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埋》 《血埋》正文 第一章 可恶的路人 话说永乐十八年春,江湖再起波澜,江南亦不得宁静。 此时,却有一乞索儿临江持剑,日夜不缀,路人奇之,答曰:修剑。 所修何剑? 心剑! 再问剑成何为? 曰:剑挑武当,马踏江湖,手刃血衣,云梦成欢,华山作乐。 路人愤之,却又疑道:缘何落了少林? 那少年人闻言,沉思少许,道:少林秃驴,亦欲抢云梦小娘子乎? …… 路人得归,道此事于江南说书人,遂天下皆知。 奈何不知其名姓,只知其身着破烂葛衫,故名曰葛衫儿。 …… …… 江南末春,烟雨婆娑。 前路漫漫,唉,前路漫漫。 葛衫儿天地为家,如今天下无家,手中木剑已经折去过半,一身葛衫破破烂烂,这可如何是好? 不说见着云梦小娘子,便是以前镇子的屠妇也不稀罕多瞧得他一眼。真是时也命也,昨日还是满怀憧憬的懵懂少年,如今已是如此田地。 葛衫儿狠狠咒骂了一句那该死的路人,把辛酸泪一抹,这才又怏怏不振地往前路而去。 这次进城是木猴儿的主意,木猴儿曾经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少爷,书读了不少,想来主意也不会差。 那句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听起来就不一般,可怜的娃哟,要不是父亲丢了脑袋,也不会和自己狼狈为伴了吧。 想着木猴儿的遭遇,葛衫儿心情这才好起来一些,那些人大侠风范,不会和咱一般见识的,他如此安慰自己到。 不多时,江南城已经在望。 一眼望去,守门的还是那一群丘八,陈老四,周扒皮外加一个黄某某。 都是老熟人,葛衫儿今天难免有些紧张,这事他们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不知道最好,免得贪财的周扒皮把自己给卖了。或许知道了也不一定,怕他作甚?至少这话也就自己敢说,多年被欺压也可以吐一吐满腔的怨气。 葛衫儿拖着泥腿,耷拉着脑袋,混在人群里往前慢行着。 “大爷,小意思,这批货就不用查了吧。” 小意思,确实是小意思,十几个铜子,够买半壶黄酒? 周扒皮看着那老头可怜兮兮的样儿,再看那装满牛粪的竹框,没了再压榨下去的兴趣,厌恶地挥挥手:“走走,赶紧的,难道还想大爷帮你清理那牲口的粪便不成?” 老头儿连连作揖答谢,忙不迭地赶往城中去。 “喂,小子,过来。” 周扒皮戏谑地将葛衫儿扯到一边,笑道:“嘿,嘿嘿,格老子的,还想躲?” 葛衫儿心中一苦,这该死的周扒皮咋眼睛这么尖,献媚地挤出满脸笑意:“周大哥,嘿嘿。近日可好?” “好,好得很呐。” 见了熟人,陈老四黄某某也围拢上来。 “陈大哥,黄大哥,你们也当值啊?” “老子哪一天不当值了?”陈老四年纪最大,在城门守卫这一块也是老资格,这时过来,自有人帮着巡查收检。 “咋了?见了我们也躲,小子是怕我们克扣你那几个铜板?”黄某某一边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奸笑道:“不对,不对,你小子最近发财了?” “发甚么财。”葛衫儿没好气地道,说着又将荷包掏出来抖了抖,证明自己的清白。 看着奄奄一息的荷包,贪财如周扒皮也觉得太过寒酸了一些,便问“你小子最近咋落魄成这个样子?以前多少还有点细碎来孝敬哥几个。” 还不是那该死的路人,看着老实忠厚的模样,一转眼就把自己给卖了。最近河边来来去去的江湖人一波未走,一波又来,原本还能在河里讨生活,现在…… “唉……”葛衫儿哀怨一叹,却也并不想把事情说破,天晓得那些喊打喊杀的江湖人是否讲的真话,真要动刀动枪凭自己的三两招猴儿拳,如何能够敌过。 便借口道“这时候快春末了,河里的家伙都急着寻婆家,就是喂灵药也不肯上钩啊。” 听见灵药,陈老四脸色徒然一变,轻轻咳嗽两声,见并没有人注意,才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娘的疯了?当今天子御行天下,锦衣横行,又才有那桩大案在前。你想死,自管去寻,别连累哥几个。” 灵药案事发半年前,几万人伏诛,当真是天子一怒,天地色变。葛衫儿听陈老四一提点,心中也是后怕不已,感激道“谢谢哥哥提醒,我这破嘴就没个遮拦,要不然怕是惹得天大的麻烦。” “休要再说,去吧。”陈老四拍拍他肩膀,想要说着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望着葛衫儿缓缓消失在城门口,陈老四三人围在一起,周扒皮劝道“大哥,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拖人下水太不地道。” “我也知道,可是他现在这样未必有多余的选择,且先看着吧。” …… 此时将夏未夏,天气却已格外炎热,烈日明晃晃的罩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听着知了有一搭没一搭的知啦乱鸣,葛衫儿本就郁闷的心情也越发苦闷,想着自己的遭遇,心有戚戚焉。 来到城内不远贴告示的地方,他左右顾盼,见无奇异打扮的江湖人,这才放下心来。 这里本是朝廷贴示通告的地方,却时不时有江湖人贴些寻仇问友的消息。这小城天高皇帝远,想管也管不着,反倒开始热衷于宣传此事。 他跟着木猴儿学过几个字,多少还算有些用处,看着密密麻麻的告示,葛衫儿想看看究竟有多少人要和自己过意不去。 “葛衣小贼,吾乃少林庆字辈弟子,你辱我师门,可敢七日之后于长街一战?” 疯了疯了,和尚怎么能喊打喊杀的,葛衫儿瘪瘪嘴,不屑地又往旁边瞧去,只见一告示字体舒婉淡雅,颇有女儿风采,不由仔细瞧来。 “云梦后辈云瑶得闻少侠大志,实是由心钦佩,不知可有缘与小女子相逢一醉?或许还可以结拜成姐妹也不一定哦,到时云梦之门可为君开。” 真是狠呐,这小娘皮竟想让我半身不遂?葛衫儿打了个寒颤,看来云梦也是水深火热之地,想要一览风流,怕是痴想了。 心有多大,胆就有多大。葛衫儿得不到云梦小娘子,却小心翼翼揭下这女子手书,叠成小小一块藏在荷包之中。嘴里喃喃念叨着“如果无缘,全当纪念吧。” 揭了告示,才发现这告示后方竟然有一个血淋淋的‘杀’字。 血衣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二章 曹家的烦恼 天杀地杀四海皆杀,这是血衣门的四海皆杀令 葛衫儿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晕厥过去。 这回可不好玩了。 得罪少林武当最多受点皮肉苦,得罪血衣门是他这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血衣门本不在中原,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江南之地,难道就因为自己嘴巴太臭,惹得他们犯了怒? 葛衫儿终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人,一时不知所措,看着眼前的血手印,心乱如麻。 不安惶恐还夹杂着一丝鄙夷,什么狗屁血衣门,天下第一的血衣人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贱骨头。 葛衫儿心底暗嘲一番,心情仍不好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日子一开始何时才是个头。 转念一想,那路人当时只有一人,想来也不会再遇见,自己的相貌应该没人能识出。这样一来,葛衫儿只要不自己说破身份,应该还是安全的。 至于木猴儿虽然知道此事,凭他们之间的关系,葛衫儿不觉得会有什么不妥。 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葛衫儿顿时转悲为喜,将烦恼通通抛在脑后。 这一通心情转换他已拿捏得非常熟练,人嘛,干嘛总和自己过不去? 心情转好,他便觉得腹中空空,飘飘然寻着路子,来到一家酒店前。 酒店坐落在城中一条巷子之中,酒菜本也一般,奈何店家姑娘是个刚到豆蔻之年的小丫头,模样没得说,在这江南怎么也能排个五六七来。 所以打着吃喝名字来瞧小娘子的人到是不少,生意也能惨淡维持下去。 这时候小丫头正风风火火地擦拭着桌椅,她打扮普通,鹅蛋脸灰布衣,一抹柳叶眉下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见了来人,先是一瞪,然后又莫名生出许多怒意“又来吃白食了?” “怎么能说又?我可是付过钱的,付了钱能叫吃白食么?”葛衫儿比女孩儿虚大两岁,逗女孩生气是他平日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小丫头似乎心情特别不好,将抹布随意往桌上一扔“你要吃自己弄去,乞了讨了十几年,也没一点长进。” “我不现在没讨了么?”葛衫儿微怒道“你说要能做正经营生,我何必这样?” 自太祖有了匠户这一规定后,想要翻身实在太难,他一个无依无靠的乞儿,又能干得什么。 说罢胡乱抓张凳子坐下,看见小丫头泪眼惺忪的模样,又是不忍,叹了口气,“咋了?有谁惹你不高兴,你给我说,保管打折他的腿。” “老子已经断了一条腿,来呀,你来试试?”一人应声从里屋一瘸一拐走了出来,虎背熊腰,一身腱子肉,只是腿脚不知什么时候受过伤,走路很不利索。 那人头发白了一半,胡须乱糟糟的黏在下巴上,嘴里酒气逼人,“丫头,你先进去,我和他闲聊几句。” “曹叔,你慢点。”葛衫儿忙上前搀着来人,一边向小女孩使个眼神,让她赶紧进去,免得又惹得陈叔不痛快。 扶他入了座,葛衫儿才回到自己座位,小心地问“曹叔,咋了,娴儿又做错了什么事,惹你不痛快了?” “去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去拿两盅酒来,陪我说道说道。” 曹叔一般不沾酒,今天看样子确实发生了什么事。 他抱来酒,先给对方满上一杯。 “卿云啊,你说说这是个什么世道,洪武爷在的时候,那帮浑人敢这么嚣张?”曹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自顾自满上,“唉,都是造化,逃不掉的。” 葛衫儿听得一头雾水,正要询问,却又听曹叔一脸苦涩地说道“西门家的二公子看上娴儿了,托人下了聘。” 西门家的二公子,西门垂? 西门家在这江南小城算是手眼通天的大家族,平日里为非作歹,欺霸乡里,名声已经是一片狼藉。 更何况是无恶不作的西门垂,这混世魔王可是烟柳之地的常客,如今已有四房,小妾丫鬟更是无数。单是风流一点也便罢了,可这人性情暴戾,被他毁掉的女子已有数人,这还仅仅是他们所能知道的。 听人说,西门家井里的香骨玉骸已经快要满了。葛衫儿如何也不能见着被自己视做妹子的娴儿嫁到这样的地方。 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曹叔,绝对不行,不能让娴儿嫁过去。” 曹叔不语,盯着眼前少年人的眼睛。从最开始遇到他,已经十年有余了。那时候他才四五岁,一身脏兮兮,蹲坐在路边,既不学着其他乞儿满口讨要,也不去巴结那些老乞丐以便得到一些残羹剩饭。 他只是蹲在那里,没有表情,空洞的眼里望着天空悠悠的白云,这时候他眼里才有一丝光华。 问他在看什么,他说“看云,你看不见么?” 云有什么好看的,他不解,却听得乞儿肚皮咕咕作响,“不饿吗?来我家吧,随便吃点。” 乞儿吃了饭,这才一本正经的说“多少钱?我现在拿不出来,我帮你做点活计,算是抵了这饭钱。” 他小小的个子拿着抹帕爬上椅子将桌面擦拭干净,又才战战兢兢地爬下来,再将椅子擦拭一遍,一丝不苟,用尽全力去做这件他力所能及的小事。 “你叫什么名字?” “卿云……” “姓呢?” “宋。” 那时候他眼睛很亮,眼神坚毅,现在还是这般,这十年来从不曾改变。总是努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从不妥协。 曹叔心底一阵感慨要是有这样一个孩子多好,不过细算来,他也不算是外人了。 恍惚间,却已过十多年,曹叔回过神,才又道“所以我想同意李家,至少他家名声要好一些,你也知道,李家去年就给娴儿提过亲的。” 李家在江南地位不逊于西门家,而且名声很好,其家二爷更是位极人臣。按理说,能得到这样人家的青睐是娴儿的福分,只是他家的公子脑子不太灵光,听说是小时候害了病,一直没能好转,都十七八的人了,还天天哭哭啼啼,话也说不利索。 宋卿云心底难受,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娴儿过去又如何能够得到快乐,他芳心怕是早已许给了某人。嫁过去她后半生都郁郁不欢,自己这个当哥的,真是无地自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三章 兄弟的信任 “也罢,先喝酒吧,毕竟还有些时日,或许还有转机也不一定。”曹叔安慰他道。 转机?被西门垂盯上了,不早些做出决定,迟早会惹来麻烦的。不过现在他根本毫无办法。这事得去找木猴儿商议一下,那家伙鬼点子多,而且对娴儿有着别样的情愫,听到消息,不怕他不卖力。 想到这,宋卿云不肯再耽搁,拜别了曹叔,便急急往城西赶去。 城西有湖,湖边酒楼画舫林立,其中最高档的便是招来馆,馆前两株迎客松,红毯一直延伸到它下方。 宋卿云是进不去这里的,他便立在一边,扯开嗓子便唤道“侯穆恩,快点滚出来。” 侯穆恩是木猴儿的大名。他父亲的事,朝廷并没牵涉家属,亲朋好友暗地里帮他一把,给他做了馆里的账房。 也算他自己争气,短短两年便将招来馆打理得井井有条。日进斗金之后,他在馆中地位也就水涨船高,就连最刻薄的伙计也是对他心服口服。 这时小厮们听得来人呼喊,也晓得是账房的朋友来了,虽说对方身份低贱,进不了这大雅之堂。却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来。 不多时一儒衫男子走了出来,眉如浓墨高扬,目如明珠烁光,鼻似泰岳高挺,下头薄唇浅浅勾勒着醉人的笑意。 这不是木猴儿还能有谁,看到他一副欠打的笑容,宋卿云忍不住给了他一脚,却被他轻轻一抬腿,躲了过去。“嗨,真是晦气,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么明晃晃到处招摇,也不怕被那群江湖人锁了去?” “呸,狗嘴就吐不出什么好词。”宋卿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在前头,示意木猴儿跟上。 “穆恩,你喜欢娴儿是吧。” 侯穆恩也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自己这位多年好友,之前只是没说破。现在听卿云如此一说,也就坦然应承道“是的,本想着年底托人给曹大叔家送上聘礼的,怎么了?” “唉,你咋不早点,知道吗,西门家的二公子今日送了聘礼。现在曹叔正愁着呢,妮子肯定也是不愿意,不过完全想不到办法,毕竟西门家……” 侯穆恩本来英俊的脸庞就颇具男儿气概,这时候阴沉下来,整个人都是锋芒毕露。 他停下脚步,“卿云,你先回去告诉娴儿,就说我知道了,让她放心便好。” “你准备怎么做?我是她哥,不能不把我算进去。”宋卿云虽然脑袋瓜子不比侯穆恩好使,却也不愿让自己朋友独自去对付西门家这样的庞然大物。 “嗯,我会快些想出办法的。”说完他神经质地笑笑,“呵,记得吗?我曾经说过在军队面前,江湖人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宋卿云见他卖关子,也不说破,接言道“是的,可是这事和江湖军队有什么关系?” “军队怕的不是江湖人,怕的是那些地位高权利大的士族官绅。但是啊,那些士族官绅偏偏怕那些不要命的江湖人。你说是吧?” 侯穆恩冰冷的笑意让人毛骨悚然,上次这般的时候,一个欺负他们的孩子活活摔断了一条腿。想来,这次西门家的该是要倒霉了。 见侯穆恩有了打算,宋卿云一时放心不少,这种信任一旦建立,就变得不需要理由。因为是他,所以相信,仅此而已。 “嗯,我信你,你拿定计划以后通知我一声就成。”宋卿云捶了一拳侯穆恩胸口,这才发现对方身子骨比自己还结实,不由有些诧异“怎么,你不是说脑子比身子骨可靠么?” “是啊,我身子以前一直弱,又不是习武的材料,所以才这般一说,不过稍微锻炼一番终归有些好处。”他看了看宋卿云,认真地问“那《心剑》剑谱是货真价实的,那老头儿说的话你也别不信,以后还指望你给我当个护卫呢,怎么,最近放下了?” “一直习着,不曾放下,不过还不得要领,慢慢来吧,急也没用不是?”宋卿云点点头,“好了,我先去告诉娴儿一声,免得她们太过伤心。” 侯穆恩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问“你对娴儿可有一点点喜欢的感觉?” “喜欢啊,就跟亲妹子一样。”宋卿云知道侯穆恩是怕自己和娴儿一起长大,多少会有些儿女之情。他能直接问出来,反而是对自己的真诚,所以他并不觉得难堪,反而有一丝感激。 “别多想,我可是要娶云梦小娘子的人。”宋卿云摇着头,挥挥手,慢慢悠悠地往来路走去。 娴儿他确实是当妹子看待,但是十六岁的他又何曾不是对异性充满了向往,有了老婆,一切都会不一样吧,以后还会有孩子,在漫漫人生中,总会有惊喜等着自己。 当然,在这之前,他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木猴儿可以保护娴儿,自己又该如何保护未来人? 一本《心剑》,一练三年,日夜不缀却没有一丝长进,他没有木猴儿的头脑,只有永不服输的坚持。 …… 回到曹家酒店的时候,曹叔已经睡去了,只有娴儿关了门,趴在桌子上,下巴搁在掌背,愣愣出神。 “哟,小媳妇想情郎了么?哈哈……” “滚……” “滚回来。” 娴儿满脸通红,显然是刚哭过的样子,见宋卿云又听话的滚了回来,这才开心一笑,漏出两个小虎牙,“卿云哥,爹真要将我许配给李家那呆子么?” “他,他配么,我们娴儿自然只有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的人才有资格迎娶。不然就是玉皇老儿抬了八抬大轿来,也休想让我放行。”宋卿云心底暗暗鄙夷着木猴儿。虽然他确实比自己英俊一些,这样夸他也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说真的,别胡言乱语了,现在没心情听你瞎扯扯。你说那呆子会让自己嫁入李家不?” “哪个呆子?姓侯的该是姓李的?姓李的自然是百般愿意,至于姓侯的……”宋卿云故意吊起娴儿的胃口,也不把话说完。 “哼,爱说不说,今后我走了,你自己陪糟老头子过日子吧。”娴儿从他神情也多少能体会到一些,想来刚刚出去也是为了这事,一颗心儿顿时温柔下来。 “那呆子呢说是会想办法,他总是有办法的,你放心吧。”宋卿云拍了拍小丫头脑袋,叹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就剩我和你爹相依为命了,你忍心么?” “呸,呸,呸,别碰我脑袋,你快点给我寻房嫂子比什么都强,你看你,天天没个正行,也不为自己考虑考虑。” 娴儿终于还是长大了,宋卿云带着笑也不再解释什么。 正值午后,阳光斜斜地从窗格门缝里洒落下来,一地金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四章 奇异的目光 翌日,一声春雷炸裂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在江南传递开——葛衫儿就在江南城中。 一家茶馆隐没在烟雨之中,外面垂柳如幕,芭蕉如柱,啪嗒啪嗒的雨声清脆而又欢快。 宋卿云一脸警惕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侯穆恩,担忧地道“其他都还好说,你说血衣门不是冲我而来的?” “不是,四海皆杀令一出,三日之内必见敌首。你看现在你脑袋不还牢牢地粘在脖子上么?”侯穆恩品着茶,玩味地说道。 一听这话宋卿云就来气,木猴儿做的计划,第一件事就是先将自己出卖了。 这时候虽还下着雨,外面总能瞧见一些奇奇怪怪的江湖人往来,刀枪棍棒提携在手,神魔鬼怪乱行于世。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云梦弟子这次也来了不少,一顶斗笠,一袭水湖色长裙,披散着的长发,让人看不清脸庞的丝绸遮面。 朦朦胧胧,最惹遐思。 正自想着云梦小娘子,茶馆忽地涌进来四条汉子,赤着膀子,光着头,人手提着根漆黑的水火棍。 “唉唉,师兄,你这般可是犯了戒,出家人喊打喊杀多不好,更何况对方只是个乞索儿。” 一个八尺来高,国字脸,粗短眉,一双眼睛却很小的和尚微微躬身,跟他前面的中年汉子如是说道。 