,“还要救死去的人。” “死去的人?” 苏棠望天,浓郁墨黑的死气在翻腾,无数冤魂在不甘地咆哮,来自绝望深渊的凝视看着这片土地。 他们因为死时太过痛苦,或是心头不甘,始终无□□回。 苏棠收回目光,缓缓点头,“没错,就是死去的人。” 老人紧紧盯着苏棠手里破烂的书卷,似乎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里迸发出一道精光。 他赶紧理了理衣衫,沉声开口道:“冒昧问大师法号?” “贫僧法号,了凡。” “哇——”老人闻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师,了凡大师,我终于等到你了!” 连哭带跪的,老人趴在苏棠腿边,年过半百的老人哭得像个孩子:“求求大师,求求您救、救救我们啊!” 传入耳的哭声中,饱含了太多的艰难与辛酸。 苏棠闭目,低声念着清心咒。 在低沉的念经声中,老人的情绪渐渐平缓。 他起身,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抚平衣衫上的褶皱,郑重地朝着苏棠跪下—— “渭城城主姜禧,恳请大师救救我们!” 苏棠一愣,赶紧将人扶起,“您快请起。” “大师,您若不答应,我便长跪于此!” “大师救救我们!” “大师救救我们吧!” “大师救救我们啊——” 不知何时,街道两旁的人聚集到此处,他们跪在苏棠身前,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在世活佛,希望能够得到救赎。 声声泣骨,绝寰于天际。 苏棠看着街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伸出手扶起老人, “我此行,就是为这豫郡百姓而来。” “大家都先起来,”苏棠扶起跪在自己身前的老城主,“我来此地,就是为了和大家一起出去!” 短短一句话,掷地有声。 在场的人听了,无不潸然泪下,在无尽等死的绝望里,忽然有了一丝希望。 好比黑暗中的一缕光亮,耀眼又让人拼了命地想牢牢抓住。 老城主闻言,泪不禁盈眶,这么多天,终于等来了一丝曙光。 他背过身抹干了眼角的泪,对身后的大家说,“大伙们先起来,我们听大师的。” 苏棠道:“叫我了凡就行。” “不敢不敢,大师风尘仆仆而来,要不去城主府稍加整顿一番?” 苏棠摇头,“我现在去隔离区看看,尽快找出救治方法,免去无辜者丧命。” “好——好!” 老城主重重点头,一连说了好几声好,“老夫陪大师一同前往!” 苏棠还没说话,身后已经有人出声制止道:“城主,你不能去啊!” “你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谁来管这一城百姓?” “城主,让我去吧!” “还是我去吧!” 苏棠双手合十,对众人一拜,“感谢各位施主的好意,贫僧不需要人陪同。” “这可不行!”老城主一口否决。 苏棠缓缓摇头,“我来此,无意给大家添麻烦。” 老城主还想再说,却见苏棠不欲再开口,只能作罢,道:“染病的人都在城南边上,大师您现在去看吗?” “现在去。” 苏棠开口,自然无人敢反驳,她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老城主派了个短打装扮的小伙子,带着苏棠绕过大半个豫郡,来到了隔离区。 隔离区在豫郡的最南面,染病的人都被移到此处,周围附近的巷口街道上已经空无一人,在这就连风吹过砂石的摩挲声都一清二楚。 荒凉得让人胆寒。 苏棠忍不住问,“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呢?” “走的走,搬的搬,其他的都死了。” 小伙偷偷打量着身旁这位传说中的活佛大师,在豫郡还没流行怪病前,他听说过不少有关传闻。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会给大师带路? 一身发灰的僧衣,风尘仆仆,脸上灰黑看不清长相,唯独对上那双眼时,心中不由一软,如春风拂面般的温柔。 她以慈悲待人。 “好了,就送到这吧。” 苏棠朝他合掌道谢,小伙一愣,“我送您进去吧?” “不用了,接下来的路我已知晓。” “可是您……” “我需麻烦你一件事。” “您说您说!” “若我找到应对之法,就在此处最高的酒楼振臂高呼,你每日卯时来这看一眼,到时也方便传信。” 小伙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道:“若您没找着呢?” “……” 苏棠仰头望天,若没找着办法,那也只能说是命了。 ** 苏棠告别了小伙,继续往里走。 街上空无一人,这长街上,只有瑟瑟的秋风与她作伴。 等走到南市的小城门口时,门把上上了锁,苏棠刚伸手去碰,结果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男声。 “你是谁?” 苏棠回头,身后站着个高八尺有余的男人,正一脸凶相的看着她。有余 苏棠做佛礼,说明了来意。 男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面露诧异,“你说你是了凡大师?” 苏棠颔首,定定看着眼前的人。 男人张着一张刚毅的脸,身材高大,面相虽凶狠眉宇间却自有一股端正之气。 两人在一问一答间,知道了彼此的身份。 张瑜是此处的守门人,守着门外的人不进来,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在这里隔离区最近的地方,也有着让人钦佩的勇气。 张瑜上下打量着眼前偏瘦弱的僧人,他也听过不少活佛了凡的故事,可是一向来对此嗤之以鼻。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大江南北传的,都是人添油加醋,他觉得,此人要不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要不就是众人夸大其词。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豫郡看到他。 重要的是—— 豫郡自封城以来,她是第一个进城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6章 魑魅魍魉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苏棠失笑,“我为什么要后悔?” 张瑜总不能说,我觉得你是个糊弄人的骗子吧。 索性沉下脸,一字一顿道:“你如果进去,会死的。” 苏棠双手合十,正要说话的时候,又听到张瑜在说,“你别和我说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鬼话,我不听,就问你现在要不要进去?” 苏棠出声,问道:“冒昧问下张施主,您为何要守在这?” 张瑜一顿,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大姐染病,我和我娘守在门口,多少可以照顾她一点。” “你们不怕?” “怕什么?那是我亲姐,大不了在黄泉路上一家团聚。” 苏棠闻言,笑了起来,“那——大不了,到时候也加我一个。” 张瑜看着她忽然笑了,不由一愣。 明明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大清长相。可是她一笑,如同冰雪消融,那双眼氤氲着笑意,耀眼得不可方物。 “开门吧。” “哦——” 张瑜如同被蛊惑般,开了门,看着那道消瘦的背影缓缓步走门内,这才如梦初醒。 他刚刚,被鬼迷了心窍? 苏棠出了南市门,就听到了嘈杂的人声。 有人蹲在一旁哭泣,身旁躺着的满身脓包的病人,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苏棠走的很慢,经过接道两旁时,没有任何人抬头看她,他们的眼底里都已经没有了希望,眼底一片空洞。 他们,在等死。 恶蝇漫天飞舞,虫蚊在空中盘旋,天气炎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苏棠紧锁着眉头,面前一个小男孩冲了出来,直直撞到了她的腿上。 “不好意思撞到你了。”一个身着朴素的女人走了过来,对苏棠歉意地道:“小孩子乱跑,你没事吧?” 苏棠摇摇头,“没事。” “快给人道歉。” 撞人的小孩躲在女人身后,怯生生地说:“对、对不起。” 那双葡萄大的眼睛扑闪,好比一块上好的宝石,纯粹得仿佛没有一丝杂质,让人见了不由欣赏喜爱,苏棠也不例外。 “小朋友,你刚刚急着去哪里?” 苏棠蹲下身与他平时,她的眼里同样纯粹,却又好像包含了星辰大海一般浩瀚复杂。 小男孩抬头看看她,乖乖回应道,“今天哥哥会送好吃的进来,我想去吃。” 苏棠眉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哥哥叫什么呢?” 眼前这个人气质太温润平和,哪怕是生性敏感的孩子都升不起半点警惕之心,脆声答道:“张瑜哥哥,是张瑜哥哥会送东西进来。” 苏棠了然,站了起来,抬头看向小男孩身后站着的姑娘。 一身寻常百姓的打扮,只是从眉宇五官间看出两人隐约的相似,看来这就是张瑜口中染病的姐姐。 女人朝她笑了笑,正待开口时突然脸一变,腿一软跪倒在地,眉头紧锁,嘴里溢出了痛苦的呻、吟。 “姐姐!”小男孩顿时急了,“你没事吧?” “有谁能来帮帮我?” “我姐姐犯病了,谁来救救她!” “——好痒!” 女人跪在地上,指尖狠狠地抓挠着小臂,其用力程度,苏棠能看到女人不长的指甲抓出的肉屑卡在指缝间,让人身上仿佛也跟着痒起来,那刻骨的痛让见者感同身受。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一般能进这里的人都是染了病,坐着等死之人。 女人的惨叫声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或者就算有人注意到了,也只是瞥了一眼收回了目光。 周围的人置若罔闻,苏棠虽不明情况,却也知道这是犯病了的情景。 这一路走来,她只是听说了渭城出现前所未闻的奇怪疫情,传播速度之快,病情之复杂奇怪,却从未听说过人发病时居然会那么痛苦。 她第一次见人犯病,见周围人没有反应,当机立断上前,问小孩,“我该怎么做?” “不要让她抓,控制住她的手!” 小男孩试图掰开女人的手,却是他的力气对于一个疯癫了的大人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 正当绝望之际,一双如玉的手伸向前,将女人的两只手牢牢锁在身前不让她乱动弹,手背上青筋暴起,看得出她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可是,苏棠是为女子本就力弱,虽然说有慧根这个最大的变数,可是慧根除了让肌肤变得如玉般温润,比那上好的羊脂白玉还要细腻之外,并没有对她的力气有任何改变。 实际上,她还是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人。 对上一个成年发疯了的女人,苏棠的力气就显得不够看了。 苏棠知道自己快抓不住了。 她虽不知道为什么发病缘由,却也知晓若放任让人这样抓下去,她就算不死也得残。 “有谁来帮帮忙啊?!” 周围的人冷眼旁观,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苏棠心里微凉,现在的情况是她预想中最坏的一种。 不知名的怪病可能摧毁的是人的身体,在场的人的心,却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变得麻木不仁了。 未来,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希望了。 苏棠索性松了手,站了起来,环视周围一圈,对上众人冷漠的眼,深吸口气,道:“你们还想活下去吗?!” 众人一愣,眼里纷纷露出了诧异。 他们已经忘了,已经有了多久有人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了,就连他们自己,也忘了问自己—— 他们,还想活下去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有谁不想好好的活下去呢? 他们想活下去。 “如果想活下去就来帮忙!”苏棠大吼一声,“我答应大家,我一定会想办法救大家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却还是没有一个人上前。 他们不信啊,在地狱呆久了的人向往光明,却又怕那是骗人的幻觉。 再说了,连皇上都抛弃他们了,还有谁能救他们? 有人喑哑开口,声音像是破口的风箱,又低又难听。他问道:“你是谁,你说能救就能救,当我们三岁小孩呢?” 街上的人不少,可是此时只有让人牙酸的抓挠声和女人痛苦的呻、吟外,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大家都在观望,看这个陌生的面孔,凭什么口出狂言说能救他们。 苏棠知道,如果她不能让他们相信她能救他们,那她之后就真的谁也救不了了。 “你们听过活佛的故事吗?” 声音幽幽,不似男声粗狂也不似女声娇媚,只有空灵。 像在耳边,又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徐徐传来的佛语,众人浑身一震。 活佛了凡的故事他们自然听过,不少人在知道连皇帝也不管他们的时候,最初陷入如此绝境后,也曾期待着活佛了凡真的能如同传说中的那样,踏着佛光出现在他们面前普度众生。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们一天天的等,一月月的等,身边的亲人都相继死去,他们也在痛苦和折磨中消磨了求生的欲、望。 就像神话故事中,被关在瓶子里四百年的恶魔,一开始还想着报恩,后来心里只剩下邪恶的怨念—— 都死了啊,大家都死了啊?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那么痛苦了! 在这样的绝望中度日,他们已经失去了理智。 街上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有人看着街中央站着的苏棠,一身破旧的僧衣,脑子里灵光一闪,眼睛倏地睁大,惊呼道:“活佛现身了,活佛了凡来救我们了!” 众人惊诧地看向中央的人,半信半疑,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想要相信。 苏棠被人喊出名字没有出声回应,只是双手合十,弯腰对天一拜。 这一拜之后,众人悬了颗心,屏息以待。 苏棠从背后的包袱里拿出一把小刀,立起刀面,往自己的手掌心划了一刀。鲜红的血喷涌而出,她却面不改色,缓缓蹲下身将手对着女人的嘴。 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恰好落在女人的嘴里。 女人痛苦地挣扎着,身上被抓出道道血痕,在血入喉之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她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不挣扎也不乱动了,原本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脸上痛苦的表情如潮水般快速褪去。 最后头一歪,脱力般的昏睡了过去。 在场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们都染了病,也知道一旦病发时有多痛苦,恨不得将这身皮不要了,也禁不住那刻骨钻心的痒。 就连不少铁铮铮的汉子发病时都受不住这折磨人的痒,但求一死,这还来得痛快。 正因为在场人都知道病发时无药可医,所有苏棠仅凭几滴血就将人安抚住了,克制住了这病,才让人心里翻起了惊涛飓浪,面上却无话可说。 可他们看苏棠的眼神已经变了。 此时,风中萦绕着一股淡雅的莲香,闻之,让人神清气爽,神台清灵。 几滴血,就有这样神奇的功效,若是他们将人弄到手,那病不就好了? 人处于绝境时,人性的恶被无限放大,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魑魅魍魉百鬼夜行的地盘上,他们只想活下去。 在这样鬼一样的死寂中,一声揭语打破了沉默。 苏棠伸手摸了摸已经吓得说不出的小男孩,声音不急不缓,轻轻道: “这血治标不治本,你们啊,就算吃了我……也没用。” “若想活下去,就听我的。” “不想活的——” 苏棠望天,声音又轻又小,可在场的所有人却听得一清二楚,响在众人心上。 “——那就杀了我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7章 万死不辞 这一手离间计玩得漂亮。 苏棠的血异于常人,她自己当然知道她的血堪比解毒灵药,虽说不能肉白骨,却也能解百毒。 若是在大众面前暴露了这一点,她自己可能会有性命之危。 苏棠却还是兵行险着,正所谓险中求富贵,她早就算计得明明白白。 这一招城门立信,比当年的商鞅也不惶恐逊色多少。 在当时的情况下,若不那样做,哪怕日后再来,效果也将大打折扣。 毕竟,有什么是比活生生在眼前的例子更让人信服的呢? 又有什么,能让这些濒死或者心中已经存了死念的人死灰复燃? 或许循序渐进找机会,可能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但是她没有时间等了。 根据她打探来的消息,时越在不久后将经过渭城继续北上,大军行军的速度肯定不比她单枪匹马要快。 可是她不仅要赶在时越面前抵达渭城,还要将这一城怪病治好,让这北行路上的第一大城恢复往日的荣光。 渭城,是她献给时越的第一份大礼。 同时,这也是她进入时越麾下的投名状。 整条街,静得风吹过客栈上头的幡布声都听得见。 在苏棠说完话之后,整条街上没有一人开口。街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一种诡异而又兴奋的沉默中。 像是水到了沸点反而安静了下来,众人的心中汹涌澎湃,却没有人敢出声。 大家的目光牢牢锁在一个人身上,她的一举一动牵引着众人的全部注意力。 “这位施主——” 苏棠从背包里扯了一条布带,缠着手不再滴血。 她伸手指向刚刚出声的男人,只见他的脸上已经溃烂得不成人样了,身上散发着将死的腐臭味。 “我?” 声音喑哑难听得像乌鸦。 “把她抱起来。” 那人上前一步,她才发现原来他长得人高马大的,身材不是一般的魁梧。一走进,轻轻松松地就将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女人抱了起来。 “接下来,”苏棠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我们回家,你可以帮我们带路吗?” 小男孩看着她愣愣地点头。 “家在这边,往这走——” 苏棠一动,周围的人也想要跟上,却她被喊住:“现在,大家回去收拾一下,申时在此处等我。“ 众人一听,不再敢上前。 眼前大师虽然只身一人,可她展现出来的神通已经深深折服了在场人,众人无不唯命是从。 苏棠见人没往前跟着,便朝着男人点点头,跟上了小男孩的脚步。 一行四人,往更偏远的城边走去。 边走,苏棠边从小孩嘴里套出了不少话。 从他嘴里得知,昏倒的女人叫张月娘,一个月前染病被丢关了进来,随后在这里捡到了刚死娘的他,两人便相依为命住在他家里一直至今。 “你也生病了?” 小瓜子点点头,将袖子撩起,一个亮泡在他细嫩的手臂上格外显眼,肿得像颗油痘,仿佛一戳,里面混黄的液体就会暴发出来。 一只小手似忍不住,想要去碰碰那个小亮泡,另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别碰!” 苏棠顺着手看向那个面目全非的男人,有些意外,问道:“如果抓了会怎样?” “如果里面的水破了,一不小心,就会传染得浑身上下都是泡。”男人嗤笑,“再然后,就是我这样了。” 苏棠一愣,她怎么听着这不像传染病,更像是变异了的水疱疹? 情势不明,她只能再看看情况行事。 四人一路走着,大都是苏棠和小瓜子聊天,男人不说话,倒也一路相安无事到了家。 小瓜子回了家,脸上的表情立刻轻松了许多。 “大师,”小孩子机灵,听人这样喊也有样学样,“您先做,我给您到茶喝!” 又扭头对男人说,“您也辛苦了,把姐姐放在这把椅子上就行了。” 男人闻言将人放下,动作间可能不太轻柔,原本昏迷的人悠悠转醒。 “你们……我……” 苏棠没理,她一进小院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寻香走去,发现院里种了几株似辣椒苗的小植物,那股奇异的香味就是从这几株植物上传来的。 张月娘记忆渐渐回笼,想起自己在大街上突然发病,手臂上此时传来了阵阵的痛,却似乎比以往的要轻上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 张月娘撑起身子,小瓜子见了赶紧上前,有板有眼地将刚刚发生的事,倒竹筒似的屁啦啪啦放了出来。 月娘听完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奇遇。 自家弟弟张瑜不信活佛的传闻,可她却一直深信不疑,为此两人不知发生过多少争执,谁能想到最后就她一命的居然就是了凡大师。 “大师在上,请受信女一拜!” 苏棠闻声这才回神,转身上前扶起月娘坐在椅子上,道:“你身上有伤,不必多利。” 月娘讷讷点头。 她没想到,传说中的活佛了凡会是这样平易近人的性格。 在月娘出神间,苏棠不动神色地打量着这住在这的一大一小。 突然开口问道:“你们自染病至今,多久了?” “我大概一个半月余,小瓜子比我久些大概已有三月多了吧。” 苏棠闻言一挑眉,染病三个月的小孩子却比大人还看上去更健康,除了那颗油亮的水泡之外,丝毫看不出他生病的迹象。 她一扭头,问身旁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男人,“你染病多久了?” “一月余。” 闻言,别说苏棠了,就连月娘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下可就有意思了。 苏棠沉吟片刻,扭头对着男人,问道:“究竟是你不正常,还是他们?” “他们。” “何出此言?” “此怪病之所以怪,以为其传染快、发病快、死亡快,通常不到一月余人就受不住就要死了。” “那他们——” “原因不知。” 月娘此时再迟钝也察觉出了她和小瓜子两人身上的不同了。 往常,她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相继死去,也不是不害怕,也想过哪天自己死了之后的情景。 只是这一天却迟迟没来,直至今天才是第一次发病。 经过男人这么一说,她好像也察觉到了,她似乎比旁人发病的速度慢上了许多,和她同一批进来的人早就死得面目全非了,有的甚至连半个月都没有熬过去。 她熬了一个半月,小瓜子却硬生生熬了三个月。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小瓜子的身上。 人正趴在土里抓着虫玩,察觉到左边异样的眼光,小瓜子抬头一看,对上三人好奇的眼神还被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屁颠颠地跑了过。 “大师,您看着我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苏棠见他跑过来,身上带着一股刚刚一进院就闻到的植物香味,蚊蝇似乎特别讨厌这股味道,原本缠在腐臭男人周围的蚊虫立刻飞远了。 苏棠自几年前体质变化后就不惹蚊虫,所以对于这些小虫子的观察得格外细致。 可无论是对于在场的其他人来说,蚊蝇就好比天上的太阳地上的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加上天气炎热,没有谁说特地去防备这小小的蚊虫。 更何况,他们防不胜防,被咬上一两口是无比正常的事。 可他们不知道,就是这小小的蚊蝇,它们甚至可能会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奇怪的怪病传播速度如此之快,病源始终无法追究,也很可能正是因为它们的不起眼,所以才被人忽视了。 苏棠看着男人退到一旁后,那身腐臭味吸引着野蝇毒蚊围着他打转,时不时在他身上翻飞停留。 男人站在一旁,姿势与普通人就有些不一样,敛息站着一动不动,常人几乎很少能发现他。 若不是苏棠一直关注着他,哪怕在场的三个人,她会不由自主地忽略他的存在。 这种能力若不是天生的,那便是有人可以培养,这个男人来历可能有些古怪。 可如今,如果没有办法救人,这个溃烂得面目全非的男人,也只能痛苦死在这个城中城里。 男人感受到苏棠的打量,脸上的表情微抽,渐渐地抽动幅度越来越大,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放开,又捏紧。 低吼一声,单膝跪地,膝盖砸在地上一声闷响。 “啊——” 男人再也忍不住了,手狠狠朝着自己脸上抓去,原本就溃烂的脸,顿时变得血肉模糊。 男人的忍耐力已经算是惊人了,却还是抵不住这刻骨的痒。 张月娘看着一张笑脸都吓白了,抱着小瓜子,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哆哆嗦嗦道:“大、大师,这可怎么办?” 苏棠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月娘立刻安静了下来。 她走过去,俯下身子凑近男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说,“我救你,你帮我做一件事,守住一个秘密。” 男人手动作一顿,没忍住,又抓挠着脸上的烂疤。 眼神直勾勾地看向苏棠,四目相对,男人眼一闭,喑哑着声音道:“救我,你的秘密我不说,你要我做的事——” 万死不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章 平地一声雷 生死面前,再铁骨铮铮的汉子,也会低下骄傲的头。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这样去死。 现在有个机会放在他面前,可以不用死了,那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最后一根稻草,然后活下去! 苏棠见人已经答应了,也没有再多说废话,揭开手心的布条,拉扯间手上原本凝固的伤口崩了,血一滴滴顺着手指间流到了男人的嘴里。 在街上看到了这血的神奇,男人毫不犹豫张大嘴,一点都没漏。 那血没有寻常的血腥味,反倒是入嘴后有股淡淡的莲香,身上那钻心刻骨的痒如潮水般褪去,哪怕是大罗神仙的灵丹妙药都没有这么灵验。 只有切身感受体会,才能知道这血的神奇之处。 张月娘当时痛得几欲昏迷,半昏半醒间,只觉得嘴里突然一阵甘甜,之后便不省人事,没有他经历得清晰。 男人看向苏棠的眼神有些探究,却思及自己刚刚答应的事,等那痒意退却之后,没有立即站起来,依旧是单膝跪地的姿势,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苏棠合十,看着他道:“不必多谢,只希望你答应我的事能够做到。” 此人身份必然不简单,眼神中偶尔流露出的狠厉,以及他下意识地行为,他的背后一定还有故事。 只是现在苏棠没有其他选择,留给她的时间不多,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救下这一城百姓,寻常人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不多。 倒是他,可能会给她带来意外之喜。 只是这刀若用好了,便可事半功倍;可若用不好,自己也将会被刀所伤。 苏棠选择了拿起刀,就必须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一切任凭您吩咐。”男人道,“若我泄露半句,甲寅这张嘴任您处置。” 原来他叫甲寅?跟奇怪的名字。 苏棠没有在纠结,毕竟很多事情就算她纠结也没有用,水到渠成的时候真相自然会浮出水面。 现在她也没时间去想那么多,重点是要找到办法,防止疫情再往外扩散。 苏棠走过去,拽下一片叶子放在鼻尖,闻到了那股独特的清香味。 “大师,这株柏和兰有什么问题吗?” “柏和兰?” “对,这是一种驱蚊的植物,效果非常好。” “你怎么认识?” “我外租家是草药人,认识山里的各种草木,我阿娘带着我们多多少少认识些。” 苏棠脑子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又抓不住,眉头微蹙。 张月娘见状以为出了什么事,想起在外头的阿娘和阿弟,以为这两个至亲之人出了什么事,悲从中来,“大师,是不是我阿娘在外头出了什么意外?” “我当初就和他们说,让他们赶紧离开,别守在门口……可偏偏就是不听!” “想那些住在这附近的人,要不都远远跑得外城去了,要不都因为染病进来了这儿,就他们还守在门口!” “他们怎么就说不听呢——” 边说着,心中悲痛,与亲人天人两隔的伤心,以及这么多些天来的压力,顿时绷不住地往外泄。 苏棠听着张月娘的哭诉,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线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抓住。 “等等,你刚刚说,他们一直守在门外?” 张月娘哭着点头,“是啊,自从染病后城主将这一块化为隔离区,恰巧我家就在外头附近,我阿弟便一直守在门口。” “多久了?” “差不多已有三月余了。” “现在外头还有几人在守着。” “就、就我阿弟一人了。” “其余人呢?” “他们……都进来了。” 苏棠好像抓住了什么,“也就是说,除了张瑜剩下的人都染上了病?” “是——” 这话问得,如石破天惊般一语惊醒梦中人。 月娘之前一直没有想过,为什么同样都是守在门口的那些人,那么久以来,就只有她弟弟一直坚守在岗位上没有染上病? “张瑜有哪些异于常人的表现吗?” 张月娘以为弟弟摊上了大事,赶紧解释道,“我弟是土生土长的渭城人,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除了空有一身蛮力之外,其实是个心思善良又细腻人,绝不可能害人的!” 月娘也急了,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只是能赶紧替人辩解。 苏棠失笑,“我没有说张玉害人了,只是想打听下一些事,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救大家的办法。” 苏棠不笑时眼睛就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但是一笑起来,就好像微风拂过湖面,泛起了波光粼粼迷人的光彩。 张月娘在这样的眼神中渐渐放松,听了苏棠的话,不由沉思者,然后道:“我弟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除了他的力气比常人大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性格爱洁。” 苏棠知道,她好像抓住了问题的所在了。 “怎么个特别之法?” “他从小力气就比同龄人的大,常人举不起的石块他单手就能举起,身材也比寻常人要高上许多。” 苏棠想起在门口遇上的张瑜,确实是身材魁梧高大,若能给一定的机遇,他必定不会囿于这小小的城池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田间汉。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苏棠要问的并不是这个,“除此之外呢?” 张月娘回想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上露出了点点笑意,“你别看他人高马大的,可是最爱整洁,最烦的就是那夏日的蚊蝇,要拿他的话来说就是宁肯挨上两刀,也不要被蚊虫咬上一口。” 苏棠眼神发亮,“然后呢?” “然后?”张月娘指了指她面前的柏和兰,“我阿娘就在院子里种满了这种柏和兰,据说是当年外租在上山时找到的一种草药,对预防蚊蝇有奇效。外租说过在这种草旁边,没有一只蚊子经过,可见虫蝇有多讨厌这味道。” 苏棠看向那几株随风摇曳的柏和兰时,眼神已经变了。 “那这样说来,张瑜如此怕虫蝇,那他在外行动时怕不大方便吧?” “这说来也麻烦,他每日必须用柏和兰泡澡,连带着家里全是一股柏和兰的刺鼻味。”说起弟弟的糗事,张月娘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他这一折腾,害得我和我娘两人身上也常年带着这股味道。” “那你是如何染上病的?” 张月娘眼底的光彩黯淡下来,缓了半刻才道,“我去照料主家生病的小姐,却不料半月后回家,自己却染上了这病。” 这其中肯定有些不能直说的腌臜事儿,为何生病的小姐没有进隔离区,张月娘不可能要钱不要命,为了一个外人却愿意留下了照顾她。 “那家的小姐呢?” “死了,一府的人全死了。” 苏棠这才意识到这种病的厉害之处了,到此,她也终于有了个清晰的思路了。 这次的传染病不同于以往,以往的病,可能是注意不要与病人直接接触,那么病情多多少少能得到一定的控制,可是这一次的完全不同。 这病的传播方式截然不同。 很可能是靠着蚊蝇传播,也就是说,这只蚊子咬了个生病的病人后,再叮了口另外一个人,那这个人就会染病。 这种传染病的传播方式极其罕见,若不是之前看的书里提到过,她也很难想到这一点。 这种怪病怪就怪在莫名奇妙,让人防不胜防,在不知何时就不小心染上了病。也正是因为未知,所以让人心生惶恐。 有时候,心病反而比□□上的病更让人害怕。 这么多天来,坊间什么传闻都有,苏棠不过听了一耳朵,觉得人的想象力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若真像他们所说的,这世上最该死的人,恐怕是那些在奢靡度日,快活似神仙。 所以啊,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理所应当,但更多是时候未到。 眼下情况,这个病可要说起来也好控制,只要阻断传播途径,再将原本生病的人都治好,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可是说起来轻巧,做起来就难了。 就算找到了源头,也要有相对应可实施的办法,才能将传染途径阻断,这样才不会有下一个病人。 之后才是将生病的人治好,让他们得以痊愈。 这个事情说起来难,可要说简单也简单。 苏棠看了眼身旁的两人,压低声道:“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张月娘与甲寅两人面面相觑,却还是悄悄上前走进,侧耳认真听苏棠接下来的话。 “大师,您说?”两人异口同声道。 苏棠微垂眼眸,缓缓道:“如果,这个秘密被第三个人知晓了?”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了苏棠的意思,正要张嘴发下毒誓时,却被苏棠阻止了。 “不用立誓,我信你们。” 这手隔山震虎玩得妙哉,张月娘可能没有体会,但是甲寅却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瘦弱的和尚。 心比比干多一窍,是个七窍玲珑的聪明人啊。 苏棠看着两人,点点头,亮出手掌上的伤口,轻飘飘地道——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病——其实已经好了?” 平地一声雷,炸得两人愣在原地,无法动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章 活佛了凡 他们的病,好了? 没日没夜无数次幻想的事情,居然成为了现实。 一时间,不知是太阳太过于绚烂,还是因为太过于激动,两人都有些晕眩。 只有在这个被隔离的世界里待过的人,才知道原来有的时候,死亡真的是具体可感,让人与它多相处一天,人生都会更绝望一分。 苏棠的出现犹如黑暗中的一缕阳光,照亮着处在深渊的他们。 刚刚的一句话,一下子就把两人拉上了岸。 张月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迟疑道:“大师,你说的是真的吗?” 苏棠点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张月娘听了直点头,甲寅却嘴角一抽。 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她在街上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棠前不久刚在大街上信誓旦旦地说下的话,如今回响在耳边,治标不治本? 他们两明明喝了血就好了啊! 苏棠似乎看出了甲寅内心的想法,看着他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说谎了?” “甲寅不敢。” 苏棠摇头,“我却是没有说慌,这个血能治好你们的病,但是却不能保证你们不再染病,这难道不是治标不治本?” 甲寅被挠得看不清面目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了然。 苏棠确实没有说谎,因为若是没有找出传染源和传染途径,就算再来十个像她这样体质的唐僧都没有用。 因为虽然喝了她的血就会不药而愈,但是谁能保证永远不被蚊虫叮咬呢? 只要一口,小小的一只蚊子就能人再次染病,所以苏棠所说的治标不治本并不是假话。 染病人数日积月累地增多,解药数目却固定,一个传两个,人越来越多,这还不包括二次传染的人数,最后的结局还是大家都得死,一个早晚的问题罢了。 透过表面看本质,这个本领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甲寅经过苏棠的点拨这才明白。 而张月娘却暂时无法理解,只是她对苏棠的话唯命是从,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苏棠看着两人,这是她能否改变这一城人命的关键了。 “你们知道,这种怪病是怎样传播的吗?” 张月娘摇头,甲寅隐约有了猜想却不大清晰。 苏棠告诉他们,“这种病靠蚊虫传播,所以一个不小心就会染上病,防不胜防。” 两人闻言脸色齐刷刷地一变。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传播的,之前从未听过有过类似的情况出现,所以大家都没有想到问题出现在小小的蚊虫上。 此时,两人终于明白了,哪怕有她在,没有找到原因,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那我们该怎么办?”张月娘有些慌张。 苏棠用眼神安抚,轻声道,“不必着急,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已经找到。” 甲寅皱着眉头,问道:“办法是什么?” “就是它。” 两人顺着苏棠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她指着那几株随风摇曳的柏和兰。 “柏和兰?” 月娘惊呼出声,脑袋快速运转,将刚刚苏棠问过的事串在一起,她也不是蠢人,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弟弟守门那么多天却没有染病,并不是因为她日日祈祷的缘故,而是因为这个柏和兰? 苏棠在两人惊讶的眼神中缓缓点头,双手合十,朝天一拜。 “天不绝人,佑我渭城——” 一句话,月娘没忍住,捂着最哭出了声。 老天开眼了,佛祖显灵了,没有抛弃他们这一城百姓啊! 甲寅的眼神却盯着苏棠,看着她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没动,抬头望天,似乎在看着什么,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他顺着苏棠的眼神望去,发现天空中依旧是乌云密布看不到太阳,与往常并且有二样。 也不知是何开始,这渭城上方便再也看不到日影,坊间传言说是这片土地被下了诅咒,所以就连太阳也要绕道而行,这里将永远暗无天日。 甲寅听了不少这样的传闻,之前一直以为是百姓愚昧,兴鬼神之说,将一切过错都怪于别人。 可是直至今日,甲寅看着面前的人望天时专注的眼神,仿佛那里面真的有人在与她遥遥相望。 后背一凉,不知不觉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一抬头,对上苏棠的眼神,他不知道为何里面除了往常的纯粹外,多了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那种美超脱了皮囊赋予的外在,而是置地灵魂最深处。 不过一眨眼间,眼前那个人还是那个看不清面孔,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正含笑看着他。 甲寅的心底一颤,自此真正地听从她的指令。 “月娘,你知道在渭城里,柏和兰的数量大概有多少?” 