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是病秧子啊!》 正文 001七夜 那日,明明是腊八严冬,我降世的那一刻,下了七日的大雪倏尔停歇,月出青空,皎洁中参有异物,其形若凤,彩羽华翼,冠世风华。整个帝都的枯树更是逢春般,纷纷绽开了嫩绿的枝芽,锦缎似的覆盖了帝都的街道楼宇。观之,八方寰宇震诧,莫不跪地而拜,焚香颂福。 过一日,帝大朝群臣,言天降祥瑞,佑苍流万代,大赦天下。 ※ 苍流历,三百五十七年。 帝都乾阳。 仲春,云家院里的桃花开的正盛,呼吸间尽是馥郁甜香。偶有一阵风吹过,片片花瓣迎之飘散,漫天粉红摇曳,美得迷人眼。 园子里,几名娇俏的婢女挎着花篮,嬉笑着接下飞舞的桃花瓣,用以酿制今春的桃花酒。嬉笑声声中,伴着砰然跳动的心扉,几人满脸羞红地偷窥不远处的“风景”。 一棵树上,透过层层桃花,隐约可以看见那人一身男装,红衣如炬,随意地倚着身后的树干。因着春风,束绑长发的纶巾微微拂动。白皙的芙蓉面上,一双桃花眼流转如水,鼻梁俏挺。薄唇微微扯出一抹弧度,好似万花齐绽,清风过碧水,随性中难掩洒脱。 阳光透过花枝,洒在她的脸上,她眯了眯眼,举手遮挡,慢吞吞地坐起身来。身旁的树杈上放着一盘点心,上好的椰蓉糕,雪白方块,很是精致。听她爹说,这是南边国进贡给皇上享用的,如今尽数祭了她的五脏庙。 她随手拿起一块,漫不经心吃一口,又低头看手里的账本。那双桃花眸瞳很是好看,好似氤氲着一片璨华。偶有几片桃花落在发梢脸颊,更显其姿仪俊美,静若处子。 然,如此翩翩少年郎却是云家的地下妖魔,七女——云七夜。 关于云家,人道是“天下富贵十分,苍流云家独占三分”。 香料药材c客栈酒楼c织染作坊大凡能挣钱的买卖,云家都会掺上一脚,在诡变不定的商战中游刃有余,轻松自在地看那些白花花金灿灿的银两入库。 所以世人都好奇,云家到底有多少钱?有多少房产和生意?但是除了云家主人,谁也不清楚。只知历代的经营,那数额定是庞大到可以用银票烧火取暖的地步了。近几代,云家更是乐善好施,与人为善,且数次帮朝廷解决了灾旱区的财粮之急,圣上甚感欣慰,御笔亲书“良善之家”,苍流的大官员更是对云家礼遇三分。 然,富贵如此,云德庸却有两大锥心之痛。 ——连生七女,膝下无子。 ——苍流九殿下,宁止。 树上,云七夜张嘴一个长长的哈欠,看了许久的账本,总算是完事了。伸手扣了扣眼角,一条腿不逊的抬起,踩在另一根树枝上,忙不迭又朝嘴里塞了一大块点心。 “嗝!”吃的太急,猝不及防噎了喉咙,她连翻了好几个白眼,顾不得满手的饼渣油渍,她大力地抚着胸口,总算将那块点心吞了下去,正庆幸没被噎死的时候,便听见一阵殷勤乍起,带着无限的焦急和疼惜。 “七少,要不要奴家给您拿水?” “就是就是,七少,奴家这就给您拿去!” “我也去,七少,七少,等我们啊!” 低头看了看树下,这才发现那一群莺莺燕燕的婢女,双目炯炯,齐齐地望着她,还有几个已经一路跑去拿水了。即使知道云七夜是女人,各个还是少女怀春般地望着她,半点也舍不得移开视线,七少的男装,真真儿是好看呢。嘻嘻,比她们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好看! 拖袒胸衫裙的福,那一波波汹涌波动的胸脯,毫不吝啬地暴露在仲春的清晨里,晃的云七夜一阵心悸。一个冷战,她忍不住伸手紧了紧自己的衣衫,着实想问问各位美婢姐姐冷否? 树下,桂圆抱着一摞账本。她今年十三岁,生的脸儿圆圆,鼻子肉肉,面上缀了几颗雀斑,甚是娇憨可爱。她望着云七夜,她家姐,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受欢迎啊。 男女皆宜的云七夜,春风扬起她火红的衣袖,风姿如画,翩翩然似欲乘风归去。即便和她同吃同住了数十年,桂圆还是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肆姿潇洒,顿觉脸上一阵燥,连忙红着脸低下了头去。 树上,云七夜温润却不失利落的声音响起,“圆儿,叫管家把这些账本按照门类,送到布行和米行去。账目交代不清的地方我已经用朱砂笔批注好了。顺便叫十二行和十四行的管事明天过府一趟,核对那几本金额去向不明的账册。” “好嘞!”桂圆忙不迭点头应了一声,转身朝院外走去,顺带为那两位管事的默哀一番。七少对付犯错之人,可比鬼还恐怖呢! 望着桂圆离去的背影,云七夜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树上,一动也不动了。 几日前桂圆给她梳头,居然发现了一根白发。按理说,她今年才十五,正是大好年华,好端端的,怎会有衰老之态?冥思苦想了很久,她终于确定是积劳所致。毕竟,内应生意,外和整个中原勾心斗角的日子不好过啊。 不远处,一阵脚步声响起,几名娇俏的婢女欢快地跑到云七夜的树下,踮起脚将一壶水,一只茶杯递来了上去,“喏,七少,快喝水!” 云七夜弯腰,只接过那只青花瓷茶壶,随意灌了几口。轻挑恣肆的模样,立时惹得树下的少女一阵脸红心跳。 正仰头喝着,云七夜忽的停了下来,闭眼轻轻嗅了嗅,沉声道:“有妖气。” 果然。 亲人相见,分外眼红。 云七夜和云德庸之所以能够成为父女,不只因为天意,更在于他们有共同的性格——两面三刀c卑鄙无耻c见利忘义。 但是,一家怎能容两个不要脸之人? “云七夜!” 云德庸年逾五十,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保养得很是好。那一身蓝衣儒袍,他穿上丰神熠熠,很是洒脱。他大步跨进云七夜所住的院子,一眼便看见了树上的人,还有那一群莺莺燕燕。 “云七夜,你给我下来!” 他怒吼一声,惊得树下的婢女纷纷作鸟兽散,生怕被那团火烧死。大步向云七夜走去,男人的吼声更大了,“你把皇上赏给老子的糕点呢!?” “吃了。”因为太好吃,还被噎住了。想着,又喝了一口水。 云德庸站在树下,仰头望着一脸风淡云轻的云七夜,心脏一抽,险些昏死过去。 他一直舍不得吃的御赐糕点啊! 千藏万藏,为什么就藏不过云七夜的嘴呢?! “喏。”下一瞬,但见一只纤纤素手下移,半块点心凭空出现在男人的眼前,云七夜很不好意思地道,“看,还剩下点。老爹,别客气,吃吧吃吧。” 望着女儿手里的那一块点心,云德庸激动地差点落下泪水。外人哪里知道云七夜的厉害,只道她是妾生的赔钱货,庶女一个。 可就是这块看似扶不上墙的烂泥——容他好生想想她真实的脾性——气抠门,爱财爱命,最重要的一点是二面三刀,时不时捅谁一刀,被捅的人说不定还会热泪盈眶c感恩戴德! 这一切,只因为他这个女儿生了一张人畜无害c男女通吃的脸,算计谋略的功夫更是练得炉火纯青! 试问,这些年来,中原四国的天,为何能高出三尺? 那便是因为中原四国的地皮,被此云七夜狠狠地刮没了三尺! 自此,他这个女儿,正式成了云家幕后最大的股东,坐拥半壁钱山,富贵流油。 无怪乎,这么一个阴险缺德的女儿,忽然变得如此体贴,还真是叫云德庸有些受宠若惊,眼里竟倏尔溢出了丝丝水雾,将点心捧到手心里嗫嚅道,“我还以为你都吃完了。 云七夜的面色再真诚不过,“是啊,这是我刚才从牙缝里抠下来的。” 果然,云家老七看上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抢的! 云德庸手里的点心立时落地,气得捶胸哭天,颤抖的手直指云七夜,“你你这个不孝女!老天不长眼!枉费我好吃好喝,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居然如此泯灭良知,忘恩负义,不忠不孝!我c我c我!你c你还是不是人啊!” 耐心地听完云德庸的控诉,云七夜气定神闲,一句话将他打回了土里,“爹,口水别乱喷,我这身衣服很贵。再说,你要是气出个病来,可还得花钱请大夫呢。来,听话,别绷着个脸了,我园子里的丫鬟都快被你吓得便秘了。” 听听,听听,这还是人话吗?一腔的血泪,云德庸转身,拒绝再去看那张脸,他怕看多了会被活活气死!死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抠门如云七夜,会不会给他买棺材! 见状,云七夜的两腿漫不经心地摇晃,轻笑道,“爹,我知道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很疼我的。” “哼!” “所以,那几块点心,我就不计较你私藏之罪了。” “” “但是若还有下次的话,我可以从这里把你踢到对面的屋顶上。” “” “还有,老爹你最近的胆子肥了不少啊,学会知情不报了。” “”云德庸眉角一抽,半晌后嗫嚅,“我我去天香楼是谈生意,没招妓没。” “哦?原来您还隐瞒了我这茬儿?” 挖了坑给他跳! 云德庸咬舌,仰头望着天上如波涛般连绵起伏的云海,努力将眼中的泪水倒流回去。女子无才便是德,他家的女太缺德了。听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不说他前世造了七桩孽,今生居然还生了云七夜这样的女儿! 树上,望着云德庸后脑上的几缕银发,云七夜轻轻咂摸着唇瓣,眼珠微转,犹豫了半晌,终是道,“爹,前几日三姐回家省亲,告知我一件很有趣的事,听说整个乾阳都议得热闹,好像是关于九殿下的。” 闻言,云德庸不以为意地转头,口快道,“不就是九殿下前几日又犯病,惊得圣上出宫探望吗?” “哦?”既然爹也说是了,那传言定是真的了。眼波微漾,云七夜随意摘下一枝桃花,漫不经心地赏玩,不再言语。 苍流的九殿下,宁止。 那个从身患异疾,年年都病重得快要死掉,却偏偏靠着那剩下的半条命,活了十几载的皇子。 素闻他天资凛然,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手上更是握着苍流五分之一的兵符,位高权重。念其久病,圣上特许他住在宫外的别院养病,且年年召集天下名医为他诊治研药,可惜收效甚微,不曾有半点好转,几乎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 中军少将,数十万兵符,苍流九殿下。一个如此孱弱却又能位居高位的人,没有非人的忍耐力,是没办法在这位子上坐久的。可是,以那样的身体,又能撑多久? 思及此,云七夜眼神一暗,转而揉捏起了手指,她的手指很是漂亮,浅粉色的指甲,手上的肌肤更是透了明的白,漫不经心地把玩揉捏间,根根手指好似午夜里含香未绽的幽兰。 不经意地扫眼,却见云德庸的脸色越发不自然起来,不禁笑道,“爹,你的脸色有些白,莫不是九殿很可怕?” “不可怕。”位高权重的九殿下不可怕,居心叵测的皇帝不可怕,杀人如麻的土匪贼子也不可怕,和他云德庸的女儿一比,他们都单纯无害得要命!“只不过” “只不过我得嫁给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2宁止 院宇深处,一处庭院幽静。 寝房里,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分布房间各角,将屋里照耀得恍若仙境瑶池。檀木桌上,金兽炉里的冰麝龙涎散发着怡人的熏香。月光透过镂空繁杂的雕花窗棂,轻泻在洁白的绒毛地毯上,直至延伸到内室。 八尺象牙床上,锦账低垂,时不时传出一阵难忍的咳声。七宝锦被下,微微露出男子白皙的手腕,缠着数根金丝,一直拉扯到三米之外。 隔着一扇屏风,几名御医各牵一根金线,谨慎地为男子诊脉。一如既往,不到片刻几人便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叹息。九殿下,断断是活不过二十岁的。 即便那几声叹息若有似无,却还是被男子听到了耳里。十七八岁的年纪,他闭眼躺着,脸色略有些苍白,乌黑的发散在素色的枕上,宛若静静绽开地墨莲。俊削的容颜,线条明朗深刻。轻扬到鬓角的眉,狭长若妖的瞳,鼻梁傲然挺立,略有些苍白的唇,时不时溢出几声咳。 隔着屏风,几名御医胆怯地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将金线交回婢女手里。一名婢女接过,绕过屏风,心翼翼地解开了男子腕上的源头。 屏风外,几名御医跪地一拜,为首的张太医略有些心虚道,“殿下的身子比上个月好了很多,只消静养便是。还望殿下按时服药,臣等也好治疗。” 话音刚落,一名婢女便将一碗粘稠的汤药端了进来,放到了外面的檀木桌上,翘首等着男子发话。 床上,男子闭眼冷嗤了一声,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一旁的婢女会意,轻声走了出去,带着一群御医婢女退下。 不刻,屋子里静谧得只剩下了男子有些微弱的呼吸。 半晌后,他慢慢睁开眼,起身下了床榻。赤足走到桌前,眸光扫过那一碗药,有微醺的光在眸里明灭不定。他伸手,终是将那碗汤药尽数倒在了一旁的兰花盆里。那是一盆上好的大雪兰,正是生长的旺盛时期,墨绿色的兰叶又细又长,一条条叶脉清晰可见。白的有些温润的花朵静静地开在绿叶丛中,隐隐带着些香气,虽不浓郁却也清新。一碗药汁很快浸湿了花盆里的腐土,渗入其中,消失不见。 转身漫步出门,月下风起,淡淡的香薰中。男子青丝微拂,他拢了拢有些单薄的轻衣,身形在月色下缥缈虚幻。那一刻,红尘俗世忽然间就悠远了。 三分傲然,二分落寞。 五分萧瑟,七分淡漠地睥睨这红尘。 这样美丽的男子,好似从尘埃里开出的花。 沧流,九殿宁止。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风姿,天质自然。 “咳,咳!” 蓦地又是一阵咳,心口一阵急剧的抽缩,疼得宁止几乎背过气去。十指一紧,却还是来不及。 “噗!” 郁积在胸口的血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那些殷红的液体顺着他俊削的下巴慢慢沾染了衣领,衬得他的面颊苍白如雪。 “咳!”又是几声咳,他的瞳因为剧痛有些涣散。慢慢地蹲坐在廊道上,背靠墙壁。待那阵剧烈的喘息过后,他努力平息着起伏的呼吸,伸手将唇角的腥热擦去,而后定定地望着脚下的白绒地毯,已经被他咳上了数朵刺眼的血花。 眼睑下垂,男子纤长的睫毛在深邃的眼下形成一扇阴影,悲戚的神色,在他眸底漾起。 废人。 唇一扯,他竟是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那笑冷冷的在他唇角聚敛,成了一朵既妖艳又残酷的花。 待到秦宜回府,但见宁止很是慵懒地倚在花厅的榻上,纤尘不染的狐裘白袍,蜿蜒落在玉石地板上。苍白的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有着单薄剔透的质感,宛如一个清澈无害的少年。 倚着榻椅,他漫不经心地挑弄着一旁的兰花。那墨绿的叶,好似一掐就会挤出水来,嫩的弱不禁风,嫩的让人不忍触摸,可那一片片迎风而长的叶子,又显得是那么的倔强和有生命力。 那双于花叶间游走的手,根根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即便久病,任何人却也不敢怀疑它所蕴含的力量。 宁止,天生的将才。百万雄师,他一句话,灰飞烟灭。 “见过殿下。” 抬眼,宁止望着一身黑衣劲装的男人,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俊颜妖诡,“如何?” “回殿下,云家七姐乃妾室段氏所生,背景单纯。性子懦弱,常年久居闺房,几乎足不出户。爱好也很简单,和一般闺中少女无二,无外乎养些花草,看书作画罢了。” 花钱买通了云府的下人,云七夜的性格几乎和世人所知的不差一二。这样的云七夜,便是先帝指认的九孙媳。 先帝在位时,云家的生意正是登峰造极之时,四国海外,番邦异族皆有来往,可谓富可敌国。 功高盖主,先帝恐其生异心,妄以联姻牵制。可惜双方的子辈年龄差距过大,便挑了孙辈。恰好挑到了年岁差了两载的宁止和云七夜,彼时,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首富家的庶女,倒也算般配。 只不过后来,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一朝得势,平步青云,再也不复当年的凄清了。 如今,眼看云七夜已到及笄之龄,婚嫁便是迟早的事。而这桩婚事,放到如今,说配,也不配。说不配,也配。 毕竟,宁止这副身子 他九岁那年,突生异疾,遍访天下名医也无法。好不容易活至今日,一个多年久病,体弱多恙的人,若不是早已指腹为婚,不知谁家可以不顾忌到将女儿嫁给他这个将死之人。 似乎,是云七夜吃亏了呢? 思及此,男子男子冷冷地扯唇,娶妻,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同寝同食,那样的人生,一定乏味,僵硬,还且厌烦至极。总之,他绝对不会喜欢便是。 可是,却也没有任何回绝的余地。 “殿下?”秦宜跪在地上,半晌不见宁止发话,抬首便见他望着那一盆幽兰出神,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宁止回过神来,掩嘴轻咳了几声,淡淡道,“即是已经定了的事情,那就这样吧。若是云七夜嫌命太长的话,我不会拦她。到时候,喜事丧事一起办就是了。当晚,我就活埋了她。”说到最后一句,竟是带了几分戏谑似的认真,听得秦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时候不早,你下去吧。” “是。”秦宜起身,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榻上的人,终是转身离去。 身后,宁止无所谓一笑,轻道两字,“好恨。” 恨被左右的命运和婚姻,更恨这具病弱的身躯。 ——吾儿,下月十三,朕为汝举婚,迎娶云家七女。 “呵,云七夜”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3寡妇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整个帝都都沸腾了。茶馆酒肆,妓院场馆,无不议论,无外乎宁止和云七夜的婚事。更甚者,赌坊里已经开始下注,买他们何时成亲。 苍流九殿下啊,啧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少年得志,位高权重。虽说当今圣上已立大皇子宁远为太子,但是朝堂之争,素来云谲波诡,谁也不好下论断。 大皇子宁远,乃皇帝做王爷时的正妃赵氏所生,本为嫡长子。可惜,赵氏早逝,待到当年的王爷做了皇帝,又立新后徐氏,宁远便成了长子。这嫡子之位,便落到了五皇子宁肖的身上。 立嫡立长。 当年,满朝文武都以为皇帝会立五皇子宁肖为太子,一为嫡子。二来,新后徐氏的母族势力强大,皇帝能登上大宝,当初徐氏出力不少。 谁想,皇帝居然立了母族式微的大皇子宁远,着实让人措手不及。尤其皇后一党,上书谏言,闹腾了许久。 然,皇帝以一句“立嫡立长,宁远为长,何错之有?”,绝了悠悠众口。官场之争瞬息万变,文武百官重新站队,太子党c五皇子党,乃至后来的九皇子党c十三皇子党,几方势力混杂,各自为营,明里暗里斗了多年。 只不过,皇帝心中是否另作他想,就不得而知了。苍流自立国以来,并不是所有的皇太子都能顺利册立c顺利继承皇位,后期的变数太多。除了立嫡立长外,还可立子以贤,更可立储以爱。 所以说,若哪一日,九皇子宁止突然当了太子,那也是未尝不可的事。 因此,在有心人看来,宁止和云七夜的婚事,简直是一场政治与财富的完美结合,是各取所需,最契合不过的婚事了。有云家强大的财富鼎力,宁止如虎添翼,其在苍流的地位,更是不容觑了。 但是,这也是场谁都不看好的婚姻。 毕竟,一个将死之人啊 云家有七个女儿,六个皆已出嫁。夫家在帝都的云三月和云五星立时借了省亲之名回了云府,匆匆奔进了云七夜的闺房。 一改往日风流,云七夜一身规矩的女装发髻,低头坐在两个姐姐的跟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着实入了两个姐姐的眼。 抬头,她怯怯。 左看,三姐的右脸。 右看,五姐的左脸。 云三月和云五星,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都是很有姿色的美人。 “三姐五姐,喝茶。” “喝喝喝,就知道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你就不怕当寡妇?”一声娇叱,云五星瞪大眼睛睨了云七夜一眼,直直将她递给来的茶水骂了回去,“哼,瞧瞧你那副德行,哪里像是云家人?” 说着,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嗤,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了。云家七个女儿,除了老大和老四是大夫人所生之外,其余五个,皆是不同的妾室所生。幸而她爹心宽,也不在乎什么嫡出庶出的,几个姐妹在府里,吃穿用度,并无不同。这些年来,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快意的很! 但是有一个异类。 那就是她家老七! 从到大,她们家老七就是个胆鬼,唯唯诺诺,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十天半个月的窝在她的院子里不出门,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也难怪每次爹都要怒气冲冲地奔进她的院子里,想来定是责骂去了。 哼,不成器的东西! 一旁,云三月也是叹气连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见状,云五星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讥诮道,“三姐,听说三姐夫最近又纳了一房妾?怎么,和那位妹妹处的不舒心?” 一句话,云三月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眼眶中迅速郁积起了水雾,泫然欲泣。她家相公三年纳了两房妾,着实叫她这个主母难堪。可是,她云五星又好到哪里去了?性格霸道好妒,五妹夫压根都不敢回府,天天流连青楼娼馆,和她家相公一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操心我做什么,五妹夫呵,我听人说五妹夫经常不在家,他经常去那种脏地方。呵,这么说来,你还不如我呢,好歹”说到这里,她居然有了一种残忍的快意,她痛,别人也得更痛,“好歹我夫君每日都在家,不像五妹夫,不知道还认不认识回家的路。”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云五星腾的冒起怒火,站起来拍桌,桌上的茶杯晃荡了几下,溢出不少茶水。这是要干啥?比谁的男人贱啊!这群龟孙王八蛋,烂屁股的狗东西!她一想到自己那混账的男人,立时恨得牙痒痒! 她瞪了一眼云三月,长幼有序,她又不能骂三姐,干脆扭过头冲云七夜吼,“云七傻!看见了没有!等你嫁人了,也这样!” “五姐说的是。”忙不迭点头称是,云七夜伤心地吐了口气,拧眉噘嘴,慢慢低下头去,一副欲哭难忍的模样。低着头,她在心中反复思摸着五姐的话,掩在袖中的手搓呀搓的。纳妾,逛窑子?就宁止那身板?也不知道发育完全没有。 云五星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哎!你说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嫁给那么个病秧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你!位高权重又如何?还不如嫁给你三姐夫和五姐夫这种混球呢,贱人命都长,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纳个妾,逛个窑子啥的,也比九殿下那种病秧子强!搞不好你今天刚嫁进去,明天他就嗝屁着凉,被人抬出来了!” 嗯,五姐说的很有道理 云七夜点头,不过,她也懒得去多想。 再说这世上的真心假心,她分不清,也懒得去分。做人嘛,得过且过就是了。嫁人,也一个样儿。 但是吧,这个赔本的买卖不能做啊。 人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成亲那晚,她就用一根指头捏死宁止,霸他家产c夺他金银。 各怀心思的三人,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一个哭,一个骂,一个呆。云七夜窝在角落里,耳里听着老三的闺怨哭啼,眼里看着老五的头发,哇,就好像被雷劈中一样,竖得老高,嗯,估计是气的。 一直到天色漆黑,云德庸还没有回来。哭骂的也累了,云三月和云五星终是等的不耐烦,恨铁不成钢地教育了云七夜几句后,便各自坐了轿子回夫家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4凤起 想着,她顺手抄起一只鸡爪,嚼着花生米,啃了几口,便将鸡爪顺手扔了出去—— 侧耳听了半晌,都没听见鸡爪落地的声音,诶,大概是扔得太远了。 片刻后,一声三长两短的猫叫声悠然响起,她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跑出了房间,绕过曲曲折折的长廊进了院子。 满是桃花的院子里,落英缤纷间,便见对面屋顶上的男子,迎风而立。二十来岁的年纪,一身黑衣,身形纤长有致。孔雀玉翎冠下,半张白玉面具将男子的面容掩去,唯露出鼻和唇。那双墨色的瞳,沉淀着与生俱来的静和冷,白皙的肌肤在月色氤氲下,愈显瓷质。夜风吹起,墨色的衣衫飘若流云,一时之间竟是无边的雅致荡漾。 重点是,他头上的那根鸡爪子,在月色的照耀下,油光闪亮,烨烨生辉。 云七夜愧疚地看着他的鸡爪“发簪”,心下已经知晓了他的怒。她不好意思地漫步上前,仰首揣摩男子的心思。 凤起,江湖高手排行榜第六。 “嘿嘿,凤儿。”这根油腻腻的凤爪,还真是会找凤凰“头”子。她开口,“你来啦?” 屋顶上,凤起的唇角微微抽搐,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沉默了半晌后,冷声道,“师父。” “诶。”云七夜心虚地点头应了一声,转身将靠在一旁墙上的梯子费力地搬了过来,顺着梯子爬到了凤起所在的屋顶。一系列动作,看得凤起闭眼不忍卒睹,她的能耐,也只敢上个矮桃树,耍耍风流了。 好不容易爬上了高高的屋顶,云七夜颤抖着两条腿慢慢向凤起移了过去。偶有大风一吹,惊得她慌忙蹲坐在屋顶,平息半晌后又开始移动。 待到她靠近,凤起睁眼,倏地从腰间抽出一条银鞭,恭敬地跪在云七夜面前,沉声道,“徒儿来迟,还望师父责罚。” 近在咫尺,云七夜不明,“责罚?” “听闻师父将要和九殿下完婚,若师父不愿意,我现在便可带你走。” 走去哪里呢?天下太大,却也太 云七夜望着跪在地上的男子,慢慢垂下眼。夜风吹来,她火红的衣色几乎被暗夜淹没,衬得整个人越发清濯。她沉默了许久,终是开口,“原来,这事都传到北齐去了?那他们岂不是都知道了?” “是。” “哦。”