那师兄个子不高,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众人入座,四人便依次落座。 “庆衍,别再啰啰嗦嗦了,好不容易摆脱了师父他们,得以闲暇。你却又喋喋不休起来,信不信我拿你脑袋当木鱼来敲。” “师父说出家人要心思空明,不为外物所扰,师兄你这又动了恶念,罪过,罪过……” “闭嘴!” 木猴儿向宋卿云使了个颜色,不怀好意地指了指他穿着的那一身破烂葛衫。 本来就不是什么贵人,一路清贫,宋卿云还真没怎么在乎过自己的扮像,葛衫碎破却耐穿,这时忽地他才想起葛衫儿这个外号来,一时有些窘迫。 还好四个和尚并没注意到他们,只是静静坐着。庆衍和尚在师兄的淫威下只能回以不满的眼神,而师兄也恶狠狠地瞪着他,另外两个和尚皆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各自捧着茶杯倒起茶水。 “四位高僧可是为了那葛衫小儿而来?”木猴儿在宋卿云强烈不满中率先打破了安静的局面。 “是是,我们就是为了他而来,这人好志气,竟然把江湖门派都得罪了一遍,当真是少年英雄啊。”庆衍改不了话篓子的本性,也不和师兄过不去了,听人问话,便急急应承道。 “你闭嘴。”他师兄又低声训斥了一句,才双手合十道“正是,难道兄台也是为了这事?可我观你并非江湖中人?” “在下侯穆恩,城中一账房罢了,自然算不上江湖人。不是不愿逍遥快活,只是没有根基,终是凡夫俗子一个,所以对江湖事格外感兴趣。”侯穆恩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儒雅英俊的气度相貌让人不由得亲近几分。 那和尚已是二十出头,相貌平平,却有股浑然大气的感觉,“贫僧法号庆年,这几位是我师弟,庆丰,庆空,庆衍。苦行途中巧闻此事,所以才前来瞧瞧。” 对方都自作介绍一轮,宋卿云也只好苦着脸慢吞吞站起来,提着茶杯向众人一礼“在下宋卿云,无业游民一个,幸遇四位高僧,便以茶代酒,先敬各位一杯。” 喝过茶,宋卿云便想早点溜号走人,不过木猴儿却频频示意他留下,想来又有了什么鬼点子。这下可好,走又走不掉,只能听着他们胡侃一通,不知所云。 不过有意无意中,宋卿云发现庆年和尚一直在打量自己,不由心底炸毛。是发现了自己葛衫儿的身份?亦或许这臭和尚有特殊的癖好不成? 终于忍无可忍,宋卿云沉声道“庆年大师,难道我脸没洗干净,这样一直看着,可能瞧出个花来?” 庆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这人不过十六七,也并不像名门之后,却总给他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看不透彻。如果对方是个武道宗师都还能接受,可对方明明只是个比自己还小,并没有大师指点的小辈。 奇了怪哉,他这一辈子也就在主持师叔身上感受到这种莫名的气质。 他摇摇头,善意地笑了笑“宋小施主不要误会,贫僧并没有什么歹意。只是观施主气质不一般,不由多看了两眼。不知施主可曾得过高人指点?” 高人,那个臭老头算是高人么?看样子邋邋遢遢,疯也似的。说了甚么“吾观你骨骼惊奇,他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之类的怪话。之后抛了本破破烂烂的《心剑》手札,便一走了之了。 要不是看着剑谱上的招式画得有模有样,他才懒得去学那劳什子剑法。除了下河叉鱼准头比平时好上不,其他方面没有一丝长进。 宋卿云自不好说出老者与自己的一面之缘,便搪塞道“小弟命不好,靠别人接济才熬了过来,哪里认得什么高人,想必是大师看走了眼。” 他不肯说,庆年只是笑而不语,念了一句佛号,便将此事揭过。又意味深长地道“如果施主恼了这凡尘俗世,我少林山门随时恭候,即使现在,也可以带发成为一俗家弟子未必不可。” 去你的大秃子,宋卿云心底一阵恶寒,这少林武僧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才见面多久就想把自己拐进山门,你算老几? 尚不说还有云梦小娘子等着自己去撩拨,就是这江湖都还没能去走上一遭,就这样便出家为僧,可能吗? “多谢大师好意,不过在下一心念着儿女情,兄弟义,父母恩,是断然不敢做和尚的。”宋卿云口气不善。 “就是,就是,施主别听我大师兄瞎说,我当初要不是实在没地方去,也不会被他拐骗进少林。” “啪……” 庆年出掌如电,一巴掌狠狠拍在庆衍头上,“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五章 雨中小巷 侯穆恩在一旁静静瞧着,庆年眼中的欣赏作不得假,这也更坚定了他对那老头子话的认同,自己这兄弟确非寻常,只是还是没到气候罢了。 如此,他也由衷为宋卿云感到高兴,嘴上却说道“我这弟兄命贱,哪里高攀得上贵派,还望大师见谅,来,请。”说着一口将温酒送入喉,算是婉拒了少林的邀请。 他从来不喝茶,只喝酒,这一口有点猛,喝完便咳嗽起来,惹得众人神情紧张。 他摆摆手,示意无碍,又才缓缓坐下,拿了手帕抹完嘴,这才正色道“大师,你们为寻葛衫儿而来,可有什么收获么?” 这消息是昨日黄昏时候才放出来的,这不,师兄弟四人连夜赶路,一早就进了城。不想正逢大雨,还没来得及打听具体消息,就寻了家酒馆躲躲雨。 庆年这么一说,侯穆恩一边点头,一边故作神秘地道“正好,正好,我可是听说葛衫儿今日晚些时候会现身,就在东街西门府外的种香楼。” “真的吗?”庆衍一脸兴奋,却被庆年抢了话去“候兄此话当真?不知道都有哪些门派会有人来。” “嗯,武当华山看来是没人来的,云梦云瑶仙子,少林各位兄台,还有蜀山,西凉隐宗,以及海外七山都有曾听闻。”侯穆恩认真地回忆道“怕是血衣门也有人会出现。” “血衣门?” 众人皆惊,就连最熟悉他的宋卿云也着实吓了一跳,要不是看到侯穆恩左手的小动作,宋卿云非得跟他拼命不可。 这个计划都是侯穆恩一手策划的,今天来这茶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放线钓鱼。本来都还在计划中,侯穆恩却突然抛出血衣门会出现的劲爆消息,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血衣门消息是假,那么到时候没有出现血衣门的人,他又该如何解释,要知道在这江南小城,想找个人出来并不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宋卿云一边担忧一边听他继续说道“是的,城内告示榜上昨日才出现了血衣门的手印,想来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要不是宋卿云揭了云梦云瑶仙子的告示,那血手印怕是会自然脱落。知道原因的宋卿云心底终于放心下来,只要血衣门不是针对他来的,那么面对这群自命江湖正道的人并不需要担心太多。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谢谢公子告之贫僧这消息。”庆年突然改口称了木猴儿一声公子,想来是心里真心感激他的。 说罢,他拉起一头雾水的几位师弟,对侯穆恩和宋卿云道“两位公子,有缘再会。如有机会来到少林,我寺一定倒履相迎。” “客气了。” 雨还在下,几个和尚却不管不顾窜入雨中,一路风尘而去。 人去楼控,侯穆恩坦然地说道“卿云,有什么要问的要说的大可直接说出来,你我之间不存在什么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小把戏。” 宋卿云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道“你肯定不会害我,这点毋庸置疑。但是牵扯出血衣门来,对这件事真有好处?” 血衣门在极北之地,乃是新起的门派,虽然没有什么根基,却在血衣人的带领下,稳稳压了中原武林一头。 其门非善非恶,全凭意气用事,杀人或许只是你长得丑。 这并不是玩笑,永乐三年,陈御史奉旨离京,去北面联系蒙古诸部,却在途中偶遇一血衣弟子。那人见陈御史肥头大耳,面目可憎,竟直接给他来了一刀,一时天下哗然。 “我也是临时起意,血衣门人从来不会解释强加在他们身上的罪名。有这样的替罪羊在,我们的风险会降低不少。” 侯穆恩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赌上一赌,宋卿云也就不好再劝,大不了就是被血衣门给盯上而已,“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晚些时候过去便好,一场大戏正要开始,可别错过了。”提醒了一句,侯穆恩又贼兮兮地问“卿云啊,娴儿现在怎么样,曹叔会同意我们的婚事吗?” 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有贼心又没贼胆,每次背着娴儿总是高谈阔论,见了她屁都放不出一个。宋卿云鄙夷地看着他,无奈摇摇头,“俺妹子现在哭得稀里哗啦的,曹叔也是醉生梦死,你让我怎么说,一开口就被骂了出来。要去你自己问去。” 侯穆恩尴尬地看着窗外,一颗心也不知飞到了何处,屁股就像有火在烧,坐立难安“那…那好吧,我明日前去拜访一下曹叔。” “娴儿心思你难道不知道吗?曹叔也从没把你当外人。你去去也好,免得一拖再拖,又生出什么幺蛾子。”宋卿云提醒道。 侯穆恩书读得多,脑袋瓜子不是一般好使,可在情之一字上,却没了一点用武之地。喜欢一个人难道就是这样子?宋卿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屋檐上哗哗流下的水柱,一时惶然。 雨一下,就没个完了。 从茶馆出来,宋卿云心情实在谈不上好,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木猴儿这时脱不开身,还要再做很多安排,劲量做到一丝不漏,而他仿佛成了一个闲人。 撑起漆黑的油纸伞,光着脚,他迈入雨中,不知道该去往哪里,那就一直向前吧。 小巷悠长,青石板上流水清浅,两边白墙高筑,一簇簇翠绿从高墙内攀爬出来。 “喂,公子,可知招来馆怎么走么?” “啊…”宋卿云被突然而来的声音一惊,险些滑倒。 他回头,却见一袭水蓝色在这春日绽开。 她撑了把乳白色的油纸伞,雨水沿着伞柄从她雪白的手腕上悄悄滑落。似丝非丝的衣料勾勒出一道动人心魄的曲线。 因为宋卿云的窘态,她忍俊不禁,一对月牙儿弯弯,一点琼鼻下嘴角翘起。不过似乎觉得不太礼貌,又故作矜持地板起脸,小心赔罪道“小女子唐突了,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宋卿云看着女子,忽然觉得心跳都近乎停止跳动,不由痴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六章 小女子云瑶 “啊…哦……我……” “公子,可知招来馆怎么去么?” 女子又重复了一遍,宋卿云这才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正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便把目光下移,却又见两团隆起,潜伏在那身水蓝里。他连忙转过头“呃,招来馆离这里还有一段路,我带你过去吧。” 女子看到对方慌忙的神情,已经明白了什么,不过对方看样子也是个知礼的人,知道回避。攥紧的小拳头这才松开,“那就谢过公子了。” 两把油纸伞在雨中一前一后,一黑一白,有风起,有雨下。 宋卿云脑子一片空白,怦怦跳动的地方也越加剧烈。 “小女子云瑶,云梦弟子,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云瑶?那封告示的主人? 宋卿云神情古怪,还好他走在前面,不然定会被瞧出一些端倪。 如果真有因果,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缘分了。揭下那封告示或许还只是一时兴起,而此时遇到告示的主人,第一眼开始,他就注定沉沦。 他长舒一口气,想故作镇定,奈何声音已经变得低哑“宋卿云,宋朝的宋,卿卿我我的卿,云彩的云。” 卿卿我我?才说完他忽地觉得这样是否太过唐突佳人,准备解释一下,却听云瑶道“你我名字各有一个云字,也算是缘分了。哎呀,你慢些,走这么急干什么?” 他放慢脚步,试探着问“云姑娘也是为葛衫儿而来的吗?” 云瑶行走江湖,被人左一个仙子右一个仙子称呼着,这时听人喊着姑娘,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说不上喜欢,但至少不坏。 她偷偷打量着他,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他一身衣衫破破烂烂,但很干净。他光着脚,走起路来虎虎生威,长相不算英俊,却不招人讨厌,就像个书生,儒雅随和更多一些。 “怎么说呢,算是一个理由吧。”她点点头,才发现对方看不见她的表情,尴尬一笑,自娱自乐地做了一个鬼脸,吐了吐舌。 宋卿云心底本想告诉他自己就是葛衫儿的事实,又担忧起来她会翻脸,纠结不安,好在两人都各自想着心事,便都只是静静往前走着。 这一路很远,走起来却很近。 “云,云姑娘,到了,这里就是招来馆。” 她悠然地放松下了,心中却是一顿,自己怎么会有一种紧张的感觉,对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她这时候也顾不上多想,两只小手抱拳,“多谢公子了。” “嗯,不妨事,进去吧。” “再见?” “再见。” 一定会再见的,宋卿云挥挥手,转身而去。 昔日看花花是花,如今瞧来都似她。他拿出荷包,轻轻握在掌心,如视珍宝。 …… 比起招来馆这种正式的酒楼,种香楼就显得有趣太多,不仅有说书唱戏的乐子可寻,赌博棋局也是一应俱全,玩到兴处,还有小女子作陪。 如此,这里从来都是人满为患,更何况今日。 侯穆恩早早订了位,一番好等才见到宋卿云姗姗来迟。 看到宋卿云,侯穆恩一双眼珠子瞪得滚圆,错愕地不知该说着什么。 只见来人哪里还有葛衫儿的半点影子,他穿了身崭新的青色道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双手负在身后,步子不急不缓,俨然一副儒生做派。 “眼珠子瞪那么大干嘛?”宋卿云臭美地弹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侯穆恩咋舌道“这半日,你专门去弄了这身行头?” 要不是遇到云瑶,或许宋卿云还会以一身葛衫见人。自从见了她,一种莫名的自卑感在心里渐渐形成,自己配得上他么? 问了十遍,百遍,答案都还是否定的,哪怕他认为自己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然而此时,他还配不上她。 她是云梦的一颗明珠,自己只是一只还未进入江湖的小虾米。换了一身行头。其实他也知道没有太大作用,这只是一个开始,想要追上他,就要慢慢让自己变得好起来。 “嗯,人都到齐了么?”宋卿云绕开这个话题,把那种喜欢的感觉深深藏在心底。 侯穆恩忙活了这么久,这时候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也就不再纠缠这些细枝末节。他邀宋卿云坐下,点点头道“该做的准备都做了,接下来的事就只能听天由命。” “我该怎么做?”宋卿云坐下后,端起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 宋卿云一般不喝酒,就和侯穆恩一般不喝茶一样,见他这般,侯穆恩劝道“不会喝就少喝,算了,喝点也无妨,免得待会怯了场,可就闹了笑话。” 在她面前闹笑话么?宋卿云瘪瘪嘴,不过也不好解释,毕竟他们以前原则上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了之后再找机会。现在他不想再跑,便示意侯穆恩继续说下去。 “这次很多江湖中人都是为你而来,而很多人却是为了这些江湖中人而来。比如西门垂就在其中,到时候我会设计让西门垂和这些人产生矛盾,你的身份其实只是一个引子,现在鱼儿都上勾了,你并不用做太多事情。” 原来自己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引子么?宋卿云觉得有些憋屈,但他又不能怪木猴儿,毕竟他也是为了自己好。 他又倒了一杯,喃喃道“嗯,就这样吧。” “你还是要露面的,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你的名头已经很响了,可不能丢了脸面。你的剑现在还没练成,但总有成的一天,现在逃了,就再没机会爬起来。三年了,为什么你连第一步都没走出去,不是你不够坚持,也不是天资不够聪慧,是没有人可以供你交流,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机会,看你敢不敢了。” 侯穆恩设计这么久,不得不说用心良苦。宋卿云若有所思地品着酒,想着练剑时那种临门一脚终不得进的感觉。原本还以为时间到了自然会水到渠成,可是三年都过去了,还是没能突破壁垒,这时候听木猴儿一说,才恍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这便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是了。 他感激地举起酒杯,和侯穆恩碰杯道“木猴儿,谢字我们之间就不多说了,这一杯,我敬你。” “去你的,你可是我卿点的护卫,可别给我丢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七章 七山恩怨 酒至酣处,心生豪情。 一声大喝响震寰宇“那谁个葛衫儿,爷爷独孤詹在此,可敢出来一见?” 独孤詹,海外七山的蓬莱弟子,肌肉发达,头脑不知道简不简单,反正一看就没有什么城府。他这一喝,整个大厅一时安静下来。 “蓬莱已经这么没脸面了吗?就你也好意思咋呼,吓唬谁呢?”一个白衣女子不喜地看着他,根本不留一丝情面。 知道的自然明白这人乃是方丈的薛静婷,和蓬莱早已誓不两立,这时候发声,大有意味。 这便是江湖,恩怨分明。 “臭婆娘少啰嗦,有本事和爷爷大战个三百回合,看老子不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独孤詹已经是破釜沉舟,再难回头了,这回要是服了软,蓬莱的脸面往哪里搁。 “怕了你不成?”薛静婷一声冷笑,说罢就要抄家伙,却被人抢先一步,这人是瀛洲大弟子吴常,对她微微一笑“静婷妹子你坐着看戏就好,我去会会他。” 薛静婷见自己情郎帮自己出面,又是欢喜又是感激,回以一个魅惑众生的笑“那就谢谢哥哥了,静婷温好酒,祝哥哥旗开得胜。” “呸,好不要脸。”独孤詹心底狠狠骂了一通,却不敢太大声,免得待会被打得太惨。这薛静婷何时和吴常搞到一起了?看样子蓬莱难有出头之日了,本来海外七山明里暗里都较着劲,这回可好,方丈和瀛洲如果联合起来,以后蓬莱地位更会一落千丈。 不管如何,且先打过再说。 说罢,二人同时登台,一人持枪,一人负手。吴常面含微笑,“孤独师弟,几年未见,确实不一般了。” 独孤詹提着枪,气场上已经输了一半,只好硬着头皮道“吴师兄才是更加让人捉摸不透,想必已经破了空明这一关?” “侥幸,侥幸。”吴常话语客套,却掩盖不住那种舍我其谁的自信。 这时台下众人皆是一惊,看吴常不过二十三四,已经到了空明境,还真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这已经是难得一遇的天才了。 西门垂正枕着一双秀腿,上下其手地戏弄着。今日江湖盛会,难得在他家门口的种香楼,他怎么可能不来看看热闹。 听到众人议论,便趾高气昂地对身边护卫道“这人很厉害么?” 那侍卫唯唯诺诺地应道“回公子,这吴常很不简单,算得上高手了。” “有多高?”西门垂不知者无畏,暗自拿身边护卫的能力比对着“你们几个一起上,能将他拿下么?” 那护卫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久才不安地回他“就是家里的几位供奉一起上,也不是他一合之敌。” 西门垂从女子秀腿上爬起,眼里冒着精光,显然是打上了这吴常的注意,要是身边有这样一位高手当做鹰犬,还不得羡煞旁人。 “多少银子能将他弄到府里?”西门垂暗自考虑着,不过想来这些高手也不缺银子花,又盘算起自己手里的筹码,那薛静婷跟他关系不一般,如果将薛静婷收入房中,嘿嘿,这类江湖人不知房中之术如何? 这样一想,身体又有了反应,还好这里是独间,“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还留这里干什么?回府给我搬银子去,再把迷香给我带上一些,越多越好。” “兄台且慢,在下有笔买卖想和你谈谈。”