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传》 序、双星的回环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新约·约翰福音 “宇宙的角落，时间宛如死水”祭司说。他抬起手，触摸了万颗星辰中的一颗，这星辰便倏然闪耀起来。 “然荒野之地仍存万物，生命之息俯仰不止。”他接着说道。于是下一瞬，被他触摸过的星辰猛然爆发，星辉扩散至无垠之地，然后缓缓收敛为暗红色的巨星。 “众星的主人。”他回过身，身后站立着一众身着白袍的侍者。 “圣裁结束了么？”祭司问道。 众人沉默，有人抬头看向残破的宫殿，银辉自破口处洒入。 祭司摇了摇头。 “百亿年，宙天神在宇宙中重又播下光与暗的种子。” 他静默地站着，呼吸间，又一颗星辰从生到死。 “光与暗却无法忍受彼此。” “百亿年皆是如此。”身后一位白袍侍者说道。 祭司愣了愣，随后发出一声叹息。 “我们光明族与暗族素有理念上的差异，一直以来，每个人都认定这分歧不可调和。可事到如今，所有人都在这注定的结局之下颤抖，无限的岁月里，我们管辖着众星，却从不干涉其运转，帝国决意圣裁，诸星身死宙天神会愤怒的。” “这是从万物诞生伊始便积累至今的矛盾，我们几万年的生命落在其中便如沧海一粟，我们无能为力。”白袍侍者安慰道。 “我们本有机会变革。” “只有我们这么想，矛盾在民众心中远比在我们这里更加坚固。” 白袍侍者沉吟片刻，轻声说道：“神子，他们是被各自所心爱的人民逼到这一步的。” 大殿里落针可闻，银色的辉光落在每个人的肩膀上。 良久，祭司终于再次开口。 “拉格尔。”他转向方才说话的那名侍者，“去湮灭深渊，把钥匙，交给殿下吧。” “您是说，神之键？”侍者语气中有些不确定，他上前一步，脚下堆积的银尘被袍脚扬起，而后簌簌落下。 “拉格尔”祭司再次叫了侍者的名字，“我们日夜准备，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他偏头，看向侍者，浑浊的银色瞳孔中反射着星辰陨落的光辉。 “被逼的可不止殿下，你我，同样输不起。” 侍者停住，站立在原地，片刻之后，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帝国万岁。”他低头，轻声念到。 帝国边界，湮灭深渊。大雪纷飞。 从视线所及的一头到另一头，不计其数的巨龙腾起双翼，翱翔于深渊之上，深渊之下是无尽的黑暗，光明在此止步。 深渊之上，黑龙与白龙咆哮着相互俯冲，龙背上的骑兵手执刀枪与弓箭，其上星光充盈，星光也笼罩在骑兵的铠甲上。 白银帝国通往黑暗帝国唯一的通道，宽阔无垠的星光栈桥之上，帝国的将军带领着士兵无畏冲锋，鲜血落到积雪上，融化出万道沟壑，从桥的中央蔓延至百丈之外的边沿，如白沙上鲜红的河流汇入虚空。 众星之下雪原之上，这一幕有如圣战，喊杀声与龙吟震慑天穹，从苍天的起始至今而不知其终。 深渊两端，各自的王端坐王座之上，隔岸相望，目光如啸风原的雄狮。 银色的王身负神眷，抬手间便有星辰陨落，星辰之力加持万军，如同众星为其征战。星辰之力同时汇聚在身后庞大的圣器之上，聚集的恐怖能量仿佛令天地都为之色变。 “圣裁之剑充能百分之五十。”身旁的行刑骑士汇报道。 “通道全开，不必考虑利用率了，这样的强度还不足以击溃他的防御。”白银王亚利休斯神色威严地下令。 “遵命！”骑士躬身道。 宙天界的铁律，唯有得宙天神恩赐之人可动用神之力，行神之职能；神使倾国力交战，士兵未战至最后一人，双方神使不得出手，最后存活的士兵被宙天神赋予职能，裁定最后的神战。 然若一方对另一方发起圣裁，则接受圣裁的一方需要承受圣裁之剑的审判。 白银帝国在不可追溯的久远历史中，始终作为宙天界的绝对主宰而存在。而湮灭深渊的另一端，黑暗帝国，不知从何时开始，沦为了白银帝国的附属，其国民多为白银帝国的权贵所奴役。 或许只因白银帝国历史上出现过九位神子，而黑暗帝国只出现过一位。 而如今，两个帝国的神子同时出现，打破了维持亿万年的局面。 “西摩尔，我亲爱的兄弟。”亚利休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念着，但他知道，无论他用再低的声音说话，对方都能听见，哪怕低到心里。毕竟漫长的岁月中，只有他和他走在一起。 “吉尔伯特，我的主人。” 亚利休斯听到的却是这个。 “那是我在暗黑国时的名字，你起的，你说它意为闪耀的誓言，却不告诉我另一层含义。现在我是白银帝国的王，我叫亚利休斯，历代的王都叫亚利休斯。”他杵剑闭目，像在沉思。 “我错了，错到足以接受你的圣裁。没错，不是帝国的圣裁，是你的！”传来的声音凶狠而嘶哑。 积雪的栈桥之上，厮杀仍在继续，黑白两色的士兵交织在一起，混合为沉重的铁灰。 “祭司说，很久以前，这深渊之下有万顷深海，海中游着独角的巨鲸，其形有两端，角白则向上为鸟，接受万星的照耀，角黑则自断双鳍，终其一生寻找深渊的底端。我们像不像这同类而不同形的巨鲸？我亲爱的兄弟。” “可没人见过那种鸟，更没人见过断鳍的巨鲸，就像没人见过你我。我的主人。” 天空之上，巨龙咆哮着撕咬敌人坚硬的鳞甲，鲜血从口中和身上喷洒而出，落向地面宛如血雨。 亚利休斯沉默着不再他言，该说的早已说尽。他在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厮杀之声渐弱，终于，最后一只巨龙落入深渊，栈桥之上，最后的骑士踩着成山的尸骨岿然屹立，举剑指向宙天界的主星，众星之主撒拉弗。 他将作为神战的最终裁定者，见证圣裁的最终结果。 “星光给予为国死战的骑士以力量，其意志将主宰自身的存亡，这是一场成功的圣战，相当的意志指引我们找到了最终的勇士，他将替宙天神见证这神圣的一刻。”虚空之中威严的声音传来，历代的神子仍旧维持着宙天界永恒的秩序。 亚利休斯起身，栈桥之上寒冷的腥风扬起白色的袍服，白银的铠甲若隐若现。 “诸星为证，施以圣裁！”浑身浴血的骑士仰天咆哮，深渊上回荡着神的旨意。 亚利休斯踏前一步，雪落在白发上，白发也像雪。 “宙天所指，万刃加身！” 白银王的身后，巨大的白银双翼猛然张开，周身十丈之内，风雪行止！ 他横剑而立，神色肃穆。星光栈桥的另一头，一个漆黑的身影脚踏热血，从风雪之中走来。 身影经过骑士的身边。 “你做得很好，但我不再是你的王。”人影轻声说，声音疲惫却又欣慰。 骑士的面容隐藏在头盔里，看不清晰。 骑士突然回手将残破的披风扯下，两角缠在战戟之上，而后猛地一振，风雷双翼的军旗重又在风中猎猎飞舞。 他半跪，大吼：“王要赴死，丞当裹身；丞若赴死，王当大笑！风雷帝国御林军恭候风雷王凯旋！” 身影一怔，随后仰天狂笑起来。他站定，黑刀横指，漆黑的双翼如鹏展翅。 “白角则化鸟，所以你们要杀我！那我坑杀那十万帝国的渣滓，你们该哭还是该笑？”他面色狰狞地看着对面的白色身影，眼神中仿佛藏着恶鬼。 白色的身影沉默不言，风雪中甚至看不清表情。 亚利休斯轻轻挥剑，背后的圣裁巨剑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仿佛最黑暗的深渊都要被这耀眼的光明所灼伤。亚利休斯再次挥剑，光芒瞬间化作无数把炽白的光剑，指向栈桥之上身负黑翼的人影。 第三次挥剑，万千剑刃化作流光，随着亚利休斯的挥动一齐斩下，仿佛要劈开天地一般。 帝王三剑，万星臣服！ 随着剑势袭来，黑色人影的脚下银白的法阵骤现，历代神子之力在此刻禁锢了接受圣裁的罪人，无从躲避。 然而剑光的照耀下他居然在狂笑，这惊天动地的一剑哪怕长恨川万仞的高山都要避其锋芒，死亡居然无法动摇他分毫。他神色疯狂地挥刀，黑色的雷电缠绕周身与刀身，顷刻与光剑相接。刹那间，天地震颤！扩散的能量如同飓风横扫了边境雪原，一直到视线的尽头也不停止。 剑光之下，人影发狠地嘶吼着，他的刀已经碎裂，于是他用翅膀接替了刀。漆黑的双翼也渐渐瓦解，露出了其中漆黑的骨骼。但他就是不倒下，鲜血从手上脚上迸射而出，骨骼在重压之下发出阵阵爆响，双脚立足之处每一秒都在下陷。星光栈桥都颤抖了，可他就是不倒下！ 终于，圣裁巨剑斩过，光刃击穿了坚不可摧的栈桥，飞向深渊之中，沿途千里亮如白昼！ 漆黑的身影杵着半截残刀，半跪在裂口旁边，早已辨不出人形。 “西摩尔，我亲爱的兄弟。”亚利休斯走下王座，一步步靠近，“宙天神要罪人去死，罪人就要去死纵使我要你活，可那十万帝国子民，哪个不想活？” 人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他全身的骨骼寸寸断裂，包括喉骨。他只是细微地喘息着，细微到仿佛再有一片雪花的重量，就会轰然倒下。 骑士仍旧半跪在他的身后，手举风雷帝国的旗帜。 风雷王曾经给他们带来短暂的光明，如今，他们想为他们的王举起战旗，哪怕最后一次。 大雪呼啸着穿过湮灭深渊的上空，亚利休斯突然感到有些寂寞，就像在无尽的岁月中陪伴你的某个人突然消失了，而你站在雪原之上，连缅怀都做不到。 “永别了，我的仆人。”他将剑举过头顶，剑身在寒风中颤栗。 “呵呵”人影似乎笑了一声，血肉模糊的双手缓缓转动仅剩的刀柄，漆黑的能量猛然从刀柄中爆发开来，将人影包裹其中。 “这是！”亚利休斯收剑后跳，被能量沾染的部位已经消弭于无形。 “神之键！你窃取了宙天神的力量！这怎么可能！”亚利休斯在能量激起的狂风中艰难地站立，整座栈桥都在发出吱呀的。 “喝啊！”西摩尔一声爆呵，撑着残破的躯体在能量的中心昂首挺身，能量围绕着他的周身一阵涌动，而后冲天而起，直指主星撒拉弗。 “终于来了”他喘息着说道，“拉格尔！” 随着西摩尔面色狰狞的大吼，一道银白的身影在瞬间冲入了战场。白袍的侍者在亚利休斯身旁停住，将一柄银白的匕首插入积雪之中，白色的光柱冲天而起，与黑色的能量柱交织汇合，一同指向神圣的主星撒拉弗。 “拉格尔？为什么？”亚利休斯错愕地站在原地，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黑一白两把利刃在暴风雪中释放着恐怖的能量，栈桥之上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朝中心汇聚。 “殿下，光暗不和，众星陨落，宙天界早已无法继续存在，神罚之下万物都将消亡。但光明与黑暗还要继续存在，所以殿下不能死。” 亚利休斯不敢相信地看向在能量漩涡中如风中残烛的西摩尔，但西摩尔只是惨笑，神之力一边修复他的身体一边破坏，他疲惫得快要握不住刀柄了。 “祭司用往后一亿年的生命向宙天神换取了这两把神之键，使用者可暂获神之权能，司掌万物，我们要借此把您送离宙天界。 这些帝国士兵没有神体，您带着他们的灵魂一起走。这一趟很远，他们会同往常一样，誓死护卫您的安全。”拉格尔说道。 “我的子民怎么办？” “您留下来，他们一样会死。” 拉格尔抽出腰间的佩剑在左手之上划过，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霎时便汇入了神之键当中。 “请您放心，我也会护您一同前去。” “这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的？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我？”亚利休斯愤怒地质问道，鬓发散落下来，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战死的士兵也不知道，帝国的民众也不知道。”拉格尔平静地说道。 亚利休斯的血液渐渐冰冷下来，他从未想过这场圣裁的真相会是这样，那些战死的士兵并非为帝国所宣扬的正义而死，每个人，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他献出了生命。 “士兵！”西摩尔厉声喊道，身后举旗的骑士立刻来到身边，西摩尔接过他手中的战戟，而后猛地刺向骑士的胸膛，骑士倒地，鲜血如泉涌，有些落到了亚利休斯的脸上。 “带上他。”西摩尔笑着对亚利休斯说道，那笑容无比的难看。 亚利休斯双目失神地站着，帝剑垂在一侧。 “殿下。”拉格尔的脸色随着失血已经逐渐变得苍白，但眼神仍然清亮。 “无数年，光与暗的矛盾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中遗留了无数年，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但您与风雷王的出现，让宙天看到了希望，您要继续存在下去，要去寻找最终的答案，寻找光与暗能相互共存的世界，然后在那里重建帝国的辉煌。” “如何寻找？” “在宇宙的边缘，有一个星球，其上的人们通过类似我们接触宙天神的方式，接触到了我们，他们称之为信仰，亿万年来，我们只接收到了他们的信息，这表明他们很可能是这空旷的宇宙中唯二的拥有神性的物种，那里，便是我们自我拯救的关键。” 拉格尔说罢，周围的能量突然扰动起来，光柱开始变得颤抖，偏移了主星的位置。 “能量不足，空间桥开始动摇了！”拉格尔语气急促地说道。“这样下去达不到可供跳跃的程度。” 西摩尔低垂着头，看起来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残破的身躯已经开始灰化，不出片刻，肉体便会彻底消亡。 “吉尔伯特”他虚弱地喊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像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亚利休斯喊他那样。 “这个名字另一个含义是人质，你知道的吧” 亚利休斯看不见他的脸，也就不知道他以如何的悲戚来说出这段话。 “无论你如何闪耀哪怕到灼伤我的地步，但人质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请你背负这沉重的使命努力活下去吧” 下一刻，沉雄的低吼传来，他周身的能量瞬间暴涨，如潮水般涌出，汇入能量巨柱之中。他在燃烧最后的生命。 “罪人当有罪人的下场啊！” 西摩尔仰天长啸，暗黑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开去，死去的暗黑帝国士兵缓缓升起，化作烟尘向他汇聚，时间在他身上仿佛倒流，肉体重塑，双翼伸展。但这一切不过昙花一现罢了，最后的奋起之后，便是永远的告别。 西摩尔化作黑烟消失在能量的风暴中，随着光柱升上了撒拉弗的顶端。 亚利休斯这才感到有什么是永远的离开了，无论你想与不想，都不再重要了。 他矗立良久，缓缓举剑，然后猛然下挥！ “举国听令！” 空旷的雪原上只有狂风呼应他的号召。 “光暗不和，神罚将至！帝国存亡之秋，第十任神子白银王奉宙天神之命，于湮灭深渊远征星河！今吾之将士，不惧身死，化为忠魂，护我王座，身负重大，定不辱命！光明不灭，帝国永存！” 誓言已毕，即刻启程。 深渊之下龙吟声至，白银的巨龙腾空而起，双翼遮天蔽日。 宙神殿，祭司望着远处接天而起的能量巨柱，神情肃穆。 “生命在他里头，这生命就是人的光。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他嘴里默念着这句从遥远的宇宙角落传来的文字，若有所思。 神殿之上，恐怖的能量正在悄无声息地汇集，这是神在积蓄神罚，宙天神要惩罚这个顽固腐朽的世界。但祭司表现得并不惊慌，他不求神的宽恕，也不似绝望时毫不作为。该他做的他已经做了，而此刻最后的步骤也已经完成，他可以安心的去了。 他在神的手上典当了上亿年的寿命，此刻也是废纸一张，没有任何意义了。 星辰一颗颗消亡，如漫天的焰火绽放在大殿的窗户上。 就像人的生命，沉寂之后，都要绽放在死亡的湖面上。 宙神历一百三十八点二亿年，白银皇帝朝，宙天界受神罚消亡于宇宙之中，白银王携光之火种前往银河猎户臂的边缘，风雷王虽身死，然黑暗无所不在，亦可说其不知所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一章、白银少年（1） 阿瑞斯基地研究中心，大楼前。 苏音手中拿着某种罐装饮料，有些嫌弃地看了眼瘫在地上活像滩烂泥的中年人。中年人眯着眼睛，嘴里似有若无地哼着听不出名的调子，他的上衣口袋里装着的老旧的机器外放着同样的歌曲。 苏音拉开罐子喝了一小口，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pedigree bitter,东30区产的苦啤酒，富含石膏。”中年人慢悠悠地说道。 “这东西除了让你醉得更烂之外，还有别的作用吗？”苏音微微抽了抽嘴角，她还没喝过这么难喝的饮料，苦涩像是生了根附着在味蕾上。 “小姑娘不经人事，不会觉得酒精的好处，跟你说多了也不会懂。”中年人掏出兜里的机器，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翻个面，音乐又从头开始播放起来。 苏音好奇地看着男人手中的东西，但只两眼，她便觉得无趣起来。用这种简单得像是手工课作业的东西来储存声音，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无聊。但中年人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这可是曾经推动过世界的发明。千万不要小看简单的事物，它们往往直接显现出世界的本质，很多看似美好的事物其实都像我们头顶的这片天空一样虚假。”说着中年人将手中的酒举过头顶，像是在敬数千米高空的那片黑暗。“它保护了我们，却也囚禁了我们。” 苏音并不能完全理解男人的意思，但这样漫无边际地闲扯显然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她在心里算了算，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她决定跟这个男人聊些新的话题。男人在谈起刚刚那些毫无实感可言的话题时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或者是因为酒精的麻醉效果使他做不出更多的表情来。 她看了看手中的酒，迟疑了片刻，苦着脸又喝了一口。她得跟这个醉汉找些共同话题。 “你了解这片天空么？”还是醉汉先开了口。 苏音使劲咂了咂嘴，她还沉浸在苦涩中没缓过神来。但她心里已经想好了怎样回答，对她来说，这片天空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奇迹。 “你以为它是个奇迹，它不过当你是只困兽而已。”男人回过头，深邃的眼神看得苏音有些发毛，他又猜出了她心里的想法。 “这片天空并不干净，更称不上是奇迹。它是人们内心恐惧的产物，最终却保护了最腐朽的那部分人类。”男人所说的话题沉重得像块铁，却是毫不在意的语气，让苏音完全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一度觉得谈话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苏音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男人说的这些听之艰涩难懂的话似乎并不符合他外在的身份，她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跟一个不明身份的男人对话，这让她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始终对自己的敏锐有着绝对的自信，但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完全不起作用。 她打算结束与男人的交谈了，因为她也没有那些恶趣味，去了解一个刻意隐藏自己身份的看门大爷。她把啤酒放到男人的身侧，然后在大楼的大门边靠着墙坐下，想着要坐在凉飕飕的地砖上干等两个小时，便觉得异常的煎熬。前面的台阶坐着明显更舒服，但她不想再离那个男人更近了。 阿瑞斯的夜空从来都干干净净，黑得没有一点杂质，但今晚不同，那些ai控制的巡逻机时不时地从上百米的空中掠过，旋翼上的信号灯在高速中竟拖出了彗星般的尾迹。这些巡逻机平时大都分布在基地外围或者各个区的交界处，很少如此密集地出现在基地的腹地，苏音最初去跟那个中年男人搭话就是以为他是在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象，却没想到他早就醉的双眼迷离，还顺手递给她一罐啤酒。 她想着某个人真该看看这样的景色，毕竟那个人能见到的除监护室和各种设备之外的东西实在有限，封闭的房间使得他看一眼天空都显得奢侈。此刻那个人就在这栋大楼的某层，或许正躺在又一种新设备中进行着新的实验，像只永远不会报废的小白鼠。苏音想到他那头飘逸的白发，思忖着小白鼠还真是个不能再贴切的比喻了。 西格转头看向那个表情沉迷的女孩儿，片刻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她还并不知道一小时前，可能就是她见那个男孩的最后一面了，但无知总是令人快乐，他并不打算多说。 西格·林德洛夫，是一个游荡在基地中的鬼魂，他活的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要潇洒，但实际上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可能新区里仿制的各种酒品和口袋里古老的磁带机是他还存在这个世上的最大原因，但谁苟活着没点目的呢？他可以随时了结自己的生命，但这条命偏偏不属于他。 他注视着放在旁边喝了小半的酒，苏音注视着满天飞来飞去的巡逻机。 “你等的那个人不会回来了。”他真想这样跟她说，说这世界到头来还是缺不了酒精和伤感的老歌。 研究中心大楼一层，环形大厅。数十名身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人员在各种实验设备间穿梭，往中央电脑输入大量繁杂的实时数据，大厅正中的全息影像中，一个白发少年躺在一台看起来很简陋的，好似巨型显像管的装置中。他的周身都被跳动的白色电光所包围，大量的能量束冲击在他身上，如同肆意倾泻的瀑布。 织部佑树坐在中央电脑的主控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跳动，大量的数据从各处汇集到他这里，经过浮动平衡后再以指令的形式传回各处。放在平时这本来是十个人的工作，但今天的情况特殊，数据的输出率已经快要突破天际了，在一干监控人员越来越高亢的哀嚎中，织部佑树不得不将原本处理数据的十人分去进行监控收集的工作，自己亲自上场分析调度，其间他甚至还有余力腾出一只手去端那杯快要凉透的咖啡。 藤井直人是最近才调到研究中心任职的，之前在生化部担任实验科的科长，地位处于接近实权派的那种级别，甚至还因为做事勤勉踏实被部长萨兰看好。但他听说身为研究中心负责人的织部佑树与他同为125区出身，便毅然决然地申请调到了研究中心来。自十年前那场东京暴乱之后，他已经很少再遇到同为125区的人了。 待在身为军事部门的生化部显然要比待在作为科研部门的研究中心更有前途，但对于藤井来说，他更愿意离故乡近一点，哪怕只是一个关乎故乡的人。 他还处在业务熟练的阶段，织部佑树安排他盯着全息影像和数据面板，观察记录实验体的表现和变化，如果发现危险现象就知会一声。这对藤井来说倒没什么难度，跟以前盯培养皿没有太大的区别，并且他能够同时盯住几十个培养皿，并盯上整整一宿。但现在看来，他的这项还算牛掰的技能，在织部部长面前，只能算是小厮的级别。 “藤井！”织部部长在叫他。他以最快的速度记录了刚刷新的参数，然后才去回应了织部部长，前后用了不到五秒。但当他转过脸去却发现部长在一边盲打键盘一边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他，他心头一惊。 “藤井，你的工作应该很简单了，数据刷新按秒计算，用不着你努力腾出多余的时间，现在去帮我换一杯新的咖啡过来，干脆点答应还能在之后的两分钟内赶上之前的进度。”部长用不疾不徐的语气说道。 藤井还以为无论是哪个部长都会奉行一切以工作为先，而且你说的这些明明只有你能做到好么 但藤井只有照做，他勉强把这当做部长对他的考验，临走时还特意瞟了一眼面板，把新刷新的数据记了下来。 但刚打开大厅的门他便站住了，他清楚地记得这栋楼在开始实验前半小时就全面封锁了，将门限的准入权限提高到了黑色，整个基地只有雷诺总司令以及少数高层可以凭权限卡进入。可此刻门外就站着一个女孩儿，素白的连衣裙用栗色的丝带在腰间收紧，同为栗色的长发落在细腻如脂玉的肩上，浅栗色的瞳孔看起来柔弱又迷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森林中走失的精灵的气息。的确是个诱人的姑娘，但是作为疑似高层来讲着实年轻得有些过分了。 他立刻警觉起来。 “这位女士，请问你有权限卡么？”他决定再确认一下，由于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年龄，他用了女士这种折中的称呼。 “权限卡？”女孩儿有些疑惑，但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答道：“你说id卡？有啊，我找找。”但随即才发现自己仅仅一身素裙，连个衣袋都没有。 “不好意思，我的权限卡放在另一个人那里了，他现在去上厕所了，马上就过来，可以先让我进去吗？”女孩请求中带着诱惑。 藤井已经十分确信这个姑娘没有进入这里的资格了，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进到大楼内部，但这丝毫不影响藤井将她赶出这里。 清空大楼是司令的直接命令，就连他们实验人员在内都全部签署了保密协议，若是被这个来路不明的丫头打探到了什么，在座的诸位怕是都人头不保。 跟性命比起来，美色当前也变得不值一提了，当然如果这个美色的尺度再大一点，他可以考虑让妹子稍稍瞄上一眼，就一眼。 藤井在跟女孩对话的时候就已经反手关上了大厅的门，此刻下了逐客令，微微欠身做出一个引导的动作，明显是要带她出去。 但女孩没有动，他等了大概十秒，觉得再这样躬着有些欠妥了，于是决定采取强硬措施，虽然身为科研人员，但自认从小修习的空手道控制住一个弱女子还算绰绰有余。他刚刚抬眼摆出一个起手式，便楞在了原地，女孩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高大到形同巨兽。 “上校。”藤井喉头滚动了一下，冷汗已经顺着脊背冒了出来。 “喏，就是他，我的id卡就在他这儿。”女孩说道。 “需要我给你展示一下吗？”男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不不用了，您请进！” 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只是站着已经很勉强了，可能真的是因为从小练习空手道的原因，他还能坚持着没有尿出来 天哪，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他居然将死神和他的小伙伴拒之门外。这个男人的身份可不仅限于高层那么简单，他的主营业务其实是杀人，杀大量的人。 这是个凭本能行事的人，换句话说，男人要杀他，只需要一个念头。 藤井觉得部长今晚应该是喝不到他的咖啡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一章、白银少年（2） “藤井！”织部佑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次的实验体着实超预期的厉害，他敲键盘敲得手都酸了。可是没人回话，藤井还真没胆大到隔着死神上校跟任何人隔空喊话，就算是部长也不行。 织部佑树回过头发现大厅里多出两个人。 “口嗦！”织部佑树慌乱中彪出了家乡话。本来围着各种设备忙碌的众人闻声都看了过来，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发出了夸张的尖叫 “镇定！”织部佑树大声吼道，但实际上他自己也抖个不停。他并不害怕什么死神上校，相反他们关系还不错，他怕的是死神身边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姑娘。 “小鼬鼠”他背后的冷汗绝对比藤井要来得夸张。 织部佑树有严重的异性恐惧症。 他平时深居简出，并且在这种科研机构的环境下，很少接触到异性，但莫黎是个例外，她是主动与织部佑树接触的，不知是从何而知织部佑树的这个弱点，每次到访都带着邪恶的目的性织部佑树是觉得大楼门口那个经常醉醺醺的男人很可疑 “小鼬鼠今天有没有例行公事呢？”莫黎语气酥麻中带着邪恶。 “你是魔鬼吗！”织部佑树如坐针毡。“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好么！” 但显然周围众人已经有所意会，露出了若有所思以及羞涩的表情，织部佑树忍不住想一头撞死在触控板上。 他拿莫黎没有丝毫办法，毕竟连正视都做不到，这也是莫黎愈发猖狂的原因。莫黎觉得他窘迫的样子活像只饱气的红皮球。 其实在座的各位都认识莫黎，在他们看来，这个讲话尺度略大的姑娘是他们不可一世的部长唯一的天敌，平时他们都拿部长的窘迫集锦当做乐子用来解闷。只有藤井最近才转到研究中心，所以并不认识莫黎，当然今晚的情况即便认识也是不可能放莫黎进来的，但有上校在就另当别论了。这里除了织部佑树，众人恐惧的对象皆是这个冠有死神之名的男人。 “你到底来干什么？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我还是会选择毫不犹豫地将你扫地出门。”织部佑树嘴里说着硬气的话，脸已经胀成了酱紫色。 “噫，真冷淡。”莫黎露出很沮丧的样子，手却沿着织部佑树的脊背缓缓向上，最后越过肩头停留在织部佑树作为技术宅而略显干瘪的胸口上。通过他土耳其进行曲一般的心率莫黎判断他是快咽气了。 “我说我想你了可以么？” “たすけて（救命）！” “别嚎啦！你敢再废物一点吗？”莫黎一脸嫌弃地拿开手，和织部佑树拉开了距离。虽然看起来还是抖个不停，好歹是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也是奉命前来的咯。”莫黎淡淡的说，“不是有很重要的实验吗？关系到人类的未来那种，反正老爷子也只透露了这么多，准入许可也是他签的，说是这里放着你们几个弱鸡他很不放心，叫我稍微来看着点，果不其然稍微受点恐吓就把素不相识的人放进来了，老爷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啊。” 藤井已经哭晕在门外了，那叫稍微受到点恐吓吗？他觉得他的肉体乃至灵魂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那上校也是收到同样的命令前来的么？”织部佑树感觉身后的压迫减轻了不少，立刻又开始了工作，这次的实验容不得一点差错，他完全搞不懂司令为何要派莫黎过来加强守卫，确定不是派来从内部瓦解掉？ “不，我只是一时兴起。”上校仍旧面无表情，但看得出眼神里有些小兴奋。 织部佑树觉得这个世界肯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你可别搞错了，我们所谓的奉命前来，并非完全出于我们本人的意志，也就是说，危险是确实存在的。”莫黎的语气很严肃。 “你知道司令下令把半数的巡逻机都调回了基地吧！” 织部佑树回头，确认了莫黎没有在说笑之后，点了点头。 “那些巡逻机除了本身自带的监控设备之外，全部由装备部加装了新的探测仪器，但这也不过照亮能够被看见的部分，真正的恶鬼潜藏在可视概念之外，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敌人。” 织部佑树有些惊愕，这些是他完全不知道的，他只是从高层接到命令，让他着手进行这个实验，其他的一概不知。这个看似简单的能压测试的真实面目，难道竟是潘多拉的宝盒？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高层对于命令的一贯态度是不做任何解释，织部佑树能猜测的部分也极为有限，但有一个因素在整个基地是公认的，那就是正接受测试的那个男孩的危险程度，被认为在特定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由人为进行控制，甚至发布了视情况可当场歼灭的指令。 但这在织部佑树看来毫无道理可言，男孩只是个男孩，至少就目前他所观察到的情况，并且就此用上了歼灭一词，基地高层未免也太过懦弱了一些。 想到这他不由地看了看投影里表情痛苦的男孩，紧皱的眉头配上少见的白发，让他看起来真像什么凶神恶煞的恶鬼，但白发分明显得他那么软弱，就好像随时都会消失在汹涌的能量流中。 很多时候，人们只是在恐惧恐惧本身罢了。 莫黎后退两步，站在距投影稍远的位置，这样她不需要费力抬头就能清楚地看到男孩的脸。她的丝质束带下藏着一柄制式短刀，刀身用特殊的绝缘材料层层包裹，确保在绝大多数的门禁面前都能保持隐形状态。心怀鬼胎是她的日常状态，但她从未被人揭穿过，并且很多时候，人们都对她的一面之词深信不疑。 在众人的视线之外，莫黎的胸前与额前各自亮起一枚锋利玄奥的符文，周身的光线微微波动，缓缓隐匿于光影之中。 “是你派小黎去的？”言羽目光如刀，“这次的研究对外是完全保密的，连你我都无权得知细节，但一周前，我接到了由雷诺老爷子亲自发布的命令，内容是死守研究中心大楼，你应该也收到了同样的命令。”言羽靠着玻璃幕墙，柳眉微蹙。 穹顶之柱ichael，六十层环形露天广场，由此可俯瞰整个基地，天气设定晴朗的夜晚甚至可以望见基地外围的野生花海。 而像这样的建筑整个基地还有四座。 原本为ichael修建之初为方便建材存放预留的工程平台，同时也作为承重结构的一环，言锋将这里装修了一番，将“千鸟”的特别会议室以及娱乐区域搬到了这里。实际上所谓娱乐区域也只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因为其他人基本上不是在出任务就是在训练，少数几次聚会还是由言锋这个会长特别发起，不得不说，言锋有些挫败。 言羽眼神复杂地看着言锋，她实在没想到言锋居然会违背总部的命令，让小黎潜入大楼。 “不错，我的级别高于你，事实上，我早在一个月前就接到了命令。”言锋不以为然，慢悠悠地将杯中的红色液体倒满，还未完全溶解的黑色颗粒上下翻腾，升腾起更多的红色。“如果是通常情况下，我或许会按规定执行，但这次不一样。”言锋浅浅地啜了一口，将另一杯递给言羽。 “什么意思？” “受人之托罢了。” 言羽忽然警觉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言锋，似乎不想漏掉任何一个表情。她在确定一件事。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如果我私下通敌，我活不到现在。”