月娘思索片刻,脸色一跨,缓缓摇头,“大师,实不相瞒,柏和兰这种植物,若是您碰上其他人可能都不一定知道这是什么——因为在渭城里,柏和兰很少有人知道更别提养了。” 月娘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对于苏棠来说,这个消息可真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不过,您不用担心,离这不远的开门镇上有大量的柏和兰,那里常年种植这种植物,所以只要想办法从他们那里将柏和兰运过来就行。” 苏棠松了口气,别处有总比没有好,那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该怎么将东西运过来? 这个问题,除非大罗金星帮忙,否则的话,现在还真没有谁能帮上忙。 “可是谁能帮我们运过来呢?” 苏棠一挑眉,“会有人帮忙的。” “谁啊?” “这座城以后的主人。” “啊?” 两人的对话似乎牛头不对马嘴,可是苏棠却知道,她离她最初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在旁边的甲寅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浑身一僵,看向苏棠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只是在那张挠得面目全非的脸上,那表情变得模糊,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总觉得,她好像知道点什么。 苏棠没察觉到甲寅的异常,对于像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如果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那么极少有人能注意到他们。 苏棠在想,现在最大的难题找到了,那么接下来要思考这种奇怪的病该怎么治。 既然知道了这种病来源,那要治疗起来难度就降低了许多,可是如果哪怕这样,想要药到病除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毕竟如果这个病好治的话,那么渭城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大夫对这个病束手无策,以至于现在死伤惨重。 好在前路虽然困难险阻多,但是还好并不是没有希望。 苏唐记得在一本书里说过这样一句话,她记忆犹新,办法总比困难多,话糙理不糙,现在虽然困难多,但是要说起来,办法也不是没有。 坐在小院里,张月娘见苏棠在想事没有上前打扰,倒是甲寅没动,一直站在苏棠身后像个影子一样如影如随地跟着她。 小瓜子玩累了,就着桶里的水洗了个澡,身上只有零星的几个包。 苏棠坐在椅子上闭目,手里的佛珠一颗颗地波动着,哪怕她没有涂柏和兰,周围也没有一只蚊蝇。 在这样酷夏的午后,听着一颗颗佛珠波动的声音,在场人的心都沉浸了下来,就连最好动的小瓜子坐在门边倚着柱子,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往下栽。 甲寅时间观念极强,掐着时间开口道,“距离申时还有大概还有半个时辰。” 苏棠睁开眼睛,低声道:“还有一场硬战要打。” “月娘,麻烦你帮我备水,我稍微拾掇一下。” “诶,好的——” 苏棠笑,毕竟她让别人去收拾收拾,她自己更要做好带头作用怎么也得收拾一下。 月娘手脚麻利,很快就打了桶水上来,旁边放这样一条干净的布巾,羞赧道:“大师,委屈您将就一下了。” 苏棠双手接过,“已经是非常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您不但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全城百姓的救命恩人呢!” 苏棠失笑摇头,却没有应下。 这全城百姓的救命恩人,这个名头太大,压力也太大了啊—— 苏棠边想着,手上动作没停,将布巾浸在水里打湿然后拧干,一点点擦去脸上的黑灰。 黑灰中含油,所以很难一遍就洗干净。 月娘任劳任怨,不知道倒了多少桶水,布巾中拧出来的水才渐渐变白。 随着一次次的擦拭,苏棠原本的面目终于初露峥嵘。 原本坐在门边打瞌睡的小瓜子呆呆望着,嘴张着忘了合拢,涎水顺着嘴角流到了下巴这才如梦初醒般,大声叫道:“神仙,神仙大师!” 这一声,将在场的另外两人唤回了神。 月娘从未见过长得如此美丽的人,不说月娘,就连甲寅都愣在了原地。 苏棠是个和尚,可是没有头发并没有丝毫影响她的美,世上的美分为很多种,但是她是独一无二的,让人见之忘俗。 那张脸已经超出了雌雄的界限,模糊了性别,却同样夺魂摄魄。 身上还是那身发灰的破袈裟,可是现在无论走到哪,都在也不是之前那个不起眼的小僧了。 苏棠只要出现,再也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无他,这身气质出尘绝艳,让人抑不住顶礼膜拜的谷欠望。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活佛了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章 时候未到 俗话说,佛靠金装马靠鞍,穿上衣服猴子都显得眉清目秀更何况是人。 苏棠不一样,她穿着还是那身破旧破旧的僧衣,但是将身上的黑灰抹去之后,像是擦去明珠上的尘土散发着温润又耀眼的光晕。 这种光彩能让蓬荜生辉,让见者忘俗,只要是人便不会质疑她的身份。 这世上只有一人能有这样的气质,那就是活佛了凡。 在一旁的张月娘“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大师在上,请受信女一拜。” 小瓜子呆呆地看着苏棠,就连甲寅也默然无声。 整个小院里,只有伸手缓缓撩动水面的声音,苏棠开口,道:“不必行此大礼,只是虚名罢了。” 月娘虔诚跪拜不肯起身,“月娘替这渭城百姓跪谢大师!” 苏棠俯下身将人扶起,“你先起来,我们该走了。” 月娘这才起身,苏棠对一旁呆呆望着她的小瓜子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守在家里不让别人进来?” 小瓜子疯狂点头,“我可以的!” 苏棠忍俊不禁,那一笑又把小家伙给看呆了。 苏棠的美已经超乎了容貌,身上的气质太过出尘,让人升不起半点的亵渎之心。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刚说完,身后一声粗哑的男声应道下。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小院,留下月娘一大一小在院子里。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战要打。 两人一推开门,门外已经来了许多城中百姓守在门外。苏棠一出现,原本闹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是真的像是沸腾的水突然降到了冰点,一瞬间鸦雀无声。 之前所有的质疑现在全部消失了,第一个人跪下,第二个人接着跪下,第三个人连着跪下,像是推到的多米诺骨牌,推倒第一个之后的连锁反应就在意料之中。 苏棠站在门口双手合十朝众人深深弯腰鞠躬,回应众人以面贴地的虔诚。 做完之后,她没说一句话,迈步离开小院朝着大街道上走去,身后的众人亦步紧跟却没人多说一句话。 整个过程诡异地和谐,百姓脸上充斥着许久不曾见到的笑容。 他们都快忘了,笑是一种什么样表情了。 甲寅在身后默默跟着苏棠,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默剧,无声胜有声,但凡见者无不入戏。 他现在才真正意识到,活佛了凡在百姓心中有多大的能量。 她给这群死气沉沉的濒临崩溃的人,重新点亮了活下去的希望与勇气。 她的出现,救活了一整城的人。 甲寅心中震撼,不知不觉间在苏棠的带领下,众人走到了街头,这是之前说好的地方,街头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苏棠被拥上高台,看着底下的人,看到了他们眼底的希冀,她复又抬眼望着天空中咆哮翻滚的不祥黑气。 在那些枉死人的灵魂中,这底下的人之中,可能有他们的父母,或者他们的孩子亲人。 他们都不愿意看着他们心里最在乎的人也如他们这般痛苦死去,所以在如此肆虐的死气之中隐约藏着一线生机。 命数未尽,天佑渭城。 苏棠想到这,忽然双手一拍,在安静的街上,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格外突兀。 底下的众人一齐抬头看向台上,面露不解,这城中染病的百姓都聚集于此,却不知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苏棠缓缓摊开手掌,一只染血的蚊子死在手中。 众人倒吸口冷气,眼前这幅场景让人有些莫名的不安,底下一阵骚动。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大师,您把我们聚集在这究竟是何意?” “是啊是啊。” “大师我们还有救吗?” “救救我们吧!” 苏棠低声念了句揭语,“阿弥陀佛,大家可否能听我一句?” 众人瞬间噤声,看着苏棠。 “这场天灾来势汹汹,你们可曾想过原因?” “大师我想说两句,”众人面面相觑,有一胡子白花的老头站了出来,“我原是城中回春堂的坐诊大夫,这场怪病实在是——怪!” “此病乃是老夫平生所见中唯一找不出源头的传染病。” “寻常方法防范没有任何效果,老夫猜想,这病蔓延至全城其实是迟早的事。”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纷纷看向台上的苏棠企图从她那得到答案。 “是,您猜的没有错。” 老大夫脸色马上变了,他猜到了是一回事,但是得到确切的答案时,他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下来。 这一城百姓中,不仅有染病的病人在这,还有他们在乎的人没有染病的人在隔离区外生活得好好的,若真是苏棠所说的那样,这一城百姓无论怎么挣扎最后的结局都是死。 有人崩溃地哭出了声,这压抑的哭声传入众人的耳朵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气氛陷入了无尽绝望之中。 何必再垂死挣扎,早死晚死大家都得死。 “那——大师,我们还有救吗?” 大大夫颤颤巍巍地问道,他是大夫,自然知道这个病的霸道,短短月余不到就能夺走一条人命,问这话时其实心里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能。” 似乎是幻听,众人难以置信地抬头看苏棠。 “这个病,能治好。”苏棠一字一句道。 一阵死寂之后,众人脸上表情各异,激动得你一言我一句地大声问道—— “大师,我们真的能治好吗?” “要怎么治呢?” “我们是不是还能活下去?” 一句话,让一座城的人陷入绝望,又一句话唤起了他们生的希望。 人群中,甲寅将这一切收入眼中,不由感叹,苏棠这一手打一巴掌再颗甜枣玩得太漂亮了。 百姓已经彻底打消了内心的疑惑,完全跟着她的思路在走。 她完美把控着整场的节奏,让大家跟着她,一步步踏进她的陷阱里不自知,还献上了自己最虔诚的诚意。 甲寅望着苏棠,她轻轻瞥了他一眼,他的后背立刻冒出了一层白毛汗。 别看苏棠长得一张谪仙模样,可她心中有千千结,走第一步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苏棠收回眼神,开口道:“正如这位大夫所说,这怪病之所以怪,正是因为传播途径不明。” “正因为不明,所以无法对症下药,就算病治好了也会有二次感染的风险。” “你们可知,这病究竟是如何染上的?” 众人沉默着,他们真不知道。 这怪病传染得太快,有人也试图研究找出病源,只是都以失败告终。 这时,老大夫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指着苏棠手,颤声问道:“敢问大师,这蚊蝇与我们的病是否有关系?” 苏棠没有卖关子,“是的,这种病就是由蚊蝇叮咬传播的。” 众人哗然,谁也没想到问题出现在这小小的虫子身上。 千防万防,却没防住这小虫子害了他们。 “求大师救救我们吧!” “大师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吧!” …… 苏棠缓缓摇头,“不急,时候未到。” 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苏棠便盘腿打坐,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任谁来她都没动分毫。 甲寅不知道苏棠接下来意欲何为,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所有人都陷入了迷茫。 但是,苏棠已经替他们指了明路,在等待的时候,如今众人对待蚊虫的态度如秋风扫落月般无情,宁愿错杀一只也不愿意放过半只。 苏棠稳坐钓鱼台,偏偏那些蚊蝇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遇到她便绕道而行,以至于她坐在这半天也没有被蚊子咬上一口。 众人不得不感叹,果然是得道高僧,蚊蝇都不敢招惹。 日色渐晚,月宫高挂,不少百姓已经离去,更多的人却是留下来陪着苏棠打坐。 期间,苏棠掐着时间,睁开眼扫视底下的人。 她发现某个熟悉的身影不见了,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察觉不到的弧度。 这么看来,鱼儿已经上勾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章 暗卫 之所以月黑风高是杀人夜,是因为黑色给了最好的保护色,在黑暗中行走像是鱼儿游进了水中,一切都是那么悄无声息。 城中百姓大都滞留在街头,但是也有一小部分自行离去,所以趁着夜色,有人的离开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人群中少了一个人,没有任何人会注意他的去向。 除了苏棠。 苏棠在人群中没找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现在看来,小鱼儿还是上钩了。 另一头。 甲寅穿过人群走到南面的城门前,站立在紧锁的大门前静静伫立。 他抚摸着自己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次会交代在这,谁能想到一个人的出现,就像是在绝望之中的一丝希望。 上穷水尽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丝转机。 甲寅深吸口气,抬头敲门,声音有快有慢毫无规律,就算是有人听见也记不住顺序。 神奇的是,自从皇帝下旨封了渭城之后,这东南西北面的城门便从来没有再打开过,如今却在一阵奇怪的敲门声中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也多亏现在隔离区的百姓都在街头守着苏棠,这才能给他这么好的机会。 只见从缝隙中伸出一根长管,中间细两头大,甲寅接住递过来的长管,对那头的人递话—— “活佛了凡出现,渭城有救,望主公助一臂之力。” 那头人回应,甲寅三言两语间便将眼下的情况交代的一清二楚,迟则生变,说完要交代的事情,甲寅立刻将那根长管往里抽,城门也随之悄悄合拢。 一切如初,城门威严耸立,好像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样。 甲寅看着紧闭的城门,生平第一次心中有了迟疑。 他并没有将城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尽数告知城外的人,不是不信任,而是因为他答应了那个人不能说,他便不能告诉旁人。 这是他做影卫以来的第一次动摇,只要一想到那人纯粹的眼睛,他几次话到嘴边都说不出口。 可是作为主公的影卫,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更何况是秘密,他只能想着先把眼下的难关过了,若到时候主公问起的时候……他再说吧。 甲寅深吸口气,一把丢开手里的长管,朝着街头的方向走去。 这一来一回间时间不长,若不是留心甚至察觉不到他的离开。 苏棠再睁眼的时候发现甲寅又出现在了人群之中,猜想他应该是把这里边的消息传递给了外头。 她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从在街上看到甲寅的那一刻,这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步步为营,就为了达到目的。 她要救这一城的百姓,更要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首要任务便是要接近时越。 以时越如今的处境来看,哪怕顶着这活佛的名号,她还是怕那人心思深沉,不愿将她收入麾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渭城,是她加重自身价值的大砝码。 更甚至,体内的秘密也是她的砝码。 她不怕甲寅将她的秘密告诉那人,若秘密被他知晓,引起了他的注意,她才能呆在他的身边。 因为,她暴露出来的本事越多,那人对她的兴趣就会越浓。这样一来,以他严谨的性格势必会将人收入麾下,将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蹦跶。 毕竟在他身边,就算她是诡计多端的孙猴子,也逃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苏棠的心思缜密得令人发指,事到如今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这个计划在听到甲寅名字时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初具雏形了。 当年她从那茅草屋里获得慧根之后,五感变得比常人要敏锐许多,一出门就察觉到了屋外有人在监视他。 稍微细想,也就那晚招惹了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用赛诸葛的信息换了一袋钱。 原本以为事情早已了结,一物换一物,两人不会再有什么纠缠。 却没想到那个男人看似那么轻而易举就将她给放了,可实际上还留了这么一个后手。 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僧都如此谨慎,果然那人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只是不久之后,那若有若无的监视在不久之后消失了。 在那之后,苏棠在四处游历,曾听人说起当世第一聪明人赛诸葛在时家军之中当狗头军师的消息。 初闻此消息时,苏棠立刻想到了那个夜晚和那个比夜色更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 结合他的年纪,立刻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洛阳时氏之子,时越。 那个十六岁便立下赫赫战功,被世人称为虎父无犬子,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新一代的战神,他的心思堪比老狐狸的时献皆,却又比他多了一份年轻人的闯劲和野心。 他的野心,在赛诸葛这件事上,几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苏棠通过这些年的明察暗访,知道时越手下有一只如影如鬼魅的暗卫,他们个个精通隐匿之术,在成为影卫之时抹去原本的姓名,按照天干地支的顺序赐名,能力越强的排名越靠前。 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世人之中,知道时越有如此一支如此诡谲的暗卫的人不多,对其中有所了解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苏棠这么多年来走南闯北也仅仅只能打探到一些极其表面的消息,若不是三年前因为那个夜晚,让她与时越的影卫有了交集,说不定她此时也只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多亏当年,她比常人对影卫有更深刻的了解。 所以今天在街上看到甲寅的时候,她隐约能感受到他身上异于常人的那股独特气质,就好像哪怕就在人海之中,若不是他开口,她甚至都不能发现他的存在。 苏棠三年前就观察发现了,影卫的呼吸方式与常人不同,呼吸频率更加悠长与平缓,这应该是和他们的学的功法有关,更适合他们执行任务时隐匿自身的存在。 所以在知道甲寅的存在之后,她便猜想时越也曾伸手,试图找出破解渭城怪病的办法,只是看到甲寅那副鬼样子的时候,她知道,甲寅失败了或者说是时越失败了。 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甲寅只要没死一定有后招,凭着这点,她几乎是马上就想出了这个计划的雏形。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几乎是已经接近圆满了。 甲寅回来之后,如同其他人一样,闭目养神盘腿坐在街头。 之后他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在他把消息传递出去的那一刻,他的使命几乎就已经完成了。 这条命原本以为会交代在这儿,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有了转机。 甲寅抬头看向坐在高台上的苏棠,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他无法看透她,却知道这一城百姓的性命是她一个人扛起来的,他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想到这,甲寅又闭上了眼睛。 在城外的守军之中,把守城南的门卫之中有人悄悄离队,在远离渭城的地方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口哨声。 一只白鸽在上头盘旋复而飞下,不久之后又振翅高飞,朝着南方飞去。 这种信鸽飞行速度快,半天不到的时间,消息就传递到了军营大帐之中。 时越带着他的亲兵,以及行军司马的调令北行赶往安邑,这一路行军赶路速度不可谓不快,所以哪怕是带着大部队前行他们的速度都不算慢,距离北行路上的第一座大镇渭城也不过一天的行程了。 这时候,时越突然接到了信鸽密报。 一目十行快速看完,时越想起之前影卫搜集到的有关活佛了凡的信息,其中因为他行踪不定,影卫搜集到了多数为坊间传闻,他一直抱着怀疑的态度。 却没想到,在城遭此大劫之时,明知可能是有去无回的路途,她却还是入了城。 时越捏着那张小纸条,低声呢喃道—— “活佛……了凡?” 接下来,就让他来见识一下这位大名鼎鼎的活佛。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次见面会给他留下多么深刻的记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章 苏棠的世界 之后一天,苏棠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高台。 自从上了这高台之后,她便滴水未沾粒米未碰,可不是所有人都有她那么好的定力。 底下有人开始抗议,质疑声越来越大,可是高台上的苏棠依旧是风雨不动安如山。 有百姓开始怀疑苏棠装神弄鬼,原本就不算深厚的新任岌岌可危。 “他就是在故弄玄虚!” “活佛了凡不过是浪得虚名的人,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救我们!” “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 …… 在质疑声越来越大,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苏棠耳朵微动,突然睁眼望向远方。 “时机,到了——” 整个喧闹的场面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有人手里拿着的臭鸡蛋还没有来得及丢出去,手停在空中,场面一度滑稽。 苏棠遥望远方,自上了这高台后第一次起身,用仅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终于来了——” 百姓被苏棠的一句话镇住,等回过神来却收敛了许多。 苏棠不说话不动的时候,她有那么好的定力,可是众人没有。 他们明知道苏棠有办法却不说,就好比明知道有一座宝藏在自己面前却不能动,更何况这还是事关自己人命的大事,这种感觉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们,已经让他们发疯了。 他们已经疯了,想要怂恿更多的人和他们一起疯,用形式压倒苏棠逼她说出解决之法。 可是现在苏棠醒了,她不用说话,缓缓站起俯视底下的百姓苍生,那身出尘绝艳的气质就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跳梁小丑只能荒诞谢幕。 此时,老大夫被人搀扶着走上前,刚刚他拦不住众人被人推到在地,现在被好心人扶起,脚下不停打颤,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底的问题。 “大师,您说的时机……到了吗?” “到了。” 苏棠回应道,说着眼神看向底下的百姓们,眼神中充满了慈悲与祥和,丝毫没有受到刚刚那出小插曲的影响。 像佛祖一直笑看着世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苏棠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她的态度始终没变。 这才是大师的风范,这才是高人的风度。 众人为之折服。 “大师,请您救救我们吧!” 异口同声的话语中饱含了众人最真切的恳求,他们的眼里是孺慕,是信任,是怀揣着最高的敬意。 苏棠望着他们,轻声道:“能救你们的不是我,不过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说着,眼神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在人群中的甲寅。 按她来时的时间来算,时越就算没有到渭城也是在渭城附近,更何况昨天已经有人发了密令,这道她放出去的密令就好比是一道美味的鱼饵,现在鱼儿终于上钩了。 宿命中,她这一世要和他纠缠一辈子的人,也终于要出现了。 他的心愿,她必须无条件地满足。 如今鱼儿上钩,可是钓鱼的姜太公也不得不入世,去蹚这一滩乱世浑水了。 苏棠心底叹了口气,这真真是身不由己啊。 不过眼下的耽误之急就是解决这件事,其他的事日后再说,经过这一天的等待,想来大家也都等急了。 苏棠闭目细听,风中传来远处的马蹄声,而且数量不少。 她等了那么久的人,终于来了。 苏棠回神,然后深吸口气,开口道:“你们命不该绝,或者说是必死之局中藏了一线生机。” 底下的人闻言一齐地抬头望着苏棠,可苏棠却抬头望天,似乎与天空对望,也不知对谁说道:“这么久以来,你们……也该解脱了。” 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是却无端让听者胆寒。 苏棠口中的“你们”,究竟是谁?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苏棠缓步下楼。 苏棠听着那由远而近越来越明显的马蹄声,有种努力了那么久终于要达到目标的诡异快、感,这种感觉异常强烈,像是要破壳的种子再也抑制不住冒头的尖芽。 心底涌现的那股异样的兴奋,让苏棠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们终于要见面了啊—— 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她给他准备的礼物呢? 苏棠下楼穿过人群,所到之处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看着她一步一叩朝着城门走去。 众人跟在苏棠身后,看着她跪拜前行,有样学样也跟着她一步一跪地艰难前行。 “这一跪,跪天。” “这一跪,跪地。” “这一跪,跪生。” “这一跪,跪死。” …… 随着苏棠的动作,天空中的黑云愈发浓郁,仿佛这百里内的黑都在渭城的上空中聚集。 黑得浓郁,甚至连阳光都无法穿透。 “啪嗒——” 第一滴雨,透过云层而下。 这是自从怪病发生以来,下的第一场暴雨。 这场雨来势汹汹,好像是老天在哭泣,为这座城池而哭泣。 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打在人身上生疼,却抹不去众人脸上的惊讶与差异。 要知道,他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暴雨! 这小半年来,渭城从一座北行路口上的第一座大镇,如今变成了只进不出的死城,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像是被抛弃的死亡流放之地,就连阳光都绕道而行。 这段期间,也就只是下过零星的几场小雨,可是那点小雨累计起来也只是聊胜于无的水源,他们心知肚明,如果在这样下去,哪怕是没有病死的人也会被没有水而渴死。 这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场暴雨,就好比寒冷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给人无限的希望与温暖。 苏棠淋着雨嘴里念着,动作不停。 百姓们顾不得享受这场雨,看着苏棠前行的动作不停,他们也紧跟上去。 虽然这场雨来得突然,可是他们却隐约察觉到了这场雨之所以降临,多半是因为苏棠的缘故。 他们不知道苏糖葫芦里卖的药,却也学着她的动作跪拜前行,动作间比起之前更加虔诚与真挚。 在大雨中,一道道人影已然模糊,但是为首的那个却脚步不停,一直前行,身后缀着的人紧随着她的脚步。 若是有人能从高空中往下看,那将是极其震撼的一幕。 暴雨滂沱,可是众人的脚步不停,一直往前。 一开始他们不知道苏棠究竟要去哪里,可是等城门口时,透过大雨看到城门巨大的轮廓时,他们终于知道了她的目的地。 苏棠步履不乱,嘴里念念有词,这一路跪着走到了城门口。 身后有人远远在喊道:“这城门不可能打开的!” “不,它会开的。” 苏棠望天,仰头看着天空,闭上眼睛接受大雨的洗礼,侧耳倾听暴雨声中,那道清晰可闻的突然停下的马蹄声。 “这城门是圣上下旨关的,不可能……” 最后一个字还没喊出口,就看到那紧闭了长达小半年之久的城门,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在众人的眼中,那条缝隙由一条线逐渐变大、变宽,最后——直至城门大开! 城门外的世界其实还是那样,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山依旧是山,树木依旧是树木。 只是往常他们不会放在眼里的景色,时隔半年,终于再次看到的时候,不少人顿时热泪盈眶。 外面的世界与城内的世界不过是一门之隔,可是之前仿佛隔了阴阳、隔了生死,那么的遥远,他们被困在必死之局中等死。 如今,那怕门外依旧是重兵把守,可是他们心底已经异常满足了。 他们原以为自己至死,都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这一切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变化,都是因为一个人。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看向为首的苏棠,他们现在已经彻底信了,他们毕生最虔诚的信仰如今已经尽数奉献给了她。 哪怕是再无恶不作的人,真正见过的炼狱之后,都会向往光明的希望。 而苏棠,正是代表着光明! 天降暴雨,城门大开,帮他们找出怪病的源头。 这一切奇迹的发生都是因为她。 而此时是全场的焦点的苏棠却平视前方敞开的大门,迈开脚步,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身后有人想要阻止,之前他们不是没有试过强行突围,可是无一都被城门上的士兵乱箭射死,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城门,更别提这样大刺刺的走出去。 没有人看到,在暴雨中苏棠眼角流下的眼泪,混着雨水,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跌落在这片土地上。 “再等等——” 苏棠流着泪,呢喃道:“再等我一下,我这就送你们上路。” 暴雨之中没有人听到她说的话,更没有看到苏棠的眼泪,也不知道她一个人面对了多大的绝望与恐惧。 慧根让她拥有了洞察生死的能力,可正是因为对生死格外敏锐的洞察力,苏棠需要承受常人无法感同身受的巨大绝望。 就好比,这半年来渭城之中死于非命的人不计其数,以至于最终凝结成了着浓郁的死气,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的绝望深渊。 他们死前有多痛苦,死后无法甘心轮回,凝结成死气,无数怨鬼汇集于此,苏棠虽然看不到但是却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与怨恨。 苏试图感化这些无□□回的怨鬼,以一己之力,让这无数的灵魂化了怨气重回轮回之道。 毕竟,她之所以能破局也是因为这渭城之中暗藏着的一线生机。 冥冥之中,在这浩瀚的死气重重中蕴含着生机,也就说明,她能够救这些活着的人人,那么她也能够救更多死去的人。 只是过程,可能有些痛苦罢了。 苏棠说完,感受到那雨水中夹杂着的无尽绝望,心也直坠坠地往下沉。 她能感受到它们临死前的痛苦,它们在宣泄,它们在哭泣,它们的痛苦旁人无法得知,只有她才能感受到。 苏棠打起精神,“你们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这句话也不知是对谁而说。 雨势越来越猛,大雨打在人的脸上又重又痛,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吭声。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见苏棠突然大步朝外走去,一直走跨过了城门,走到了城外。 城内城外,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东边下雨西边晴,城外不仅没有下雨,而且还很是非常好的大晴天,艳阳高照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沉沦。 苏棠稳了稳心神,抬眼望去,看向那个坐在马背上的青年。 时隔三年,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她依旧那么狼狈不堪,而他依旧是那么高高在上。 这几年来,苏棠从一开始那个瘦弱的小和尚,渐渐长开成了,那张绝艳的脸上只有那时候的几分隐约的影子了。 可即便如此,时越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尘封的记忆苏醒,他看着面前瘦弱的僧人,穿着一袭破旧的僧衣,额头上鼓起了一个青紫的大包,身上湿漉漉的看起来好不狼狈。 说起来,苏棠现在的模样却是不太好看,可是时越却没有丝毫轻视之心。 苏棠看着站在阳光下的时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模样,在他身上她能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气。 可能这就是系统选择他当愿主的原因,那股气,这么多年来,她就只在他一个人身上见过。 也难怪,气运加身的人通常就受到许多偏待。 时越的长相得天独厚,加之那身与众不同的气质,看向那双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睛会让人无端的害怕。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扒去身上的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 所有的一切小心思都能被他一一洞察到,所有的小动作在他面前都无从藏匿。 苏棠这是第一次直面时越,清晰而强烈地感觉到时越的强势。 他是一个很可怕的男人。 苏棠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和时越捆绑在一起,跟在他身边,未来的日子顿时只觉得一片黑暗。 可是只有完成他的心愿,她才能在系统的命令下夹缝求生。 原本以为她做好自己分内事就行,直到真正见到时越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多天真。 这样的男人,他缺什么吗? 不,他什么都不缺。 他现在就好比是一只困在浅滩的龙,他缺的只是时机,只要时机一到,他就会一飞冲天!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成龙。 这句话说得就是他。 两人相互打量,谁也没有开口。 一城墙之隔,城内下雨城外晴,这种奇景放在平时那可是值得人们口口相传的奇事。 可是现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之下,却没有人注意那么多了。 城门明明大开,但是没有一个人冲出来,他们只是站在门口徘徊着,静静地看着门外的情况。 时越有些意外,率先开口:“你算准了我会来此?” 第一个问题就是如此犀利。 苏棠也坦率:“是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不需要绕弯子。 时越又追问,“那你等我来的目的是为何?” “为了这一城的百姓。” “哦?”时越坐在马背上,问道,“此话怎讲?” “如今只有您能救渭城了。” 时越极其短暂地笑了一声,笑声又轻又快,似有若无。 只听到他问:“那你说说我该怎么救?” 苏棠将她在城内的发现简而明了地说完,其实不用她说,时越手里应该早就有了这件事详细的起因经过。 “现在重要的是要将柏和兰运到城内,我相信这对于时大将军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吧?” 苏棠紧紧盯着时越,企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是让她失望了,时越甚至连眉毛都没挑一下,接着问道:“柏和兰运入渭城容易,可是那么原本就生病的人,该怎么治?” 这一点才是最为关键的。 “我找出了这种病的传播方式,接下来各司其职,治病的事应该交由专业的大夫去做了吧?” “各司其职?” 时越玩味这个词,看着苏棠似笑非笑,所以—— 他这是在向他投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章 鬼城 苏棠的目的其实非常直接明了——救人、投诚。 时越坐在马背上,淡声道:“我救人,有什么好处?” 苏棠回首望着身后巍然耸立的城门,一句一顿地回答道:“——这座城,它将是你的。” 作为北行路上的第一大城,渭城有着它独特的地理位置,北通其他各大镇,南通朝廷腹地,是南北连接的关键点。 也正是因为渭城独特的地理位置,这种让人束手无策的怪病在城内蔓延的时候,皇帝老子生怕这种病传入京内,所以才下令封城。 在事关自己安危的事情上,皇帝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果断,在这铁腕手段之下,确实维护了自己的安全,却寒了这一场百姓的心。 如今,这道命令之下的后遗症还没有真正爆发出来。 一个渭城可以舍弃,那么千千万万个渭城同样可以舍弃,作为百姓,他们对统治者的要求非常简单,只要能让他们安全地活下去无论谁做皇帝都可以。 可是,经过这件事,他们还能毫无芥蒂地相信远居庙堂之高的皇帝吗? 这时候,对于他们来说,苏棠的出现就是救世主。 苏棠没有称王称霸的雄心壮志,但是她可以借花献佛当个顺水人情给眼前的男人。 时越顺着苏棠的眼神往后看去,引入眼帘的是那古朴高大的城门, 城内下雨城外阳,这种奇观时越也是第一次见,似乎想起什么,他望向城内。 城内的百姓站在门口没有一个试图冲出来,他们冒雨站在城门口,他们的眼中只有一个人,他们的目光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在大雨之中模糊了人影,他们像一条条幽魂,安静又固执地盯着苏棠。 