突兀出现在厢房内的话音,让西门垂精神一震,再看时,自己旁边竟然坐着位绯衣男子。 …… 独孤詹自知不敌,还是率先出了枪,一个横扫,风雷惯耳,速度之快,已经到了肉丸无法看清的程度。 吴常不紧不慢,脚尖轻轻一点,往后退开一步,看似有惊无险的一击,都在他预料之中。 独孤詹收枪再刺时,吴常欺身向前,速度跟独孤詹已经不是一个水平,这叫独孤詹怎么应对?他心下一急,也顾不得枪身,抽手护住要害,准备迎接接下来吴常的雷霆一击。 哪知吴常并没有顺势进攻,反而提了独孤詹舍弃的长枪,往地上猛地一插,木质地板刹那间破碎开数道裂口,他借势轻轻一跃,一翻身,已经来到独孤詹身后。 他两指为锋,正稳稳点在正转过头的独孤詹胸口。 满场皆静。 任谁都看得出来吴常比独孤詹强上太多,这根本不在一个水品,完全就是单方面的打压。还好他留了手,要不然独孤詹已经成了具冰凉的尸体。 “独孤师弟,承让了。”吴常春风满面,台下喝彩声此起彼伏。 独孤詹技不如人只好黯然退场。吴常对葛衫儿似乎并不在意,对众人一抱拳,也跟退了下去,有佳人在前,谁还顾得寻那乞索儿的仇怨。 两人一退,大厅瞬间冷清不少,有吴常这位空明境的高手在前,再上台去,难免成了陪衬。 江湖人不好上台,台下又一片哄闹,一个土财主模样的富商坐不住了,对身边一人道“龙三啊,他们装模做样不上台,你给我上去,叫那葛衫儿滚出来受死,你们帮派你也算个头儿,多少会些花把式吧?” 龙三身材魁梧,骨架奇大,有常人难有的气力,听到主家如此吩咐,也只好上了台,只要江湖人不出手,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不就是个小乞丐吗?我龙三还不信打不过你。 他虎步龙行,一身肌肉健硕,皮肤黝黑又富有光泽,单是这卖相就给人一种力大无穷地感觉。 “小的龙三,既然各位武林好汉不好和这样个小乞儿较劲,我今天就替各位会会他了。”他一上来就把自己和江湖中人分开,实在算得心思缜密,不给别人出手欺辱他的机会。 他环场一周作揖抱拳,态度可谓低调到了极点,“葛衫儿,你要是条汉子就露个头,如果连我都怕,你放的那些狠话都是屁话,是吧?” 众人啼笑皆非,这么一个汉子摆明就是欺负人来着,却拿他没有什么办法。那葛衫儿怪就怪他嘴太损,将江湖人得罪个遍,想看他倒霉的可不在少数,这时候,反而对他有了一丝同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八章 她在看着 宋卿云从进场开始就在有意无意地寻找一道身影,她来了吗?应该来了吧?为什么看不到她? 情绪低落时,人总是容易冲动。 听到那龙三满口道义,实则是个无耻小人,宋卿云说什么也要露面了。三年修剑不缀,总要检验一下成果,而龙三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座位离大厅里的高台本就不远,这一起身,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袭青色道袍,一把木猴儿提前为他准备的街边淘来的二手铁剑,一人一剑,不紧不慢地走上台。没有多余的动作,也不说多余的话,就像他为人一样,干干净净,仅此而已。 “你就是葛衫儿?” 龙三语气不屑,可宋卿云并不在乎,他只是点点头“正是在下。” 这一声并不响亮,不复当初的豪言壮语,但是充满了自信和无畏。大厅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葛衫儿,这次风波的源头。 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在厢房里的众人。 庆衍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确定了是早上遇到的那位,脸上表情错愕,不知怎么连话都话都说不出口,这也太过离谱了,早知道是他,又何必到处去寻。 比起庆衍,庆年则淡定许多,甚至有种除了他还能有谁的感觉,他倒是要看一看,宋卿云那种莫名的气质究竟源自于哪里。 而云梦门派所在的厢房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几位师妹见到葛衫儿正自叽叽喳喳说个不休,被云瑶狠狠教训了一番。教训完师妹,她自己又自顾自言语起来,什么骗子,坏蛋,活该之类的话说了一大通,惹得师妹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多嘴。 “怎么会是他?”陈老四三人也在台下,这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外,意外的不是宋卿云会是葛衫儿,而是宋卿云现在表现出来的气质,和往日那个低眉顺眼的小乞儿有太大区别。 不管众人怎么评价,他宋卿云就是葛衫儿,如今站在这万众瞩目的台上,面对人生第一场争斗。 “准备好了?”龙三不忘故作善意地提醒了他一句。 “可以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龙三也没必要再客气下去,双手一用力,噼里啪啦的关节响声接连响起。 简直就是一头野熊,他后脚一蹬地板,借势就向宋卿云猛地扑了过来,双手成爪,直取他咽喉之地。 被这一击击中不死也得残废,宋卿云没有和人交战经验,只能本能地躲避。他一侧身,算是避开了这致命一击,龙三一击不成,立即变招,双手成拳,一个横拳狠狠砸向宋卿云胸口。 这一回宋卿云再也无能为力,生生受了这一击。哪怕这一击是临时变招而成,力量已经大幅度衰减,也让他胃液翻滚,胸口剧痛,更难受的是,牙齿刚刚咬到舌头,满嘴腥咸。 一道血水从他嘴角流出,他舔舔嘴唇,又将血水吞入腹中,冷静地道“再来。” 这葛衫儿并没有什么实力,比想象中弱了太多,龙三不再急于进攻,冷嘲道“你有资格说出那样的话?” 宋卿云可以不在意龙三的言语,却不能不在乎云瑶,她应该看着自己吧,自己这样实在太没面子,就算是输,也要输得漂亮一些。 他气沉丹田,将杂念全部抛诸脑外。《心剑》一经,主修心境,心境到了,剑法自成,不因荣辱而惊,不为外物所动,不贪多余之情。 他动了,提着剑,就像是一个顽童,动作幼稚,招式简单。 一刺,仅仅是最简单的一个动作。 龙三眼中鄙夷更甚,这是小孩儿过家家呢?哪有这般打架的,他双手一震,一身衣衫爆裂开,露出恐怖的身材,条条肌肉像一条条扎龙盘亘在他身上,手上一排排金刚镯哗啦作响。 剑刺来,他本想用左手挡下,然后右手一拳将对方击倒。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中一样顺利进行,剑在离他左手不到两寸时改变了方向,往上忽地一提,堪堪能避开他的手臂。 这怎么可能,这反应速度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他收招去挡,已经为时已晚,刺啦一声,一条红线从从他左肩一直贯穿到脸颊,片刻就将他左边身子染得一片血红。 “好,这招有些意思。”吴常一边接过薛静婷递来的温酒,一边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薛静婷也是一丝不苟地看着,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之处诧异地问“常哥哥,这一招有什么说法么?” 吴常认真地评价道“别小看了这一招,这已经超出了很多七山小字辈的人了。他出剑时这一招已经定型,而要在瞬间改变剑的轨迹,就要心剑合一,心里怎么想,剑的轨迹就怎么变。没有定数,不再拘泥于武功招式的约束。” 说完他又不无期待地说“就看他是否能保持这种心境,如果失败,可能再也难找回这种状态,这比眼前的失败更加可惜。” 龙三受了伤,怒意暴增,自己没有当回事的小蚂蚱竟然让自己受了伤,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不再保留,也顾不上什么以大欺小的恶名,双手成掌,忽又成拳,一击接连一击,空中竟刹那间形成数道幻影,狠狠攻向宋卿云面门。 这拳法密不透风,已经算是普通人的极限,稍不留心就会被攻破防御,然后一败涂地。 看客都很紧张,宋卿云置身其中,反而像是个局外人,剑在手,不进亦不退,若是仔细看来,他根本没有看着龙三,就连眼睛都是微眯着。 刚刚那种感觉如梦如幻,真实而又虚妄,剑在手中不再是剑而是身体的一部分。心意到了剑自然就动了,甚至不需要去考虑如何出剑如何进攻。 这时,龙三已经攻到身前,他动了。 再快的拳法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总有疏漏,对吴常来说这拳法蹩脚至极,漏洞百出。然而宋卿云并没有这样的目力,他看不出漏洞,那就制造漏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九章 暗流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生死局,龙三也没有至对方于死地的决心,所以多少还保留一丝理智。 但是剑没有,宋卿云此刻正处在一种奇异的状态里,他的剑已经不受控制,脑海里命令已经跟不上剑的速度。 他破不开对方的拳幕,那就索性不破,在对方能击中自己之前将对方击败,这是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 哪怕,这是在搏命,哪怕这根本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这一剑还是简简单单地刺,直取龙三面门。 龙三想要挡下这一剑就必须改变进攻方式,眼看胜利在望,他很不甘心,却没有任何办法,对方可以不要命,他不能。 剑越来越近,他拳头离宋卿云脸颊也越来越近。 在千钧一发之刻,他收招护住了面门,剑尖却改变轨迹停在了他咽喉之前几寸的位置。 一时满场寂然,无人敢相信这个结果。 “我败了。”他神情颓败,轻轻道出了这个注定让对方一鸣惊人的事实。 “承让。” 如果之前那一剑还算是神来之笔,那么这一场打斗下来,已经是神笔开花,大巧不工了吧。 在人群都还在回味刚才那些画面的时候,西南厢房的窗被人一把推开,一个身穿华服,手揽美人腰的贵公子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他神情显得有些萎靡,被酒色掏空的身体依靠在窗沿上。他拍拍手,大声笑道“少侠好本事,在下西门垂,为公子贺。” 说罢,大厅一角匆匆来了一队人马,抬着两口朱漆大箱,箱门敞开着,一只装满了黄白之物,一只里面只是装了一块鹅蛋大小的铁疙瘩。 “在下想交你这个朋友,不知公子是否能给个脸面,这是三百两金和一块对我没什么用处的寒铁,公子若是喜欢,尽管拿去。” 这三百两金已经是极大的数目,但和那块寒铁比起来简直和废物没有什么两样。金钱易得,重宝难寻,有了这寒铁,等于有了一把称手的利器在手,行走江湖,便是如虎添翼。 西门垂一脸的真挚,要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宋卿云还真难分清他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 被西门垂豪气所震,原本这些不问俗事的江湖人,也变得两眼发红,大有攀附权贵的心思。 庆衍眼珠子发红,羡慕道“师兄,你说这寒铁要是用来打根棒子,该有多好。” “闭嘴,出家人勿贪勿念。”庆年狠狠拍了不成器的师弟一巴掌,只是正转着佛珠的手速又快了一分。 面对这样的至宝,连出家人都动了心思,更何况其他人,云瑶看着师妹们满眼的小星星,心底一叹,要是他真收了这礼,以后定会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所有人都等待着看他的抉择,只有木猴儿和吴常反倒一脸淡然。 木猴儿懂他,所以知道他会怎么选,而吴常的神情让薛静婷很是费解“吴哥哥,你觉得这小乞儿不会收这礼?这样的重宝连我都眼红不已呢。” 吴常却是连连道了好几声可惜。 薛静婷再要问,还没开口吴常却说道“这人要是瀛洲弟子多好。” 宋卿云自然听不到吴常的评价,他淡淡地看着两口箱子,喜欢么?喜欢!但是他更喜欢的还是娴儿这个妹子,更喜欢木猴儿这样懂他的朋友。 他抱拳先行谢过,将眼中的鄙夷全藏进心底,一副做了很久心里斗争的委屈模样,“谢西门公子抬爱,只是我平日布衣素食惯了,实在受不起这份大礼,还望公子收回。” 西门垂本意是千金买骨,这时候已经起到了效果,再三劝说无果后,这才装出一副可惜的表情“既然少侠不受,我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今日逢此盛事,便当做彩头吧,有意的自行去取便好,记得点到为止就行,别伤了和气。” 除了少数人,大多都应和着他的话,俨然已经把他当做了此间的主事人。 说完他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实在难与那个猥琐下流的无耻之徒相联系“今日大家尽管吃喝,末了,账都记我头上就行。来人啊,给在场的各位英雄奉酒。” 两箱宝物静静躺在那,一群艳丽的女子捧了酒在场间来来回回。 “果然还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人呐……”侯穆恩捏着酒杯,看着里面轻轻荡漾的琼浆,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这江湖,这世间本就如此吧。 宋卿云这时候已经退了下来,附和了一声,心里却想着那个一身水蓝色的女孩儿,今天自己的表现应该不算差吧,也不知能不能入得她的法眼。 “你今天有些怪,怎么,想女人了?这不是有免费送上门来的吗,要不拿来开开荤?”侯穆恩正瞧着捧着酒壶而来的侍女,衣着暴露,一脸媚态。 “这是西门公子特意命奴家给两位公子送来的陈酿。”说完便一边往侯穆恩怀里钻,一边往他杯中倒酒。 “不必了,这酒太陈,怕是别有心思吧?” 侯穆恩往旁边一挪,那是侍女扑了个空,却也并不生气,又转而往宋卿云身上凑来。 “滚!” 这一下便是早已坠入风尘的女子也得难堪地紧,她不过是个陪酒丫头,主人要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心底受了委屈,便跑开了,再也顾不得那些之前交代办不成事的责罚。 不知宋卿云怎么突然变得神经兮兮,侯穆恩诧异道“我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难道和我也要藏着掖着?” 宋卿云有些愧疚地看着那侍女的背影,用近不可闻地声音道“我想我是喜欢上一个人了?” 他不敢确定,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他从未经历过,那种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念头就像一个魔咒,如何也挥之不去。 侯穆恩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打趣道“这才半天不见,你就……说说看,是哪家的小娘子,为兄这就为你提亲去,好歹你如今也算长了一回脸,应该还有点儿机会。” “去你的,别乱说。她…她……叫云瑶,你应该知道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十章 垂死卿手 任侯穆恩如何心思剔透也无法将云梦仙子云瑶和自己这位兄弟联系起来,一位是江湖明珠,一个是世俗乞儿,这样的身份差距,能有可能吗? 说难听点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或许这癞蛤蟆有比天还大的雄心毅力,而此刻他还只是一只癞蛤蟆而已。 他本想劝宋卿云收心,先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有机会,但是对方心思看样子早就被勾了去,再劝也未必有结果。 或许这就是人世间最难以理解的东西吧。 “云瑶仙子年芳十五,去年入的空明境,那位吴常比起她来都差了太多。更难得的是,她已经触摸到了下一个境界的门槛,在整个武林怕是挑不出第二个来。” 侯穆恩不想直接说出伤人的话,事实才是让他惊醒的唯一办法。 宋卿云木讷地张着嘴,他知道她很优秀,却不知道她有这么优秀。如果前者还有追赶的余地,那么后者简直可以直接抹灭他所有的勇气。 “知道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此时台上为了那块玄铁,争斗也越发猛烈,无数暗器,花招,诡计,就像街边卖瓜的婆子一样纷纷祭出,完全没人在乎自己自诩的正义。 宋卿云心底窝着火,正不知该如何发泄,却听得一声空寂的长鸣在大厅里响起“血衣弟子诛离,今日适逢诸位小聚,前来叨扰,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话音刚落,一道血影已经立在台上,而之前还在争抢寒铁的众武林人,被他一刀一个,抽翻在地,不知生死。 这突然杀出来的血衣门人,将大厅众人视做土鸡瓦狗,完全不放在眼中。 宋卿云盯着侯穆恩的眸子,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侯穆恩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也不知道,从一开始这场戏就不在他的安排之中。 那血衣人一身绯色袍子,脚蹬一双青色皂靴,男生女像的他,看上去反而是英姿飒爽,没有一丝阴柔之气。 他对着大厅四周的数个厢房拱拱手“庆年大师,云瑶仙子,陈剑洲师弟,怎么?见了我也不出来絮叨絮叨么?几年不见可是想煞鄙人了。” 话音刚落,数道厢房齐齐打开,庆年,云瑶赫然便立在其中。 庆年面色平静,念了声佛号,淡淡地道“施主还是放不下么?” “放下?可笑,你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将往事一笔揭过不成?”诛离眼露凶光,一脚将脚下的尸体踢飞。 宋卿云从见到云瑶那一刻眼神就无法再离开,侯穆恩轻轻一叹,道“今日这事已经乱了套,接下来会如何没人会知道,待会儿最好找准时机开溜。” 她在面对血衣弟子的时候,自己只能逃走?宋卿云不置可否,轻声地问了句“木猴儿,你不想解决娴儿的麻烦了?西门垂还在,待会要不?” “当年确实是师父他们错怪了沐风前辈,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诛离师兄,你可曾又想过,那些死在沐风前辈手里的人?”云瑶今日一身素雅,言语间自有一股出尘之气。 诛离只是冷笑,“是的,谁都认为我师父没有吃亏,那一战他凭一人之力将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杀了不少,都说他值了。” 他目光环场一周,犹如看着一群尸体“但是啊,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他死了。他死了,我还活着。我像狗一样活着,能忘么?” 一道光影变幻,场中突然出现一黑衣人,锦衣华服,长剑在手,一身富贵气。来人如剑,锋芒刺人,他看着诛离,将手中剑抬起“师兄,久违了。” 诛离眼中莫名闪过一丝伤感,眼前人和自己师出同门,曾是情同手足的师兄弟,现在,他也要对自己出手?“剑洲师弟,看样子,剑艺又有精进?恭喜了。” “比起师兄来,还差得太远,不过不试一试,终归不甘心,当年你也总是将我甩在后头。”陈剑洲点点头,不无怀念地说道。 “也罢,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诛离平复心情后淡淡地看着对方,这才道“不过眼前你们的麻烦可不是我,呵呵,你看看这群所谓的英雄豪杰吧?” 大厅内所谓的江湖人怎么说也有三百来人,这时候除了少林云梦和他之外,几乎全都翻倒在地,不省人事。 就连吴常也只是勉强坚持着没有倒下而已。 “怎么样?一群自诩天才的人,竟被一个纨绔给放倒了,这要传到外面,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诛离戏谑道,眼中鄙夷更甚。 西门垂贼头贼脑地轻轻将窗打开,看着一地东倒西歪的江湖人,不无得意的道“诛离公子,我的承诺算是完成了,你要动手就快点,待会军队一过来,怕是麻烦事。” 本来只想接机收买人心,私下掌握住几名高手为自己卖命的西门垂,在突然来访的血衣门人面前,暗地里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协议。 一切都出乎所料。 话毕,他目光呆呆地看着场中的云瑶,一种疯狂地野望在心底蔓延。