言锋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不得不说，这丫头凌厉起来气势如刀，虽然身在文职部门，却一点也不逊色于他们这样刀口舔血的暴力组织。 “别看了，再看下去你就名誉不保了。”言锋善意地提醒。 “我拿你当兄长你却想睡我？” “咳咳！”言锋尴尬地转头，有些不知所措，言羽被他逗得扑哧一笑。 言羽当然知道他是指什么，这栋建筑并非什么钢铁壁垒，与其说是通天的巨柱，不如称之为监狱更为贴切。建筑正中心的承重巨柱直通穹顶之外，与这世间唯一也是最大的地狱相连，为此整个建筑内遍布滑轨，上千台监控相机通过滑轨能到达任何藏匿于阴影的角落，一只蟑螂在这张巨网下都无所遁形。这也是千鸟设立于此的原因，地狱的入口自然要有人把守。 此刻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暴露在监控系统之下，如果言锋犯下了背叛人类这样的重罪，言羽的犹豫不决可能会要了她的命。如今的军事组织向来冷酷无情，并且自诩人类的未来，背叛组织和背叛人类无异。 “不过你放心，这里的监控被我分调到更高的楼层去了，从低危险区域调往高危区域相对来说还是要容易很多。” “你这做法会加大你的嫌疑，我甚至可以酌情当场逮捕。”言羽笑着说。 “你当然不会这样做，咱俩德骨的友谊坚如真金。” 言羽庆幸自己从未低估这位兄长的无耻程度，这样的玩笑还算习惯。 “你不问问我他是谁吗？”言锋看向言羽。 “没必要，如果不是美女你肯定没那么好说话。我现在唯一疑惑的是，你们怎么才能将信息从大楼里传出来，这样一个相当于黑箱的任务，我认为只凭小黎一个人完成的几率不会很高。”言羽缓缓地喝了一口那有些怪异的红色液体，苦涩的味道令她微微皱眉。 “首先，不是一个人。我当然遵守了雷诺老爷子的指令，莫黎就是我派去的守卫人员，只不过取得老爷子的许可将守卫区域改为了大楼内部而已，而且小黎还带了朋友。” “不会是那个男人吧。”言羽脸色不太好看。 “其次，我们当然准备了联络手段。” “那栋大楼的防御可不一般，更别说这满天的苍蝇，连空气中轨迹可疑的电子都不会放过，我还真想不出有什么方式能让信息闯过这山贼遍布的林子还能留下条完整的裤衩供你研究。”言羽显出不太相信的样子。 “很难么？”言锋微笑着反问，“的确，在巡逻机部署之后，那栋大楼无论是物理防御还是信息拦截都堪称一流，正门隧道中按照安保级别逐级下落的五道合金压力门就不多说了，绝对没可能在那里埋设数据线路，而从心脏主机的供能矩阵中释放的直径六百米的超高浓度电磁立场能在你进入的瞬间将一切信号扭曲，而且像今天这样的安保级别，恐怕就连进出的工作人员都要被实行药物洗脑，以此来杜绝内部人员泄露的可能。” “那小黎！”言羽闻言一惊。 “洗脑当然只是理论存在，按今晚的情况，恐怕里边的秘密过了今夜就会变得毫无价值，根本就没有洗脑的必要。至于原因，你待会儿会知道的。” 言羽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言锋说了这么多，貌似根本没有透露半点关于计划的信息。 “你还是没告诉我怎么把数据传出来。”言羽眉宇间隐隐有些怨气，可能觉得自己被耍了。 “当然也不容易。”言锋见状连忙解释，“既然请求你帮忙，就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只是在计划开始之前，一切言行都要慎重，毕竟这里还是老爷子的地盘，在这里他是全知的。” 言羽收起神色，不再追问。 她将纤细的手掌轻轻地按上玻璃幕墙，光滑的镜面上缓缓地腾起一片蒙蒙的雾气，像是有顽皮的孩子对着窗户轻轻地吹气。数百米的高空算不上什么温暖的地方，这巨大到仿佛接天壤地的钢铁穹顶隔绝了全部的自然光，温度几乎全来自于地面的供暖系统，铁穹中央位置海拔对温度的影响甚至达到了铁穹纪元之前的数倍。 言锋眼里闪烁着微光，是倒映出的灯火通明的基地。他静静地看着言羽用纤细的手指在模糊的玻璃上画出一张张标准的笑脸，研究中心外的电磁力场在黑暗中隐隐散发出微弱的光，像是无尽深海中悬浮着的浮游生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一章、白银少年（3） 真希望今夜是个平静的夜晚。厚厚的玻璃墙隔绝了夜晚寒冷的风，穿红色礼服的女孩望着虚幻的夜空，刚刚在温暖的水汽里涂上笑脸，各种名贵的酒液整齐地摆放在木色的柜台上，折射出一片片或猩红或金黄的光，而男孩儿和女孩儿的手里正捧着热气腾腾的虫屎茶。言锋忽然想到言羽得知真相后的表情，心里坏坏地雀跃了一下，侗族的同胞用棉虫的粪便制作这种茶，据说多喝可以延年益寿。 不知何处传来细微的蜂鸣，言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类似微型硬盘的东西，上面幽蓝的条形指示灯均匀地闪烁。言锋将端口插入了桌上摆放的移动终端，屏幕上随即出现了驱动安装的进度条。 “这是什么？”言羽不再望着夜空，转过身来盯着电脑侧面那个发光的小东西。 “微型生物电信号接收终端，名字有点长，但还是蛮通俗的。”言锋键入了认证码，向程序发出了接收指令。“终端激活，说明小黎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了。” “怎么做到的？”言羽诧异地问道。 “大楼的防御有物理防御和信息防御两种，隔绝了一切通过人工或者设备的信息窃取手段，但偏偏隔绝不了大楼本身就存在的传输线路，换句话说，防御针对的是由外而内的进攻，由内而外的漏洞反而自大地忽略掉了，唯一针对内部的洗脑手段这次也失去了价值。” 言羽有些不解，“研究中心的每个接口都 处在心脏的监视之下，一旦有不明身份的设备接入，心脏便会立刻发出警报，你们是怎么避开它的？” 数据连接的进度条在缓缓推进，犹如死神行刑的沙漏。 “并不是非要接入指定接口才行。” “什么意思？” “只需要找到一根普通的电缆，然后重新建立接口就行，电路老化引起破损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心脏是不会管的。大楼外已经提前从地下建立了指定线路，并且汇入基地庞大的地下电网，即便是老爷子对电流的敏感程度也不可能轻易察觉，信息会流入ichael地下的服务器，最后发送到我手里。” “你是说用电缆传递信息？还得通过整个电网最后保持原样送到你手里？这连裤衩都剩不了吧。”言羽还是不解。 “你忘了这个终端的全名了吗？”言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生物电信号你是说！” “就是你想的那样，所谓新建的端口不过是一个由生物电信号控制的电流控制阀而已，通过电流的变化以代码的形式传递信息，能量这种粒子层面的东西所能传递的信息是很丰富的，足以获得我们所需的所有信息。而这个系统的关键，也就是生物电信号的来源，就是莫黎。而要怎样让代码通过电网而不受影响，这你就要去问我的委托人了，她是本次行动的技术提供者。” “真是天才。”言羽淡淡地评价，淡得像一杯清水。 没有过多的提示，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你和小黎怎么样了。”言羽轻声问道。她看见言锋的脸色起了些许变化，又或者没变，是她看得太仔细了。 言锋没有回答言羽的问题，因为数据已经接收完成，屏幕上显示出一副由不同色块组成的类似负片的图像。 “目前的技术也只能达到这样了，但配合小黎的描述应该能顺利完成计划。”言锋快速地调整参数，使画面尽可能地还原真实的情况。 但他意识到这是莫黎眼中的世界，便忍不住有些出神。 从画面上来看，整个大厅几乎都被展示了出来，莫黎应该是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 “看见他了么？”言锋询问，仅仅从色块上来看言锋并没有找到目标，倒是画面正中有一大片的高亮区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啊！”扬声器中传来一声受惊般的惨叫，画面跟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言锋心下一惊，心想莫不是被发现了？一边的言羽也露出一副担忧的神色。 “小点儿声，白痴！你以为这是什么？蓝牙耳机么？这玩意儿可是直接连着我的听觉神经，你是想让我的脑子坏掉么？”莫黎应该是甩了甩脑袋，画面正左右来回地晃动。 言锋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尴尬地调出菜单将音量调低。 当着美女的面被部下骂白痴，言锋有种装逼未半而中道崩殂的伤感。 “看见他了么？”言锋又问了一遍，并且假装没有看见言羽玩味的神情。 “就在你面前。”莫黎的语气有些沉重。 言锋再仔细的看了一遍，除了站着的上校和分布各处的工作人员，他并没有发现有哪个身影符合目标的特征，至于画面中间的这片区域记忆中应该是监控用的全息投影。 “全息投影” 言锋心中猛然一震，明白了那片高亮区域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来委托人没有骗我们，言羽。” “嗯，从粒子构造来看，是银心的能量没错，但这量也太过庞大了。”言羽心下骇然。 “没错，据我观察，他们对这个少年启用的初始能压达到了a级，而就在一分钟之前，这个级别已经增加到了s级，他们似乎丝毫不担心他会承受不了。”莫黎转向了操作平台上的显示面板，屏幕正中的指示条正在缓缓地上升，一旁闪烁着一个血红的“s”，而右上角的数据正疯狂地跳动，显示着某个东西已处在崩溃的边缘。 “一种可能，他们至今仍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但可能性不大。”莫黎说道。 “ 基地的主能源阵列居然濒临崩溃，要知道这么高的能量若是集中爆发，足以在南极洲炸出一个盆地！”言羽不可思议地说道。 “能量早就超过了致死量。”言锋神色复杂，“这就是被‘创世神’选中的少年么？” “这样庞大的能量输出，是织部部长的意思么？”言羽突然想到了什么。 “恐怕不是。”莫黎看了看站在织部身后不动声色的上校，面色凝重。 看来这里心怀鬼胎的不止她一人。 莫黎径直走向了大厅的主控台，里面装置着整个大厅设备的能源控制系统。 此时整个大厅的工作人员都专注于数据监测，实验体前所未有的能量抗性为他们带来了大量宝贵的数据，他们就像东京区地下庞大的“铁十字”对海防御网，精准地堵截一切企图逃脱的漏网之鱼。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部长将能量级别一直上推的原因，但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提升到最大。对他们来说，实验体的死活远没有宝贵的实验数据来得重要。 织部佑树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急速跳跃，上校则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全息影像中神色狰狞的少年，谁也没有注意到莫黎的异样。 主控台的上部是一个漆黑的金属基座，与银白色的高密合金地板相连，莫黎停了一瞬，她闭上了双目，额前的“v”形符文光芒骤然增强，下一瞬，双目睁开，无形的领域骤现，赤色的瞳孔中仿佛流淌着熔岩。 外界的一切在莫黎的眼中都变成了精确的数据流，金属基座包括周围的一切画面都以色块的形式呈现。 “看到了么？”言锋再次问道。 莫黎双目微微颤动，集中精神使观测层面探入基座内部。 “构成有些复杂，大致看来，右边呈现出刺目的红色，应该有一截主线路通往‘银心’，那个部位温度很高，可实际上从外部感觉起来却是冰凉的。” 言锋一边听着莫黎的描述，一边对传来的画面进行分析测算，言羽也在心里默默计算。 “那个位置密度很高，比对了下资料，推测外部材料应该是‘银晶’，这种材料是仿制创世神尾部的合成金属，硬度极高且具备一定的元素抗性，没可能突破。”言锋将分析的信息告知莫黎。 “收到。”莫黎点头，接着开始继续探测。 “左边有很多不同的元素团，温度皆在五十度左右，控制系统和能量通道应该用银晶隔开了，以防控制装置受到高温的影响。”莫黎揉了揉有些炽热的双目，额头略微见汗，“我该从哪动手？” “了解得这么清楚，你们准备了很久吧。”言羽双手环抱，看着言锋拖出各种程序开始分析屏幕上那个五颜六色已经认不出原样的基座。 “没有。”言锋一边回答一边将监控画面截图、放大，画面的边缘分布着不知成因的橙色虚化圈，言羽莫名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这是！”言羽有些呆滞，她已经大概知道了相似的原因，但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这分明就是她的能力之一！ “这也是我邀请你加入的原因，基地的每一个成员在加入之前，其资料都会被存档，视为高级机密，其中一部分由雷诺亲自保管，没人知道存放在哪里，但大部分文件都在经过系统加密后存放于ichael地下，这其中就有关于你的资料，上面几乎记载了从能力性质到身体素质的全部信息。” 言锋将画面切回，导出了一大堆公式快速计算着什么。 “你们的任务是守护这批资料。”言羽皱眉，“可你们却入侵了它。” “没错，我们花了近一周时间来破解系统的防御网，然后在数十万份文件中找到了关于你的那一份，本以为只要找到就行了，但事实上，我们碰壁了。” “事实上，你们也不可能加以利用。”言羽托着下巴，左臂抱在胸前，修长的指尖不停地跳动。 “没错，我们的确低估了你能力原理的复杂程度，随着研究越来越深入，我们受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大。实际上，你和我一样，对于元素的理解和控制完全出自本能，换句话说，我们对自己的秘密同样知之甚少。” “但你们还是成功了。”言羽接道。 “没错，事情的变化连我自己都没料到，就在我们快要放弃的时候，我们的委托人出现了，她替我们解读了你的能力，仅仅花了一个小时翻阅资料。可以说，她对我们能力的了解，就如同了解她自己的手臂一样。” “这也是她第一次帮助我们。” “她是谁？”言羽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 “苏音。” 言锋吸了一口气，直到现在，他还无法理解苏音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完全破解了言羽的能力，实际上，苏音给他们带来的远不止帮助这么简单，言锋亲眼看过苏音的手稿，如果让言羽来看，她会发现那份手稿上仿佛就是另一个自己。 “她委托的内容是什么？”言羽问道。 “救出那个男孩。” “所以这不仅仅是一次单纯的能压测试。”言羽笃定了心里的猜测。 “还记得二十年前那场内乱吗？” “难道他是？” “好了，小黎，能听到么？”言羽刚想将自己那个难以置信的推论脱口而出，但言锋已经完成了计算，所以她不得不止住了询问。 另外，她差点忘了盘踞在四周的上千只眼睛。 “能听到，那个少年的情况有些异常，快告诉我该怎么做！”莫黎的声音明显变得焦急。在她眼里，这个男孩身体的颜色在两分钟内由红色变成了淡蓝色，这表示男孩的体温在两分钟内下降了近三十度。 言锋咬了咬牙，这种情况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你听好，由于信息不足，我只能给你提供大概的位置，在距底座底部三十到四十厘米，从左往右一点五六到一点五八米的位置，温度的变化在正负零点零三，那个位置向里约十五厘米有一个控制装置，用来调节能量的输出值。银心的能量过于庞大，目前的控制手段会受到影响，所以他们在设计这一环节时采用了一种类似电磁继电器的装置，这种装置唯一的缺点就是构造太过机械化，各部分环环相扣，对精度的要求很高，你需要将短刀插入低压铁片的连接处，只需要零点五秒，这样细微的能量异常足以被心脏监测到，为了保证设备的安全，心脏会选择断开能量输出，动作要快，不然会被监控系统发现。”言锋紧皱着眉，语速极快地说道。“能做到么？” “你说的那个位置被‘银晶’的边缘部分遮住了，要突破有一定的难度。”莫黎神色平静，“不过你放心，我能做到。” 言锋一愣，如果那个部位被‘银晶’遮挡的话，那么这个任务对于莫黎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因为这个操作对精度的把握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否则一旦失准，控制装置结构的变化会立刻被心脏发现，而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莫黎就极可能面临暴露的危险。 就在言锋迟疑间，莫黎已经开始行动了，她再次闭上了双眼，双眸微微颤动，额前的图纹陡然间光芒大盛，双目再次睁开，瞳仁中流动的熔岩仿佛燃烧起来，额前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莫黎的手伸向腰间，送束带下摸出了那柄黑色的制式短刀，刀刃漆黑如墨，却仿佛在一瞬间划过了赤色的冷光。 “这是什么？”言锋紧盯着屏幕，难以置信地问道。屏幕周边的光晕愈发的浓郁，画面却开始变得模糊不堪。 “元素组成具象化，她想要完全透析基座的内部结构。”言羽回答，“你们的通讯系统已经不足以传递如此庞大的信息了，系统获取到的只是碎片化的信息。” 言羽眼神中隐隐透着担忧。这种能力如果让她来使用，完全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若换成他人，却无异于自残。 莫黎将刀刃斜指，握刀的手上猛然爆裂出刺目的光芒，手背上一枚玄奥的符文骤现，大厅里的元素在一瞬间躁动起来，如受到召唤一般朝莫黎涌去，澎湃的元素潮以符文为中心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同时，莫黎手中的刀刃却在瞬间变得赤红。她需要惊人的力量和热！ 炽热的利刃将空间扭曲，莫黎握住了刀刃，就像握住了无上的权力，掌握了生杀决断。 而且，莫黎之所以现在还没有被发现，是因为她有一个得力的帮手，这片空间的气体跟众人开了一个光的玩笑，他们眼中的莫黎正冷着一张脸靠在墙壁上一言不发，于下的作用是充当一道孤独的风景。 但真实的莫黎却化身为炽热之剑，预谋着对他们的主控台动一个有些残暴的手术。 此刻的莫黎就是隐藏于光中的炽天使，孤立于不败之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一章、白银少年（4） 莫黎赤红的双目中闪过一抹寒光，手中的短刀瞬间发动，力量在一瞬间达到了惊人的三点五吨，刀刃如同审判的利剑，负载万钧之力，狂暴地冲破坚硬的金属，所及之处瞬间被强行加热到近三千度的高温，在巨力之下射出炫目的火花，爆发出的巨响在经过领域边缘的真空带时消弭于无形。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零点三秒，刀刃便穿透了近十厘米厚的碳化钢装甲，再一瞬，莫黎已经及时抽出了短刀，融化的钢铁缓缓地流下，修补了细长的刀痕。 在赤红之瞳的极限发动下，刀刃由斜上方刺入，与银晶擦肩而过，准确地刺入目标，停留零点五秒后迅速抽出。一系列动作连贯精密如机械齿轮的互相咬合。 莫黎再次闭上双目，将短刀收回。光芒缓缓收敛，再次睁眼，瞳孔已经回到了浅浅的栗色。 心脏的感应果然强悍，莫黎睁眼时，系统能量监控的警报已经响起，大厅里闪满了血红的指示灯。 莫黎一边走回原来的位置，一边向言锋做着任务报告。 “任务已完成，用时零点九秒，心脏已暂停能量输出，实验体将被转移进一号监护室。” 莫黎缓缓走过，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与她擦肩而过，却没人察觉到她的存在。莫黎看向上校，却没发现他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依旧是他那标志性的，令人生寒的微笑。莫黎摇了摇头。 突然，莫黎心下一惊，猛然转过身，额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刚才的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要遭到袭击，这种危险的感觉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但绝对不会出现在她隐藏之后。 她朝四周望了望，无意中对上了织部佑树的目光，对方似乎无意地在这个角度停了一瞬，随即转过身去，加入了排查工作中。 莫黎皱了皱眉，走回原地。 或许是精神消耗太大了吧，她想。 新城，上海区。 黄浦江岸的夜景总是那样美丽，一如两百多年前的黄浦江，但江水却再不是来自长江，也再不流入东海。 深蓝的天空干净得像失真的梦境，重建的上海区外滩林立的高楼在夜空中闪耀，向江面倒映出华丽的光影。 上海没变，依然如夜幕中华丽的钢铁要塞。唯一不同的是，它不再像两百多年前那样人来人往，它充斥着空洞又虚幻的繁华，仿佛矗立江边的海市蜃楼。 上海，重建在极北的西伯利亚。 冬天的江岸寒冷而潮湿，偶尔会弥漫起江雾。这种由各种温室气体溶解形成的液体微粒群会在寒冷的深冬在你的体毛上凝结出冰渣，不过要在两百年前。 两百年后的铁穹内没有足够的微粒凝结成群，江岸依然会感到寒冷，却再没有那样浓厚的大雾。 这样寒冷的夜晚，江边月疏人稀，言守看着身边的男孩狼吞虎咽。 男孩身材高挑，二十多岁的样子，虽然瘦，但隔着薄薄的白衬衫仍然能看出健硕的曲线。言守自己就很高大，两米一的身高配上一身强有力的肌肉，光是站着就很有震慑力，但也仅仅比男孩高出一个头而已。 男孩有着一张英俊的脸，但他吃汉堡的时候一脸凶相，根本谈不上英俊，姿势也是一言难尽的撩人又粗犷。 “要水么？”言守问身边的男孩，“如果不够，我这里还有” 男孩猛地一下咽掉了口中的食物，声音清晰异常，言守几乎听见了颈椎撕裂的声音，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水！”男孩一把夺过了言守手中的矿泉水，猛灌几口后塞回言守手中，转而撕开另一袋速食汉堡吃了起来。言守在来上海区之前已经补充过食物了，但此刻见对方吃相如此疯狂，他几乎觉得这种西式夹馍真是人间美味。 男孩的身份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言守已经追了男孩一整天，其间男孩展现出了与其外表不相符的身体素质。这一整天里言守都被耍得团团转，即便他不怎么在乎外人的看法，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一个月前，侦查科的一份建立于二十年前的电子备案突然显示重新连接，但很快又断开了连接。这份备案的对象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普罗米修斯之手”计划第二阶段的实验体“黑”，失踪后也寻找了好几年，但一直没有收获，追踪器的信号好像被什么装置所干扰，终端上接收不到任何信息。 侦查组立刻对信号发出地进行追踪，显示的地点在上海区浦西的一条弄堂里。一个月里侦查组的成员一直在上海区进行搜查，但追踪器自那次重连之后便没有一点反应，搜查人员始终一无所获。但就在昨天，追踪器再一次重连，就在搜查组准备对范围进一步缩小进行逐一排查时，言守申请接手了这次任务。 言守在一条僻静街道里的包子铺前找到了男孩，男孩正一边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灌汤包，一边嬉皮笑脸地跟老板娘说些什么。 “钟姨，叶子还没起吗？你代我跟她说一声，最近我有事不在家，叫她先别去我家了，落下的功课等我回来再给她补。” “好勒，等她醒了我给她说去，你是要去外地吗？还是你们大学有啥项目要去考察？”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给男孩的塑料袋里又添了两个包子。 “去外地城市的大学做一段时间的交换生，具体要多长时间还没通知，但今天就要出发。”男孩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包子，也不推辞。 老板娘招呼着男孩常去光顾，男孩拎着包子一边往街外走一边回应着老板娘，在街道拐角处对上了言守的目光。 男孩并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也没有表现出惊慌的样子，只是自然地从言守身边走过去，过了拐角，就像街上不经意对上陌生人的目光。 但当言守也拐过街角时，却只剩下一地寂寞，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言守楞在了原地，低头看向胸前的ares字样，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智障。 言守一路追随着男孩留下的蛛丝马迹，几乎跑遍了整个浦西。男孩固然经验老到，又有主场优势，但任何痕迹无论多么隐蔽，在言守面前都无所遁形，他好歹也是掌控者一级的前辈。 就这样追了一整天，一直追到了浦东江边。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男孩吃完了最后一个汉堡，打了个饱嗝，又顺手拿过了言守手中的矿泉水，整个人毫无防备地靠在江边的护栏上，姿势比方才有妖娆过之而无不及。 “你叫什么名字？”言守问道。 男孩呆了一下，偏头望着言守，“名字？很重要吗？” “很重要。”言守平静地回答。 “秦栩墨。”男孩也平静地回答。 “秦栩墨是个好名字。”言守低声说道，在说这话时他语气里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好似勾起了一些往事似的沉重。 秦栩墨有些疑惑，对方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很久之前就认识自己，可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男人。 “还有别的问题吗？”秦栩墨问道，他原本不想跟这个男人过多的交流，但现在他想先套些话。 “你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在孤儿院长大，是被人收养的，养父母两年前去世了。”秦栩墨看着言守的眼睛，毫不迟疑地说道。 平静的江面上刮来一丝寒风，头顶的路灯在两人脚下投下短短的影子，言守注意到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对方的眼睛。那是一双黑色的眼睛，漆黑如墨，仿佛一片混沌吞噬目光所及的一切。 “你为什么要跑，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不知道，但若是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整整一个月在你周围晃来晃去，你也会跑的。”秦栩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么我问你，你是谁？” “你会知道的。”言守偏头看向江面，“虽然你不一定想知道。我来这的目的就是跟你坦白一切，最好能把你带回去，但你仍旧有两个选择，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若是我不想选呢？” “你原本没有选择。” “为了甩掉你我弄丢了我的包子。”秦栩墨说道。 “但我补偿了你两个汉堡和一瓶矿泉水。”言守还击。 秦栩墨忽然觉得无话可说，想来他也不擅长讨价还价这种事，他一直都毫无芥蒂地享用着钟姨的赠品。 “所以你们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就名字和家庭情况？你们是来查户口的么？”秦栩墨气结。 “想弄清楚的是他们，我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我说过，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言守指着胸口的剑盾标志和ares字样，“关于这个，你知道多少？” 秦栩墨看着那个标志，陷入了沉默。他真的了解这个世界吗，从小到大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看起来这个世界也就这样了，许多巨大的城市建立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城市之间由铁轨相连，来去一趟都得好几天。但这样的世界是何时存在的？如今这样的存在方式又有何意义？他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却偏偏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异类。唯一的缺口，大概就是父母从小就一直跟他提起的一个标志，并且告诉他，佩戴这样标志的人很危险，见到就一定要远离，更不要主动去寻找。但对他来说，这大概是接触到世界真相的唯一线索。 现在拥有这样标志的人就在眼前，并且也如他一直所想的那样，是来带他了解世界的真相，他却不知道自己还在害怕什么。 是怕如今的生活被毁掉，还是怕真相，其实并不如他所愿？ “不知道。”秦栩墨回答。 言守也没有追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交给秦栩墨。那是一张在花园里拍摄的照片，照片中一个白色头发的女孩望着怀里的婴儿温柔地笑着。 “这是谁？”秦栩墨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隐约觉得照片中的女孩很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半点关于她的信息。 “你曾经唯一的亲人。” 秦栩墨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失神地望向江面，远处的“东方明珠”在夜幕中闪耀，向四周洒下迷醉的光，整个上海没有一丝喧嚣，晚班的地铁从脚下不远处疾驰而过，令地面微微震颤。 上海已经睡了。 一股无名的怒火从他心底升起。 “这你一定是在说笑，你想让我觉得你们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还是想让我觉得自己本来就该在你们那边？”他高声地质问，声音在宽阔的江畔显得空洞又寂寥。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会吃这套吗？实话告诉你，我刚刚说的都是假话，我其实根本不是在孤儿院长大，也没有什么养父母，就和普通的家庭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你们呢要找的是这样的目标，那整个上海区多得是，你们一定是找错人了，现在，谈话结束！我要走了。”秦栩墨说完起身便走，他走得很用力，背影看上去像个发气的孩子，心底的无力和迷茫也像个孩子。 言守跟在他背后，保持着一段不长不远的距离。 在前方一个街角处，秦栩墨径直拐了过去，言守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快速地冲到街角，却发现对方早已没了踪影。 街角的路灯不知是接触不良还是线路老化，在一旁无力地闪烁，灯下的暗处，两只碧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言守，随着路灯的节奏忽明忽灭。 言守看着它，右手似是随意地扶在身旁的路灯上，在他接触到路灯的瞬间，路灯立刻恢复了正常，不再闪烁，被照亮的暗处，那两只眼睛如同受到了惊吓，从拐角处飞也似的逃掉了，从脚步消失的地方，传来几声尖细的喵喵声。 言守微微皱眉，他看了看脚下的井盖，边缘处明显有挪动过的痕迹，麻烦的是上边的指示图案，显示它通向一条水量丰富的地下水道。 水流会将一切痕迹都冲刷得无影无踪，即便是凭言守的能力也很难再继续追踪，秦栩墨做了个漂亮的决策。 言守从兜里拿出一台类似手机的仪器，界面上一个红点正沿着复杂的轨迹缓缓移动，地图显示它正在穿过一家建设银行的外墙。 言守关掉界面，微微一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一章、白银少年（5） 上海区郊外，一处铁路站台上，两个身着黑色军服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有说有笑，单凭那偷偷摸摸的行事风格，完全看不出是军人的做派。 “喂！老钱！你这货从哪搞到的？干起来还真他妈的爽！”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说道，语气赞不绝口。 “是吧，早跟你小子说了，跟着我有肉吃，你个小兔崽子还不信。”老钱看起来颇为得意，“我跟你说，这可是那位大人亲手交给我的谢礼，两百年陈！正货！你平时干的那些水货可完全比不了。” “是是，我孙石以后就跟着你老钱混，你说一，我绝不说二！”名叫孙石的年轻军人一边一脸回味地砸吧着嘴，一边跟老钱打了包票。 “可这玩意儿怎么比一般的细呢？”孙石有些不解。 “你小子知不知道啥叫物以稀为贵？那些粗杆子可都是那些顶层的大人物才享用得起的，猛得很！给你还不一定消受得了。”老钱一脸鄙夷，自认颇有些见识的他不介意给新手们上上课。 “是是是。”孙石连忙点头表示赞同，“davidoff，好烟！” “放屁！你能知道啥是好烟？”老钱揶揄道。 “诶老钱，我跟你打听个事儿。”孙石取下嘴里的烟，拿食指抖掉了末端的烟灰。 “你说。” “咱这次要抓的人是谁啊，资料也没有，就发给咱每人一部追踪器，一个月就闪了一次，这叫人上哪去找？还把大半个侦查科的人都搬了过来，要我说不如交给军队去办，人海战术全城排查，也比咱这没头苍蝇的找法要好啊。”孙石语气里有些埋怨。 “你懂个屁，你进侦查科一年，还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存在？要真像你说的什么都交给军队去办，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平不就全没了？”老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很多事情，是不能给普通民众知道的，咱做事得在暗处，麻烦点也是当然的。至于我们要抓的人嘛”老钱四下望了望，回过来给孙石做了个靠近的手势，“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二十年前那事嘛？” 孙石瞪大了眼睛看着老钱，他虽然不清楚那件事和他们要追捕的人有何联系，但也意识到了事情不会太简单。 “这事咱得少谈。”老钱从烟盒里抽出一颗烟，示意孙石给他点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顿了片刻，才开始讲述。 “二十年前，基地发生了一场内乱，高层因为一些矛盾分裂成了两派，我那时还在军队，所以不得不参与了两方的争斗。叛逃发生的那天，提前埋伏在基地外的军队遭遇了叛军，随后展开了惨烈的战争。你知道基地的那些高层都是些什么角色吗？那可是被神赐予了力量的超人类，杀起人来都他妈跟割草一样，大片大片地杀，若不是那个人在，叛军和基地的军队恐怕一个也不会剩下。” “那个人？”孙石疑惑地问道。 “没错，那个人就是叛军的首领，据说是神之力的直接继承人，也是因为有他的庇佑，人类的文明才得以存续。他终止了那场战争，并跟基地高层立下了约定。因为那场战争，基地内部前所未有的空虚，随后便传来了有实验体失踪的消息，并在侦查科立了案。” “为什么是失踪而不是逃跑？” “因为那个实验体是个婴儿。”老钱看着孙石说道。 “难道！我们追捕的对象，就是二十年前失踪的实验体？”孙石难以置信。 “可能性很大，同样在二十年前立案，至今未结，很可能就是同一个目标。” “那既然是实验体，应该会植入定位装置才对，为何这么多年都没音没信的？”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信号从他失踪的那天起就彻底断开了，所以才连续找了几年都没有结果。” “那那个找你的人，他也是为了这个实验体？” “他手上有上边签署的接手同意书，我也没办法，这烟恐怕还只是单纯地表彰我明事理，上头的事你管他那么多干嘛，干好你该干的。”老钱边说着边站了起来，站得笔直。 孙石看着老钱的举动不明所以，直到远处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他定睛一看，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将烟头迅速扔到地上一脚踩住。 一辆黑色的军用越野车向这边疾驰而来，车身上远远地能望见ares的标志。 越野车在站台旁边停下，车门开启，言守从驾驶席上下来。 “长官好！”老钱和孙石一齐敬礼，言守看了眼孙石脚下，眉头微皱。 “出任务的时候不要抽烟，下不为例。” 孙石闻言一惊，赶忙应道：“是！长官！” 背上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军服，想来老钱这老狐狸经验应该是颇为丰富了，居然能提前意识到危险来临。 孙石偏头对上老钱的目光，对方仿佛在对他说：“小子，你还嫩得很呐！” 言守打开后车门，把秦栩墨从座位上拎了下来，秦栩墨身上没有任何束缚道具，却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将双手从背后与双脚贴在一起，一边挣扎嘴里还一边骂骂咧咧。 “你他妈对我做了什么？快放开老子！老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白’什么阿瑞斯老子一个字都听不懂！别以为你会些妖术就能为所欲为，你给我等着！等小爷我挣开这该死的法术小爷我就卧槽！” 言守随手将秦栩墨扔在站台上，对老钱下令：“可以通知交管局了，叫他们安排一趟列车过来，去120号停机坪，另外再叫个司机，帮我把车开回去。” 老钱立刻便去一旁联系调车了，秦栩墨听闻，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停机坪！你们要带我去哪？” “待会儿就知道了。”言守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不是说我有两个选择吗？我现在选择留下，请你履行你昨晚的承诺，尊重我的决定。” “我的确说过你有两个选择，可我说过是哪两个选择了吗？”言守还是面无表情，可说出来的话却让秦栩墨一怔。 “一个选择，被他们带走。”言守用下巴指了指孙石和老钱，“另一个选择，被我带走。” 秦栩墨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逻辑怎么越想越流氓 “还想知道些什么，等一会儿到车上再说，现在先闭嘴。” 说完言守就不再理会秦栩墨，到一边开始闭目养神起来，想来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在和秦栩墨玩城市追逐，他也很疲倦了。 大概十分钟过后，一趟列车在站台旁缓缓停下。开门的是个老头子，一身列车乘务员的装束，与秦栩墨见过的诸多乘务员毫无区别，老头热情地跟言守打着招呼，似乎觉得他手里拎着个亚洲捆绑的成年男子没有半点不妥。 秦栩墨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被轻松提上了车，在四人不对，是三人坐定之后，列车立马开动起来，妥妥的专车属性。 “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秦栩墨正面朝下被扔在走道里，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言守。 “过来坐。”言守对上秦栩墨的目光，施加在秦栩墨四肢上的束缚立马被解开了。 秦栩墨楞了一下，随后瞬间暴起，朝着另一边的窗户冲了过去，趁着列车的车速还没起来，他可能还有最后逃脱的机会。他对自己的力量很自信，区区双层钢化玻璃还拦不住他。 随着一声巨响，秦栩墨被反弹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车窗玻璃则毫发无损。 “我去什么鬼!”他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你特么拿什么东西挡的我！”他意识到问题可能出在言守身上，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喝问言守。 “空气。”言守还是面无表情得回答。 秦栩墨再一次楞在原地，无话可说。 自己貌似摊上了一个拥有超能力的大叔，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大概率已经无计可施了。 “whats the other fuck！”他忍不住骂道。 列车在沿着主线路行驶了五分钟后，悄悄地在一处变道处驶上了一条通往山里的偏僻轨道。 言守令老钱和孙石去隔壁车厢待命，秦栩墨则坐在他的对面。 “现在能好好听我说话了么？” 秦栩墨偏头望着窗外，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言守也不在意，他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盒烟，取出一颗点上，davidoff的薄荷烟，烟里散发出淡淡的香橙味。 “不准部下抽烟，自己却躲起来偷偷抽，你这长官还当得真称职。”秦栩墨见状，立马趁此机会嘲讽道。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合格的长官，明里一套背里一套，只是给规则一些面子而已。” 秦栩墨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怎么重新找到我的？跳进地下河都能被你抓到？”他只好换了个话题，刚好也是他想知道的。 “我在你吃的汉堡里放入了追踪器，以你那粗糙的吃法很容易上钩。” “你特么是魔鬼吗？”秦栩墨呆住了，见过在食物里下毒的，下追踪器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也不完全是站在军队这边，有些命令可以无视，比如，把你带回阿瑞斯基地。现在我重新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听我说完，再决定要走，还是要留。” “什么意思？”秦栩墨有些没反应过来。 “刚才我之所以那样跟你说，是因为那两个人的目的跟我不同，他们是侦查科的人，任务就是将你带回阿瑞斯，不择手段，但我的目的，是来给你一次机会。你听完我的话，如果执意要走，我不会阻拦，列车会在中途停一次，下车后会有人接应你，并给你注射纳米阻隔剂，之后你将不会再出现在侦查科的定位终端里，你想去哪就去哪。到时候我就说找错人了，不会有人再追查下去。” 言守抽了口烟继续说道：“如果你决定跟我走，我就把你带回阿瑞斯，同样会给你注射阻隔剂，你将以另一个身份活下去，并且努力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请你考虑好再做决定。” 秦栩墨沉默着没有说话。 言守一口气将烟吸到底，然后掐灭。他顿了一下，对秦栩墨说道：“你要了解的第一件事，你的确没有父母，但你不是来自孤儿院，你来自阿瑞斯。” “你胡说！”秦栩墨再一次止不住胸中的怒火，这就好像你努力生活了这么久，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人，就要将你二十年的时光全部否定掉。 言守摆摆手示意他先听完。 “你不是以正常方式降生的孩子，而是一场名叫‘普罗米修斯之手’的实验计划的产物。四十年前，两枚人工特别培植的胚胎被选中参与这次计划，一个代号为‘白’，另一个就是你，‘黑’。由于技术差异，‘白’的胚胎很快便开始发育并最终诞生为人，代号为‘黑’的那枚胚胎却迟迟没有反应。整整二十年里，我们从‘白’的身上获得了大量宝贵的数据，使得我们对‘创世神’的研究突飞猛进。正如计划的名字一样，我们要通过你们，来窃取神的火种。‘白’就是针对基地地下的创世神亚利休斯而准备的，而你的存在，则是为了另一种，人们既陌生，又熟悉的力量，这种力量导致了一场持续两百年的大灾变的发生，却至今没有任何研究上的进展。” “但出乎任何人的意料，本以为‘黑’的胚胎会继续沉睡下去，却没想到会在二十年前奇迹般地苏醒。每个人都很兴奋，认为这场灾难要就此终结了，但有一个人却不在此列。” “谁？”秦栩墨有些失神。 “‘白’，应该算是你的姐姐吧。在每个人都在欢呼的时候，白却显得很悲伤，因为她深切地体会过这二十年地狱般的生活，即使她从未抱怨过，却再也不想看到有人和自己落得同样的下场。不久后，基地内部遭遇变故，守卫空虚，她乘机找到我，乞求我能带你离开基地，我同意了。临走时，她用自己全部二十年的生命力在你体内打上了印记，同时覆盖了你体内的定位装置，而她自己却因此死于之后的一次实验。” “那张照片就是送你走的那天拍摄的。我把你寄宿到上海区的一对夫妇家里，并让他们告诉你，远离身上有剑盾标志和ares字样的人，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你。却没想到，‘白’耗尽二十年的生命，也不过保护了你二十年而已。所以我来找你，是为了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要继续逃下去，还是去勇敢面对。” 言守说完后便静静地看着秦栩墨，等待着他的答案。 秦栩墨觉得身体里有无数根针在翻滚，疼得他几乎要哭出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昨晚编出来骗言守的故事居然成为了现实。 他看着窗外大片大片的冷杉林快速地掠过，就好像看见那些冷杉消失的同时统统扎进了他的心里。自己到底为何存在？原以为自由自在的二十年时光，原来只是一场拴着铁链的漫长逃亡。 时至今日铁链的长度已经到达了尽头，居然来问他是要把铁链加长继续逃下去，还是要回头做个了断？ 但，应该还有机会吧，他想，说不定这一切只是一场骗局，所谓言守、阿瑞斯和白，统统都是有人写好剧本拿来骗他的，什么大灾变，什么创世神，听起来完全就是科幻小说里的桥段，怎么可能会在现实里发生呢？ 毕竟，又有几个人肯舍弃和平舒适的生活，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 列车随着刹车微微的震动缓缓地停下了，秦栩墨朝窗外看去，一辆和言守驾驶的一模一样的越野车停在不远处，车外一个老者一身西装，正隔着列车窗冲言守打招呼。 和平的生活似乎就摆在眼前，只要上了那辆车，一切就结束了。他想起了钟姨和叶子，想到了自己说的交换生的事，正好出去逃一段时间，之后再回去过他的小日子，父母留给他的遗产足够他混完这一生。 但，真的就结束了吗？ 他其实知道的，无论他如何选择，都已经回不去了。 “做好选择了吗？”言守问道。 “如果真如你所说，我只是一场实验计划的产物，那还真是怎么逃也逃不掉的宿命啊。” 秦栩墨冲着车外的老者笑笑，老者也对他回以礼貌性的微笑。 “如果当真逃不掉我跟你走！”秦栩墨看着言守的眼睛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一章、白银少年（6） “我死了吗”苏银努力环视着意识中漆黑的四周，眼皮像挂了铅块似的沉重，他试着控制自己的身体，可偏偏这幅身体像是不属于他的一样，任他拼命挣扎都纹丝不动，直到把不存在的力气都耗尽了。 他干脆不动了，任凭时间在渺无尽头的黑暗中流逝。 无尽的黑暗中，时间被压缩到了极点。仿佛过了恒久之后，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 他用尽全力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这单调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光源似乎听见了他心中的渴望，迎着他伸出去的手逐渐靠近，当他就要触碰到目标之时，那一丝光亮却在一瞬间猛然放大，将他整个吞噬了进去，突如其来的强光使他不得不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眼，苏银来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无尽的银白色世界，数不尽的尖塔一样的银白色建筑，瑰丽的天空中，无数的星体缓缓交汇，两个银白色的星球永远悬挂在梦幻般的苍穹之上，照亮脚下仿佛永不凋亡的白银帝国。 苏银所处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的尽头，一个银发的少年正静静地注视着他。少年的背后是巨大的白银双翼，残破不堪，却仍旧释放着无可比拟的王者之威。 苏银不认识这个少年，也不知道少年的长相，那张隐约显现出精致和苍白的脸，仿佛永远被浓浓的迷雾所掩盖，但似乎除了这个少年的面容，这里的一切都很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空中的星体第十次交汇时，世界的一切都开始一点一点地消失，悄无声息，仿佛死寂中的末日。 最后的最后，苏银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寒冷、沉重又苍白的荒原。 少年依旧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风扬起白色的袍服，面孔依旧模糊不清。苏银感到有无边无际的失落淹没了他，这是本不属于他的情感，它来自那个男孩。 这个荒原，他似乎并不陌生，他在脑海中努力地搜寻相似的地方。相似的点，荒原、大雪覆盖、浓重的血腥味。他觉得很近了，答案就在厚厚的雪层之下，他伸出手，想要挖开脚下的雪。忽然，他感到充满整个世界的失落感向他涌来，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 猛然地，苏银在翻涌的痛苦中睁开了双眼。 陌生的房间，窗外是浓重的夜色，月明星稀。 “又是那个梦么” 苏银呼吸着夜里微凉的空气，熟悉的温度，和以往从梦中惊醒时一样，但味道却稍稍不同，淡淡的香气，有一种生活过的气息。 他试着起身，却立马表情痛苦地躺了下去，身体上的沉重和痛感像是要把他撕碎一般。 苏银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回想着刚刚做过的那个梦。或许是身体过于疲惫的原因，这一次的梦境比以往都要漫长和真实，但不出所料，那个少年的面容仍然看不清。 他曾经猜测过少年的身份，以及为何会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原因，但几乎没有一个设想成立，因为从十岁开始，他就没有踏出过研究中心一步，除了这里的工作人员以及少数基地的高层之外，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人。 况且那个少年长得很像自己？ 同样是白发，面容精致但苍白，一副常年见不到阳光的样子。但在梦中见到另一个自己，还是在每一次的梦里，未免太诡异了点。 “你醒了。”不知哪里传来一个厚重但温柔的声音，苏银偏过头去。 窗边月色的银辉里，一个白发的男人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是他？苏银立刻想到，但马上又否定掉了。男人的身形高大，不是少年的样子。 “你是谁？”苏银问道。 男人并没有要找地方坐下的样子，仍旧站在月光里。 “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男人顿了顿，像是在端详着苏银的面容，逆光中苏银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你是来做什么的？”苏银有些不安。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来送你一件礼物。” 苏银闻言一怔，他没想到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确每年都有过生日，兰特博士、苏音还有亚瑟都会在生日那天去看他并给他带许多好吃的，但他从来没收到过礼物，因为根据规定，他身边不可以有私人物品。 他的生日仅有少数人知道，但显然不包括眼前这个男人。 男人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吊坠，银白色的链条末端挂着一块小拇指大小的，不知名的黑色宝石，月光的照射下仿佛有灰白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它叫晨曦。” 男人走近床边将吊坠递给了苏银，苏银想了想，还是接过了。 “谢谢你的礼物，但很遗憾，它会被他们没收。”苏银有些遗憾地说道，但他还是将吊坠珍重地收好，他身上没有衣兜，便小心地藏在了枕头底下。戴在脖子上肯定会第一时间被发现的。 “他们不会没收的，从今天天亮开始，他们就管不了你了，你会离开这里。” 男人说的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苏银的胸口，他的心已经太久没有跳动过了。 自由这东西他到底渴望过么？还是早已习惯了不去妄想？ 他注视着男人藏在阴影里而看不真切的目光，似乎要确认男人所说是否属实。 “但你仅仅是离开了这里，从墙里走到了墙外。你应该去更远的地方，去取得更大的自由。” “更大的自由”苏银轻声地重复，男人在说着或许是他这一生都不敢妄谈的理想。 “比如，冲出这片天空。” 苏银感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随着男人的话语喷薄而出，他已经失去自由整整十年。他看着男人背后那片如轻纱般的银辉，双拳逐渐握紧。 银色的灰尘如同汇入银河的繁星，从男人的身上逐渐散落，男人抬手看了看腕表，随后对苏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时间到了，我该离开了，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你要不断变强，强大到足以冲出这片天空。”　　 随着男人身上散落的银色灰尘越来越多，男人的身形逐渐消失在月色里，片刻过后，方才投下阴影的地方再次被银辉覆盖。 苏银强忍着痛楚将上身抬高，想趁最后的机会看清男人的样子，但突如其来的困意席卷了他的意识，在逐渐厚重的视线中，他再一次沉沉地进入了睡眠。 苏银再次睁眼时，天已经亮了，窗外落入的不再是冰冷的银辉，而是温暖的阳光。金色的朝阳斜斜的从窗口探入，落在他不长不短的睫毛上，使他视线里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他从未睡得像昨夜那般好，重新进入睡眠后，几乎没有再梦到任何奇怪的东西，也没有再次醒来。他几乎有种错觉，昨夜的男人其实不曾出现，只是他又一个逼真的梦境罢了。 毕竟十年都没有任何希望的东西，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送到他的跟前。 苏银突然想到了男人给他的东西，他记得放在了枕头下面。 他伸手到枕头底下摸索，立马便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他拿出来一看，正是那个黑宝石吊坠。 吊坠在阳光下美得惊心动魄，月光下灰色的小火焰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混杂着金色碎屑的亮银。苏银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若是男人真的来过，那男人说过的话也会应验吗？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由会如此触手可及。 “哥！”苏音推门而入，发现苏银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发呆。她立马冲过去，将苏银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害怕稍稍松手，苏银就会像晴雪一般蒸发掉。苏银感受着苏音胸口的温暖，心脏的跳动在耳畔像是低语。 “你第一次睡到天亮还没醒过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苏音语气里带着哭腔。 “早起了这么多年也不让我睡个懒觉么？”苏银笑着安慰道。 “可你从来没有因为实验昏迷过。” 苏银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的是第一次因为实验昏迷过去，昨晚的实验像是要杀掉他一般。 那个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呢？ 想他这十年里还没有替苏音过过一次生日，他记得，和他是同一天。 “我好怕你”苏音松开拥抱苏银的双手，起身看着苏银的眼睛，嘴里的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止住了。她想说好怕你死掉，却又觉得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一时找不到其他词语，便干脆不说了。 一时间，房间如同静止般安静下来。初冬的阳光柔和得像一缕轻纱，从窗台上倾泻而下。 “我回来了。”苏银突然说道，声音很轻，轻的好像一丝似有若无的风。 苏音一愣，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流了下来。她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总想将她护在身后的勇敢的少年，想起他每次接受实验回来都尽量说得骄傲的那句，“我回来了”。 “傻瓜。”苏音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看着苏银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顿时破涕为笑。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苏音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又把左手握成拳，在苏银面前比划，“今天是你的二十岁生日，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对了！”苏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也把手举到苏音面前，“今天也是你的生日，我也要送你一份礼物。”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是那条黑宝石吊坠。 “这是我十年来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这是”苏音接过吊坠，举起来对着阳光。柔和如水的阳光刺破了深邃的黑暗，在她的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 “真漂亮。”苏音赞叹道。“我收下了。” 她并没有询问吊坠的来源。 “那么，现在来谈谈你的生日礼物。”苏音突然严肃起来，竖起一根食指，一脸正经地说道。 “什么？”苏银有些紧张，他第一次见苏音这么严肃，搞得他不得不紧张起来。 苏音上一次这样严肃是被萨兰老头当着众人的面赶出生化部大楼的时候，那晚萨兰执勤，亲眼目睹了生化部那台超级运算矩阵的坍塌，原因是承重结构被毁。 “那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苏音有些不满地说道。苏银心里讪讪一笑，“谁说不会呢。” “听好了，这件事对你很重要，这关系到你的自由。” 银再次听到了这个词，昨晚那个男人没有骗他。 无论在哪一次梦境里，自由都不曾像现在这样触手可及。 “你中午有一次例检，从现在起就不能进食了，如果例检合格的话，你就能离开这里了，但你也不用担心，为你做例检的是亚瑟，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如果今天之内我没有看到你完好无损地从这里出去，我就帮兰特的宝贝实验室做一次义务大扫除，保证他会目睹生平最华丽的焰火！”苏音眼中透着恶狠狠的凶光说道。 苏银毫不怀疑她所言的真实性，她向来说到做到。 苏音抬手看了看时间，“你好好休息，一会儿亚瑟会给你注射葡萄糖，我约了人九点见面，现在得走了。” “嗯，祝你好运。” 苏音一愣，她看向苏银的目光，发现苏银只是微笑着说了这句没来由的话。 他应该不知道吧，苏音边往门外走一边心想，随手拉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苏银一人，他长舒了口气，舒服地闭上双眼，任凭阳光涂抹在脸上，温暖的阳光升高了他的体温，使以往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难得的多了些红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一章、白银少年（7） “我死了吗”苏银努力环视着意识中漆黑的四周，眼皮像挂了铅块似的沉重，他试着控制自己的身体，可偏偏这幅身体像是不属于他的一样，任他拼命挣扎都纹丝不动，直到把不存在的力气都耗尽了。 他干脆不动了，任凭时间在渺无尽头的黑暗中流逝。 无尽的黑暗中，时间被压缩到了极点。仿佛过了恒久之后，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 他用尽全力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这单调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光源似乎听见了他心中的渴望，迎着他伸出去的手逐渐靠近，当他就要触碰到目标之时，那一丝光亮却在一瞬间猛然放大，将他整个吞噬了进去，突如其来的强光使他不得不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眼，苏银来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 无尽的银白色世界，数不尽的尖塔一样的银白色建筑，瑰丽的天空中，无数的星体缓缓交汇，两个银白色的星球永远悬挂在梦幻般的苍穹之上，照亮脚下仿佛永不凋亡的白银帝国。 苏银所处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的尽头，一个银发的少年正静静地注视着他。少年的背后是巨大的白银双翼，残破不堪，却仍旧释放着无可比拟的王者之威。 苏银不认识这个少年，也不知道少年的长相，那张隐约显现出精致和苍白的脸，仿佛永远被浓浓的迷雾所掩盖，但似乎除了这个少年的面容，这里的一切都很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空中的星体第十次交汇时，世界的一切都开始一点一点地消失，悄无声息，仿佛死寂中的末日。 最后的最后，苏银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寒冷、沉重又苍白的荒原。 少年依旧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风扬起白色的袍服，面孔依旧模糊不清。苏银感到有无边无际的失落淹没了他，这是本不属于他的情感，它来自那个男孩。 这个荒原，他似乎并不陌生，他在脑海中努力地搜寻相似的地方。相似的点，荒原、大雪覆盖、浓重的血腥味。他觉得很近了，答案就在厚厚的雪层之下，他伸出手，想要挖开脚下的雪。忽然，他感到充满整个世界的失落感向他涌来，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 猛然地，苏银在翻涌的痛苦中睁开了双眼。 陌生的房间，窗外是浓重的夜色，月明星稀。 “又是那个梦么” 苏银呼吸着夜里微凉的空气，熟悉的温度，和以往从梦中惊醒时一样，但味道却稍稍不同，淡淡的香气，有一种生活过的气息。 他试着起身，却立马表情痛苦地躺了下去，身体上的沉重和痛感像是要把他撕碎一般。 苏银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回想着刚刚做过的那个梦。或许是身体过于疲惫的原因，这一次的梦境比以往都要漫长和真实，但不出所料，那个少年的面容仍然看不清。 他曾经猜测过少年的身份，以及为何会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原因，但几乎没有一个设想成立，因为从十岁开始，他就没有踏出过研究中心一步，除了这里的工作人员以及少数基地的高层之外，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人。 况且那个少年长得很像自己？ 同样是白发，面容精致但苍白，一副常年见不到阳光的样子。但在梦中见到另一个自己，还是在每一次的梦里，未免太诡异了点。 “你醒了。”不知哪里传来一个厚重但温柔的声音，苏银偏过头去。 窗边月色的银辉里，一个白发的男人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是他？苏银立刻想到，但马上又否定掉了。男人的身形高大，不是少年的样子。 “你是谁？”苏银问道。 男人并没有要找地方坐下的样子，仍旧站在月光里。 “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男人顿了顿，像是在端详着苏银的面容，逆光中苏银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你是来做什么的？”苏银有些不安。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来送你一件礼物。” 苏银闻言一怔，他没想到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确每年都有过生日，兰特博士、苏音还有亚瑟都会在生日那天去看他并给他带许多好吃的，但他从来没收到过礼物，因为根据规定，他身边不可以有私人物品。 他的生日仅有少数人知道，但显然不包括眼前这个男人。 男人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吊坠，银白色的链条末端挂着一块小拇指大小的，不知名的黑色宝石，月光的照射下仿佛有灰白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它叫晨曦。” 男人走近床边将吊坠递给了苏银，苏银想了想，还是接过了。 “谢谢你的礼物，但很遗憾，它会被他们没收。”苏银有些遗憾地说道，但他还是将吊坠珍重地收好，他身上没有衣兜，便小心地藏在了枕头底下。戴在脖子上肯定会第一时间被发现的。 “他们不会没收的，从今天天亮开始，他们就管不了你了，你会离开这里。” 男人说的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苏银的胸口，他的心已经太久没有跳动过了。 自由这东西他到底渴望过么？还是早已习惯了不去妄想？ 他注视着男人藏在阴影里而看不真切的目光，似乎要确认男人所说是否属实。 “但你仅仅是离开了这里，从墙里走到了墙外。你应该去更远的地方，去取得更大的自由。” “更大的自由”苏银轻声地重复，男人在说着或许是他这一生都不敢妄谈的理想。 “比如，冲出这片天空。” 苏银感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随着男人的话语喷薄而出，他已经失去自由整整十年。他看着男人背后那片如轻纱般的银辉，双拳逐渐握紧。 银色的灰尘如同汇入银河的繁星，从男人的身上逐渐散落，男人抬手看了看腕表，随后对苏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时间到了，我该离开了，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你要不断变强，强大到足以冲出这片天空。”　　 随着男人身上散落的银色灰尘越来越多，男人的身形逐渐消失在月色里，片刻过后，方才投下阴影的地方再次被银辉覆盖。 苏银强忍着痛楚将上身抬高，想趁最后的机会看清男人的样子，但突如其来的困意席卷了他的意识，在逐渐厚重的视线中，他再一次沉沉地进入了睡眠。 苏银再次睁眼时，天已经亮了，窗外落入的不再是冰冷的银辉，而是温暖的阳光。