意味深长地点头,云七夜伸手将男子头上的那只鸡爪摘下,而后蹲身与之平视,语出山崩之语,“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又能多收一份礼钱了?” 闻言,凤起拿着鞭子的手一颤,沉默了半晌道:“师父,你老毛病又犯了吧?”如果说贪生怕死,爱财如命算是毛病的话。他的师父,云七夜,简直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 “诶嘿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云七夜道,“你也知,我生性胆怯,断断承不住这世俗的险恶。对方可是宁止,出了名的聪明刁钻。哎,没想到嫁个人还这么有难度,到时候,我的日子定是不好过。” 说着,一声叹息溢出口,她随手拿过凤起的鞭子,在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鞭子在夜空中划过,银光烨烨。她慢悠悠道,“逃婚万万使不得,要是被抓回来,那我可就没命了。何况还有这么一大家子,我只能嫁了。待为师嫁人后,你一定要暗中保住我的命,务必身先士卒,有刀砍来,你挡在我面前便是。有人暗算,你就替我挡了。” 越说越沉重,她不住叹息,顿觉自己身世凄苦,委实点儿背。毕竟吧,她不是九命怪猫,得心保住她的性命才是。 她的话,凤起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墨色的瞳微漾,顿了顿,沉声道,“师父放心,凤起对师父的忠贞之心日月可鉴,定当是万死不辞。” “嗯。”点头,云七夜重重吸了一口春夜的凉气,顿觉神清气爽,她颇为欣慰地看了一眼凤起,果然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啊。“今日为师对你所说的话,回去记得默念几遍,牢记于心。” 凤起恭谨道,“谨遵师父教诲。” “可还有别的事?” “师父,光明堂的事情要如何处理?” 云七夜咂摸着唇瓣,光明堂,呵呵。 “灭了便是。”她开口,说得轻松,眼珠又是一转,有了主意,“借口嘛,就说他们教主调戏流凰公子之妹。” 一愣,凤起道,“光明堂堂主今年七十八岁了。” “哼。”云七夜鄙夷地冷嗤一声,说的有理,“都七十八岁了还调戏姑娘!此等败类,怎能留他?”若是不灭,还不知光明堂要打着行善的旗号,偷拐多少良家妇女,简直是丧尽天良了。 “是。”凤头,又道,“那左护法一事?” “废了他的武功,交给右护法,他自会出手清理门户。” 借刀杀人,凤起挑眉,却不想竟是要借右护法之手,这两人素来不和,落到对方手上,定是必死无疑了。心下,不由对云七夜的手段感慨万千。 侧耳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云七夜微微一笑,转头将银鞭扔还给凤起,而后又颤抖着两条腿向梯子那边移去。“时候不早,你回去吧,记得睡前也默念几遍为师的教诲。” “恭送师父。”亦是听到那响动,凤起立身一拜,旋即几个连身翻跃,宛若展翅之凤,瞬间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梯子上,云七夜心地移着,不忘看着偌大的月亮默默嘶喊,宁止,宁止,害我不浅啊! 着地后,她理了理仪容,不刻便听见了一阵哭天喊地,好不可怜。她站在原地,就见她可怜的老爹焦急地奔进了院子,望着她凄厉地吼,“七夜!嫁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5良人 嫁 人 不过两个字罢了,分开来她都听得懂,但是合起来很晦涩。这些年来,她几乎以为,宁止是活不到她及笄之年的。不想,这桩先帝定下的婚事,终于在她十五岁这年,铁板钉钉了。 何谓天子?一根汗毛都比她十个云七夜金贵。 所以,天子下旨,不得不嫁。 只是那个病秧子,宁止啊! 半晌,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扬起四十五度的脸,哀道:“上飨!吾命休矣!” 休在下月十三。 云七夜看了,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c宜求嗣。她又往后瞅了瞅,哦,还宜动土c宜安葬。 听前来宣旨的太监说,是宁止亲自选的好日子。 呵呵。 果然是个好日子。 那一晚,她躺在床上,从辗转,到反侧,到最后的平静。 第二日,她和宁止的婚期,风一样传遍了整个沧流。一个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一个是首富的幺女,两人的结合很快成了沧流各阶层茶余饭后的话料。 一大早,桂圆给云七夜梳着头,有些心不在焉。 云七夜从镜子里看她,就见那张肉呼呼的脸上,眉头紧皱,很是不开心。她问道,“桂圆,谁欺负你了?” “有您在,谁敢欺负我?只是”桂圆犹豫了半晌,嗫嚅道:“只是,我今天早上听人说,好些地下钱庄偷偷开了个赌局。” 即为地下,又是偷偷,自然不会赌什么正经的东西。云七夜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问了一声:“赌什么?” 桂圆瞪圆了眼睛,生气道,“那些地下钱庄,简直坏透了,他们居然居然赌七少你何时做寡妇!” “哦?”那就是赌宁止何时死咯? 一笑,云七夜没了梳头的心思,转而斜靠到梳妆台上,眯眼问:“赔率如何?” “一赔九。而且下线来报,说几位姐和姑爷,也也买了。” “是吗?那你说我要不要也买一份?”云七夜自嘲万千,其实连猜都不用猜,几个姐姐和姐夫都有着生意人的精明,此等稳赚不赔的好事,又岂能少了他们的身影? 却不由苦笑一声,莫说外人,就连自家人也不看好她和宁止的结合。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看好。 看着她微皱起的眉头,桂圆心里一时不是滋味,有些后悔自己沉不住气,告诉云七夜这些了。她也不知是该同情云七夜,还是该安慰她。只是一想到七少要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又怕惹了云七夜的伤心,唯有安慰道:“七少也别太担心,我常听人家说,九殿下生的很好看,文韬武略更是样样精通,聪明的很。和您还是很般配的。虽说他现在生了病,但是说不定哪一天,就被治好了呢!” 闻言,云七夜点头附和,“是啊,此等绝色,人间难得一见啊。”所以,治了十几年的病也没治好。这种绝色,人间是断断留不住的,会很快奔向西方极乐世界。 见云七夜如此说,桂圆以为她想开了,赶紧趁热打铁,“对啊对啊,人不是常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么?既然您也觉得九殿下是人间绝色,那就开心点吧!” 说着,她不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稚嫩的脸上有着认真和庄严:“今儿,我马桂圆在此立誓,无论将来如何,我誓死也会跟在七少身边,忠贞靠谱,绝无二心!” 云七夜笑了笑,叹桂圆的天真烂漫,天真如她,哪里知道,她愁得是宁止的人,而非他的身。 她一直以为,好看的东西总是弱不禁风的,比如娇艳的花儿,经不起风吹日晒。比如精美的陶瓷,经不起摔打跌撞。但是好看的宁止,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她眼眸微转,将视线移至花厅的门口。不出片刻,就见那扇门猛的被撞开,十几名下人鱼贯而入。不待桂圆反映之时,已经齐齐站在两人面前,争先恐后冲云七夜道:“七少,七少,我们都听说了,你要嫁人了!” “你要是嫁给九殿下,能不能让我们也跟着你去啊?” “是啊,大家伙都商量好了,都想着跟着你去!” 人群最后方,生怕云七夜看不见自己,扫地的阿智焦急地跳起来大喊,“七少,嫁人的时候带上我!斗智斗勇,我可当仁不让,绝不会让他们欺负了你!” 剪花的忠叔挥舞着手里的花木剪,咔嚓咔嚓作响,“对对对,七少,老奴也愿意跟着您走!要是谁敢欺负您,我一剪子剪了他!” 生怕落后,剩下的一干婢女将几名男丁推到一旁,焦急地挥着手里的绣帕,引得云七夜的视线,“七少,我们姐妹也是,您去哪,我们也去哪!我们姐妹可不像老爷,眼睁睁地看你一个人羊入虎口!” “对!我们姐妹最有义气了!” 看着眼前亢奋的众人,云七夜只是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磕了起来。呿,羊入虎口,多可怜的词。 只不过,这谁是羊,谁是虎,还很难说。 看着跃跃欲试的众人,一名婢女声道,“怎么听你们说的,好像七少去了就肯定会受委屈了呢?对方可是九殿下啊,我听说也有很多闺中少女思慕他的。喏,这世间的优秀男人,无外乎权c才c钱c武c貌。那九殿下,几乎都占了,想来也是个优秀的人呢。” 桂圆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比如她,其实就偷偷地喜欢刘管家的儿子,成哥哥是读书人,腹有诗书气自华,说起话来斯斯文文的,出口成章,让她心动不已。 思及此,她的脸颊红燥的厉害,忍不住伸手搓了搓,又问云七夜,“七少,那你到底喜不喜欢九殿下这种类型的啊?” 云七夜眯眼,像是在沉思,她长这么大,从未有过心动的男人,更没有见过宁止,谈何说什么喜欢。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她意思意思,终于憋出一声,“貌美如花,我喜欢貌美如花型的。” 如果可以选择,就男人而言,她喜欢糖衣炮弹,不喜欢太威猛的。想着,她又挠了挠下巴,大言不惭,“最好,在家从妻。” ——此为吾之良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6出嫁 十里红妆,几乎将云七夜的院子占满,其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闺房里,婢女们井然有序地忙碌着,直到将新嫁娘妆扮完毕。 内室,女子一身凤冠霞帔,火红的嫁衣迤俪托地,绣着金丝边的石榴裙摆下,微露出一双精致的珠玉绣鞋。镶着宝石珍珠的凤冠将一头乌发收拢,一旁缀以珠钗璎珞,配有十串极品黑珍珠项链。 芙蓉面,桃花眼,微微抬首,难掩逼人的惊艳。她也许不知道,自己有多适合红色。 人来人往的门口,顾不得礼数不礼数,也顾不得他人的眼光,一身华服的男人望着凤冠霞帔的女儿,眼眶逐渐胀红,眼底也有些热。半晌后,他终是别过脸去,肩膀抖得厉害。 花厅里,通过镜子的反射,云七夜看得仔细,她爹是哭了。 身子一僵,她不回头,也不眨一下眼。索性低头看起了嫁衣,心道这嫁衣是不是不合适,穿起来浑身不自在。 看着如此的父女二人,一屋子的人顿时噤了口,七少要嫁人了,明明是闲时磕牙的好题材,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变得酸酸的,一时都没了说话的心思。直到几声娇叱声传来,引得众人纷纷朝院子里望去,原来是云府已出嫁的六位姐,花枝招展的,各个好颜色。 “爹,你偏心!” 为首,云五星恨恨地看着足足占了一院子的嫁妆,跳脚了,“爹,为什么老七的嫁妆比我当年的多!” “对,爹偏心死了!”云双天跟着叫嚷,随手掀开身旁的一只檀木箱子,满眼金光闪闪,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她瞪圆了眼,“哼,不但多,而且还很值钱!” “爹,我们姐妹几个当初的嫁妆,可还不及老七的一半呢!”云四日斜眼看着,嘴巴撅了老高,语气越发酸味,“真是,哎!好歹我也是嫡女啊,爹,你可真是哼。” “啊呀呀,青天白日里见鬼了不成?!”云五星猛的一声大喊,一把推开前方的云一辰,大步冲到那口被打开的箱子前,伸手将一只镶满南海珍珠的玉如意拿了出来,待瞧仔细后,脸色立时阴沉如鬼。 “啧啧,爹,您可真是舍得老本啊,家传的玉如意都给老七当嫁妆了!嫡出的大姐和四姐,都没有这等福分。我出嫁的时候,求了你那么久,你也没答应。哼,现在却把它给了云家最没出息的老七!” 云一辰拉了拉云五星的袖子,“五妹,别说了,今天是七妹大喜的日子,爹就这么一个女儿还在闺中,陪嫁多少都不足为过的,不过一个玉如意罢了。” 云五月不依不饶,恼怒道,“我真是!爹,你凭什么把玉如意给老七?就因为她嫁了个半死咳,嫁了个那样的夫君,你就偏心了不成!” “五妹,你别说了。若是让有心人听去,那可不好了。” “我咽不下这口气,偏要说!” 听着几个女儿的叫嚷,男人掩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握成了拳状,半晌后又松了开来。背对着几个女儿,他微微张开有些颤抖的嘴,只是两个字,“全滚!” 闻声,在场的人全部怔愣,谁也不曾想一向疼爱六位姐的云德庸,今日竟会如此。 云五星炸毛了,“爹,我没听错吧,你骂我们!”其余几个姐也是不可置信,本还想说话,但是云德庸猛的转过身来,猩红着眼睛瞪着几人,惊得几人再也不敢言语,在原地呆站了半晌,悻悻地嚷嚷了几声,推推拉拉地出了院子。 花厅里,云七夜自行将桌上的盖头盖到了头上。她爹不过说了两个字,她的眼泪就没忍住直往下掉 待一切都准备好后,云七夜由喜娘搀扶着来到了前厅,和长辈告别。敬完茶后,猝不及防,她倏然跪在云德庸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她磕得很是郑重,咚咚作响,惊得男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慌忙扶她起身。 “爹,往后你自己多注意身子,切记不要熬夜了,少喝些酒,伤身。