时越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面前的苏棠,她身上湿淋淋,额头上还肿了一个青紫的大包,但是她的眼神中始终如一的纯粹,始终以最温柔的眼神怜悯世人。 她一直痴望着渭城上方的天空。 时越出声道:“你可知这座城被外人称为什么?” 苏棠闻言收回目光看向时越,没等她回答,时越接着道:“这半年来发生在这附近奇怪诡异的事情不计其数,所以他们他们称渭城为——鬼城。” “鬼城么……” 不明真相的人汪汪最接近真相。 “这样的渭城于我而言,有何价值?” 他在逼她。 上位者的通病,就算想知道什么或者想要什么不会直接开口要,而是拐弯抹角探出对方的底细,或者变着法子逼着对方说出他想要听到的东西。 苏棠失笑,摇摇头道:“只要能救下这座城,其他的无需担忧。” “我不信你。” “你会信我的。” 两人打哑谜似的一来一往后便没有再开口说话,时越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苏棠,苏棠在他深邃的眼中面不改色与之对视。 “——祝青,入城!” “哟,终于轮到我了啊,之前我想去你还不让!” 边说着,苏棠看到时越身后一个穿成花蝴蝶似的清秀奶白小生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他身上背着大夫行医治病时的药箱,待走近之后,苏棠能闻到他身上的草药味。 这是常年累月与药材打交道,浸润在其中才能染上的味道。 “糟老头子坏得很,现在才想起人家!” 祝青娇嗔地横了眼时越,却见他眼尾都懒得分给他一点,自讨没趣,看向面前高挑清瘦的苏棠。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活佛了凡吧?” 祝青兀自道:“我以为又是骗钱骗财的江湖骗士,没想到还有三分真本事。” 不过说话间,他倒也没有将苏棠放在眼里。说实话,若不是时越不让他去,这病因他琢磨琢磨也能捯饬出来。 祝姓,神医谷传人,没想到这一代神医谷居然选择了时越。 苏棠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轻轻松了口气,至少还活着的百姓是有救了,道:“劳驾神医了。” “哟,嘴巴倒是甜。”祝青上前两步凑到苏棠面前,对上她的眼睛,问道:“你知道我?” “知,也不知。” “糟了,又是一个不好好说话的人。” 苏棠双手合十,看了他一眼,弯腰朝他做了一揖。 “小爷不治了,这人赁般没意思!” 祝青有些不自在,在刚刚的对视中,在她的眼睛里,他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模样,清澈又清晰。 他想撂担子,是这小和尚太好看了,还是他单身久了看和尚都眉清目秀了? 只是时越闻言,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祝小爷不得不敛去自己的神医谷大公子的脾气,乖乖背着药箱入城治病。 这家伙可不好惹,一旦让他不爽了,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祝青想哭,他当初怎么就上了这条贼船呢! “我先说好啊!”祝青看着身旁的时越,道:“这人生病我能治好,这座城生的病我可治不好。” 恶名远扬的鬼城,肯定不是空穴来风,他学过阴阳周易八卦皮毛,这渭城上方黑云压顶显然是极恶之地的凶兆,就算他今天治好了这病,也保不准明天又生出一种更奇怪的传染迅猛的病。 这就是凶地的险恶之处,他预计这渭城再不久之将来,会成为一座远近闻名的荒城。 普通人过门而不入,入之必死的鬼城。 “小兄弟,即便如此,你也要治吗?”祝青嘴角咧开一抹恶意的笑,“救了他们有什么用,就算今天不死,明天也要死喽。” 时越闻言也看向苏棠,他涉猎颇广也略通这些奇门遁甲,加上体质特殊,同样能感受到这渭城上方不同寻常的压力。 众人目光聚集在苏棠身上,她脸上没有丝毫窘迫,只是淡声回道—— “你救人,我救城。” 在苏棠说完之后,在场的人为之一静,就连喧嚣的风也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 “哈哈哈!小兄弟口气不小!” 祝青率先打破了沉默,大笑出声,“既然如此,那就和我一同入城,你若死在里面我可不管哦。” 祝青像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坏得那么坦荡,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明明是关心的话,却偏偏要这样说。 苏棠抬头,冲他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若死了也与你无关。” 这一笑,天地失色也不为过。 连见多识广、嘴皮子最为利索的祝青都看得一愣,开口突然结巴:“谁、谁关心你了,自、自作多情!” 时越眼神一黯,却一直没有再开口。 “——好了,入城吧。” 苏棠敛去笑对旁边的祝青说道,实际上她的眼神一直盯着旁边的时越。 “你们也跟着进去。”时越突然开口。 “是——” 祝青身后多了数十人,这些可都不是普通人,脚下稳健眉眼有神,是难得的高手中的高手。 到这,苏棠这才松了口气。 不管之前谈得怎么样,至少现在时越愿意助她一臂之力,接下来就看她的了。 “走吧。” 她的声音被吹散在风中,话中的未尽之意相信“它们”都能听到—— 说了别急,她会回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4章 超度亡灵 独身一人地出城,再入城时身后跟了无数人。 苏棠一行人光明正大地穿过层层把守的城门,原本凶神恶煞守在门口的士兵对他们一行人的出入视而不见。 苏棠这才意识到时越真正的能量。 而这,很可能只是时越所拥有势力中的九牛一毛,连这偏远的渭城中都能将自己的势力渗入得如此悄无声息以及那么彻底,更别提权利中心的京城了。 时越果然一早就有了不可告人的野心。 这其中细节苏棠还没来得及细想,刚一入城,那股绝望的气压朝她袭来。 站在她身旁的祝青不知道其中明细,但是却有着超乎常人的洞察力,“这城,有古怪。” 给祝青撑伞的小药童闻言手抖了三抖,这城里下雨城外晴本来就是百年奇观,更何况这还是死了那么多人的地方,他家公子又这么说还真是让人五官管心里毛发。 “你们进去吧。”苏棠主动开口。 她一踏进城门,雨下得更大了,仿佛阻断了她的去路不让她入城。 祝青奇怪,“你不进去?” “我进不去了。” “什么?” 祝青听得云里雾里,正准备细问的时候,下一秒长眼圆瞪。 苏棠丢了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身旁守卫身上的刀,眼睛不眨飞快在两只手的碗口划了两道口子。 两道伤口不浅,血喷涌而出,迅速被大雨冲淡滴入泥土中。 “你疯了?!” 苏棠没理旁边的祝青,盘腿坐下,两只手轻轻搭在膝盖上,然后闭上眼睛轻声念咒。 苏棠的动作太快,谁都没来得及阻止,这一切,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站在雨中的百姓像是被按了消音键,没有一个人出声,祝青一脸惊讶还没反应过来,就连城外的时越都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没有谁知道苏棠究竟想要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此时正在经历什么。 苏棠闭上眼睛念经,祝青不信佛,却也知道她在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 …… 祝青原本觉得这个小和尚有点小聪明,想要投入麾下,倒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她若真有真才学识主公也会知人善用,日后前途一片光明。 可谁知道,这小和尚只是看上去长得聪明,实际上脑子却不大灵光。 这种哗众取宠的事,戏多了反而让人觉得可笑。 祝青那张嘴又准备开口不说好话了,可是身旁的小药童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他的身后。 “公子,你、你看——” 祝青回头往后看,也不由一惊。 没有任何声响,大雨之中,原本笔挺挺站在城门口的百姓们,如今像是被施了咒法,一个接一个依顺序跪下。 他们的面容各异,但是眼里却是发自肺腑的虔诚。 而令他们如此的对象,是闭目盘坐在城门口的苏棠。 小药童跟着祝青见过的世面不算少,却也没见过这么邪门的场景,声音打颤,“公子,咱们要、要不先出去吧?” 祝青没搭理他,在他顺风顺水长大的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来看,唯一让他吃瘪的也就门外那个男人,而眼前这个小和尚他倒是要看看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如今的江湖骗子都玩那么大了? “要出去你出去,我要是出去了还不得被人给笑死?” 堂堂神医谷的第十八代传人,因为这点故弄玄虚的场面就吓得打退堂鼓,他要是这样走了估计一世英名也毁了。 “不、不是,公子您仔细看——” 小药童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苏棠,又像是触了火被烫了一下似的迅速缩回,“您看、看大师的座下——” 祝青还没来及纠正他的称呼,“大什么师——” 话还没说完就像被掐了喉咙,最后的声音卡在喉间,闷闷的无法再开口。 只见苏棠的手上缓缓流出的血液,在雨水的冲刷下,却没有混入泥土之中,而是在其表面浮着一层淡淡的血迹。 苏棠座下那道血迹初初不显,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手上的血不停地往外流滴下地上时,那道痕迹越来越明显。 “这——” 不知过了多久,祝青再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干得不像样,发出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艰难又干涩。 泥土是深色的,按理来说,血融入泥土之中其实看不出任何血色。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不一样,苏棠座下血液慢慢显色,形成了一朵层层盛开的莲。 眼前这一幕太过于诡异,已经超乎了众人的认知。 祝青被眼前这一幕深深地震撼,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开口打破这片诡异的死寂。 城外的时越目力好,虽然他里城门那的距离不算近,但是在马背上依旧能看到祝青脸上表情的瞬息万变。 顺着他的眼神,时越看向了盘坐在城门口的苏棠。 他其实将苏棠入城之后的表现都纳入眼中,苏棠拔剑之后做的事情以及祝青脸上的表情变化,他大概已经猜出了这短短几息之间城内发生了什么变故。 时越端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目光紧紧注视着城内。 光是这份定力就已经超乎常人,时越沉吟片刻,这才开口道:“派人去打听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城内的人一个个中了邪似的,就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祝青脸色已经变了几回,时越不由好奇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刚派出去的探子还没走远,城内异象徒生。 一直黑云压顶的渭城上方破了一个口子,像是一片黑暗中的一点亮光,一缕光穿过乌云落下恰好照在盘坐在城门前的苏棠身上。 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这犹如神迹般的一幕,不由屏住呼吸,久久无法回神。 那缕金光打在苏棠身上给人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是那么的神圣不可侵犯。 在那一刻,众人的眼神全部都落在苏棠身上,无法移开眼。 那道光渐渐散去,以苏棠为中心往外扩散,所到之处,黑云像是融入水里的墨色渐渐变淡变浅,最终完全消散。 那滂沱的大雨,像是天空破了一个大洞被填补上,雨势渐渐变小了。 最后阳光重新洒落这座城市上,在场的百姓如获新生,哭泣声此起彼伏由小变大,人们是抑制不住地喜极而泣。 谁能知道,他们究竟有多久没有再见到阳光,他们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暖人的温度了? 没有人知道,除了他们自己。 雨过天晴,城内上方甚至形成了一道绮丽的彩虹。 苏棠身下的血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最后一滴雨珠落在她的眼睫上,欲坠不坠,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美丽的光。 眼睫微微颤动,那滴雨珠终于不堪重负,“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苏棠浑身湿透,手腕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了,只是被雨水冲刷后血肉模糊皮肉泛白,深可见骨。 大家的注意力之前全部都被她身下的血莲吸引,忘了她手腕上的伤,如今看来却是让人一阵肉疼。 这到底心该多硬,才能对自己下这么的狠手。 可是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静静地看着苏棠。 苏棠缓缓睁眼睛,没有人知道刚刚她经历了什么,只是如今却已经尘埃落定,她把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结果看来尚且差强人意。 手腕上的伤口她其实感觉不到疼,比起刚刚旁人不知道的,她所经历的一切,□□上的疼痛其实不过是小菜一碟。 在她再入城的时候,这座城以怨气攻击她。 这座城的人都要死,而她偏偏要从中找出一线生机去救人。 凭什么它们死了,而剩下的他们却还能活着? 它们不公,它们怨恨,它们将一切的绝望与痛苦加诸于苏棠一人身上,只有她才能感受到它们的痛。 这如深渊般的痛苦与绝望,苏棠一人受了。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想呐喊,却也喊不出来。 唯有这十方超度,才能让使死者灵魂得以脱离地狱诸苦难,放下执念不再做怨鬼,再进入世事轮回之中。 一般超度前需要设坛,都会先准备好招魂幡等旗幡,同时还需设阴阳坛,这样方可超度。 只是现在时间紧急,情况不同,苏棠只能以身为幡、以血莲为坛,超度这十方之内的亡灵。 超度亡魂,让其得以超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可是,这个代价却不小。 苏棠抬头望向那道异常绚丽的彩虹,面如金纸,七窍之中缓缓流出蜿蜒的血。 苏棠嘴唇微张,开口说了一句话,声音压得极低,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听到了。 唯独城外一直盯着苏棠的时越却没错过她嘴角细微的噏动,眼神一凝,他抬头望天。 那道彩虹正在迅速消失,像是融化的冰,消失得无迹可寻。 他懂唇语,知道她说的话。 她说—— 你们,走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5章 有缘再见 雨过天晴,那道绚丽的彩虹如泡沫般消失,无影无踪。 无论城内城外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除了渭城百姓抑制不住地喜极而泣,那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混着风中传入众人耳朵里,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 刚刚那一切实在是超乎众人的想象,倾盆的大雨哗啦啦之下,谁能想到有人能凭借一己之力让这大雨停止呢? 这已经不是人能够操作的事了,有人实在不信,就比如祝青。 他自认为见多识广,见过的江湖骗子要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些看上去非常唬人的江湖骗术刚开始时确实把观众弄得一愣一愣的,但那也只是在当时,事后发现了其中机关就知道只是障眼法而已。 这种江湖骗术糊弄糊弄普通老百姓还好,但是想要糊弄祝青那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为什么在一开始他对苏棠不屑一顾。 他以为苏棠就和以往的那些江湖骗子一样,想要靠这些旁门左道得到时越的青眼,顺势进入他的麾下。 可是,他见过再多的障眼法,从来都没有见过有那个能呼风唤雨,操纵天地之力。 若说苏棠做法之后那场雨突然停了只是巧合,祝青也不能骗自己,苏棠座下那朵血莲确确实实是在他眼前存在过又消失的。 他不能因为血莲消失了,就忘了它的存在,甚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渭城内这场骤雨,便是眼前的人弄停的。 祝青一脸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苏棠,随他进来的一行人都异常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身后的渭城百姓们沐浴在半年未见的暖阳中,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平日里寻常的阳光在事隔半年之久后,再次看到暖阳,他们的激动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此时,雨停了太阳出来了,城内外一样都是阳光普照,久违的阳光重新洒落在大地上焕发出新的生机。 渭城,这个城市又焕发了新的生机。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在场的人渐渐意识到这一点,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一人身上。 盘坐在城门口的苏棠身上不停地往下滴水,因为失血过多唇色与脸同色的苍白,两只手外翻,手腕上的伤口狰狞地袒露着,唯独没变的是那双眼里的澄净纯粹。 她久久望着天空,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天空中的那道彩虹不知何时散去,蔚蓝的天空中一碧如洗,好比一块上好的翡翠。 这时,苏棠脸上这才露出了微笑。 他们走了,是安心地离去了。 奈何桥边也不会有人徘徊不前,尘世间的眷恋已经是过往,轮回之路上只说来世。 这一城的亡灵,苏棠以身作法超度了它们,虽然其中有些坎坷,但是结果还算美好。 只是,以她现在的能力,还是勉强了些。 她为了超度它们,不仅以身为幡,还有血莲为坛,更以身献祭这才勉勉强强完成这一场超度。 祝青看到苏棠脸上的笑,心下骤然加快,到嘴边的话一时间忘了说出口。 好在身后有百姓抽泣的哭声唤回了他的思维,他这才稳下心神,然后开口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他想知道刚刚那场骤停的雨,究竟是不是和她有关。 苏棠扭头,朝他微微颔首,回答道:“我做了我该做之事。” 祝青非常讨厌这种和他咬文嚼字不好好说话的人,时越也是个这样的性格,有什么事不好好说,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硬是要说的含含糊糊让别人猜。 别说普通人了,哪怕是时越,如果碰上祝青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懒得卖他的帐。 可是,祝青对着一脸惨白却还是和他这么好声好气说话的苏棠硬是生不出半点脾气,见她不愿回答倒也没有再追问,“你的手腕,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一下?” 话语之轻柔,不仅仅是祝青自己都有些惊讶,他身边的小药童更是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曾几何时,从来只有别人求着跪着哭天喊地拜着让他家少爷看病,从来没有他家公子主动上赶着给别人看病的时候。 今天可算是让他大开眼界了,不过这一切若是和眼前这个人挂上钩,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毕竟这位再世活佛可是可以停雨放阳的,她可不是常人,自然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衡量。 话虽如此,小药童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家公子这幅舔人的模样—— 嗯,还真是罕见得让人惊奇! 在小药童炽热又惊奇的眼神之中,祝青难得生出了一丝窘迫。 还没来得及训斥身旁的小药童,苏棠这边一动,祝青的全部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她身上。 只见苏棠撑起身,手肘用力,不可避免地牵扯到手腕上的伤,眉头一蹙,这伤口割得不浅如今事情了了,这手上的伤口的痛一波又一波地让人无法忽略。 “我……” 话刚起了个头,苏棠的话立刻被人打断。 “了凡大师,主公有请。” 苏棠知道刚刚闹了这么大一场戏,时越现在是要找人问事情了,虽说不知道过程如何,是文斗还是武斗,但是大概结果她已经预料到了。 她最初的目的也快达到了,虽然是以这样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对方表明了来意之后,苏棠依旧不急不缓,动作稍有滞涩地从地上站起,只是盘坐时间太久,也可能有些失血过多,她刚站起来的时候脚下不稳有些踉跄。 “他受伤了我帮他包扎——” “不用了。”苏棠声音轻柔,朝祝青浅浅一笑,“我们走吧。” “可是你……” 祝青面露担忧,边说着上前两步想要一起跟着出城,下一刻却被来人拦住。 祝青立刻炸毛,来人一脸严肃,开口道:“主公吩咐,祝公子没医好病不能出城。” “我去他个——” 来人眼疾手快立刻封了祝青的哑穴,对他抱拳,道,“祝公子,得罪了。” 祝青被人封了哑穴,有嘴骂不出,满腔的怨气堵在肚子里出不去,气得那张小白脸都涨红得像关公。 苏棠轻笑出声,那抹笑就好比即将凋零的花朵却在努力维持盛放的模样,让人看了不由心底一酸,可是又为之绝美的模样心颤。 祝青没了脾气,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眼,倒也把骂时越的那些话往肚子里咽。 好汉不吃眼前亏,对着来人指手画脚又手舞足蹈,来人却像是没看到似的没搭理他。 祝青伸脚踹了踹身旁看戏的小药童,面露狰狞,小药童立刻找回状态,充当了祝青的翻译,“甲午大人,我家少爷说您把他的哑穴解了他就去看病。” 来人不理,显然一直摸透了祝青的底细,“哑穴会在半时辰之后自动解开,祝公子不必担心。” 祝青气得一肚子火,可是甲午人家说完一个眼风都没有再多给他,直接跟在苏棠身后离开了。 他在后面直跳脚,转念一想,看到身后还沉浸在久违的喜悦中的渭城百姓,灵机一动,他留不住人,可是身后这些人可不是光看看的。 “唔唔唔!嗯嗯嗯!咦咦咦!” 祝青竭尽所能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看到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后,立刻指向门口即将出城的苏棠。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能重见天日,差点忘了最大的功臣。 全员自发地朝着苏棠所在的方向齐齐跪下,大声道:“大师请留步!” 苏棠走得慢,这一回功夫也没走多远,听到身后的呼声立刻转身,然后看向身后的一众百姓们。 “多谢大师的救命之恩!” 众人说这,又一齐朝她磕了一个响头。 “不必谢我,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苏棠摇头,没有应这个谢。 若不是渭城命不该绝,她今天就算是死在这,她也没有办法保全这一座城。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大师何不在城内稍作休息,我们等自当将谢礼奉上。” 祝青闻言疯狂点头,他在旁边煽风点火得起劲,一直朝着苏棠挤眉弄眼,满脸都是戏—— 是啊是啊,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帮了这么大的忙,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这也太是金钱为粪土了吧? 事实证明,人家大师的境界就是和常人不同。 苏棠笑了笑,双掌合十朝身后的众人一拜,念了声揭语,“阿弥陀佛——” 说完,苏棠便转身离开了,再也没有再回头。 众人想追上前,却被还没靠近门口的距离就被人拦住,他们只能跪倒在地,一个接一个地跪谢那道已经走远的背影。 整个场面安静又沉默,那一个个叩谢的跪礼无声却有力。 祝青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陷入了沉思,忘了那道单薄的背影久久无法收回目光。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人,心灵高尚到不染纤尘,有着绝世的容颜,可是却穿着最质朴甚至粗制破旧的僧衣,她单薄的背影却比无数人都要高大。 苏棠给众人无尽的留白,正是因为戛然而止的突然,所以让人每时每刻都在回味。 余音绕梁,三日不止。 苏棠离开了,但是她的事迹却存在每个人的心中。 他们永远不可能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更不可能忘记这个人。 苏棠,成功让一座城记住了她的名字。 她身上有太多秘密,吸引着人们前仆后继地追随探索,可是又像万丈深渊,若是常人在探索秘密的过程中可能会胆怯地退缩。 只有真正的强者才不惧挑战,甚至享受这种解密的过程。 比如,时越。 苏棠因为身体虚弱,所以走得不快甚至可以说揍得非常慢,等她走到时越面前的时候,日头已经从斜处上升到了头顶,投下了一片烈阳。 太阳一晒,苏棠更觉头晕,却还是强撑起精神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她在时越面前站定,抬头望向他,心底不由一阵哭笑不得。 好像她每次和时越遇上都没有什么好事,而且这一次两次的,她一次比一次狼狈。 事到如今,她只能强打起精神,哪怕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时越已经在手下的汇报中知道了刚刚那短短一段时间,城内发生的一切,事无大小都有人整理一一汇报给他。 两人对峙,时越定定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是第一次那么认认真真地打量她。 苏棠眼前一阵阵发黑,之前放血筑坛失血过多,现在的她只是强弩之末,只要一点点风就能把她给吹倒,她在强撑地开口,“时将军,渭城之难已经解决了,请您信守诺言。” “我说的话从未反悔过。” “那我再次替渭城百姓谢过将军了。” 时越颔首算是应下,却没有再开口。 苏棠已经是这样摇摇欲坠的模样,比起平时的淡薄,此时的她有种病弱时的柔弱之美。 可是,时越真的是一个很合格的上位者。 在收复海东青这样有个性却有才的动物时,熬鹰就需要技巧了,只有在它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举攻下,这样才能彻底让之臣服。 时越现在就在熬鹰一样地熬苏棠,她身上有秘密,他无畏。 他这样的人就喜欢身上藏有秘密却有能力的人,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一种挑战。 所以,其实不用苏棠开口,时越已经打算将她收入麾下。 有秘密他不怕,只要将人留在身边,那这个秘密迟早他都会知道。 但是现在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他要她全心全意地臣服于他,他要将人留下,却不是强行将人留下。 他要她,自己求他要留下。 苏棠哪能猜不到,这就是这种天生领导者的性格,不能说不好,对于很多时候他们如果妇人之仁其实反倒会害了他或者害了无数人丢失性命。 时越这么做无可厚非,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直接说,这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无法变更。 如果换平时,她可能还会好脾气地伺候这大爷。 可是现在,她身心俱疲,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应他了。 苏棠抬起头,眼神起了波澜,开口道:“希望您言之有信——” “我与将军,有缘再见。” 此话一出,时越脸色一沉。 这一局,对方兵行险着没按照他的想法来走,超乎了他的预料。 还真是,有意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6章 夜间见闻 山回路转,整个事情转了个机锋。 苏棠的回答令人意外,时越没有想到她话锋一转,居然就这样重重举起又轻飘飘放下。 给人一种一拳打进了棉花里的感觉,说不上憋屈,只是有种不着力的意外。 苏棠的脸色不好看,面如金纸,那消瘦的身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手腕上的伤没有再流血,但是被雨水泡得泛白肿胀,看上去让人一阵肉疼。 可想而知,当时苏棠拔剑割腕的时候真的没有丝毫手软,是真的下了狠心才能割出这样深可见骨的伤口。 时越看着苏棠手腕上的伤,眼神一沉。 他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是从战场上踩着尸体爬上如今这个地位的军人,他可能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人,但是他一定知道怎么杀人。 以苏棠手腕上的伤口深度,如果放在常人身上,这么久下来,就算不会失血过多而死,也会因为持续流血而昏迷。 但是据他所知,她从城内到城外这段时间,根本没有时间处理伤口,从手腕处外翻的血肉来看也没有丝毫处理的痕迹,可偏偏手腕的伤口不再流血了。 虽然苏棠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但是却也不像危及生命的状态,她身上的秘密还真是牛身上的跳蚤,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苏棠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计较这些小细节,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和时越周旋。 青山绿水总有相逢时,这次不成,下次再来过罢了。 这么一想,苏棠心情顿时好了。 这尊大神她招惹不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先战略性撤退,系统给的任务以后也有机会完成,不急于这一时。 想通了这一点,苏棠也懒得和时越纠缠,冲时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先行告退。” 时越没有开口,苏棠也没有等他开口转身就走。 苏棠边走着,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几分湿漉漉的水汽,一阵阵晕眩袭来,她只能打起精神朝前走去。 只是前路茫茫,看似天大地大何处皆可去,实际上她却不知归路。 原本以为这一次能够一举入了时越的眼,顺利进入他的麾下,助他一臂之力完成霸业。 可是呢,人家做大事者心思莫测,都到这份上了还在那兜圈子绕胡同,就是不直说他想知道的问题。 若是放在平时,她还能和他周旋一番,可是现在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一步一步往前,其实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知道想要去能够让她安安稳稳睡一觉的地方,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也没有让人紧张怀疑的眼神,更没有什么要命的系统任务。 她只想做她自己,她只是太累了。 真的是……太累了。 这个念头是苏棠最后的念头,之后她再无记忆,不知道在她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远远坠在苏棠身后的影卫,在她摇摇欲坠坚持不住倒下的那一刻,立刻出现将人背起回到了时越面前。 “主公,没出三里路就晕了。” 时越看着那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半响,这才开口道:“派人把伤口处理好,等他醒了来见我。” 影卫低头应是,时越吩咐完立刻驾马离开,朗声道:“剩下的人,和我继续北行!” “是——” 众声一致,气势如虹响彻云霄。 时越一马当先,带领着部下继续北行。 渭城的这一切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只是所有人没知道,这个小插曲给未来带来了多大的变化。 时越也不会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会,他会在乎一个人如斯。 归根溯源,大概是因为她的出场方式实在是与众不同,从一开始,就在他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 苏棠再次悠悠转醒时,是在一间客栈的客房中醒来。 望着面前的屋顶,苏棠放空的思绪渐渐回笼,手指微动,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低头一看,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人细致的处理包扎好了,身上的僧衣却没变。 她这才回过神来,缓缓松了口气。 和尚当久了,她很多时候其实已经模糊了性别,也就刚刚在初醒之间恍然想起自己还是一个女人,这才一惊一乍差点自爆其短。 也好在身旁没有人,否则的话她这次可就要露馅了。 屋内一有响动,守在屋外的影卫立刻就察觉到了,轻轻敲门,开口问道:“您醒了吗?” 苏棠听到屋外传来的声音,立刻正襟危坐,撑起身从床上艰难地坐起,这才道:“嗯——你进来吧。” “嘎吱”一声,门从外被推开,走进了一道略熟悉的声音。 果不其然,苏棠心下了然。 “这里是哪里?” “——开门镇。” 据甲午口中所说,她那日没走出三里路就倒在了路边,他一直在身后跟着这才没有摔伤。 而时越要赶赴北行边境大军驻扎的武都,军令如山,他要带着军队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那,更何况最近边陲匈奴时常骚扰边境,不停地试探似有战事要起,时越必须尽快赶到那主持大局。 苏棠理解,也大概猜到了自己之所以能那么舒舒服服地躺在客栈里休养生息,估计也是时越的安排。 这份情她承了,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她还要自己盘算一下。 时越的影卫最好的一点就是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说,他就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你,很多时候甚至没有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他才会出来。 苏棠就这样在开门镇住了下来,顺利养伤,思考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开门镇是北行路上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比不起渭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开门镇的规模也远远比不上大城,但是这里紧挨着渭城,也算一个小型的中转城市,所以镇上也较为繁华。 苏棠自醒来之后便一直在城内闲逛,自从去了家服饰店挑了几身衣物之后,身后的甲午自发地上前结账。 苏棠怀里兜不住钱,这件事要说起来颇为神奇,一旦她手里有钱,或者走南行北时,苦主给她的谢礼,那些钱财一旦落在她手里,没多久那些钱要不就被她花掉了,要不就不翼而飞了。 苏棠安慰自己,这银钱本无根,来时也是意外去时也不能被安排。 只能这样开导自己,苏棠才没有被郁闷死,否则的话,这些年经她手里的钱多多少少加起来这辈子是不用愁了。 可惜,她好像命中没有财运,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她不在乎钱财的性格。 外人看来,她这是世外高人,不把钱财看在眼里,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其中的辛酸。 那些钱在她手中永远待不了一天,所以这几年来,苏棠一直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好在她也吃得了苦,没有钱的日子过久了倒也习惯了。 可是今天,她看中什么东西,不管价钱多少或高或低,都有人帮她把帐给结了。 苏棠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好在道心坚定,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所迷惑,挑选了两件僧袍鞋袜,其他的也就看看什么都没有买。 甲午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付钱,倒也没有催促苏棠,看她从城南逛到城北,从来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苏棠有时候都颇为好奇,时越究竟是怎么练出这样一群忠心耿耿又能力卓越的人替他卖命? 影卫用起来实在太过顺手了,在需要的时候不用说他就出现了,而在不需要他们的地方,很多时候,就连苏棠自己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在开门镇的这段时间,应该是苏棠过得最舒坦的几天。 她这几天绕着城来来回回走了个遍,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时越没有骗她,这几日就她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有人在高价大量购买柏和兰。 柏和兰在开门镇只是一个驱蚊的草,是因为开门镇背靠山林,所以蚊虫蚁兽比别处多些,所以这里有种植柏和兰的习惯。 谁都没有想到,这普普通通的小草能救一座城。 苏棠在这待的这几天,看到大量的柏和兰被运出小镇,那些货车朝着渭城的方向走去,渐行渐远直至她再也看不到它们的影子。 苏棠这才松了口气,有了时越的言出必行,渭城得救也只是迟早的事。 她心底那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地。 如今心结已了,她该收拾东西继续上路了。 在这几天里,甲午没有阻拦苏棠做任何事,甚至无条件地配合她去打探她想要知道的消息,现在一切了结了,也该继续上路了。 这算是她和时越的一个默契的无声约定。 在她醒来的那一刻没有选择离开,而是选择了留了下来,这个举措意味着她态度的软化;而时越将甲午留给她,自然也是他有心抛出的橄榄枝。 这几天她想看到了开门镇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心知肚明这一切背后的操手都是他。 时越是故意让她看到这一切,他若想诚心招揽人,就一定会让对方心悦诚服。 这是苏棠与时越冥冥之中达成的共识,如今她已经看了渭城有时越在暗中支持,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她曾经答应“它们”的事也算完成了。 在了却心事之后,第二天苏棠带着新买的两件衣衫启程赶往武都,跟着她的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影卫。 