金色的朝阳斜斜的从窗口探入，落在他不长不短的睫毛上，使他视线里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他从未睡得像昨夜那般好，重新进入睡眠后，几乎没有再梦到任何奇怪的东西，也没有再次醒来。他几乎有种错觉，昨夜的男人其实不曾出现，只是他又一个逼真的梦境罢了。 毕竟十年都没有任何希望的东西，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送到他的跟前。 苏银突然想到了男人给他的东西，他记得放在了枕头下面。 他伸手到枕头底下摸索，立马便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他拿出来一看，正是那个黑宝石吊坠。 吊坠在阳光下美得惊心动魄，月光下灰色的小火焰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混杂着金色碎屑的亮银。苏银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若是男人真的来过，那男人说过的话也会应验吗？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由会如此触手可及。 “哥！”苏音推门而入，发现苏银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发呆。她立马冲过去，将苏银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害怕稍稍松手，苏银就会像晴雪一般蒸发掉。苏银感受着苏音胸口的温暖，心脏的跳动在耳畔像是低语。 “你第一次睡到天亮还没醒过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苏音语气里带着哭腔。 “早起了这么多年也不让我睡个懒觉么？”苏银笑着安慰道。 “可你从来没有因为实验昏迷过。” 苏银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的是第一次因为实验昏迷过去，昨晚的实验像是要杀掉他一般。 那个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呢？ 想他这十年里还没有替苏音过过一次生日，他记得，和他是同一天。 “我好怕你”苏音松开拥抱苏银的双手，起身看着苏银的眼睛，嘴里的话说到一半却突然止住了。她想说好怕你死掉，却又觉得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一时找不到其他词语，便干脆不说了。 一时间，房间如同静止般安静下来。初冬的阳光柔和得像一缕轻纱，从窗台上倾泻而下。 “我回来了。”苏银突然说道，声音很轻，轻的好像一丝似有若无的风。 苏音一愣，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流了下来。她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总想将她护在身后的勇敢的少年，想起他每次接受实验回来都尽量说得骄傲的那句，“我回来了”。 “傻瓜。”苏音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看着苏银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顿时破涕为笑。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苏音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又把左手握成拳，在苏银面前比划，“今天是你的二十岁生日，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对了！”苏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也把手举到苏音面前，“今天也是你的生日，我也要送你一份礼物。”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是那条黑宝石吊坠。 “这是我十年来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这是”苏音接过吊坠，举起来对着阳光。柔和如水的阳光刺破了深邃的黑暗，在她的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 “真漂亮。”苏音赞叹道。“我收下了。” 她并没有询问吊坠的来源。 “那么，现在来谈谈你的生日礼物。”苏音突然严肃起来，竖起一根食指，一脸正经地说道。 “什么？”苏银有些紧张，他第一次见苏音这么严肃，搞得他不得不紧张起来。 苏音上一次这样严肃是被萨兰老头当着众人的面赶出生化部大楼的时候，那晚萨兰执勤，亲眼目睹了生化部那台超级运算矩阵的坍塌，原因是承重结构被毁。 “那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苏音有些不满地说道。苏银心里讪讪一笑，“谁说不会呢。” “听好了，这件事对你很重要，这关系到你的自由。” 银再次听到了这个词，昨晚那个男人没有骗他。 无论在哪一次梦境里，自由都不曾像现在这样触手可及。 “你中午有一次例检，从现在起就不能进食了，如果例检合格的话，你就能离开这里了，但你也不用担心，为你做例检的是亚瑟，我已经跟他说过了，如果今天之内我没有看到你完好无损地从这里出去，我就帮兰特的宝贝实验室做一次义务大扫除，保证他会目睹生平最华丽的焰火！”苏音眼中透着恶狠狠的凶光说道。 苏银毫不怀疑她所言的真实性，她向来说到做到。 苏音抬手看了看时间，“你好好休息，一会儿亚瑟会给你注射葡萄糖，我约了人九点见面，现在得走了。” “嗯，祝你好运。” 苏音一愣，她看向苏银的目光，发现苏银只是微笑着说了这句没来由的话。 他应该不知道吧，苏音边往门外走一边心想，随手拉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苏银一人，他长舒了口气，舒服地闭上双眼，任凭阳光涂抹在脸上，温暖的阳光升高了他的体温，使以往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难得的多了些红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一章、白银少年（8） 阿瑞斯基地，深蓝。 这是一座位于基地内部的三层建筑，后现代的建筑风格里又融合了明显的哥特式风格。早晨柔和的阳光穿过尖塔，在地面投射出锋利而完美的阴影。 纯黑色吉普毫无阻碍地通过了建筑前的铁质大门，一位身着白色军服的老头下了车，手里提着一个纯黑色的箱子。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领口，不知多久没洗的白发长及双肩。 “今天会有点晚，你先回去吧，记得十二点之前来接我，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车里的人应了一声，缓缓倒出了大门。 老人径直走向面前的建筑，令人奇怪的是，这样一座位于基地腹地的豪华建筑居然没有任何守卫，而基地的其他建筑哪怕是员工餐厅配备的防御设施也足以抵挡一只小型军队。 就好像屋子的主人知道有客人要来一样，实木的大门并没有关上，老人推门走了进去。 建筑内部的陈设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奢华，相反，米黄色的顶灯和大量的木质家具使得风格看起来古朴又温馨，就好像两个世纪之前的普通民宅，但实木的书架、摆放着各种烈酒的酒柜，还有实木吧台上的一整套咖啡机又揭示着屋子属于某个格调颇高的老人。 老人来到吧台，从酒柜上取下一瓶红牌伏特加和两个水晶酒杯，按年份来算的话，这瓶酒已经有接近二百三十年的历史了，这种原产俄罗斯的荣誉老兵堪称烈酒中的野狼，度数高到能灌倒一头东非野牛。 能从两个世纪之前活到现在的，除了他们这样的老怪物，可能就只剩下这些烈酒了吧。 老人倒满两个杯子，将酒瓶放回酒柜，然后似是随意地将右手放在吧台的一处，在和台面接触的瞬间，一条绿色的光线从相接处一闪而过，系统已完成自动识别。 片刻之后，老人脚下两平米见方的地板微微下沉，而后开始缓缓下降。 房间的地面地面逐渐上升直至淹没了老人的头顶，而后从下陷处一块新的地板伸出，复位之后嵌合进空出来的地方，掩盖了这个隐秘的通道。 深蓝，地下约五百米。 就如它的名字一样，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深蓝的光线。这里没有灯光，光线来自于那面巨大的玻璃幕墙。 深蓝的光线从幕墙内穿透进来，旋转着在地面上游移，透过幕墙内部庞大的水体看去，似乎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太阳——一个在地下升起的太阳。 幕墙前站着一个老人，笔直的身影不时隐没在游动的巨大阴影之下。他寂然不动，时间在他的身上仿佛静止。 老人静静地注视着水中的巨大身影，时而有悠远的鸣叫从幕墙内部传来。他双手背在身后，右手呈现出金属的质感，在阴影下散发出森冷的光泽。 身后的红木大门敞开，为某个即将到来的客人铺好了紫绒地毯。这里的一切都毫不设防，与基地的风格格格不入，甚至还配置了上好的酒吧，摆放的酒种比上边那个还要名贵。吧台上只有两个杯子，酒也没有一瓶被拆封过，一切的一切仿佛只是为了迎接某个人而存在，所以需要尽可能的安静舒适。 “多久了”老人低声喃道。他用金属的右手轻轻触摸着玻璃幕墙，像是在询问那个游弋的身影，但身影没有回答他。老人的手滑了下来，清脆的金属扣合声在深蓝的光影里回荡。 门外传来了某个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类似某种宽大的人字拖撞击地面的声音，没精打采里透着港味。 “我记得我有说过让你穿正装。”老人回过头去，兰特正一手提着一个黑色的皮箱，一只手端着摆有两杯伏特加的托盘走过来。 “谁说我没有穿正装。”兰特将手里的酒托递给老人，扯了扯身上那套雪白的军装，衣襟笔挺没有一丝褶皱，看得出精心打理过。 “亚瑟弄的，果然是一流的手艺。” “你可以把你当狗窝头洗洗再顺便换双鞋，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没办法啊。”兰特一脸苦恼，“上次实验体不堪那帮畜生的剥削原地爆炸，刚好你送的皮鞋就被喷出的体液泡烂了，那可是强酸，幸亏穿了防护服，否则你今天就见不到我了。不然你以为我喜欢穿拖鞋？嘿你别说，我还真的挺喜欢。” “那可是真货。”老人从托盘里取了一杯伏特加，将另一杯递给兰特。“就算在两百年前的意大利也是有价无市，只在上流社会限量定制，你一瓶硫酸泡坏了一段历史。” “是硝酸，最近异种的口味又有新风向了。况且你这地毯也不是给我铺的，我先穿上好的皮鞋把它踩了，岂不是有失妥当。” “东西呢？”老人不理会兰特的吐槽。 兰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手中的皮箱放在一旁的吧台上。他用双手按住皮箱的底部，箱子的正中立马探出一座小型虹膜扫描仪，随着扫描确认的蜂鸣，箱子应声而开。 “就这样？是不是太简陋了。” “十指指纹加虹膜，已经算不错了，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善茬是不？”兰特抬起左手，手腕上一枚白色的符文亮了起来，他从符文上方虚空处取出了一副银色手套，把其中一只递给了老人。 “隔层里还藏了微型核弹，强行打开的瞬间就会引爆，好歹也陪你当了一个多世纪的暴徒，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况且没有反质合金做保护，也没人有手段将它带走。” 兰特带上手套，从箱子里将一块黑色晶体小心翼翼地取出，“里边还有一道生物电场识别门槛 ，如果取出它的人不是我，核弹也会引爆，如果我死了，电场就会消失，也没人能带走它。” 这才是他的底牌，虽然兰特对外表方面不太看重，但在某些方面尤其是技术的研发和应用上是个偏执狂般的完美主义者，他向老人介绍这最后一道完美防线时难免有些嘚瑟。 老人接过晶体，借着水体中传出的微弱光线打量着晶体内部。 “这次的纯度怎样？” “04，只能测个大概，再精确需要更高一个数量级的能量，我们的技术还达不到。” “大概的就够了”老人幽幽地说道。 “从那个计划开始到现在已经四十年了，丢失了‘黑’是我们最大的损失，若非如此，这一天本该在十年前就来临了吧。” “不。”老人将晶体放回到箱子里，“从我踏上东西伯利亚的那天起，一切就已经无可挽回了，无论这两百年里我们做了多少努力，都无法弥补我们的过错。但该我们还的终究要还，这也是我们活了这么久的原因。” 兰特忽然觉得无话可说，他和老人来自于同一个时代，也亲身经历过灾难的全部过程，但他始终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要不然他早就该变成一捧骨灰躺在马萨诸塞州treont大街的谷仓墓地里受潮了。现在想来他活了近三个世纪，也没能品尝一下家乡的“白谢瓦尔”，颇为遗憾。那些低酒精度的葡萄酒根本抗不了两百年。 他体会不了老人作为始作俑者心头的沉重。 “铁穹工事已经保护了足够多的人，人类本该无一幸免，他们应该感谢你。至于唤醒亚利休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与这场灾难有直接的联系，毕竟我们现在就正在接受它的庇佑，甚至于你唤醒它，恰恰是给人类留下了最后一线生机也说不定。” 老人没有回答，他久久地沉默。巨鲸的阴影从他的头顶掠过，鸣叫声像是呜咽。 “亚利休斯保护了我们，所有的灾难都来自于铁穹之外，可铁穹仅仅覆盖了整个东西伯利亚的二分之一，而东京区因太过靠近铁穹边缘，一直是变异高发城市，直到十年前彻底成为一座废城。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死丘’的线索我们一无所获。”老人低声说道。“但故事从哪开始也必然会在那结束，两百年前我们遵照了‘死丘’的指引唤醒了亚利休斯，同时也开启了这场灾难，那么我们要解决这场灾难，就必须再回到‘死丘’去！” “但这需要穿越整个中亚地区，除了那个人和曾经科考队的成员，还有谁能在暗能的侵蚀下活着到达巴基斯坦？”兰特不解。 “我们不是为此准备了四十年吗？”老人说，“是时候反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1） 阿瑞斯基地，千鸟旧址，住宿区。 言锋和行动组组长阿斯贝尔。 “东京区郊外的越境异种已被驱逐，二十一只在交战中被直接抹杀，剩下一只三代向市区方向逃窜，组员奥利维亚前往追捕，定于两点一刻前回复任务。” “有目击者吗？” “没有。” “奥利维亚一个人没问题吗？我记得她的源核从去年开始就没有升级了，三代的实力还是不可小觑的。”言锋问道。 “我拿尊严担保，奥利维亚是本组最优秀的战士。” “再优秀毕竟是女孩子，给予一些关心是理所当然的。” “荣幸之至。” 两人一同来到一幢有些破旧的建筑前，建筑没什么修饰，是两个世纪之前的风格。 “小黎真的在这里么？” “副会长的确在这里，早上十点的时候用通讯源核点过一次早餐，陈先生来过这里。” “这么破旧的地方，为什么要呆在这里？”言锋不解。 “副会长的确有这个习惯，以前出任务的时候，她总是会提前找一些偏僻的地方隐藏起来，并且从来不会待在同一个地方超过十二小时。您又是怎么发现的？” “昨晚出了一些事，回去的时候发现她没在房间。”言守脸上有些苦色。 “到这里就行了，我自己上去找吧。” “一切顺利，会长。”阿斯贝尔道。 建筑内部看起来和外部一样，很老旧的样式，这样的建筑言锋见过，在铁穹之外。那些残破的旧人类文明便是由这些建筑堆砌而成，曾经代表着繁华，如今却成了失落之地。 走廊里没有灯光，灯罩破旧，看上去断电很久了，光线有些晦暗。言锋皱了皱眉，想到莫黎独自在某个房间休憩，黑暗里月光将窗下照的惨白。四周一片死寂，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数自己的呼吸。 是否之前的无数个夜晚也是这样度过的，言锋忽然感觉心底有什么抽动了一下。 他不清楚这个习惯是如何养成的，他甚至不清楚她的过去。他还记得她前来报到那天，没有任何属职之间的敬语，甚至没有叫一声长官。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一身素白的衬衣短裙，嘴里含着一颗松子，含糊不清地问他：“以后就是跟你混了吗？”看起来像个投奔黑帮的翘家少女。 言锋默默地推开了一扇门，在此之前他曾有一丝迟疑，他知道她在里面，心里却总是莫名觉得，那不是她。 房间内部与走廊没有多少区别，空空荡荡，坏掉的白炽灯悬挂在头顶，身材娇小的女孩睡在窗下，猫一样蜷缩在旧毯子里。言锋想象着那个位置，整个晚上都缩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女孩将自己藏得及其隐秘。 言锋试着唤了一声，没有回答。他上前去，替莫黎把毯子盖好，便蹲在一旁端详。 熟睡中的女孩有着比平常更加柔和的面容，可能是身在阴影中的缘故，肤色看起来要更加白皙。女孩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安静得像一片槐树叶。 “对不起”言锋说，“我答应过言刃要照顾你，但我必须要承认，我其实并不了解你” 他不确定女孩能否听见，但他还是说了，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让女孩听见。 “我不会问你为什么，你对我隐瞒你的过去，一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要重新认识你，我想认识一下，那个我没有见过的小黎，如果你愿意介绍给我的话，我会很高兴。”言锋眼神飘忽，即便莫黎闭着眼睛，他也像做贼心虚一样躲躲闪闪。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的，我只是想争取一个机会。” “还有，不知为何，最近身体里那个东西越来越强大了，我已经很努力想要去打到它，但没用，总感觉缺少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言锋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跟莫黎说这些没来由的话，可能是因为莫黎睡着，他便忍不住多说了些。 他看着莫黎的睡颜，目光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那种感觉似乎又来了，然而这次他却感到反常的疲惫，疲惫到无力抵抗。他伸手轻轻地扣住心脏，想要辨认出那个在胸膛里悲伤又无力地跳动的，究竟是什么。 “原谅我对你说这些”他说，“只是我总觉得你会知道。” 在言锋不注意的时候，熟睡中的女孩似乎颤抖了一下。 “啊！抱歉，说得太多了，刚刚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我胡乱说的，发发牢骚罢了，都是那个该死的老头，最近派发的任务特别多，可能累到心智错乱了吧。对！都是幻觉！不过反正你也没听见，你就当我说过了吧。”言锋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堆，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智障 “昨晚的任务完成得很棒嘛！不过下次可绝对不许那样乱来了。作为奖励我给你账户里打了一笔私人经费，醒了就想想怎么花吧，给你批个假，去新城度个假逛个街什么的也可以哦。” “还有一件事，今天会里会来客人，我相信你会很感兴趣，记得按时到场” 言锋看着莫黎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个智障 他无奈地开启了通讯源核，一个小巧的白色的符文在右手食指处浮现，随后手边便出现了一块类似于全息影像的操作面板。言锋将信息记录在面板上，然后随手一划，信息便传递到了莫黎食指中的通讯源核内。 “你就先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的确有些忙了，辛苦你了。” 言锋说罢，再次替她拉了拉有些狭窄的毯子，刚要起身，想了想，伸手擦了擦莫黎嘴角的口水，这才起身离去。 等到言锋走后，窗下的女孩缓缓睁开了眼睛。 莫黎摸了摸被言锋擦过口水的地方，感觉双颊传来一股热流，不禁有些失神。她立刻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转头看向窗户里倒映的那双眼睛，隐隐约约，阳光下的瞳孔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瞳孔周围不再是浅浅的栗色，而是被某种灰色晶体所填满。 “看来即便提前做了防护，强行使用也还是太勉强了，尘晶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莫黎转过身，有些吃力地向四周看去，入眼一片模糊，视线边缘处飘着些淡淡的灰色絮状物，一米之外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情况从任务结束后二十分钟开始出现，到现在已经快接近十四个小时，仍然没有一丝好转。 她叹了口气，微微坐定，开始催动能量顺着体内的超导网络流淌。能量由心脏沿着某条固定的路径开始运转，身体各处的源核逐次亮起。莫黎松了口气，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幸全身的源核还能正常运转。 莫黎停止了能量输送，源核消失在体表，只留下右眼角的夜枭替视系统和胸口的弱化三型光学模拟两个核心亮起。前者是基地所有单位都会装载的应对战斗中失去视野的源核，眼下用来代替视觉再合适不过；而后者，莫黎昨晚正是凭借于此，骗过了研究大厅的众人和无处不在的监控。 光学模拟属于掌控者级别的能力，但和二型复刻的真视之眼比起来，还是差了不止一个级别。并且光拟属于外放型技能，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和权限就可以驱动，当然所需的能量也远高于一般的源核，所以植入位置选择了距离能源位置最近的胸口，而真视之眼却属于内部强化型能力，所以植入位置选择了前额。 事实也证明这种bug一般的能力的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玩得起的。可能要不是运气太好，再加上持续时间不是太长，恐怕这双眼睛早就废了。 但此刻回想起苏音为她植入源核时的表现，又不像是会出现这种极端情况的样子。 莫黎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情，稍作意动，开启了光学模拟，一个以胸口为中心的领域悄无声息地展开，隐藏了莫黎身体的异样。再次看向窗里的倒映，瞳色已恢复了正常。 做完这一切，莫黎打开了通讯源核。 “是那个少年么？花了那么大代价把你救下来，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嗯？”莫黎楞了一下，“还有言守大叔？” “走了。”言锋对等在楼下的阿斯贝尔说道。 “还顺利么？”阿斯贝尔询问。 “嗯，还好。” “接下来去哪？需要回会里休息一下吗？” “嗯，去会里，但不是去休息。”言锋回答。 “那是要等待奥利维亚回复任务么？”阿斯贝尔有些不解。 “不全是，我们得回去做些准备，下午有几位客人要来。” “客人？” “等来了就知道了，回去后你去把通往ichael二百九十八层到三百层的门禁打开，找人弄两头恶犬进去。”言锋吩咐到。“记得带些枪和剑。” “那些杂兵我徒手也能轻易打败。”阿斯贝尔语气中有些小小的不服。 “我当然相信你的实力，但武器可不是给你准备的。”言锋苦笑。“武器是为我们的客人准备的，给新来的猎人一把趁手的兵器，可是自古以来的惯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2） 阿瑞斯基地，科技研究和技术研发中心，化验中心大楼，二层。 随着绿色而锋利的光圈自周身缓缓扫过，苏银全身着被推进了某个不知名的仪器，活像一只扒光毛的白孔雀被缓缓推进烤箱。 “这是什么？”苏银罕见地对检测仪器感到好奇，他从十岁开始就被人用各种仪器研究来研究去，却从未见过这么奇怪又温和的仪器。 “普通的共鸣检测仪，用来测试单体生物的元素损毁比例，之前造过几台战地用群体检测的军用怪物，代号‘宣刑者’，但随着二代三代甚至四代异种的出现，暗能浓度不断地增高，这些仪器的精度已经远远不能达标了，这栋大楼里保留着仅有的几台用作高浓度异种标本的化验工作。” “为什么叫宣刑者？”苏银问道。 “宣刑者研发的时代在一百二十年前，铁穹工事尚未得到彻底的完善，当时的医疗水平不足以挽救那些感染者，所以一旦查出被暗能感染，就等于宣判了死刑。”亚瑟一边解释一边将最新版的指标参数键入对照系统，监视器上一连串的复杂数据交替浮动。 苏银没有再问，他冷着脸望着绿光闪烁的舱顶，想象着一个多世纪前躺在这里的那些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情。恐惧吗？还是古井无波，闭眼静静地等待自己到底那份死亡通知书。 苏银本不必想这么多，从十岁开始，他的生活便和外界毫无关联，但他知道在某方面自己和这个世界是分不开的，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做完那件事要死要活都随他便，但在那之前，他必须活着，是跪是爬也得活着。 一束绿光如刀一般架在苏银的脖子上，随后开始缓缓移动，如同死神手握锋利的巨镰在临死之人身上比划，最后在中意的部位狂喜着挥刀。 苏银有些发寒。 “我之前做过类似的检测么？”苏银问。 “除了能压提取和适应性实验之外，之前所做的大部分实验都是为了监控你的身体状况，因为你的体质不同于常人，所以方法稍微直接了点。”亚瑟回答。 “所以这次” “是博士的意思，例检只是形式，你只是需要一份合格的检测结果，来证明你拥有获得自由的资格。” 苏银心里微微一动。获得自由的资格么？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是那样的一件东西，残忍、可怕，随时会从他们身边夺走无辜的生命。 亚瑟好像知道苏银在想什么，他接着说道：“你不必有心理负担，他们只是无法理解你的情况，明明异化元素的比例高到难以想象，机能和意识却能保持稳定。他们害怕的是未知，并不是你。” 苏银没有对此发表看法，他闭上眼睛，使周身刺目的绿色沉入黑暗。他忽然觉得有点饿，身体反常地感到了疲倦。除了在昨晚的实验之后和在那个无限循环的梦里，他还从未在现实中真切地感受过疲倦。 亚瑟仍在舱外熟练地进行各种复杂的操作，老式键盘噼里啪啦的声音混合着系统运行的滴滴声，透过厚重的舱壁模糊地传到苏银的耳朵里，像是某种奇特质感的催眠音效，使他昏昏沉沉地想要睡去。他本来不想睡的，因为不想这么快就回到那个梦里去，但他实在撑不住了，终于还是沉入了睡眠。 舱外，亚瑟的通讯源核浮现出一条来电提示，他没有犹豫，直接确认接听。 “检测完成了吗？”通讯中传来一个苍老而低沉的男声。 “正在进行最后的对比程序。”亚瑟回答。 “加快进度，不要让议会那边起疑。” “是。”亚瑟一边回答一边快速比对着数据。 “试剂注射过了吗？”男声又问。 “三倍剂量，药效在三小时后开始作用。”亚瑟回答。 通讯另一头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苍老的声音才幽幽地说道：“或许，我们真的放出了一只恶鬼。” “博士，您还记得‘白’吗？”亚瑟说道。 另一头再次陷入了沉默，通讯中一片死寂，甚至听不到微弱的背景杂音。 “在那个名为‘普罗米修斯之手’的计划中，作为序章阶段的测试用实验体，最终死于能压紊乱，但在那之前，她已经向我们提供了所有宝贵的数据，而同为测试体的‘黑’却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 “是因为银心的排斥吧，那时我们还没提取出能够与黑契合的能源。” “您真的这样认为吗？”亚瑟问。 “难道不是吗？我们检查了很久才得出了这个结论，不可能有错！”兰特有些激动地说道。 “您心情很不好。”亚瑟说，“已经二十年了，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不再是个秘密。” “不我们都不知道。”兰特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有些疲惫。 “这是我们与‘白’之间的秘密，他在‘黑’的胚胎上打上印记这件事，本是反人类的重罪，但您保护了她。她曾亲口对我说起这件事，说很感谢博士您。” “那样做的话，她会很痛苦吧。”兰特缓缓说道，听不出语气。 “嗯，来自不同质能量的反噬，的确会很痛苦。” 又过了许久，兰特才缓缓问道：“她告诉你时的表情是怎样的？” “很骄傲，就像自己亲手保护了弟弟。” “从数据上看，银和白一样，生来便不应拥有自由，但” “什么？” “他们都是好孩子，应该拥有一次机会。” “好孩子？” “对。” “可我们身后是所剩无几的人类” “我不就是个例子么？可你同样给了我自由。”亚瑟说。 “那是因为你很安全，你的本质并不坏，你仍旧是个人类。” “他们又何尝不是？难道就因为他们的力量源自那些所谓的神？可他们是博士您养大的啊，您应该对人类的情感多一些自信。而且这是您和司令做出的决定，您从心底已经认同了他们，而且我相信，您很爱他们，就像您爱‘白’一样。 ” “是啊已经二十年了。这一切应该结束了，不管是对谁的爱也好在这样的世界里，最多也只是宽慰罢了，看不到未来。” “就让他们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一次吧。”亚瑟说。“不只是为了人类。” 苏银从化验科大楼出来的时候，苏音正坐在不远处的路牙子上等他，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回头看到苏银，远远地朝他招手。检测大概花了两个小时，这是他醒后亚瑟告诉他的，但在他的感觉中，时间好似被延长了十几倍。这应该也是他为何会做出那样完整又清晰的梦的原因吧。 苏银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那根吊坠还在不在，虽然神秘人告诉他吊坠不会被没收，但他还是有些担心，他能感觉到吊坠在散发着神秘的能量。他在穿衣服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摸了下衣兜，吊坠还在。 苏音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苏银回过神来，见苏音正微笑着看他。 “我的小王子怎么啦？在巴掌大的小星球上生活了十年，舍不得走啦？” “小王子是谁？” “是一个勇敢的人。”苏音回答。 苏音从兜里掏出一支棒棒糖递给苏银，苏银接过来，直接拆开送进了嘴里。 “橘子味儿的，博士说你能压测试后味觉暂时有些不太灵敏，这个味道浓一些。” “嗯。”苏银微微点头，“酸的。” “橘子当然是酸的。”苏音眼神有些怀疑地看着苏银，但又想到苏银经常这样迟钝，便没有多想。 苏音带着苏银沿着路边的绿化带漫无目的地走，苏银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 “变化很大吧。” “嗯，以前没这么多建筑。” “这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啊，军队在秘密扩充，机甲也造得越来越多，我想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吧。”苏音望着远处耸入天际的巨柱，语气里隐隐透露着担忧。 “那边”苏银指着路对面的一栋建筑，“原本应该是一片空地吧。” “你进去的第二年就开始修建了，这一片地区都被划为了科研区域，占整个基地面积的四分之一吧，这几年投在研究里的资源越来越多，甚至违反‘新基本法案’从城市里秘密征用研究人员，议会那边也没有明确反对。” “这也是我恢复自由的原因吧，因为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几十年的准备也要接近尾声了。” 苏音看向苏银，他的脸正偏向一边，看不见表情。 “没人生来就该做某一件事，如果有，那也只能是活下去。你存在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作为一只没有自由的小白鼠供人研究，如果存在真有这么简单，人类又何必如此挣扎地活着。所谓存在的意义这种东西，是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寻找的。”苏音语气严肃，“如果你觉得你是因为失去了利用价值而被人抛弃，那么你也只是在逃避罢了！” 苏银愣愣地看着苏音，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哪里是甘愿成为一只小白鼠啊，他只是想要从这种桎梏中逃离。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不确定能否做到。 苏银抬头看向天空，咬碎了嘴里的糖果，他想到了亚瑟讲过的那个故事。用蜜蜡和海鸥羽毛做成翅膀逃离迷宫的代达罗斯和伊卡洛斯。他想铁穹就是故事中的迷宫，却想不出逃离的办法。 一辆黑色的军用吉普停在两人面前，一位身着纯黑套裙身材高挑的女人从车上下来，苏银急忙把嘴里的塑料棒取下来装进衣兜。 “阿斯贝尔·格林，千鸟会行动组组长。”女人礼貌性地略微欠身，“苏音小姐，苏银先生，入会测试差不多要开始了，言锋会长特地派我来迎接二位。” “什么入会测试？”苏银不解。 “你获得自由的条件，就是加入千鸟。”苏音解释，“而加入千鸟需要进行测试，放心吧，不是什么困难的测试。” 苏音看了眼苏银，补充到：“放心吧，我也会加入。” “和你一起接受测试的还有另一个人，任务由你们两个合作完成。”阿斯贝尔说道。 “是米迦勒那个千鸟么？”苏银记得苏音提到过。 “没错，千鸟总部所在地正是擎天之塔米迦勒。” 苏银看向那座基地最高建筑，它的一小部分由高楼组成，而另一部分，则覆盖上光学迷彩，一直通往铁穹的顶端。巨幅的光学迷彩在阳光下有些偏光。 苏银觉得自己大概不是什么执着的人，被囚禁整整十年，也从未想过要去争取属于自己的自由，但他昨晚听到那个男人对他说的话，便忍不住地想至少要先看一眼铁穹之外的世界。 “距离测试开始还有半小时，另一位已经在来基地的路上了，两位要现在上车吗？”阿斯贝尔问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3） 阿瑞斯基地，军用机场，一架空弹状态的武装直升机降落在一号停机坪。 秦栩墨从机舱的窗口巴巴地往外看，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狗。但也不能怪他孤陋寡闻，毕竟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已经快要把他的世界观捣得连渣都不剩了，甚至于在近距离见到五座以光学迷彩进行伪装的通天巨柱时，他连自己的人生观都开始怀疑了。 “这个基地的旧址是原俄罗斯的埃文基自治州，通古斯大爆炸原址，基地的地下就是亚利休斯的坠落地点，也是这个世界得以存续的依凭，基地就是以亚利休斯为基础建造的，我们称之为‘创世神’。”言守对秦栩墨解释道。 “你说我原来生活的世界只是本来世界的复制，那个是什么意思？”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本来的世界现在已经成为一片炼狱，我们其实只是生活在本来世界的一小部分土地上，两百多年来，人类在这片土地上建造了一片虚假的天空，以此来保护仅存的人类免遭地狱的侵袭。” 秦栩墨看着舷窗外来往的军队和铁骨峥嵘的机甲，有种梦境般的不实感。但接天的巨柱又在提醒着他，这已经不再是他以往所认知的那个世界了。 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真相，一个在心里骚了十数年的痒，如今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有件事你要记好。”言守拉开了舱门，回头看着秦栩墨说道，“从你踏上阿瑞斯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不再是秦栩墨了，你叫秦默。” 这应该算是把过去的自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消了吧，他想，但同时又觉得无比的合理。他是来干什么的？是来开始新的生活吗？还是来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 都不是，他只是想知道那个女人的过去，那个深入他灵魂，却不与他触碰的女人，救下他的理由。即便与世界为敌，也要拼死救下他的理由。 他下了飞机，一旁已经有一辆吉普车在等候，这次的司机不再是个老人，而是个身着黑色作战服的年轻女人。 女人生着一张雅利安人的面孔，金发碧眼，五官深邃，却并不像寻常欧洲人那样高挑，骨架更似东方女人那样小巧精致。 “奥利维亚·希尔。”女人向秦栩墨报上名字，没有再作多的介绍。 秦栩墨想了想，对眼前自称奥利维亚的女人伸出手去，“秦默。”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外国人。 谁知女人却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言守。秦栩墨僵在原地，脸上掩饰不住的尴尬。 “言议长，很抱歉来迟了，会长已经在米迦勒特别会议厅等待，请随我一同前往。”奥利维亚神色镇定，虽然不存在轻慢，却也看不出有恭敬的意思。 “没事，刚刚好。你才执行完驱逐任务吧，想必言锋会长也久等了，快上车吧。” 女人回到驾驶座，言守和秦默从两边上车。秦默隔着前座偏头去看就在自己正前方的金发女孩，不屑地撇撇嘴。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吧，我不完全是军方的人，我的表面身份其实是联合国议会议长。”言守向秦默解释道。 “联合国议长！那她不是更应该恭敬吗？”秦默压低声音抱怨道，但他其实是在生女人不理会自己的气。 “我也不是军方的人。”驾驶席上奥利维亚平静地回答。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挂挡，松离合的同时猛踩油门，操作行云流水，秦默隐隐听到有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面色惶恐地咽了咽口水，下一瞬，巨大的推背感袭来，整个吉普车如同一发出膛的机炮子弹般疾射出去，立刻便将秦默牢牢地控制在椅背上。 “我他妈”秦默的话没说完整，便被淹没在野兽般的轰鸣声中。 阿斯贝尔载着苏银两人在米迦勒之柱前的广场下了车，苏银在车内有着车顶和周围的各式建筑阻隔，还没有真切地感受到米迦勒的壮观，等他一下车便开始惊叹起来。 从巨柱下方望去，整个建筑就好似一支巨型长枪直插天际，低分辨的光学伪装垂直看去如同蝴蝶的翅膀，布满了斑斓的鳞片。 “为什么要将米迦勒伪装起来呢？”苏银问。 “高达二十千米的巨柱无论在铁穹的哪个位置看都是非常明显的，如果像米迦勒这样的承重建筑暴露在民众的视野中，铁穹便会跟着暴露。”阿斯贝尔回答道。 “可是民众不是不被允许离开各个城市之中吗？如果不是近距离观察，米迦勒对于民众来说也只是一个有些奇特却没什么意义的建筑而已吧。” “人是一种永远不知道停歇的生物啊！是看见了就会想尽办法去探索的开拓者，不是区区思维限制可以制约的生物。” 苏银似懂非懂地看着眼前的通天巨柱，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又想到昨晚男人对他说的话，觉得与阿斯贝尔这番话有些相通之处。 “看见了就会去探索吗？”苏银在心里默想。 “简直就和巴别塔一样。”苏音说道。“不同的是一个妄图通向天堂，一个却是真正地通往地狱。” 三人交谈间，一辆与阿斯贝尔驾驶的相同的黑色吉普朝着广场奔驰而来，在三人面前一个侧漂，稳稳地停住。 言守、秦默和奥利维亚下了车。秦默几乎是扶着车门下来的，他还没从那种持续加速的推背感中缓过来，便又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凶猛惯性中，整个行驶期间他都紧贴在后靠背或者前靠背上无法自拔。 “这他妈是吉普？”他双腿止不住地打颤。抛开身体素质不谈，他还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生死急速的快感。 “军队的车型都是统一的吉普，只是型号不同罢了，速度只是根据需要进行了相应的改装，如果必要的话还能装上尽可能多的重武器。”奥利维亚面不改色，甚至带着些愉悦的微笑，就好像刚刚结束一次惬意的兜风。 究竟是什么样变态的用途需要改装这样的非人速度秦默开始有些后悔跟着言守来了阿瑞斯了。 苏银注意到了这个身材高挑的男孩，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和自己一同接受测试的那个人了。秦默也注意到了苏银，他有些吃惊于苏银的发色，一种独特而高贵的银白，但肤色虽然略显苍白，却是完完全全的黄种人，没有丝毫白化的迹象。 不是白化病却生了一头飘逸的银发，秦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话说他今天见过的第一次有些过多了。 秦默笑着走过去，对苏银伸出了手，“秦默，你叫什么？” “苏银。”苏银淡淡地说，却没有伸手，他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秦默再次尬在了原地，心里默默的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笨，他这是要叫你握手，是表示友好的意思。”苏音忍俊不禁，对苏银解释道。“我叫苏音，是这家伙的妹妹。”说着便握住了秦默悬在半空的手，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妹妹。不知是受了何种神奇文化的影响，秦默听到妹妹一词时居然忍不住有些小激动。苏银盯着秦默那张略显痴汉的脸，皱了皱眉。 “我说妹子呐，小哥我第一次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请您多多照拂了。”秦默一脸舔狗的样子凑近苏音，就差勾肩搭背了，若是换成某个身家富庶的富婆放在他面前，真不好说能不能在京区舔出一套四合院来。 苏音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别说这舔狗的技术还真不错。 六人一起往米迦勒大门走去，苏银走在最后边。 “小银？”言守见苏银心事重重，在一旁小声询问。他其实知道苏银在想些什么，但他一把年纪，有些事也不便参与，比如小辈的感情。 “守叔，最近忙吗？”苏银不动声色地问道。 “还行吧，最近议会的老头子们又在讨论移民还是固守，但基本上全在支持移民，他们以为自己难得的聪明了一把，还联起手来对我施压，却忘记了这话题他们每年都提一次，我熟练得都能搞个应对文案出来了。”言守笑道。 “他们真该把每次的会议录下来，省的老是重复同样的内容。”苏银也笑道，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米迦勒的内部看起来并不像外面看上去那样宽敞，除了划归出的功能区域外，大部分体积都被纳米钢材的承重架所填满。正中心的电梯由高强度石英玻璃制造，苏银从电梯的中心往上看去，沿途设置的蓝色照明灯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如同一条通往天国的隧道。秦默也抬头向上看，他彻底呆住了，虽然没有外部看起来那样壮观，但果然要从内部才能更直观地感受到米迦勒的高度。 电梯一直向上，运行了大概有一分钟时间，到达了特别会议厅所在的第六十层。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的到来，在测试正式开始之前，请允许我为你们准备最盛大的迎接仪式，在这阳光明媚的午后，一品louis roederer的独特芳香。”电梯门一打开，苏银便见到一个身着金色西装看上去一身贵族气质的年轻人站在电梯门前。年轻人的背后是用高脚酒杯堆成山的金色酒液，金色的阳光透过酒杯塔照射在男子的背后，如同耶和华降世。可能是为了配合主体色调，男子的发梢还做了金色的挑染。 但男子显然没等到他期待的掌声与欢呼，从电梯到内室鸦雀无声，倒是秦默见状啧啧的赞叹，但大家都没表态，他也不好太出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4） “我记得上个月见你时还没这么骚，新区造的假酒喝多了？”言守走出电梯，看向言锋身后的香槟塔说道。“小黎，最近还好吗？”言守对着言锋的身后招手。 莫黎背对着言锋而立，看姿势应该是以手掩面，一副“我不认识这个人”的样子。 “路易王妃，假酒什么的先生你多虑了，我拿人格担保绝对的正品你不拆我台我们还是朋友！”言锋保持着优雅的微笑，从嘴角低声挤出几个字来。 “没记错的话，路易王妃两个世纪前就停产了。”苏音一边走出电梯一边打量着金黄的酒液，“果香浓郁但缺乏力量感，酒味略新，不像路易王妃那种浓郁的芳香，应该是欧区新酿的岚颂非年份，也就几十来块欧元吧，但也还可以了，毕竟要在东西伯利亚这样贫瘠的土地上种出合格生产香槟的葡萄还是蛮费工夫的，心意我们领了。” 从昨晚那个神秘男人请她喝过啤酒之后，苏音就特地了解了有关酒品的各种知识，对她来说不过一杯咖啡的时间而已。 言锋呆立在原地，微笑的脸止不住地抽搐，看上去极度滑稽。 阿斯贝尔倒是一脸镇定，没有像苏音那样露出无形的嘲讽反而有些同情自家会长，奥利维亚从言锋身边走过去，端起一杯香槟到一旁去了，看来在会长想到化解尴尬的办法之前，任务报告的事还得再往后放一下。 “所以我到这儿是来干嘛的？莫非你们基地还真有入学仪式这种东西？好是好，但香槟就不用了我还是个学生，说起来我倒是有点饿了不知道能不能”言锋脸上的黑线越拉越长。 “咳咳！”他打断了秦默，表情严肃起来，不得不说正经起来还算得上玉树临风，但他的确又一次败北了。 “我就跟你说看起来像个智障，现在更严重，还被人拆台。”莫黎语重心长地说道， “可你每次都这么说！好歹给点有参考性的评价好吧！”言锋表情悲愤地抗议。 “诸位我们能进入正题了么？我可是以年度视察的名义来帮你们拖住议会的糟老头子的，可能再晚点那群木头就会记起这是我今年的第二次年度视察而派人怒气冲冲地杀过来了。”言守扶额。 “所以你的失败不是没理由的，我们赶时间。”莫黎对言锋说道。 最后言锋选择了沉默。 “好了让我们来说说正事。”莫黎转向苏银和秦默，“相必在来的路上阿斯贝尔和奥利维亚已经大致说过了，是我们救下了你们的命，所以作为回报，同时也是为了掩盖身份，你们要加入千鸟，而在此之前，我们要通过一场测试来评估你们的实力，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走人。” 苏银和秦默都楞在了原地，一脸疑惑。苏银不解是因为那句‘是我们救下了你们的命’，他还对一切一无所知；至于秦默，奥利维亚委实什么也没跟他说。 “是一千米还是单杠？还是数独？”秦默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是什么变态测试，比如吉普车拖拽跑什么的。 “测试场地在米迦勒的二百九十八层至三百层，通过条件，打败两个对手，上到三百零一层。场地里为你们准备了各式武器，请合理使用。”莫黎继续说道。 “武道场踢馆？用不了两层楼吧，还有我不是太会使用武器，可以申请肉搏么？”秦默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自信的。 “宽敞点好，给你们一点逃跑空间，另外武器的话有准备操作比较简单的‘气锤’和手 雷，请放开了打，米迦勒整体都采用纳米材料，不会因为区区单人火力而受损。” 秦默的心脏渐渐凉了下来，区区单人火力，他觉得对方一定是误解了什么。 “所以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应该来不及了。”苏银淡淡地说道，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好了小伙子们，去迎接你们的光荣时刻吧！我会在终点摆上酒席等待你们的凯旋！”言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替他们打开了电梯。秦默现在真希望等着他的是还不够变态的吉普车拖拽跑，而不是什么光荣时刻，听起来就像敢死队的出队致辞。 电梯门在两人眼前逐渐关闭，苏音对苏银递来一个鼓励的目光，苏银微微一笑。在电梯门彻底合上的一瞬间，他从缝隙中看到了莫黎的眼神，一种惊愕、与不安的眼神。 铁穹，纽约区，曼哈顿东。 即便经过两个世纪的动荡岁月，作为曾经联合国所在地，曼哈顿仍旧是这不大的世界的政治中心，虽然在基地纪元这个政治中心只是个徒有虚名的傀儡，但表面的光鲜，还是要靠富有经验的老人来维持。 相比两个世纪之前，这里还是有些虽无足轻重但不可忽视的变化，比如议会决议取消了那座自由女神像，这座由弗雷德里克·奥古斯特·巴托尔迪设计的，曾经的世界遗产名录的一员，在这新时代的铁穹之下早已失去了其本来的意义，没人对这片实质存在的牢笼有任何忤逆的想法，自然也不需要打碎的手铐和脚镣来表达挣脱暴政和约束的决心。 新议会成员们普遍持有的观点有二，一是在铁穹的保护下猥琐发育，直到找出一切的症结所在，二是两手准备，做一个老生常谈的移民梦。 奥德里奇·古特雷斯正是这些观点的有力支持者，虽然他自己也时常觉得这些决策颇有不妥之处，但也仅限于大方向上能否将人类的历史直接推向灾后纪元，反正对于联合国的大家长们来说，如何做从来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问题。 奥德里奇被基地推举为秘书长的近十年来，一直奉行着提纲挈领式的行事方针。 奥德里奇从早上八点开始就陆续接到了副秘书长、巴黎区区长、纽约区区长等各区领导人打来的电话，汇报内容无非是什么议长又借口基地视察擅自行动，恐有猫腻，申请就此召开临时会议什么的。但对奥德里奇来说，这些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即便真有猫腻，他也拿不出实质性的处理措施，所以干脆姑息处理。 他还得看早晨直播的棒球联赛。虽然这座城的人口还不到两百年前的十分之一，但这丝毫不影响这项伟大的运动延续至今。 直到刚才一通电话打来，彻底打破了他的安逸时光。 电话是安理会主席打来的，通知他去参加一项紧急会议。就主席的表述，基地方面在一小时前释放了二期实验体“silvery”。听到这个名号的前一秒他还一手拿着陶瓷厨刀切火腿，后一秒就将直径十公分的火腿切了个对半。 等到他急匆匆地来到联合国议事厅时已经是三十分钟之后了，他甚至来不及把他的一头白发整饬得接近完美。 推开议事厅的大门，等待他的是全场几十个区的领导人和联合国各部负责人。他匆忙走上讲台，顿了顿，将目光放向在场的众人。 “首先，我希望谁能帮我再次确认，此次情报是否属实。”他眼神严厉。 “基地方面亲自放出的消息，就在刚才，事实上，我怀疑他们早在几天前就做了此项决定。”安理会主席说道。 “议长呢？这种时候他跑哪去了？”奥德里奇高声询问，“噢视察去了。”他转而又想起来。 “得了吧！他才不在乎人类的死活，他和他那群极端主义的疯子都被无望的现实冲昏了头脑！一味地屠杀异种有什么用？我们倾尽全力杀了一个多世纪，成功地将那玩意儿从五十亿消减到了三十亿！三十亿啊！想想看，我们还有多少资源能支持我们再杀三十亿？没有！我们只有这贫瘠的东西伯利亚的小小的十二万平方公里，光是完善铁穹就花费了大部分资源！”纽约区长义愤填膺，“现在他们居然要在铁穹之内释放那个怪物！这无异于把人类往火坑里推！” 奥德里奇闭目思索，他是见过那个“怪物”的，说实话，看不出有任何威胁人类命运的能力，但这种深层次的迹象当然不能从表面去揣度，基地方面称实验体的危险在于其混沌的特性，就像神一样不为人所掌控，但他们正是在这种担忧下将“神”囚禁了十年，说来也滑稽。 “我们已经讨论了很多关于出路的问题了，资源的限制的确是人类复兴的首要障碍，基地方面此时放出实验体，是否意味着，这种危机已经达到了不可协调的地步？”奥德里奇沉吟道。 “可能还要更糟。”安理会主席说道，“我们能运用地球上不足百分之一的资源建立起铁穹，已经算莫大的奇迹，代价是近三十亿人类的牺牲。而要彻底冲破目前的困境达到上升阶段，我们至少还需要两倍总量的资源和十亿人口，这已经是科技超指数爆发后的计算结果，换句话说，如今的成就，是我们用坚不可摧的意志和无数的鲜血换来的。” “已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么？我们为此经营了两个世纪，最后还是徒劳么？”奥德里奇表情严肃。 会议厅里静了下来，每个人都默不作声，几乎落针可闻。 最后还是安理会主席打破了沉默。 “基地选择在这个时候释放实验体，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一下，他们是否已经做好了决战的准备，以至于不得不用到不可控的神来达到某种目的？” “自从基地接手政权以来，有关任何计划的具体细节几乎都闭口不提，甚至还派言守担任议会议长，真不知道决战对象是圈外那些怪物，还是圈内苟延残喘的我们！”巴黎区长愤愤地说道。自从政权更替后巴黎就被分为了娱乐产业中心，向别的城市提供酒品艺术品什么的，对于立志为人类的复兴事业贡献一切的巴黎区长来说，这样的安排在他看来不仅草率而且毫无意义，等于是白白浪费了大量资源。 “基地的态度我们暂且不提。”奥德里奇抬手让大家先安静下来，“就实验体释放这件事，我们至少可以看出，基地有了一定的把握，他们四十年前的许诺如今也正是验证的时刻，而且，至少就那个男人的话，我们还是应该持信任态度，毕竟人类能挣扎到今天，还得仰仗他的无私贡献。” “可那个人已经二十年没有回来过了，他与基地也早就决裂了。” “局内人的看法我不知道，可你们作为旁观者，真的什么也看不懂吗？”奥德里奇高声发问。“如今基地安排实验体进入的正是那个男人留下来的组织，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那个组织？”台下闻言开始骚动起来。 “您是说千鸟？”纽约区长惊道。 “没错，正是千鸟。作为神使大人曾经创立的唯一组织，千鸟对于我们来说，意义远大于基地，而基地这次将实验体安排进千鸟，很可能也是出于避开我们干涉的目的，毕竟是我们信任与扶持的一方，至今的立场仍然不会变。”安理会主席道出了这一推论。 奥德里奇在电话里听到实验体被安排到了千鸟内，便明白了基地的打算，不管基地的目的是什么，释放实验体的态度还是很坚定的，但这种坚定完全看不出来源，一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小白鼠，即便是一只不稳定的危险的小白鼠，在这场战争的谢幕中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他可是目前最接近异种的个体，你也听到了基地是怎么说的，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觉醒，也不知道觉醒之后会站在哪一方，而现在限制他的只有那薄弱又无力的人类的感情，我们走到今天靠的可不是感情，恰恰相反，我们靠的是无情！是牺牲！我毫不怀疑那个怪物失去理智后会达成跟我们一样的成就！”纽约区长依然无法平息怒火，他平时不苟言笑，但今天却显得像个怨妇。 “秘书长！”副秘书长突然高声叫道，“基地来电。” 他看向奥德里奇，表情凝重。 通话频道立马接入了会议厅的外放音响，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诸位，先不要急着惊讶，我知道你们现在有很多疑惑，但能否先放一放，也请凯奇区长冷静一下。”他指的是纽约区长，“从四十年前开始，我们就为了一个目标不断地前进，那就是将人类彻底解放，走出铁穹，夺回故土。而今天，正是约定的最后一天，恐怕你们都忘得差不多了。我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忘掉了一些细节。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我们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佐藤区长，我想您还没有忘记十年前的东京事件吧！” “没有，那将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佐藤表情悲戚地说道。 “暗能的影响早已渗透到铁穹的内部，东京区就是它蔓延过程中的牺牲品，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他再一次强调了这一事实。 “雷诺司令，您选择此时释放实验体，是否也是因为这件事？”奥德里奇询问。 “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实验体‘silvery’，他是新的神使！”雷诺的话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话里至少透露了两个令人震惊的信息，第一，基地的反攻计划将以实验体为核心展开，第二，也是众人最不愿意接受的一点，原神使，消失二十年的人类的庇护者，恐怕已经永远陨落了！ “正如你们所想，新时代的号角，将由新的神使来开启，旧神的陨落不是终结，而是一切的开始。” 话音一落，无数条淡蓝光束从会议厅中间的顶上与地面升起，一副全息影像逐渐呈现在众人面前，影像中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乘坐一台高速电梯往高楼层升去。 “诸位，此刻展现的正是我们新任神使同他的监管者合作的首战，这是诸位唯一的一次评定机会，但无论你们如何抉择，人类都已经走到了无可避免的死地，决战已经在所难免。”雷诺沧桑但威严的声音在大厅中回响，就像森严的皇帝在暴雨中下达判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5） “无人之地，花又开给谁看呢？”苏银透过狭小的瞭望口看向远处基地外围的花海，地热给了这些温带植物绽放在西伯利亚的机会。 “花可不是要给谁看才开放的，即使对于一朵花来说，所求也与人别无二致，生得灿烂，死得悲壮，仅此而已。”秦默一边整理装备一边对苏银说道。电梯最终停在了二百九十七层，装备也存放在这儿。这一层没有做功能性的规划，放眼过去只有钢铁的立柱和冰冷的地板，武器也直接堆放在地板上，大大小小整整八箱。 秦默打开其中一箱的瞬间就惊呆了，各种制式的长短刀具，从直刀到弯刀再到造型诡异的匕首，甚至近两米长的都一应俱全。 “旁边更大的箱子里应该还装有枪械。”苏银回过头来说道。 秦默打开旁边的箱子，里边按照型号整整齐齐地码放了各式枪械，从小巧便携的到步枪都有，打开所有箱子后甚至还发现了加特林和jackhar，也就是莫黎所说的“气锤”，这把武器设计上采用十发可旋转动式轮状弹巢供弹，弹巢以其中心点旋转，发射十二号口径霰弹，最大射速可达到二百四十发每分钟，是一枪能击碎非洲象颅骨的恐怖武器。秦默实在想不到他们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需要用到这样机炮级的火力，但若是敌人如此强大，他又不明白为何要准备那么多冷兵器。 一直到刚才为止，秦默都还算镇定，他自己的实力自己最清楚，哪怕真的要他去解决一头非洲象他也不会多言，但此刻看到这些武器，他忽然有一种将要面对一整个非洲象群的不好预感。 “这些枪械不会起太大的作用，你还是带把刀比较好。”苏银从第一个箱子里挑出一把波斯弯刀和一把军用短刀，对着一边正往身上挂各种枪械的秦默说道。看到这些武器的第一时间，苏银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东西。 秦默把加特林的弹箱在腰间固定好，拉了拉的背带，又弯腰拿起一把乌兹扔给苏银。 “你还是带把枪比较好，除非不得已，不要把自己轻易地置身险地。”说着去箱子里挑了一把匕首，“我可没想过要近战，跟敌人保持距离是现代战争的基本要素。” 苏银不再说话，他径直走向去往上一层的楼梯口，秦默端起气锤跟了上去。 楼梯的尽头是一道紧闭的纳米合金压力门，从外表来看，估计把下方准备的全部火力都倾泻上去，也造成不了太大的损伤。 “他们没给你钥匙吗？”秦默问道。 “基地的门禁都是靠相应级别的权限卡才能打开，从这道门的坚固程度来看，应该属于黑卡一级的，找找吧，应该就在附近。” 楼道里没有光源，两人在昏暗的光线里摸索着寻找。 “为什么在漆黑的地方要找的偏偏是黑卡”秦默背着一身沉重的装备在黑暗里艰难地摸索，忽然一道光线照到他的脸上，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秦默匆忙四顾着寻找突如其来的光源，只见苏银正拿着明镜般的弯刀站在楼道拐角处，光线正是来自刀身的反射。 “看不出你还挺机灵的嘛！”秦默笑着评价道。 “我帮你打着，你再仔细找一下。”苏银不理会他的揶揄。 秦默指挥着苏银控制角度，自己则埋头在楼道的各处寻找，但过了许久仍旧没有任何权限卡的影子。忽然，光线离开了他的视线，落到了压力门旁边的墙壁上，一张银行卡尺寸的黑色卡片正被胶带固定在墙上。 “卧槽！耍我呢吧！”秦默忍不住爆了粗口，他一把将权限卡从墙壁上扯了下来。 “看来这并不是考验，只是没地方放才粘在墙上。”苏银推测到。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考验！但这也太草率了吧！不是最高级别的黑卡么？就这待遇？” 苏银不理会秦默，用手摸索着找到了权限卡的插入口，将卡放了进去。随着门内啪嗒一声，磁控锁芯随之掉落，随后是悠长的气压释放声。大门缓缓打开，内部光线昏暗，应该只有少数几盏昏黄的应急灯在提供照明。 秦默先一步进入，他举着气锤环顾四周，屏息凝神，周围的一切动静都逃不过他释放到极致的五感。作为曾经的实验体之一，他的敏锐程度远超普通人类。苏银则将短刀别在腰间，左手提着弯刀，右手举着乌兹跟在秦默身后，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前后左右，而是钢梁纵横的屋顶。他深知那些怪物的狡猾，要发现他们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随着两人的进入，大门在身后缓缓紧闭。 与此同时，在六十层的特别会议室中，言锋、莫黎、苏音等人正通过监控的屏幕观察着上方进行测试的两人。苏音眼中隐隐透着担忧。 “不用太过担心，两只异种都不过二代的实力，对于他们二位来说应该不算是太难的对手。”言锋安慰道。 “我相信秦默的实力，我跟他交过手。”言守也表现得很放心。 “我不一起去真的没问题吗？他才刚刚出来，对外界的了解太少，经验也太薄弱了。”苏音还是放心不下。 莫黎没有说话，她紧盯着屏幕中提刀戒备的苏银，眼中尽是惊怖。她回忆着刚才通过“夜枭”看见的画面，苏银身上散发的那种恶魔般危险的气息，几乎使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看似普通的测试，恐怕从那时起就不再安全了！那个银发少年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将竞技场变为了野兽狩猎的乐园！ “二代的异种已经具有一定的生存本能而非无意识的行尸，但它们的攻击仍旧颇为单调，而且我们也在场地里设置了安全区域，他们两人还有熟悉环境的时间。”阿斯贝尔解释道。 “所以安啦，不会有问题的。而且你看你哥挑选武器的时候展现的那种敏锐的战斗意识，就算再强一点的敌人也不用太过担心，他没你想的那么弱。” “不！”莫黎突然冷冷地出声，语气急促而焦虑，“情况有变，他们现在非常危险，请立刻终止测试！” 言锋笑容僵在了脸上，不明白莫黎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很少见莫黎这样失态，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对上苏音因为莫黎的话而有些惶然的眼神，示意她测试可能出了岔子。 “奥利维亚！”他低声喊道，“去控制台打开那一层的压力门，同时通知他们暂停测试！” 奥利维亚一言不发地奔向控制台，在一番操作之后，他神色凝重地抬头看向言锋。 “我们已经失去了对米迦勒的控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6） “该死！”言锋气愤地一拳砸在吧台的桌面上，“电梯呢！我上去强行打开！” “不行，无法调动！”奥利维亚语速极快地回道。 “到底是谁干的？”言锋神色发狠地盯着屏幕，明明事情就发生在眼前，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恐怕我们的计划，自始至终都不曾保密过，一切早已是另一个计划的一部分了。”莫黎有些愣神。 “两只二阶异种，能发生什么？”言锋在脑海里急速过滤着可能发生的情况，但不管事态如何发展，只凭两只二阶异种的战力是绝对无法对秦默和苏银造成致命威胁的，并且那一层在设计之初就仅仅是作为隔离层来使用，除了足够坚固的防御，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设施。 “除非”言锋心下一惊，“对方看重的就是那一层的防御强度！” 监控上显示二人正靠着压力门举枪警戒，暂时没有要深入探索的想法，这对不了解具体事态的二人与下方束手无策的言锋众人，无疑都是明智的举措。但言锋对上层的联系已经中断，两人接收不到任何新的信息，自然不可能始终待在门口。 言锋低头沉思，在脑海中快速过滤着可能的情况。 “小黎，能具体说说吗？”言锋转向莫黎，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慌了神，明明只是莫黎的预感，却不觉中给了他这么大的压力。但不得不说，苏银对于千鸟来说至关重要，并且又是那个人嘱托要全力保护的对象，确实不能有半点差池。 言锋执掌千鸟这么多年，还没有哪次危机严峻到他出马都无法解决，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制定解决方案。 “危机的源头不在上面，在苏银身上。”莫黎的话令在场的众人一惊，“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而熟悉的气息，相信你们也不会陌生。”她用了感受这一暧昧的说法，掩盖了夜枭的存在。 “是异种吗？”言守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 “是很高阶的原始异种，气息非常纯粹，和后来的衍生种区分明显，但奇怪的是，苏银身上的气息并不像异种那样狂暴，相反还异常温和，像是”她努力思索着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但她也仅仅只是一瞥，信息并不充足。 “像一个女人。”她忽然想到。的确，那种难以言说的温柔感确实很难从一个男孩身上感受出来，但那确实是一个女人的气息，或者说是被一个女人的温柔浸透过的异种的气息。 “你不是开玩笑的吧。”言锋当然是相信莫黎的，但听到这个形容也忍不住向莫黎投去了质询的眼神。虽然人家小伙看起来是病弱了点，气质上却也不乏阳刚之气，再不济也不可能散发出女人的气息吧，况且初见的评价是不是还得问问人家妹妹同意不同意？ 但苏音并没有对此发表看法，她也在埋头沉思。眼中明显没有了方才的慌乱，说不定冷静得比言锋还要快。 “原始异种的气息对于普通异种来说就像兴奋剂，甚至就效果来说显著得令人无法想象。这种原因尚不明确的增益现象，就表象来说同古代的萨满之力相似，将人的祈求与愿望传达给神，将神的意志与力量传达给人。拥有原始异种的异种群体，几乎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进化。”阿斯贝尔道出了关键所在，“这应该正是眼下危机的源头吧。” “那股气息绝不仅仅是兴奋剂这么简单，它太纯粹了，纯粹得就好像毒品。”莫黎说道，“这才是危机的真正源头。” 众人默然，即便只是猜测，后果也是很难承受得起的，敌人从可控战力一跃成为不知上限的变数，他们很难往好处想。 “我们的应对方案可能只剩下唯一的一条路可走。”言锋看向众人，“但很难，特别难，这里的所有人中只有我能做到。” “您要亲自上去吗？从六十层爬上二百九十八层？”阿斯贝尔有些难以置信，“可是电梯和门禁同时失守，您要怎样才能到达那样的高度？一层一层突破上去恐怕早就来不及了吧。” “内部失守就从外部突破，这样的话要突破的防御就只剩下两道。”莫黎神色严肃。 “六十层的落地窗，和二百九十九层近一米厚的纳米合金外墙。”一直没有发言的苏音突然说道。 “二百九十八层还留有瞭望口，突破应该更容易。”莫黎思索道。 “其实没区别，通往上层的门禁不比外墙容易突破，相反，直接从外墙进入能节省不少时间。”苏音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电脑前开始查找关于米迦勒的资料，她将电脑调至检索模式，屏幕上各种图文飞速闪动，众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无论是谁都很难想象这是人类能拥有的浏览速度。但不得不说，他们还是想得太少了，苏音不是在查找资料，她将闪过的每一个信息都记了下来。她需要最全面的资料来制定最佳突破方案。 “你有多少把握突破米迦勒的外墙？”苏音一边记忆一边询问言锋。 “米迦勒的整体强度被设计为可以防御一千只异种同时进攻，但如果只是一米厚的纳米合金，我在神使形态下全力一击应该能勉强突破。” 电脑屏幕停止闪烁，苏音闭眼整理刚刚获取的资料，片刻后睁开双眼，这座擎天之柱已经化作极尽详细的全息图景呈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还不够。”苏音低声说道，“你知道米迦勒为什么能够防御一千只异种的同时进攻吗？我刚刚总览了米迦勒从建设之初到最近一次自检的全部记录，发现了几个至关重要的信息。米迦勒的记录中有两个特殊的节点，一个是人工检修到自检的变化，而另一个，则是在自检系统建立的前一个月，记录内容的格式发生了变化。” “自我担任千鸟会长以来，还未曾有任何修理人员来过米迦勒，并且据我所自，后勤部队那边并没有为米迦勒以及其余三座支撑塔分派专门的维修人员。”虽然察觉出异样，但言锋想不到记录文档与米迦勒强度之间的必然联系。 “米迦勒看似职能单一，但作为铁穹的中心支柱，其实是个极其复杂的系统，所以最高效率的检修方案，是将检查与修复分割为两个独立的步骤，整体排查后给修理人员一份完整的故障信息表，才不至于使检修工作陷入反复排查与测试的境地，所以记录文档也会有两份。但从某一天开始，记录文档只剩下一份了，并且从内容上来看，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些意义不明的坐标，检修时间也变得更加频繁与不确定，更重要的是，检修耗时比之前短了太多。” “有多短？”言锋脸色越来越凝重，他已经大概理解了苏音想表达的意思，只差这最后一个信息求证他的推测。 “平均每次检修零点零三秒。” 众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久久说不出话来。这个修复速度绝不是人工能够达到的。 “知道那些坐标的真正面目吗？”苏音抛出了这个最为恐怖的问题。 “是米迦勒的整体结构图吧。”言锋替大家说出了这个难以置信的结果。 “细致到微米级别，这是中心主机的计算极限。”苏音补充道。 很难想到米迦勒能以帝国大厦相似大小的基座支撑起接天的铁穹上百年。这样的修复方式，就像生物一样，米迦勒从某一天开始就被赋予了生命。 “所以你要面对的不是一米厚的纳米合金这样简单的目标，而是一米厚的会以微米级别急速自愈的纳米合金外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7） “该死！难道就没有任何突破的方法吗？”言锋有些愠怒，他清楚自己的实力，要破开这种程度的防御，恐怕得以命相搏。 苏音看着言锋，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她低头沉吟片刻，然后伸手从衣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和一条黑色束带。 “想要救别人，就必须清楚自己的极限，这样才能在尽力而为和以命相搏中做出选择，而不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有心无力后再去悔恨自己能力的不足。”苏音一边说着一边将拆开的棒棒糖放进嘴里，而后将一头长发在身后收拢，扎上束带。“我们都需要拼命，都有自己必须要守护的东西，所以不要轻易就认定了自己的极限。” 米迦勒，二百九十九层。许默提着加特林，背靠房间中心的立柱四顾着警戒，神色紧张好似下一刻就会有面目狰狞的怪物从死角里猛然窜出，苏银看起来却完全没有这些顾虑，他正在房间里四处溜达，时不时蹲下摸一把陈年老灰。 从二百九十八层开始，米迦勒的功能区域就完全终断，作为隔离层的二百九十九层以及三百层常年无人光顾，因此才会连门禁卡都无处安放。 几乎完全封闭的空间使这里时间的痕迹难以察觉，但仍旧有一层薄薄的积灰在诉说着这里的冷清。虽然这里看着新得有些不可思议，却并不空荡，目测是修建或修缮时遗留在此的集装箱使得这里的地形复杂了许多，天花板也不像其他楼层一样平平整整，加强用的钢梁纵横交错，使得上方多了许多视线的死角。 在尚不清楚对方的体型时，即便只能容纳一只猫的空间也不能疏忽。 许默和苏银进入这里已经十分钟了，这一层看起来没有丝毫异样，但两人都没有要上到三百层的念头。这样的宁静看起来颇为诡异，但说不定正是他们了解现状的宝贵时机，所以两人都在趁此机会搜寻线索。 “敌人这是在埋伏我们吗？”许默从立柱边离开，一个闪身躲到一旁掩体面积更大的集装箱下。 “它们没这么聪明，但感官强大，一般来说在我们进门前就会被它们盯上，你的脚踏进第一步就会遭到攻击。”苏银淡淡的语气却使秦默心头一颤。 “卧槽，你他妈知道刚刚不拦着我，提醒一下也好啊！”秦默一头冷汗。 “我见你兴致那么高，没忍心打扰你。”苏银仍旧是淡淡的语气，听着没感情似的。 但其实苏银有秦默无从知晓的小心思，他表面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却不见得没什么坏心思。 苏银巡视一周后将视线落到了通往上层的楼梯口，神色凝重。 “发现什么了？”秦默察觉到苏银的脚步声突然停止，心底不由得紧张起来。 “太奇怪了。”苏银盯着楼梯口说道。 “哪里奇怪？”秦默闻言将手中的加特林又握紧了几分。 “太整洁了，这些灰尘几乎维持着原样，我找到了几处活动的痕迹，除了集装箱上数个类似抓痕的破损，地上几乎没有留下脚印。” “这很正常吧，很多动物在进入陌生的环境时，都会变得异常谨慎，它们会本能地远离未知的区域，直到确定这里是它们的领地，高处能规避许多风险，就像猎豹栖息在树上，所以才会只在集装箱上留下痕迹。” “事情恐怕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苏银抬眼看向上方的钢梁，“你看看你正上方的那根钢梁，上边的损伤在我十分钟之前注意到的时候大概有十厘米，可我刚刚再看，却只剩下一个小白点。” 秦默抬头看去，就着昏黄的灯光，的确有一处小小的损伤，这处损伤在他进入这里时就发现了，他只是将其当做线索记了下来，却没发现这道伤口一直在悄悄愈合。 “我们现在看到的，未必是这里原本的样子。” 集装箱上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减少，钢梁上的伤口也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消失，方才还因电压不稳而在头顶闪烁的应急灯，不知何时已经稳定了下来，或许是因为破损的线路也被这股神秘的力量修复完好。 “它们曾在这里大肆破坏过，但不知为何，一切都被修复了，有一点你没有说错，它们的活动范围的确在高处，地面的脚印很少，但都保持着完整的形状，所以这些脚印，应该是它们留下的唯一没有被抹消的痕迹了。” “所以这间屋子拥有的确实只是自愈，而非还原，对吗？”秦默有些发愣，他们面对的第一个变故就远远超越了他的认知范围。 “问题还不止于此，还记得我刚刚说过的吗？” “我们本该在进入的第一时间遭到袭击。”秦默对此记得尤为清楚，毕竟关乎生死。 “没错，二代异种是异化过程中的残缺品，几乎没有任何智力，他们只遵从本能行事，所以它们在察觉到我们的瞬间，就会主动寻找并杀掉我们。但我想既然只是测试，又没有提前告诉我们相关信息，这种事就一定不会发生，除非我们本就是要被处理的目标。” “从大门开始十平米的面积，是这个房间的安全区，钢梁之上应该布置了红外识别装置和武器，我能感受到那片区域的温度差异。”秦默说道，“所以我们是不是先在新手村观望观望？” 苏银摇了摇头，“这并非我们至今安然无恙的原因，虽然不知具体为何，但，它们，在惧怕我们，从这里愈合的速度推算，它们大概在我们踏入这栋大楼的那一刻起，就逃往了上层。” “你不是说它们没脑子嘛，怎么会惧怕人类？”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是不是你身上有什么让它们害怕的东西？” 秦默一怔，想到了言守跟他说过的那些。 “哈哈，开什么玩笑，我初来乍到地没权没势，上边两位兄台怕我作甚？莫不是怕你？” “不是，我也是初来乍到。”苏银见对方把锅回扣了过来，赶紧矢口否认。两个心怀鬼胎的人隔着两个集装箱面面相觑，各自都坚信只要绷得足够紧就完全不用担心气氛尴尬的问题。 “话说，你也是被拐来的？”秦默试探着问道，打算略过这个问题。 “不是，准确地说应该算被安排进来的吧，我经常被安排。”苏银答得很快，他也不打算在上个话题上多作逗留。 “硬要说起来，我应该也算被安排进来的吧，诶我跟你说啊，这事儿说起来还着实酷炫，就在昨天我一边买包子一边为交换生的事做准备，突然就有一群黑衣人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为拯救世界出一份力，说着说着直升机都开过来了，我哪见过这么大阵仗，顿时腿都软了，心想既然你们需要我，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们走一趟吧，嘿嘿，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挺激动的，拯救世界这活还真不是谁都能接的了的。”秦默看起来颇为得意，“你呢？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我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被告知重获自由了。” 秦默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8） 原来大家的处境既相似，又截然不同，就好像在漩涡边缘徘徊的树叶，单薄又无能为力，或沉或浮都身不由己。 “上去吧，一直待在这里可完成不了测试。”苏银说着便往楼梯口走去。 “诶诶！别这么草率嘛！要不再观望一下？等我检查下武器再上去也不迟嘛！”秦默顿时方寸大乱，没想到苏银决定得如此突然，他有些后悔自己问了那个问题，看来是戳到了苏银的痛处。苏银没有理会秦默，径直往楼上走去，秦默没办法，只好起身跟了上去。 “你有计划吗？”秦默问道。 “暂时没有，我不擅长这种事。”苏银回答。 “你知道你这种人在战场上的存活率有多低吗？我的大脚趾告诉我我们铁定完蛋。”秦默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悲愤。 或许是为了测试场地的完整性，通往楼上的通道并没有设置门禁，从两人进入场地一直到现在，几乎只存在秦默和苏银对话的声音，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 秦默一接近楼道口，便有阵阵类似化工原料的刺鼻气味飘散过来，其中还夹杂着腐殖质的腥臭。他一直没有靠近这块区域，虽说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股味道，却只当是某个集装箱里装了什么生产废料，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看了眼毫无顾忌消失在楼道拐角的苏银，似乎完全不在意这股诡异的恶臭，又或是，完全没有察觉到？ 测试场地确实是二百九十九层和三百层两层，这就意味着通往上层的位置不像楼下一样设置了安全区域，所以按照苏银所讲，他们很可能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就遭到袭击。想到这里，秦默将加特林挂回了腰间，换上了近战更有利的气锤。 “快到门口了，注意警戒。”秦默提醒到。 苏银走得很随意，却并非全无准备，他左手反手握着弯刀，右手持枪，这样就能在遇袭的第一时间拿刀格挡并扣下扳机。 随着越来越刺鼻的气味，楼梯逐渐走到了尽头，只第一眼看去，两人便如遭雷击，如果说第一层安静整洁得有些可怕，那么这一层简直就可以用地狱来形容，如果苏银和秦默玩过《暗黑破坏神》，就可以很容易地找到合适的形容，眼前这幅图景，就如同魔王的巢穴一般，但两人都没接触过这款堪称上古遗物的古董rpg，所以一时间只能呆滞地目睹这一切。 “喂喂喂，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只是测试的强度啊，确认没有搞错么？”秦默踢了踢脚边散落的粘稠的不明组织物，心里已经发怵到极点。这些看起来像是巨型肿瘤的物体周围伸出细小的絮状物与钢铁的地板连接在一起，就好像从钢铁中长出来的一样。 “看那边。”苏银拿刀指向对面。秦默顺着刀身看去，满地大大小小的黑灰色组织块一直延伸到对面的墙上，一个直径三米的巨型“肿瘤”牢牢地附着在上面，细看之下似乎还随着低沉的心跳声轻微地搏动着。 “这是异形？”秦默联想到了不好的东西，但暂时还不清楚到底是异形棘手，还是眼前这东西更危险。 “这是异种进化时结的茧。”苏银将反手握刀改为正手，提步朝“肿瘤”走过去。 “你要做什么？”秦默被吓了一跳。 “异种进化的几率万不存一，一旦进化完成，能力就将获得质的飞越，二代种向三代种进化，提升的是智力，到时候肯定会非常棘手，虽然还不清楚进化的诱因是什么，但现在正是解决它的最佳时机。”苏银一边穿过组织遍布的房间一边向秦默解释道。 秦默闻言立刻会意，但他并没有跟过去，而是拿出匕首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并架好，时刻警戒着苏银的四周。这个距离下的威力恐怖得令人发指，别说区区生物的强度，搭配中的raufoss k 211穿甲，甚至能瞬间摧毁装甲车或战斗机，这也是其被称为反器材步枪的原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秦默有自信能用这把终极单兵武器轻松结束这场测试，这也是他选择了如此笨重的武器的原因。 “请务必小心，如遇危险，一定要毫不犹豫地卧倒，我会为它补上最后的礼炮。”秦默的准星精准地指向苏银的后背，准镜后的眼神冷峻地令人生寒。 到达巨茧的位置苏银花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其实不过五十米的距离，但苏银走得异常谨慎。虽然在秦默面前说得头头是道，但其实至此所见的一切，对他来说同样是第一次见。 他在离巨茧一米之遥的地方停下，近距离观察着这个好似来自地狱的产物。随着表面的颤动，果然有沉雄的心跳声从里边传出，很难想象是怎样恐怖的生命能拥有如此强力的心跳，强烈到远在五十米之外就能清晰地感受到。 但苏银的眉头逐渐皱了起来，倒不是茧本身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这心跳声变得越来越诡异。先不说在五十米之外就能听到的心跳声到底有多惊人，此刻这心跳居然还化作了一快一慢两种频率，莫非这其实是两只异种结成了一个茧？但细听之下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苏银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敌人确实是两只没错，那么如果这茧里只有一只异种的话，另一只在哪？ 他迅速环视四周，寻找另一只异种的踪迹，猛然地，他的视线穿越五十米的距离，停在了房间的入口处，秦默所在的正上方，一只形容诡异的巨大生物利用数十厘米的利爪将自己牢牢地固定在墙壁上，这令人惊惧的一幕好似地狱的绘卷，诡谲而疯狂。 原来从开始便清晰可闻的心跳声并非来自这个巨茧，而是来自一直就蛰伏在他们头顶的另一只异种。这个看起来好似长疯掉的异形的生物，居然将自己藏在这个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唯一的死角。更恐怖的是，它竟然还通过将自己的心跳与茧中传来的心跳声同步，让自己完全伪装进这片空间之中，一直到苏银深入到房间的另一头都没有发现。 “秦默！”苏银朝着秦默大吼。秦默没有任何迟疑，收枪就往苏银身边狂奔，苏银的眼神告诉他危险就在他的头顶。 他一边狂奔一边回头去看，而后瞬间便后悔自己下意识的回头，果然万次擦肩不及一次回眸，这一眼几乎把他魂都吓掉了。 “我说这心跳怎么还自带3d环绕呢，这他妈什么东西！”秦默身负几十公斤重的武器跑得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边还不忘吐个槽。 “这就是异种，恐怕还是已经进化完成的异种。”苏银对气喘吁吁跑到自己身边的秦默说道。 “长这么丑也配当我的对手？”秦默一紧张就满嘴骚话。 “你不该过来的，你最好的选择是从楼梯下去，到了安全区它们就奈何不了你了。” “我去，一时紧张没反应过来，不过这样也好吧，我走了你不就危险了。”秦默嘿嘿一笑，似乎完全没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 “三代种是二代种不能比的，这早就不是测试的强度了，你不应该过来。” “你现在说有什么用啊兄弟，你早点提醒我我还有得跑，这下完全没操作空间了啊。”秦默满腔悲愤，就差哭出来了。 “来了！”苏银神色一凛。 一直蛰伏在墙上的异种似乎是受到方才动静的惊扰，缓缓苏醒了过来，它睁开黑灰色的巨目，偏头打量着两人，眼神中居然带着一丝好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9） “一般来说刚睡醒眼神都不太好，我们要不要趁它还在懵逼状态时给它一枪？”秦默建议到。 然而话音刚落，异种已经开始行动起来，巨大的身躯从墙壁上缓缓站起，漆黑的表皮组织下，夸张的肌肉如潮水般起伏，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几乎使秦默喘不过气来。 秦默当机立断，强压住突如其来的恐惧，举枪瞄准目标的头部。他不清楚这一枪能给对方造成多少伤害，但如果现在不开枪，可能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了。 扣动扳机，随着一声惊雷，巨大的后坐力袭来，子弹脱膛而出，划破空间后命中异种的右脸。子弹在击中的同时爆开为一团火焰，融化的弹片瞬间化作一团火雨从爆开的伤口刺入，中弹的部位在火光中变得触目惊心。 异种受到突如其来的伤害，疯狂地嚎叫起来，挣扎中仿佛整层楼都在微微颤抖。 “我去！伤成这样还不死，这到底什么鬼东西！”秦默惊惧万分，强忍着再次扣动扳机，第二枪在异种胸膛处炸开，或许是胸骨没有颅骨的坚韧，第二发的伤口要大上一圈，然而效果依旧不怎么显著，剧痛之下异种挣扎得更疯狂了。 “它的爪子被愈合的墙壁禁锢住了，暂时无法行动，枪械造成的创面太小，可能还赶不上它自愈的速度，我们先解决面前这只！”苏银说着转向身后的巨茧，双手握刀举过头顶，“我破开这层茧后，你立刻找到头部位置用加特林直射，必须瞬间摧毁，不要给它自愈的空档。” 秦默骇然，果然第一发子弹造成的伤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枪械除了激怒它，实质上的伤害确实可以忽略不计。 茧内的心跳声越来越快，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迅如鼓点。 秦默立刻回身，换上加特林。虽然他相信苏银的判断，但委实对枪械的作用已经不抱什么信心了。 苏银举刀猛然下斩，以弯刀的切割能力，巨茧的表层组织能在刀落的瞬间应声而破。 秦默抛开身后的阵阵嚎叫，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于眼前的巨茧，只等刀落，便将弹雨倾泻到异种的脑袋上。然而不等刀光接触到巨茧表面，茧皮却自动破开，一只斑驳而粘稠的利爪破茧而出的瞬间与刀身相撞，巨震之下苏银几乎要握不住刀柄。 “开枪！”苏银脱力的瞬间卧倒在地，同时对秦默吼道。秦默没有丝毫犹豫地扣动了扳机，枪火喷薄而出，以每分钟一千二百发的射速将子弹砸向利爪的上方，他通过利爪探出的位置估计出头部的大概位置。 巨茧被疾风骤雨般的火力瞬间撕碎，巨大的后坐力及数十厘米的枪焰使得秦默的视线变得模糊，他只能憋着一口气不停地倾泻弹药。 苏银突然飞起一脚踢在秦默身侧，他本来体弱，这一脚下了死力气，才勉强将个一米八几的男人踢得侧飞出去。在秦默飞出的同时，一只利爪穿过层层弹幕破空而出，加特林急速转动的枪管应声断裂，断口光滑如镜面，利爪划过的轨迹上，钢铁的地板留下三道数尺长的爪痕。 不敢想象这一击命中人体的后果，若不是苏银发现得及时，秦默恐怕已经从中间分了个对半了。 烟尘散去，巨大而伤痕累累的膜翼缓缓张开，膜翼中坚硬的骨骼阻挡了大部分的致命伤。 这只异种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化出了飞行能力。 黑褐色的双翼猛然扇动，强大的风压袭来，伴随着新生组织的恶臭，秦默几乎要背过气去。第一击未中，面前的大家伙显然并不甘心，身躯腾空后以一个诡异的姿态猛然旋转，利爪借着惯性再次袭来，秦默方才站定，已经没有再躲避的余地。 难道一切就此结束了吗？来之前可完全没想过，他要至死都被蒙在鼓里。他拼尽全力想要躲开这一击，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没想到最终是这该死的牛顿第一定律要了他的命。 就在秦默呆立之时，一道银色的身影如同闪电冲刺过来，举刀横挡，刀身在巨力的冲击下迸射出炫目的火花，随后在半空崩裂，接住这一击的苏银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弹般急速倒飞出去。 “苏银！”秦默大喊，可是不等他确认苏银的安危，第三击已经接踵而至，如此笨重的身躯竟然在短时间内三次进攻，似乎完全没有因受力而停顿分毫。 回过力来的秦默来不及多想，以一个狼狈的侧滚躲开了这一击，起身后立刻朝苏银的方向狂奔过去。背后风压再次追赶而来，秦默无暇考虑，立刻中途拔枪，侧身单手连续击发气锤，沉重的枪身在火光中起跳，巨大的冲击力和面伤害使得身后的异种不得不再次收起膜翼进入防御姿态。 “苏银！”秦默再次喊道，眼下没时间做多余的交流，他只得呼叫苏银以确认对方的安危。 “没事！”没想到受此重击的苏银只片刻便重新站起，他手中的弯刀拦腰而断，此刻只剩下半截。 秦默在苏银身边站定，举枪对准身后被膜翼包裹的异种。 “还好吗？”异种似乎还没有解除防御姿态，此刻秦默才有机会关心苏银的伤势。 “没事，论自愈，我也不差。”苏银虽然气喘吁吁，语气却依然冷淡，听不出有任何痛楚。 但当秦默斜眼瞟向苏银时，却发现苏银的腹部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方才崩毁的刀身还是刺进了苏银的身体。 “不过我们没时间担心这个了。”苏银转身与秦默背向而立，将半截弯刀横在身前，“这边这位，只怕更难对付。” 不知何时，两人已身处庞大的阴影之下，方才对趴在墙上的那只异种没有直观的体会，此刻对方完全站定，才见识到这惊人的身躯。通往下层的通道已经被完全占据，起伏的肌肉群如同一道钢铁壁垒般横贯眼前，仿佛让人连一战的勇气都无法生起。 “我想你刚才的说法可能要重新定夺了，它们，真的有在畏惧我们吗？”秦默声音颤抖着问道。 米迦勒六十层，苏音对着一台电脑的显示屏，实时读取着上边飞速闪过的信息代码，电脑与一台声波监测仪相连，而监测仪的拾音装置被拆出，用金属丝固定在房间中最大的一根支撑柱上。 “目前只能找到这样的老古董，这还是会长的私人收藏，过了两个世纪还能用已经是奇迹了。”阿斯贝尔说道。 “无妨，这个就够了，我自己会通过算法修复一部分，就是垃圾信息有点多，筛选要花点工夫。”苏音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在心里默默地演算，她得将其中的背景噪音通过计算排除掉，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苏音采用了类似昨晚言锋所用的那种信息传递方法，只不过这次的源信息不再是生物电信号，而是通过拾音器获取的这栋大楼的声音信息，但由于米迦勒的主机眼下无法动用，只能凭借这台电脑本身进行信息处理，所以即便信息量跟昨晚远不能比，也只能得到这样代码格式的最终信息。 之所以要采用如此复杂的方式，是因为他们同时失去了米迦勒的监控系统，目前唯一还在运作的监控只剩下二百九十九层，而苏银和秦默的战场显然不在这一层。 言守心下骇然，这种计算能力已经远远超出已知人类计算能力的极限了，这就是继承了亚利休斯全知的少女么！ “有了。”苏音神色一喜，看来已经完成了过滤工作，但不到一秒，她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言锋会长，现在上到第几层了？”苏音通过耳麦呼叫言锋。 “一百五十八层了，纳米外墙要刺穿很不容易，我尽量加快速度。”耳麦中传来言锋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巨大的金铁相交声。此时米迦勒外墙一百五十八层的高空中，一把把锋利的金属利刃凭空出现，并急速刺向坚硬的墙体，言锋凭借这些利刃组成的台阶拾级而上。 “情况不太乐观，请再快些。”苏音语气里透着隐隐的不安。 “明白了，我会尽我的全力，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10） “现在怎么办！”秦默一边给气锤填弹一边朝苏银喊道，“这只肌肉怪不离开入口，我们就会被一直困在这儿，难道你真指望把它们都解决了等会长来接我们吗？” 苏银左手乌兹右手断刀，围绕着鸟型异种不停地周旋，虽然这只异种的攻击速度和威力都凶猛异常，移动速度却出人意料的是个弱项，或许是刚进化出的膜翼尚未发育完全，又遭到加特林和气锤的轮番洗礼，现在连飞行都有些吃力。 “三阶异种最大的提升就在智商和逻辑的建立上，他们已经能使用一些简单的战术，一攻一守是最稳妥的方法。断了后路，我们就只能死斗，最终会被耗死在这里。”苏银说话的间隙挥刀侧挡，架开了来不及躲避的一击，刀身再次巨震，长长的裂痕从刃口一直蔓延到刀背，怕是再承受几次攻击，这最后半截弯刀也会化作碎片。 “但是它们只知战术，却不识计谋，它们若是早对我们集火攻击，我们连一分钟都撑不了，而我们有的是办法让它离开入口。” “你有计划了？”秦默再次举枪，气锤朝着鸟型异种连续发射，替苏银做火力掩护。他身后五米之外的地板残破不堪，巨大的凹陷就像刚下了一场陨石雨。如此大的破坏力却在离他五米的距离戛然而止，那只巨大型异种再也不愿离开入口处分毫。 苏银再次横过刀身，巨爪一挥，苏银瞬间如方才一样倒飞出去，然而这次苏银却没有倒地，而是调整姿态后一个侧滚稳住身形，随后立刻举枪对准了秦默身后的巨大型异种。乌兹以极高的射速呼啸着将弹雨射向目标的头部，巨型异种受到刺激立刻咆哮了起来。 苏银故意受击，依靠利爪的巨大动能瞬间便拉开了距离，目标却是守在门口坐山观虎的另一只异种。 秦默立刻便明白了苏银的目的，这些异种虽然通过进化得到了一定的智慧，却终究是一生都被本能左右的野兽。 他回身将枪口对准了门口的异种，霰弹击发喷出的枪焰在昏暗的光线下明亮如焰火。巨型异种面部受到枪机，咆哮声短暂地停顿之后，变得更加地疯狂，简直要夺人心魄一般。 秦默身后金铁交击之声不绝，苏银对付得极其艰难，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将后背完全交给了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 巨型异种在连续的刺激下愈发地疯狂，围绕着入口处上下腾挪，想要躲避秦默的攻击，然而巨大的体型使得它所有的努力都成为徒劳，虽然并没有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但确实像秦默所理解的那样，枪械如今除了用来激怒它们，已经别无它用了。 而他要的就是对方恼羞成怒。 “喂！你有想过，激怒它之后怎么办吗？”秦默一边开火一边朝苏银大吼着问道，声音因为后坐力有些变形。 “不知道，还没想好，不过让它离开入口是关键的第一步。” “我去，真他娘的疯狂。”秦默的双手不知是因为连续的开枪还是因为恐惧，微微地颤抖着，甚至因此空了好几枪，但他的脸上却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二十年，跟别人过一样的生活，却从来不知道为何而活，我始终能看见这世界漏洞百出，却无力挖掘真相。你知道我活得多憋屈吗？”秦默开枪的样子几近癫狂，话语里却带有一丝掩藏不住的伤感。 “我今天要是和你死在这儿了，我秦默没有怨言。” 苏银没有作声，看起来像是仅仅对付一只异种，就花光了所有力气。 两个人都尤为狼狈，苏银被来不及防御的利爪划地满身是伤，秦默也被肌肉怪砸起的铁屑弄得伤痕累累。 突然，苏银感到眼前一黑，接着便是大腿处强烈的灼痛感。就在他松0懈的一瞬间，一道锋利的黑影带着冷风扑面而来，他只来得及将身体全力后仰，利刃便已经从他胸前划过。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强烈的晕眩感填满了苏银的大脑，突然的大失血破坏了他的血压平衡。 大腿处的灼痛感还在持续，并且变得越来越强烈，苏银感觉身体被一股炽热的能量包裹住，漆黑的视线中似乎出现了一个人影。 强烈的悲伤突然填满了他的胸膛，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在他与人影之间流动，仿佛要将他身体中的某种东西牵扯而出。 他极力想要看清人影的样子，却怎么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 他想起了裤兜里的挂坠，应该是这个东西在搞鬼吧，从到达米迦勒以来，他几乎把这个生平第一件礼物给抛到脑后了。 强烈的疲倦侵袭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感到全身所剩无几的体力全部都朝着神秘吊坠涌去，吊坠贪婪地吸收着他最后的生命力，似乎要把他抽干一样。 “妈妈” 不知为何，在他生命的最后，口中念叨的居然是这个无比陌生的称谓，活到现在一次也没叫过，他忍不住在心底笑笑，看来不管自己如何掩饰，这种渴望也从来不曾消失过啊。 无边的失重感中，苏银感觉自己在黑暗中越坠越深，黑暗中似乎有一团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苏银！”似乎又是秦默在叫他，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了，他有些后悔，没能拼死将秦默送回下一层的安全区，现在他的处境应该很糟糕吧。 苏银等待着一切结束的那一刻，然而似乎过了很久，什么也没发生。 慢慢地，他的体力似乎恢复了一些，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是秦默？他没遇到危险吗？还是说异种都被他解决了？ 苏银缓缓睁开双眼，视线并无任何色差，就好像他只是像平常那样眨了下眼而已。入眼处是秦默那张满是担忧的脸，正焦急地喊他的名字，见他醒来，神色立刻转忧为喜。 苏银意识到此刻四周反常的安静，似乎两只异种突然都睡着了。 “老天爷，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一个人肯定是死翘翘了。” “我晕倒多久了？”苏银问道。 “什么多久？你躺下还不到一秒。”秦默一脸疑惑，“我听到身后有异响，二话不说就跑过来了，本来已经做好了跟那只鸟人拼死一战的打算，没想到它居然站着不动了。” 苏银起身去看，果然两只异种都停止了行动，鸟型异种用膜翼将全身覆盖起来，巨大型异种则直接立在原地，瞬膜紧闭，看起来像是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警戒。 “不过你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啊”秦默眼神怪异地打量着苏银。 苏银低头看去，自己也吃了一惊，刚才那已经突破他的自愈极限，本该直接要了他的命的一爪，如今只在他上衣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胸膛上委实完好得有些诡异，甚至于方才跟鸟型异种战斗那么久所受的所有伤，包括血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跟我说你自愈不比那两只怪物差，我还以为你中二病犯了，原来你真这么牛逼啊！”秦默啧啧赞叹道。 但只有苏银自己知道，他有自愈能力，也仅仅是比常人要强一些罢了，跟三阶异种的自愈能力比起来根本就是天差地别，他之所以说得夸张了些，不过是想照顾下秦默的情绪而已。 在苏银看来，秦默表现得对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应该是新城里来的普通人，没被这里的一切吓到两腿发软已经是极限了吧，毕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三观尽毁，绝不是正常人会经历的体验。所以苏银得让他明白自己是安全的，这的确只是个普通的入会测试，不会出现影响人身安全的情况。 但实际上秦默出奇的冷静，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三观崩坏的准备。 苏银感受自己的全身上下，不仅连伤口消失了，就连体力也完全恢复了，方才那种陷入无尽深渊的感觉，仿若一场梦幻。 秦默明显是放下心来，应该已经认定了苏银是不死之身，现在看起来异常放松，当然也是因为异种停止攻击的原因。 “这两只畜生刚刚还活蹦乱跳，现在怎么一个个跟肾透支了似的，动都懒得动了？”秦默趁机吐槽道。 苏银暗忖，已经大概明白了现在发生的一切。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条吊坠，昏暗的灯光下，黑色变得比之前更加稀薄，反而是其中那团银色的火焰壮大了不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11） “这是什么？”秦默不解。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至今遇到的所有计划外的麻烦，恐怕都跟它有关。” “你是说自动修复的房间？”