前几日四叔从西域带回来的补药,很是好,你记得喝。”云七夜的声线渐进有些颤抖,她终于说完,径直拉过喜娘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正厅。 身后,云德庸眼里一酸,止不住的泪水又落了满面。 喜轿里,盖头下的云七夜轻舒了一口气,生生忍住了眼眶里的水雾。轿外全是赶来看热闹的人群,比肩继踵,争着抢着往前凑,生生将云府外的一条街堵得看不见头。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洋溢着吉祥喜庆。旌旗c锣鼓c号角为前导,有专门的队伍舞龙,上下翻飞,左右腾舞,龙身甩动中发出的啪啪响声,与腰间的铃声,棍上的铁环声,歌声c鼓声c呼喊声交织混合,正是“深潭求亲”c“东海嫁水”,煞是好看,引得人群阵阵喝彩。 尤其云七夜的嫁妆,十里红妆,一担担杠杠,朱漆髹金,流光溢彩,足足蜿蜒了数十米,要几十人抬行。眼看这一切,在场的人无不艳羡赞叹。试问这天底下的女子,还有谁能嫁得如云家女子这般奢华风光? 何况,还是嫁给权倾朝野的九殿下。 “活了大半辈子,真是开眼咯!只是怎么不见九殿下来迎亲?” “皇家的婚嫁,哪里是普通人家的路数?向来是不迎亲的。若不是九殿下在宫外有别院,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哪里见得着这场婚礼?” “可不是嘛,云家多大的阵仗啊!想来九殿下的别院,更是热闹。” 一时,艳羡声四起,早已忘记了宁止的病恙,皆称般配,般配。 般配吗? 锣鼓声声中,只见一只素手轻掀开喜轿的一角帘子,温润好听的声音响起,有着女子的媚,也有着别样的坚定,“劳烦,起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7狗屁 十里红妆,八抬大轿。 起轿的那一刻,云七夜闭眼靠到一旁的轿壁上补觉,也不知道从今往后,还能不能睡上个安稳觉。 东面,宁止的别院里早已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此次婚嫁,圣上亲临,与徐皇后一同主婚,可见对九殿下的重视。前厅后堂,早已聚了当朝的皇亲国戚c显贵能人,你来我往,声声道喜。别院的下人们有条不紊地待客,但见箱箱贺礼从八方送达,数量之多,直直从正门摆到了后厢房,触目所及,无一不精,无一不奢。毕竟,对于多少人而言,这场婚礼可是送礼孝敬天家九殿的好机会,又岂能气? 将近吉时,别院外响起了阵阵欢呼,紧接着便是一阵喧天的爆竹声,锣鼓齐鸣。抬眼望去,一大队人马舞龙弄狮,八抬大轿徐徐而来,十里红妆夺人眼球。 人群立时热闹了起来,“快看,新娘子来啦!” “不愧是苍流首富啊,好大的阵仗啊。” 立于观礼的人群前,男子身着红色的金边喜服,绣以竹兰镂空花纹,腰系金丝滚边玉带,脚踏青云喜靴。他闻声,自阴影处转头,那张俊削的容,在喜服的映衬下,愈显白皙,宛如皎月初升,光华流转间,美得惊人,一时竟看不出是久病之身。 已经有两个全人嬷嬷执了花斗,跑到喜轿跟前撒谷豆,将花斗里所盛的谷物c豆子c草节和铜钱c果子等物撒在喜轿四周,用以辟邪除灾c迎祥纳福。 一名嬷嬷笑着说吉祥话,“撒谷豆,迎新人,以压青阳煞耳!” 另外一名接过,“洞房花烛,交颈鸳鸯双得意,夫妻恩爱,和鸣凤鸾两多情!祝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和云七夜结同心,几乎是不可能的。 白头到老,对他这副身子而言,更是讽刺。 春意灿烂的光影中,宁止静静地看着那顶越来越近的喜轿,微微一哂。一旁,秦宜无意间扫到他脸上的笑,顿觉天儿似乎冷了些。 “秦宜,要不要同我赌一把?”男子的眸里,漾过诡异的神采。 “殿下要赌什么?” “赌十日后,左相会不会死。”男子说的风淡云轻。 秦宜一愣,不曾想大喜的日子,宁止竟会说如此触霉头的话。他微微拧眉,半晌没有回话,心下却已经知晓了左相的死期。打他家主子活到现在,这辈子曾惹毛他的人非残即死,大多都去见阎王了。 这次,轮到一直和他作对的左相柳之效了。 喜轿落下,云七夜出轿,跨过火盆,同宁止一起行了庙见礼,三跪,九叩首,六升拜,而后由皇帝和徐皇后主了婚,拜了堂。 待到拜完堂,已经接近申时,云七夜由喜娘搀进了喜房。偌大的喜房里金玉珍宝,墙壁已经用红漆和桐油修饰,富丽堂皇。四角灯台上,点着臂膀般粗的鸳鸯红烛,正中贴着大大的囍字。喜床上挂着百子帐,放着百子被,还铺着好些枣c花生c桂圆和莲子。触眼所及,一派喜红,如意水纹窗半开着,映得窗外的一池幽兰,也染成了一片如烟的红。 云七夜顶着盖头,规矩地坐在喜床上,浑浑噩噩便拜了堂,成了亲。自此,她便是宁止明媒正娶的九皇子妃了。 花厅里,喜娘婢女们垂首而立,静默无声,直到那阵隐忍的咳声响起。 “咳咳!” 盖头下,云七夜侧耳听着那一声声喘急的咳,眉头微皱。那人咳声由远及近,而且似乎有一会儿,已经喘不过气来,险些要呕出血来了。不需诊脉,只需听他的气息,她就知道他已病入膏肓,断断是活不了多久了。 宁止。 花厅里,九重珠帘被一一掀起,宛若珍珠落了玉盘,响起一阵悦耳的叮咚声。前厅敬酒之时,突然发病的男子立时被秦宜搀回了喜房。身后,亦步亦趋的婢女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一脸焦慌地看着宁止,“殿下,您您的药。” “咳,都下去。”宁止挥手,略有些厌恶地看着婢女手里的药碗,而后头也不回地朝内室走去。 “可是殿” “都下去吧。”秦宜侧目,打断了婢女的言语,宁止生性执拗,说不喝,那便是断断不喝了。他朝众人使了个眼色,一众人会意,鱼贯而出,轻轻地带上了门。不刻,偌大的喜房里只剩下宁止和云七夜。花烛之下,一双新人,绛袍玉带,凤冠霞帔。 “咳!”掩嘴咳着进了内室,宁止白皙的脸颊浮起一抹病态的酡红,他缓步走到云七夜跟前,并未用喜杆,只是随手掀开她的盖头,而后坐到了她对面的榻椅上。 霍然的光亮,刺得云七夜不由地眨眼。片刻后,待适应了屋里的光亮,她第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那几棵人造珊瑚树,足有五尺多高,通体深海黑珍珠所制,悠然散发着圆润的光泽,委实夺目。 宝啊 立时,她欣赏的浑然忘我,两眼再也没离开那几棵珊瑚树。掩在袖子里的手,一直搓啊搓的,恨不得搓掉一层皮。 发觉她一直盯着那几棵珊瑚树,宁止脸上浮出一丝嗤笑,待咳得不是很厉害后,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云七夜的眼前勾了勾,“云七夜。” “啊?”一愣,云七夜顺着那根手指,便看见了面色苍白的男子,以及他眸中隐隐的怒意。 看着呆傻的女子,一瞬间,宁止竟有些哭笑不得。先前看过云七夜的画像,诚然,她是个美人,他以为她的人品会和她的容貌一样出众,却不想竟是个爱钱的呆子。“你在看什么?” “看你。”早忘了那几棵珊瑚树,云七夜看着宁止,认真说出了自己观察的结果,“殿下生得很好看。”像罂粟花一样,好看到只消一眼,足以让人沉溺其中,难以割舍。只不过,不合她的胃口,他眼里的戾气很重,这样的人,哪里指望他能在家从妻。 一怔,不想云七夜竟会如是说,简直不害臊。宁止嘲讽一笑,伸手示意云七夜靠前。 不明所以,云七夜微弯身向宁止那边靠去,待到她靠近之时,宁止倏地一把抓过她的衣襟口,将她拉得更近,近到可以感知到彼此的呼吸。他看着她,语气满是嘲讽,“云七夜,你知不知道你嫁给了谁?” 她点头,“知道。” 闻言,宁止将她拉得更近了些,眼中暗藏着诡异,“既然知道,为何不哭?”一般的女子,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不都该哭丧着脸么? 哭给谁看?被宁止拉着,云七夜一动也不动,只是呆呆傻傻地看着他好看的脸。她这模样,不能称之淡然,也不能称之冷漠,在宁止看来,而是无所谓,或者说不以为意。他心下倏地一恼,抓着她衣襟的手指不由紧了几分,却又在下一瞬恶意地松手。 一时没提防,云七夜轻呼一声,险些摔回床上去。眼看她的狼狈,亦被方才的波澜扰了心神,宁止松手的瞬间又咳了起来,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颊霎时苍白。 “咳!” 看他咳得昏天暗的样子,云七夜愣了愣,脱口道:“殿下,您病得很重?” 闻言,宁止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咳!你是瞎子还是傻子?咳咳!自己看不出来?” “哦。”云七夜呆愣地点头,既然做了夫妻,她似乎应该尽点义务,索性又道:“我我去给您找大夫。” “不用!”宁止倏地怒气四起,狠狠地瞪了云七夜一眼,下一瞬又闭眼靠到榻上咳了起来,点点血花顷刻溅于其上,鲜艳刺目。大夫,即便请了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的结果?做这么无谓之争作何? 这样不好吧?万一宁止今晚死了,多不吉利?看他的样子,也许再多咳几下,马上就可以下去报到了。想着,云七夜起身走到宁止跟前,老实问道:“殿下,您快死了吗?” “咳!” 何曾有人敢这样咒他?宁止闻言,猛的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心脏抽痛的厉害。好不容易平复,他抬头看着云七夜,冷声两字,“狗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8傻子 “云c七c夜,你,咳!”咳着,宁止恨恨地瞪着云七夜,那一脸傻乎乎的样子,轻易将他的肝火再次点燃,这个蠢女人!他伸手又扯住云七夜的衣襟,重重地将她扯到了跟前,狭长的眸里燃着熊熊的怒火,“云七夜,你找死?” “没,没有。”谁不知道她向来贪生怕死,最是胆了。云七夜慌忙摇头否认,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宁止,两相对视,她努力让自己的眼里放出忠诚之光,恨不得再挤出几滴伤感的泪水,奈何眼睛不争气,连一丝水雾都没有。 可在宁止看来,眼前的人简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呆傻样,气得他颇为恼火地冲云七夜低嗤,“你是呆子,还是傻子?” “”云七夜一脸呆傻,您说是啥,就是啥。 “蠢货。”终是难以承受如此之多的波动,宁止厌恶地推开她,伸手抚着起伏的胸腔,努力将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噪压了下去。 果然,是不该成亲的。 不过相处了这么点时间,他已经被气如斯。鸡同鸭讲,这个女人,无疑是傻的。 思及此,他抬头,冷冷地看着云七夜,“可读过《女诫》?” 读这种劳什子东西做什么?她不用想,也知道宁止的意思,无外乎问她读过“三从四德”罢了。 ——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九嫔掌妇学之法,以九教御:妇德c妇言c妇容c妇功。 云家有自己的私塾,也有专门的教化嬷嬷,《女则》c《女诫》这些书,她不是没读过,只是这种东西,她从未上心,更是不屑。 她记得最清楚的,是自己当年的“歪解”,气的嬷嬷几乎跳脚了,直言她乃异端。她道是,应该也有那么几本《男则》c《男诫》什么的,再来个男三从:那便是从不体贴c从不温柔c从不讲理。男四得:那便是说不得c打不得c骂不得c惹不得。 唔,只是不知道,如果她今日说出这些话来,宁止会不会当场气死? 她看着宁止,点头,老实道,“读过。”。 两相对视,宁止出声威胁,“出嫁从夫,你既已经嫁给我,我要这段婚姻幸福,它就得幸福。我要它不幸福,那你就等着哭!” 云七夜点头,“好。” 无趣的傻子! 宁止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闭眼靠到榻椅上平顺气息,懒得同她再言语。 一时,房里静得只剩下男子微微的喘息声。 坐回床上,云七夜悠然地揉搓着袖子里的根根手指,顺带窥看宁止。那张苍白俊削的脸,有着一种剔透的质感,在烛光的映衬下,倒像是一个清澈无害的少年。 不过可惜,这种王者将才,浸淫朝堂斗争已久,无论长成何等温文无害的模样,骨子里都是无情而嗜血的,只有利益,而无情爱。 这种人,不会爱上她,更不会成为她云七夜的良人。 浅眠间,察觉到云七夜的注视,宁止睁眼回视,见她眸色仍是平淡,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思。也许,她确实是傻的。他挑眉,伸手遥遥一指,云七夜随之望过去,见桌上的那碗汤药。 宁止道,“把它倒进那盆兰花里。” 出嫁从夫。 云七夜起身走到桌前,端起将那碗尚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替他浇起了花。青瓷碗里,黑色的药汁倾斜而出,源源不断地倒进了那盆旺盛的白雪兰中。她轻轻一嗅,很浓郁的苦味,药量很重,大约闻到了半夏c陈皮和白芥子c苍术的味道。 重症下猛药。 果然,宁止病得不轻。 只是,为何不喝药 身后,看着她颇为自在地倒着汤药,宁止的眉头微微皱起,她倒是蛮听之任之,顺从的很。表面上,她从夫。可实际上,她似乎巴不得他早点去见阎王吧? “云七夜。” “嗯。” “我的命,硬得狠。”宁止一字一顿。 云七夜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宁止,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她怔愣半晌,才想开口苟同,却见宁止神色一慌,冷不防又是一阵咳,激得他倚回了榻。