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谈的性格,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两人几乎没有多余的对话。 他们日夜兼程,想要早点赶到武都与大部队会和,这几日下来,他们几乎已经到了晋国的最北端。 这一日天色渐晚,两人赶路赶到一半,发现日色黯淡,他们所在之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计划在野外将就着露宿一晚了。 这荒郊野外的,苦夏难熬,恐怕这一晚上不大好熬。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往前边走边找适合歇脚的地方时,苏棠先发现了不远处有亮着的灯火。 苏棠大喜过望,虽然她不怕吃苦,这些年大江南北一个人来来去去,她身上自然也没有那些娇娇气气的毛病,但是晚上能有个屋檐罩着睡,也比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露宿野外好太多了。 两人见到不远处的灯火,对视一眼,脚下步伐不由加快。 两人心里怀着天无绝人之路的心情大步朝着亮光处走去,可没走出多远,苏棠却率先停下了脚步,她伸手拦住了身旁的甲午。 甲午虽不解,但是还是停下了脚步,眼神疑惑地看着她。 苏棠将人按进草丛堆里,从缝隙中看向村落,眉头微粗,压低嗓子用气声说道:“你没发现了这里的异样?” 甲午不解,又看向不远处的小村庄。 这个小村庄是方圆十里地唯一的亮光处,吸引着黑暗中盲目追逐光亮扑火的飞蛾。 “对于百姓来说,烛灯是不到万不得已才会点亮的光,如今整个村落都点了灯,你不觉得奇怪吗?” 甲午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半刻的迷茫。 影卫虽然身手好脑子灵活,但是他们接触的一般是达官贵人的腌臜事儿,与他们打交道的皆是中上层阶级,他们对于平民百姓的事实在不太了解。 至少他们不知道,煤油灯对于百姓们而言是一个多么奢侈的物件,不到必要时刻晚上基本不会点燃灯。 更何况现在是整个村落都点上了灯,却不知道为了何时。 苏棠忽然想到什么,心下咯噔一声,喉间干涩,缓过了劲儿才开口道:“而且,你没发现……这里太安静了吗?” 若苏棠不提,在这样高度紧张的环境下,一时半伙还真很难发现。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可是一户户人家屋内都灯火通明,但是从他们走近之后,从来没有见到过出他们之外的一个活人。 甲午经历的事情大大小小的不少,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是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经过苏棠这么一提点,他的背后生出一阵白毛汗。 甲午也算艺高人胆大,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能冷静处之,可是眼下的却是超乎他想象的诡异,他实在无法将眼前的场景与常日经历的事情联系起来。 小村落不大,但是家家户户都点亮了灯,灯光透过窗落在屋外的地上,屋内却没有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口,自始至终整个山脚下除了他们之外再也没有见过其他生人。 他们好像误入异度空间的迷途人,两人的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转眼看向身旁的苏棠,发现她只是盯着前方,甲午的心头忍不住发毛。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仿佛只能听到他们自己的呼吸声。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如今正值酷夏,唯独入夜之后才稍稍有些凉爽,可是一靠近这个村落之后,甲午觉得周围的温度明显下降了许多,只是之前他们一心赶路忽略了这些。 空气中仿佛凝固,甲午的后背都已经浸湿了汗,他深吸口气,这才开口道:“大师……您看出了什么吗?” 苏棠缓缓点头,刚开始她被喜悦冲昏了头,一时间没有察觉到这附近的异样,如今走进了才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同寻常的地方。 尤其是,一但走近了之后,苏棠就发现了这里的异常。 “有事。” 苏棠回答道,眼神一直望着前方,眉头紧锁。 时越给的任务是保护苏棠,他哪怕是丢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好好保护她,甲午浑身紧绷,压低声道:“大师,你要不要先走?” 如果是人,哪怕是遇上对方人多势众,他都可以相处办法应对;可是对象若超脱出了这普通人的范围,他就无能为力了。 若是以往,甲午想来是唯心主义,他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个人,他的生命为时越而活,所有命令都是听他调遣。 对于牛鬼蛇神这类的向来是避而远之,不听不信,但是自从遇上苏棠之后,他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挑战,某些向来坚固不可催的信念渐渐分崩离析。 甲午眼神复杂地看向身旁的苏棠,只见她的侧颜隐在黑暗之中,微弱的光勾勒出了一道完美侧颜。 他心一跳,立刻收回目光。 如果这世上就算真的有妖魔鬼怪,他想对方精怪化形再漂亮,估计也超不过身旁这人的美。 就好比走入寺庙佛殿之中,无论座上的金身菩萨长得什么样,都会给人一种令人充满敬畏信仰的神圣之感。 苏棠的美不仅仅美在皮相,她美在骨,更美在那身独特神圣的气质。 甲午稳下心神,见苏棠不说话,他不得不再开口问道:“您看,对方是人是鬼?” 苏棠眉头微蹙,顿了半响,才道:“不是鬼。” 但也查不了多远,甚至比鬼更可怕。 得了苏棠这句话,甲午顿时松了口气,只要对方是人,那么他就有办法可想。 苏棠却不这么想,其实很多时候,比鬼更可怕的是人。 甲午正想开口再说什么,可是对上苏棠沉静的脸,看着她的侧颜,他自动消声,没有再开口说话了,只是和苏棠一样蹲在草堆之中,望着前方静观其变。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 甲午原本以为这半个时辰会非常难熬,毕竟在这荒郊野外的草丛间,蚊蝇又大又毒,若只是呆在不动半小时还好说,但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多待一刻钟都是折磨。 可是出乎甲午的衣料,在这半个时辰期间,他竟然没有被一只蚊子咬。 一阵微风吹过,他闻到了空气中散发着淡淡莲香,忽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因。 万物皆有灵,蚊蝇不咬,大概也是因为身旁这位大人的缘故。 甲午静静蹲在草丛里,这大半个时辰下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周围的温度下降了许多,在这酷夏之中,温度不知为何却越来越低。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旁的苏棠。 苏棠的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蹲太久的缘故。 在月光下,那张脸越发惨白。 “大师,您没事吧?”甲午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把刀给我。” 这命令下得猝不及防,甲午手上动作慢了两分,苏棠低吼道:“快点!” 甲午从腰侧抽出匕首,苏棠一把接过,解开缠绕在手腕的布条,往上毫不犹豫又划了一刀。 这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甲午看着那细白光洁的手腕上多了一道血口,汩汩地往外流血。 等等,光洁? 甲午一愣,仔细盯着苏棠的手腕,一时间,喉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那双原本有着深可见骨伤痕的手腕,此时此刻,那双手上何曾有过半点曾经受伤过的痕迹! 甲午额上,一滴冷汗自上而下。 这周围的温度,更冷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7章 瓮中捉鳖 黑灯瞎火中,那一小截素腕上光洁如初。 甲午脸色突变,若不是场合不对,他一定会抓着苏棠问个清楚。 当初苏棠受伤后昏倒,是他亲自将人带到开门镇,也是他一手一脚帮苏棠包扎伤口,以及帮她换药。 所以他很清楚,苏棠受的伤有多重,就算以他们影卫之中体质最好的人拎出来受了同样的伤,哪怕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伤口估计也才能结痂脱落。 可是现在才过了几天,这五天不到的时间里,甲午自认一直跟在苏棠身边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苏棠以不喜欢陌生人触碰,所以拒绝了他帮她上药,若不是今天这突发情况,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手上的伤不但痊愈了,而且哪怕是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已经不能用常理解释了,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苏棠的手腕上原本有着深可见骨的伤口,时隔几天之后,不药而愈甚至连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 苏棠顺着甲午的眼神看到自己的手上,她体质特殊,受伤之后不要多久就能恢复如初,所以自她醒来之后,就没有再让甲午帮她上药。 若不是今天情况特殊,她还能将这个秘密捂得更久一点。 不过现在看来人算不如天算,有的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 眼下的耽误之急,是眼前这个危险的境地,其他的事情在眼前一对比都不算什么大事。 “别分心!”苏棠默默转过手腕,压低声音道:“我们先把命保住再说。” 这么一说,甲午立刻回神,作为影卫敏锐的第六感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仔细听——” 寂静的村落中时不时传来沙沙的怪声,期间夹杂着沉重的喘气声,两种声音混在一起加之山谷间的回响形成了一道很可怕的声音。 甲午脸色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 之前进入这个山脚时,心思全部都被诡异的场景抓住了大部分注意力,不能静下心来去认真观察,若不是苏棠提醒他可能就会忽略了这一点。 甲午屏息凝神认真听了片刻,身为练武之人自然比常人耳聪目明,再加上影卫身份的特殊,他自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待人稍微提点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低声道:“——这有人!” 苏棠目视前方,微微颔首。 她之前说过,比妖魔鬼怪更可怕的是人心,害人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 刚开始还没走近的时候,苏棠以为是山穷水复疑无路中的柳暗花明,可是一走近,她就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死气。 这股死气与缠绕在渭城上空的那股遮天蔽日的黑死气又不同,这是人死后最后残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口气,只是因为这股死气太多汇集起来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种情况的出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数量不少的人在同一时间死于非命,所以死后的怨气一时间无法消散于世间,汇集在一起,若不好好化解这股亡灵之气就会成为死怨气危害一方。 程度上虽然不能与渭城上方的黑死气相提并论,但是这股亡灵之气长留人间,这片村落将不再适合人居住,若人常住于此,阳气萎靡阴气见长,如此时间一长阴阳不协调自然人也好不到哪去。 总之,这股死气来得诡异,若不是天灾就只能是人祸。 看眼下的样子,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因为人祸,换而言之,这一个村庄的人都死于非命,他们是被人害死的,所以才会死去之后徘徊人间不肯走黄泉路。 奈何桥边若问起来,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无论换做是谁都不会答应。 苏棠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这小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是能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死于非命,枉死在自己家中,这可真真是……无妄之灾。 旁边的甲午经过苏棠的提点之后,稳下心神,现在终于大概理清了整件事的一二三四。 不怪他之前大惊小怪的,主要是因为身边苏棠的存在让他不得不多想,尤其是在这样荒郊野外,当时的环境渲染之下,他不得不多想。 所以很多时候,不是外界的人事物可怕,而是自己吓自己才最可怕了。 苏棠身上太多的秘密,不是他这种等级的人能够解开的,他对她有着天然的信服和恐惧。 因为未知,所以害怕。 苏棠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这好好的小村落招谁惹谁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惨无人道地屠村。 苏棠心中念了声阿弥陀佛,问身边的甲午:“有头绪了吗?” 甲午拉回纷飞的思绪,然后道:“可能是匈奴人。” 苏棠一愣,她对于战事了解不多,只知道最近匈奴人这段时间一直在骚扰边境,所以时越才临危受命来到了北地。 但是她不知道情况,在这离边境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已经有匈奴的游击先锋部队潜入边境了。 观他们的行事风格,匈奴残暴无道的本性暴露的一览无遗。 如今,匈奴人占领了这片小村落,只是为什么他们还要多此一举地将屋内所有的灯都点燃? 这不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别人,他们这有鬼赶快来抓他们。 苏棠脑袋里有一丝灵光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抓住,身旁的甲午开口道:“大师,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为妙。” 思绪被打断,苏棠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是回过神来已经忘了刚刚想到了什么,望了眼对面灯火通明的小村庄,也知道现在敌众我寡,只能退而求其次先保命要紧。 这么想着,两人达成了一致共识。 苏棠打头甲午断后,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待过了眼前这关再想后事。 这么一想,苏棠脚下没留意踩到了一根枯木,“啪”一声脆响,枯木断成两截,这声响在安静得山脚下有着犹如炸耳般的效果。 一道破风的利箭声从身后传来,那乌黑的箭杆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冷凛然的杀意。 那一瞬间,苏棠脑袋中灵光一闪,终于想通了这件事中不合理之处。 对方费了千方百计潜入边境,到了这个小村落,他们直接屠村将人都杀了,一了百了。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小心行事,不被任何人发现才能进行下一个计划。 而不是这样,家家户户大刺刺的点亮煤油灯,在黑暗中这些灯仿佛在给迷途的人指路,引导着迷路的人聚集于此。 这根本就不符合匈奴人潜伏的身份,可是他们偏偏就这样做了,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在反其道而行之,诱敌入瓮! 而他们现在,就是那瓮中捉鳖的被人捏在鼓掌之中的蝼蚁,在劫难逃了。 苏棠的心,一下子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8章 怨鬼缠身 破风声持续从身后传来,一声接一声,划破了山谷的宁静。 两人虽然在暗处,但是这无差别的利箭射下,就算和狐狸一样有九条命也不够。 甲午不蠢,自然知道两人所在处已经被暴露了,他们现在处于劣势,敌众我寡,别说硬碰硬就是这几根小小的流箭都会要了两人的命。 当初时越将任务交给他,要求一定要将苏棠安安全全地带回去见他。 甲午接到命令时没有多想,这一路来虽然小打小闹不少,但是也都平安化解,没想到临到最后一段路程时遇此大劫。 “大师——”甲午站在苏棠后方,挡在她身后,压低声音吼道:“您快走!” 边说着,苏棠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到了身后一股巨力,将她推向了前方,脚下不由踉跄两步往前迈出两大步这才稳住身形。 “快走!” 苏棠来不及反应,甲午压根不给她思考的时间,试图将人往前推到身后箭的射程范围之外。 “您逃出去后一路往北,去武都将军府就能见到主公了。”甲午顿了顿,继续道,“见到主公时请您帮我说一句——” “甲午不负使命。” 苏棠眼眶一瞬间烫了,她能感受到身后甲午一直紧紧贴着她,是以身为肉盾帮她挡住身后的箭雨,一路护着她走出了这片危险的密林。 她深吸口气,然后停下了脚步,双手扒在旁边的大树上不肯再往前一步。 甲午不解,急了:“大师,您别犹豫了,再犹豫我们两个都要交代在这了。” 苏棠回头望着他,道:“如果你死了,你觉得他们放过我吗?” 以这群人的小心程度来看,对于这样哪怕是的似是而非的动静,都能出动这样大的阵势,想必他们所图不小。 苏棠的问题犹如当头一棒,以这么多天的相处来看,甲午知道苏棠可能在某些方面有着旁人无法想象的能力,但是她本质上就是一个瘦弱的僧人。 平日里,别说是提一桶水了,就是提半桶她的小胳膊也提不起来。 如果就算他掩护苏棠让她逃出去,身后的匈奴人若派人出来追,那她一定逃不开被杀的结局。 苏棠看甲午脸上的表情一凝,立刻道:“想明白了吗?” 甲午颔首,“那,大师我们该怎么办?” 苏棠躲在树后,决定反其道而行之,道:“来者是客,既然我们误闯了,那我们就当客和他们明着来。” 甲午尚且没有明白苏棠口中的明着来是怎么来,接着他就看到了苏棠二话不说,直接从树后站了出来,此时一根利箭从她身旁擦肩而过,而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我们误闯贵地,失礼之处还请大人有大量,放我们一马。” 苏棠身侧又一根利箭破风而至,深深钉入身后的树干上,她再次确定,对方的弓箭手能够看到他们两个所在位置的一举一动。 就算之前他们躲着的时候不能,但是现在他们一动,就像在黑暗中的火把,简直不要太显眼。 所以,哪怕是甲午牺牲自己给苏棠殿后,估计不要走多远,苏棠也要那尾随而至的利箭之下。 还不如现在开诚布公地谈判,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线生机。 只是,谈判说得好听,她的手上如果没有一定的筹码,那就不是谈判而是单方面的欺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换取一丝喘息的空间。 那根扎在树上的箭是在试探,苏棠没动,眼神飞快找寻对面山头上有没有异样,嘴上却大声问道:“小僧学疏才浅,斗胆问施主一句,不知施主最近是否夜难眠?” 此话一出,苏棠能敏锐地感受到对方的动作一收,不再那么步步紧逼,却没有丝毫放松对她的警惕,只要她稍微有些异动估计就会成为这箭下亡魂。 苏棠双手合十,继续道:“贵主请恕小僧直言,杀孽缠身,哪怕命格再贵重,在此地您也压不住这冤孽。” 对面一阵寂静,静得仿佛刚刚发生的那一切都是想象,可是脚边那泛着寒光的箭在不断提醒她这一切不是假的。 一阵沉默之后,甲午第一次觉得他离死亡那么近,近到一簇不知何时会射出箭头就能让他魂归西处。 他看向前面的苏棠,站如松背挺直得好像什么都压不垮她,这份气度,他也就在那位大人身上见过。 过了不知道多久,对面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官话说得非常标准,可正是因为太标准了让人觉得有些刻意,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夜难眠的?” 很年轻的声音,说话咬字听不出出自何处,却还是让苏棠觉得有些刻意。 她边想着,丝毫不影响她说话,“小僧观此地怨气汇集,人枉死之后滞留人间的恶气,会扰生人之活气乱人之心,让生人长夜难眠。” “子不语乱力怪神,这不是你们中原人常说的吗?” 苏棠心一跳,果然是匈奴人,而且还是有所图不小的匈奴人。 对方之所以敢这样大刺刺的暴露他们的身份,如果不是他胸无城府随口说出来的,那就是他已经确定他们逃不出他的手心,所以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他们的身份。 他们所在的处境是她能想到的最坏,可是有一线生机,她还是要与之斡旋,道:“施主此言差矣,人有生便有死,阴阳轮回,这才是大道。” “你觉得,我是想听你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对方似乎轻笑一声,慵懒迷人的嗓音在道:“小心点哦,你们的命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几乎是当下,苏棠判断出,对方是一个精明又危险的男人。 在她第一句抛出去的迷雾弹之中,对方不仅抓出了话中她抛出去的饵,而且他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耍小聪明。 像这样的话,他不想听到。 苏棠深吸口气,与聪明人打交道是一件很费脑的事,尤其是对方还掌握了她的生杀大权。 “我若没猜错,这个村庄里的人都死了吧?” “咦——”对方似乎被激起了兴趣,“你怎么知道?” 对方没有丝毫掩饰的意图,也是算死了他们今天是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苏棠打起精神,开口道:“这里阴气环绕,怨鬼四伏,若不是短时间内发生了惨绝人寰的命案也不会是这样。” “你真能看出来?”对方来了兴趣,声音稍稍提高,道:“我还以为你们汉人佛啊鬼啊都是骗人的。” “阿弥陀佛——”苏棠双手合十,闭上眼道:“信与不信,施主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对方一顿,片刻后突然放声大笑,“有趣,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 “你们,下去把人给我带过来。” “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和尚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这么的……有趣。” 苏棠听到对面一阵窸窣声,缓缓吐出了胸口的一口浊气,只是心还没有落地。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9章 请君入瓮 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几个人,如幽灵般走到两人身旁。 甲午下意识地进入戒备状态,只要对方稍有异动他就会做出相应的攻击,誓死也要在这场死局之中为苏棠闯出一丝生机。 苏棠察觉到了身后甲午的异动,垂下的手绕到背后轻轻捏了下甲午的手背,余光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甲午身上的气一散,手背上还残留着异样的触感,一时间竟忘了他一开始的打算。 一来一回的小动作的时间里,对方的人已经快步走近,苏棠和甲午被反扣着确保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了,这才带着他们往前走去。 得了苏棠稍安勿躁的暗示,甲午便一直安分守己的跟在她身后,影卫之所以能成为时越手中一张底牌,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隐匿功夫一流,而是能根据不同的情境下,根据身份调整自身的气质。 比如现在,甲午像是一个绝对不起眼的农家汉,被人押解着脸上显露出恰当的惊恐。 苏棠十分配合,同时也在观察着对方。 透过树叶缝隙间投落下的月光,她能看清来人的面容,是显而易见的匈奴人长相。 在两国战事紧张的时机,这些匈奴人潜入边境显然不是本着友好心态而来的。 这背后就非常耐人寻味了,苏棠从中隐约闻到了阴谋的气息。 被挟持着一路着,她看到了整个村庄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活人,在绕过村庄之后,苏棠在身旁人的带领下走到了村落后的半山腰处。 这一路上,她看到了喷着鼻息的马匹,身强体壮的匈奴人,还有一众设计了一半的机关。 她的心跳加速,这显然不是一次莽撞的潜入,而是一个经由精心设计的计划。 只是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对象究竟是谁。 苏棠心里有了个猜想,但是却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的猜想,还需要更多的信息证实她心中的猜想。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带头的人停下了脚步,右手握拳放在胸口,低声道:“王,人已经带来了。” 山洞中传出了一道慵懒迷人的男神,“进来。” 有人出来将她带进去,身后的甲午也想跟着进来,却被旁边的人给拦住了。 “王只让他进去,你不能进。” 甲午手腕一扭试图挣开身后束缚住他的人,却见苏棠回头对他悄悄摇了摇头,甲午皱着眉却还是卸下了肩膀上的力量,看着苏棠冲着里头走去。 苏棠被人带进洞,发现里头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山洞,里面放满了许多弓箭武器,最中间的铺上了一块雪白无瑕的羊绒毯,一个男人侧身躺在羊绒毯上,手里捏着一壶酒在小意浅酌。 ——好不快活! 苏棠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围的一切,身后的人粗暴地将她往前一推,脚下不稳,整个人踉跄地往前扑,恰好扑在了那张羊毛毯的边上。 苏棠一抬头,恰好与一双湛蓝深幽的眼睛对上。 那张脸面白如玉,五官深邃,发型与汉人截然不同,尤其是那双幽蓝色的瞳孔更显出他异族的身份。 此时,那双眼里充满了兴味,他伸出舌头舔唇,眯上眼睛品味这壶酒的醇香,余光看着苏棠,笑道:“你们汉人的和尚都长得如此……惹人怜爱吗?” 不算恶意的话,也没让人感觉到轻浮,苏棠只觉得满上一紧,对方在仔细打量着她。 苏棠面上不显,也回看面前的男人,不可否认这人有着一张俊朗的面容,可是那面容上的笑容却格外的让人背后一凉。 这是一个如豹子般的男人,明明看似慵懒,却可以随时给盯上的猎物致命一击。 苏躺扑倒在毯子上,一双手伸出捏住她的下巴,指腹粗粝摩挲在她细嫩的皮肤上激起一阵不适的反应。 “啧,细皮嫩肉的小家伙。” 苏棠若是放在男人之中身材都不算矮小,她比不得时越却不比普通男人矮多少,可是在这个男人强大又危险的气势面前,她弱小得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把她将扼杀。 他个危险又强大的男人。 “阿弥陀佛,看来施主这段时间过得并不舒心。” “哦?” 呼延屠各仰头又喝了口酒,低头看她时笑得危险又迷人,道:“此话怎讲?” 苏棠趴在羊绒毯上,姿势极为不雅,索性往后直起身盘坐在地上,双手合十道:“天道轮回,冤魂索命,施主身上背了不少业障。” 呼延屠各哈哈大笑,他的汉话十分标准,显然对汉文化有着非常深刻的研究,自然也听得懂苏棠的意思。 “小和尚,睁眼说瞎话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哦。” 苏棠不语,双手合十嘴里念了声揭语。 “若真如你所说有冤魂索命,我恐怕是就早死喽。”呼延屠各心态非比常人,事到如今还能笑出声,道:“你说说,我如今还能在这寻欢作乐,无非是那些所谓的孤魂怨鬼根本就伤害不了我分毫罢了。” 苏棠沉默,没有接话。 不过事实却是如他所说,那些怨气压根就不能伤其根本。 不详死气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影响颇大,可是对呼延屠各这样天生胆大狠厉之人来说,他们天生胆大命硬,若不是他在这死地待了不短的日子,恐怕怨气对他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甚至连让他夜夜难眠噩梦缠身都做不到。 仔细想想也是,连活着的时候都无力反抗,更何况死了之后呢? 苏棠恍惚间听到传来了一声呜咽,那是死于非命的众人无可奈何的悲哀之声。 “不过你们汉人有句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能看出这里死过人应该有三分真本事。”呼延屠各晃了晃酒杯,对她道:“你若能让我睡个好觉,那你便能多活一天,若不能——” “那你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呼延屠各的表情极其恶劣,可事实上她的小命就是被他捏在手中,要杀要剐还真是他一句话的事。 洞外夜色朦胧,洞内烛光摇曳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苏棠盘坐着闭上眼,嘴里开始念着《清心咒》,声音不轻不缓,一字一句在耳边响起,如同来自遥远的吟唱有着安定灵魂的神奇作用。 呼延屠各右手撑着脑袋,左手拎着的酒壶不知何时滚落,那块无暇的羊绒毯上顿时浸出一块深色,整个洞内酒香满溢。 在一旁守着的亲卫惊讶得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眼看看到的这一幕。 呼延屠各一直以来入睡困难。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是作为呼延屠各的亲信,每晚都是他守在身边,非常清楚他常常南望着夜空中的月而度过漫漫长夜。 所以他没想到,在这个玉面小僧的诵经声中,王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而且就连酒瓶滚到地上的声音都没有吵醒他。 要知道,哪怕是在以往难得入睡的夜晚,只要有稍微一点细微的响声,呼延屠各都会立刻惊醒。 可是今天,他不仅没有被惊醒,反而睡得更熟了。 亲卫看苏棠的眼神顿时变了,之前是丝毫不放在眼中的目中无人,现在就好比是在看一个行走的神药,只要她念念经王就能入睡这可是比多少灵丹妙药都来得有效! 《清心咒》经由苏棠念出来,能安心凝神—— 众生皆烦恼,烦恼皆苦。烦恼皆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有形者,生于无形,无能生有,有归于无。 在一遍又一遍的诵经中,苏棠整理思绪,心中已经有了事情的雏形。 这群人来历不明,但是从这么多细节来看,他们在匈奴之中也是有着非常崇高的地位。 可是究竟是什么能让他们不顾自身安危,潜入地方腹地,设下这样的圈套呢? 用最简单的思维来想,如果只是为了一个无关轻重的人那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但是如果是为了一个至关重要,甚至可能会影响两国交战时战局的人呢? 那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有迹可循了,苏棠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据她所知,边境最近唯一大的变动就是时越。 战无不胜的时小将军的到来将会给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带来怎样的变化,苏棠不知道。 但是在某些人的眼中,时越无疑是最大的眼中钉。 解决问题最快最有效率的办法,无非是从源头找出问题解决,若让她说,这早不早晚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弄出这样的事来,目标是谁大概能猜到了。 匈奴人想要不惊动军方潜入腹地,单靠他们自己是完全做不到的,除非有人和他们里应外合。 不过也由此可见,时越的到来,不仅仅让他的对手害怕,同时也伤害了当地军阀之中某些人的利益。 否则不可能有人会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事情的真相与苏棠猜测的八、九不离十,那现在问题就来了。 匈奴人的目标是时越,那这里大费周章就为了请君入瓮,那这个翁已经做好了,人什么时候来? 苏棠的心一下悬了起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时越一个不小心他的小命交代在这了,那她的任务也就直接结束了。 她这么久以来的努力也要白费了。 不行,她得想想办法—— 时越,不能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0章 受伤 请君入瓮,对象还是时越。 苏棠给呼延屠各诵经,心里想着对策,到了后半夜,盘腿坐在那打坐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苏棠是被脸上异样的触感所惊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张俊脸放大在自己面前。 呼延屠各看到苏棠醒了,于是笑道:“你终于醒了。” 苏棠看着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微微蹙起了眉,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不由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呼延屠各不理她的问题,看着她的眼神格外友善,自顾自地说道,“我昨天晚上睡得非常好。” 苏棠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我身边从不养废物,但是——”呼延屠各蹲在她面前,笑得无比灿烂,道:“我可以养你。” 呼延屠各有着一张英俊的脸,尤其是那张脸还笑盈盈地看着你时,杀伤力简直是呈直线上升。 苏棠一时间没回过神,不由反问道:“你、你养我?” 呼延屠各点头,“只要你能让我每晚诵经给我听,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苏棠有些哭笑不得,可是稍作思考后,她却没有拒绝他的要求。 她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同意了。 无他,形势逼人。 她如今在别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哪怕现在的呼延屠各看上去再怎么好说话,但是对方应该不会想听到她拒绝的回答。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苏棠心中的小九九和阴谋诡计都无处遁形。 见苏棠答应了,呼延屠各顿时眉开眼笑,好不快乐。 “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猝不及防被问及姓名,苏棠第一时间想到了了凡这个名字。 可是活佛了凡的名气太大,她不能保证匈奴人就一定没有听过,若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一定还能像现在这样对她。 苏棠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满意,来不及多想,在呼延屠各那能看穿人心的眼神中,她道:“我叫苏堂,是堂堂正正的堂。” “呵——”呼延屠各轻笑一声,“你倒是有个好名字。” 苏棠本名太像女孩子,情急之下她只能同音换字,把海棠的棠换成堂堂正正的堂。 呼延屠各看着苏棠那张比女人还要精致的脸,伸出手在她光溜溜的脑门上摸了两把,啧啧咂舌,然后道:“要比起来还是你的脸好摸些,更软和——” 这么多年来,苏棠第一次被人摸脑袋,如遭雷劈,当场便愣在了原地。 呼延屠各像在逗宠物,边说着又伸手在苏棠脸上掐了一把,感受到手心那软绵滑腻的触感,他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 “嗯……果然还是脸软乎些。” 苏棠望着呼延屠各的背影,第一次对自己的推测产生了怀疑—— 她是不是猜错了,就这样的人真的是来暗杀时越的吗? 不过不管是与不是,他们现在也没有任何退路,只能夹缝求生的同时见缝插针,看看有没有机会从这里逃出去。 苏棠整理下思绪,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大步朝外走去。 她发现自从答应了呼延屠各的要求之后,这附近的匈奴人都对她的行动几乎视而不见,他们各自忙各自的事情,装卸机关,没有人理她。 谁能想象昨天晚上,他们还曾对她冷箭相对,她差点就死于这些泛着寒光的冷箭之下。 苏棠不动神色的打量周围的环境,一边往前走着,终于找到昨晚带他们过来的那个匈奴人,她上前问道,“我想问下昨晚和我一起被抓来的那个人呢?” “他被关在了后面。” 对方倒是直言不讳,苏棠让他指明了路线,她谢过之后就去找人了。 没有阻拦也没有人关注她,这一路畅通,她顺着路寻过去,在一棵大树底下找到了被绳捆起来的甲午。 “大师!”甲午听到脚步声抬头望去,看到苏棠全须全尾地站在他面前,这才松了口气,“您没事吧?” 苏棠摇头,伸手悄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明隔墙有耳有些话不方便直说。 “唉——” 苏棠深深叹了口气,冲着甲午摇了摇头,内疚道:“若不是昨晚月□□我们至此,我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早知我们就该绕道而行便也没有了这无妄之灾。” 甲午虽不解苏棠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可还是附和道:“只要您没事那就好。” “我没事,”苏棠双手合十闭眼念了声佛语,“我恰好于他们还有些用处,所以他们对我还算客气。” 甲午虽不知道苏棠被带走后事情的细节,但也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大致也能猜到了她昨晚经历了什么。 “只要您没事就行。” “罢了罢了,我看你没事就放心了。”苏棠朝他念了声佛语,转身便离开了。 只是苏棠边走边摇头,背影萧瑟声音沉重,“我就怕啊,这小阳春的月色迷人,担心有其他无辜者也遭此横祸,忧哉忧哉——” 甲午望着苏棠的背影,这么些天的相处,他知道她是一个非常具有大智慧的人。 对方特地跑过来,绝对不是为了说这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其中肯定还有些他没有来得及参透的东西。 可是——那究竟是什么呢? 甲午闭目沉思,试图破解出苏棠话里话外隐藏着的更深层的含义。 “小阳春的月色……” 等等! 小阳春特指农历十月,十月之月,难道大师是在特指时越之名,却又不能直说特地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十月之月,月色迷人,害无辜者牵连至此。 甲午顿时瞳孔猛缩,这一切是有预谋的! 这小村庄的特殊地理位置,三面环山地处低凹,是设置陷阱引人走上死路的风水宝地。 更何况,此地距离武其实已经不远,但地处武都后背腹地,一旦有匈奴人潜入的消息,估计探子一定会将消息上报给主公,倒是若是被引入此地,加之精巧的杀人机关,敌在暗我在明,到时候那将成为必死之局。 这布下的可是九死无一生的毙命之局,到时候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甲午心跳加快,他必须想办法通知主公。 