那位佳人站在远方,看也不曾看他,可他目光已经无法转移。 什么叫倾国倾城?他没见过,什么是绝色无双?他也没见过。但是拿这些词去形容她,都显得有乏力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佳人是如何的完美。 他目光一变,待会一定要将她生擒下来,不管是作为禁脔也好,花瓶也罢,她都必须活着。而与诛离的协议里,她会成为一巨尸体,既然有了冲突,诛离和她就必须消失一个。 三千人的军队已经在西门府外集结,只等他一声令下。到时候这三百多人的江湖人将被定罪为乱臣贼子,而他父亲将会凭此功劳再进一步。 一切都是这么完美,现在他已经不需要再等了,血衣门的报复他怕,但是只要不让一个人溜出去,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有天知道。 他满意地关上窗“你去通知父亲一声,就说时候到了。三千人的军队我就不信,这几人有飞天的本事!”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一股彻骨的刺痛从心口传遍全身,恍惚中他低头才发现,一把剑已经将他洞穿,鲜血滚滚流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十一章 江湖乱相 铁剑在手中剧烈抖动,西门垂已经命丧黄泉。 宋卿云看着一地的血,一种强烈的呕吐欲让他摇摇欲坠。 侯穆恩将他扶住,轻轻拍打着他后背“卿云,没事的,没事的…” …… 陈剑洲已经出剑,一把华丽地有些过分的长剑,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轰鸣,一式斜劈,直往诛离身上招呼。 诛离将刀一提,正欲招架,剑身却突然改变了方向,直接变劈为扫,眼看就要将他头颅削下。 这和之前葛衫儿那两剑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前者是处在一种特殊的状态,后者是自己对剑道的领悟。葛衫儿无心而剑有心,陈剑洲有心剑亦有心,比起葛衫儿出剑时的状态自然逊色一分。 既然是有心,就有迟钝,无法做到人剑合一,又如何能将自己击败。诛离不慌不忙地抽刀继续应对,眼中却多少带着几分欣赏,师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葛衫儿的东西融汇在自己剑道里,不得不承认他的天赋。 可是要说天赋,他这被誉为百年无一的绝世天才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才华。 他自傲因为有自傲的本钱,他睥睨天下,因为他有睥睨天下的资本。 两人又电光火石地互换数十招,见陈剑洲还不肯使出看家本事,诛离冷笑道“师弟,跟我何必藏着掖着?有什么尽管使出来。” 陈剑洲闻言一个后跃,与诛离拉开数十个身位,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中剑,“确实,是时候让你饮血了。” 他猛地一拍剑柄,剑身一阵嗡鸣,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徒然发生,这…… 剑身断了! 没有剑身,只有剑柄,这算是哪门子的剑? 云瑶愕然地看着旁边的庆年和尚,见他也浑然不知,再看其他人都和自己一样,心底不免有些担忧“庆年大师,这……” 庆年还算成稳,他双掌合十,“陈剑洲施主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且先看着吧。” 所有人都看着陈剑洲,包括诛离,都在等他如何施展这没有剑身的剑技。 陈剑洲对众人目光毫不介意,轻轻翻转了一下剑柄,“师兄,我来了。” 说罢,人携剑柄如流光一闪,一个长掠已至诛离身前。诛离见此也顾不上多言,提刀如风,迅如雨下。 没有剑身,看你如何招架? 这一刀直奔陈剑洲面门而去,而他的剑柄只才堪堪将手握满,他还是如同之前一样格挡,这怕不是疯了! 所有人都提着心不敢再看,可是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一幕,这一刀在空中停了下来,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阻挡。 因为事发突然,诛离并未料到如此,一时失神,哪怕只是一刹那,当他回过神时已经知道不好。 一股剧烈地疼痛从他胸前传来,他连忙收刀护住要害,对方却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后退距离,在远处静静看着他。 诛离这才低头查看自己伤势,鲜红的血已经浸透胸前的绯衣,顺着身体一路流下,在地板上留下几枚清晰的血色脚印。 还好,没有伤到要害,对方并没有杀他的心思,不然他可能已经身首异处了。他不解师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事,更不解的是,有机会杀了自己,他为什么要收手。 诛离一只手按着胸口,看着师弟,长长出了一口气,叹道“剑洲,为什么?” 陈剑洲郁闷地笑了笑,伤感道“师兄,你总是喜欢问为什么,师父死了,你要问为什么。我不杀你,你也要问为什么。这世上哪里这么多为什么,师父走的时候很高兴,没有遗憾,就像现在,我不杀你,只是不想杀你。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真的就这么简单?诛离霎时间头痛欲裂,他想不明白,师父被无故围攻,为什么还会原谅他们。他也想不明白,自古正邪不两立,剑洲师弟能杀了自己为何却又留手。 他浑浑噩噩好久,不再去想那些他想不透的事情,无法理解,终归无用。 “今天是我败了,以后有机会我会还你一刀。”诛离已经受伤,在这里已经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他转身,突然想起了什么“诸位,你们眼前这个烂摊子,不一定比我好对付,就这样吧,来日再会。” 诛离一去,大厅顿时安静下来,陈剑洲把玩着手中的剑柄,略带歉意地向庆年和云瑶抱拳道“云瑶仙子,庆年大师,我也先走了,毕竟处理这些事情我是不擅长的,那就多麻烦二位了。” 云瑶恼道“你们高兴了,就让我们来收拾烂摊子,一个个跑这么快,还真是英雄本色。” 陈剑洲尴尬笑笑,也不答她话,在她还没动手之前消失是最好的办法,毕竟他的剑已经曝光,想再在云瑶和庆年面前讨些便宜可不简单。 云瑶狠狠地道“怎么,想开溜?不帮把眼前的事处理了,我看你跑步跑地掉?” “喂,葛衫儿,你在干什么!”陈剑洲诧异地看着远方的厢房,一脸惊恐。 云瑶和庆年闻言皆回头去看,才知已经上当,再回首时,哪里还见得到陈剑洲的人影。 “混蛋!”一声咆哮在大厅内响起。 宋卿云本才平复下来的心情突然再起波澜,是不是自己太过冲动了,在完全没有了解对方的时候就一厢情愿的喜欢上了她,看样子这确实是着了魔。 他目前已经解决掉了西门垂,算是缓下了目前的局势,娴儿自然安全了,可是外面还有三千人的军队。莫说自己这寥寥几人,就是这三百人全部使出看家本事,也不见得能与之抗衡。 这件事必须给云瑶和庆年说清楚,光凭他自己,是万难想出两全之法的。 轩窗一开,宋卿云勉为其难地从上面跃下,还好没有摔个狗吃屎,这才和正诡异看着他的两人抱拳道“云瑶,庆年大师。” 云瑶一头黑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是葛衫儿,也是宋卿云,两个印象在脑中交织在一起,让她很是郁闷。 “怎么?大侠半日不见,是看上小女子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十二章 呸,呸呸呸! 呸,呸呸呸! 说的什么混账话,云瑶真想狠狠抽自己两巴掌,这话能这么说么。 “额。”宋卿云万般也想不到云瑶会这样一说,本来想好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低头看着脚尖,俨然一副小女儿作态,这……他这一辈子,算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儿羞得无地自容。 庆年在一边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道“葛衫儿大侠云梦成欢正是时候,这位云瑶仙子可是云梦头字号的良人!我们少林秃是秃,却没有要与少侠争风吃醋的念想。” 宋卿云心底把和尚给骂了无数遍,还是不解气,看上去慈眉善目,原来也是心机深沉之辈,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葛衫…宋卿云你过来!” 云瑶一声大喝,宋卿云看着她,踌躇不敢。 “叫你过来就过来!” 这一声吼堪比雄狮,宋卿云头一铁,我还怕了你个小娘们不成,便大步流星走到她身前“怎么?” “提剑!” 提剑干嘛?宋卿云将剑扔远,想教训我?没门,不过近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传入鼻腔,那种躁动不安的感觉又开始作祟,顿时面红耳赤,不敢看她。 云瑶见他如此,只得叹一生天地不良,怎么会有这种人,骂也不是,打又不肯。她琼鼻一酸,只觉得满心委屈“你要怎样?” 我喜欢你,你却不知道,我也不敢说。宋卿云只是不理她,小心思绕来绕去,顿时满腹惆怅,一脸悲戚。 “哼,今日这些我都记下了,先放过你一马,以后要是再乱嚼舌头,我非得把你变成我的姐妹不可。”云瑶恶狠狠地威胁道。 宋卿云打了个寒颤,想起那封告示还在自己荷包,更显得做贼心虚。不过这一激,也想起了来意,不敢再去看云瑶,只是对庆年说道“庆年大师,以前多有得罪,莫要见怪。不过眼前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有要事告之二位。” 见他不肯理自己,云瑶以为自己被讨厌了,便不屑地问“怎么?又得罪哪家小女孩儿?” “没时间陪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宋卿云一心只有云瑶,听她胡乱攀扯,不免有些不高兴,还是不搭理她,对庆年郑重道“西门垂用酒迷晕了众人,现在外面有集结好的三千军队,随时可能攻上来。” 云瑶和庆年一听这个消息,皆是惊恐不安,三千军队,他们几人怎么可能敌得过? “西门垂已经死了,所以那批人还没有动静,现在需要想个万全的办法。再拖下去,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你杀了西门垂?”云瑶有些吃惊,对方除了嘴臭点,其实算不得有什么大错,不由有些担心。 “怎么你要去举报,去吧,你看看他们会放你不放?”宋卿云冷冷地道,见她不关心事态,反而问起凶手,不由有些心寒,又由于没有注意对方的神情,自然看不到她眼中的关切。 云瑶年纪本来不大,又从来都是被宠着惯着,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听他这样一说,眼泪就流了下来,“我管你去死,你个臭流氓,你这么行,你去跟那三千军队斗啊,来找我们做什么!” 宋卿云这才朝她看去,只见云瑶已经别开脸,脸颊上还坠着粒晶莹剔透的泪珠儿。这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心底一痛,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装模作样地想表现地自然一些,囧态已经被庆年尽收眼底。 庆年朝他笑笑,劝道“宋少侠确实是误会云瑶仙子了,她只是关心你一句,不想你这般说,还不赶紧陪不是。再耽搁下去,贫僧一人溜之大吉倒是容易,就可怜了你们这对冤家了。” 云瑶心里对宋卿云原本还有一丝好感,这时候已经化作了满腔怨气,又听和尚说些不着调的话,连忙板起脸来,“臭和尚,你信不信我跑你少林问罪?出家人,满嘴胡言乱语……” “云瑶仙子,之前确实是误会你了,在下陪声不是,要打要骂随你。”宋卿云真心实意地道。 打你?呸!脏了我的手,谁稀罕。云瑶如此想着,也不再搭理他,转而对庆年又道“有什么办法赶紧说,再迟些谁都走不了。” 今日最关键的一点是如何保下这三百来人的性命,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就必须要让他们醒转。 之前庆年已经探过他们鼻息,这迷药份量虽然不大,但是药效不一般,想要这三百人醒来恢复力气,怕至少还得两三个时辰,他们如何能够守得住这么长时间? “云瑶仙子,贫僧估计这些人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醒转,如果用内力化解的话,也还得一个时辰,这样拖下来,想来外面的人是等不及的。” 云瑶听他一说,秀眉微微蹙起,这可如何是好,光她一人不可能在军队冲击中坚持一个时辰,“还有其他方法么?” “我义兄现在正守在门口,到目前还没有任何举动,说明暂时是安全的。你们先救人,我去看看,也尽量为你们拖延一些时间。”宋卿云郑重地道。 云瑶本想再讥他几句,又确实不是时候,她点点头,“有情况立马进来说与我们,注意…算了,赶紧去吧,眼不见心不烦。” 宋卿云狐疑地看着她,听她话里有话,又不肯说明白。哪知云瑶被他如此一瞧,脸色绯红,她狠狠地把小手往大门一指“赶紧滚!” 女人都是神经病,跟娴儿一样,心思也太难捉摸了些。 宋卿云耷拉着脑袋,慢悠悠地走着,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暖意,娴儿的麻烦算是解决了,自己这个当哥的也算尽了一份力,不由想着她高兴时的样子。 来到门口的时候,只见木猴儿还在门缝里往外窥探,一派小心谨慎的样子,“我说你啊,能不能出息点,怕他作甚,且让我来看看外面那些人的风光。” 侯穆恩无时无刻都像在火中取栗,千万般小心,见宋卿云嘚瑟也不说话,只是站开位来,让他看个清楚。 三千人,有多少? 至少从门缝里望出去看不到个边际,清一色的铁甲步卒,高头大马的重甲骑兵,还有远处角落里数百杆黑幽幽的铁质火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十三章 泪不轻弹 外面的人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前方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几位将领正窃窃私语着什么,一边对着种香楼指指点点,一边挥手似在安抚下面人的情绪。 宋卿云冒着冷汗,那种军队的杀伐之气,确实不是这些江湖人能比的。即使像云瑶,诛离,陈剑洲这些绝世高手,哪怕能以一敌百,在这三千军队面前,也只有匍匐颤栗的份。 他一脸苦涩地看着侯穆恩,艰难地挤出一句“现在怎么办?” 侯穆恩一直自诩才智过人,之前的计划却被突然出现的诛离给破坏得一干二净,那些针对西门垂的后招已经没了用处,现在西门垂一死,更是泼天的大麻烦。 本来不该这样子的,他抛出血衣人的线索其实根本上只是最终嫁祸于这个并不存在的人。现在说是血衣门人杀了西门垂会有人信?而西门垂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图把这一群江湖人一网打尽,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唉,死马当活马医吧,走一步看一步,计划再怎么详细,都会出现意外。”侯穆恩看着自己手心,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掌控,不过还好,娴儿算是摆脱了眼前的麻烦。他低低沉吟一声,又问道“对了,里面怎么样?” “云瑶和庆年大师正忙着给那群人解药,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宋卿云目光反而坚定起来,肯定地道“不管如何,一定要想办法拖上一拖。” “为她?” “算是,也不是吧,也算是为我自己,连这点都做不到,还修这剑来何用?” “也是,不过你不是他们一合之将,守不住的。”侯穆恩有些失落,自己这时候头脑一片空白,又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帮不上半点忙。 宋卿云能体会到他的心情,轻轻捶了他一拳,鼓励道“事在人为,别因为一次小小的挫败就失去了信心,你一直比我聪明,别钻了牛角尖,娴儿可还在等你呢。” “你打算怎么做?”侯穆恩点点头,将心头的情绪抛开,解决眼前的麻烦才是至关重要的。 宋卿云咧嘴一笑,“这还是你以前教过我的,叫什么‘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不行,绝对不行,你有什么资格去直面那三千人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你淹死!”侯穆恩连忙阻止他这种疯狂的想法,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说,你想冒替西门垂朋友或是手下给他们传递信息,然后拖延时间?” 西门垂已死,借他下人之口去传递信息,确实有可能能延迟时间,但是谁又能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认识西门垂的狐朋狗友,万一被识破,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迟疑难断,宋卿云却一脸轻松,“总得去试试,不然这仅有的一点机会都不会有了。” “嗯,那我去,你留在这里,你这一身行头跟个道士似的,别人难免会有猜疑。” 说着侯穆恩就要站起来,却被宋卿云一把按住“你得了,就你这读书人那骨子穷酸气,见了人也不会低头的性子,去了也是白去。还是我去吧,我若有意外,把这个交给云瑶,再帮我给娴儿说声对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将荷包从腰间摘下,轻轻捏了捏,一时恍惚,这才一天,就经历了这么许多,从初遇到结束,唉…… 他叹完气,将荷包轻轻拍进侯穆恩手心“就对她说是物归原主了吧。” 交代了这些琐事后,宋卿云扶膝站起,“你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啊,我还配不上她,但是,我却想试一试,这人世间,哪里有个什么定数呢?” 侯穆恩心绪如麻,自己的好兄弟要去独面三千人的军队,他迈出了自己最关键的一步。这之后,还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他不能将他拦下,也不应该将他拦下,但这不代表他就能眼睁睁看着兄弟走向刀山火海而无动于衷。 要不是自己计划失误,他也不会面临如此艰难地选择。 这种纠结不安而又感动内疚的心情,简直比直接杀了他还来得痛苦,他眼眶泛红,“卿云,你配,别说是云瑶,就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子最有天赋的女子又如何……” 他声音有些哽咽。 “别婆婆妈妈了,娴儿在等你,待会如果有意外,你一定要记得逃出去,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宋卿云看着眼前的朱漆大门,眼角有泪,却不肯轻弹,他用衣袖轻轻将它抹去。 这一步,终究无法回头。 他挥挥手,算是做了告别,然后拉门,独自走了出去,一个人,去面对势如泰山气如狂潮的三千人马。 ……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三位将领正在商议派人进去和西门垂联系,不想这时从种香楼走出个年轻小道士。 那道士微微佝偻着身子,满眼献媚,正一步步向这边赶来。 其中一人须发皆张,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上面留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眉梢直到眼角,他粗壮的眉毛高高挑起,对旁边一儒将说道“德厚兄,这人是你孩儿熟悉的人吗?怎么单枪匹马就出来了,你那小子到底再搞什么,再过会儿黑灯瞎火了,要是放跑了几个,我们麻烦可就大了。” 那儒将自然是西门垂的父亲西门德厚,一身鎏金甲,手持一把寒光烁烁的长枪,面荣俊朗,还带着一股子书生气。这时候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免有些担心“敬途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兔崽子平时尽交些狐朋狗友,我哪里能全识得。