他的身子剧烈地起伏,好似比方才咳得更厉害了些,又见他慌得掩嘴,另一只一手紧紧拽扯着身下的薄毯,眉宇间尽是痛楚。不过片刻,纤长的五指隙间,丝丝鲜血渗出,滴在雪白的羊绒毯上,鲜艳得刺目。 白皙的面,殷红的唇,以及他眸里的清傲坚毅。 云七夜一惊,慌忙走到他身前,顾不得其他,她卷起嫁衣袖子躬身抚着他的背,试图平顺他的气息。 宁止剧烈地喘息,咳得厉害,也忍得厉害。他感知到背后那双游动的手,力道恰好的抚过,好似带着隐隐的暖意,平顺着他混乱的气息。 猝不及防,心里蓦地竟是一热。 他转头,忍着嗓子眼里的淤血看向云七夜,但见她一脸淡然,毫无焦急之色。他眸色微动,狠狠扯住身下的绒毯,冷然道:“咳,云七夜,咱们的梁子,结下了。” 话音方落,云七夜愣住。这人真别扭,又是哪边不对了? 宁止伸手推开她,转身躺到榻上,忍着淤咳道:“你大概听说过我的恶名,是这世上,顶坏顶坏的人。最喜欢折磨让我动气的人,而且一定要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我才会舒心。既然咱们的梁子结下了,我不介意同你折腾折腾。”说着,他冷冷一笑,诡声道,“第一步,我会联合左相柳之效大人,对付你爹。” 联合仇敌,对付自己的岳丈? 云七夜看着宁止,顿觉,一个人若是生的太美了,精神可能会不太正常。他不但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 诡异的暗涌下,她和宁止的洞房花烛夜,一在床,一在榻,谁也不理谁。 良久,臂膀粗的鸳鸯喜烛静静地燃着,流下滴滴烛泪,一室的暖光。 熬到子时,云七夜忍不住哈欠连连,索性脱了鞋上床,将自己埋在百子锦被里。她随手地摸过百子被的缎面,上面绣着一百个神态各异的玩闹孩,一个个穿着肚兜,胖嘟嘟的,打趣逗闹,甚是可爱,寓意多福多寿c多子多孙。 呵,这世上,哪个女人敢同宁止多子多孙? 简直要命。 思及此,她扭头,眯眼看着不远处榻上的宁止,已然倚塌而眠,呼吸匀称。那张艳丽的面容上的凤眼,即使闭着,也似有着无限的风情。 这人,太妖。 而且,性格扭曲又别扭。 可是宁止,若你敢动云家一人,莫怪我心狠,要了你的命! 榻上,感知到女子忽而加重的气息。宁止漫不经心地转过身去,整个人背对着她,眉眼倏地便是一动,邪佞地勾起了唇,全然不似方才的病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9不洁 卯时一过,沉寂了一夜的别院立时人来人往,一众下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地忙活起来。托福,昨日殿下大婚,人人都有重赏,各个喜笑颜开,甚是开心,干起活儿来更是卖力尽心了。 喜房外,静悄悄地站着几名娇俏的婢女,宁止的作息时间素来固定,卯时定是已经起身了。 为首的大婢女冲房内轻声问道,“殿下,皇子妃,可起身了?” “进来。”房内传来宁止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闻声,婢女们推门而入,将餐点摆放好后,朝内室方向跪伏,“殿下,皇子妃,金安。” “起来吧。” “谢殿下,谢皇子妃。”几名婢女起身,大婢女偷偷抬头,透过重重珠帘,正瞥见宁止自行更袍,妖娆的容,纤长的指,完美的一尘不染的白袍,漫不经心地梳理间,优雅得让她羞红了脸,慌得低下了头去。 片刻,待宁止穿戴完毕,和云七夜一前一后来到了花厅,用起早膳。几名婢女进了内室,开始打扫收拾。待收拾到床褥时,一名婢女倏地皱眉,满脸讶然。她怔愣了半晌,慌得将另一名婢女拽了过来,附在她耳旁窃窃私语,又指了指床褥。那名婢女望过去,亦是震惊。 就见百子被下的白布上,仍是洁白,没有一滴落红。 两人扭头偷偷看正厅,就见云七夜已经坐到椅子上喝早茶,面色无异,简直可以说风淡云轻了。 两名婢女气的咬牙,心下暗骂,云家姐,原来是个荡妇! 很快察觉到那两道灼人的视线,云七夜轻把杯沿,扭头与之对视。待看到她们紧紧捏在手里的白布时,她无谓地转回了头去继续饮茶。宁止啊,宁止,你如此刻薄为哪般? 见云七夜一脸风淡云轻,两名婢女再也掩不住面上的鄙夷,低头看着手里的白布,愤愤不平。 云家姐,破鞋一个,令她家九殿下蒙羞了,这样品行的女子,简直可以浸猪笼了! 那厢,宁止冷眼旁观,径自挑弄着身旁的兰花,不着痕迹地掩去唇角的诡笑。云七夜,这梁子才开始结呢。 他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早茶,斜眼看着呆呆傻傻的女子,妖妖娆娆一笑,“云七夜,若是让一株兰花开在我手上,你说能绽成何种模样?” 云七夜微想片刻,老实道:“没有土壤和水,很快就会枯萎而死,没有开在手上的道理。” 宁止挑眉,不吝赞赏,“有时候,你不傻。” “谢殿下夸赞。”云七夜皮笑肉不笑了。莫名其妙的疯子 “殿下。” 门外响起一记和蔼声音,年逾五十的陈管家快步走了进来,拜了宁止和云七夜后,缓声道,“殿下,吏部的司徒大人派人送礼来了。” 司徒井然?宁止自顾自玩弄着手里的花叶,语气颇为不屑,“理由。” “言是赔罪,说前几日的早朝,不该帮着二殿下为难您。” 仅仅是前几日吗? 宁止忍不住嗤笑,微微挑起的凤眼带着谑色,他微微使力,便将一枝烂掉的花叶连根掐断,意味深长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司徒大人乐得送出自己的遗产,那就收下好了。下个月灭他满门之时,记得加上这一条贿赂皇子的罪名。” “咳。”云七夜冷不防被茶水呛到,微微咳了几声,宁止就这么轻松地预言了他人的生死,难怪人家说得罪过宁止的人,晚上都不敢睡觉。 几名皇子在朝堂上的势力错综复杂,听宁止话里的意思,这个司徒大人,应该是二皇子宁冉的人,但是宁止向来和二皇子不睦。 如今这位司徒大人居然主动来求和,难道是二皇子出了什么祸事,保不住他了? 更甚者,二皇子素来以五皇子宁肖马首是瞻,是嫡子党的人。如果二皇子出事,那是不是意味着五皇子 她暗暗咋舌,不再往下想。不经意又见门外还站着一个男人,三十来岁的年纪,体格健壮,一身黑衣劲装,双眸坚定且机警,右手不着痕迹地按着身边的长剑,以便随时出手。再看他的打扮,和别院里的一般护卫并不相同,应该是宁止的贴身护卫。 健壮的体格,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呼吸,稳扎于地的脚步。 是个高手。 还是江湖高手排行榜第五的秦宜。 如此难搞的人竟然会屈尊于宁止,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她心下不由对他的手段感慨颇多。 再看看陈管家,食指和中指的关节处有硬茧,虎口还有老茧,一看便知是舞拳使剑的好手。 啧,她不由喟叹,这别院里,各个都是人才啊,想她家凤儿辛苦了多少年才爬到天下第六,也不知何时才能打败秦宜,更进一位。 待一干人都退下,她也喝完了早茶,正要拿筷之时,但闻宁止的语气慵懒入骨,仿佛低声呢喃般,“云七夜,可还记得我昨晚的话?” 她抬头,望着面带谑色的男子,他面色甚好,全然不似昨晚的病弱,心情似乎也很好。 “记得,您说要和左相大人联手,对付我爹。” 这女人不傻,好歹还记得。 宁止一笑,径自低头吃起了早饭,没有了下文。 看他不怀好意的笑,云七夜不禁有些寒意,揣测一个正常人的心思很容易。但要揣测一个疯子的,那真真儿痛苦得要命。 先是昭告天下他的新婚妻子不洁,而后再联合政敌对付自己的岳丈。 宁止的牌,出的毫无章法可言,她猜不出他要作何 此刻的下人房里,聚集在一起的婢女们窃窃私语,“云家姐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一众瞪眼,不敢相信,“你可莫要胡说,事关皇子妃清誉,若是让殿下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皮!” 那婢女急了,忙指了另外一名大婢女,“不信你们问大喜,我做什么撒谎?方才我们姐妹两个去收白布,那上面根本没有落红!” 一众惊叹声四起,“天!” “这可如何是好?殿下本够可怜了,还娶了这么个女人!” “这个云家姐,真真是个不要脸的荡妇!” “贱人!” 云七夜不洁,引得人人低声咒骂,不过一个上午,整个别院皆知,连带着前来送菜c挑夜香的外人也知了。一传十c十传百,外面的阿猫阿狗也知了,大有外传于天下的趋势。 人们见面的招呼,已然由“吃了吗”变成了“你听说了吗”。 哎哟,那个云家姐啊,嘚吧嘚吧 吃罢早饭,宁止便被突来的口谕召进了宫里。 云七夜闲来无事,索性躺到后花园的草地上晒太阳。仲春的阳光很是明媚,照得人暖融融的,即惬意又舒爽。她闭眼躺在那里,只想这么一直躺下去,直到地老天荒。可惜,偏偏有人不如她的意。 一干下人躲在不远处的树后c栏杆旁,时不时冲着她指指点点,托耳朵好的福—— “无耻!” 她面色不改,充耳不闻。 “贱人!” 贱人?非她也。 “狐媚子!” 宁止吗? 云七夜懒洋洋地转头,眯眼看着那一群人,笑得温柔。忍字头上一把刀,真正的忍功是人家往你脸上泼粪,还能面带潇洒的笑容。何况这把刀不算大,她能忍。 只不过,任何的不对劲,绝对不是好事,而且这些不对劲是针对她来的。 按理,皇上怎会突然召见新婚的宁止?想来定是她“不洁”一事,已被眼线告知了皇上。那接下来,她要如何? 仰头看天。 她缓缓漾出一抹笑,要想去除污点,就把周围都抹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0好戏 宁志茂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帝王常服,端坐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手里的邢窑茶盏,碧绿的茶叶舒缓在水里,左右飘摇,最后又慢慢沉到盏低,淡黄倦碧。他今年六十有三,头发束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只是那一根根银丝,在黑发中仍然清晰可见。这些年来,不节制的作息和纵欲,让他有些过早衰老,抬头纹和眼角纹都很重,双眼已经有些凹陷,看上去不像六旬之人。 “朕已经听说了,那云家幺女”他委婉地开口,又委婉地顿住,等着宁止接过话茬儿。 然,宁止面色无异,只是淡淡道,“她尚可。” 怎能是尚可?新婚不洁,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做天家的九皇子妃?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宁止怎能忍受这种全天下男人都忍受不了的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志茂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他一共有十六个子女,十一子五女,性子大不相同,或奸诈c或蛮横c或恭顺c或温柔但唯有宁止,秉性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他是摸不透的。 诚然,这种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是成大事的人。也是他这个为人父c为帝王,所倚重,又所忌惮的。 毕竟,宁止握着苍流五分之一的兵符,擅长兵法布阵,是个难得的将才。只这一点,足以让任何帝王所倚重。 然,东宫宝座上,坐的不是宁止,而是大皇子宁远。太子之位这么诱人,宁止有没有异心,会不会率军造反,又是他这个父亲所忌惮的。 这些年来,他对宁止的感情,复杂而又矛盾。 这是一个乱世,南有苍流,北有辛乌,东有庆历,凤天居中。数百年来,四国呈鼎力之势,各自为政,分庭抗礼。 苍流历来和临境的辛乌国不合,一年前更是因为领土问题,在苍流的边界北齐大打出手,死伤无数,哀鸿遍野。若不是因为这一年来,宁止的病越发厉害,宁志茂必定会派他去北齐指挥战事。他没忘记一年前,天生将才的宁止亲征北齐,是如何诡诈出策,不出三个月,几乎要将辛乌三十万大军打回去了。 可惜,他中途突然发病,北齐天寒,很快便被送回了乾阳,使得辛乌贼子得以反扑,短短半年,攻占了数个城镇。 思及此,宁志茂有些懊恼地开口,“昨晚北齐传来新的战报,五日前,向城一战,我们输了。两名将帅兵败被杀,九千精锐尽丧。北齐境内流匪纵横驰骋,地方不断告急,形势已经很严峻了。” 宁止自是知道,他私下有自己的情报机构,消息来源广而快,向城战败,他比宁志茂早了一日便知。现而今,北齐的将士群龙无首,既无能力c更无实力在多线同时作战。在此情况下,苍流面临的选择,是战还是和。 宁志茂今日叫他来,不是简单地询问云七夜的事。阴险如宁止,怎会猜不出他的心思?只是佯装不知,淡淡开口,“父皇的意思” “朕想”男人只说了两个字,欲言又止,面色纠结。 宁止也不急,径直低头喝茶,上好的君山银针,芽头肥实,茸毫披露,芽尖直挺竖立,雀舌含珠,数起数落,鼻尖弥漫着都是茶香,淡而暖,让他觉得甚是惬意。 于父皇而言,议和,是现下最合乎局势的选择。父皇表面上是主战派,但他生性多疑,又好面子。长久的拉锯战,他对战胜辛乌并无把握,也无信心,甚至对辛乌生出了妥协心理。 但他又不肯承认敌国已经越来越强的事实,也不肯承认北齐边防已经瘫痪的事实,仍令将士们在多线作战的巨大压力下拼命死撑。 也许只有这样做,才能显得出他是一个捍守国土c宁死不屈的千古明君。他日入了宗祠,盖棺论定,彪炳千古。 沉默了许久,宁志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终是道,“现而今,北齐境内战火连天,子民受难,我为天子,实在不忍。