可是若他现在逃走,那么苏棠在此地必定将由座上宾变为阶下囚,更甚者还可能因此丧命。 再加上这里人多势众,他若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最好还是伺机而动。 否则的话,不仅消息传不出去,更甚者,一个不小心还会把两人都害死在这。 他只能谨慎行事,等待何时的时机再行事。 谁能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两人被抓起来后平安度过了三天,直至第四天,甲午感受到了众人在整装待发的紧张气氛。 他知道,机会来了。 甲午趁着众人忙着准备的时候,恰好他们会忽略自己这儿,所以准备挣脱缠绳子逃出去传信。 可是,还没等他使上劲儿,眼前里忽然看东西起了重影。 他使劲摇了摇脑袋,发现头越来越晕,不一会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呼延屠各被称为草原上的野豹,不仅仅因为他强大的武力还有他细腻如发的心思。 当初,苏棠和甲午两人出现在这附近时,他们的身份没人知道也查不出来,呼延屠各看似对他们已经放松了警惕,实际上却没有。 哪怕甲午这三天来一直都表现得像个普普通通的农家汉,但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呼延屠各不会忽视任何一个可能造成他失败的细节,他今天要让对方有来无回! 甲午这三天下来,吃了喝了送来的食物和水,也正是因为这么多天下来也不见有什么事,所以才没想到平日里吃了没事的食物中会下药,虽然甲午已经小心再小心,喝的不多可还是中了招。 就在早上的水里,呼延屠各便下了可以药倒三头牛的迷药,哪怕一点点都能让人陷入昏迷。 甲午昏迷,苏棠在洞中不知外面发生的事,呼延屠各以防万一,也给苏棠喝的水中下了药。 这种药无色无味,苏棠谨慎也喝得不多,却还是沾了水后,没多久就昏迷了。 待苏棠昏迷之后,呼延屠各迈步走向倒在一旁的苏棠身边,俯下身将人抱起放在羊绒毯上。 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轻笑道:“呵,希望你有了好梦……堂堂正正的小糖糖。” 呼延屠各盯着苏棠的睡颜看了半响,然后这才起身离开,留下一室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金乌西落,月桂当空, 先行当诱饵的匈奴兵不负使命将人引到了这个山脚下,山上的人屏息以待,就等敌人入瓮的那一刻,他们便将成为箭下亡魂! 苏棠幽幽转醒,她体质特殊,原本应该睡到第二天早上的迷药,她却才昏睡了小半天就醒了。 她一看洞外的天色,联想到她自己莫名其妙的昏迷,立刻猜到了呼延屠各是打算在今天动手。 呼延屠各心细如麻,为了确保事情万无一失,他连她都不相信更何况甲午那边。 苏棠忽然有些绝望,甲午也中了招的话,那时越现在应该会被引入这个山谷的途中,她必须在他进来之前把消息告诉他。 否则进来,他们就入了九死一生的险局。 苏棠径自朝外走去,脚步虚浮,可还是咬牙往前走。 凭借着这几日观察到了的路况,苏棠小心翼翼地从山洞中逃出,没有惊动任何人,她从小路走出了山谷,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了远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苏棠一喜,大步向前跑去。 没多久从小山丘上往下看到了下面的情况—— 呼延屠各带领的匈奴兵被时家军追着,而呼延屠各正引着时越朝着布满机关的山谷中走去。 苏棠心急,正准备振臂高呼,不料对上一双冰冷刺骨的眼神。 呼延屠各从背后抽出一根利箭,对准了苏棠所在的方向,那尖锐的箭头对准着她。 她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 下一秒,破风声而至,她想逃也逃不掉了。 左肩钉上了一根乌黑的利箭,她被这股大力掀翻倒在地上,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 苏棠眼前一黑。 血顺着肩膀往下流,她咬着牙深吸口气,站了起来,吼道—— “时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1章 三世因果经 “时越——” 那一声,已经耗费了苏棠所有的力气,右肩的伤口传来剧痛,失血过多以至于她的脸色渐渐苍白,力气缓缓流逝,脚下一个踉跄站不稳往前栽去。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倒下。 时越有没有听到她的呼声还是个未知数,如果他真的进了山谷,那可是必死之局啊! 苏棠强撑着站了起来,借着皎洁微亮的月光,她看到他们一拥而上进入了山谷。 她的心一凉,时越如果死了,那她之前所做的都将前功尽弃。 “不行,时越不能死——” 苏棠捂着肩头上的伤口,试图堵住汩汩流出的血液,温热的血液从指缝中流出,她的体力也随之消耗得所剩无几。 之前来的时候,她只用了短短的一段路的时间,可是现在她要往回走,却几乎是用尽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 苏棠步履维艰,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强撑着往前走,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不去的话,那么时越一死所有的事情都将没有了意义。 这段路,她走的非常艰难。 肩头的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右手落下,殷红的血在地上开出朵朵鲜红的血花,一路延绵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风中传来了的兵刃交接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其间还有愤怒的吼声还有绝望的嘶吼,交杂在一起汇成了一副人间炼狱的有声图。 苏棠的唇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变得苍白,可是真正让她绝望的是,她隐约听到了机关上卡的声音,卯榫一合,那将成为让人无处可逃的必死的局面。 苏棠脚下加快脚步,走到最近一座小山之上,这个位置能很好地观察到下面,同时也让人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成为众矢之的靶子地。 苏棠想也没想直接站了上去,看着底下匈奴人和时越的军队交战在一起,这么小的地方根本就无法排兵布阵,所以两方的人只能贴身肉搏。 看得就是双方的实力还有的人数。 时越的精兵个个身强体壮,是从一众普通士兵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再加上时越练兵有素,他们无论是单体作战还是团体战都是一股让人畏惧的生力军。 可是对方也不是什么吃素的市井混混,匈奴人天生高大,在先天比时越的军队有着傲人的优势,这也是两方都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的原因所在。 如果是在战场上,那这两方谁胜谁输还真不知道,但是在这里,匈奴人早就不下了天罗地网,那时越这方必输无疑。 苏棠站在山头,以手做喇叭,大声喊道:“快走,这里有埋伏!” 她自认为拼尽全力的吼声,实际上被夜风一吹,就只剩下一点余音,只够她自己听得到了。 苏棠因为手上加上又强撑着走了那么远,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还能好好站着就已经是意志过人了。 可是要想引起众人的注意,若放在平时可能还行,但是以她现在的状态,几乎是是不可能的了。 月色迷蒙,山谷里却是人间炼狱。 他们听不见她的喊声,那她就帮不到他们,可是任这样下去,结局就只有一个。 而这个结局是苏棠最不想看到的。 为了避免这个结局,她只能再想办法—— 人力既然已经没有办法挽回局面了,那她就只能通天地之力、借鬼神之便,达到她的目的。 对于苏棠而言,这个是最不想用的下下策,但是这却是当前唯一一个同时也是最后一个办法了。 可是,为了达到她的目的,她不得不这么做。 哪怕她万分不愿。 苏棠在渭城能够超度那成千上万的死气,是因为她以身献祭,几乎是拼了全力才能顺利作法超度。 其实当时,还有另一种方法,是苏棠从来没有想过要用的方法—— 那就是用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血献祭,以慰藉那些枉死而痛苦不堪的灵魂,这样它们也能得到救赎,从而被超度安心去走奈何桥。 说白了就是以德报怨和以怨止怨,苏棠选择了牺牲自己一个人,安抚那些不堪而痛苦的灵魂。 那么多人的痛,全部加诸于她一个人身上,那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轻松简单。 痛苦绝望一层层地累积,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苏棠当初从渭城出来后,手腕上的伤其实不是最让她难受的,而是如同炼狱般的绝望才是她畏惧并害怕的感受。 而这里的情况虽然不如渭城的有所不同,但是原则上的解决方法还是只有两条。 苏棠一直不愿意用的第二种方法,如今却是逼着她不得不用。 她一直避免用这个以怨止怨的法子,可是逼入绝境,她已经走投无路只能破釜沉舟了。 苏棠现在已经听不到底下传来的任何声音了,她现在只听到亡灵的哭喊——它们的痛苦,它们的不甘,它们的绝望萦绕在耳边。 现在,她必须给它们一个宣泄口。 她的能力其实是一把双刃剑,可以她自己想办法在源头上直接解决,也可以直接简单粗暴地堵住问题的阀口。 问题是,堵住了阀口那她就要创造另一个宣泄口,她的能力便是放大它们的怨和不甘,相当于给它们的怒火添油加醋,让那痛苦与愤怒来得更猛烈。 在解决这件事的问题上,有疏和堵,苏棠现在选择了堵。 她借力给它们,选择以怨止怨、以恶制恶,那便是放大的能力,让它们去找仇人去报仇。 从伤口中的血流速加快,苏棠的脸色更惨白了一分。 她在用血给养恶魔,再用恶魔去打败害它们成为恶魔的魔鬼。 苏棠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不对,她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这样的做的后果。 因为眼下她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法子,想要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想要让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安息。 因为冤有头债有主,这一世的债这一世了,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也能了无一身牵挂的踏入轮回。 苏棠替所有人都考虑了,却唯独没有为自己考虑。 那血的流速越来越快,她甚至连站都站不稳,腿一弯跪倒在地,膝盖直直撞在粗粝的砂石地上发出令人感同身受的闷响声。 可是苏棠却连眉头都不眨,因为她已经感受不到痛了。 那些萦绕在她身边的它们,呜咽声中声声泣血,句句诛心,如怨如诉不绝于耳。 苏棠听着看着感同身受着,她唯一能做就是看着它们,让它们凭借着自己的意愿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 底下的战场压根不知道在山头上发生了什么,双方交织着,站在半山腰看着底下的就呼延屠各此时没有了初见时的那份慵懒。 他现在就是狩猎的豹子,看着自己的猎物在自己眼皮底下,一点点掉入自己的陷阱之中,最后看着他们都在陷阱中死去。 到了那时候,哪怕死去的人之中也有他的人,或者是朝夕相处的亲卫,或者是极其崇拜他的士兵,他也只会淡漠地转身。 因为对于呼延屠各这样的人来说,无论是自己的人死了,还是任何人死了,他其实并不会有任何的惋惜的难过。 他天生少了根与人共情的同理心。 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是靠着一点点丢弃自己心中无用的怯懦与害怕,他才能好好地活到今天。 他记忆中非常深刻的一件事,那就是他小的时候母妃给了他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每天晚上,他都要和那只小兔子一起睡觉。 可是直到有一天,当他发现,在他的父王眼中,他就是和兔子一样那么弱小的小东西,他比不上那些他引以为傲的哥哥们时,发现他还在受别人保护,他没有能力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东西,所以他的母妃就被送走了。 被当成了礼物送给了另一个部落的首领,那个人号称是全草原最残忍的男人。 在那天晚上,母亲被送走的那天,他明明知道,却在大人们觥筹交错的时候,他其实就躲在的帐篷外的一个小角落里。 没有人知道,他在那里。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当成牛羊牲口一般,当成礼物被送给了别人。 而他,甚至连阻拦一下都没有。 当晚,母亲离开的那个夜晚,他回到自己的帐篷中,将那只雪白弱小又可怜无辜的小白兔一点点分尸了。 曾经雪白无瑕的皮毛上染上了鲜血的红,他从这个过程中体会到了灭顶的快感。 原来,左右他人生死是这种感觉,抛弃曾经那个怯懦的自己,正视自己,这才是他最终的宿命。 从那天起,他死了。 但是,也是从那天起,他又重新活了。 渐渐的,在一次次残忍的屠杀之中,在一次次无情的掠夺之中,呼延屠各这个名字在草原上越来越响亮。 当某一天,他与草原上另一个部落争夺地盘时,他领着草原的勇士们杀进对方的后方,正要一举歼灭的时候,对方首领手里挟持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有着和他相似的面容,她的眼底流露出的恐惧与哀求。 下一秒,那双眼里最后只残留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呼延屠各手上的箭弓还在微颤,他再次架起箭,射向了当初那个被称为是草原上最残忍的男人。 从此,一战成名。 这么多年以来,他作为匈奴新一代的王,从那晚亲自手刃了那只白兔,并且生吞了它的血肉之后,他已经不能成为人了。 他没有人该有的七情六欲,他的世界里几乎一片荒凉。 可是—— 呼延屠各望天,那轮皎洁的月高挂在天空之中,是茫茫黑夜之中唯一的微光。 那个小家伙,也有着一双月般明亮幽静的眼睛。 刚刚那一箭,是这么多年来,他有且仅有一次的迟疑。 当初留下她,仅仅只是因为她身上独特的气质,在夜晚听着她诵经的声音,他居然能在这样的场景下睡着。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到夜晚便很难入睡,哪怕勉强睡着,第二天天还是乌黑黑时就会从梦中惊醒。 这种情况在他杀人之后,会愈发严重,很多时候,他甚至整夜的睁眼到天明。 可是那一晚,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他不知道原因,却知道唯一的变数便是眼前的小和尚。 呼延屠各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可是他从小便热爱学习汉学,他深知一望无际的草原实际上是多么的空乏,而在他们的南方,有十里三秋桂子的江南,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长安。 那里的繁荣不是草原的无际能媲美的热闹,那里有着更广阔与丰富的世界。 所以,他找最好的大师学习汉文化,越学越觉得汉学博大精深,越学心中想要征服的谷欠望越发强烈。 他学官话学诗词学历史,什么都学什么都想学,自然也知道在汉文化之中也有他们独特的佛学信仰。 在之前,他压根不信。 他一直觉得,佛道儒家道家等等这些无非是怯懦者的遮羞布,是统治者的维护自己政权的幌子,佛教的存在就是为了愚昧百姓。 可是直到遇到苏棠,呼延屠各才意识到,佛教之所以传承千年经久不衰是真的它自身独特的道理。 原来真的有人,是在真正践行着佛祖普度众生的信念。 苏棠在给呼延屠各念《清心咒》的时候,其实是在帮他化解缠绕在他身侧的恶孽。 那些孽,一直缠在他身边,时时困扰着他。 苏棠念咒对呼延屠各来说,最大作用安魂,再多的其他效果也没有了,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呼延屠各的命格大,压得住这些孽,要是换个人来不是短命就是横死。 苏棠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佛讲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每个人活着都有活着的道理。 夜色迷蒙,底下杀声震天。 呼延屠各看着底下交战在一起的双方,想起刚刚那一箭,原本他要射苏棠的左心脏,可是箭头一偏射到了她的右肩。 这几天相处下来,两人朝夕相对,很多时候在苏棠给他念完经之后,他睡着了,却偶尔间又醒了。 他能感受到身上被轻轻拉上了温软的被子,苏棠的动作极致轻柔,明知道他已经睡着了,却还是在盖完被子之后,盘腿坐在旁边小声地诵着经文。 他认真听了会,是与平常的《清心咒》截然不同的经文。 后来,他才知道苏棠是在帮他念《三世因果经》,帮他消除因果孽障——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着果, 欲知后事因,今生做者因; …… 苏棠对每一个人都怀揣着善意,在她的眼中似乎没有坏人好人之分,在她眼里,只有一切万物都各有各的可爱。 这是呼延屠各与她相处这么几天下来,最大的感受。 那箭偏离了,他不知道苏棠能不能活下来,如果能,他希望她能活下来。 毕竟这是,他唯一一次心软。 呼延屠各收回目光,他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哒哒的马蹄声,他知道今天晚上的主角到了。 之前追他进来的是时越麾下的前锋,现在—— 他,终于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2章 章后背一凉 时越派遣前锋小队去追匈奴人的游击小队,已经下了穷寇莫追的命令。 可是耐不住领队小将年轻气盛,杀欲上头,便再也不管时越的命令了。 这其中也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有非常充足的信心,所以他才敢深入地方内部,试图一举歼灭对方。 宓华容抓着对方一路猛追,将对方十成人削成了五成。 他杀红了眼,早已将时越的叮嘱抛之脑后,跟着对方一直追到了此处。 时越在后方,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追上试图追上去拉回脱缰的小野马。 可惜为时已晚,等他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进了山谷。 宓华容带着时家军的一支队伍追了上去,这附近的地形,他们谁都不了解。 若其中真的对方真的在这附近布置了陷阱,那这一支小分队以及宓华容都将成为牺牲品。 时越这样一想,便坐不住了。 先不说时家军其中的每一名士兵,都是时越一手一脚培养出来的,更何况有句话说,千金易得将才难寻。 宓华容就是这样难得的天生将才,虽然性格弑杀,但是这样一把双刃剑用好了,那将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利剑。 时越舍得不,只能亲自去与宓华容接应。 谁能想到,这一切却是最坏的结果。 那群匈奴人是为了引君入瓮,之前所故意流露出的弱势,以及刻意将人引到此地,都是计划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最后的那个人。 时越从影卫那收到消息,脸色未变,只是吩咐下去,军队原地等候,他单枪匹马去会会来者。 有谋士提出了反对意见,君子不立于垂堂,时越这样单枪匹马地去危险极大 时越却道,“对方有备而来,我就算带再多人去也只是无谓的牺牲。” 他们的目的是他,就算带的人再多也不是真正的战场上,不会因为人多所以获胜。 他一个人去的话反而更加灵活,没有那么多桎梏,见势不对至少他一个人生存的概率会比一大群人生存的概率要大得多。 时越将他的想法说出之后,底下的谋士还有些不打赞同他的想法的,却也没有办法。 他们只是谋士,真正拿主意的人还是主公。 若时越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他们其实就算阻拦也没用。 倒是旁边的赛诸葛轻酌了一口杯里的美酒,摇头晃脑,见众人终于吵完了,忽然道“将军,我倒是想起了一事。” “何事” “那传说中的活佛应该也快到了吧,怎么还没来” 赛诸葛闻闻杯中酒,砸吧砸吧嘴,他听闻苏棠在渭城的事迹非常感兴趣,一直在等这对方的到来。 时越一顿,说实话若不是赛诸葛提起这事,他还真的忘了还有这一茬。 他当时安排了甲午一路护送,按理来说,两人应该快到了,可能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时越道“我之前派人去查了,差不多该有消息了。” 赛诸葛耸耸肩,示意他随意。 他只是好奇,在他初初听闻活佛之名在坊间传闻开时,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活佛了凡的名气在百姓之间越来越大之后,甚至有些地方已经不拜神佛,只拜活佛。 在民间有如此声望,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传教士能有的能力了。 若不是对方一直行踪飘忽,而且没有进行大规模地收徒之类的传教活动,这才使得那些占据各地野心颇大的王权贵族们,给了苏棠继续发展的空间。 她就像是一株野草,只要没有连根拔起,那她就能继续活下去。 许久之后,那些曾经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人才后知后觉,曾经他们觉得只是跳梁小丑的人,如今却成为了无论是哪方势力都要重视的座上宾。 她非常聪明,光做事留名却不要财,而且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去行踪,可是她做的每一件事却偏偏都能引起巨大的轰动。 这不是在否认对方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在暗示对方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 只是因为这几年下来,对方在名声和权利两者之间,保持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平衡。 要说这只是偶然所谓,赛诸葛是绝对不信。 赛诸葛自从听闻活佛的事迹之后,一直很好奇,哪怕传闻中只有三分真剩下七分都是假,可那三分真实的事情就已经非常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尤其是在听说了渭城的事迹之后,这些天,他们在最北边上最大的武都城,来来往往的商客络绎不绝。 随便走进一家茶馆,随处可听到的活佛了凡英勇救渭城的故事。 锣鼓喧天说书人在上头讲得唾沫横飞,仿佛自己亲身经历,时不时讲到关键时刻总能引起下方一群人的满堂喝彩。 其中艺术加工是有,可是赛诸葛也问了当时亲历了那件事的人,说书人所说与亲历者所说的大致上竟然没有出入。 这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以这么快的速度传播,尤其是其中不仅仅很多细节都与真实情况相吻合,而且在人人口中,初来乍到的时越也成了爱民如子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时家军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在武都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迅速扎根,要说没有渭城这事的加持,还真做不到现在这样。 尤其是在北边这种人人皆兵的大环境下,百姓们需要一个具有强大武力的领导者,但是更需要一个关心体恤他们的领导者。 而在如今这个人人口口相传的故事中,时越就是这样一个救世主般的形象。 他知渭城有难特地前往支援,又派出帐中军医去救治渭城生病的百姓,还自掏腰包帮他们从开门镇购买能够驱除传染疾病蚊蝇的柏和兰。 这一切的一切,确确实实都是时越所做的,和他所付出的。 但是,现在被人传出之后,尤其是被北地的百姓们知道了之后,与时越所付出的东西相比,他所收获的东西那才是真正用无数两黄金都买不到的珍贵宝贝。 那就是百姓众望所归的民心。 赛诸葛能够看出来的问题,时越自然也能看出来。 他已经派人去查这件事的源头从何而来,但是其实也不用细查,这件事天天在茶馆中传颂,无非是其中细节都分外真实。 百姓不是傻子,是真是假其实一听就知道。 而能知道这件事中那么详细的细节的,除了时越手下的影卫就是这件事的另一个当事人。 这件事,只可能是苏棠自己的传出来的。 赛诸葛也想到了这点,品着酒,煞有趣味道“这个活佛了凡,还真真是个妙人。” 不管对方来意是何,这招还真是玩得高。 不仅给自己造势,又讨好了时越,最重要的是,双方共赢的情况不少见,但是赢得那么漂亮又那么不着痕迹的,那就还真是少见。 时越当时闻言,面上却没有丝毫动容。 对于别人这种来得毫无缘由的好,他想不出有什么必然的关联时,时越反而会想得更多。 上位者的多疑病,在很多时候会帮他们避免很多危险,但是同时,也会给他们很多麻烦。 赛诸葛见时越这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懂,只是摇摇头,“人啊人啊,还真是难得糊涂” 他就觉得这个活佛小兄弟,是个干大事的人,说不定对方就是看中了他家主公的英俊神武就投诚了呢 所以想那么多干什么,见一面问一问不就得了。 当时,赛诸葛仰头喝了口酒,然后道“您啥时候将人请来,我来会会他。” 时越点头,“那就有老先生了。” “小事小事,我是看他还有点意思,不然的话,我才懒得费这个功夫。” 若不是当初时越提着那壶酒来找他,他被酒迷了心窍,他才懒得入这浑世。 这世道,有趣的人越来越少了。 他难得遇上一个聪明人,自然要好好招呼招呼。 大军当前,赛诸葛知道时越去意已定,自然不会在不该多嘴时多嘴,只是在活佛了凡的事上,他显得格外用心。 此时飞鸽传信而来,时越一弹指那只白鸽变落在了他手中。 信鸽腿上绑了纸条,时越取下打开一看,上面是他派人调查的苏棠的踪迹而上报的信息,上面写道 活佛与甲午与五日前失去踪迹,最后踪迹在月山脚下。 时越眼神一凝,他此时要去的会的山便叫做月山。 赛诸葛在旁边看到时越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不由好奇问道,“将军,敢问纸条上写了什么” “是影卫探得的消息。” 时越说着,伸手将手里的纸条递了过去。 赛诸葛接过,飞速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大惊道,“所以他们现在被困在月山了” 时越闻言却摇头,“赛先生武断了。” 赛诸葛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时越道“若不是被困,而是里应外合呢”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概因对方对他的好来得太莫名其妙,而前下这样的情况下,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方人,却不知为何有了交集。 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赛诸葛不敢轻易断言,他知道时越是一个心有城府的领导者,他们参谋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在面临事情时给出解决事情的另一个方面的方法。 而最终的决定却还是要时越自己做。 赛诸葛看了眼手中的纸条,随手一扔,又继续喝着手中的美酒。 接着道,“那谋元便在这等将军归来,一路小心。” 时越拿起放在桌上的武器,朝着赛诸葛点点头,之后便大步朝外走去。 外面守着一干将领,大家都颇为担忧。 毕竟敌在暗我在明,对方多少人都不知道,要真有个什么机关算计,那将军这回就要面临对面有心准备的险境。 “将军” 有人开口道“您要不多点人去,万一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时越摇头,“我是去救人,不是去打战。” 若真有个万一,再多的人也只是去无辜牺牲而已。 时越手下的将领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时越却已经翻身上马,长鞭一抽,的卢马嘶鸣一声飞快往前奔去。 原本就不远的距离,没用多久就到了。 时越进了山谷,因为天色暗周围的环境看的不清楚,尤其是在一个不熟悉的密林之中,更是让人找不到方向。 自打时越来了之后,就有人传递消息给呼延屠各。 呼延屠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他搜集过不少关于时越的消息,无一表明对方是一个惊才艳艳不可多得的领导者。 若不是两方形势对立不可能化解,呼延屠各觉得他们两人甚至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可惜,他们从出生一开始,就存在着不可调节的矛盾。 时越有他的坚持,他也有他自己。 自打时越进了山谷之后,呼延屠各准备多日的机关就已经调好准备就绪了。 时越单枪匹马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两方交战的中心处已经杀红眼的宓华容,立刻大声喝道“宓华容听令” 宓华容抬起头,那张染血的脸立刻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是让女人都自愧弗如的绝美,狭长的眼尾犹如一把钩子,无端地挠向人心中最深处的地方。 嫣红的血溅到脸颊上,像是一朵盛开的彼岸花,妖艳惑人。 “宓华容听令” 转头间,他仿佛身后长了眼睛,反手一刀刺向企图从后面偷袭他的匈奴人。 “立刻归队” 宓华容天生反骨,但是对打败他的强者的话却还是听从,立刻应下“是” “众将听令,收兵归队” 时越令声一下,时家军便不在恋战,不再攻击匈奴人,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同时杀出一条血路归队。 宓华容是最后一个回来的,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又连杀了对方五人。 时越现在没有时间去追究他的责任,在他们收兵归队的时候,敌方的匈奴人却也是没有再恋战,而是也保持警戒的姿势站到了他们的对面。 这绝对不是一场无意义的游击战。 时越眼神微暗,顿了顿,扬声道“武都司马时越,敢问阁下诱我前来有何指教” 半响,对面才开口道“指教不敢,只是想请司马大人留下一样东西。” “什么” “你的命。” 宓华容舔了口滑到嘴边的血珠,啐了一口,“个不敢见人的玩意儿,也敢要你爹的命” 呼延屠各被激怒半点,反而笑道“这里,还轮不到你个有勇无谋的小将说话。” 宓华容道“我敢来,便是因为你留不住我。” 呼延屠各笑了,“那我便看看你要如何离开。”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一阵闷隆怪响,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来时路已经被从上而下的巨石堵住了。 宓华容脸色一沉,他没想到对方居然做了这么充足的准备。 自他在境内发现匈奴人的存在,这期间不过十天不到,这么声势浩大的机关凭借他们这点人不可能完成。 这就好比在时家军层层把守的边界混入了匈奴人,在这么大规模的机关下,他们之间肯定有内奸。 时越面色不变,却也没有开口。 宓华容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闯祸了,问道“将军,这” 时越没理他,沉默半响才抬头,开口道“若我猜的没错你应该就是匈奴王呼延屠各” 周围的人倒吸口冷气,谁都想不到,匈奴人的王居然敢舍身潜伏到了晋国境内。 “不愧是时将军,洞察力非凡。” 呼延屠各从暗处走出,一人站在半山腰上,一人在山脚下,两人遥遥相望。 “既然你猜出来了,那也不枉我为你费心至此” “死了之后,别忘了我的名字。” “现在,听令放” 宓华容立即警惕地看着周围,可是却没有听到任何机关拉动的声响。 事情陷入一阵诡异之中,可是谁都没想到,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头 “啊” “不啊” “不要啊” 绝望惊恐的尖叫声响彻整片山谷。 在场所有人,不经后背一凉。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3章3 诡异 响彻整个山谷惨叫声回荡在人们耳边,这声响来得诡异,没有丝毫征兆。 声音化成利刃,划破了宁静的夜晚。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更何况入耳的是这样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更让人惊悚的是,发出尖叫声的不是旁人,而是那些被称为是草原野兽的匈奴人。 每个匈奴人都是最好的骑兵,他们天性中就带着三分野性,驰骋草原上心中无所畏惧。 他们能被选入呼延屠各的亲卫兵,大多有着极其坚强的意志。 可是如今,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们却发出了这般凄厉的惨叫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这让在场所有人不禁后背一凉。 没有人知道对方此时遭遇了什么,才让他们发出这样凄厉的尖叫声,也正是因为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幻想的空间就大了。 在这样夜色朦胧的晚上,连月光都被乌云遮挡,黑暗中便能滋生出许多可怕的念头。 “啊啊啊” 尖叫声钻入众人的耳朵里,就连宓华容这样天生胆大的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如果说这是对方的计谋,试图用这样恐怖的气氛吓倒他们,那么不得不说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背后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刺骨的阴凉,就连上战场不怕死的人此时却觉得后背一凉。 那不是普通的阴凉,而是深入骨髓之中,仿佛心头被阵阵阴风掠过,从而感觉到骨子里冒出来的的冰冷凉意,让人非常不舒服。 不舒服之余,还让人觉得意外。 明明是酷暑之时的夜晚,就算山中半夜温度低,也不可能会有如今这样让人无法忍受的阴凉之感。 这其中就有些门道了。 尤其是对面作势要放机关,可是他们等了又等,没见周围有任何变化,除了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并没有见到其他的可致命的机关出现。 可是如果这样他们就放松了警惕,那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情况的诡异,所有人不但没有放松,反而还更加警觉了起来。 原本占据上方的呼延屠各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按理来说,一声令下之后,这里将会被乱箭和巨石填平,而底下的所有人都会在乱箭中死去。 如果是把同样的情况放在战场上,他们是不可能一举歼灭对方那么多的主力军。 但是现在的情况截然不同,他们所有人如今都被困在这小小的山谷之中,范围缩小了无数倍,而且手里没有拿任何盾牌,后路已经被他们截断。 现在只要机关放出乱箭,就能将在场所有人的命都留在这,就算有人能从箭雨之中逃生,下一轮的机关也会接踵而来,没有任何人能逃出呼延屠各精心设计了天罗地网。 只要时越他们踏进了这个山谷,被封锁了后路之后,这就变成了一个九死无一生的死局。 破局方法在短时间内几乎是无解。 这也是呼延屠各为什么这么自信的原因。 他在这上面费劲了心思,就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哪怕时越的人此时来了也救不了人。 可是眼下的情况,呼延屠各的脸色狠狠一变。 他原以为算无遗策的计划,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今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要将时越一行人留在这。 在他一声令下之后,没有想象中的万箭齐发,反而是不知为何发出的惨叫声,呼延屠各听了忍不住一愣。 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呼延屠各还没来得及出口询问,他自己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凉从背后而起,紧接着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没有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见呼延屠各的拳头紧握,骨节用力握到泛白,更甚至让人觉得恐怖的是呼延屠各眼底爆红充血,红血丝像是一条条会活动的虫扭曲地盘踞在他的眼底。 七窍蜿蜒流出鲜红的血液,像一条条蜿蜒的血蛇。 呼延屠各目眦欲裂,最后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啊” 震动山谷,鸟雀齐惊扑腾起飞。 敌方的异样并没有让时越他们放松警惕,虽然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误,可是现在的局面显然不是对方预料之中的。 时越眉头紧锁,没有因为逃过一劫而松了口气。 对面情势不明,这怪事若找不出源头,谁能知道下一个受害的不是自己呢 时越听着对面的惨叫声渐渐变弱,想来就像是大水冲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正是对方削弱的时候,若有心去探个究竟那就得抓紧时机。 时越想了想,开口道“你们在原地等我,华容和我一起上去。” 虽然现在对方势头减弱,可谁知道这是不是陷阱,或者下一个遭此横祸的会不会是他们 时越不敢保证,他只能在保证大部队安全的情况下,他先上去探个究竟。 宓华容早就跃跃欲试了,眼前这个情况神神叨叨的,可把他好奇坏了。 时越率先走上前,看着对面原本严防死守的匈奴人此时都瘫倒在地,眼睛圆瞪望着前方,似乎看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脸上残留着惊恐让旁人看了都不由心颤颤。 “将军,都是七窍流血,虽然看上去要死不活的样子,可是他们确实都没有死。” 时越点头,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宓华容伸脚踢了旁边倒地的人,跟上了时越的脚步。 这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整个半山腰上的机关。 其中之精密,别说是宓华容这样自大的性格,都不由咋舌。 若真的让这些机关一一发动,别说是他们了,就连大罗神仙都逃不过。 原本守在这些机关后的匈奴人此时道倒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状态都十分类似,却都没死成。 宓华容也奇了怪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说下毒也不大可能,这个时间把握得太精准了,她也没听说过哪种毒药能把人毒成这副模样。 时越环视周围,“问题不在他们身上。” 说完,他继续往上走,宓华容皱眉紧跟上。 “等等,将军您看那” 对面的山头,似乎有道诡异的影子正扭曲地趴在地上。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24第章 我来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一切树影都被蒙上了一层阴翳。 就连月亮此时都不忍窥视,躲在乌云之后,整个山谷里陷入一片黑寂。 这时候,甚至连风声都像是来自地狱的梵娿,吹得人后背一辆。 宓华容跟在时越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山去打探情况。 