不过计划是他出的,现在冲进去,万一坏了事可就麻烦了,还是先看看这人怎么说吧。” 自开明以来,各地都视流民为患,特别是这些自视甚高的江湖中人。平时没人敢惹,毕竟都有些关系,死了一个牵扯出一大堆,到时候报复起来,就是皇亲国戚也得头疼不已。 如今他们都聚集在一起,只要将其一网打尽,就不会留下把柄。这就是一桩天大的功劳,在这没有战功的年代,这是一场豪赌,国字脸的将军点点头,暂且将激动的心情安奈着“也罢,就先听他如何说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十四章 骗局 扪心自问,面对这样的阵势,怕么?怕,然而必须去面对的时候,怕没有任何用处。 宋卿云深深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内心仍旧保持着清明,正如他常常自我安慰一样,把这些人当做村里的乡亲父老便好,哪怕他自己都不信,但总在心里有那么一丝泰然自若。 在那几人身前丈余前,宋卿云驻足,双手作揖行了个晚辈礼,然后似是惶恐地说道“伯父好等了,西门兄有几句话托在下传达。” 西门德厚轻拍马臀来到他身前,先不提传话之事,而是让他抬起头来,冷漠地道“我为何从未见过你,也没听垂儿提起过。” 自然是不会提起的,死了的人还会托梦不成。这些老狐狸一个比一个阴险,宋卿云路上就一直想着这些托词,这时候不紧不慢地道“回伯父,在下朱离,西门兄与我结识不不过几日,伯父应该不曾见过。” “哦?他身边那三两个狗腿子呢?让他们来禀报一声就行了。垂儿也是,怎么能让少侠亲自来一趟?”西门德厚话里有话,眼中不无杀机。 一边的方敬途却是不耐烦了,怒冲冲地道“有话就快点说,我说德厚,你是吃饱了撑的,在这里浪费时间不成?” 宋卿云余光看着那人,心中不由一紧,却也不敢多言,卑微地将脑袋垂下,心思百转。 “垂儿托你说什么来着?你速速说来吧。”西门德厚见方敬途有了意见也不好再耽搁,毕竟军队调拨权全在他手里。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拖延时间,但是这时候天空已经变得昏暗,他们不可能被一些简单的理由所打发,不由有些着急,额头起了一层密麻的汗珠。 “伯父,这事垂兄说只能说与伯父听。” 方敬途怒目圆睁,拿着长鞭的手指了指宋卿云,“你好胆!”如此说着却也知道事关紧要,便又对西门德厚提醒道“你们快点,我手下这些弟兄可是等不及了。” 西门德厚看着调转马头的方敬途,连连陪着不是,对宋卿云道“何事?说吧。” 有什么事能大得过这场名义上的镇压叛乱? 只有西门垂遇到危险,作为父亲的西门德厚才有可能为其改变计划。虽然西门垂已经没了命,但是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宋卿云立马换上一副悲痛的表情,一眼看来,竟看不出破绽,这还得多亏他身份低贱,总是善于面对不同人转换自己的角色。 他咬牙切齿道“伯父,西门兄危矣!” 西门德厚脸上阴晴不定,似在揣摩这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眼前这道士模样的年轻人,竟然和垂儿有如此交情? 他自己的孩子他自己知道,西门垂重利忘义,又好美色,平时有几个狐朋狗友到还说得过去。要是交心之人,他们这种身居高位的人,不需要,也不能有。 这年轻人如果真才和垂儿相交不久,或许还真有可能把他当至交了。如此一想,西门德厚反而生出了一丝同情,点点头道“现在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垂儿是否有性命之忧。” “垂兄现在被挟持,那几个家丁都已经死了。那群江湖人口口声声说着是要拿他命来抵。”宋卿云愤愤不平地道“垂兄不过是看上了一位小娘子,送上了礼,邀她聚上一聚,不想那小娘子直接撞了柱,没救过来。她大哥在那群江湖人中还有些地位,经他一挑拨,垂兄也是百口莫辩,唉,这不是冤枉他么?” 宋卿云一边说,一边故意将衣角扯了扯,露出几张银票的边角,“后来有人说这楼被包围了,想来是伯父你,垂兄乘人不注意,这才托我出来传几句话的。” 西门德厚将宋卿云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顿时信了七八分,垂儿现在有难,他必须想办法快点解决眼前的麻烦,“什么话?” “围住种香楼的军队暂时离远点,不要让他们发现。许之里面的人厚利,可以分化他们,还有就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强攻。”宋卿云知道想让西门德厚退兵是不可能的,他答应那方敬途也不会答应,所以必须选个对方可以接受的条件。 “唔…”西门德厚低低沉吟,看了眼方敬途,想了想才道“这些好说,那么派谁去呢?你一个人出来难道他们没有发现?” 宋卿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惴惴不安地将腰间银票拿出来,道“这里面一部分是垂兄给的,一部分是那群江湖人给的。他们知道有大军围楼,也想化解矛盾,所以都同意让我出来传话。” “那他们的条件是?” “呸。”宋卿云厌恶地吐了口唾沫,不屑的道“他们,他们一群毛贼强盗,还自以为是,说什么要撤兵,要赔付金银,甚至还要垂兄命根儿谢罪。这不是漫山要价么?” 西门德厚听他这么一说,一脸铁青。垂儿好色暴戾他是知道的,平时在这小城也就罢了,如今真的惹了大麻烦。他西门家一支独传,要是拿了垂儿的宝贝,他西门家也就完了。 那群江湖人若是逃得出去几个,那种如附骨之蛆的偷袭暗杀会无穷无尽,所以这条件看来很荒唐,却不见得是假,那群亡命之徒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垂儿,他不快地道“除了最后一条,其他两条都可以答应。” 呵,好一对慈父孝子,早干嘛去了? 既然可以谈,那拖延时间想来不成问题,宋卿云也算达成了自己的目地,便道“伯父,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也好让垂兄放心。” “等等,我派两个人和你同去,至少要保证垂儿性命无忧才行。”西门德厚自然不会傻到只听宋卿云的片面之词,挥挥手召来两位部下“聂定边,王义,你们跟着他进去,一定要确保垂儿的安全。” 两人皆着白色战甲,一人粗狂,一人阴沉,同时抱拳应了声是。 “一炷香之后,王义回来见我,聂定边你守着垂儿,垂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提头来见。” “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十五章 袭杀 宋卿云故意放慢脚步,一边和两个家将攀扯,一边想着接下来要如何。 之前进入那种奇妙的状态不管是厚积薄发也好,机缘巧合也罢,他都在剑道之上有了一定突破,再战龙三的话,已经可以无往不利。 现在突然暴起发难,就算这两个都是经验丰富的将领,想必也不会失手。然而,解决他们是乎对此事并没有什么好处,那是否有机会劝降呢? 两人对宋卿云的话随意敷衍着,警惕地看着前面的一切,手虚握在刀把上,一副准备拼命的样子。 宋卿云站在种香楼门前,驻足。 “我回来了,两位将军一同过来,还不快些开门迎接?” 侯穆恩看到宋卿云安全地从三千军队面前走回,一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下,见宋卿云打着官腔,虽然不知为何,但一定有他的理由,连忙将门打开“回来了?大家都等着呢。” “两位将军,里面请。” 请进的自然不是温香软玉楼,而是阎魔罗刹窟,两人互看一眼,提着胆便跟了上去。 越是往前越显异样,这么多人的一间酒楼里,人声寥寥,一条十数丈长的蜿蜒回廊里不见人影,只有才点燃不多时的烛火轻轻摇曳。 他们将手卧在刀把上,一人目光跟随着侯穆恩,一人小心防备着宋卿云,彼此之间时不时用眼神交换着信息。 宋卿云对此不以为意,他更担心的是要是他们不肯合作,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到了大厅,两人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脸色一变。 偌大的大厅内,只有三四个和尚和几个女娃子在来回奔波,而其他的人都已经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这是怎么回事?王义心道不好,想要抽刀先将侯穆恩控制下来,却发现一边的聂定边已经倒下,一把铁剑从背后割开了他的喉咙,鲜血飞溅。 “你是王义吧?呵呵,在下宋卿云,有些事想与你谈谈。” 王义放下刀,“谈?” “是了,有得谈何必伤了和气?” 王义是战场上的老将,一生杀伐,眼前发生的事虽然突兀,却未能吓唬住他,他仍然记得此行的关键,毫不客气地道“只要公子安全,一切都有得谈,要是公子有什么不妥,我王某不过贱命一条,任你们取去便好。” 宋卿云略感头疼,要是西门垂没死,大可挟了当做人质,何必和他说这么多。之前还是太冲动了。 他拖把椅子示意对方坐下,自己则靠着桌角。王义这类将领都是依附西门家而成长起来的,里面牵涉太多,想要他背叛西门家,机会肯定不大,不过试试不妨。 “你家公子已经上了黄泉路,你要去陪着他么?”宋卿云看着他,一脸平静,一点没有一个作为凶手的自觉。 王义徒然知道公子死讯,一时懵住,公子死了?就这么死了? 他王义是西门家的一条狗,主人都死了,他自然活不成,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几十年凝聚的杀伐果决之气,也在这时候泄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 “喂,宋卿云,你这边怎么样?”云瑶一直分心注意着这边,这时候才得闲放下手中事,往这边走来。 那王义听到背后传来的女声,绝望和愤怒让他疯狂地抽刀往后扑去,你杀了公子,我便也杀了你的熟人。我活不了你也别想痛快。 这种疯狂的报复心理让王义瞬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量。 他只是一条狗,他可以选择委曲求全地活下去,去帮眼前的这位少年人。但是他却不能,他不死,他的家人又该如何?西门家从来没有不连累家人这一说法。 他眼前浮现着妻儿的样子,这一刀很急,足以致命,他却眼含柔情。 云瑶是云梦新一代弟子里最出类拔萃的,在这江湖年青一代里也难逢对手。可是面对突然暴起发难的王义,没有太多实战经验的她,被突然出现状况所惊住,一时只是护住要害,不曾反抗。 宋卿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王义暴起的时候他也没能反应过来,这时候也顾不了太多,提剑就往对方要害刺去。 “啊……” 一声痛呼,让宋卿云心感不妙,他的剑已经刺入了王义胸口,对方却没有一丝挣扎,甚至还带着一丝讥讽。 剑随着王义的身体一起掉在地上,宋卿云愕然地看着云瑶,手指轻轻颤抖。 这…… 云瑶一身被血液染红,胸前一朵彼岸花悄无声息地绽开。 伤人剑总伤己。 他颤颤巍巍走到云瑶身边,这时候云梦几位弟子和庆年几人也都闻声赶了过来。 “师兄,快快,快救救云瑶仙子吧!”庆衍火急火燎地道。 庆年这时候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边示意宋卿云退后,一边搭手在云瑶手腕上,仔细查看起她的伤势。 “我…我要死了么?”云瑶泪眼婆娑,看着一群哭哭啼啼的师妹,又故意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你们啊,不要伤心,好好服侍师父……” “闭嘴!” 宋卿云不耐烦地道,一边用眼神询问起她伤势究竟怎样。 这一刀来势很猛,却在最后失去了后力,所以没能伤及要害。 庆年这才告了一声罪,对宋卿云点点头,“还好,没有大碍。” 云瑶被宋卿云一吼顿时楞住,又听庆年说道自己无碍,小心思千回百转,恶狠狠地冲宋卿云道“破乞丐,你要怎样?等我好了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等你好了再说。”宋卿云放下心,云瑶虽然说没什么大碍,待会却不能再出手了,对于眼前的局面,实在是雪上加霜。但他又不能怪罪她,是自己疏忽才让她受了伤。 他问庆年讨了一些随身携带的伤药,转而交给一位云梦弟子“师妹,快些给她敷上药,剩下的事我来想办法。” 那人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云瑶,见云瑶不曾推脱,也就接了下来,轻声道了一声谢。 安顿好云瑶后,庆年拉着宋卿云单独到了一边“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宋卿云将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庆年,“这一炷香时间快到了,大师你在这里劲量帮他们苏醒,我还得再出去一趟。” “不可,王义已经死了,你一人出去怕是凶多吉少,有去无回了。” “有去无回那便有去无回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十六章 破楼 再次面对这样一支戾气逼人的军队,宋卿云头一次感觉到了那潜伏在厚重铁甲下的滔天杀意。 西门德厚提着枪指着宋卿云“给我一个交代。” 宋卿云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慎之又慎地捧在手中,眼中满是悲戚,哽咽道“他们,他们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两位将军已经去了,公子还被他们给……” 西门德厚脸色动容,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险些坠下马,他手扶额头,感觉一阵眩晕,“说!” “这是公子的…左手,他们,他们说再派些没有诚意的人来谈,下回就会送上垂兄的首级。” “好!好!好!”西门德厚突然肆意地狂笑不止,“敬途,借我一千铁骑,此战之功,我不贪分毫。” 方敬途知道西门垂被要挟为质后,心情也很郁闷,一方面是同僚的孩子,他如果不顾西门垂安危,贸然出兵,很可能得罪整个官场。但是不出兵的话,一直拖着,自己手下这些弟兄情绪他也不能不顾及。 现在听到西门德厚自愿领军破楼,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但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他故作担忧地问“德厚兄,人马可以借你,军功也不少你的,就是怕垂儿在里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可如何是好?” “西门家一脉独传,却有自己的底线,越线者,杀无赦!”西门德厚冷冷地说道。那群江湖人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如果继续听任他们的条件,垂儿死得只会更快,在大军面前,我看你们还有这个胆没。 西门德厚的考虑宋卿云自然想不到,他如何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他这样孤注一掷的原因。也不待他想明白,西门德厚指了指远方的种香楼“你去告诉他们,一刻之内立马将垂儿放了,我只诛首恶,若不然,整个种香楼将无活人。” 事情办砸了? 宋卿云冒着必死的决心来,事态却频频失控,他暗自苦恼,终无办法,点点头“好的,伯父,我这就去。” 听到宋卿云传回的消息,侯穆恩也颇觉意外,“这是要鱼死网破了?” 他坐在楼边的木梯上,手在梯面有节奏的敲击着。西门垂是西门家独子,不可能会把他往绝路上逼。现在他如此一搏,难道是在赌里面人的决心? 就靠眼前楼内这些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受得住一千骑兵的冲击,西门德厚在赌,他们又何必怕,他要赌,那就陪他赌。 侯穆恩道“卿云,再取了西门垂的另一只手送了去。” 进来的时候,那一千铁骑已经开始向种香楼靠拢,这时候已经将此楼围地水泄不通,只等一声令下,此楼将瞬间被夷为平地。 这次为了冲击感,侯穆恩不让宋卿云再将手臂包裹,而是直接提携在手中。手上鲜血并没有处理。 当宋卿云提着手臂出门的时候,天光已经昏暗,楼里昏暗的光只是为他渡了一层金边。整个脸庞都淹没在无边的黑夜里,犹如一尊出世的魔头。 远远看着宋卿云,西门德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老泪纵横,自己究竟是错了吗?平时娇惯垂儿现在又害其断了双臂。 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将领他都是不合格的,手下在这时候已经开始激奋喧哗,誓要踏破这群平日自命不凡的江湖人。 而他却开不了口,已经赌输了一次,他不知道下一次他们送来的会不会是孩子的首级。他们真的能干出来这种事,哪怕他们今晚一个也走不掉。 “伯父…”宋卿云还没暴露身份,自然还是以伯父相称,里边少了云瑶,时间相对而言也更加紧迫,能拖一分是一分,多醒几个人到时候面对军队的进攻,多少可以多逃几个出来。 “他们怎么说?”西门德厚心如死灰,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询问道,甚至算得上是在乞求“放了垂儿,什么都好说。” 放?拿什么放?即使西门垂还活着,他也不会傻到这时候放人,他尽量装出同仇敌忾的语气道“公子,公子失血过多,刚刚晕了过去,这时候正在派人救治。伯父,他们…那群浑人竟然还不肯将公子放过,说是要你稍微等等,等人醒了让公子出来劝你。” 西门德厚已是身无可恋,颓败的他哪还有往日智将的模样。眼神幽幽看着孩子的手臂,心头百般后悔愤怒却没有地方发泄。 “将军,这时候还等他们做甚么?您只要一声令下末将就将此楼踏平,定叫里面的人鸡犬不留。”麾下一名亲卫摔马而下,单膝跪地,恳求道。 他作为西门家的亲卫,西门垂已经没了双臂也就失去了接任家主地位的可能。但是西门家还在,要是这时候犹犹豫豫,西门德厚也会失去军心民心,到时候难免会殃及池鱼。 西门德厚身后一百多亲卫皆下马请战,一时喊声震耳,令人不寒而栗。 西门德厚被这声音一激,再看看跪倒在身前的众人。作为家主他必须要决断了,此时如果再犹豫不决,他失去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些人的人心。他抹了一把脸,“都起来吧,西门家还没到亡的时候,我也没这么昏聩。” 他抬头又扫视了一眼周围借来的一千骑兵,脸上带着凄苦的笑,“诸位在此,且听我一言,今日之事有劳各位了。” “我西门德厚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今日被制于敌,实在只是垂儿落入人手,作为父亲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他如此说着,众将士心有戚戚。 他将手中寒枪高举,愤然道“我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只为保住孩儿一命,他们却几次三番挑战我的底线,士可杀,不可辱!” “不可辱!”众将士一起振臂高呼,声振寰宇。 “不管里面有多少人,有多大来头,会得罪什么势力,今日我都会叫他们死无全尸。” 西门德厚恢复了往日的气度,言吐间流露出的自信和魄力,让这一千多人莫名兴奋不已,跃跃欲试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 宋卿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再难有挽回的余地,他和侯穆恩都将西门德厚想得太简单了,一个习惯刀头舔血的将领,怎么可能总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留给别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十七章 胜败险中求 西门德厚此时近乎癫狂,一千铁骑更是杀声震耳。军人即使再怎样落魄,也有他们自身长时已久积累下来的魄力和不屈的骨头。 孰是孰非?说起来并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因果往往只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情,结下了就难解难分。 