秦默有些诧异，这种事委实闻所未闻。 “可能吧，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这两只异种的临时进化，绝对跟它有关。” 秦默明白了苏银的意思，至今发生的一切确实不在原本的考核范围之内，他们是脸黑摊上事儿了。 “我是不太了解你们的事，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用的，我只想知道现在要怎么从这两只畜生的魔爪下逃出生天，我一个小时前才刚来诶，照这个流程，还不如直接把我发去火葬场更省事一点。”秦默一脸的不忿，似乎重点不在能不能活而是才刚来一小时。 “其实”苏银欲言又止，虽然表情依然单薄得像张白纸没有丝毫层次感可言，秦默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纠结。 “其实你知道的不比我多，是不是？”秦默凑过脸去，好让自己能正对着苏银逐渐下埋的脸。 秦默只一眼，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同时觉得异常地抓狂，知道了原因，却无从解决，这能让任何身处险境而亟待解脱的人在心里养上一万头草泥马。 “我说你你不是本地人吗？我还指望你带我一条过呢” “等等！”苏银突然抬头看向秦默，正在碎碎念的秦默被吓了一跳，后边的话顿时全被憋了回去。 “怎么了？”秦默想象不到还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了。 “既然是这条吊坠的影响使它们得到了进化，那它们现在是否仍然在受到影响呢？” “按理说，应该是。”秦默愣愣地回答道。 下一刻，两人的脸色同时变得铁青。 “该死！我怎么就没想到这茬！无缘无故地停止行动，肯定不是累了要歇肩，应该立马趁机解决掉的！”秦默说着端起了对准了身后的鸟型异种，穿甲对高防的巨型异种无效，不代表对连普通霰弹都需要用膜翼来防御的鸟型异种也同样无效。 扳机触发，k211穿甲再次在爆响中飞向目标，不过这次不是一发，在调节至连续射击之后，成为了一把凶悍如武直外挂机炮般的杀戮机器，这已经逼近了单人步枪火力的极限。 膜翼在爆燃的火光中被瞬间撕裂，翻涌而起的火焰中传来异种痛苦的嘶吼。 “有效果了？”秦默打空一个，马不停蹄地开始换另一个，初次使用枪械，他的手法还略显生疏，而且这把步枪之王的确难以驾驭。 “不，还没有。”苏银望着在火焰中挣扎的异种，面色仍旧凝重。 秦默闻言，端起换好的准备再次发起第二轮进攻。 异变突如其来，前一刻还在痛苦哀嚎的异种突然间安静了下来，火焰灼烧殆尽的表皮之下，峥嵘的骨肉缓缓舒展开来，散发着诡异的美感。如果不考虑眼下的棘手程度，它甚至可以算美得像一朵含血绽放的曼陀罗，但这种花因在地狱盛开而闻名。 在其干瘪的身躯上造成的巨大创口正在急速愈合，新生的表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覆盖了身体，片刻之后，本应在恐怖的火力下直接殒命的鸟型异种，已经以全新的姿态站在二人面前。 异种抖了抖两只膜翼，驱散了周身被高温蒸腾起的血雾，然后用异常骇人的漆黑的双眸盯着苏银与秦默二人。就在两人以为这场妖冶而恐怖的绽放已经进入尾声之时，异种的背后如蝶展翼般，缓缓地张开了另外两对膜翼，异种竟然在枪火中再次完成了进化。 “四阶异种，堕天使！”苏银的话语中终于有了情绪，这种震惊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的。 别说秦默，苏银自己也仅仅在亚瑟的口中听到过有关四阶异种的描述，没想到异种中的速度顶端，一次进化从谷底直升王座的堕天使，竟然会如此真切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苏银还来不及反应，进化完全的异种猛然暴起，在迟来的尖啸声中，其巨大的身躯瞬间便突破了音障。苏银只觉得身侧一个黑影带着破空而来的爆响瞬间闪过，再低头看时，半边腰部已经完全消失了，鲜血甚至来不及喷涌而出。 他的意识再次模糊起来，视线一点点被黑色侵蚀，在痛感来临之前，疲惫已经先一步填满了他残破的身躯。 “这次肯定死了吧，”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想到，“除非有神迹出现。” 因为奇迹已经解决不了这么大的麻烦了，捅破天的娄子只有神能补上。 但似乎真有神听到了他的心声，在越来越深重的黑暗中，方才那个女人的身影再次出现了。苏银想在死之前至少得知道女人的名字，毕竟女人刚才救过他的命，但或许是伤口殃及了肺部，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便拼命伸出手去。 女人居然真的握住了他的手。 “你要代我们再看一次满天繁星，你不应就此死去。” 女人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梦境，却说着几乎徒劳的漂亮话，但不知为何，苏银居然有些相信，觉得这本就是自己未尽的责任，明明只是要他去看星星这样轻飘飘的一句，居然在苏银的心底升起了某种难以名状的渴望。 就像是，古玛雅的追星人，向后看是万千星宿，向前看，是满天银河，分明与生存毫不相干，却抬眼就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真的可以活下去吗？”苏银在心里询问。 女人没有回答他，虚空中有银色的火焰倏然腾起，点亮了周围的黑暗，也点燃了女人的裙摆，盘踞在女人周身的阴影在火光出生的瞬间尽数消失。苏银看清了那张陌生却又温柔的脸，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永远也回不去了。 秦默呆立在原地，看着倒在脚边的苏银。他就站在缓缓蔓延的血泊中，脸上挂着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表情。他二十年没有一次有过现在这样的表情。 是悲伤吗？他绞尽脑汁地思索出这个结果，但好像又不是，悲伤不是这样的。 是恐惧？可能吧，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极其可怕，但似乎并非受到惊吓的那种可怕。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与他相对而立的“堕天使”，利爪之上挂着血淋淋的肉块和脏器，正歪着脑袋打量着他，好似一个初生的婴儿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 他忽然明白了他此刻到底挂着怎样的表情。 是愤怒！ 一个前一秒还存在他身边的生命，下一秒就被无情地夺走，而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他对这种无边的无力感到无比的愤怒，对生命如此轻易就被夺走而感到无比的愤怒。 这是亵渎！是无耻！ 秦默并不感到恐惧，因为他已经被放上了绞刑架，不出意外，死亡会来得像方才那样措手不及。于是他缓缓举枪，对准了仍未有所动作的堕天使。 脚边萦绕的温热缓缓上升，是苏银最后的体温。准镜后秦默的眼神宛如死灰，有些事永远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想救谁也好，晚了就是晚了。 他的手指搭上扳机，缓缓扣紧，在死之前，他想对眼前的敌人发泄完最后的怒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12） 准镜中突然出现一道银白色的强光，堕天使捂着爪子痛苦地哀嚎起来，秦默心中一震，看向脚边。 本应死去的苏银此刻却向外散发出强烈的银白色光芒，光芒中他残缺的腰部正在飞速复原。与此同时堕天使的爪子上同样散发出了银白的光芒，随着其上的血肉器官一同消失的，还有粘上苏银血液的所有部位。 苏银的生命正在重组，神迹就发生在秦默的眼前。 震惊与欣喜中，秦默发现了苏银身边的那条吊坠，黑色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银白，如白色曼陀罗般绽放于水晶之中。 看来是吊坠救了苏银。 银白色光芒逐渐收敛，苏银睁开了双眼，银色的火焰似乎仍在他的瞳孔中跳动。 他第二次重生了。 秦默递过手去，苏银微微一笑，第一次接过了秦默的手。 “现在到我们清算的时候了。”苏银起身道。 秦默虽然不知何意，但他选择相信苏银。这次他会全力支持，至少要死在苏银之前。 堕天使的咆哮仍在持续，它以极其扭曲的姿态将身体弯折成了一座造型诡异的后现代雕塑。 苏银与秦默并肩而立，他取出了一直别在腰间的匕首，一刀划向左手虎口，鲜血顿时包裹了匕首的刀身，从刃口处拉出的血花如红色的凤水仙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苏银将粘血的匕首指向对面的异种，眼神中全然蔑视。异种被彻底激怒了，它想不通区区一介脆弱的人类，可以拿什么忤逆它，它仰天狂吼一声，身躯猛顿，蓄力瞬间完成。随着巨大身躯之下的钢铁地面裂痕骤生，异种再次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原地。 两人周围传来噼啪的爆响，短短数秒之内，四周钢铁的地面不停地破碎，宛如一朵朵钢铁之花绽放。异种在不大的房间里不停加速，竟将静止的空气扰动成为强烈的气旋。 苏银踏前一步，破碎不堪的上衣随着狂风上下翻飞，静立片刻之后，右手握着的匕首轻轻上挥，空气顿时爆裂开来，黑色的组织碎块在风中四溅，立马便被气旋拉扯进周围的空间之中。 苏银拦截到了化作黑影的异种，不过擦肩的一瞬，异种的腰部已经消失在风暴之中。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苏银说着又是一刀划在虎口之上，不过片刻，上一个刀痕已经消失无踪。 在剧痛下失衡的异种重重地砸进了墙壁之中，骨骼在冲击之下已经完全变形。 异种从陷坑中起身，一声怒吼，随即再次发起了进攻，瞬息之间，狂风再起。 苏银再一次挥刀，腥臭的血花在空中炸裂，而后瞬间消弭于无形。 第二刀落在异种的胸膛，空腔洞开！ 秦默呆呆地看着在风中矗立的苏银，瘦弱的身躯此刻却宛如不动明王一般，抬手间邪狞退散。 身后沉雄的低吼随着空气的震动传来，巨型异种居然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苏醒了。 整个房间都随着它的落脚而剧烈震动，仿佛随时都会崩溃。巨大而锋利的骨骼刺穿了坚硬的表皮，峥嵘耸立就好似恶鬼的獠牙一般。 巨大型异种也在此刻完成了最后的进化。异种中力量的佼佼者——沧龙！ 巨爪挥击而来，风压在瞬间便已近身。一刀刚落，苏银不得已闪身躲开，秦默也用尽全力向后跳跃，以免被这恐怖的一掌拍成碎末。 然而即便及时闪躲，秦默还是被溅起的钢铁碎块击中，用以防护头部的右臂瞬间在重击之下碎裂。然而秦默却来不及因痛苦而哀嚎，落地便翻滚起身，左手再次单手举起气锤。一只手废掉，已经用不了了。 他毫不犹豫地瞄准巨型异种的头部连续开枪，巨大的后坐力通过左臂传导至全身，使得每一次击发都痛苦万分。但他不能停下，他必须给苏银争取足够的时间。 染血的匕首再次挥斩，飞溅的血液延长了刀身，最终以点阵落在沧龙的腰间，空腔逐次爆开，血液所及之处皆在一瞬间消失无踪，沧龙粗壮的腰身立刻只剩下残破的筋肉相连。 这暴力的一幕就好像判官挥毫，抬手便决生死。 沧龙的生命才刚刚诞生，便已然走到了尽头。 苏银怜悯地看着沧龙庞大的尸首，即便是这样恐怖的生物，所拥有的生命也不过脆弱得转瞬即逝。 “若是右眼使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陷于地狱。”苏银轻轻地念到，沧龙残破的腰部再无法接续其庞大的身躯，就像一缕微风无法接起天地。 空挥血振，刀刃寒光毕露。 然而异变骤生，空气中再次传来轻微的爆响，一道黑影闪过，苏银手中的匕首在巨力之下脱手而出。下一瞬，一只利爪破空而来，快速地握住了苏银的脖颈并将他举离了地面。 原来方才受到重创的堕天使并未死亡，而是在一旁寻找机会，它似乎已经意识到苏银的血液对他们来说何其致命，于是干脆收起了爪子，想要活活掐死苏银。 秦默见状立刻大吼着将子弹一发发轰击在它那已经如朽木般残破的身躯上，霰弹的巨大动能使得它几乎站立不稳。然而即便如此，这个看似如风中残烛的怪物也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只是嘶吼，任由暴怒的秦默将火力倾泻在它身上。它甚至将力道控制得极好，粗糙的爪子在苏银的脖子上连道血痕都没有留下。 苏银的大脑渐渐沉重起来，严重的窒息感侵袭了他，才恢复不久的体力在迅速地流失。 异种在袭击的第一时间便打落了他手中的匕首，此刻他虎口的伤口早已愈合，唯一的武器也无法发挥作用了，扼喉的利爪仿若一座坟墓，宣示着他即将在此长眠。 意识越来越薄弱，他想自己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不能去看星星了，答应的事终究还是没能做到，想到这便觉得有些愧疚。 “不要死啊！”秦默的吼声刺穿了枪焰的轰鸣，如一面重鼓敲打在苏银的脑海中。苏银猛然一惊，有些错愕地看着单手开枪因后坐力而疼得咬牙切齿的秦默。 为什么？他有些想不明白，沧龙已死，现在正是秦默逃亡下层的最佳时机，为什么还要站在那徒劳地开枪？ “像你这样的普通人，面对这些怪物明明什么也做不了。” “你他妈倒是反抗啊！”秦默的嘶吼再次传来，声音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激动，显得嘶哑又尖利。 为什么 苏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现在仍然活着啊！无论他距离死亡还剩多久，也许十秒，也许五秒，也许就是下一秒，但他现在仍然活着，怎么能这么早就放弃呢？ 星星还得看，秦默也等着他带着一条过呢！ 强烈的求生欲望占据了他的身体，他拼命思索着还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但无数道墙壁横立在他的面前，生死之间相隔着崇山峻岭。 突然！唯一的一条生还之路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伸手摸向裤兜，一根塑料小棍出现在他的手上，是那只棒棒糖的柄。他拼尽全力看向秦默，用眼神向秦默示意，他不知道秦默是否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秦默。 塑料小棍猛然刺穿了他的左手，拔出的瞬间，血液涌出。 下一瞬，堕天使胸前的空洞中忽然飞出一个东西，是那条吊坠！ 秦默明白了他的意思！ 苏银嘴角拉出一个笑容，看来该走的路还得继续走，该见的人还等着他去见。 在他左手握住吊坠的瞬间，血液相融，银色的光焰骤然腾起，随即缓缓内敛直至消失。吊坠消失在苏银的掌心，只剩下其上的金属链子从手上滑落。 白银的双翼从他的背后徐徐展开，瞳仁中光芒流转，威严有如实质挥洒在目之所及的万物深处。 苏银伸出手去，没有任何预兆，夭矫的怪物无声地消失在空间之中！ 弹指间，万物寂灭！ 那一刻，秦默仿佛看见了光，光却无力与之争辉。他想起了圣经里的记载，“你必将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水；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虽有黑暗仍像早晨。” 苏银背负双翼悬停在空中，比早晨更加耀眼。 那一天，仪式已毕，新神登上了他的宝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二章、千鸟（13） 墙体轰然碎裂，言锋站在破口处，默默地看着搭肩而立的两人，说不出一句话来。巨大的异种尸体横陈在地，腰间是不知成因的致命伤口，另一只异种却毫无踪影，连尸体都没留下，但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无疑是死了。 他无法想象两人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甚至于整层楼的自愈能力都因此超出负荷，言锋正是抓住了自愈减弱的瞬间突破了外墙。 一直悬着的心暗暗放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激活了通讯源核。 “他们没事，测试通过了。” 他听到另一头如释重负的声音，想着众人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恭喜你们，测试通过，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千鸟的一员了。”言锋说道。 “我们可是拼了老命，能给个官当当吗？”秦默惨笑道，他的右臂软软地垂在一侧，现在血压和血温都降了下来，剧痛才开始侵占他的身体。 言锋笑笑，“官没有，接风宴给你们上最高规格的。” “那也不亏了，名没有，利也勉强能接受。”秦默装作一副还行的样子。 “还有之前说好的”苏银闻言，眼中光芒闪过，他的体力已经被抽干了，方才一直低着头，此时却立刻抬头看向了言锋。 “测试通过之后，我带你们去顶层，不过我们暂时失去了对电梯的控制，你们可以先在此修整，处理一下伤口。”言锋说着从储物源核中取出一卷纱布。“抱歉，要爬墙上来很困难，没有带多余的物品。 终于，要踏出第一步了。苏银在心中默念。 擎天的巴别塔指引人们追寻心中所向，即便途遇神阻，也无法断绝星辰的指引。 纽约，曼哈顿东，联合国议事厅。 在场诸位议员皆沉默不语，他们方才通过全息投影目睹了米迦勒中战斗的全过程，从一开始的不屑，到中途出于人道主义的几次提心吊胆，再到之后逐渐沉默，一言不发。 他们委实没什么评价可做，新任神使的表现已经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评头论足的了，甚至那个叫秦默的少年，虽然不知是何来历，也同样有足以让他们闭嘴的高光时刻。 他们唯一可以争议的，是这场测试的强度，强到就好像完全没打算让两人活着出来一样。其间他们几度怀疑，雷诺所做的并非释放实验体而是公开处刑。 这些人中有的一辈子都没见过几只异种，更别说四代种了，虽然嘴上没有动作，但大多数人已经从心底接受了这两个拼上性命与异种英勇战斗的少年。 “现在，你们可以就此发表你们的看法，我不会强迫任何人变更立场，但我的立场同样不会改变，我希望你们仔细考虑。”雷诺的声音在会场中回荡，敲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清楚，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人类的未来做最后打算的机会了。 每个人都在努力思索，雷诺之后，大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如果能证明他确实是站在人类这一边，我们可以给他一个机会。”终于有人发话了，说话的人是纽约区长，在此之前他反对的声音最为强烈。 “很感谢你能率先表态，不过我要纠正你一点，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给他机会了，现在是他，是否能给我们一个机会。”雷诺纠正道。 “基地的计划是什么？”奥德里奇发问。 “我们的计划四十年来从未改变，如今只是走到了最后关头。我们花了上百年打造了这把钥匙，现在要用他来开启走出地狱的大门，钥匙可能会折断，但绝不能退缩。”雷诺语气坚定。 “诸位，正如你们所想，前任神使已经陨落了，他虽然跟基地有过节，但我们和你们一样，都将他看做是人类的希望。”雷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震，虽然早有预感，但当现实真正来临的时候，还是令人难以接受。 “并且，有一点我觉得在座的各位有权利知道，实验体苏银，正是前任神使的后代。”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眼中的恶鬼，竟然是他们最敬仰的神使的后代。再回想他们一直以来的行为，几乎无异于将耶稣钉在十字架上。 “光会照耀黑暗，黑暗却从不接受光。你们今后将要永远记得这句话，记得自己将会被一只恶鬼所救。” 雷诺顿了顿。 “但你们也永远不能忘记，我们走到现在所仰仗的是什么。” 是伟大的人性。 米迦勒高层。言锋、苏银、秦默三人乘坐着高速电梯去往顶层。 大约是战斗结束半小时之后，千鸟重获了对米迦勒的控制，在此期间苏银和秦默就在三百层简单处理了伤口。 其实苏银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势，出于临时获得的强大的自愈能力，大部分伤口在战斗中便已恢复如初，不过他体内还残留着一小块弯刀碎片，需要之后进行手术处理。言锋带来的纱布几乎都被秦默用了。 此时秦默的右臂几乎完全被纱布包裹，还用现场找到的一截刀身加上自己带的匕首做了固定，虽然他极不情愿用如此危险又草率的工具来处理伤势，但言锋告诉他如果不及时固定他可能会永远失去自己的右手，秦默无奈之下只好认怂。 米迦勒的高度远远超乎了他们的想象，电梯在高速中行进了许久仍未到顶，狭小的空间中苏银几乎要忘记了时间的概念。不过也可能是他太迫切地想要看到外面的世界，于是这段时间对于他来说便漫长得难以忍受。 终于，在一阵长久的超重感之后，电梯稳稳地停在了漫长旅途的终点。电梯门打开，面前狭小的空间中，一道简易的金属扶梯盘旋着向上，连接在末端厚重的压力门前。 三人沿着扶梯依次向上，到达压力门前时，言锋从储物源核中取出了一把体型偏大的钥匙。 整个米迦勒的门禁均需要相应权限才能开启，这最后一道门居然要使用实体钥匙才能打开。 压力门随着锁芯的转动应声而开，言锋发力将其推开，一缕清辉照耀了进来，落到苏银的脸上。 苏银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方才那般激烈的战斗都没有让他如此紧张。 他回头看了看秦默，秦默却出乎意料的镇定。 言锋向苏银递过手，苏银接住，从出口处慢慢走了上来。 苏银呆住了。 依撒意亚先知说：“你的眼必见王的荣美，必见辽阔之地。”这辽阔有如海天一色，宙宇洪荒，一眼之下无法触及边界，于是灵魂便在瞬间飞得很远。 “真美。”他忍不住赞叹道。高海拔带来了轻微的窒息感，又或许是他醉了。 秦默此刻已经站在他的身边，一同望着一望无际的天空。 钢铁的穹顶在脚下延伸到仿佛无限远的地方，其上是月与星辰，这月的光辉宛若没有尽头，星辰之数也没有尽头。 “平流层的风速约为十米每秒，五级到六级风，又叫清风，类似于风吹叶动。”一路上没说话的言锋开口说道，“但这里没有树也没有叶，因为这里连接着地狱。” 苏银和秦默静静地听着，并不言语，他们很清楚，真相永远比看到的更加残酷。 “北欧神话中地狱的魔王同奥丁在诸神黄昏那一天进行决战，一切的历史就此断开，而这一天，也快要在人间降临了。” “我们是来接续历史的对吗？”秦默问道。 “人类曾经也是侵略者，但两百年饱尝苦痛，我们已经赎完了该赎的罪。而现在，有仇的报仇，有债的还债，从上帝诞生时便存在的铁律，也是时候展现它的威严了。” 风吹过苏银的脸，这里的温度很低，但好在美得清冷。答应女人的事他大概已经做到了，但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能，下一次再像这样仰望星辰，会是仰面躺在地狱的土地上了。 尘归尘，土归土，从哪来的，最终都应回到那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三章、星辰偏振之状（1） 苏银还在睡梦中便被门外悉悉的人声惊醒了，秦默在上铺睡得像死猪。 自入会测试之后，两人在基地的医院休养了两天，才搬到了千鸟内部的宿舍。替苏银取断刀的新手医生全程懵逼着做完了手术。伤口切开又愈合，小伙几乎快被逼疯了，秦默在隔壁床看着都替医生抓狂。 虽然做了局部麻醉，但像这样在一个活人身上反复切割，医生的心理压力已经大到快要爆炸了，更别说被切割的对象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动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活像一块躺在案板上冷冰冰的猪肉。 医生最后走出病房的时候双腿抖得像筛子。 “还好他手上稳，否则照这个抖法，把你从上到下戳个对穿我都不惊讶。”秦默是这么打趣苏银的。 结果轮到他做接骨手术的时候，一米八几的汉子抖得比那个医生还要夸张。 苏银探头看了看平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睡得正香的秦默，眼神复杂。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呼噜声震天响是怎么个说法，这对十年来都住单间的苏银来说着实是种新奇的体验。然而更要命的是，这呼噜声实在是太过于持久了，持久到至今都没有一点要衰减的意思。 苏银无奈，穿好衣服去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苏银便楞住了，阿斯贝尔正一脸无奈地站在门口，拦着门外一众意欲破门而入的妹子。 “啊那个”阿斯贝尔跟苏银四目相对，显得有些窘迫。 “她们非要过来看一看，我怎么也拦不住没打扰到你们吧？” “不，没有。”苏银回答，他心说你们真应该听听里边那彻夜不息的绝响，就完全不会担心会不会打扰到我们了。 “实在冒昧了，那既然你已经醒了，我就用不着再拦着她们了，你们聊吧。”阿斯贝尔说完便迅速溜掉了，剩下苏银跟一群陌生的妹子面面相觑。妹子们表情都颇为兴奋，苏银开始有些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了。 “听说你杀死了沧龙？”站在前排的金发妹子打破了沉默。 苏银脑子里有点懵。 “听艾沙利亚说你瞬间就秒掉了巨大的沧龙，自己还毫发无损，是吗？” “我可没这么说，我明明说的是秒杀掉沧龙之后轻微负伤。”名叫艾沙利亚的女孩子一脸严肃地纠正道。 “是是是，在你眼里也就会长和神使大人天下无敌了对吧，不过我们小哥也一样出色不是吗？那可是沧龙诶，我出任务这么多年都还没见过一只呢。”一旁的亚裔女孩主动为苏银辩解，显然已经站好了立场。 这回轮到苏银窘迫了，他想说不是，我们杀掉这个肌肉怪还是拼了老命的，并非像你们想的那样轻松写意。可他却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就好像在说：“没错，这些都是我干的，因为太轻松了各位就没必要一直叨叨了好吧。” 苏银从来没有面对过苏音之外的任何女性，他想自己的接生医生都是个男的，要他同时应付这么多女人他宁可一头再撞进娘胎里。 “怎么了各位可爱的小姐们？有人需要答疑解惑吗？简练写实不夹私货的那种哦！”背后传来秦默的声音，打了一晚上呼噜，他居然还能装出如此低沉而又骚包的语气跟人说话，这让苏银觉得很不可思议，传说中的“cv”或许说的就是他了。 面前的一众女生见到秦默顿时桃花眼泛滥，一个个巴巴地望着，怕是就差尖叫出声了。 不可否认，秦默确实是招女生喜欢的那种类型，身材高挑健硕，面容精致但不失阳光，眼神中还时不时带出点忧郁的气质，简直可以称得上行走的桃花收割机。但经过两天的磨合，苏银已经深刻地认清了秦默的本质，这个用型男光环将自己伪装起来的抠脚大汉在骨子里还藏着一丝猥琐。 但苏银并不否认，秦默在当时没有选择乘机撤退而是朝着“堕天使”不要命的开枪时，是真的下了必死的决心。 这份勇气还是值得赞赏的。 但他们认识才几个小时，就能将对方的性命放在自己的安危之上，苏银想了两天两夜依然想不通。想从前，这种念头他只对苏音有过。 “可不可以详细讲解一下你们是如何与沧龙大战的呢？” “大战什么的妹子你绝对想多了，我们解决得如此轻松写意，又何来大战一说呢？” “可是你受伤了。”短发妹子看着秦默吊在胸前的右手，满脸都是心疼。 “沧龙的力量你们也是知道的嘛！我当时右手出拳正面硬抗沧龙一击，我退三寸，它退一丈，不料却被那厮用爪子偷袭，伤了手臂。不过显然它也没占到便宜，整条脊椎在我九阳神功催动的暗劲之下直接粉碎性撕裂”秦默边说着边用尚还完好的左手不停地比划，讲得眉飞色舞，就差把自己说成齐天大圣了。然而面前的女生们不仅没有丝毫怀疑，一个个还听得惊叹连连，果然只要你长得够帅，你说你是哥斯拉化形都有人爱。 话题度瞬间全被秦默抢了去，苏银显得有些无聊，却又不好当着大家的面离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苏音教过他与人交流时的礼仪，却没告诉他不想继续时可以主动告辞，着实有些坑爹。 他在人影交错中四下环顾，眼神飘忽如同走走停停的麋鹿。他突然对上了靠在墙壁拐角处的苏音的眼神，对方一脸坏笑地趴在墙角，只露出半个身子看着他，用贴切一点的话来讲，简直就是不慎暴露的尾行痴汉。 “太难看了。”苏银用唇语对苏音说道。 “你才难看！你全家都难看！”苏音皱着鼻头反击，说完便灿烂地笑起来。 两人隔着人群无声地交流，居然有些不可思议的温馨。 苏银想起苏音小时候也经常这样跟他对话，多数时候是在上课时乘着亚瑟转过身板书轮流吐槽亚瑟白衬衫上的机油印。 “过来。”苏音朝他招招手。 苏银看了看还在围着秦默叽叽喳喳的妹子们，默默地退出了包围圈，他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当然也是秦默掩护到位的功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三章、星辰偏振之状（2） “没想到我的小王子有朝一日居然也能称得上小有人气了，妹子们长得好看吗？腰细腿长脸盘靓，要我说还真是难以取舍啊！”苏音意味深长地说道，字里行间弥漫着柠檬的芳香。 “嗯，都还蛮不错的，可惜都是冲着秦默来的。” 苏音一口老血哽在心头，心说你还真是君子坦荡荡啊，一点也不拐弯抹角，说起这种话来脸不红心不跳，感情还颇为遗憾是吧？ “不过看来看去还是你比较顺眼。”苏银接着说道。 苏音闻言一愣，而后居然忍不住心下一喜，虽然顺眼这词用的不是很满意，句式也跟苏银往日所用完全不同，可她知道那是苏银发自心底的认可，只对她独有的认可。 然而她还是想知道仅仅两天之内秦默到底给苏银灌输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正事。”苏音将之前的话题就此打住，“言锋会长叫我带你俩去见一个人，你认识，我以前给你说过的。” “技术研发中心的古斯塔夫先生么？”苏银试探着问道。 “还挺厉害的嘛，一下子就猜中了。”苏音一脸的不可思议。 “冒险小说男主走剧情的标准流程，考验过后就该有奇遇了，顺带升级装备讲讲设定什么的。”苏银淡定地说着苏音听不懂的话，看起来居然很能接受的样子。 苏音在心里默默地诅咒了秦默三千遍，再这样下去她跟哥哥说话都有代沟了 “呵呵”苏音无力地笑笑，“擎天之柱加百列一层大厅，我在那里等你们，叫那只草履虫少说两句，我们赶时间。” 苏银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看着苏音离去的背影，步伐雀跃，素色的裙脚在小腿上起伏，像只欢快的飞鸟。 他想她此刻的快乐是真的，之前的笑多是苦笑。 “收拾一下，要走了。”他从秦默身边走过，边说着边进了房间。 “走？去哪？”秦默讲得正嗨，突然被打断一脸懵。 “副本结算。”苏银声音传来，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加百列同米迦勒一样，同为支撑铁穹的中心支柱，同样的支柱在基地一共五座，以基督教中四大天使和至高天使命名。 千鸟所在支柱米迦勒，为天使军团最高指挥，替上帝征战并报复仇敌；科学与技术研发中心所在支柱加百列，神座之左，为将上帝之秘密启示众生之阶，下辖研究中心与军方生化部；后勤与防卫中心所在支柱拉斐尔，神之药，下辖防卫课与基地医院；审判署所在支柱乌列，司神之正义，传唤众人至审判台，下辖侦查科与基地法庭。 而位于中心的炽天之塔撒拉弗，则为阿瑞斯基地高层议会所在地，同时也是雷诺总司令办公的地方，下辖其余四塔。 即便已经好几次见到这些宛如神迹的建筑，秦默依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二十年的无聊人生中他无数次祈求上苍早点结束这个毫无逻辑的世界，却没想到真相远比他在脑子里yy的更加劲爆。 苏音站在门口远远地朝他们招手，秦默也招招手，嘴里还一边说着“青春真好啊”之类的话，苏银虽不作声，却早就对秦默重点盯防了。 “你们两个快点行不行？人家等好久了！” “那可真是十分抱歉，本不应让如此美丽的小姐苦等在下，若不介意的话，我们里边慢慢聊可好？”秦默装出一副绅士的样子上前说道，苏银眼角抽了抽，有些按耐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 “我是说古斯塔夫院长等我们好久了，这边这位银发小哥和旁边这只脑子降维的死蛞蝓别磨蹭了快进去好么人家一院长事务很繁忙的！”苏音一边说着一边推着两人往里走，秦默哭丧着脸，大概是想不通自己的魅力为何突然失灵了，他还没从左拥右抱的巨星待遇中抽出魂来。 “你别以为你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就能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啊，我告诉你我可是很敏感的，像这种听不太懂的话我一般都当做赞美处理。”秦默悲愤地抗议。 “不是草履虫么？蛞蝓是什么？”苏银语气平静地问道。 “管那么多，差不多就行了，是什么很重要么？”苏音撇撇嘴。 秦默感觉心口插了把两米长的，沉重到直不起腰来。想到前后差距竟如此的不人道，不禁在心里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加百列的内部和米迦勒基本一致，但由于职能更加繁多，分区也复杂了不少。三人乘坐和米迦勒所设相同的高强度石英电梯，却不是往上，而是径直前往了地下，目的地在地下十层。五座擎天之柱的地下部分足有地上的三分之一长，并且要宽阔许多，由此来保证塔体的稳定。将五座支撑塔的地下部分相连，甚至能形成一座小型城市。 高速电梯立刻便到达了目的地，苏银甚至还没从失重感中反应过来，电梯已经停在了负十层。 电梯门打开，一位身着白色实验服的年轻人站在电梯外，一看见他们，便立刻露出了笑容。 “古斯塔夫院长已经等候多时了，三位这边请。”年轻人抬手为三人指路。 地下的确要比地上宽阔许多，三人沿着长长的通道走了许久，期间苏银注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然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钢铁的墙体几乎是千篇一律的，他猜测这一层的职能比较单一。 