但是这一路走来,他们发现,如果对方的计谋能够成功的话,那他们这一行人就算不死也残,不说全员都会交代在这,但是至少大部分的伤亡是肯定的。 宓华容暗自心惊,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之前的行为确实鲁莽了,重点是他一个人死了不算什么事儿,但是连累着他手下的兵陪他一切死,这才是他觉得不能接受的地方。 对于宓华容来说,他死在战场上,或者是敌人的刀下,这是他这辈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喜欢杀戮,喜欢终结别人的生命,更享受滚烫的鲜血喷洒在他的手上那种感觉。 他也想过终有一天会死在别人手里,可是那只是他一个人地事。 宓华容看着这些机关,以及倒在地上的人,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 “将军,我错了。” 时越走在前头,闻言脚下不停往前走着,回道“你何错之有” 宓华容道“我身为副将,不听主将之令此为一错;我不仅仅肩负我自己一人的姓名,还肩负着手下无数士兵的命,我罔顾他们的姓名,此为二错。” 时越点头,“看在你是初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回去之后自己去领罚。” “是” 两人这一路走来,发现眼下的情况太过于诡异。 对方像是齐齐被什么攻击,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失去了战斗力,而且他们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好。 匈奴人所有人都面露惊恐倒在地上,已经失去了身体支配能力,陷入了半死不活的境地。 而且看样子这样的情况出现,应该是从他们听到对面传出尖叫声时算起,这样一来,期间的时间间隔非常之短,短短几息之间就让一支如此兵强体壮的军队失去了战斗力。 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唇亡齿寒,他们能被不知名的第三方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迫害成这样,换而言之,与匈奴人旗鼓相当的他们也可能在这样的诡异的攻击下,在短短的时间里失去战斗力。 在战场上,失去战斗力那几乎就被判处了死刑。 可是颇耐人寻味的是,在这附近除了他们两拨人,根本没有第三波人,这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如果不是人,那会是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时越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还没等他细想,就听到了宓华容在旁边喊道,“等等,将军您看那” 对面的山头,似乎有道诡异的影子正扭曲地趴在地上。 一步步,艰难地往前爬。 之所以说它是往前爬,是因为它几乎是贴着地,而且形状可怖,隐约能看出是个人形,可是它往前爬的速度并不怕,而且爬行状态十分奇怪。 就好像好像背了沉重的负担,每每往前爬一步,都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动作极其缓慢,只有砂石摩擦发出的声响,除此之外,它甚至连喘息声都没有发出来,好似已经是累到连喘气都已经没有力气了。 它却只知道一股脑往前、往前一直往前。 若不是宓华容眼力好提醒了一声,时越在想事差点忽略了这个。 时越定睛一看,看出来了对面应该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的手费劲地往前扒,哪怕看不清脸,但是时越都能感受到他用上了全身的劲在往前爬。 他那么费劲地往前爬,就好比濒死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棵稻草。 可是,前方到底有什么吸引着他 时越隐约察觉到了,前方可能是这件事的关键,脚下轻点,借力跃步到了不远处对面的山头。 宓华容二话没说紧跟上去,他也察觉出了情况的不对。 时越到了对面的山头,环视周围,发现这个位置占据着高点,视野开阔,能将入口处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这里是防守与攻敌的不二绝佳位置。 时越往前迈了一步,走到地上爬着的匈奴人面前,观他的发型与穿着,应该是在这群匈奴人之中有着不低的地位,此时却狼狈地倒在地上。 他微微抬起头,对上时越居高临下的眼光,七窍流血脸上糊满了血痕,咧嘴一笑,那一口白牙在血色的衬托下更显恐怖。 那一双异瞳在黑暗中格外显眼,被他盯上的人会感觉到一阵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慌。 在匈奴人之中有传说,拥有异瞳是厄运的象征,当对上异瞳的时候,将会被恐惧淹没,将会有灭顶之灾降临。 呼延屠各是异瞳,小的时候异瞳还不明显,越长大后越明显,等真正被众人发现他是异瞳的那天,他的实力已经足够堵住所有反抗他的人的嘴。 匈奴王是异瞳,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在绝对的武力之前,没有人敢当着呼延屠各的面讨论这件时。 可是所有第一次见到呼延屠各的人都很难不会惊讶,那双异瞳在白天更加明显,多看一眼都会让人心生胆怯。 所以当初苏棠见到呼延屠各第一面的时候,她没有露出一丝异样的眼光,仿佛她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这也是当初呼延屠各对她另眼相待的原因之一。 时越看到那对异瞳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他就是这几十年来草原上最强大最年轻的一代匈奴王,也正是因为他,这一年来边境问题一直持续不断,虽然大战没有但是小战频发,匈奴人不断骚扰着边境。 时越冷眼看着呼延屠各,从身后宓华容身上抽出佩剑,冷光一闪,那把利刃就架在了呼延屠各的脖子上。 呼延屠各哪怕命都在别人手里了,他却没有半点惊恐。 咧嘴一笑,那雪白的牙浸染着殷红的血,脸上表情诡谲又可怖。 “你就不想知道,是、是谁害我成这样” 时越不为所动,“你死了,我也会知道。” 说着,那利剑更近了三分。 呼延屠各大笑,期间不知挤压到了哪里,眉头一皱,嘴里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哈哈哈”他吐出嘴里的余血,“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原因了。” 时越勾唇一笑,“不,我会知道原因的” “因为你爬都要爬过去的地方,大概就是原因所在吧。” 呼延屠各没想到时越脑袋转得那么快,瞳孔一震,但是迅速恢复了正常,恶意道“你若再和我多说两句废话,苏棠可就要死了。” 时越不知道苏棠是谁,只是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人影。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瘦弱却又坚毅的小僧,他有着一双世界上最纯粹的眼神,让人见了很难忘记。 时越不知为何,脸色一变。 转身朝着前往奔去,而身后的宓华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了眼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力的呼延屠各,耐不住好奇,也跟上了时越的脚步。 呼延屠各见两人都走了,原本紧绷的身子这才松了下来。 吐了口血唾沫,咧嘴一笑 他这回是阴沟里翻船了,若有下回,苏棠千万别落在他的手里 时越甚至顾不及思考苏棠是谁,他运功飞快朝前奔去,发现有道消瘦却又熟悉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再往前走去。 滴答滴答 血液顺着手指间落在泥土里,整个人身上缠绕着一股让人惊骇的死气。 时越飞奔上前,一看果然是她 “你怎么在这” 苏棠不理,双眼无神地往前走着。 时越皱眉,她那张脸已经比纸还惨败,若放任她这样下去真的会死在这。 “和我走” 苏棠绕过堵在前面的时越,脚步虚浮地往前走去。 苏棠的状态太过于奇怪,时越不敢用强硬地阻止,皱了皱眉,他也跟了上去。 苏棠似被人引导着往前走,完全没有自己的思维。 时越跟着她,左绕右绕,终于绕到了山后一处地方,走近一看,哪怕是连他都忍不住变了脸色 这里有个巨坑,里面左歪右倒着无数横尸,他们死法或不同,但是他们的眼睛都瞪大,直勾勾地望着天。 时越后背激出了一身白毛汗。 苏棠,还在一步步往前走,嘴里似有念叨 “我来了,你们别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晋江独家首首发 乌青色的天, 月光暗淡, 穿林而过的风似怪叫,呜呜直响。 时越跟在苏棠身后,一直没有出声, 因为她的状态实在异常,他不敢轻举妄动。 苏棠就好像得了失魂症, 意识不在,丢了魂魄仿佛只剩下一个躯壳。 他不知道如果贸贸然上前将人喊醒,会不会对苏棠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这样的后果, 是他无法承受的。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时越索性按兵不动。 时越一直紧跟在苏棠身后,他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只是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冥冥之中有着不一样的的目的。 时越耐着性子跟在她身后,而他身后跟着宓华容。 宓华容在身后啧啧称奇,他就没有见过时越这么被动的一面。 时越向来讲究效率, 没想到有一天也会有这样蹑手蹑脚的时候。 宓华容看得惊奇, 也不由想到了眼前那消瘦小僧的身份。 大抵这就是传闻中能够医死人活白骨的活佛了凡了吧, 那张脸虽然因为失血过多所以看上去面如金纸, 但是不可否认她确实有着一张让人惊艳的脸蛋。 宓华容被人称为玉面将军,那张脸给他带来了太多的烦恼,甚至有的时候,他都在想要不要给自己的脸划上几刀。 可是不可否认,每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宓华容的审美已经提高到了一个非常高的地步。 但是, 眼前这个活佛了凡着实让他惊艳,这才是他觉得惊讶的地方。 宓华容见过的美人不少,但是像对方这样美得那么绝艳脱俗。 宓华容边感叹,边紧跟着时越的脚步。 这条路实在不好走,若不熟悉的地形的人来没走过远就会被打退堂鼓,没有人会想到这山里的羊肠小道里还藏着一条这样蜿蜒曲折的路。 山路其实不好走,可是苏棠却好像有人指引一般,每每遇到需要转弯的地方,她总能惊人地绕过然后继续往前。 在这样十八弯的山路,如果不是苏棠在前头引路,时越甚至没有办法发现这里还有这样一条山路。 走在前头的苏棠不知疲倦地一步步往前走着,眼神空洞,脚步虚浮,如葱削的指尖上流出鲜红的血珠。 可是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上的伤痛,她只是盲目地往前走着,周身的环境压根就不在意,或者说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引导着她往前根本顾及不到身上的伤口。 这血滴落在泥土之中,每一滴血落下在石头上,落在泥土里,落在他们走过的脚下,时越边走边觉得奇怪。 这伤口的血,流得有古怪。 不仅仅是他,就连身后的宓华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宓华容对血的味道是最敏感的一个人,在他手中死去的人已经多的数不胜数,他知道如果才能迅速杀死一个人的同时喷涌出大量的鲜血。 同时,他也知道该如何杀鸡放血般,一点点的让对方看着自己体内的血液一点点流干,最终直至失血过多而亡。 可是,也正是因为他很清楚,所以他第一时间就看到手指间流出的血液,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正常人中,如果口子不大的话其实很快就会凝血,所以宓华容在放血的时候,还要时不时记得再划一刀,否则的话那血流着流着就停了。 可是对于苏棠却不一样,她的血自从两人找到她的时候就一直在流。 而且就宓华容这一路的观察来看,她的血没有丝毫减少的趋势,甚至维持在一个诡异的匀速状态中。 宓华容是落在两人之后的,他看着地上殷红的血浸透在泥土之中,跟着这血一路往前走着。 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哪怕他跟丢了,也能跟着这一地的血迹找过来,或者说,找到最终要去的地方。 宓华容不由打了个寒颤。 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此时却突然有了种害怕的感觉,这种感觉的出现时因为他刚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猜想。 他很想努力否认掉自己的观点,但是看着地上三步必见的血迹,他忽然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苏棠的血,与其说是受伤流的血,还不如说是她故意在用自己的血在引路。 这源源不断却又均匀落在地上的血,把后来者引向前方,好像在给人留下引路的标记。 可是,问题来了。 宓华容非常确定,这整片山谷之中,除了他们的人还保留着行动力,匈奴人已经全员都陷入了瘫痪,别说一战之力了,就连站起来都很困难。 而时家军已经得了时越的命令,不得离开原地半步,他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那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苏棠还要留下这样的标记,仿佛好像是在引路后来者。 除非她要引来的根本就不是人。 宓华容脸狠狠一抽,像他这种弑杀如命的人来说,从来不信任何东西。 不信命不信佛不信教,他为一相信的就是自己。 在他看来,什么活佛什么得道高僧都是沽名钓誉之辈,所以他向来对这些嗤之以鼻。 但是眼下这么诡异的场景,宓华容觉得他的世界观似乎有些崩塌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鬼 宓华容不信邪,大步追上前方时越的脚步,他倒要看看,今天对方到底是人还是鬼 此时已是午时,正是一天之中最阴气猖獗之时。 天空中像是洒了一层墨汁,黑乎乎的连一丝光都透不出来。 苏棠就这样摸着黑还能在这样弯弯绕绕的山谷之中行走,这一路上没有停歇,终于走到一处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跟在她身后的时越也赶紧停了下来,后来追上的宓华容也顿了顿。 他与时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得到了相同的答案静观其变。 夜风呜咽,吹得树影像是恐怖的鬼影,在这样的夜里,魑魅魍魉尽数出动。 苏棠面前有个巨坑,似是天然形成的坑形,不似凡力能够打造而成的。 而此时,那个巨大的坑中横七列八躺着的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他们的眼睛圆瞪,更让人觉得背后发凉的是,他们不管怎么横倒在地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是齐齐望着夜空。 目眦欲裂,看上去极其狰狞。 这些尸体看上去死了并不算久,风一吹,甚至带来了浓浓的血腥味。 他们的死法不尽相同,有的快刀斩死,有的却是被鞭挞而死,更有的妇人在死前遭历了惨绝人寰的才死去。 这些人,他们每个人单独拎出来都让人觉得触目惊心,更何况现在所有尸体都被丢在这个巨坑之中。 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这些人的伤口有的已经开始腐烂,说明死去的日子不算长但也不算短,可是他们不用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这股腥味让人闻了觉得异常不适。 时越远眺,发现那巨坑里泥土的颜色仿佛是暗红色的,这是被血液浸透了才有的血色。 可是,明明这些人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流出那么多血 宓华容天生胆大,时越更不是常人,两人却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了凝重。 这一切的一切,都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意味。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在山谷之中,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匈奴人,他们的脸上还留着惊恐的神态,让旁人见了都不由觉得害怕。 可是,观察周围,他们想出一个一个造成这幅场景的可能,但是最后都被他们一个个的推翻。 最后得出的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可能就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这个问题的答案中的关键人物,就是带他们来到这,此时正呆呆望着巨坑中的尸体的苏棠。 时越听到了苏棠那句低语,他比宓华容想得更多。 如果说,今天匈奴人尽数丧失了行动力,甚至让对方精锐大减,这件事放在战场上,他们就算要达成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但是,造成这一切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们眼前这个看似的瘦弱的小僧手中。 这样的人不是敌人还好,若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那么匈奴人的下场就是他们的明天。 宓华容漂亮的眉头一皱,“故弄玄虚,这是人是鬼让我来会会” 说着,他便拔剑想要往前冲,却被身旁的时越一把拦下。 “别出声,先看看她怎么做” 宓华容被拦下,不得不只能听时越的话按捺住性子,看看苏棠究竟要干什么。 面前巨坑里的诡异场景,若是常人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甚至一秒钟待不下去。 可是在场的三个活人没有一个是胆小怕事的,以至于此时的场面陷入了一阵微妙的僵局之中。 苏棠双目无神,双手合十,盘腿坐在巨坑面前。 时越与宓华容两人呆在暗处,苏棠完全忽略了两人的存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两人一眼,她抬头望着面前的巨坑,嘴唇微微噏动,脸上的表情飘忽,似入魔怔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该放手了。” “一定要人死你们才甘心吗” “我死,行不行” 时越与宓华容两人站在苏棠的身后的距离不算近,而且苏棠说话的声音极小,站在后面的他们根本听不清苏棠在说什么。 时越只是能从侧面看到苏棠的嘴微微噏动,但是至于她究竟在说什么,却不得而知。 他看得懂唇语,但是必须是说话人站在他面前,让他完完全全能够看清对方说话时嘴唇动的过程,这个活本来就是个精细活,更何况现在他的位置不大好,只能看到苏棠微动的嘴唇。 他隐约能从侧面看苏棠的嘴唇读出一两个字,拼拼凑凑起来大概是 人死,才甘心 时越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只是还没等他想明白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就见苏棠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开始诵经。 说实话,在场的无论是宓华容还是时越,都不是会安安静静听别人诵经的那种人。 可是,当他们听到那诵经声时,两人明显能够感受到一股清凉从脑门上灌顶而下,原本因夜深所以有些混沌的脑袋立刻清明了许多。 仅仅只是一小短诵经声就能是人耳清目明,这才两人之前的认识里,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所谓的得道高僧所谓的超度,但是经他们所见,无一不是江湖骗子。 苏棠的诵经声有着如此神奇的功效,若非是当事人亲身经历,就算是旁人说得再天花乱坠都不会有人相信。 这种事情只有切身感受,一切胜过千言万语。 现在,时越基本确定了,这次的事情真的和眼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僧有关。 在渭城那次,时越见识了当初传说中的那些奇景,他也知道此人有些道行,但是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只以为当初渭城那次已经是全力之下的结果。 若只是那样,时越可能还不会太放在心里。 毕竟在绝对的武力之前,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结果的影响其实不大,所以他对苏棠整体评价只是有些门道的佛门之人。 但是,如今匈奴人的下场几近全军覆没,这还是不动一兵一卒的前提下。 子不语怪力乱神,时人对这些事的态度大都秉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可时越他自己是绝对不信的。 可是苏棠的出现,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信念。 她的能力,在渭城那次,绝对没有完全体现出来。 这一次,才初露峥嵘。 这样的人如果站在他的对面,这对于他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对于这种潜在的威胁,如果不能完全降服,那就直接抹杀。 苏棠就好比一个,如果放在身边的话,没有人知道她什么可能会爆炸。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场抹杀。 身旁的宓华容脸上失去了惯有的吊儿郎当的笑容,听着苏棠的诵经声,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周身气息的改变。 原本玄烛高挂时,夜半雾蒙原本温度低,让人觉得分外寒凉。 但是此时,一阵阵阴风刮过,仿佛有什么穿过他们的身体,从四面八方朝这边涌来。 那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好像是来自四面八方的风,但是那股风透体而过,这种感觉让人非常难受,那股寒意仿佛钻进骨子里,从骨子渗出的寒意,那是透骨的冰凉。 宓华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的,哪怕他连屠三城之后,他也没有丝毫类似害怕的情绪,心中早就被杀戮的快感所填满。 也正是那一战,他一战成名。 人屠将军的名号越传越远,也自那之后,宓华容发现了屠杀的快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从来没有一次有过这样诡异的感觉。 这感觉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温度,原来是与鲜血的滚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的是死人的温度。 那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寒意,连他这样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对于他来说影响都那么大,更何况是普通的士兵,只会影响更大。 宓华容可以对敌人冷酷无情,但是他会对他的兵非常爱护,若是苏棠这样的人出现在战场上,那将对他们的造成巨大的影响。 这个影响甚至可能会让他们丧命。 宓华容一想到这,看向苏棠的眼光立刻变了。 这样的人,必须死。 宓华容和时越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率先道“将军,此人不能留。” 时越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只是他伸手将人拦了下来,“不急,再看看。” 宓华容不解,“此人若不除,他日必成心头大患。” 两人的思维不可谓不一致,看到苏棠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如果苏棠真的站在他们的对立面,那将是一个非常棘手的敌人。 也是基于这点,宓华容索性将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可是,他没想到时越竟然不同意。 按道理来说,时越应该默许他的行为,这不仅仅是关于他一个人,而是关乎整个军队胜败的事情,而且很可能是对方不需要费一兵一卒他们这边毫无抵抗力的惨败。 这种情况,他不相信时越想不到。 “将军,这是何意” 时越微微蹙眉,他想起在渭城时,当他看到苏棠对天说的那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可能不简单。 但是这种不简单,给他的感受却不是不存在危险性。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将苏棠放在心上的原因,苏棠的存在让人心了,他却下意识忽略了这种不同。 一个让他觉得没有危险性的人,这实际上才是最大的可怕。 时越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还是根据理性判断直接将威胁到军队生死的存在直接抹杀。 时越生平第一次有了犹豫。 要知道他无论做什么事,哪怕是当初决定走上这条可能众叛亲离的道路时,他都没有半点犹豫,但是在这件小事上他的心底却有了一丝的动摇。 时越缓缓收回拦住宓华容的手,“再等等看” 这话刚说完,就看到苏棠倏地睁开了眼睛。 诵经声倏地停止,两人站在一旁都能感觉到周围气氛突变,连喧嚣的夜风都一瞬间噤声,此时山林里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这场面怪异到了极点,像是沸水烧开前的平静,仿佛都什么被压抑到了极致,就差最后一步就要爆发了。 “我死了,你们能安息吗” 因为环境太安静,所以苏棠的话顺利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两人第一反应是她知道了两人心底阴暗的想法,可是几乎是马上,他们就否决了这个想法。 因为从始至终,苏棠的眼光都没有落在他们身上,在她刚刚说那句话时,她的眼神一直死死盯着天空上方,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和她对视。 宓华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什么破事 在他们看来,这一片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可是苏棠这句话不是对他们说的,那就是对鬼说的 “这太邪门了” 宓华容皱着眉,越发觉得这件事太不寻常了,他突然不想杀眼前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和尚了。 他身上藏着的秘密看上去好像可多了,直接把人杀了那么不好玩了,留在身边慢慢把她的秘密一点点的挖掘出来,这才是无聊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宓华容这样一想,立刻就乐了,他也不喊打喊杀了,反而双手抱胸看着面前的苏棠,非常期待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总感觉,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时越站在旁边一声不吭,他紧紧盯着苏棠,他在想她刚刚的那句话 她死了,“它们”才能安息 时越想不明白,大步上前,一直走到了巨坑的边缘。 宓华容不知道时越为何突然走了上去,却也跟上了他,两人走到巨坑边缘,看着坑里一群死不瞑目的尸体,时越的眉头一直紧蹙。 他们现在的位置站在了苏棠的不远不近的地方,能够看到她的脸,却不会引起她的注意。 或者说,她的注意力从来就没有在他们身上。 苏棠望着天空,脸上有着深深的疲倦,但是眼底却是一片慈悲。 这种眼神,时越只在她一个人身上见过,那是一种浩大,是能包容万象的广博。 在苏棠的眼中,人在世上走一遭只不过是在人间借了一具躯壳,生死只是一个轮回,这一轮回的结束只是代表着这一世的结束,并不代表着未来的中止。 前世今生就是一个圆,轮回存在,天道好常在。 苏棠望着天空,不由苦叹“你们何必执着” 未生我时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轮回来后轮回去,生生世世轮回过。 这一世不公,可是下一世不一定不公,如不信因果,那边只是苦苦执迷不悟。 徘徊在不属于他们的人世,对这世间还有所留恋,那便成了因,若还执念不知轮回,那便将酿成恶果。 苏棠最不愿意的就是看到这样的结局,这一世苦过了,何必下一世再苦呢 更何况,若执念太深甚至连下一世都将不复存在。 一世太短,轮回太苦。 她长叹一句,又望向天空。 时越顺着她的眼神抬头往上看,发现此时的天空之中黑得不可思议。 那不是纯粹的墨黑,已经不能单单用颜色来形容。那是暗到了极致的黑,仿佛天空中的皎月和明星散发出的光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天空中没有丝毫亮光。 宓华容也发现了这个,不由啧了一声却没有开口。 苏棠久久凝望着天空,与之对视,良久之后才苦笑一声,又道了句“何必执着” 说完之后,苏棠便没再理,深吸口气后,又闭上了眼睛。 她让人不必执着,可是她自己也跳不出执念,所以这件事最终无解。 “它们”有他们的执着,她也有她的执着,就看谁最终执着到了最后。 苏棠又开始诵经,只是这一次,两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嘴里所念的经文发生了变化。 他们两人听到苏棠这次的诵经,没有了刚开始那次灵台清明的感觉,可是正是因为没有任何感觉,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说明,这次的经文他们听不懂,或者说是不需要听懂。 往生咒超度那些滞留人间的冤魂,枉渡那些心中有执念的怨鬼,让他们往生路上一路前行,不要在留恋人间。 上次在渭城,苏棠以身为坛,超度了渭城上方的冤魂; 这一次,她故技重施,试图化解这些枉死的怨鬼心头的怨气,送他们过奈何桥。 只是这一次的难度,比起上一次的难度要难上许多。 苏棠刚刚在山头的时候,没有办法,只能行那下下策,用自己的血唤醒了这些的滞留在这片天地的冤魂。 把血为媒介,借她身上的精气助它们一臂之力,借力给它们力量现行。 以怨止怨,以恶制恶。 当时这样做,是万不得已才这样为之。 这种借力给怨鬼的事情,一旦把握不好度,就好比无知的幼童拿着一把可以伤人的利剑,一不小心伤害了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害自己。 苏棠就是那把利刃,她把自己借给了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让原本只是徘徊在此地看着仇人却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的冤魂们,有了能够报仇的一臂之力。 是她给了他们这股力量,这股力量能够帮助他们复仇。 让那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把他们无辜虐死的仇人,尝到他们临死前所经历的痛苦。 他们所经历的死亡瞬间,几乎是同等甚至是加倍还给了他们的仇人。 所以在场的匈奴人无一不露出了濒死前的恐惧的表情,因为他们确实经历了一次死亡,而且是彻彻底底的死亡。 能够感受到刀在身上割过的痛,能够感受到血液一滴滴流出体内的凉,还有能感受到生命一点点的失去。 那是一中看着自己由生向死的恐怖过程,这都是那些冤魂曾经经历的所有。 如今,借着苏棠体内强大而纯粹的血脉之力,那些冤魂成了有了利牙的怨鬼,可以将自己身前所遭受的痛苦一一还给了自己的仇人,他们恨不得能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仇恨就像是恶魔的果实,一旦尝到了甜头,那么在想让他们放弃,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苏棠当时放血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会造成的后果。 所以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又想方设法将他们招了回来。 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这也是苏棠之前变得如此虚弱的原因,她肩头的箭伤是一回事,但是更重要的是,她不惜牺牲了自己的寿命将已经快要尝到鲜血滋味的怨鬼们召唤回来。 一旦那些怨鬼以牙还牙,成功将那些匈奴人害死了,那么他们身上就会背负一笔人命的业障。 那些匈奴人固然该死,但是不是死在他们的手里。 他们身上担了那么多条人命,在场的没有一个是完完全全清白的人,他们可以说都是死有余辜。 但是,他们有千千万万种死法,但是绝对不是死在复仇而来的冤魂手里。 如果,苏棠放任他们复仇成功了,匈奴人真的经历了人世间最残酷的死法,可是最后,对于苏棠来说可能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对那些原本就无辜的百姓而言才是真正的伤害。 所以苏棠不能放任他们复仇,她以寿命为代价,在最后一刻将灵力发挥到了最大限度,束缚着那些怨鬼,将那些他们召集了回来。 怨鬼们眼见着就要复仇成功,却没想到最终还是功败垂成,这个结果对于他们来说就好比就差了临门一脚,但是却被人拉了回来。 他们自然万分的不愿。 他们开始闹,开始反抗,开始与苏棠进行拉锯战。 苏棠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临界点了,所以怨鬼们占据了上风,她被他们带到了这里他们的死亡之地。 在这里,他们的力量会发挥到最大,尤其是午夜时间,此消彼长,苏棠对他们的束缚力自然而然就会降低。 苏棠被带到这,可以说是被半强迫着走到了这里,于是有了时越与宓华容之前两人看到的那一幕。 当苏棠真正走到这里的时候,她的思绪就已经恢复了过来,看着死在这里的人们,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是,他们想报仇,她想让他们放弃报仇。 两方就形成了持久战,在这对峙,企图分出个胜负出来。 在旁人眼里看来,苏棠的所作所为甚至可以说是诡异,没有人知道她此时正在经历什么。 苏棠选择的路,其实是一条孤独的旅程,无论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有多少,但是最终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苏棠在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闭上眼睛,她继续念着佛经。 她劝别人不要执着,实际上她自己才是最执着的那一个。 既然她招惹了他们,那么她就要固执到底,让他们所有人都能放下心中的执念,了无牵挂地去走那条属于他们自己的黄泉路。 黄泉路上无往生,只有放下才能一身轻松地上路。 可是,那些枉死的冤魂怎么可能是这一两句往生咒就能超度的呢 如不是心有执念,不甘凭什么他们平日里积德行善,最终却落得这样横尸野外的下场。 他们不甘 他们不愿 他们心中有恨 所以这一来一回,苏棠睁开眼睛,脸上微微一抽,往前喷了一口血。 鲜红的血液顺着翘尖的下巴留下,苏棠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缓了好一会,苏棠抬起头,毫无血色的唇微微上扬。 她大笑出了声,道“如不醒悟,便不信因果;如不信因果,便不闻佛法,生生世世尽在婆娑。” “如今,佛不渡众人。” “我渡” 最后一句,犹如金石相击铿锵有力。 苏棠说完,伸手将那半插在肩头的箭一把拔出,那喷涌出的血液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衫。 倒吸一口冷气,苏棠稳住身形坐稳,又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念咒。 那喷涌出的血液落在泥土中,渐渐形成了一朵血莲,在这血莲之中,隐约还有金光浮动。 只是待人自己看过去时,那道金光又复而不见。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朵血莲逐渐成型,颜色殷红得让人觉得妖冶。 时越与宓华容两人站在一旁,从始至终没有人开口说过一句话,甚至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宓华容深受震撼,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人能在如此境地之下,还说出那句“佛不渡人我渡”的壮志豪言。 他一直以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哪怕是时越也仅仅只是他的上司,是武力高他一等,所以他不得不臣服。 但是,就在刚刚,他有一瞬间忍不住想要跪下。 就因为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面前瘦弱的小僧身上迸发出强大又让人忍不住想要跪拜的魅力。 宓华容回过神之后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苏棠面前那朵血莲,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已经决定了不杀她,甚至他还要好好保护她。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有趣了 他必须要好好珍惜,杀了这一个,那可就真的没有下一个了。 宓华容扭头偷偷看向旁边的时越,刚刚是他想要将眼前这人给杀了,是时越给把他拦住了;现在位置互换了,如果时越起了杀心,那么他将不予余力地拦住他。 他可舍不得这么有趣的人就这样死了。 就算死,也必须死在他的手上这样才好玩。 时越知道宓华容在偷偷看他,但是他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面前的苏棠。 苏棠在渭城之内做的事,曾经有影卫将其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记录在册,整理成了一份档案放在他的案头。 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但是,很多时候,别人怎么说那是一会事,但是自己亲眼所见与从旁处道听途说的,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时越永远不会忘记刚刚她脸上的笑容,那是豁达之人的通透之笑,眼中的无奈痛苦与艰辛,都化成了最后那一声吼。 面前的小僧与他何其相像 国将不国,民不聊生;国不救人,他来救 时越一生中遇见过许多人,但是那些人与他身份上都有着天然的阶级性,在他身边的人之中,身份或高于或低于他,从来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能与他相平。 他一直都是俯视看所有人,但是这一次,他想要平视眼前这人。 她是他的知己知音,在很多方面他们两个不谋而合,曾发出同样的呐喊。 时越的眼神微亮,他想起刚刚那一幕,那将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苏棠脸上挂着笑,眼神坚毅,手上的动作干脆,狠狠地一把抽出插入右肩的利箭。 鲜血喷涌而出,风中吹来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但是那时候,苏棠脸上的笑,是当时最耀眼的存在。 