不若”他顿了顿,声线低了下去,“不若议和。” 窝囊。 宁止抬眼看着宁志茂,语气玩味,“如何议和?割地?赔款?和亲?” 一字一句,字字扎心。宁志茂浑然生了一种被羞辱的错觉,但看宁止,面色诚恳,只是询问的样子,许是他多想了。 毕竟,“议和”这两个字太过敏感,这是一件大事,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一两人可以办到,也牵涉到一个大问题——苍流内外对议和的态度。 这半年来,辛乌越战越勇,今日占了一座城,明日便可攻下临近的州,长驱直入,直攻乾阳。眼看形式紧迫,苍流举朝哗然,朝廷已然分成两派,一派主张“议和”,一派主张“应战”。 应战派多是朝中武将,很是强势,誓死守国的概念根深蒂固,不到辛乌的刀真正架到脖子上,他们断然不会赞成议和,议和已经被他们被斥为“损威辱国”c“沮师养寇”,是“祸胎”c“国贼”,将酿无穷之患。他们不但不主张议和,还不断地逼战,要求宁志茂增兵,充实北齐兵力,与辛乌大战到底。 这些莽夫 思及此,宁志茂不由叹气,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端坐帝都的大臣们是看不到的,即使看到也会选择性失明。他们才不管局势如何,反正必须出战,逼他逼得紧。 在这样强大的舆论压力下,他更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否则必定被喷得体无完肤。但是此次向城战败,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决定,议和。 而今日之所以叫宁止入宫,也不过是借着九皇子妃那点事,说正事罢了。 “割地是万万不行的。”宁志茂坚定地摇头,又道,“朕认为赔款尚可,不过辛乌胃口很大,单是赔款的话,他们定是要百般刁难,不若再和亲。” 果然 宁止眼眸微转,沉默了半晌,只是淡淡一句,“父皇,天子御国门,君主死社稷。” 宁志茂怔忡,这一年多来,是议和还是应战,宁止一直没有站队,他以为宁止会向着他,不想他居然是主战派。 他有些恼怒地看着宁止,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宁止道,“不过一座城池罢了,再攻回去,还有抢回来的可能。辛乌贪得无厌,一旦议和,将来损失的可就不止一座城池了。” 说的倒是轻松,这些浅显道理,难道他这个帝王会不懂吗? 宁志茂没好气道,“你有法子?” 宁止也不恼,有条不紊道,“向城兵败,两名主要将帅被俘,现下定是军心涣散,安定军心是第一位。追责一事暂且缓缓,不若先犒赏三军,慰问死难将士家属,送些银两补贴。同时,再谴些更合适的将帅过去,近来朝中有几位新人武将,很是不错。最好,再遣一名皇子同去前线,振奋军心,以显您对战事的重视。” 听到最后,宁志茂眼睛一亮,看向宁止,有些急切道,“这皇子,谴谁?” 两军交战,正是用人之际。宁志茂自是希望,宁止能够主动请缨,前去北齐应战。只不过宁止病的厉害,他这个做父亲的,一直不好开口罢了。若宁止只是一般臣子,他哪里用费这些心思? 宁止既然说了这话,是不是代表,他愿意去北齐督战了?宁志茂心中暗忖,今日这招苦肉计用得好。毕竟非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说出“议和”这种话,今日这一切,不过是做给宁止看罢了。 宁止,是要上钩了吧? 宁止从西暖殿出来,已近午时,一直守在外面的秦宜连忙为他披上斗篷,低声问道,“殿下,可还顺利?” 宁止点头,淡淡应了一句,“成了。” “那属下何时行动?” 宁止压低了声音,“现在便可,去五皇兄那边散些消息,就说父皇铁了心,想要议和,议和内容是割地c赔款c和亲,而和亲的人选,他正在发愁是三公主,还是八公主。” 三公主宁瑶,乃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八公主宁月,乃徐皇后的嫡公主,都是地位显赫的帝姬。 “另外,就说父皇还有些不死心,想做最后一搏,准备派一名骁勇的皇子去北齐征战,振奋军心。” “是,属下这就去办。” 正午的暖阳下,宁止扯唇,笑的红尘妖娆。 好戏要开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1左相 方做完早课,年逾五十的汪太傅顺着台阶慢慢而下,不经意看见那一身雪色斗篷的男子,怔了一怔。 春风拂过,那人静静地立在梨花重云的深处,雪色的斗篷,一身不喜坠饰的锦绣白袍,清素淡雅。男子转头,凤眸微挑,亦看见台阶下的男人。漫不经心的对视间,他随手拢了拢斗篷遮风,又转回头去赏看梨花。 九皇子宁止。 待看清楚男子是谁后,汪太傅的脑子转得飞快,不明白大婚第二日,宁止怎会入宫,他一向在别院静养,如非要紧的事,是不会入宫的。 莫不是圣上有要事召见? 是什么要事呢? 他前几日听了些风声,说司徒大人,要倒了。而司徒大人一直以来依附着二皇子,二皇子又是嫡子党的人,牵一发动全身 难不成? 思及此,他的身子不由一颤,慌忙理了理朝服,大步走到男子跟前,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脚下,诚惶诚恐道,“老臣见过九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宁止居高俯看,也不急叫汪太傅起身,只是揶揄道:“何来万福?怎也不及汪太傅老益弥坚,乌中白髯,龟鹤同寿啊。” 听出宁止话中暗含的讽意,汪太傅尴尬地扯了扯唇角,连头也不抬,只能叩首盯着宁止的白玉青云靴。 看他的样子,宁止挑眉问,“汪太傅看上我的靴子了?” “不不不,老臣不敢。”宁止的东西,岂容他人觊觎?即使知道他在开玩笑,汪太傅还是生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抬起头,颤声道,“殿下,昨日您大婚,老臣送去的贺礼,里面有” “汪太傅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么?”倏然妖诡的声音,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也是最可怕的声音,透着隐隐的狠绝。仿佛在玩一个猫和老鼠的游戏,深谙人心的男子,手里操纵根根丝线,猜忌c焦虑c不安c恐惧直直缠上对手的脖颈,使之慢慢窒息,乃至被勒死。 汪太傅跪在地上,脑子里嗡的一声,险些瘫坐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看着宁止,从他的眼里,他看到了惊惶的自己,以及瞬间变老的脸庞,唯有悔恨。 悔自己是左相一派,更恨自己被宁止抓到致命的把柄! “殿下,如若那些不够的话,老臣老臣还可以给!给您老臣的全部都可以啊!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金银珠宝,绝色美人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那又何妨你的命呢? 宁止微微挑眉,笑得温煦,宛若江南三月的春风。他开口,声线淡淡,“金银,你留着带进棺材吧。”眸里的波光流转,脚下的九州万里,他转身走过,从容得好似闲庭信步。不远处,一座金黄缎为盖帏的四人抬轿,颜色同皇帝的明黄色十分接近,叫人好不艳羡,一看便知是九皇子宁止的轿撵。整个皇宫,除了皇上,只有他有资格坐轿出入,甚至连太子都无此殊荣。 谁叫,天家的九殿下久病之体。 “美人?”漫步前行,宁止浅浅的笑,端的是红尘蹁跹,颠倒众生,“我不会拿镜子看自己么?” 眼见宁止离去,汪太傅的脸色瞬间苍白,顾不上别的,他立时起身扑到宁止的脚下,却又不敢拽扯他的衣衫,唯有磕头如捣蒜,咚咚作响,眼前的地砖很快染了红,他惶恐道,“殿下,殿下救我啊!” 停步,宁止低头看着男人,危险地眯眼,“我恍惚间,好像有一点点印象,两年前的腊月初八,汪太傅在德阳门外骂过我一句,病秧子?” 两年前? 德阳门 嗡的一声,思维都离汪太傅而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万念俱灰。 仰首看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邪气的男子,他心中倏然蹦出三个字:全完了。谁要是叫宁止心如槁灰,宁止定会叫之搓骨扬灰!如此,他岂能容下说他坏话,扯他后腿之人? 机关算尽,要与这样的人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死期,汪太傅立时瘫坐在了冰凉的玉石地板上,忍不住一品大员尊贵的泪水,当场痛哭了起来。 没有说话,宁止眼里蕴起了笑意。他抬头,眯眼望了望几近中天的日头,狭长的眸里,漾过诡异的神采。从九岁那年他便知,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若不先捏死几只可能作怪的虫子,只怕今日他坟上的杂草,都要比他的人高了。 “殿下,殿下!老臣,老臣不想死啊!” 扭头望着哭得凄然的男人,宁止的笑容无懈可击,“汪太傅,想活?” 闻言,汪太傅忙不迭止住了哭声,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一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唯有结结巴巴,“想想,殿下救救我。” 这男人傻的。 讽笑着,宁止拢了拢肩上的帐篷,风淡云轻:“贪污一事,我自会命人将账算到你家左相头上。” 汪太傅怔愣的听着,唯有点头称是,别无他言。只消宁止一句话,他悬了许久的心安然落地。虽说对不住柳之效,死贫道不死道友,保命要紧啊!“多,多谢殿下救命之恩,他日若有差遣,老臣定当是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不屑一顾,宁止颇为戏谑道:“不要你死,只消汪太傅联合其他几位太傅上书父皇,言孔孟之道,为我纳妾。” “”九殿下纳妾?不是才娶了九皇子妃么?汪太傅脑子一转,又想起了今早的传言,云家那位姐可是个不洁之人呐,九皇子怎会容她?可按宁止的性子,还怕忤逆不了这的乾坤,废了那云家幺女便是,又何苦再纳妾?他不明白。 他正想的出神,又听宁止语出山崩之语,惊的他回神。 “对方嘛,就要左相柳之效家的二姐。” 啊?汪太傅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有些结巴道,“左,左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2跪着 伫立在别院的楼宇高处,方从宫里回来的男子凭栏望着满园的春色,灿烂的春光绿影,毫无节制绽放的花海,以及空气中氤氲着的花草香气。 这一切,好似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像,生命。 他微微俯首,不期然看见园子深处的草地上,一身火红的女子闭眼,甚是随性地躺在树下,惬意的很。若不是那一身红太扎眼,她几乎要和草地融为一体了。 云七夜。 他缓步下楼,不急不缓地走到云七夜跟前,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有些剔透。他躬身,恰恰将她的身子拢到了一片阴影里。 掩耳盗铃的蠢女人,以为把眼皮合上,就可以天下无事了? 他开口,揶揄她,“别装了,饿也该饿醒了。” 从他登上高楼的那一刻,她就醒了。 是饿, 而且很饿。 可有什么办法呢?那些下人是不会给她这么个荡妇做午饭的。不过一个上午,她在别院里的地位,一落千丈,甚至还不如一条看门的狗,起码人家三餐皆有,荤素搭配。 几不可闻地哀叹,云七夜不情愿地睁开双眼,略微有些迷蒙地看着上方的宁止,相看两厌,相敬如冰。 宁止斜眼,这才发现她手旁还有一本书,书封四周以缠枝花纹为框,几个烫金大字《蒲苇集》。 这傻子还有心思看书? 他弯身捡过来一看,是他从未读过的,随手翻开一看,不想居然还是原稿,纸张微微有些发黄,有些年头的样子,但保护的很好,可见主人对它的珍爱。书中蝇头楷,字迹甚是娟秀,全是些闺中女儿做的诗词。 “填桥灵鹄驾长虹,两度团园一岁中。前月凉今月雨,想应洒泪话重逢。” 他挑眉,倒是首工巧的好诗,不过寥寥数语,已然感受到了诗者的悲喜,只不过让她期待,和她团圆重逢的人是谁?是男,还是女? 他不由问云七夜,“你写的?” 云七夜摇头,淡淡道,“是我娘亲写的。” 宁止觉得有意思了,云七夜的娘亲是云德庸的妾室,听闻她生下云七夜后便难产死了。不想居然还是个才女,倒是有些瞧她了。 再看书中的诗词,字里行间,是个很有主意的自立女子。又看书名《蒲苇集》,便是取自——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自傲如她,以这样的性子,怎能容忍自己为妾室? 奇怪的女人。 他又随手翻阅了几页,扭头看云七夜,两眼一闭,呼吸匀称,已然又和周公相会去了。 他皱眉,俯身凑近她,以手撑地,将她整个人都欺在了自己身下,直至呼吸相交的近处。伸手将她的眼皮撑开,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恶意,“为何不告诉他们,昨夜你我并无夫妻之实?” “说了,他们就会信么?”不答反问,云七夜睁眼,冷静地看着宁止,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浓密纤长得好似两把扇子,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名男子都密长。