前方带路的年轻人在一扇金属门前停下，在衣兜里摸索半天，最终从一堆试管和化验单中找到了权限卡。 “额稍等。”说着便将门打开。 “古斯塔夫院长在里边等候，三位请进吧。”他说完便站到一边，并没有打算要进去的样子。 房间内有着和入口不相称的宽阔，大部分地方摆满了高至天花板的金属柜子，一层一层贴满了不知何意的代码。 苏银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古院长似乎并没有像年轻人说的那样在等他们。 秦默摸了一把柜子上的积灰，很薄，看来经常有人打理。他推测这里的东西不会太重要，一般贵重的东西都无人问津，孤独地缩在最隐蔽的角落里积灰。 “别碰。”短短两个字不知从何处传来，秦默吓了一跳，柜子的尽头，一个神情严肃的老头手里端着文件走了出来。 老头看似苍老却身材健硕，头发黑白交织，像黑绸上覆了白霜。 “一个破仓库而已，用不着这么谨慎。”他抬起头来看着三人，眼神里好似藏着一匹恶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三章、星辰偏振之状（3） 半响之后，他却突然笑了起来，搞得苏银和秦默都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这老头是不是那里有点问题？”秦默凑在苏银耳边悄声问道。 “不好说，这里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疯子，亦或二者兼有。”苏银一本正经地回答。 “二位，第一次来吧。”古斯塔夫微笑着走向他们，他指的是苏银和秦默，苏音在研发中心有挂名，在这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她。 “放松点，我不介意你们偷偷地评价我，何况疯子在这里是个褒义词，天才反而更加平庸。”他停在三人面前，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很满意你们对我的评价，这证明我这把老骨头依然不落后于你们这些年轻人。” “看来我们猜得没错。”秦默撇撇嘴，对苏银轻声说道，苏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本来这不是我的工作，但司令特地嘱托要我负责，所以，你们也不用因为少了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为你们服务而感到遗憾，我能在技术和经验上弥补这一点。” 秦默心说这就像老鸨因为没有姑娘推荐意欲自己上场凑数而找的拙劣借口。 “到这边来。”古斯塔夫招招手，“你们来之前有被告知具体细节吗？比如具体来干嘛，又或者需要注意些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跟姑娘们聊得正嗨呢。”秦默有些不满。苏银点点头，表示他的确跟姑娘们聊得正嗨。 古斯塔夫一脸错愕地回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老东西可真给我派了个不得了的任务啊，他就不怕我老眼昏花坏了他的好事”他嘴里自顾地念叨着往前走，苏银听得很模糊，秦默正像条二哈一样东摸摸西摸摸，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 穿过林立的金属柜子后，一个隐藏的办公区域呈现在三人眼前，说是隐藏起来，其实更像在房间里找了个剩余的角落放上了桌子和各种仪器。 “我需要每人五毫升静脉血。”古斯塔夫从桌上随手拿起一个采血器看向苏银和秦默，他一身白色实验服，阴影遮盖，乍看上去好似夜勤病栋的疯护士。 “你们就这么采血？一次性针管和碘液消毒呢？你们这样好像地下卖卵的黑作坊。”秦默一副拒绝的模样。 古斯塔夫一头黑线，“这采血器刚拆封半小时，要不了你的小命。” “我先来吧。”苏银上前一步，主动挽起袖子。像这种事他经历得不能再多了，在试验集中的时期，血液化验大概比一日三餐还要稳定和频繁，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有时候夜深人静睡不着就数手臂上的针孔，居然真的能数到睡着。 古斯塔夫在苏银手臂静脉处一扎，深红的血液在气压的作用下被缓缓抽进试管。 “绑带和碘酒呢？器材这么简陋，得破伤风怎么办？”秦默不停地吐槽。 “你再继续八婆我就把你从电梯井扔下去。”苏音觉得头都大了。 古斯塔夫就着头顶的光源看了看试管中的血液，而后贴好标签插入了身后的仪器中。 “我手上有关于你各方面的详细资料，包括近半年来的暗能浓度，不过这些数据已经没有意义了。”古斯塔夫取出两根棉签递给苏银，苏银摆摆手表示不需要，毕竟在他还未放下袖口之前，针孔就已经愈合了。 “什么意思？”苏银疑惑道。 “没有任何一位科学家敢无凭无据说自己昨天得出的结论今天还有效，科学就是这样才会不停地向前发展。”古斯塔夫挑眉。不得不说这个糟老头子挑眉时颇有点老男人的性感，配合这句话，秦默忍不住想尊称一声古老英雄。 “人也一样，古语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嘛。”古斯塔夫说这话时看着苏银眉眼带笑，可苏银总觉得他另有所指。 “你呢？小兄弟？”古斯塔夫转向秦默，再次挑了挑眉,秦默嘴里那声古老英雄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老英阿不老院长，我活这么大一直身强体壮吃嘛嘛香，并且生活自律从不乱搞，体检什么的就没必要了吧，你看”秦默对着古斯塔夫贼眉鼠眼，妄图利用花言巧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期望院长能放他一马。 他谁也没说过，长这么大， 啥都不怕就怕打针 “婆婆妈妈跟个娘们儿似的，出栏的母猪还得疫检呢，叫你去你就去！”苏音一巴掌拍在秦默肩膀上。 美女发话了，秦默最受不了女孩儿发火，女孩儿一发火他就得认怂。 刚一伸手，古老头便一针扎下，眼疾手快针法狠辣比之东方不败有过之而无不及，秦默疼得一哆嗦，但苏音在后边虎视眈眈，他也不敢造次。 古斯塔夫拿着半管血转过去倒腾去了，忘了把棉签给他 “你不是说深渊结算吗？这是哪出？”秦默苦着脸，他不得不用手指代替棉签止血，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虐待。 “这应该就是你说的评分系统吧。”苏银一脸认真地回答，苏音觉得自己熬了十多年的大骨汤被颗老鼠屎两天搞坏 “呵呵，评分系统，这个说法有趣。”古斯塔夫边忙碌边接过话头，“不过有人在系统之外，要作出准确的评价还真是困难呢。” “那不就是系统bug咯？”秦默猜到，“我还是他？” “你们两个。” “哈？” 苏银和秦默同时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所以你们是真不知道今天来干嘛的？”古斯塔夫转过头质询地看着他俩，苏银和秦默同时转过脸去看苏音。 苏音顿时慌了，脸色涨红。 “看什么看？我也不知道啊，雷老头直接下的命令，命令懂么？不该问的别问那种。”苏音有些无辜。 几个人面面相觑，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老东西还真会给我找事儿做，四十年前走下讲台我就再没给学生上过课了。”古斯塔夫看起来颇有些无奈。 “那我们从头讲起。”他放下手上的记录表，清了清嗓子，面向三人。 “有谁对地球的现状还不了解的吗？”古斯塔夫问道。 苏银和秦默同时举起了手。 “好吧，好吧。那我们讲得基础一点。”他搓了搓手，继续说道。 “大约两个世纪之前，地球发生了原因不明的大灾变，物种大规模变异，具体情形你们可以参考《生化危机》，《生化危机》知道吗？好了，把手放下。”他向秦默示意，“为了让幸存的人类能够活下来，当时的联合国政府集结了几乎全部剩余劳动力，在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修建了铁穹工事，正如你们所想，它就像一口倒扣的大锅好了我知道这比喻很土但请你不要打断我。”他再次向秦默示意。 “可这确实很土！”秦默面对苏音的怒视压低声音辩解道。 “这口大锅虽然保护了所剩无几的人类文明，但它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异种的攻击，于是我们要保护它，就像在赌桌上保护自己最后一条底裤。我们花了一个多世纪，将异种的数量从五十亿消减到了三十亿，当然这只是大致的统计，不过依然不失为一项伟大的成就。支撑我们达成此项成就的，除了坚不可摧的意志外，更重要的还是科学技术的爆炸式发展。”说到这里，这个科研机构的老院长不由得露出自豪的神情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三章、星辰偏振之状（4） “然而讽刺的是，自爱因斯坦之后便停滞不前的基础物理，居然以这场浩劫为契机再次踏上了发展之旅，意大利格兰撒所山下的悲剧被打破了，这次松动的终于不再是电缆，而是世界的铁律。说实话，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此感到兴奋，因为这意味着人类从十八世纪中叶开始，就彻底点歪了科技树，面对完全未知的领域，每个人都察觉到自己的无知有多么可悲。”古斯塔夫顿了顿，像是在整理情绪。 片刻之后，他忽然问道：“你们有谁了解克苏鲁神话？” 秦默再次举起了手。 “我仔细研究过我曾经待过的那个世界，包括其中不知真伪的大部分文化遗产，然后我察觉到除了根本逻辑上的漏洞，那个你们精心伪造的小世界几乎完美无缺，我差点以为是自己疯掉了。”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比如你就是那个看似完美的系统中的其中一个漏洞，但你说到了重要的一点，也是我接下来要讲的，这个世界的最大疑点。” “这场浩劫产生的原因，至今不明，但就我们观察所得，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与克苏鲁神话所描述的世界观不谋而合。神秘的力量，来自宇宙的不速之客，以及其不可名状的外形。” 秦默皱了皱眉，“但据我所知，克苏鲁神话实际上只是以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世界为基础创造的架空传说体系，并无任何事实依据，这跟这场浩劫又有什么联系？” “确实从表面看来毫无联系，甚至有些荒诞，但克苏鲁神话的本质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洛夫克拉夫特借此表明了一个态度，平凡的人类法则、利益和情感在浩瀚的宇宙中都是无效和没有意义的。这正是我想说的，这一切的源头，或许在我们的理解范畴之上，它既能打破维持了上百年的科学壁垒，就毫无疑问能打破我们至今所积累的一切。” “就像另一个铁穹。”苏银呢喃到。他很熟悉这种身处黑箱的感觉，毕竟他日日夜夜都有切身体会。 “所有的迹象都指向同一个概念，克苏鲁神话中所提到的混沌，亦即不可理解，不与已知的任何人类科技相符，但却实实在在比人类技术高出不止一个次元。甚至部分人类能通过接触其最初的本源物质，获得与其相同的混沌力量。我们之后的研究重心也都放在对混沌力量的研究上，好在有部分副本作参考，也获得了一定实用层面的进展。顺带一提，你也是副本之一。”古斯塔夫对苏银说道。 但苏银的反应十分平静，这种事他老早就理解了，倒是秦默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可能是想到了一些像弗兰肯斯坦一样从变态实验室衍生出来的猎奇事件，觉得自己大概也不是特别安全。 “我觉得我得一个人静静，我现在脑子好像一只漂浮的霞水母。”秦默双手抱头跟听到和尚念经的猴子一样。 “慢慢来，你要知道的还有很多，我们这里的人个个都十分专业，毕竟不专业的几乎全死光了。”古斯塔夫笑眯眯地说道，嘴脸仿佛诱骗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的老巫婆。 “而我刚刚所说的实用层面的进展，也就是你们来此的目的。” 古斯塔夫走向其中一个金属柜子，从中取出一个小盒子。 “源核，混沌力量的存储装置，可以通过植入人体使人获得各式各样的能力，但每个人的体质有所不同，所适用的源核也会不同，我们正是凭借这项技术吹响了一百多年来第一声反攻的号角。” “这应该就是结算奖励了吧！”秦默两眼放光。 “如果这么简单，院长就不会跟我们说这么多了。”苏银淡淡地提醒到，浇灭了秦默的满腔热情。 “呵呵，我们曾经也试过给你植入源核，但没有一次成功，你体内的暗能浓度高到无法容纳任何其他的能量，本以为这次应该能行，但”古斯塔夫脸上略带了些失望。 “有好转，但依然不够，可以先试试适配要求较低的储物源核。”他回身将化验单递给苏银和秦默。 “我呢我呢？”秦默急不可耐地接过化验单，然而看了半天一个参数也看不懂。 “你的情况正好相反。” “怎么说？是不是特牛逼？” “不，你体内完全检测不到任何暗能的存在，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但若只是如此，适合你的源核还是有很多的，比如大部分军用源核就很合适，但” “咋了？” “非常奇怪，你甚至不能使用储物源核，这在我四十年研究生涯中也是第一次见。”古斯塔夫托着下巴一脸不解。 秦默呆萌地眨了眨眼，这跟他预计的似乎有些不同。 “这么说我连个兜儿都不配有？” 他的脸瞬间成了一根苦瓜，土匪落草还得打个好刀，挑水的和尚还得找根硬实的扁担呢，真是像极了那句古话，“快乐是你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 “你先别急，我再帮你找找看，源核型号上万种，说不定有漏掉的呢。”古斯塔夫见状连忙安慰道，秦默的可怜样让他想到了眼泪汪汪的史努比。 “真的？”秦默抬头，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当然了，司令给的命令就是为你们挑选源核，我肯定得全力以赴后再下结论。” 古斯塔夫在电脑上检索一番，拿笔在空白的化验单上写画，然后拿着这张藏宝图径直去了柜子中间，不时抬头核对柜子上的编号。 “试试这个？”古斯塔夫拿着一个盒子向秦默招手，秦默刚刚笑逐颜开地小跑过去，古斯塔夫却又立马将盒子放了回去，嘴上还一边说着这个不行这个得要了你的小命。 他踱几步在另一个柜子前停下，蹲身从脚边匣子里取出另一个盒子，不待秦默上前，却又再次放了回去。 如此接连好几次。 秦默感觉自己就像在奥利凡德魔杖店挑选魔杖的哈利波特般不知所措，老头很认真地甄选最适合他的魔杖，可惜到现在还没上手其中任何一根。 “等等！”古斯塔夫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地走到角落里的一个柜子旁，这可能是这个房间积灰最严重的柜子，目测有好多年没清理过了。 这个柜子没有独立的匣子分隔，看起来跟办公桌旁边堆放试纸和化验单的那座没有任何区别。古斯塔夫在里边不停地翻来翻去，不一会儿便在脚边摆满了一堆诸如废弃文件三角板之类的杂物，甚至还有一块黑板 秦默在想他会不会拿到像罗恩·韦斯莱手上那根一样的掉独角兽毛的破魔杖。 “找到了！”古斯塔夫终于从柜子里抽出身来，他手上拿着一个铁盒子，脑袋上还顶着些碎纸屑。 “这是我当初加入项目时试做的小玩意儿，研发中心搬迁后跟我以前教书时留下来的杂物一起搬到了这里。这么多年了，想想当初还真的挺怀念的，学生很可爱，同事们人也好” “所以这是什么？”秦默连忙发问将即将陷入回忆的古斯塔夫拉了回来。 “哦，这个，你可以理解为所有源核的原型。”古斯塔夫从铁盒中取出一个用试卷纸包裹的小球，“就像就像” “eva里的零号机。”秦默提醒到。 “对！没错！我就是想说这个，想想当年艰难时期就是这些经典的老动画支撑我走到了现在” “咳咳！”秦默不得不再次打断他。 “别看这东西有些年头了，但我想它应该是最适合你的。” 秦默接过小球，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其上的试卷纸，中间他看到了几道曾经让他彻夜不眠的高数题，不由地怀疑这是否是个不祥之物。 一个通体漆黑的金属小球出现在手心，表面似乎做了磨砂处理，灯光照射下有种成熟内敛的高贵质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三章、星辰偏振之状（5） “当初为了从众多项目中脱颖而出，我拿硅砂磨了一晚上，来使它看起来足够优秀。”古斯塔夫颇有些得意，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项技术本身已经优秀得不能再优秀了，就算只是拿几个核心理论写在纸上也优秀得太过分了，而这傻老头居然还做出了成品，完完全全就是辛酸老教师评职称的狂热做派。 “这枚源核没有储存任何能力，就是个单纯的暗能存储器，我想既然你体内没有暗能，那就种点暗能的种子，毕竟春埋一粒种，秋收万颗子嘛。” 秦默心说你一外国老头为何中文俚语如此熟练，还有这都什么馊主意，万一这一粒种久旱逢甘霖来个大丰收，自己还不得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怪物？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自己跟怪物也没什么大区别，就是废柴了点。 “司令把任务交给我也是因为这个吧！换了其他人你们可能得空手而归了。” 古斯塔夫又回过身去，取出一枚储物源核交给苏银。 “这些源核不是核心技术么？就这么放在这儿没关系么？”苏银不解。 “放在这里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型号，重要的在更下层的地方，防卫森严。况且如今每个人身上都会植入几枚源核，这玩意儿还没一包香烟来得实在，又有谁会打它的主意？”古斯塔夫讪笑，似乎对自己这项伟大的发明不屑一顾。 “战争时期，最珍贵的永远是日用品，人只有在宁静被打破的时刻才会回忆起宁静的可贵。”古斯塔夫幽幽地说道，表情沉重好似曾经身经百战。 苏银沉默地低头，想起了以前雷诺老爷子总是给他带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有时候是俄罗斯套娃，有时候是不知哪里捡来的机甲模型，偶尔他的军服上还沾着血，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外边找到的各种小东西来看望他，虽然最后又会被带走。他很长时间里都会想，老爷子大概是不擅长哄小孩的，因为大多数孩子喜新厌旧，或许巴黎区s oby的小熊玩偶会更受欢迎。 但苏银不是这样，或新或旧对他来说无所谓，他只是极为短暂地拥有这些玩具，相比之下，老爷子的关注无可替代。 可现在他突然懂了，那种一边埋葬死去的战友，一边如获至宝地捡起倒塌的玩具商店旁散落一地的旧玩具的感觉。或许只是念及往日的美好，并想要将美好带来给他吧，这是来自一个旧时代老人的“陈腐”。 “你们出去后将源核交给德雷克，就是带你们进来的那个人，他会把源核送去生化部做植入前的适配工作。”古斯塔夫走到办公桌旁将化验单和试管收起来，又从打印机里取出一份化验记录递给苏银，“这个也给他，这是关键的比对数据。” “现在。”他转身面向两人，挑眉，手里拿着两个采血器，“我需要另外五毫升血样，也是比对需要，谁先来？” 秦默觉得自己大概率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了。 从加百列出来，苏银和秦默都有些恍惚。苏银还有些不实感，不知道院长所说的有所好转是否意味着他在向正常人的方向发展，而秦默，大概是因为晕针。 苏音跟着那个叫德雷克的年轻人去了，说是要全程把关不得有一点纰漏。至于苏音自己为何没有植入源核，据说是因为异物感会影响思考。 “你妹妹有时候挺可怕的。”秦默凑到苏银耳边小声说道，“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可爱多一点。” 苏银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转过去对着秦默，竟难能可贵地拉出一丝笑意。 “你说得没错。”苏银表示赞同。 ※※※ 铁穹之外，原俄罗斯伊尔库茨克州，贝加尔湖北畔一座布里亚特人的小村庄，言刃带领十一名行动队队员在此驻扎两天两夜了。 他们从布拉茨克沿着安加拉河逆流而上，追踪一只四阶异种一直到利斯特维扬卡的入湖口，又沿着贝加尔湖畔环湖公路一路至此，期间由高透穿 甲弹射入异种体内的追踪器始终信号稳定，却在此处突然中断。 没有了卫星定位，潜入贝加尔湖的异种就如泥牛入海，完全无从寻找。言刃已经呼叫了基地的增援部队，请求派遣小型军舰，不过据基地方面称，针对水上作战的设备已经很多年没有动用过了，必须进行全面检修后才能空运过来，花的时间会比较长。 然而对于言刃来说，留给他的时间恐怕不多了，他之所以追踪一只四阶异种上百公里至此，是因为那只异种的数据让他不得不这样做。 异种进化的脚步已经停在四阶很多年，而他追杀的这只，恐怕会成为异种突破的。 “阿伯莱尔！”言刃对一旁正趴在冰面上采样的魁梧士兵喊道，“从这里往北前进一公里，再采一次样，记得不要离岸太远，有效样本大多泊在岸边。” 这个德国壮汉是队伍里最优秀的采样员，参军前是研究中心的科研人员，本来打算进入军方生化部，但审核员看到他夸张的肌肉以为他填错了申请表，热心地帮他把部门改到了特别行动队，于是这个德国人便这样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言刃麾下。 为了能采到暗能浓度最大的样本，阿伯莱尔已经趴在寒冷的冰面上半小时了，德国人的严谨在他身上完美体现。 阿伯莱尔从冰面上爬了起来，冲言刃行了个军礼表示收到，便提着检测仪器往北去了。 言刃看着面前冰缝纵横的湖面，神色凝重。 他们从早上开始对湖岸以及周边区域进行地毯式搜寻，言刃带着五名队员沿着湖岸采样，其他人则在身后茂密的西伯利亚落叶松林里警戒，毕竟这里离铁穹太远了，谁也料不到会发生什么，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目睹贝加尔湖的壮美。 “报告，三号位置检测结果出来了，暗能浓度比正常值偏高，但幅度不大，不排除水流的影响，over。”通讯源核中传来汇报，言刃记得三号位是奥尔洪岛，采样点中离湖心最近的一个位置，负责采样的是赵西决，一个入伍不到一年的中国人，与阿伯莱尔不同，他是以别动队为目标从陆军选拔进来的，是个用刀的好手。 “收到，调整采样深度多重复几次，七十米以上藻类太多会影响测试准确性，试试更深的水层。” “明白，我再向湖心移动五十米。” “靠近湖心冰层会变薄，请多加小心。” “收到，over。” 言刃关闭频道，调出数据面板。 整整一个早上收集到的都是这些无用数据，除了能证明异种还在湖里，没法为定位提供任何帮助，甚至连大致范围都无法推测出。好在这只异种的暗能浓度实在高到夸张，否则他们连这点数据也收集不到了。 “还来得及么” 言刃看着太阳在冰面上的反光，感到隐隐的不安。他无暇欣赏眼前的美景，只是关心阳光在湖面上的夹角已经过了九十度。 但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危险的异种潜伏其中，这里的确算得上是人间仙境。这个由地层断裂陷落而成的世界上最深的湖泊，干净得仿佛镶嵌在中西伯利亚高原上的一颗蓝宝石，冻结的湖面上遍布着数以万计大小长短深浅不一的裂缝，宛如鬼斧雕成的精妙纹理。 “尼尔，报告一下情况。”言刃通过通讯源核呼叫在后方警戒的队员。 “一切正常，没有发现大型目标，有几个可怜的小家伙被锡安逮到了，他砍下了它们的脑袋，啧啧，还是那么重口。”名叫尼尔的队员语气轻松，完全没有身处险地的紧迫感。 “挣扎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只是为了一击毙命。”锡安语气冷酷，听起来像个黑道杀手。 “得了吧，几只兔子而已，你就是习惯了下狠手，这么可爱的生物都不放过。”尼尔不依不饶地吐槽。 “好了，都安静一下，检查装备，准备收队修整，还在采样的完成后来营地集合，我们汇总下手上的数据。” “我这边可能会晚点，我的雪地摩托停在两公里外。”说话的是赵西决。 “无妨，你不用急着过来，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言刃回道。 他对这些队员及其看重，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慎重，对言刃来说，他的队员就是他的家人，他所拥有的也只有这些家人。 “嘿！头儿！猜猜我发现了什么？”频道里突然跳出一个五大三粗的声音，“冰面下居然有健康的白鱼群，这简直就是奇迹！我们有多久没在外边见到正常的生物了？”说话的是瓦列里，正统俄罗斯人，语气显得既兴奋又惊讶。 言刃一愣，脸上有些难以置信，说起来自从异种全面爆发之后就再也没有在铁穹之外发现未受侵蚀的动物了，这应该算首例？” “我觉得我们有口福了，我们可以抓一些煮来吃，或者拿火烤，这大冷天的只靠压缩饼干可不行。”瓦列里说道。 言刃想了想，同意了瓦列里的提议，虽然他觉得有些蹊跷，但大家的确已经连续吃了两周的压缩饼干和蛋白棒了，改善一下伙食也是好的。 “捕捞之前再仔细检查一下，确认没问题再动手。” “收到！”瓦列里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欣喜，频道里的其他人也传来兴奋的声音。 言刃忍不住微微一笑，意识到自己有些紧张过头了。无论眼下形势如何紧迫，更好地活下来才是首要任务。 他踢了踢脚边的积雪，灰白色的地衣从中显露出来，还挂着些晶莹的雪沫。在如今荒凉的西伯利亚行进，除了那些白鱼，可能就只有地衣可以拿来果腹了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堕天传》正文 第三章、星辰偏振之状（6） 营地驻扎在距湖岸一公里的布里亚特村庄，这里的原住民信奉萨满教，看似原始，却对生活质量有着很高的要求。小小的村落十来户民居，大多是土木或砖木结构，部分房屋还铺设地板、瓷砖或地板革，房屋内家具齐全，甚至还有收音机和电视机。 然而现在已经成了无人村，除了脚踩积雪的咔嚓声，听不到任何别的声响。 他们把营地选在了一座宽敞的双层木屋，这里离湖岸最近，并且有高点可以随时监视湖面情况。当然那个高点肯定不是房子的二楼，而是旁边一棵高达五十米的落叶松。 言刃回来的时候，尼尔和锡安正摆弄着桌上一大堆蘑菇，桌脚边还躺着几只没头的野兔，拿尼龙布垫着。 “老大！”尼尔见到言刃，咧嘴笑着打招呼，“我还以为这鬼地方只剩地衣可以煮了，没想到还有蘑菇。” “西伯利亚的冬天会有蘑菇吗？”言刃有些疑惑。 “还有野兔，我还以为它们会像熊一样冬眠。”锡安一脸冷漠，看来他不仅说话像杀手，长得也像杀手。 “说了多少次了野兔不冬眠，还有这几只是感染体吃不得。” “它们眼睛里没有尘晶的迹象，我检查过了。” “你又没带头回来，谁知道你有没有看走眼，你甚至连野兔不冬眠都不知道！”尼尔一脸怀疑。 言刃用手摸了摸野兔尸体，尚还温热，看来收拾得很快，锡安应该是有一定把握。 他默默开启力量，感受着野兔体内的暗能，含量出乎意料地比想象中要低，甚至低于正常浓度。 “这些野兔并未受到感染。”他站起身来，尼尔一脸的难以置信。 “野兔不会冬眠，即便是在冬天也会出洞觅食，但他们体内的暗能浓度要比正常值还要低许多，所以他们的食谱所含暗能浓度肯定更低。” “这个地方有问题。”言刃沉声道。 “会不会是”尼尔想到了什么，惊得张大了嘴巴。 “没可能，我们一路过来都没遇到这种情况，这是个例。”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尼尔的想法固然惊人，却也是他们一直渴望的结果。 “绫濑呢？”言刃打破了沉默。 “厨房，拿了些蘑菇正在煮，但兔子没敢要。”锡安说道。 “真是个贤惠的美人呐，技术过硬，做饭也好吃。”尼尔不由得感叹。 “醒醒，她才十九岁，而且是个jk。”锡安提醒。 绫濑飞鸟确实只有十九岁，却是史上最优秀的信息员，同时厨艺了得。 “你想泡我们中唯一一个妹子，问过我们十个人的意见吗？”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瓦列里扛着几十条白鱼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众队员。 “哟呼！”尼尔立刻兴奋得高呼起来，拖出长而婉转的尾音。 “你这小子跑得挺快啊！设备也不收拾，还得我们帮你擦屁股！”瓦列里走过来搂着尼尔的肩膀笑骂道，浓浓的鱼腥味儿熏得尼尔睁不开眼。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摘蘑菇去了嘛，只有最好的西伯利亚白桦茸才配得上你的白鱼不是？快拿去给绫濑，大伙都等着吃呢。” 这话在瓦列里听来似乎颇为受用，他大笑着放开尼尔，用力拍了拍他的背，便扛着白鱼去了厨房。尼尔被他拍得一个趔趄，差点站立不稳。 “好了，大伙都到了吧，锡安、尼尔、阿伯莱尔、瓦列里、迪让、约书亚、马修、克里斯托弗、迪伦”待瓦列里从厨房出来后，言刃开始环顾着清点人数。 “绫濑。”绫濑靠在厨房的门边举手。棕色的中长发在脑后扎成单马尾，上身穿着学生制服，下边却是条男式粗布裤，还罩了件宽大的军服外套。 “等等，你这身装扮是怎么回事？霹雳娇娃？”尼尔眯着眼睛揶揄道。 “我的衣服拿去洗了，借西决的穿穿，你管得着吗？”她单手叉腰，举起炒蘑菇酱用的木柄勺指着尼尔，鼻子里不屑地哼哼。 “那个名字听着像nba联赛的男人有什么好？你看看我，又高又大，多有安全感？”尼尔猥琐地挑挑眉。 绫濑托着下巴认真地打量了尼尔一番，摇摇头。 “我喜欢长得帅的男生，也喜欢nba，还有，你太老了。” 尼尔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他才刚满四十岁，正是靠谱大叔的年纪，按理说应该很受小姑娘的欢迎。 “我也觉得你太老了。”锡安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你可以试试把你的胡子刮掉，会显得年轻一些。” “谁动我胡子我就跟谁拼命。”尼尔恶狠狠地瞪着锡安。 厨房里突然传来铁锅掉落的声音，众人吓了一跳，绫濑想起了什么似的跑了进去。当她再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毛茸茸的东西——居然是一只西伯利亚森林猫。 众人都愣在了原地，搞不清是个什么状况。 “小家伙早上过来的，可能是察觉到这里有人居住会暖和些吧，刚才一直在木柴堆里睡觉，大概是闻到了鱼的味道。”绫濑宠爱地抚摸着它毛发茂密的下巴，这只野猫居然不争气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来。 “你管这叫小家伙？”瓦列里一脸见鬼的表情，绫濑口中的小家伙可着实不小，绫濑一米六的个子抱着它好似抱着个巨型毛球。 但瓦列里嘴上说着质疑的话，身体却很诚实地靠了过去，包括一众大老爷们儿都忍不住围了上去，都想伸手摸摸这个并不小的小家伙。面对一干面色不善的怪大叔，小家伙惊恐地往绫濑怀里缩了缩，喵喵声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 “我给它取名叫iko。”绫濑一脸宠溺地说道。 在常年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异种打交道的别动队员们眼中，这只眼神略带杀气的大猫已经可爱到爆炸了。 但言刃脸色却仍然凝重，这是今天见到的第三个没有受到暗能侵蚀的物种了。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仿佛不受纷扰的世外桃源。若不是基地曾在这里清缴过成群的异种，几乎要使人相信这里从未受到过感染。 他拍了拍手，“大家注射一下抗体，休息一下，剩下的量我们得省着点用了，除了任务之外尽量减少活动。” 众人闻言，都各自取出抗体开始注射，iko乘机从绫濑手上跳了下去，一溜烟逃走了。 “西决呢？”迪伦突然意识到少了个人。 他在距奥尔洪岛不远的半岛上取样，距离赵西决并不远。 “他在收队前刚好开始最后一次取样，可能会回来得晚些。”言刃说道，“算算时间，应该快了。” “他最后一次在频道里说话是什么时候？”绫濑问道。 “四十分钟前，之后便没再联系过。” 绫濑立刻放下手中的注射器，打开通讯源核查看，五秒之后，她抬起头来，神色慌张。 “他的信号从频道里断开了。” 众人立马紧张起来，还在跟锡安嬉笑打闹的尼尔也瞬间变了脸色。 “如果他遇到危险肯定会第一时间在频道里呼救，而且凭他的战斗力，不会出什么事的。”克里斯托弗说道，“在撤退之前我还通过狙击镜确认过他的位置，他正提着取样仪离开岸边。” 克里斯托弗是队伍里的狙击手，磁轨炮配备的超视距准镜能让他清楚地看到远在三十千米外的目标，赵西决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除了取样和化验，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四周也没有异种出现，甚至连露头呼吸的海豹都没有。 “能调用卫星航拍吗？”阿伯莱尔提议道。 绫濑闻言立刻赶到矮桌旁打开军用电脑尝试着连接最近的卫星，但尝试几次之后，她失望地摇了摇头。 “连接不上，有什么把这里和外界隔绝开了。” “所以是我们联系不上西决了吗？”言刃问道。 “还不能确定，也可能是反过来，或者双方都在某个领域里，同时受到了影响。” “领域” 绫濑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始在电脑上操作起来。 “把柜子上的收音机拿过来。”她头也不抬地喊道。 站在柜子旁边的迪让立马将收音机递了过去。 绫濑从身旁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工具箱，开始拆解这台旧得掉色的老式收音机。把收音机和电脑连接好后，她开始拨动收音机上的塑料滚轮，随着细微的啪嗒声，红灯亮起，收音机立马传出嘈杂的电流声来。 “这是要做什么？”尼尔看得云里雾里。 “测试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现象。”绫濑手上不停，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跃，一个个程序被调用出来，数据导入之后，一张复杂的测绘图展现在众人面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