血莲成型之时,苏棠似有感应,又换了中咒,站在旁边的两人顿时感觉到了一阵阵阴风刮过,两旁的树也被怪风吹得沙沙作响,树影狰狞,似血盆大口要将人吞噬。 时越与宓华容不是普通人,自然不会被这些唬住。 但是那风越来越剧烈,苏棠念咒的声音却一直不急不缓,那血却汩汩流出,汇成了一朵殷红妖冶的血莲。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血莲绽放得越灿烂,其中隐约的金光越明显。 狂风大作,两人站在坑边看着巨坑中的尸体死不瞑目的惨状,他们张大的嘴巴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风越来越大,若他们不是功夫在身的人,很可能早就被这风吹倒了。 而风眼最中心的地方,苏棠依旧岿然不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 时越敏锐地察觉到了周身的风速渐渐变慢了,那树叶噼里啪啦打在一起狂响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 直至最后,那风声最终消散在山林之间。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原本上放宛如浓墨的夜空此时乌云消散,露出了皎洁明亮的圆月,旁边的那些闪烁的星星在远方交相呼应,一闪闪得绽放着微光。 好比雨过天晴,现在是云开见月明。 时越抬头望着天空中久违的明月,他深深吸了口气。 旁边的宓华容没有时越那么好的定性,见状大概也猜到了,这一场无声的博弈之中,最终是以苏棠胜利告终。 苏棠过了许久,这才停下嘴里念的咒语,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望着上空,毫无血色的唇勾出了一道微小的弯弧,身前的血莲不知何时已经渗入泥土之中,隐去了踪影。 这一切,宛若一场梦。 梦中的鬼力乱神终于到了梦醒时分。 苏棠望着上空,那处在旁人眼中明名什么都没有,但是她却朝着那微微笑道“阿弥陀佛,如不闻佛法,便醉生梦死,生生死死驻足红尘。” “金得闻佛法,如梦方醒。” “这一路,走好。” “阿弥陀佛” 苏棠说完,一阵柔风吹过,拂过在场所有人的脸。 那原本还在流血的伤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立刻停止了。 苏棠深吸口气,垂眸敛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再抬眼时,眼底又只剩下一片纯粹的慈悲。 “你们该走了。” 苏棠双手合十,开始诵经 下辈子,希望投个好人家; 拿摩观世音菩萨,愿人人喜悦吉祥; 拿摩观世音菩萨,愿世界和谐美好; 拿摩观世音菩萨,愿法界清宁永和。 宓华容往右一瞥,立刻瞪大了眼睛,“这” 原本横七列八倒在巨坑中死不瞑目的尸体,在苏棠的诵经声中,在毫无外力的作用下,一个一个都闭上了眼睛。 他们,终于能安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章合一,后面两天的合一大肥章 开学事多,终于修改完了 接下来三天是算收益上收藏夹,所以不会更新哒 这里已经三章合一了 我之后会尽量补上来 入v之后,会尽量稳定更新的 希望小可爱多多 不然小华华打你哦 会尽量保持日更,放心来找我玩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萌的南方小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栖迟 9瓶;花家的小桃妖 2瓶;rr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晋晋江独家首发 当时整个山谷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在场的三人没有人开口说话, 此时此刻, 仿佛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时越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在场的另外两人都非常意外。 宓华容面露诧异地看着时越,他没想到时越会开口问出这样一句话。 这压根就不是他的性格, 也不像是他会说出的话。 以往常来说,时越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有其中深意在里面。 但是这句话直白得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为什么时越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宓华容上下打量了面前站着的小僧,僧衣破破烂烂沾满了尘土, 整个人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单薄的身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能量。 刚刚破晓前经历的那一切,是他永生难忘的记忆。 正是这样看上去瘦弱单薄的小和尚, 他却做到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甚至想不到的事情。 他够狠,对自己太狠。 这样的人, 若说他是女人, 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时下大众印象中的女人, 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一个个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模样。 苏棠的单薄与弱不禁风是两回事,野草看上去也是小小的任谁都能摧残,但是小草却拥有着别的生物无法比拟的生命力。 这就是苏棠与旁人不同的魅力,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之中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她的。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苏棠的性别,一来是因为苏棠的身份, 若说她的女人,那么最少在四年前,她刚名声鹊起之时,她那时候还是一个年幼的孩子的时候就要隐姓埋名,隐藏自己的身份,剃发为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那么小就有这样的心机,那她的心思不可谓不深沉。 这么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机,别说是他了,就连时越也不能保证在这样的年龄能做到如此完美。 二来,苏棠的长相虽然看上去非常精致,但是并不是女性的那种柔美,她的美已经模糊了性别的概念。 宓华容可以说是男生女相,所以知道其实并不是单单只是说大眼睛小嘴巴就是着了女相,那是一种五官凑在一起给人的观感。 他的五官拆来了看其实并不算太女相,但是凑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就偏女性了。 可是苏堂不一样,她的五官凑在一起,会给人一种美的感觉。 这种美,是已经超越了性别的美感。 所以不能仅仅凭借着苏棠的长相说怀疑她的身份。 这样的话,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宓华容可能还不会惊讶,当时放在时越身上就显得格外违和。 以时越的性格,断断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说,他发现了什么 苏棠也觉得非常意外,按道理来说,她前前后后总共也就见了时越三面,每一次的见面都是来去匆匆,按道理来说,他不可能看到她的长相,也不可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可是时越刚刚的那一句,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连眼神都不敢乱瞟,生怕自己哪里做错了被时越发现了,证实了他的猜想。 甚至,她连呼吸都不能放轻,努力稳住心跳,试图平静下来。 苏棠吸了口气,然后轻轻吐掉,脑子里在想她这一路上到底哪里漏了馅。 如果被时越发现了她的女儿身,就算她真的能变出八个脑袋十六双手,时越都不会要她。 在没有确定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疑点的时候,时越是不会真的全然相信一个人。 他属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要发现了一点瑕疵,就会舍弃所有。 但是这有一点好的就是,只要被时越认为是自己人,那么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无条件的首先站在这边。 用句话说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苏棠心砰砰直跳,她抬头看向面前的时越,脸上的惊讶表现得恰如其分,甚至拿捏得没有一丝水分,好像她真的对这句话非常的惊讶。 “不知时将军何出此言” 时越看着面前的苏棠,她的眼睛依旧明亮,但是又和他梦中的那双眼睛又不太一样。 在很久之前,时越就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记得,只是从那梦中醒来之后,心中都有一股深深的惆怅与遗憾。 这种遗憾并不是能够化为一身长叹而出的感受,而是萦绕在心头,缠绕在骨子里的那种镌刻进骨髓之中的遗憾。 一辈子,可能他还活的好好的,但是实际上从内里,他就已经坏掉了。 如同附骨之疽,不剔骨是不可能治好的病。 这个梦时断时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醒来之后除了深深的遗憾之外,还隐约记得了一些的梦中的细节。 等待细想的时候,他却又怎么想不起来。 像是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纱,隔纱看雾,没有人知道那纱后面究竟是什么。 他努力记住,但是等待醒来了之后又是一场空。 也就这几年,梦境又发生了些许变化。 时越还是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能记得一双眼睛。 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浩大的世界,更有无尽的悲悯。 这双眼睛,只要见过的人就不会忘记。 在梦境中,其他的事情他可能不太记得,但是有一件事能清晰的记得。 那就是,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女人。 这么多年来,他见过许多双眼睛,贪婪地,单纯的,无辜的,狠厉的,但是没有一双眼睛就像梦中的那双眼睛一样。 直到他遇到了苏棠。 在渭城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小和尚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但是那时候他并没有将人放在心上。 或者说,那时候她的眼睛还不够亮。 就像星光与月光再与日光的区别一样,如果说当初在渭城见面时,苏棠的眼睛隐约闪现了些许点点的星光。 那么现在,他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温润的月光。 可是与他梦中的那如日光般璀璨明亮的眼睛相比,就好比小巫见大巫,天差地别。 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梦中那双眼睛,一直让他魂牵梦萦。 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遇见过拥有这双眼睛的人,眼前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与他梦中非常相似的眼眸。 这么多年来的寻寻觅觅,那人却杳无音讯。 所以在刚刚,时越没忍住问了出来。 哪怕他知道,眼前的这是一个男人,不是他梦中的女人,可是他还是开口了。 苏棠不知道其中隐情,若是知道,她可能不会惊讶。 尤其是经过这两次强行越级超度,她的能力本不够如此,但是却因为情况危急,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 两次下来,苏棠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不能说是脱胎换骨,但是却比之前能够触及到的东西,多了许多。 如果她知道时越的梦,那么她就一定会知道,时越梦中的人应该就是她。 或者说是她,又不是她。 时间并不是一条如光一样的直线,一往直前。 时间其实有很多重,以苏棠的理解,一条时间比作是一条线的话,她能在现在看到未来,其实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只是她看到的未来,并不是真正的未来。 怎么说呢,未来她可能会死,但是如果只是看到了这一幕的话,就认定这是她的未来,那么未免太过于武断了。 因为直至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未来说不定她会死,但是死了之后的事情谁有知道呢 说不定她死而复生又不会死呢 所以,时越梦中的人如果说现在和她有三分像的话,那他看到的可能是她的未来。 至于在他梦中,她又做了什么让时越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遗憾,他不知道她更无从得知。 但是这个梦,是个预警,也是个启示。 时越参不透这其中的奥秘,只是看着面前那双与梦中有三四分相似的眼眸,想要知道答案的谷欠望就像是脱笼的凶兽,已经超出了理智的范围直接问出了口。 当他问出口的时候,心底不是没有惊讶,但是更多的是坦荡。 他好奇 他究竟是不是她 这个疑惑在心底一闪而过,虽然明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苏棠缓缓摇头,“时将军莫开玩笑。” “将军,您这是什么话”宓华容也开口接道“这小和尚怎么可能是女人” 哪有女人像他一样,从南到北,现在大部分百姓可能不知皇帝之名,但却诚心跪拜活佛之塑身。 活佛了凡的香火非一般的旺盛,他的影响力在民间超乎常人想象。 这已经不是一般男人能做到的了,更何况那娇滴滴的女人。 时越定定看向那双眼,忽然开口道“那你日后如何打算” 苏棠道“不知将军麾下介不介意多一个人” “欢迎之至。” 苏棠双手合十,道“吾之荣幸。” 这一来一回之间,苏棠的未来基本就与时越牵扯上了关系。 其中最开心的当属宓华容。 他大步上前勾住苏棠的肩膀,只是不小心拉扯间碰到了伤口,苏棠倒吸了一口冷气。 “哎呀,我都忘了你还有伤” 苏棠悄悄往旁边挪,企图远离这个灾星。 但是下一秒,宓华容却道“别动,让我帮你看看伤口,我恰好身上有药” 苏棠脸色微微一变。 众目睽睽之下,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爆大肥章 宝宝们今天教师节快乐 最近好忙好累啊啊啊 我快枯了 晚安啊早点睡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哎呀呀小槐花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晋首江独家首发 苏棠的心, 猛地一跳。 她没想到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才应付完时越的质疑,现在又面临身份暴露的危险。 如果她断然拒绝,必然会引起两人的怀疑。 有时越的问题在先头, 苏棠一旦对这个问题处理不好,那么必然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甚至可能会暴露她的身份。 她如果对于上药这件事态度太过于坚决, 那么两人会怎么想,她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一旦这个问题稍有不慎,又会是地动山摇。 宓华容看她面色有异,不由奇怪道“你上个药怎么还娘娘几几的” 边说着, 时越也看向了面前的她。 苏棠盯着来着两方的压力,硬着头皮道“不用麻烦了, 这小伤我自己处理就行。” “小伤” 宓华容啧啧称奇,“对于我们这种天天脑袋挂在腰带旁的人来说, 这种伤可能算是小伤, 对于你这样瘦不拉几的小和尚只能算小伤” “别废话那么多了,快来我帮你上点药” 苏棠头皮发麻, 虽然她目前年岁还小, 女性特征还没有显露, 但是男女有别,她就怕有些人区别处让旁人看到了,或者被宓华容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那真的是, 功败垂成。 苏棠婉拒,“这点小伤,真的不用麻烦了。” 宓华容狐疑,“你怎么磨磨唧唧地像个娘们,难道你真的是个女人” 苏棠一惊,她知道这句话说道这个份上了,如果还要拒绝的话那么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就等于告诉别人,她的身份有问题快来查她。 否则的话,怎么会连上个药都那么墨迹 可是,伤口的地方实在是太过于隐秘,就在右胸的上方。 这一个不小心若是看到了什么,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圆谎,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苏棠还想要垂死挣扎一下,“谢谢小将军的好意,我真的不用上药” 宓华容越来越怀疑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别说宓华容了,就连原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时越都转头看向了她。 在两人宛若实质的眼神压力下,苏棠也怕再拒绝只会是适得其反,现在的情况是逼着她不得不应下。 前有狼后有虎,过三关斩五将终于到了这里,她不能让一切都毁于一旦。 只能赌一把,是生是死就在一念之间。 苏棠放弃了挣扎,顺着宓华容的意思接道“那麻烦小将军” 宓华容从胸口处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朝着苏棠走来,边走边道“这瓶药还是当初我从神医谷那个花蝴蝶手里抢来的,据说是一旦涂上就立马将止血的神药。” “我还没来得及用上,先给你用了。” “你还推三阻四的,还真是” 苏棠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朝着宓华容僵硬地点了点头,脸上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的心,现在一直都像是悬在空中,生怕什么时候她的身份会露馅。 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最后在她的表情形成了一种奇怪又尴尬的表情。 “来来来,别扭扭捏捏的了,都是男人,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色即是空,在这方面小和尚你还真没有出家人该有的豁达。” 苏棠已经说不出话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解开衣襟,动作能多慢就有多慢,仿佛只要她的动作够慢,就能将人逃过这一劫。 可是,事与愿违。 事实上,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苏棠的衣襟从领口一直往下滑,看看撩到右臂上才停住,除了伤口处出血黏住了衣服,稍稍一用力剥离,露出了一小爿圆润精致的肩头。 宓华容呼吸一滞,他不是没有见过皮肤白的人,不说别人,就拿他自己来说。 宓华容人送外号玉面小将军,他的皮肤也白,但是却没有见过像眼前这样的白。 白如雪玉,剔透晶莹,他的鼻尖掠过一丝几不可闻的莲香。 苏棠紧紧拽着衣襟,那一片露出来的肩膀,上面染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的血痂,在雪白的肌肤衬托下格外触目惊心。 时越站在旁边,恰好也能苏棠。 宓华容伸出手,正准备上手,忽然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哨声。 苏棠听到这样尖锐的哨声,想也没想,直接将手里的捏着的衣襟立刻拉上,谁也没看清楚她的动作,衣服就已经整理得整整齐齐了。 宓华容将手里的药塞到苏棠手里,回头看向时越,开口道“将军,这是发现敌情的哨声。” 时越的表情一凝,“我们在这待太久了,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他们一行人被困在山谷之中,如果里面没有呼延屠各这群人设下的圈套,那么在外面的人也会将他们救走。 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但是,在这样被堵住唯一出路的山谷之中,加上呼延屠各设下的陷阱,那么时越他们一行人其实已经是身处险境之中了。 苏棠的出现给他们带来了一丝转机,硬生生将这必死之局化成了如今这样有惊无险的活局。 顺带着,还将对方精锐一网打尽,尤其是对方的呼延屠各也丧失了战斗力。 但是,就在众人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时,异象徒生。 外头突然响起的哨声让在场的三人立刻散了那些闲适的心情,立刻紧绷了起来。 宓华容心急,脚下大步朝外走,嘴上边道“我先去看看。” “一起去。” 苏棠落在两人身后,悄悄松了口气。 时越与宓华容两人走在前头,苏棠慢慢跟在两人身后,左绕右绕总算到了山谷入口处。 等走了出去,发现这里原本倒在地上的匈奴大兵,这一晚的功夫都不见了。 只留下满地的陷阱和残骸,但是人却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全部都不见了。 苏棠也有些意外,但道理他们不应该那么快就会恢复行动力。 可是事实却是如此,所有人都不见了。 不仅如此,原本倒在被怨鬼反噬最严重的呼延屠各也不见了。 时越脸上微微一变,“情况有变,到山谷口去看看。” 苏棠也快步跟上去,三人到了入口处时,发现山谷处并没有想象中的打斗的痕迹。 那,预警的哨声是从何而来 时越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他们在外面” 估计是匈奴那边有了援兵,这山谷应该不仅仅只有这一条路,估计还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通到外面。 想来应该是呼延屠各留在外面的士兵发现了里面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猜到计划有变,所以进来支援了。 那哨声应该是守在外面的时家军正好碰上了窜逃的匈奴人,他们发出的警告声。 可是去路被封,时越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况,所以也不能及时作出反应。 好在里面的威胁已经消失,他们暂时没有了危险。 时越与时家军汇合,思及山谷外的情况,索性下令让他们从里面往外挖,从两头开始挖通道这样一来也能节省一点时间和精力。 令一下,宓华容没有犹豫,撩起袖子就是干。 而时越没有光看,也跟着众人一起挖起了通道。 苏棠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她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只能坐在一旁。 好在外面也没有预警的哨声再传来,苏棠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上药。 她掀开衣领,发现肩上的伤口其实已经没有再流血了。 她的体质是异于常人,但是也不是不死之身,只是受伤好的快了些,但是这一次,苏棠没有想到这一次,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此时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已经没有流血了。 苏棠有些意外,要知道她的体质虽然特殊,寻常的小伤口几乎过夜就能恢复,若是收了重大创伤,那也是不要多久就能愈合。 甚至最后连伤口疤痕都看不见,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甲午看到她手腕上的伤那么惊讶的原因。 因为曾经深可见骨的伤口,只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就愈合了,甚至连个疤痕都没有留下。 这是她体质的特殊之处。 但是再怎么特殊,也会受伤也会流血,更重要的是,虽然愈合期较于常人来说比较短,但是伤口愈合还是有一个过程。 可是现在,肩膀上的伤口没有任何处理的情况下,就已经止住了血,虽然伤口从外表上看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却没有刚开始的痛感那么明显了。 这对于苏棠来说,其实这是一个好事,同时也是一个信号。 那就是,她的能力似乎在一次又一次玩命之中有所提升。 苏棠长吁一口气,她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还没来得及细想,宓华容那边就传来了声响,苏棠赶紧手忙脚乱给自己上了药,然后朝着宓华容那边走了过去。 她不敢去细想,在刚刚那匆匆一瞥之间,宓华容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的表情为什么会显得那么奇怪。。 更甚至,在旁边站着的时越有没有看到什么。 这些问题都是她不敢去细想,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苏棠走了过去,发现之所以这里会突然那么热闹,是因为出山谷的路已经被打通了。 苏棠走了过去,发现时越面前站着个络腮胡的大汉,身高一尺九,身材强壮,看上去像一座小山。 苏棠猜想这大概就是时越麾下的大将,看上去次显得那么气度非凡。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时越的时家军才能有如今这样的名气。 来人看着苏棠一眼,大嗓门吼吼道“这小玩意儿是哪来的” 苏棠被人这样叫倒也不生气,只是双手合十朝他微微颔首。 苏棠自己可能都还没生气,倒是宓华容听了不乐意了,“你叫谁小玩意儿呢,等你知道人身份之后,你要跪地叫爹” “呸能让老子叫爹还没出生呢” 宓华容冷笑一声,“就你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还不够人家玩的。” “你有本事说我”大高个嗤笑道,“多杀了几个人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名啥了” 宓华容懒得和他一般见识,等会某些人就要跪着叫爹了。 苏棠倒也没有在意,毕竟有本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独特的脾气,只是她很好奇站在络腮胡旁边的老头子。 按道理来说,以时越这样的专精人才的队伍,是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人。 可是,在这样的前线都能上场,只能说明眼前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家有什么过人的才能。 这个才能,是她现在暂时无从得知的。 只是苏棠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和她有过不小渊源的赛诸葛。 赛诸葛之前原本没有注意到这边,他站在时越面前,问了些里头的情况。 他是个闲不住的,时越不在军中,他又仗着年纪大缠着穆凯来了山谷,得知了这里的情况之后倒是十分好奇,没想到匈奴王居然深入到了这,还能在这设下了天罗地网,就为了围剿时越。 赛诸葛不得不感叹一句,还真是王不见王。 他断言,若两人他日再见必将争出个你死我活。 他虽然不太了解呼延屠各的为人,但是有句话说的,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时越目前最大的敌人就是呼延屠各,所以搜集了许多有关呼延屠各的事迹。 其中很多甚至细到他自己本人都不一定还记得的事情,但是他们竭尽全力都搜集到了。 就好比一山不容二虎,呼延屠各是匈奴人的王,而时越是他们的王,两人所在的阵营又是对立面。 所以,只要两人相碰,那么就一定会争出个你死我活。 赛诸葛摸着两撇小山羊胡,余光瞥到了站在旁边有人一直在看着他,恰好抬眼望过去,发现一个站在旁边的小和尚。 小和尚身上看上去着实狼狈,但是那通身清透的气质,实在是他这么多年来所见过的唯一一人。 这身气质,可比那些久居长安城中皇家寺庙的那些所谓得道高僧来得更让人舒服得多。 怎么说,以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看人的本事来说,眼前这个小和尚是最具有佛味的一个。 哪怕她现在身上穿得如此破旧,可是那通身的气质,可真是一眼望去就知道这人手上有货,眼里有活,心中有佛。 赛老先生来兴趣了,这小和尚是他这段时间以来见过最有趣的人了。 他心中闪过一丝念头,开口问道,“活佛了凡” 这开门见山的架势,倒还真是简单又直接。 苏棠一愣,点点头朝他做了一揖,“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免贵,江湖人给面子送了个称呼赛诸葛。” “原来是赛先生,失敬” 苏棠着实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赛诸葛,那还真是与想象中差距有些太大。 若不是此时此行,就凭这一句话,估计很少有人会相信,眼前这人就是所有藩王的座上宾,是所有上位者想要招揽的天下第一聪明人。 眼前这人穿着粗衣短布,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并没有什么特别住处。 苏棠知道自己着相了,低声念了声佛语。 倒是老头子来了兴趣,凑到她面前道,“怎么,是不是不相信” 苏棠摇头,“是小僧狭隘了。” “嘿”赛诸葛觉得有趣,不进反问道“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就狭隘了呢” 苏棠双手合十,弯腰,然后道,“赛先生大才,大隐隐于市,大才隐于实,是小僧太过于看中外在,留于表面的形式,所以失敬了。” 赛诸葛哈哈大笑。 仰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像是鲤鱼摆尾,那眼角拉出一道道的细纹。 “我就喜欢和你们这种人聊天,太有趣了” 苏棠被笑得有些发懵,压根就不知道赛诸葛为何发笑。 倒是时越似乎在旁边看不下去,实在没忍住,吱了声“苏棠,赛先生平时不是这样,此行匆忙所以他身上穿的衣服是从农户家中所买。” 苏棠 所以,这就尴尬了。 宓华容在旁边看了整出戏,也是笑得好不快活。 原本正在争吵的两人也不吵架了,穆凯也站在一边,双手环胸看着苏棠。 苏棠被笑得已经面无表情了,这个世界对于她这样的老实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宓华容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嫌苏棠受的刺激还不够多,开口道“小和尚,你知道赛老先生平日里穿的可是有人从南方专门运过来的云锦,那么多名绣娘一整年也才出那么几匹布,除了皇宫也就只有他手里有一批了,他老人家是最不怕折腾的一人了,你说他朴实” 还没说完,苏棠就听到了几阵压抑的笑声。 苏棠面无表情,她觉得这个世界对她太不友好了。 说来说去,还是她太过于着相了 以为高人会有高人的样子,谁知道,不是所有的替时越卖命的人,都像她那样过得苦哈哈的。 赛诸葛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深了一层,这才堪堪止住笑。 眼中带着笑泪,瞪了眼拆他台的宓华容,他之所以这么折腾还不是因为这些个人都太无聊了,没人陪他打趣逗笑,这些个武将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家伙。 唯独几个好玩的吧,时越他不能逗,宓华容忙着杀人,祝青行踪不定,穆凯忙着练兵,他想找个人陪他唠唠嗑都不行。 至于说出去走走,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了。 从三年前,他被那一壶加了醋的酒骗出来之后,就已经被绑在时越这条贼船上了。 不能走,还只能呆在时越身边,他百般无聊之下,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的生活质量过得更好点,想尽办法从别的方面折腾。 所以赛诸葛极尽折腾只能,就为了舒服享受。 所以苏棠所说的倒也不算错,赛诸葛穿着这一身衣服毫无违和感,也是因为他的内心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并没有太在乎。 居于陋室,或是身着华服,对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赛诸葛笑归笑,但是也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还真是有着一双慧目。 透过表现看本质,她说的确实没错。 好不容易来了个有趣的家伙,他可算有得玩了。 赛诸葛现在还不知道,他之所以会入这混世,还不是因为当初那坛加了陈年老醋的美酒。 若只是一坛美酒,他赛诸葛不至于眼皮子那么浅,才一掀盖闻到酒香就按捺不住。 还不是那神来之笔的陈年老醋,对于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来说,加了陈醋的美酒就好比一个绝世大美人在自己面前被人生生给玷污了。 这何能忍 所以,赛诸葛被那壶醋酒给骗出来了,也才破了自己最当初的誓言,所以便上了时越的这条贼船。 这次见面之后,赛诸葛对苏棠影响特别好,作为时越麾下年纪最大但是名气也是最大的一员,赛诸葛的认同对于苏棠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赛诸葛的认同,让苏棠能够更快的融入这个集体之中。 这一点,哪怕是时越出马都不能达到的效果。 只是,这一切建立在赛诸葛并不知道当初害他被时越骗出来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天然无公害的小和尚。 目前,不明真相的赛诸葛看苏棠是哪哪都满意。 有种丈母娘看女婿的观感,越看越满意,当即就苏小弟的喊了起来。 当初,还没见到苏棠的时候,他就曾经断言过,这个活佛了凡不可能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蠢货。 反而从事情的种种细节来看,她才是后那个运筹帷幄的幕后人。 事却是做了,但是把一件事的作用以及对自己最有利的部分最大化,这才是苏棠这三年来中让人不得不佩服的地方。 这件事若是换做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来做,都没有这样好的耐心以及这样长远的大局观,没有人会比苏棠做的更好。 他们每个人能站在这自然都是有各自立身之本,但是苏棠身上凝聚的民心,这是千金都换不到的东西。 苏棠可能还看不到她身上的价值,但是无论是作为上位者的时越,更或者站在旁观者纵观全局的赛诸葛,他们都很清楚,这样一个活的宝贝。 这是一场非常有趣的见面。 山谷之中这一段有惊无险的经历就这样戛然而止,无论是时越还是呼延屠各,两方基本都没有什么伤亡。 但是这一次正面的对峙,基本上也让双方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细。 在后来的事情,苏棠其实并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呼延屠各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成功逃离了时越的追捕,这山谷之中的枉死之人也被好好安葬。 重要的是,苏棠还没有忘记,那么被绑在后山的甲午。 苏棠后来得到消息,甲午没有受伤已经回归了影卫的队伍之中,她这才放心。 至于,她身上的秘密,甲午会不会告诉时越,她其实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她只要守护住她最大的秘密就行了。 至于她手里的那些无关痛痒的小秘密,甲午说了便说了,反正她在时越面前暴露的能力只多不少。 她如今就是虱子多不怕痒,带着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精神。 时越去追呼延屠各,苏棠跟着赛诸葛一行人先回了武都,这个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地,却被呼延屠各绊住了腿,以至于纠缠了那么久。 兜兜转转,历尽千辛万苦,她终于是走到了这。 苏棠抬头看着城门之上刻着的两个大字,不似往常她经过的那些江南城镇的城门那般秀丽精美,而是带着一股粗犷的风沙气。 那是在千百万颗砂砾中打磨出来的痕迹,带着一股浑然质朴的大气。 苏棠光看到这个城门,她就能感受到这个城市独特的气息。 作为镇守在最北的城市,武都是离边境战场最近的一个大城,同时这里也是一个繁华的商业交易中心。 这里的商业极其繁荣,两地的百姓都会汇集在这互通有无。 正是因为镇守在这的大晋军队护着这一城平安,这里才能成为这方圆百里最大的贸易中心。 苏棠一直以来只是听过其名,但是从来没有亲自来过。 赛诸葛看到苏棠脸上的表情,不由笑道“想什么,站在这看着天上有馅饼掉下来” 苏棠摇头,“我只是在看这个城门上的字。” 繁体武都两个字,霸气又粗犷,没有人知道它在这里屹立了多少年,只知道,这么多年来,在这北行的边上只有它孤独又倔强的守在这。 “你在看它,”赛诸葛接道,“不如说是它在看你。” 这城,无论朝代的更迭,来而又往的人,在它面前其实都只是短暂的一瞬。 苏棠懂,可是还是忍不住看。 “好了别再看了,我们该进城了。” 时越不在,她跟着赛诸葛进了城,经过严格的关卡,苏棠终于进了这座边陲大镇。 一入城,就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生机,以及带着孜然香味的独特气息。 这里街头上来往的人,穿着各异,明显能看出其中有些事匈奴人,但是在这他们却活得非常自在。 没有人对匈奴人的存在指指点点,要知道,在中原内陆,匈奴人天生与汉人截然不同的长相使然,只要有匈奴人出现在街头,那么一定会被人围堵围观。 但是在这里,没有人因为匈奴人不一样的瞳色或者发色而注目,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 在街上来往的人,他们脸上都带着她在内陆很少见到的笑。 那笑容中,包含着豁达爽朗,一咧嘴笑都会让人感觉到满满的善意。 苏棠走在街头颇有些意外,左看看右看看,倒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赛诸葛乐了,“怎么,好奇” 苏棠点头,她一直都听过武都的大名,但是从来没有来过,所以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光景。 赛诸葛捏着山羊小胡子,道“这里离匈奴最近,按常理来说,这里是不是应该就视匈奴人为宿敌” 苏棠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赛诸葛。 这样的眼神谁招架得住啊。 赛诸葛立刻道,“但是五年前,武都来了个新城主,是他将这里治理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苏棠颇为好奇,“那是何方神圣” 在这短短五年之内,能让这里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很多时候堵不如疏,汉人对于匈奴人的仇视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但是没有人从生下来就是坏的。 就好比汉人之中也有坏的,匈奴人之中也有好的,这一点很好理解。 