出乎意料,他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没有药味,反而有股淡淡的幽兰香气。只不过他此刻的姿势太过强势,她怎也喜欢不起来。 “你很聪明。”没有笨到去挑战他的威信,宁止指了指她的脑门,赞许地笑出了声,而后翻身躺到了她的身侧,颇为舒适地躺在软绵的草地上,丝毫不介意草汁沾染身上的锦袍。 蔚蓝的天空,浮云万里。 碧色的草地上,一红,一白。在一片春意盎然中,竟是出乎意料的和谐。 许久,久到云七夜差点再次进入梦乡的时候,宁止懒洋洋地声音响起,“你是装傻,还是真呆?” 一愣,云七夜慢慢睁开了眼,转头看着径自闭眼浅笑的男子,“殿下何出此言?” 宁止唇角的笑意慢慢加深,索性睁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云七夜,良久,从喉间迸出一句:“何不哭泣?” 嫁给一个将死之人,而后名节败坏,更甚者,明日还有一场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为人妻者的好戏。 哭给谁看,宁止,还是那些下人?哭给他们看,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她有着生意人的精明,素来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无用之功。 云七夜眼睑低垂,掩在袖子里的手兀自揉捏起了根根手指,一根接一根,直到十指泛红。有些人,也许并不是真心想要欺侮你,但是却又不得不欺辱你。而有些人,他们也不想欺辱你,但是若他们维护你,便也会被欺侮。所以他们只能跟着最强的,来欺侮最弱的。 “殿下,哭是没有用的。” 宁止扯唇,云七夜的回答,模棱两可,若她本性聪颖,不哭便是躲避锋芒。若她本性愚钝,不哭便是坐着等死。 他伸手将她肩上的一缕发丝拉过,慢慢缠到手上,再慢慢扯紧,倏地开口,一字一顿,“云七夜,三日后,我要纳妾。” 纳妾? 突如其来地传入耳里,云七夜一怔,不由向一旁侧头,不提防宁止扯着她的头发,扯痛了头皮,她低低地痛呼一声,眉头瞬时皱到了一起。 “你太激动了。”宁止轻笑着,慢条斯理地松开她的发,他恶意地看着吃痛的云七夜,目光炯炯,就像看着掉进陷阱里受惊无措的猎物。 云七夜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怎能不激动?宁止的招数,越来越脱离轨道了。新婚不过两日,正室不洁,侧室进门。 可昭告天下她不洁,仅仅是为了纳妾?阴险如他,这件事哪里会这么简单,她分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可是她怎也想不明白,他能有什么企图。 除非,她知道他要纳谁为妾? 或许,他一直以来,有自己心爱的女子? 看她出神,宁止意味深长道,“想知道我的企图?” 云七夜回过神来,但见宁止又习惯性地拉过她的一缕发,缓缓将她拉近他的眼前,漂亮得有些邪气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连带着声线也有些妖诡,他道,“放心,我自会叫你知晓,只不过不是现在。你我是夫妻,做戏理当有始有终。今晚,你就跪在院子里吧。” 跪?他说的好轻巧! 云七夜双眼圆瞪,掩在袖子里的手指瞬时握成了拳状,潜在心底最深处的暴力霍然涌出,那一刻,真想揍扁宁止这张脸! 一颗c两颗c三四颗, 五颗c六颗c七八颗 皎月当空,浩瀚的苍穹,零星分布着几颗零落的星星。院子里,云七夜仰头看天,好看的眉头有点皱了,这天儿,是要下雨了。 别院里的下人似乎很闲,成群,全聚在了后院,状似有意无意路过前厅,看着跪在院子里的女子,皆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就说嘛,殿下怎会放过她?这种淫贱之人,理当给她点教训。要我说,罚跪都是轻的了呢,浸猪笼最好!” “你们不觉得起风了吗?怪冷的。她今天一天就吃了点早饭,这会儿应该很饿,还很冷吧?” “那又怎样,是她自找的,可没人会心疼她。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外面已经传疯了,甭说乾阳了,恐怕整个沧流都知道她这点破事了,连带着咱们也跟着抬不起头了。就是不知道奸夫是谁?” “管她奸夫是谁,反正也救不了她。自作孽不可活,也不知道殿下是什么心思。要我说,最好立马废了她,不过是个妾生的庶女罢了,哪里配得上咱们殿下。倒是让她占了便宜,凭白顶了个皇子妃的名号。” “可不是嘛。”众人齐齐点头,纷纷应和。 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入夜后的春寒又起,跪在愈发冰凉的白玉地板上,云七夜只觉头重脚轻,一阵彻骨的寒意,双腿已经麻痹到连动也不能动了。 她无力地垂下头去看着地上斑驳的光影,是很冷,可又能如何?这一条命,何其微贱?她知宁止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天下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就算她今晚死在这里,恐怕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思及此,那张愈发苍白的脸上,双唇亦跟着愈发红润,仔细一看,才道是被咬出来的丝丝血液,甜且腥,让她保持足够的清醒。 隔了老远的喜房里,碳盆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盖着,可以燃上一昼夜,氤氲了一室的暖意。 宁止一手执卷,舒适地靠在绒毛榻上,眸色不变,任由门口那一阵咚咚的声音作响。 “殿下千岁,我家姐自幼畏寒,再这么跪下去会死的!殿下,千错万错,人命一条啊!奴婢求求您,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桂圆跪在门外,用力磕头,咚咚声中,额前早已磕破,殷红的血染红了半格石砖,“殿下,求求您,求求您!若解不了您的恨,奴婢可以代姐跪的!求您了!” 宁止抬眼,看了看那名下午被云德庸送来的婢女,懒洋洋地开了口,却分明带了丝不耐烦,“滚下去。” 话音方落,天空猛地响起了一记闷雷,吓了众人一跳。院子里,正在看热闹的下人齐齐望天,方才还有的那几颗星星,不知何时被乌云吞没不见,一声声雷声由远及近,震得人心里一阵乱跳,眼看就要下暴雨了。 蓦地,一道闪电划过夜幕,将有些昏暗的院落照得明亮,噼里啪啦的雨点立时应声落下,好似一张天笼罩大地,天地间刹那一片混沌,惊得院里的下人纷纷跑到廊檐下躲雨。 疾风暴雨下,院里的枝叶狂卷乱翻,于风雨中发出凄凉的呜咽声,一场来得迅猛的暴雨!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云七夜跪在地上,暗自嘲笑一声,真是应情应景。豆大的雨点齐齐打在她的头上c脸上c身上,生疼,很快她便被倾盆的大雨浇成了落汤鸡,本就寒冷的身子愈发冷的刺骨。因为寒冷缩到袖子里的手,细长的指甲慢慢掐进肉里,却不觉疼。 饥饿,寒冷,以及渐进昏沉的意识。 眼皮越来越沉,她有些模糊地看着被雨水冲刷的地板,直到一双白玉锦靴倏然出现,浑身一个激灵。 视线上移,就见宁止从容地撑着一把白色的伞俯看着她。 “你居然还活着?”他颇为惊讶。 一脸的雨水和狼狈,她浅浅一笑,“回殿下,是没死。” 宁止挑眉,居然不求饶?看她一身雨水,略有些单薄的春衣,衬得整个人孤单萧索。他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复而又松开,不屑地哼了一声,“居然还有力气回话,倒是我瞧你了。” 语闭,他又转头冲陈管家道:“去准备,我即刻要出门。” 这么大的雨 陈管家却也没开口阻拦,宁止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是听不进去的。 “是。”他领命,不忘看了看大雨中的云七夜,虽说名誉不好,但是倒也蛮可怜的,不忍道,“殿下皇子妃,她跪了很久了,您看这又下雨了。” “所以呢?”宁止看了一眼云七夜,她娇的身子被暴雨击打,摇摇晃晃,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可那眼神依然倔强如斯。 他径直撑着伞悠然离去,唯有冷冷淡淡的声音传来,“继续跪着吧。” 继续跪?一院子的抽气声。 这么大的雨,再加上夜晚的春寒,再这么跪下去,可是会死人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3雨夜 越下越大的雨,时不时飘散到屋檐下,落到脸上c身上,不由叫人一个激灵,顿生寒凉。不过一会儿,众人终是按捺不住冷风大雨,纷纷喊冷离去,偌大的院子里,徒留云七夜一人。 她缓缓瘫坐在雨里,垂目看着已经僵硬的腿,低声呢喃间,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火花。这世上的恶人,你不去招惹他,他也会找上门来欺辱你。与其如此,那便先下手为强吧。 宁止,柳之效,皇帝,要从哪个先下手? 别院门口,下人将大门拉开,垂首立于两旁。宁止缓步跨过门槛,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形微滞。他转头望向别院深处,蓦地笑出了声。 云七夜。 入夜的街道,大雨冲刷之下,不管打不打伞,行人都有几分焦急归家,只顾缩紧了脖子低头赶路。迎着雨,宁止撑着一柄江南月白伞,缓步行走在雨夜的街道上。一人伞,不急不缓,翩然得好似行走在一副江南三月的泼墨画中,闲适的很。 隔着两条街道,轱辘声声,一辆豪华的马车急速奔行,丝毫不顾忌街上的行人,快速飞驰的车轮擦地而过,于泥泞中,溅起无数水花泥巴,惊得路人纷纷闪避,忍不住冲着马车怒骂,“混账,跑这么快,赶着送死呢!” “有马车了不起啊!” “真是的,会不会赶车啊,溅了人一身的水!” 车厢内,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鹅黄色翠烟衫,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水波眼含魅,鼻梁巧,两瓣红唇轻抿,委实是个明丽动人的好模样。 听见路人的骂声,她握着暖炉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是不屑,索性挑开帘子,望着大雨中狼狈的路人,扯唇讽笑,不知死活的刁民,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如此咒骂她。若不是雨大,她急着回家,定要下车撕了他们的嘴,扒了他们的皮! “哼,算你们好狗运,姑且让你们多活几日。”她冷哼了一声,兴致缺缺地放下了帘子,闭目养神。 “吁!——” 蓦地,急速奔行的马车猛的停了下来,车厢剧烈一晃。骤然的变故使得女子的身子一个踉跄,上身朝前倾去。她霎时被惊醒,慌得抓住一旁的车壁,才没从座榻上摔下来,只是手里的暖炉脱手,重重地掉在了车板上,咕噜咕噜滚了老远。 “要死了!”她定下神来,恼怒地挑开车帘,冲车夫低喝,“老郑,你作死,想摔死我啊你” 车帘外,马儿嘶鸣,前蹄凌空扬起不再前行。赶车的老郑背对着女子,死死地拽着缰绳,早已是瞠目结舌,浑身哆嗦。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马车前数米,如鬼魅般突然出现了六名黑衣人,齐齐将马车包围,紧握在手里的刀剑在雨夜里散发着森冷的光芒。 “冤有头,债有主,不相干的路人,快些离去。刀剑无情,等下误伤了谁,莫怪我们没提醒。”为首的黑衣人扫视了一圈三三两两的路人,冷声喝道。 “快跑!快跑!”受了惊吓的路人早已顾不上其他,迅速夺路而逃。不过片刻,偌大的街面只剩下车里的主仆,以及几名杀气凛然的黑衣人。 死亡的气息,一瞬间扑面而来! 车夫老郑胆怯地望着众人,已然一身的冷汗,“你们你们要干干” 车厢里,女子挑帘的手有些颤抖,却还在竭力维持着镇静,她恼怒老郑的结巴无用,径直接过话来,“你们是什么人?天子脚下,竟敢如此放肆?可知道我是谁吗?”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然知道您是谁。至于我们,不过是取姐之命的人罢了,区区贱名,不足挂齿。”黑衣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 “上!”他懒得再多言,一个手势,几名黑衣人立时动手,闪电般向马车袭来,扬手挥剑,银虹划破雨帘,雨滴翻飞! “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老郑的呼喊声落下,就见数道剑芒从天劈斩而下,一声巨响,满眼猩红,有什么东西被劈开了 他吓的闭眼大叫,却无痛楚,再摸身上,全是黏热的血。他哆嗦着睁眼,就见车前的那匹马,马头居然被活生生地劈成了两半,血污横流! 瞬时,车身轰然翻倒,将他和车厢里的女子甩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天”血雨腥风中,两人惊恐地看着血肉模糊的马,老郑率先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也顾不得女子,狼狈逃窜! 背主求生的东西! 