宋卿云自然无法站立在西门德厚和那些士兵那边,他们迷倒众人只是为了军功,这是不仁不义之举,他想不出来他们哪里来的底气可以如此正大光明。而那些士兵将士也无法理解这些江湖人不守规矩,肆意妄为,竟还敢堂而皇之聚会,甚至迫害名门之后。 下一刻,剑拔弩张,铁骑都上了马,将面罩覆上,只留下愤怒的狼一样深邃的眼睛。 该怎么做? 现在他似乎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没人在乎他,也没人记得他是在这场闹剧里至关重要的传话人。 因为现在不需要再沟通,刀剑才是最直接的,能将刀架在对方脖子上,这才是最好的沟通。 “弓箭,准备!” 西门德厚振臂一呼,一千铁骑纷纷单足蹬弓,利箭上弦。 还没下令,变故突起,宋卿云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擒贼先擒王,将西门德厚控制住,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西门德厚立马在前,周围有环有众多士卒,随便一个失误,他都将万劫不复。 他们之间足有十丈左右的距离,又有两个参将在他左右警备着,谈何容易。 但他只能硬着头皮上,没有退路,为了楼里的人,更为了自己所应当珍惜的东西。 他第一次感觉呼吸其实并不太重要,因为十几丈距离,他仅仅只用了三息时间。 在一半距离的时候,左边的参将已经发现了袭杀过来的宋卿云,大喝一声“贼子,敢尔!” 然而他仅仅只是喊出这么一声,然后跌落下马,一只不知何处飞来的利箭将其胸口洞穿,再发不出多余的声音。 有人帮我? 宋卿云又惊又喜,便也不再去管其他人,直奔西门德厚而去,剑反握在手中。这时那参将座骑受惊,正往前掠,宋卿云暗道天助我也,猛地一蹬,高高跃起,再空中手掌狠狠地拍向马背,借着这一股势,竟腾空丈余。 西门德厚回过头,只见一马飞跑而过,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只见一黑影从天而降,正落他身后。 “啪嗒…” 又是一声闷沉的骨头碎裂声响起,那右边的参将应声倒下。 是谁在帮我?他既然有如此本事,为何又要藏身于暗处? 宋卿云来不及细想这些问题,他刚好落在西门德厚马背后半部,那马吃痛不已,一声悲鸣,直接被压得塌下,显然是活不成了。 西门德厚被这一带,身体重心不稳,一同落马,多年的经验让他习惯性地往旁边翻滚几圈,险之又险避免了这场无妄之灾。 真的躲过了么? 他站起身,正要发作,却发现一把剑正架在他脖子上,剑身淌血,寒光透出冰冷的杀意。 “让他们停手!”宋卿云没了之前献媚的神态,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 西门德厚扭过头看着他,完全不在乎架在脖子上的剑。看见来人,他似乎感觉很意外,再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叹了一声,“垂儿已经不在了吧……” 宋卿云点点头,他这一番所作所为实在也算不上高明,甚至可以称之为卑鄙。但他并不在乎,为了有些东西是值得的。 “为什么?”西门德厚将手中长枪丢下,用哀求的语气问着。 “为什么?他害死的人还少么?昨日还给我娴儿妹子提亲,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配?”宋卿云将胸中怒火全部发泄出来“你们呢,为了军功就可以随意调用军队镇压我们这些人,再安上一个反贼的名头?” 西门德厚很少在家,西门垂一直都被娇宠着,平时性情乖张暴戾,他的所作所为他是知道的,但是对于那些普通人而言,陪付的金银已经够他们逍遥一生,难道还不满足吗? 再说这些江湖人,也只是一群自认狭义的人罢了,外敌来犯时他们在哪里?家国不宁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 “你也是江湖中人?”西门德厚看着他,认真地道。 “还不算是。”宋卿云坦诚道,面对这时候的西门德厚,他没有理由再继续欺骗下去。 西门德厚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欣慰,却又终化作不屑的鄙夷,“人在江湖,生不由己,你是逃不掉了。” 宋卿云哪有功夫陪他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将剑抖了抖,威胁道“快下令,让他们住手!” “你也会着急?里面一定有你很重视的人吧,呵,哈哈……” 西门德厚已经输了,这一仗下来即使他不死,他家破人亡之日也不会远,从刚刚暗处那人无声射杀他两名臂膀开始,他已经不再有任何机会。 那人和西门家过不去,此间发生的事情注定会被天下人知晓,种种行径到头来都会成为同僚攻击他的理由。 而当今圣上以永乐为号,底下发生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成了还好,不成的话那就只能杀鸡儆猴,不幸的是他就是那只被杀的鸡。 既然已经一无所有,他又何必在乎自己生死,他看着宋卿云,倒是要看看他能否继续保持这样决然的心智,“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你看看,我孩儿断了两条手臂的时候也没你这样难过。” 宋卿云听着他戏谑嘲讽的话,却无力反驳,他实在想不出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如此糟糕的境地,将他杀了,对现在的局势毫无助益。 他嘴唇微微颤抖,浑身都散发着强烈的报复欲,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对方,“你要怎样?” “所谓江湖,不过一群臭鱼烂虾而已,所谓狭义,不过是苟且偷生,自在快活罢了。”西门德厚冷冷地看着他,“垂儿之死也算是自作孽,但是啊,我今天想让你看一看这些所谓的江湖人,所谓的狭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十八章 赌局 宋卿云不解西门德厚究竟和这些江湖人有什么恩怨,如云瑶、庆年、陈剑洲这些人,不都是口直心快,秉持善心吗?他本想反驳,却又回想起之前那群江湖人抢夺寒铁时的丑陋模样。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走自己的路,何必看他人如何施为?”宋卿云沉声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他们停止攻击。” 西门德厚一脸泰然,然后对着围拢过来的亲卫道“你们都收手吧,去请敬途兄过来一见。” 方敬途脸色很难看,这突然发生的意外不仅让他到手的鸭子飞走了,还要担心接下来那些人的报复和朝廷的追究,他本想责难西门德厚,见他已是他人案板上的鱼肉,也就无从发作。 他冲宋卿云怒道“早瞧你不是个东西,吃里扒外,原来是个野狼儿?” 西门德厚却是摇摇头,叹道“这话就冤枉他了,他本和垂儿就不是一路人。罢了,闲话休提,敬途兄,我请你过来是想请求你一件事情。” 方敬途怨气已深,还这时候提条件,一张国字脸都快扭曲成圆形。想虽如此,但两人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快地道“何事?但请说来。” 呵,朝堂江湖本就是一丘之貉,西门德厚耷拉的眼皮跳了几跳,控住住情绪,冷冷地道“今日我不死,也不会太晚。这事我可以替你抗下,至少朝堂之上,不用担心追究,你到时候只管将责任推脱于我。” 方敬途诧异地看着他,急切的道“当真?”话说完才发现自己太过势利,又装模作样地道“西门兄,你可不能如此,这事不还是在我们掌控中么?” 掌控之中?那几支冷箭分明是从军阵后方射来的,发生的一切都在对方视野里,好好的一场阴谋嫁祸,如今成了阳谋,还能挽回么? 就这数百米暗箭伤人的本事,虽然不能直面军队,军队却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他会眼睁睁看着屠楼而无动于衷? 不可能的。 西门德厚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但是让他随意放过里面的人是万万不可能的,“之后的事和你没关系,但请你善待这些男儿,他们都是好样的!” 他看着围拢在身边的亲卫,感慨道“你们以后追随方将军之后,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众亲卫心情难喻,拜头哽咽道“将军!” 看样子西门德厚是真要自己将此事抗下,方敬途心中的不愉快尽数散去,反而同情他这样的遭遇,便道“西门兄放心,我一定会视他们为自己兄弟,你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为兄一定帮你办妥。” “今天这事还没完,这种香楼中的人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他现在抛下所有,就是为了豪赌一次,他盯着宋卿云,一板一眼地问“你敢和我打个赌么?” 剑还在西门德厚脖子上架着,却形同于无,对方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生死,又怎么会在乎这把剑? 他将剑放下,不解道“赌什么?” 西门德厚欣赏地笑笑,对方还算有几分胆魄,他挥手止住周围想要动手的亲卫“你们都退下,我死不死和他没什么关系。” “我说过你们害了垂儿还算因果报应,但是这些江湖人,从来都是自私自利,唯利是图之人,今日我便让你看看,看看他们是不是罪有应得。”西门德厚眼色冷厉,“侠以武犯禁,乱朝之事已有故例,这种人万死不赎,我纵身死亦不会将其放过。” 什么仇什么怨?西门德厚对江湖人的仇恨如同淘淘大河。宋卿云心中的江湖自然不会是这个样子,他反驳道“人各有不同,江湖人一多,难免会出些猥琐不堪之人,却总有正义之士,为家国捐躯,为百姓请命,岂能以偏概全?” “你见过吗?”西门德厚反问道“有这样的侠士的话,我西门德厚甘为其狗,效犬马之劳。” 他指指种香楼,不屑地道“可是有吗?夕年二十余大门派,为了一个女子,竟然无所不用其极,硬生生将她活活逼死。只是因为那女子不愿再理会江湖事,不能再替他们与异族接头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西门德厚垂下眼皮,悠长一声叹息,那女子的模样依稀还在眼前,如今什么都没了,是时候下来陪你,一家三口在一起,终于能团聚了吧。 两行泪无声垂落,藏在心里的事一说出,也算得到了解脱。 这女子应该是西门德厚最重视的人了,在事实面前所有的道听途说都显得格外无力。宋卿云无法反驳,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只是想想,他都觉得自己会比西门德厚更痛恨这些人百倍,千倍。 原来,江湖也有这样藏污纳垢的一面。 还好,他才见到江湖,遇到的便是云瑶这种单纯的女孩,庆年这种正直的少林弟子,和陈剑洲这类逍遥快活的闲云野鹤。 西门德厚有他的坚持,宋卿云也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他眼含歉意,“要怎么赌?晚辈奉陪便是。” “好!”西门德厚由心赞叹道“你这人如果不是和垂儿有恩怨,老夫定收你做了义子,能在你这样的年纪像你一样果断,无畏,能坚持自己想法的人不多了。” 他这时候抛开救子的急切心情,瞬间便想出了此事的蹊跷之处,问道“里面还有力气说话的人不多了吧?” “是,西门垂下的迷药,至少还有大半个时辰的药效。”宋卿云坦诚道。 西门德厚阴冷笑道“哈…终归还有几个能站着的吧?那就让他们提了人头出来,本将一定不再为难他们。也不多要,一人割了两三颗便算足够,你看如何?” 一种发至内心的恐惧让宋卿云如坠深渊,在这种生死关头,能有几人还保持着人性?他突然发现,他并不理解云瑶和庆年他们,他相信他们不会这么做,可是脑海里总有一种强烈的担忧。 “一柱香之内,要么他们提头出来,要么我们杀进去,让他们自己斟酌吧。”西门德厚犹如魔鬼般阴森的声音不禁让宋卿云打了个寒颤,“赌局开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十九章 胜利者的奖励 “如果他们没有杀掉其他人,我可以放过里面一半的人。当然,他们不会知道这一点,这算是你赢了赌局的奖励。如果杀了,我说话算数,今天这里绝没有人再阻拦他们。”西门德厚笑着问他“你看如何?” 西门德厚以为方敬途承担后果为由,已经将此间主动全部抓在自己手心,杀多杀少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不同。今日之后他注定身死,又何必在乎这许多。 说完他又高呼道“不知刚才是哪位义士,可敢出来一见?” 周围的亲卫将他围在中心,护卫得滴水不漏,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不久,响如洪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滚滚回音,竟无法定位来处,苍老而又浑厚“有趣有趣,你尽管施为便好,我不阻拦,只是眼前这个少年人必须得活着。” 西门德厚本就无心杀宋卿云,自无不允,双手作揖,算是谢过“晚辈记下了。” 什么人要保自己?之前他还以为是陈剑洲去而复还,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陈剑洲看着种香楼被围,并没有帮手的打算? 宋卿云自然明白陈剑洲没有帮他们的义务,可是总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江湖,只是这个样子么? “传令下去,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要么提头出来放他们离开,要么到时候军队进去片甲不留。”西门德厚不再废话,直接下了军令。 十数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闻言往楼前一站,提着气,异口同声道“将军有令,想活命者提两个以上人头出来,方可离开,若不然,一炷香之后,片甲难留。” 洪亮的声音在夜里远远传开,几只夜鸦扑棱着翅膀险些从树上掉下,声声悲鸣打碎了原本的宁静。 正在救人的庆年听闻此声,浑身止不住颤抖,这会他已经替十多人醒了药,那些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嘈杂不安。 西门德厚这一招杀人诛心之举,实在高明,在强烈的求生欲面前,所有的善恶都无所遁形。 还继续么?他看着满地躺着的人,佛心大乱。 “师兄,不要听信这些人,眼前救人要紧。”庆衍焦急地道。 庆年抬起头,看着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师弟,今日他这番话,确实让庆年高看了他一眼。他点点头,目光又在庆丰庆空身上扫过,他们躲闪的眼神,让庆年心凉不已,原来他们也有了这种想法。 再看被救的十几个人,亦是不敢直面他,庆年念了声佛号,脸色铁青地道“庆丰,庆空,今日之后你们回山门面壁一载。” 两人却并没有太多的表示,甚至根本不在乎,眼前活着要紧,那些身后事随去管他? 庆年声音不大,一板一眼地说道“你们想去摘头保命,可想好了,我少林的伏魔棍并非杀不得人!” 二人倒吸一口凉气,暂且将心中邪念压下。其他人见状也安静下来,庆年可不好惹,现在不是挑衅他的时候,待会总会有机会,不必急这一时片刻。 云瑶上完药又变得活蹦乱跳,几个师妹怎么也拉她不住,这会又来到大厅。忽的听闻外面的传音,她刚换的白素长裙无风自动,一双小手捏成拳头,紧锁的额头上秀眉蹙起。 庆年远远看着她来了,见她并无大碍,也就不提伤势,带着急切的口吻问道“云瑶仙子,你们这次出来,没人跟着吗?” 自然是有人跟着的,不然云梦谷哪里有可能让她们几个小丫头出来独自闯荡。不过早些时候去招来馆找师父她们,却发生了一些意外,说是要离开几日,让她们安分一些,不想她们一走,就发生这样的事情。 云瑶将此事一说,庆年略感诧异,他们苦行在外,偶然听到葛衫儿的消息才进来看看热闹,不想会遇到这么多名门大派的弟子。难道这背后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缘由不成? “师父他们哪有心思去和那小乞丐争凶斗狠,肯定是有要事要办的。”云瑶略显尴尬,这次是自己要求留下来看热闹的,能怨得谁?要怪也该怪那小乞丐,早些挑明,就不用特意跑这一遭了。 她想着便来气,一激动胸口又沁出一抹血色。 庆年连忙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了,“云瑶仙子还是进房休息吧,这里我暂时能抗一会儿。” “这可不成。”云瑶将手背在身后,学着师父老气横秋的语调“既然上了同一条船,那就要同舟共济才行,我云瑶好歹也是空明境的天字一号猛人,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她说完挑挑眉,这和尚竟然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自己,不就是被个普通的练家子给偷袭了么?谁生来就会打架呀,她气鼓鼓地道“臭和尚,你什么意思?” 庆年有苦说不出,脑袋摇成拨浪鼓,“云瑶仙子说得是。” 云瑶这才花枝招展的一笑,又忽地想起那个小乞丐,忙不迭地问“和尚,那小…宋卿云现在怎么样了?” 自然是凶多吉少,庆年本也担心宋卿云的安危,听云瑶问起,才发现他已经离开了很久。难道他…… 一种不详的预告包围着他,他苦苦一叹,还能说些什么呢?双手合十,郑重地念起佛号。 云瑶头大如斗,直想拿个木锤敲敲那颗大光头,“到底怎样了?难不成真的死了?” 死了? 一种莫名的感觉直让云瑶心窝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那抹血色又逐渐晕开,形成了一朵小小的蔷薇,在那白洁的素衣上跳跃出来,灵动而又顽皮。 “我出去看看!” 她抓过身后师妹手中的剑,头也不回就要往外走。 “云瑶仙子,且慢。”庆年苦笑道“现在出去没什么用处,先去问问他那位兄弟事情缘由,或许能有所收获。” 侯穆恩一直在大厅外的门缝里暗暗注视着外边的一切,于厅内事情并无参与,要不是宋卿云临走时说过他外面还有这么一位兄弟,怕是没人会知道他。 当然他也不需要被人知道,因为里边的人和他并没有任何瓜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二十章 屠刀(打滚撒泼各种求) 云瑶独自寻来,侯穆恩还自想着心事。 “公子?” 他回首一愣,手中的荷包被惊掉到地上,这不是云瑶仙子么,来这里干什么。又见她胸口带伤,便问“云瑶仙子有事么,里面怎么样了?” 云瑶顺势捡起荷包,奇怪这荷包里竟只装着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不知是什么,也不好打听,只好先说明来意。 侯穆恩接过来,鬼使神差地又还了回去,现在这种境地,也许很难有机会再见了,“这本就是你的,卿云让我交给你。他现在无碍,暗中又有人出手助他,不会有什么危险。” 云瑶闻言小脸一红,却还是接了过来,顺着门缝往外看去,只见万军丛中一小道士模样的年轻人,正对着那将军絮叨着什么。 云瑶看到宋卿云无碍,放下心,将荷包小心藏起。建议道“公子打算怎么办,要不进去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毕竟他只是个普通人,在里面多少能得到些照应。 三百多人,要么自相杀戮,要么坐以待毙,这本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只要最后有人活下来,这消息必定会为天下武林人知晓,活着的就成了众矢之的。 三百多人虽然不多,里面却汇聚了数十个门派的弟子,一起纷争,恐怕又是一场江湖浩劫。 宋卿云没心思关心这些,也没必要参与其中,人头他身后楼梯上就有那么几个。虽然是西门家的人,可毕竟条件里并没指明非江湖人不可。 他指指身后楼梯“那些人有几个死了,我待会寻几个便好。倒是云瑶仙子,你们切记,一定不要自相残杀,否则只是多活两日而已。” 云瑶见他风流倜傥,却早想好了退路,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担当,便生出一丝不喜。不过,对方显然也没把自己这些人当朋友,便不再多言,只是点点头。 “有什么话要对卿云说吗?”侯穆恩可以不在乎里面那些人,对于云瑶,他还是尽可能保持善意。 云瑶扯下身上一把小刀,有几分不舍,那刀不过筷子长短,犀柄玉鞘,上头还浅浅刻了个瑶字“嗯,这把破刀应该比那荷包值钱许多,以后他若是缺银子花,可以找我换的。” …… “啪。” 一脚将种香楼大门踹开,侯穆恩提着两团血厚模糊的东西来到三军阵前。 他将人头往地上一扔,望着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道“我可以走了?” 西门德厚嘴角抽搐,他如何看不出那是之前进去的两个参将首级,他强压着怒火,还好不是西门垂的脑袋,不然他即使违言也要将他留下。 他摆摆手,示意手下士卒让开一条路,“拿别人的头铺自己的路,如何?” “幸甚!”侯穆恩拱拱手,“有路走,总比无路可走强,是吧,西门大人?” “噗通”一声,一名西门家的亲卫正是那王义的侄子,听侯穆恩如此嘲讽家主。再也忍不住,狠狠踹了侯穆恩一脚。 侯穆恩平时锻炼只为强身,受了这一脚吃痛不已,更被摔了一个踉跄,他狼狈地爬起来,拍干净身上泥土,鄙夷道“西门大人要食言而肥?” “西门德厚,你不要欺人太甚!”宋卿云这时候也不得不出声了,他本不想再三军面前表露出自己和宋卿云的关系,这样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你他娘的想死老子成全你!”那亲卫作势就要抽刀,被周围人拉下。 “王双,军棍二十,自己去领罚。”西门德厚作为将军,自有他的气度,这少年人心性之坚,手段之狠确非寻常。看样子这楼里还真是卧虎藏龙,他越发觉得有趣,便问“阁下如果不急着走,也可以留下来看看,这出戏,可能百年难得一见呢。” 侯穆恩点点头,来到宋卿云身边,看他有些心不在焉,一副忐忑不安的神情,“是在为云瑶担心么?” “唉。”他将约定的赌局跟侯穆恩道出,侯穆恩还可以捡几个人头出来,她们要是真动了手,他又该如何面对她。 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之前千算万算,却无一算中。刚刚自己无意中一句提点,却是破了这个赌局。 “我之前劝过他们,不要互相杀戮,应该有一些效果吧?”侯穆恩自嘲道。 说罢他将那把小刀递给宋卿云,“喏,她回你的定情信物。” “你把东西给她了,我现在不是没危险了吗?”宋卿云即是高兴又是担忧,心里七上八下,总也不是滋味,他接过刀,犹豫道“我现在还能做点什么吗?” 劫持也劫持过,骗也骗过,来来回回已经拖延了不少时间,还能有什么办法,侯穆恩摇摇头,“等吧,大不了军队进攻时,我们在军阵中再制造一点混乱。” 这一天好生漫长!就如同那根点燃的香,烧了这么久,尤还有半截冒腾着缕缕白烟。 大厅内云瑶将侯穆恩的话再说了一次,深得庆年认可,这时候他还是不肯放弃,一个接着一个,为他们驱除体内的迷药。 这一会儿加上体质好还有喝酒少的人也有自己醒过来的,七七八八,竟然有五十来人,人越多,场面也就更加混乱。 “庆年大师,再这样下去就没时间了,军队攻进来就我们如何也拦他不住,你说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乘人都还迷着,来这么一刀也就不会有痛苦,再过一会儿,恐怕就晚了。” “老子跟蜀山有仇,今天杀他几个弟子权当开胃小菜,谁也别拦着!” 人群越吵,气势越低,竟还有女孩儿已经开始轻轻抽涕,一双眼里全是绝望和恐惧。 庆年黑色的僧袍在摇曳的火光下,染上淡淡的血色,那提了刀的人正奔着蜀山门人而去,被突然站起来的庆年镇住,哆哆嗦嗦地道“怎么,大师要管闲事?我流苍派可不怕你少林。” 一只水火棍,黑地发亮,一头穿胸过,一头尚还在庆年手中,“再妄图挑事者,当如此人!” 那人不敢相信地看着胸口的窟窿,和尚也会杀人吗?和尚逼急了也会杀人的!这道理他以前不懂,现在懂了,也已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二十一章 不一样的烟火 在庆年威慑下,众人再不敢胡言乱语,那些哭泣的女孩儿也只好捂住嘴,不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吴常一直在调息,这时身体已经恢复,他朝庆年抱拳道“庆年大师,现在还得想想办法才是,就算是死,也得将消息传递出去,不然也太憋屈了。” 庆年点点头,看了看云瑶,道“其他人未必能够冲破军阵,云瑶仙子你可以试试,待会儿我们给你制造机会。” 云瑶刚刚看过那个荷包,看到自己那封手书的告示,心情烦躁,这宋卿云莫不是个登徒子,竟连自己手书也不曾放过。或许,他对自己有别样的心思? 正胡思乱想,听到庆年这么一说,她慌忙地收起心事,使劲摇了摇头“不行,我自己出去了,师父她们非得罚我一辈子不能出云梦谷了。” 说完就觉得委屈,好生的日子,偏偏遇上这种事情,她遭谁惹谁了? 庆年一叹,也不再劝。 时间越来越接近,外面又传了几次话,引起几次骚动都被庆年铁血镇压下来。 这些人都只敢窃窃私语,面色苦紫,看着庆年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敌视。然而,又有什么用? 陈老四三人酒未多饮,也早早醒来。 “大哥,这是个机会,如果成功,或许能将这些武林人绑在自己这条船上,对以后行动必有帮助。”周扒皮压着声音,苦苦向陈老四述说着自己的看法。 黄某某平日话不多,看事情却是别有见地,他道“今天这一关过不了,说什么都是空的,我们准备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等个机会吗?现在机会来了,大哥,不能再多犹豫,否则再过一会儿后悔也没机会了。” 陈老四看着黄某某,始终下不定决心,“我也知道,再等等…” “不能再等了!”黄某某和周扒皮异口同声地道。 所谓拥有越多就越害怕失去,以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这样一赌,要么事成更进一步,要么一无所有,陈老四也知道自己必须要下决心,大不了一死,他狠狠道“那么,成败就看今日了。” 看着远处站起来的三人,庆年眼皮又抖了抖,他不想杀人,更不喜欢杀人,那种血腥的气味让他莫名的烦躁。为什么总有人想要挑衅他,哪怕他们只是三个并无根基的普通人。 他撰在手心的黑棍就像一根定海神针,他不信有人能在他面前翻江倒海。他冷哼一声,道“几位意欲何为?” 陈老四也算一号人物,并没被庆年唬住,他朝周围众人拱拱手,神神叨叨地道“诸位,在下或许可以出点绵薄之力,能助各位摆脱现在的困局。” 他说话声音并不大,却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众人心思牢牢抓住,一时诧异者有之,激动者有之,“此话当真?” 陈老四三人本是边军将士,因过被罚,后来逃了出来,一直改头换面四处逃窜。后来在这周围落了根,不甘心这样平淡生活,暗下里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和关系网,表里是几个看门的小卒子,背后却拥有数千人的势力。 他将这些和盘托出,众人皆是一惊,这不是反贼又是什么? 反贼也好,顺民也罢,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比谁高贵,更何况外面那些人给他们定的罪名就是聚众谋反。 庆年见众人都是支持他的态度,知道自己反对也没有用,想来朝廷还不至于因为此事和天下各大门派结仇,那样的话这永乐盛世,当真要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此事过后,我们便再无瓜葛。”庆年沉声道。 他们人虽然多,但是和军队硬抗还是得靠这群江湖人,陈老四点点头,不得不应承下来。 惨白的月光幽幽照着这座小城,轻轻的风吹起一片烟火,在这深邃的夜空里,美丽而又恐怖,落下满地血腥。 烟火一起,军中突然有了骚动,在不知何处的黑暗中,许多人都被惊醒,然后提着家伙,暗暗向着这被包围的种香楼潜来。 “是圣王令?”西门德厚看着那血色的火光,嘴里喃喃说着,一种狂喜自心底升起。 圣王宗是江南一隅民间流传甚光的邪魔外道,信徒不少,朝廷多次打压都没有伤其根本。不想今日落到了这种香楼,不得不说是一桩颇大的喜事。 有了这桩因果,莫说是之前的罪过,就是现在屠得满城人,也是大功一件。之后那些江湖人还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敢和反贼有勾连,等待着的只能是铁血镇压。 少林又如何?云梦又怎样?在朝廷的底线里,可没有宽容造反者这一条。他们到时候敢向自己复仇,就得想想是不是有被平宗灭派的可能。 他戏谑地看着宋卿云侯穆恩,“这可不是老夫不守承诺,是他们自己搭上了这么一艘贼船,怨得了谁?” 他们也知道圣王宗,心底又怨又气,却无可奈何,宋卿云担忧地看着眼前沉寂在黑夜里的种香楼,一种无力感让他茫然不知所措。 云瑶受了伤,现在她怎么样了? 还不待他细想,十几个持火铳的士卒已经将他团团围住,西门德厚不怀好意道“你们暂时不要动了,事情一了,我定会放你们离开。” 面对十几杆黑漆漆的火铳,就是庆年来了,也无能为力,两人心若寒冰,毫无办法。 西门德厚朝远方方敬途拍马走去,“恭喜方将军,此次高升有望!” 方敬途笑而不语,意味深长地看看周围的士卒,道“有几层把握能将贼首擒下?” 三千士卒面对或许能有一千?或许三四千的泥腿子?还能让他们跑了不成,就算是那群江湖人加入,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西门德厚不知他在担忧什么,方敬途却知道自己手下那些肮脏事。这几年暗中受过圣王宗好处的不少,与他们暗接鬼胎的,又有哪些? 在这时候眼前那些人自然不足挂齿,怕就怕军队里临时杀出几个反骨崽,随时可能改变局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二十二章 血火之歌 这些事情他不可能说与西门德厚,一边应承着他,一边暗中吩咐人暗中盯防着,一旦发生意外,他这主帅也逃脱不了干系。 香已燃尽,成败皆看本事。 陈老四不知道外面来了多少人,这是他第一次调度宗内所有人一起行动,一时有些局促。如何与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抗,谁为主谁为辅,眼下全得靠那些所谓的天王圣子了。 双方心里都没底,西门德厚率先发难,弓手就位,骑兵拉开距离,随时准备着对冲出来的江湖人进行冲刺,另让方敬途两千人马防备来犯之人。 方敬途黑着脸安排下去,这是他的军队,却让西门德厚做了主。 再一想对方明显在排兵布阵上要高过他许多,如果成了,他作为统帅功劳最大无疑,若是出了纰漏,西门德厚是最佳的垫背人选,也就释然。 “放!”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冲天的箭幕将这座昔日繁华的种香楼包围其中。 啪嗒…啪嗒… 即使有数重木墙和房顶的碧瓦隔着,射进来的箭矢亦多如牛毛。庆年一根水火棍舞的密不透风,却还是有太多人被箭矢所伤,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和吴常互视一眼,喝道“江湖儿女江湖死,你辈还等着别人来搭救吗?” 独孤詹之前被吴常击败,也怨不得别人,这时见吴常和庆年一马当先,心里好胜心起,怒道“好男儿都跟着我上。” 他这一呼,算是为这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新一代武林人做了榜样,顿时附和声叠起。 刀枪棍棒不分高下,生死面前岂有后乎? 云瑶提了剑也准备往外冲去,庆年连忙制止道“云瑶仙子你就留在里面,这还有两百多号人不曾醒来,只有你能护得他们安全,等药效一过,必定是一大助力。” 云瑶剑在手,灵动而自然地将箭矢一一拨开,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对敌经验,如此安排,算是最好的。“那么,臭和尚,你们自己小心。” 坚硬的木墙被庆年一棍破开,数十人在他带领下向外冲杀。 另一边,圣王宗集结已定,密密麻麻的人群如同突然窜出来的阴兵鬼将,没有一件相同的兵器,没有一身相似的衣服。他们像似疯魔,面对军容肃穆的军队没有一丝惧怕和畏缩。 这分明只是一些平头老百姓而已,方敬途不屑地看着他们,手一挥,“来犯者何人?现在退去尚且不晚,再进一步,杀无赦!” “圣王一出百山枯,倒悬乾坤日月浮。兴平安乐鬼不哭,只将贼首满门屠!” “圣王出世,天下再无苦无难……” “为了圣王!” 疯了,彻彻底底的一群疯子! 方敬途戾声道“给我杀!” “杀” “杀,杀!” 两千军队多是步卒,在这种疯狂面前,他们也已经红了眼,这时候不需要人指挥,也不需要听命于谁,刀剑才是说话的方式。 双方一交汇,顿时难解难分。 一般情况下,军队杀伐果断,经验丰富,断不是这些泥腿子能阻挡的。一交手,才知道这种想法的天真。这不是一般的泥腿子,这是一群不要命着了魔的泥腿子。 他们不顾生死,甚至是甘心赴死去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杀了一个还有下一个。 …… “狗子,看好后头,前面哥哥替你挡着。”一老兵提着斩马刀,一刀一个,将眼前的圣王宗信徒随意砍杀着。 那被唤做狗子的年轻人,在他身后,横刀颤抖。 “啊…”他一声怒吼,斩断了犹豫,也斩断了恩情,“对不起,大哥,我是圣王宗的护法。” 那人回头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解和惋惜,然后一具宽阔的身躯缓缓倒下,永远沉睡在这无边的黑夜里。 “为了圣王!”狗子高呼一声,心中的痛只有杀怒才能发泄,不久,又是几具身躯倒下。 如此种种,军中顿时一片混乱,原本还能将那群信徒稳稳压制,这时候自顾不暇,乱像丛生。 方敬途脸色铁青,终于还是被他料到了,他却没法阻止。 不幸中的万幸,这些人没有人统一筹划安排,各自为战,在摆脱周围军队后,纷纷与对方接头,汇聚起来。 看着手底下还剩的一千两百多战士,和那五百左右的叛军,方敬途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老子平日里对你们如何?这时候对自己亲如兄弟的同伴下手,你们还是人不是?” 那一千多战士亦是愤愤不平,然而那些叛军眼里又何曾装下过他们,他们呆滞地看着前方,看着他们那所谓的圣王藏身的种香楼,竟还在默默祈祷。 “今日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方敬途驾马带头杀去,一千多人攀附在他左右,如同一条洪流像那些人横冲直撞。 火铳轰鸣声,厮杀声,喘息声,响成一片。火光,月光,血光,在这夜里尽情绽放。 西门德厚见到杀出来的才几十人,便分出五百骑兵去助方敬途,另外五百骑早已等候这些人多时,始一露面,就发起了无情地冲锋。 庆年首当其冲,没有丝毫退避的意思,他双腿微屈,棍上血迹尤未干渴。待那当先一骑冲将过来之时,他一招力抗泰山,以人肉之躯硬生生和奔跑中的战马相抗。 马飞人亡!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庆年之力也太过恐怖了,一人竟把马顶飞数丈,马背上的骑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背活活压死。 然而并不止于此,他手中水火棍神出鬼没,不多时已经将四五骑毙于棍下。 骑兵没有因为前方死了几人,就停下脚步,再厉害的江湖人也有力尽的时候,五百人如何也能将他们活活耗死。就算他们现在想停也顾不上,因为对方正向他们杀来。 独孤詹长枪直接扔出,将人洞穿,他随后人至,已经跃上马背。“吴兄,这次可别让我拔了头筹。” “去去,就你还没这本事。”吴常打趣道,一边随手捡起一把长矛,在手中盘转几圈,虽然太轻不合心意,也留了下来,毕竟现在不是挑剔武器的时候。 随后,他人如一道鬼魅,从原地消失,步伐诡异,残影变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二十三章 熊家军 对于五百骑兵来说幸运的是对方仅仅只有五十来人,其中能在铁骑下来去自如的不过区区数人。不幸的是,仅仅这区区数人已经让他们胆战心惊,死伤惨重。 西门德厚立马横刀,看着眼前局势,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这仅仅是他指挥过的无数次作战中并不起眼的一次,还是以五百对阵五十。 就算对方有庆年这样的高手,他也有信心能将他们全部留下来。在他们体力耗尽那一刻就是命丧黄泉之时。 “结连环阵!” 一声令下,骑兵顿时调转马头,各自归位,一层层将庆年他们包围其中。庆年本想称他们还未结成大阵之前攻破一道口子,可每一次冲锋都有数道暗处飞来的箭羽将他阻拦,再不能多进一步。 众人被困,情绪难免焦急,几人想硬闯都被马背上的骑兵用长矛刺成蜂窝,在这钢铁洪流里,谁又能逃得出去? 庆年不甘地将水火棍插在地上,身上僧衣被他一把扯去,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肌肤。他背面纹有一闭目冷笑的金刚,正威风凛凛地挥斥着巨锤,在周围暗淡的花光照耀下,如同一尊转世而生的战神。 他一动,有金色的光华将他笼罩,神圣而又庄严,不知何处传来的嗡鸣声竟似梵音浅唱,一举一动都与之和鸣。 “金刚无量?” 吴常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比自己还年轻一些的少林大弟子。之前诛离、陈剑洲都已经达到他所望尘莫及的程度,如今又多了一个庆年,这就是中原武林的底蕴吗? 这次海外七山尽数出山,终于还是改变不了即将没落的结局?他暗叹一声,世外桃源虽好,总少了些磨炼,不由为七山未来担忧起来。 “诸位待会抓住时机,一起突围,我并不能坚持太久。”庆年语气平淡,做自己不想做却又必须做的事,无疑是一种痛苦。 佛祖慈悲,也不见得一味宽容,庆年心善,更不是随意欺压之人。 他拿起水火棍,对方已经准备好了数十杆火铳,和数不尽的箭弩长矛,有必要吗?很有必要。 当火铳击打在那金光结成的大钟上时,发出咚咚的回响声,才让人觉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更不真实的是庆年速度已经让他们肉眼看不分明。 噗… 血洞在胸前形成,还来不及感受到痛苦,一名骑兵就此完结了自己的使命。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即使第一击庆年身上的金光就开始逐渐暗淡,他任然以绝对碾压的方式收割着生命。 这就是灵识境的绝世高手,有以一敌百的能力和从容。 “竖盾,竖盾。不要让他突围出去,火枪速速补充弹药。外围用弓弩压制,今天这里一个人也不能逃离。” 西门德厚怒火中烧地吼着,要是他们突围了,再将他们留下,付出的代价会是现在的数倍。 骑兵们也各自揣着心思,他们不怕死,但这种无力反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只是一人,只是一人而已,就连破二十余骑,这还有得打吗? 在他们犹豫的间隙,众江湖人各施所为,一起往外冲去,仅仅是一个照面,就将这支钢铁洪流撕破一道口子。 “嘿,贼子!敢尔,爷爷来会会你们。”有人贪生,自有人不怕死。 三十余名手持长刀的战士突然补上,将那道才被撕开的口子重新补上。 江湖中有武功高强之人,军中又何尝没有? 这三十余人往那里一站,恐怖的气场就让周围的骑兵也黯然失色。这是熊家军,亦是江南武学世家熊道灵的后人。 比起做个自在快活的江湖人,作为朝廷官兵一项是被人所诟病的,因为朝廷会把他们用在任何地方,或是面对老百姓,或是面对异族权贵,他们没有自己的话语权。因此被江湖人戏称为皇狗,只为朝廷卖命的奴才。 熊道灵本是惊艳绝绝之辈,昔日与太祖共患难,还助其得了江山,自此熊家和朝廷再也不曾分开。他是朝廷的一把刀,用在最艰难的地方。 “熊家?”吴常也曾听说过,不过他并没有像一般江湖人那样对熊家带着敌视,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用自己的想法去强加于别人,本身就是不对的。 当先一人身材高挑,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一脸平静“正是,熊家后人熊小杰,正想会会诸位英雄。” “久仰熊国士之英名,今日有幸见其后人,不枉这中原一行。”吴常抱拳,带着笑意。 西门德厚见到熊家军站出来,一颗心顿时放下,这些人可不是他能指挥动的。他们本是没有站出来的必要,他们最主要的职业是负责训练军中新进的士卒,并不在于与敌厮杀。 