但是,要让武都的百姓也能理解这点,那可真不容易。 赛诸葛捏着他的小胡子,但笑不语。 苏棠不耻下问,“是什么让武都的百姓放下了成见” 成见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同样也不可能是一天就消除的。 在那一场场与匈奴人的战争之中,多少青年好男人战死沙场,他们可能是一个家的顶梁柱,匈奴人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不可能仅仅只是口头上说说就能消除的成见。 “这还要多亏将军大才,”赛诸葛道,“当初新官上任之时送了一只锦囊,说到了武都一月之后才能打开,等一月期满打开锦囊后,其中只有七个字。” “七个字” 赛诸葛倒也没有卖关子,“解铃还须系铃人。” 成见在一场场的战争中立起来的,那么就只能在一场场的战争中消除。 苏棠隐约好像摸到了些许门道,却又好像又蒙上了一层纱,看得迷迷蒙蒙地不大清楚。 “哦,要说起来,武都的城主你也见过。” 苏棠一愣,她见过武都城城主 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就是那晚在山谷之中,留着满脸络腮胡的那个。” 苏棠有印象,她之所以还记得也是因为那人格外高出旁人一截的身高,还有那看上去格外雄威的体魄。 “应该还记得吧,那小子的身高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人忘了吧” 苏棠失笑,点点头,道“还记得的。” “是不是很奇怪,那小子怎么长那么高” 苏棠点头,那样的身高无论在哪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赛诸葛给她解释道“因为穆凯严格起来,其实是半个匈奴人。” 这么一说,苏棠就懂了,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这也难道,她当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感觉出他身上总有些违和感。 这么一说,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果然,聪明人就是一点就通。”赛诸葛道,“你别看这家伙看上去高高大大头脑简单的样子,可因为被他这副模样骗了的人不在少数。” 苏棠点点头,她那天吃了那次亏之后,再也不敢以貌取人了。 “你小心点他,可别什么时候被骗了还要替人数钱。” 苏棠一凛,果然时越麾下无闲人。 若之前她可能不知道,但是昨天那么一出,看宓华容与穆凯两人之间熟稔的程度,大概也能猜到了,穆凯就是时越安插在北境武都的一颗棋子。 而穆凯也没有让时越失望,他做到了。 在这短短几年之间,将这个原本只是边陲的小城变成了如今的商业中心,因为这里民风开放又有强大的武力镇压守护,所以百姓都能在这安居乐业。 苏棠和赛诸葛两人走在街头,看着这里偶尔出现的匈奴人的面孔,苏棠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苏棠问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小僧想问赛先生,这穆城主是如何解的呢” 赛诸葛哈哈大笑,“聪明的娃娃果然好玩,看问题一眼就能找到关键。” “不知你可听说过胡服骑射” 苏棠摇头,这个名字她还是第一次听。 “没听过也正常。”赛诸葛慢慢踱步,道,“恰逢今日得空,让我来给你说道说道” 苏棠直拱手,“辛苦先生了。” 赛诸葛摆手,不在意的模样,又继续道“汉人善长排兵布阵上场杀敌,可是匈奴人不一样,他们生在草原长在草原,与草原上的马几乎同生同息,骑马已经成了他们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也正是因为这个,我们汉人的军队一旦对上匈奴人,基本输多赢少,就算赢也只是惨赢。” “其实可想而知,以人之躯去抵挡铁骑,那几乎是单方面的,除非是在人数上有优势,不计后果地用人海战术,否则很难能够赢了匈奴人。” 苏棠也曾经过北边战场上战事胶着,不是不能分出胜负,只是如果真的想要赢,那也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几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赛诸葛顿了顿,继续说“所以当初将军有深谋远见,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他让穆凯组建一支属于我们自己的骑兵。” “想要成为一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骑兵部队,有什么比天生就长在马背上的匈奴人更适合呢” 苏棠懂了,所以穆凯利用自己的身份之便,然后组建了这支由匈奴人构成的骑兵部队。 在时家军之中,他们有稳定的收入,不用天天以天为被地为床,还能有美好的未来,何乐而不为 所以,这支骑兵部队在后续大大小小与匈奴对抗的战事之中,发挥了非常出色的表现。 而这一切,离战场最近的武都百姓自然都看在了眼里。 对于保护自己的英雄,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这一晃,便是五年。 这五年,武都几乎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今,可能对方没有听说过武都城城主,但是一定听说过胡服骑射的凶名。” “在将军来武都之前,他与穆凯的关系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就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在这样至关重要的军事要地安插了自己的暗桩。” “见微知著,那你应该知道将军所谋,可不在这小小的北境。” 说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赛诸葛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笑,异常严肃地看着她。 这件事,其实一个不慎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赛诸葛不得不谨慎又慎重。 苏棠没有看他,反而看向街头热闹繁华的场景,忽然笑了。 “那赛先生可知,我苏堂所谋,也不在这小小的北境。” 赛诸葛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苏棠回头看向他,然后道“我想要让大晋所有百姓能像武都城里的他们一样安居乐业,盛世安稳。” “你所想,亦是吾之所愿。”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苏棠和赛诸葛齐齐回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时越一行人就已经站了他们身后。 苏棠刚刚想事太入迷了,所以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时越走上前,看对上苏棠的眼睛。 苏棠一愣,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时越 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时越忽然开口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更 双手奉上 主公您终于也有求人的一天了 晚安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莱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山岳河渎 10瓶;s把酒话桑麻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晋首江独家首发 苏棠的心, 猛地一跳。 她没想到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刚才应付完时越的质疑,现在又面临身份暴露的危险。 如果她断然拒绝,必然会引起两人的怀疑。 有时越的问题在先头, 苏棠一旦对这个问题处理不好,那么必然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甚至可能会暴露她的身份。 她如果对于上药这件事态度太过于坚决, 那么两人会怎么想,她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一旦这个问题稍有不慎,又会是地动山摇。 宓华容看她面色有异,不由奇怪道“你上个药怎么还娘娘几几的” 边说着, 时越也看向了面前的她。 苏棠盯着来着两方的压力,硬着头皮道“不用麻烦了, 这小伤我自己处理就行。” “小伤” 宓华容啧啧称奇,“对于我们这种天天脑袋挂在腰带旁的人来说, 这种伤可能算是小伤, 对于你这样瘦不拉几的小和尚只能算小伤” “别废话那么多了,快来我帮你上点药” 苏棠头皮发麻, 虽然她目前年岁还小, 女性特征还没有显露, 但是男女有别,她就怕有些人区别处让旁人看到了,或者被宓华容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 那真的是, 功败垂成。 苏棠婉拒,“这点小伤,真的不用麻烦了。” 宓华容狐疑,“你怎么磨磨唧唧地像个娘们,难道你真的是个女人” 苏棠一惊,她知道这句话说道这个份上了,如果还要拒绝的话那么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就等于告诉别人,她的身份有问题快来查她。 否则的话,怎么会连上个药都那么墨迹 可是,伤口的地方实在是太过于隐秘,就在右胸的上方。 这一个不小心若是看到了什么,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圆谎,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苏棠还想要垂死挣扎一下,“谢谢小将军的好意,我真的不用上药” 宓华容越来越怀疑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别说宓华容了,就连原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时越都转头看向了她。 在两人宛若实质的眼神压力下,苏棠也怕再拒绝只会是适得其反,现在的情况是逼着她不得不应下。 前有狼后有虎,过三关斩五将终于到了这里,她不能让一切都毁于一旦。 只能赌一把,是生是死就在一念之间。 苏棠放弃了挣扎,顺着宓华容的意思接道“那麻烦小将军” 宓华容从胸口处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朝着苏棠走来,边走边道“这瓶药还是当初我从神医谷那个花蝴蝶手里抢来的,据说是一旦涂上就立马将止血的神药。” “我还没来得及用上,先给你用了。” “你还推三阻四的,还真是” 苏棠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朝着宓华容僵硬地点了点头,脸上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她的心,现在一直都像是悬在空中,生怕什么时候她的身份会露馅。 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最后在她的表情形成了一种奇怪又尴尬的表情。 “来来来,别扭扭捏捏的了,都是男人,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色即是空,在这方面小和尚你还真没有出家人该有的豁达。” 苏棠已经说不出话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解开衣襟,动作能多慢就有多慢,仿佛只要她的动作够慢,就能将人逃过这一劫。 可是,事与愿违。 事实上,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苏棠的衣襟从领口一直往下滑,看看撩到右臂上才停住,除了伤口处出血黏住了衣服,稍稍一用力剥离,露出了一小爿圆润精致的肩头。 宓华容呼吸一滞,他不是没有见过皮肤白的人,不说别人,就拿他自己来说。 宓华容人送外号玉面小将军,他的皮肤也白,但是却没有见过像眼前这样的白。 白如雪玉,剔透晶莹,他的鼻尖掠过一丝几不可闻的莲香。 苏棠紧紧拽着衣襟,那一片露出来的肩膀,上面染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的血痂,在雪白的肌肤衬托下格外触目惊心。 时越站在旁边,恰好也能苏棠。 宓华容伸出手,正准备上手,忽然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哨声。 苏棠听到这样尖锐的哨声,想也没想,直接将手里的捏着的衣襟立刻拉上,谁也没看清楚她的动作,衣服就已经整理得整整齐齐了。 宓华容将手里的药塞到苏棠手里,回头看向时越,开口道“将军,这是发现敌情的哨声。” 时越的表情一凝,“我们在这待太久了,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他们一行人被困在山谷之中,如果里面没有呼延屠各这群人设下的圈套,那么在外面的人也会将他们救走。 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但是,在这样被堵住唯一出路的山谷之中,加上呼延屠各设下的陷阱,那么时越他们一行人其实已经是身处险境之中了。 苏棠的出现给他们带来了一丝转机,硬生生将这必死之局化成了如今这样有惊无险的活局。 顺带着,还将对方精锐一网打尽,尤其是对方的呼延屠各也丧失了战斗力。 但是,就在众人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时,异象徒生。 外头突然响起的哨声让在场的三人立刻散了那些闲适的心情,立刻紧绷了起来。 宓华容心急,脚下大步朝外走,嘴上边道“我先去看看。” “一起去。” 苏棠落在两人身后,悄悄松了口气。 时越与宓华容两人走在前头,苏棠慢慢跟在两人身后,左绕右绕总算到了山谷入口处。 等走了出去,发现这里原本倒在地上的匈奴大兵,这一晚的功夫都不见了。 只留下满地的陷阱和残骸,但是人却犹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全部都不见了。 苏棠也有些意外,但道理他们不应该那么快就会恢复行动力。 可是事实却是如此,所有人都不见了。 不仅如此,原本倒在被怨鬼反噬最严重的呼延屠各也不见了。 时越脸上微微一变,“情况有变,到山谷口去看看。” 苏棠也快步跟上去,三人到了入口处时,发现山谷处并没有想象中的打斗的痕迹。 那,预警的哨声是从何而来 时越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他们在外面” 估计是匈奴那边有了援兵,这山谷应该不仅仅只有这一条路,估计还有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通到外面。 想来应该是呼延屠各留在外面的士兵发现了里面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猜到计划有变,所以进来支援了。 那哨声应该是守在外面的时家军正好碰上了窜逃的匈奴人,他们发出的警告声。 可是去路被封,时越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况,所以也不能及时作出反应。 好在里面的威胁已经消失,他们暂时没有了危险。 时越与时家军汇合,思及山谷外的情况,索性下令让他们从里面往外挖,从两头开始挖通道这样一来也能节省一点时间和精力。 令一下,宓华容没有犹豫,撩起袖子就是干。 而时越没有光看,也跟着众人一起挖起了通道。 苏棠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她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只能坐在一旁。 好在外面也没有预警的哨声再传来,苏棠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起来上药。 她掀开衣领,发现肩上的伤口其实已经没有再流血了。 她的体质是异于常人,但是也不是不死之身,只是受伤好的快了些,但是这一次,苏棠没有想到这一次,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此时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已经没有流血了。 苏棠有些意外,要知道她的体质虽然特殊,寻常的小伤口几乎过夜就能恢复,若是收了重大创伤,那也是不要多久就能愈合。 甚至最后连伤口疤痕都看不见,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甲午看到她手腕上的伤那么惊讶的原因。 因为曾经深可见骨的伤口,只过了这么一小段时间就愈合了,甚至连个疤痕都没有留下。 这是她体质的特殊之处。 但是再怎么特殊,也会受伤也会流血,更重要的是,虽然愈合期较于常人来说比较短,但是伤口愈合还是有一个过程。 可是现在,肩膀上的伤口没有任何处理的情况下,就已经止住了血,虽然伤口从外表上看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却没有刚开始的痛感那么明显了。 这对于苏棠来说,其实这是一个好事,同时也是一个信号。 那就是,她的能力似乎在一次又一次玩命之中有所提升。 苏棠长吁一口气,她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还没来得及细想,宓华容那边就传来了声响,苏棠赶紧手忙脚乱给自己上了药,然后朝着宓华容那边走了过去。 她不敢去细想,在刚刚那匆匆一瞥之间,宓华容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的表情为什么会显得那么奇怪。。 更甚至,在旁边站着的时越有没有看到什么。 这些问题都是她不敢去细想,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苏棠走了过去,发现之所以这里会突然那么热闹,是因为出山谷的路已经被打通了。 苏棠走了过去,发现时越面前站着个络腮胡的大汉,身高一尺九,身材强壮,看上去像一座小山。 苏棠猜想这大概就是时越麾下的大将,看上去次显得那么气度非凡。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时越的时家军才能有如今这样的名气。 来人看着苏棠一眼,大嗓门吼吼道“这小玩意儿是哪来的” 苏棠被人这样叫倒也不生气,只是双手合十朝他微微颔首。 苏棠自己可能都还没生气,倒是宓华容听了不乐意了,“你叫谁小玩意儿呢,等你知道人身份之后,你要跪地叫爹” “呸能让老子叫爹还没出生呢” 宓华容冷笑一声,“就你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还不够人家玩的。” “你有本事说我”大高个嗤笑道,“多杀了几个人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名啥了” 宓华容懒得和他一般见识,等会某些人就要跪着叫爹了。 苏棠倒也没有在意,毕竟有本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独特的脾气,只是她很好奇站在络腮胡旁边的老头子。 按道理来说,以时越这样的专精人才的队伍,是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人。 可是,在这样的前线都能上场,只能说明眼前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老人家有什么过人的才能。 这个才能,是她现在暂时无从得知的。 只是苏棠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就是和她有过不小渊源的赛诸葛。 赛诸葛之前原本没有注意到这边,他站在时越面前,问了些里头的情况。 他是个闲不住的,时越不在军中,他又仗着年纪大缠着穆凯来了山谷,得知了这里的情况之后倒是十分好奇,没想到匈奴王居然深入到了这,还能在这设下了天罗地网,就为了围剿时越。 赛诸葛不得不感叹一句,还真是王不见王。 他断言,若两人他日再见必将争出个你死我活。 他虽然不太了解呼延屠各的为人,但是有句话说的,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时越目前最大的敌人就是呼延屠各,所以搜集了许多有关呼延屠各的事迹。 其中很多甚至细到他自己本人都不一定还记得的事情,但是他们竭尽全力都搜集到了。 就好比一山不容二虎,呼延屠各是匈奴人的王,而时越是他们的王,两人所在的阵营又是对立面。 所以,只要两人相碰,那么就一定会争出个你死我活。 赛诸葛摸着两撇小山羊胡,余光瞥到了站在旁边有人一直在看着他,恰好抬眼望过去,发现一个站在旁边的小和尚。 小和尚身上看上去着实狼狈,但是那通身清透的气质,实在是他这么多年来所见过的唯一一人。 这身气质,可比那些久居长安城中皇家寺庙的那些所谓得道高僧来得更让人舒服得多。 怎么说,以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看人的本事来说,眼前这个小和尚是最具有佛味的一个。 哪怕她现在身上穿得如此破旧,可是那通身的气质,可真是一眼望去就知道这人手上有货,眼里有活,心中有佛。 赛老先生来兴趣了,这小和尚是他这段时间以来见过最有趣的人了。 他心中闪过一丝念头,开口问道,“活佛了凡” 这开门见山的架势,倒还真是简单又直接。 苏棠一愣,点点头朝他做了一揖,“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免贵,江湖人给面子送了个称呼赛诸葛。” “原来是赛先生,失敬” 苏棠着实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赛诸葛,那还真是与想象中差距有些太大。 若不是此时此行,就凭这一句话,估计很少有人会相信,眼前这人就是所有藩王的座上宾,是所有上位者想要招揽的天下第一聪明人。 眼前这人穿着粗衣短布,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并没有什么特别住处。 苏棠知道自己着相了,低声念了声佛语。 倒是老头子来了兴趣,凑到她面前道,“怎么,是不是不相信” 苏棠摇头,“是小僧狭隘了。” “嘿”赛诸葛觉得有趣,不进反问道“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就狭隘了呢” 苏棠双手合十,弯腰,然后道,“赛先生大才,大隐隐于市,大才隐于实,是小僧太过于看中外在,留于表面的形式,所以失敬了。” 赛诸葛哈哈大笑。 仰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像是鲤鱼摆尾,那眼角拉出一道道的细纹。 “我就喜欢和你们这种人聊天,太有趣了” 苏棠被笑得有些发懵,压根就不知道赛诸葛为何发笑。 倒是时越似乎在旁边看不下去,实在没忍住,吱了声“苏棠,赛先生平时不是这样,此行匆忙所以他身上穿的衣服是从农户家中所买。” 苏棠 所以,这就尴尬了。 宓华容在旁边看了整出戏,也是笑得好不快活。 原本正在争吵的两人也不吵架了,穆凯也站在一边,双手环胸看着苏棠。 苏棠被笑得已经面无表情了,这个世界对于她这样的老实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宓华容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嫌苏棠受的刺激还不够多,开口道“小和尚,你知道赛老先生平日里穿的可是有人从南方专门运过来的云锦,那么多名绣娘一整年也才出那么几匹布,除了皇宫也就只有他手里有一批了,他老人家是最不怕折腾的一人了,你说他朴实” 还没说完,苏棠就听到了几阵压抑的笑声。 苏棠面无表情,她觉得这个世界对她太不友好了。 说来说去,还是她太过于着相了 以为高人会有高人的样子,谁知道,不是所有的替时越卖命的人,都像她那样过得苦哈哈的。 赛诸葛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深了一层,这才堪堪止住笑。 眼中带着笑泪,瞪了眼拆他台的宓华容,他之所以这么折腾还不是因为这些个人都太无聊了,没人陪他打趣逗笑,这些个武将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家伙。 唯独几个好玩的吧,时越他不能逗,宓华容忙着杀人,祝青行踪不定,穆凯忙着练兵,他想找个人陪他唠唠嗑都不行。 至于说出去走走,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了。 从三年前,他被那一壶加了醋的酒骗出来之后,就已经被绑在时越这条贼船上了。 不能走,还只能呆在时越身边,他百般无聊之下,只能想办法让自己的生活质量过得更好点,想尽办法从别的方面折腾。 所以赛诸葛极尽折腾只能,就为了舒服享受。 所以苏棠所说的倒也不算错,赛诸葛穿着这一身衣服毫无违和感,也是因为他的内心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并没有太在乎。 居于陋室,或是身着华服,对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赛诸葛笑归笑,但是也知道眼前这个小家伙,还真是有着一双慧目。 透过表现看本质,她说的确实没错。 好不容易来了个有趣的家伙,他可算有得玩了。 赛诸葛现在还不知道,他之所以会入这混世,还不是因为当初那坛加了陈年老醋的美酒。 若只是一坛美酒,他赛诸葛不至于眼皮子那么浅,才一掀盖闻到酒香就按捺不住。 还不是那神来之笔的陈年老醋,对于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来说,加了陈醋的美酒就好比一个绝世大美人在自己面前被人生生给玷污了。 这何能忍 所以,赛诸葛被那壶醋酒给骗出来了,也才破了自己最当初的誓言,所以便上了时越的这条贼船。 这次见面之后,赛诸葛对苏棠影响特别好,作为时越麾下年纪最大但是名气也是最大的一员,赛诸葛的认同对于苏棠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赛诸葛的认同,让苏棠能够更快的融入这个集体之中。 这一点,哪怕是时越出马都不能达到的效果。 只是,这一切建立在赛诸葛并不知道当初害他被时越骗出来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天然无公害的小和尚。 目前,不明真相的赛诸葛看苏棠是哪哪都满意。 有种丈母娘看女婿的观感,越看越满意,当即就苏小弟的喊了起来。 当初,还没见到苏棠的时候,他就曾经断言过,这个活佛了凡不可能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蠢货。 反而从事情的种种细节来看,她才是后那个运筹帷幄的幕后人。 事却是做了,但是把一件事的作用以及对自己最有利的部分最大化,这才是苏棠这三年来中让人不得不佩服的地方。 这件事若是换做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来做,都没有这样好的耐心以及这样长远的大局观,没有人会比苏棠做的更好。 他们每个人能站在这自然都是有各自立身之本,但是苏棠身上凝聚的民心,这是千金都换不到的东西。 苏棠可能还看不到她身上的价值,但是无论是作为上位者的时越,更或者站在旁观者纵观全局的赛诸葛,他们都很清楚,这样一个活的宝贝。 这是一场非常有趣的见面。 山谷之中这一段有惊无险的经历就这样戛然而止,无论是时越还是呼延屠各,两方基本都没有什么伤亡。 但是这一次正面的对峙,基本上也让双方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细。 在后来的事情,苏棠其实并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呼延屠各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成功逃离了时越的追捕,这山谷之中的枉死之人也被好好安葬。 重要的是,苏棠还没有忘记,那么被绑在后山的甲午。 苏棠后来得到消息,甲午没有受伤已经回归了影卫的队伍之中,她这才放心。 至于,她身上的秘密,甲午会不会告诉时越,她其实并没有太在意。 毕竟,她只要守护住她最大的秘密就行了。 至于她手里的那些无关痛痒的小秘密,甲午说了便说了,反正她在时越面前暴露的能力只多不少。 她如今就是虱子多不怕痒,带着一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精神。 时越去追呼延屠各,苏棠跟着赛诸葛一行人先回了武都,这个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地,却被呼延屠各绊住了腿,以至于纠缠了那么久。 兜兜转转,历尽千辛万苦,她终于是走到了这。 苏棠抬头看着城门之上刻着的两个大字,不似往常她经过的那些江南城镇的城门那般秀丽精美,而是带着一股粗犷的风沙气。 那是在千百万颗砂砾中打磨出来的痕迹,带着一股浑然质朴的大气。 苏棠光看到这个城门,她就能感受到这个城市独特的气息。 作为镇守在最北的城市,武都是离边境战场最近的一个大城,同时这里也是一个繁华的商业交易中心。 这里的商业极其繁荣,两地的百姓都会汇集在这互通有无。 正是因为镇守在这的大晋军队护着这一城平安,这里才能成为这方圆百里最大的贸易中心。 苏棠一直以来只是听过其名,但是从来没有亲自来过。 赛诸葛看到苏棠脸上的表情,不由笑道“想什么,站在这看着天上有馅饼掉下来” 苏棠摇头,“我只是在看这个城门上的字。” 繁体武都两个字,霸气又粗犷,没有人知道它在这里屹立了多少年,只知道,这么多年来,在这北行的边上只有它孤独又倔强的守在这。 “你在看它,”赛诸葛接道,“不如说是它在看你。” 这城,无论朝代的更迭,来而又往的人,在它面前其实都只是短暂的一瞬。 苏棠懂,可是还是忍不住看。 “好了别再看了,我们该进城了。” 时越不在,她跟着赛诸葛进了城,经过严格的关卡,苏棠终于进了这座边陲大镇。 一入城,就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生机,以及带着孜然香味的独特气息。 这里街头上来往的人,穿着各异,明显能看出其中有些事匈奴人,但是在这他们却活得非常自在。 没有人对匈奴人的存在指指点点,要知道,在中原内陆,匈奴人天生与汉人截然不同的长相使然,只要有匈奴人出现在街头,那么一定会被人围堵围观。 但是在这里,没有人因为匈奴人不一样的瞳色或者发色而注目,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 在街上来往的人,他们脸上都带着她在内陆很少见到的笑。 那笑容中,包含着豁达爽朗,一咧嘴笑都会让人感觉到满满的善意。 苏棠走在街头颇有些意外,左看看右看看,倒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赛诸葛乐了,“怎么,好奇” 苏棠点头,她一直都听过武都的大名,但是从来没有来过,所以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光景。 赛诸葛捏着山羊小胡子,道“这里离匈奴最近,按常理来说,这里是不是应该就视匈奴人为宿敌” 苏棠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赛诸葛。 这样的眼神谁招架得住啊。 赛诸葛立刻道,“但是五年前,武都来了个新城主,是他将这里治理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苏棠颇为好奇,“那是何方神圣” 在这短短五年之内,能让这里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很多时候堵不如疏,汉人对于匈奴人的仇视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但是没有人从生下来就是坏的。 就好比汉人之中也有坏的,匈奴人之中也有好的,这一点很好理解。 但是,要让武都的百姓也能理解这点,那可真不容易。 赛诸葛捏着他的小胡子,但笑不语。 苏棠不耻下问,“是什么让武都的百姓放下了成见” 成见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同样也不可能是一天就消除的。 在那一场场与匈奴人的战争之中,多少青年好男人战死沙场,他们可能是一个家的顶梁柱,匈奴人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这不可能仅仅只是口头上说说就能消除的成见。 “这还要多亏将军大才,”赛诸葛道,“当初新官上任之时送了一只锦囊,说到了武都一月之后才能打开,等一月期满打开锦囊后,其中只有七个字。” “七个字” 赛诸葛倒也没有卖关子,“解铃还须系铃人。” 成见在一场场的战争中立起来的,那么就只能在一场场的战争中消除。 苏棠隐约好像摸到了些许门道,却又好像又蒙上了一层纱,看得迷迷蒙蒙地不大清楚。 “哦,要说起来,武都的城主你也见过。” 苏棠一愣,她见过武都城城主 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就是那晚在山谷之中,留着满脸络腮胡的那个。” 苏棠有印象,她之所以还记得也是因为那人格外高出旁人一截的身高,还有那看上去格外雄威的体魄。 “应该还记得吧,那小子的身高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人忘了吧” 苏棠失笑,点点头,道“还记得的。” “是不是很奇怪,那小子怎么长那么高” 苏棠点头,那样的身高无论在哪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赛诸葛给她解释道“因为穆凯严格起来,其实是半个匈奴人。” 这么一说,苏棠就懂了,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这也难道,她当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感觉出他身上总有些违和感。 这么一说,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果然,聪明人就是一点就通。”赛诸葛道,“你别看这家伙看上去高高大大头脑简单的样子,可因为被他这副模样骗了的人不在少数。” 苏棠点点头,她那天吃了那次亏之后,再也不敢以貌取人了。 “你小心点他,可别什么时候被骗了还要替人数钱。” 苏棠一凛,果然时越麾下无闲人。 若之前她可能不知道,但是昨天那么一出,看宓华容与穆凯两人之间熟稔的程度,大概也能猜到了,穆凯就是时越安插在北境武都的一颗棋子。 而穆凯也没有让时越失望,他做到了。 在这短短几年之间,将这个原本只是边陲的小城变成了如今的商业中心,因为这里民风开放又有强大的武力镇压守护,所以百姓都能在这安居乐业。 苏棠和赛诸葛两人走在街头,看着这里偶尔出现的匈奴人的面孔,苏棠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苏棠问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小僧想问赛先生,这穆城主是如何解的呢” 赛诸葛哈哈大笑,“聪明的娃娃果然好玩,看问题一眼就能找到关键。” “不知你可听说过胡服骑射” 苏棠摇头,这个名字她还是第一次听。 “没听过也正常。”赛诸葛慢慢踱步,道,“恰逢今日得空,让我来给你说道说道” 苏棠直拱手,“辛苦先生了。” 赛诸葛摆手,不在意的模样,又继续道“汉人善长排兵布阵上场杀敌,可是匈奴人不一样,他们生在草原长在草原,与草原上的马几乎同生同息,骑马已经成了他们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也正是因为这个,我们汉人的军队一旦对上匈奴人,基本输多赢少,就算赢也只是惨赢。” “其实可想而知,以人之躯去抵挡铁骑,那几乎是单方面的,除非是在人数上有优势,不计后果地用人海战术,否则很难能够赢了匈奴人。” 苏棠也曾经过北边战场上战事胶着,不是不能分出胜负,只是如果真的想要赢,那也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几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赛诸葛顿了顿,继续说“所以当初将军有深谋远见,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他让穆凯组建一支属于我们自己的骑兵。” “想要成为一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骑兵部队,有什么比天生就长在马背上的匈奴人更适合呢” 苏棠懂了,所以穆凯利用自己的身份之便,然后组建了这支由匈奴人构成的骑兵部队。 在时家军之中,他们有稳定的收入,不用天天以天为被地为床,还能有美好的未来,何乐而不为 所以,这支骑兵部队在后续大大小小与匈奴对抗的战事之中,发挥了非常出色的表现。 而这一切,离战场最近的武都百姓自然都看在了眼里。 对于保护自己的英雄,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这一晃,便是五年。 这五年,武都几乎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今,可能对方没有听说过武都城城主,但是一定听说过胡服骑射的凶名。” “在将军来武都之前,他与穆凯的关系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就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在这样至关重要的军事要地安插了自己的暗桩。” “见微知著,那你应该知道将军所谋,可不在这小小的北境。” 说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赛诸葛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笑,异常严肃地看着她。 这件事,其实一个不慎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赛诸葛不得不谨慎又慎重。 苏棠没有看他,反而看向街头热闹繁华的场景,忽然笑了。 “那赛先生可知,我苏堂所谋,也不在这小小的北境。” 赛诸葛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苏棠回头看向他,然后道“我想要让大晋所有百姓能像武都城里的他们一样安居乐业,盛世安稳。” “你所想,亦是吾之所愿。”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苏棠和赛诸葛齐齐回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时越一行人就已经站了他们身后。 苏棠刚刚想事太入迷了,所以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时越走上前,看对上苏棠的眼睛。 苏棠一愣,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时越 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时越忽然开口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更 双手奉上 主公您终于也有求人的一天了 晚安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莱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山岳河渎 10瓶;s把酒话桑麻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