不管如何,他们能出头都是好事,今日之事若成,定要给他们一份功劳。一方面可以讨得熊家好感,另一方面也是让朝廷多加利用这些有才之士,而不是成立什么锦衣卫,什么训导营。将宝刀雪藏,固然能起到震慑敌方,有备无患的作用,但久了,难免会磨去他们的锋芒。 熊小杰提刀,回以一个微笑,“打过再说?” “打过再说。” 五十余人对阵三十余人,又都是名门望族之弟子后人,谁又能服谁? 吴常先动,熊小杰紧随其后,两人速度奇快,刹那间就厮杀在一起。 熊家刀以稳重著称,吴常则以身法诡异成名,两人交手,如泰山之遇流云。泰山有大势,不为所动,流云随风动,不被其阻。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杀得百十回合,不分胜负。 “杀!”独孤詹最见不得吴常显摆,之前突围受了一记暗伤,这时候也只胡乱将伤口包扎,便提枪向熊家军杀去。 双方捉对,各自为阵厮杀起来,独孤詹后发先至,一枪挑飞一颗头颅,拔得头筹。 他却并不满意,这样的对手还不值得他高兴,再横扫一眼,见熊家军中竟有一人,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他大喝一声,“爷爷来也!” 寒枪拖着烟尘,无所畏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二十四章 糟老头子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那人提刀横扫,逼退两人,大笑一声“来得好,他娘的,总算来个像模像样的东西,再来。” …… 血埋葬了夜色,此间已是地狱。 宋卿云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会死多少人?不管圣王宗也好,朝廷将士也罢,一批倒下,一批又站了出来,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 然而,人有尽时。 当所剩的熊家军已是寥寥数人,这群武林人也一手可数的时候,骑兵又再次发动了冲击。 庆年身上的金光已经暗淡,倒在他水火棍下的尸体堆成一个小小的山丘。他在那,他还活着,他就是泰岳,有他在,谁又能从他眼前迈过去? 宋卿云不禁暗道一声不好,庆年体力已经耗去大半,再继续下去,怕是凶多吉少。而眼下,他又被火铳团团围住,无法动弹。 暗中那人要保自己,应该不会让自己这么早死掉吧?宋卿云心里没底,却还是选择试一试,比起死亡其实还有很多可怕的东西,比如再不见,生别离。 他看着周围持火铳的士兵,见他们目光都被远处的战火吸引着,徒然发难。 手中短刀出鞘,他奔如脱兔,最近一个人离他只有丈余,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他已杀到。 短刀饮血,毫不沾身。 这时候宋卿云自然无法去欣赏刀的好坏,他将这具已经断气尸体挡在身前,接连便响起了数道火铳的轰鸣声。 只是一刹,声音便戛然而止,就算是他临时拉了人挡枪,也不该毫发无伤才是。 一人立于他身前,红衣如血,白发张扬。 “狗总是改不了吃屎的坏毛病。”那人厌恶地看着身边的一地尸体,自言自语道。 宋卿云赌对了,他刚准备拱手拜谢,却被那人一句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血衣人看也不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去救别人?” 不管是出于对云瑶的钦慕,还是对庆年的敬重,亦或是这场闹剧的反感。宋卿云都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他只是一个乞索儿,难道就一定要妄自菲薄? 他静心下来,还是拱手拜了一拜,坚定地道“谢谢前辈救命之恩,我只是个小乞儿,这场动乱本身就没有道理,所以我想试一试。” 血衣人不置可否,就像那个人一样,几十年的宿敌,他还是不能了解他。而现在眼前这个他看重的年轻人,却还是像他一样。 固执,自以为是。 “那个老家伙走了,我杀的。”血衣人抬头看着月亮,空空落落,没个着处的感觉让他不禁有些茫然。 杀了他,但是他已经赢了。 那么这生死又有什么意义? “去吧,我答应他见你一见,已经够了。” 血衣人的背影在血火之中略显萧条,宋卿云只觉得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又回到了那场不期而遇的大雨之中。 雨在江南不值钱,总是下个没完没了。 新起的别院外,两个小乞儿相互畏缩在一起取暖,因为家主还未入住,也没人再多管闲事将他们撵开。 那老头头发蓬乱,一双小眼睛眯着慢悠悠从远方而来。见了两人,他驻足,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邋遢的衣物,似乎寻到了同类,就一屁股墩坐在两人中间,将他们挤开。 “喂,臭老头,你走开。”木猴儿吼道,小手使劲推搡着老人。 宋卿云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正从老头儿身上发出,也不在意他的作为,傻傻地问“大爷,你是不是去过那种地方了?” 木猴儿见宋卿云神色古怪,也诧异像老者望去。 他却故作不解“怎么,你们进去过?那地方可香着呢。” 老者说完得意地拉起衣袖闻闻,一副陶醉的神情。 那地方他们自然不曾去过,只是苦命人接触到的也就只有穷哈哈,不曾去过,就更加爱讨论里面的种种,说是里面的小娘子腰儿盈盈一握,眼儿柔柔如蜜,是个男人都向往的地方,去一次,身上得香半个月。 再往下问,便是什么说了你也不懂,小孩子问这些干什么之类搪塞的话。 这时候逮着一个去过的人,无论如何也要问出个原因,“没去过,没去过,里面做什么呢?听说价钱可不便宜。” “里面啊有小娘子喂你吃喝,教你识字认文,甚至还有的会手把手教你一些拳脚功夫,怎么样?羡慕吧。” 宋卿云从小没娘,听着已经眼眶发红,这多好的地方啊,自己要是有本事了,也要多去去。 他的遐思却被木猴儿一语道破,“臭老头,你骗人,我娘教我读书时,哪里不会准会挨揍,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说着说着,他泪流满面。 老头儿忽地慌了神,连连说着对不起,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去,一看你们就是成大事的人,你们说是不是?” 宋卿云眨巴着眼睛,看着天空的云,肯定地点点头,木猴儿这时也止住泪水,坚毅地目光回答了老人的话。 “街东头有酒,你去帮我打一壶来?”老头满意地点点头,指挥起侯穆恩来,“不过我没钱,你得自己想办法。”他又对宋卿云道“你双手撑地倒立到他回来为止。” “凭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这根本就是强人所难,无理取闹,看样子这糟老头子坏地很,可不能挨得太近。 两人心有灵犀往旁边挪了挪。 老头儿也不生气,笑盈盈地从怀里摸出两本书,一本装订工整,楷书着《纵横》二字,一本尤似鬼画符,字体潦草不堪,木猴儿端详许久才约摸瞧出来是《心剑》二字。 见了书,木猴儿还自揣摩着老头儿的用意,宋卿云却扯过《心剑》,见上面满是插图,画得惟妙惟肖,顿时大喜过望,“大爷,做到了,这书就是我们的?” “君子一言!” “你等等…” 木猴儿眼疾手快,抢过《心剑》交还给老头儿,“去去去,我们和你没有交情,你一定别有用心,是也不是?” 他本就注意他们很久了,毫不含糊地点点头,“对对对,还是你这小子机灵,怎么样?三天前你们揍的那个胖墩可是有官身的,不怕么?” 两人顿时惊地蹦起,那人欺负别人,他们帮忙才这样做的,不想这老头儿竟是目击证人?他要怎么样? “好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不告密!” “君子一言?” “坏蛋难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一剑九州 他走了么? 宋卿云闭着的眼睛徒然睁开,手中短刀攥地很紧,却又松开。 “你想杀我又下不了手,只因为我救了你一命?”血衣人嘲讽道,“真是个懦夫!” 是啊,恩重如山,无以为报。 宋卿云木讷地垂着头,是他看错人了吧,竟将毕生心血写成的《心剑》交给了我这样的人? “抬起你的头,看看老夫是怎么解决麻烦的,这天底下的事没有什么是斩不断的。恩也好,仇也罢,一刀两断,最是痛快。” 血衣人手心凝聚出一把血色大剑,妖异夺目,这是何种境界竟然能化出一把无形无质之剑,一剑在手,其势如凰,引燃九州。 他一步,百丈之外,他一剑,数十人身首异处。 “前辈,你为何出尔反尔?”西门垂拍马赶来,焦急不安。本来一切都照着对他有利的方向改变,这一下,什么都完了。 那血衣人根本不理他,他手中剑未散,气势便还在,一种俯瞰众生的狂放不羁。 “若晚辈有何过错,还望前辈明示,今日可是朝廷清除叛贼的日子,前辈若一意孤行,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就只剩下坏处了。一般门派中人听了这话确实得考虑清楚,不然朝廷大军一至,无论什么门派都会被移除,没有任何幸免的道理。 血衣人转过头,看着马背上的西门德厚,淡淡地问“说完了?” “前辈,当真要和朝廷过不去么?”西门德厚心里窝着火,不无威胁地道。 “《心剑》那老家伙捉摸了几十年,却不想会传给你,要是他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怕是会气得活过来。”血衣人打量着眼前不自量力的西门德厚,忽然提起剑,“你且看看,《心剑》本来该有的样子。” 话毕,人不动,风亦不动。 剑却动了。 剑光化作无数游丝,飞来窜去,将西门德厚连人带马包围其中。 没有人能看到他是如何出剑的,也没有人知道那些游丝一样的血色光彩究竟是些什么。 西门德厚感觉不到痛苦,只有濒临死亡的极端恐惧。 下一刻,他坠下马,马已经停止呼吸。 整整齐齐的伤口,近乎同等大小的碎块,许久血液才得以冒出来,湿了满地。 同样湿的还有西门德厚不争气的裤裆,这并不是他胆小懦弱,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生理反应。 他站在马尸前,身体瑟瑟发抖,虚脱地几乎要倒下。 远处的宋卿云也并不比西门德厚更有胆魄,这剑不是针对他,还好不是是针对他。 他习剑三年有余,除了早一会儿进入无心无剑的神秘状态,他大概只比普通人强上一些。 能不怕吗? 这一招是《心剑》开篇最简单的一式——无向。 仅仅是最简单的一式就能如此威力,吓煞众人胆,可见《心剑》之奇伟,若是由这血衣人使出最后一式,宋卿云根本无法想象出这幅画面。 那该是何等的风光绚丽,何等的所向无敌。 “前辈要杀,只管拿了我的命去,这样羞辱我可是侠士高人的作为?”西门德厚阴沉着脸,不再对血衣人有任何崇敬,甚至带着厌恶的口吻。 血衣人收剑,双手负在身后,第一次用正眼看着眼前人“他们杀了你独子,你不恨吗?” “恨,当然恨,我更恨我自己,当初太过纵容于他,垂儿本性其实不坏……” 说起孩子,西门德厚一腔热血,一心赴死的决然顿时烟消云散,无边的颓败和黑暗将他笼罩。 血衣人不解,也不想了解他的情绪。现在的他只是个自怨自艾,可怜而无助的老人,痛失爱子也无能为力。 太无趣了,大多数人都是失去才知道后悔,他看着远方还在交战的圣王宗信徒和所剩不多在方敬途带领下还再殊死搏斗的士卒。 “你可以去找锦衣卫指挥使求求情,他或许会放过你这回。”血衣人叹了一声,“以后,学聪明点,这江湖,这世间,多少需要几个麻木不仁的人。” 这边一人定乾坤,那边战事也快尾声。 方敬途带领着最后一百多骑兵和四百步卒,咬着牙发动了最后的冲击。 庆年一边咳着血一边继续收割着生命。 一百?两百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手脚麻木,心中不再有波澜。没了金光护身,他就拿身体硬抗,没有内力加持,他就用气力拼杀。 今日之后,世间再无大慈大悲的庆年大师,有的是血佛这样冷酷到极点的恶名。 然而,一切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宋卿云大喝一声,往庆年处赶去,侯穆恩想拦没能拦住。 他将庆年周围数人逼退,关切地将庆年扶到一边休息,这一切,该结束了。 “你要想多管闲事,我不拦你,可你觉得你做得对吗?”血衣人突然从远方来到他的身前,不怀好意地提醒他道。 对吗?江湖人为了自己性命与朝廷将士相互拼杀,不算错。而士兵只能听命行事,他们又何罪之有? 既然谁都没有错,他帮谁又是对的,帮谁又是错的,都是他自以为是而已。这个答案,其实他早就知道,难的是如何去面对。 于情,他更偏袒于庆年,云瑶,于理,他这种偏袒本身就不对。非要说罪魁祸首,无外乎已死的西门垂,和西门德厚方敬途三人。 如今死了一个,一个心如死灰,一个浴血求生,他们活得比死并不轻松,他还能怎样? 他不是要做心怀天下的圣人,做事做人只求问心无愧,他站起来,平静地看着血衣人,“但求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血衣人仰天长笑,这句话那个老头儿说来或许还有那么几分道理。就你,一个初出茅庐的野小子这样想,这样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饭。”血衣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宋卿云,“这是那老头儿的口头禅,你觉得你行吗?” “我饿习惯了,所以每次吃饭劲量吃得很饱。”宋卿云眼神很坚定,老头儿或者曹叔在的话,一定会发现他这时候和以前抬头看云时一样,眼中有种莫名的光彩流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血埋》正文 第二十六章 悟剑 人不贪无所成,人不狂枉少年。他所憧憬的江湖不该这样,他所生活的朝廷亦不该如此。 现在的他只是一种单纯的奢望,奢望人都能过得好一些,这种奢望很不现实,却很受用。至少在他这个年纪还没必要去学会那些尔虞我诈,去探讨那些对错因果。 宋卿云提着短刀,看着眼前的修罗地狱,试问“前辈想要干涉?” “与我何关,其实也与你无关,你想做便做,难不成你手长在我身上。”血衣人向后退开两步,示意自己不会插手。 他一退,那些所剩的十数位有马无马的战士都泄了一口气,这与勇气无关。 然后他们整顿好妆容,带正头盔,将残破的铠甲裹紧。殷红的血在破损的刀刃上无声流淌。 “得胜!” “得胜!” …… 十几人并行如林,向这边冲来。 宋卿云也同时迎了上去。 短刀虽短,灵活性却极好,他步履不快,尽显稳重。 一士兵已经五十之身,驾着皮黑色白蹄的骏马,率先杀至。 那人手持白杆银头的长矛,瞄准宋卿云要害,狠狠刺去。 这一枪不快不慢,恰到好处。 躲,已经晚了,那就试试自己的剑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他以刀为剑,侧身避开这一枪,刀背在白色枪杆上滑动。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宋卿云已经到了,刀背顺势击打在他卧枪的手上,他手吃痛,脸上神情愕然,这也太快了一些。 啪地一声脆响,是指头折断的声音。 然后再也提枪不动,又猛见宋卿云化作黑影跃起,回首时他已经坐在自己背后。 “再前进一步,我不会再留手。” 他刀搁在那汉子脖子之间,随时都可以让对方死于非命,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再次以劫持的方式,来赢得这场胜利。 “你们替我报仇,杀尽这群武林狗。” 雪白的杆插在他心口,他不满,也舍不得,但他还是做了,没有什么事比军人的荣誉更大。 死了? 宋卿云痛苦地闭上眼睛,活着不好吗?非要鱼死网破才能罢休。他将那人眼睛闭上,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是第一个以性命为代价,来证明人生中有很多东西比生命更可贵这一点的。 就像心剑一样,有必要的坚持,才是修剑的根本,血衣人那一剑,看似风光霁月天下无双,其实则脱离了心剑的根本,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心剑》。 《心剑》第一式无向,并非无向,而是直指本心,无其他向。 有心而发,坚持自我,方才能不被外向所干扰。 宋卿云终于明白老头子为什么会把他毕生心血著成的《心剑》送予自己,这种认可本身比《心剑》这本秘籍更让宋卿云感到动容。 他站在地狱之中,看着的却是阳春三月,云自轻柔风自闲。 他提刀的手微微一转,把刃口朝向自己,然后他动,剑动,人剑共鸣。 一时之间,以刀为剑的《心剑》第一式无向,再次出现于这场无边无际的杀戮之中。 与血衣人不同,血衣人杀马碎肉,其状可怖。宋卿云剑如春风,让人迷醉。 十几个战士在剑光中驻足,不再向前,非是不能,而是不想。 这一剑明明可以将他们碎尸万段,他们却确定这一剑不会伤及自己。泰山在前,蝼蚁止步,人都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对方拥有绝对压制力的时候还和你讲道理,这本身就是难得一遇的事情。 这样还以为可以欺之以方便自成小人了,或许其他人可以,但他们不行,他们是战士,有着自己的骄傲。 其中似乎是个小军官的年轻人下了马,将头盔摘下,单膝着地。对方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道士?自己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向比自己年轻的人表示敬意,觉得有些可笑。“嘿,我说你,是刚出来混的吧” 宋卿云愕然,而后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点头道“算是第一次混出点样子。” 乞儿一辈子都在混,混吃等死,混于地痞流氓之中,混于勾栏瓦舍之内。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不要对别人太心慈手软,到时候吃亏的不仅是你自己,还包括你关心重视的人。”少年军官诚心实意地劝他一句,但是作为手下败将似乎又太话多了一些,他转而道“这次算是谢过,以后有机会一定厚报,在下徐靖。” 拘谨压抑反而让宋卿云不好意思起来,他摆摆手,又摇摇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客套话。 对方站起来,嘿嘿一笑,“就此别过?” “就此别过。” …… 徐靖等人一走,血衣人又忽地冒了出来,眼中不再是无视和鄙夷,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宋卿云的眼睛,想看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有事?”宋卿云不感冒地问。 血衣人自嘲道“算是我错了,输给他是第一回,输给你是第二回。我答应过他不会将你牵连于那件事,现在看样子,或许你知道了会更好一些。” “什么事?”宋卿云警惕地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七月初七,鬼门关外,自有分晓。” 说罢,血衣已去。 七月初七是鬼节,在这样的日子去鬼门关?鬼门关又在哪里?宋卿云头大如斗。不过还有不少时日去了解,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的麻烦。 庆年闭着眼还在调息根本分不出心神再关注场中的局势,外面的圣王宗教徒和方敬途也即将要分出胜负。 不管结果如何,都没有力气再和宋卿云他们做纠缠,他们是安全了,但总得要有个说法,不然日后的麻烦只会比今日更可怕。 他向侯穆恩打了个招呼,一路进了种香楼,现在里面剩下的人是今天的关键。圣王是否在里面,里面人是否愿意站出来替他们发声,都至关重要。 才进楼,几个云梦弟子就将他团团围住,青衫细剑,语气却很生硬“你…你是…那葛衫儿?” “是他,瑶姐姐就是说的他,说他是个登徒子!” “好你个登徒子,进来是要…?我们云梦岂能容你言语侮辱?” 宋卿云板着脸,现在要事要紧,哪来的功夫和这群小丫头片子啰嗦。故意怒道“云瑶呢?我要找她,找她有事!” 他手中还拿着云瑶送的短刀,这被其中一个眼尖的弟子发现,便改了语气“瑶姐姐在楼上第三间的厢房。” 他来去匆匆,人一走,那弟子“哎呀”一声尖叫,脸红成一片“云…瑶姐姐说她洗澡更衣来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