女子恼的不轻,也慌得爬了起来,拼尽了一身的力气奔跑,脚下,雨水混合着血水流过,漫无尽头的街道上,只有风声和雨声,前所未有的恐惧,吓得她尖声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绝望。 “救命!救命!”呜咽的嘶喊,她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老郑早已顾不上她,率先跑出了数丈之外,转了个弯儿,已然不见了人影。她心下一急,不提防扭到了脚踝,踉跄了一下,狼狈地摔滚在了雨里。 “姑娘,何苦如此狼狈呢,做这些无谓之争作甚?”近身,几名黑衣人嘲讽着,另外几人翻身凌空,伸手便拽住了老郑的后衣领,微微使力,便将男人从空中抛掷了回来,重重地摔在了女子身旁。 “不要杀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惊惶地看着众人,女子瞪大眼睛颤声哆嗦,不停地向后移动着身子,咚的又撞上了身后的黑衣人,生生将她的退路截断,她绝望地望着众人,不停地啜泣。 黑衣人低声嘿笑,挽了一个剑花,便将剑放在了女子的脖子上,冰凉的触感刺激的女子一个哆嗦,双眼圆瞪,“姑娘,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到了下面可别将账记到我们兄弟头上。” 下面? 闻言,女子面如死灰地看着脖子上的剑,脑子里一片空白。蓦地,她抬头看着为首的黑衣人,好似抓住了救命草,大声喝道,“你们你们可知我爹是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4该死 女子不死心,快速道,“不不不,我爹是” “废话这么多,我管你爹是谁!”男人不耐烦,手腕微动,将女子脖子上的剑移到了她精致的脸上,剑刃迅速划过,刺啦一声,皮开肉绽,鲜血涌出! “啊!——”女子吃痛,尖叫出声,只觉左脸热乎乎的,有黏糊糊的液体滑下。她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左脸,触手粘糊糊的,放在眼前一看,分明是鲜红的血。 她引以为傲的脸。 她哆嗦着,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黑衣人,痛苦大叫,“混蛋,我的脸!我的脸!” 黑衣人嗤笑,“怎么,不满意?我还可以给你的右脸,再画朵花儿。” “大哥,你干脆再替这娘子画条血眉得了。哈哈哈哈” “你们这些混蛋!你们不得好死!” 雨夜里,一声声凄厉的哀叫,以及男人们的嘲讽,传了好远,足以让人听得十分清楚。 转角处,宁止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撑着伞进入了这片血腥。大雨磅礴,血腥拂面,他走得闲适,闲适得好似踏青。刀剑血腥全然不见,他就那么走着,目不斜视地路过了老郑,路过了女子 有人来了? “救命!”赫然看见那身白衣,老郑垂死的眼睛一亮,忙不迭发出嘶喊,“公子,救命啊!救命啊!” 然,宁止充耳不闻,在一群黑衣人的充满敌意的注视中,径直撑伞走过。 不甘心,不甘心这样死去! 女子摸着注定要留疤的脸颊,不断有鲜血溢出,止也止不住,翠烟衫已然血迹斑斑,不辨原色,她望着渐行渐远的宁止,心下一狠,猛的起身扑向他,“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眉头微蹙,宁止翩然侧过身子,毫不怜惜地看着女子摔滚在地上,蠢货,会弄脏他的衣服。 见状,几名黑衣人迅速跃起,再次将女子包围。不同的是,顺带将宁止围在了圈里。 女子望着黑压压的杀手,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喊,险些晕死过去。她转头,满面泪水地看着见死不救的宁止,一瞬间的怔愣。 一个男人。 一个邪气得很好看的男人。 白色的伞下,白色的斗篷,身形修长翩然,无疑,那张脸是好看的,眉眼鼻梁,唇瓣下颚,每一处都有着好看的轮廓,甚至叫身为女子的她自惭形秽。 可是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邪气,这辈子她都无法相信一个人可以妖邪到这种地步。他有着双好看的眼,漠然地看着眼前的追杀,好似在看戏。 “救我救我,求求你”眸光涣散,她哭丧地看着宁止,几近无意识地低喃,机械地重复着,“救我,我爹会给你钱的,求求你,救我” “你们挡住我的路了。”宁止抬头,望着将他围住的众人,不耐烦开口。 愕然。 一众黑衣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几乎一瞬间,杀手的本能告诉他们,此人的危险。若不是个练家子,哪里敢如此淡然? 几人齐齐望向为首的黑衣人,那人回过神来,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手掌般大的银质令牌,径自散发着幽幽光泽,做工精致的牌面上雕有文饰,泓亮晶莹。一只展翅的火凰,傲视云浮,直冲九天。逼真的姿态,足以呼之欲出。右下角,隶书两字,流凰。 ——流凰令! “千里击杀,一个也不留!” 女子和老郑的眼眸瞪大,全然被男人手里的令牌晃住了视线,天下何人不识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公子流凰。 女子震惊地张大了嘴,竟是流凰公子要杀她?她不过是个闺中少女,做错什么事了,会招惹到流凰公子?莫不是,她瞳孔微缩,手指无意识地插进了泥土里,莫不是爹得罪了什么人? 她怔怔地看着男人手里的令牌,终是瘫软了身子。流凰公子要杀的人,天堂无路,地狱无门,逃无可逃。 “杀!——”立时,厮杀声四起,众人齐齐朝宁止和女子扑了过来! 宁止厌恶地蹙眉,握着伞柄的手微动,但见白色的伞面迅速旋转开来,像是一个白色的幻影。一瞬间,落在伞面的雨滴,尽数变成了杀人的暗器,化而为剑,激射而出! “啊!” 如此变故,众人猝不及防,两人躲闪不及,被射中的身子,砰然倒地! “该死!”地上的两人来没来得及站起,只觉脸上剧痛,竟是宁止左右开弓,一人一脚,狠狠地踹了过来!两人眼前一黑,直接晕死了过去。 果然是个不可觑的对手!其余的三人微愣,不敢再掉以轻心,迅速冲了过来! 宁止眸光微转,扫过剩余的黑衣人,一瞬,男子的身形宛若鬼魅,只见那一袭白影晃过,迅速袭上了对手的脖子c胸口他出手毫不留情,即快又狠,招招必杀,狠辣得让人胆寒。 就听声声闷哼,其余的三人目眦尽裂,嘭地倒地! 如此的变故,不过一瞬。 老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就就这么解决了?这这也太夸张了吧?在他眼里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也不过是这白衣男子手里的废渣渣罢了。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地上的五人,一动也不动了,满地血污,简直是人间的修罗场了。 女子亦是惊恐,眼见满地的尸体,还有一个黑衣人压在她的腿上,双眼圆瞪地望着她,他的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着,好像在一瞬间被人折断了。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吓得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呼吸着无孔不入的腥气,左右全是尸体。她终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直直晕死在了地上。 “九九殿下?”一旁,待老郑看清楚男子的容颜后,张大的嘴,再也合不起来了。 看了他一眼,宁止嘲弄一笑,径自踏过地上的尸体,缓步离去。不刻,他便回了别院,陈管家见那伞上血污,未曾多问,只是迅速接过,为他换了把干净的。就见男子的步伐很快,已然朝后院走去。 跪了这么久,不知是何种姿态? 然,令他大失所望了。 大雨瓢泼的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宁止眯眼,带着隐隐的怒气,“皇子妃呢?” “啊?”陈管家一愣,转头看向院子,这才发现云七夜不见了,不由跟着道,“诶,人呢?” “去找!” 许久过后 陈管家望着宁止,气喘吁吁道,“殿下,怪,怪了。别院里都找了,老鼠倒是找到了好几只,可就是没找到皇子妃啊。” 身后的众侍卫也是一脸疑惑,连忙道,“回殿下,前院后院,属下们都找了,没有皇子妃的踪影,要不然我们去别院外找找?” “咳咳咳!”宁止蓦地掩嘴咳了起来,脾气上来,恼怒地将伞扔到一旁的地上,望向陈管家的眼神凌厉,“在别院里继续找!”这院子里暗护无数,她不可能出去。思及此,他咬牙切齿道,“掘地三尺,给我把她找出来!” 这个棋盘上,任何棋子,都不可以错位,不受他的控制,包括她云七夜。 全院搜索—— “殿下,前院的十八间屋子,没有!” “殿下,后院也没有!” “花园亭廊,也没有!” 宁止伫立在亭廊下,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他硬生生将那阵咳意按下,扶着栏杆的双手渐渐聚成了拳状。夜风拂过,他冷冷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一字一顿。“云c七c夜,该死的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5扭曲 窝在床角的被子里,云七夜难忍地揉了揉鼻子,又往被子里塞了一只暖炉,嘶,真冷啊。 跪了两个多时辰,她的两条腿早已麻木僵硬,几乎没有了知觉。她自就畏寒怕冷,要是再这么跪下去,指不定这两条腿就要废了。 她想着,不由一个冷战,连忙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将身子包了进去,只露出一个头来。“凤儿,你说为师嫁给宁止,是走运还是倒霉?” 一身夜行服,凤起端坐在床边沿,至始至终背对着云七夜,声音冷凝,“师父还没有回答我,缘何被罚跪?” 缘何? 简直就是无妄之灾!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咂摸着有些干涩的唇瓣,低声哼哼,“这事儿吧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讲重点。” 重点?她也不晓得重点啊。只知道这事儿吧,挺,挺伤感的。 她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状似无所谓道,“其实也没什么,就当是值夜班c守院子了,我睡一觉就补回来了。”说着,她慢腾腾地朝凤起那边挪了挪,不怀好意地凑到他的身后,撅起嘴冲他的耳朵不停地吹气——吹吹吹——她知道耳朵是他的弱点,只消这么轻轻一吹——嘿嘿嘿嘿。 凤起的身子立时一僵,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霎时染上了一层可疑的酡红。面具下,墨色的眼瞳闪过一丝异样,他恼怒地转头,差点撞上女子靠得太近的脸,惊得他慌忙立身躲开,面上更红。 “师父!”咬牙切齿的声音,凤起恨恨地搓了搓自己的耳朵,试图将那阵钻心的痒意搓除。 “诶嘿嘿。”知晓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云七夜嘿嘿地笑着,可惜鼻子不捧场,猛的又是一个喷嚏,眼泪直流,“阿嚏!” 见状,凤起把床头柜上的碗端了过来,“再喝些姜汤。” “好。”云七夜接过,憋了一口气,仰头灌了下去,嘴里尽是辛辣,身上却暖和了不少。她缩回墙角,望着尚还挂着的百子帐出神,自从嫁给宁止,她就好似上了一条颠簸于西天方向的船,在一波波接踵而至的暗涌大浪下,摇晃不安,波折连连。 她歪头看着凤起,无不自嘲,“凤儿,最近为师的身子大不如以前了,你看为师去西天的机率有多大?” “师父福禄双全,吉人天相。”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惜,这马屁拍得不对味。云七夜嘴一瘪,福禄双全,偏偏缺了个“寿”,摆明了她去西天的机率大。 不知道她的心思,凤起坐回床上背对她,蓦地问:“师父一点都不难过吗?整个沧流,乃至中原都传遍了,说您不洁。”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云七夜悻悻地耸肩,还没来得及开口,冷不防又是几个喷嚏,“阿嚏,我阿嚏!” 凤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白玉面具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声线低沉,“九殿下的心思诡异,如此污蔑欺辱师父,指不定明日还会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事。” 闻言,云七夜不由笑出了声,“你不如直接说他阿嚏变态好了。”也不知道受过什么打击,能把宁止的性格扭曲成这个样子。成亲不过两日,剧情倒是高潮跌宕,扣人心弦。纵使她技巧高深,不在面上表露情绪,但是心下却也有点慌了。 先下手为强,在外人做出伤害云家的事情之前,她自该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猜宁止的心思很累,皇帝又太远。比较而言,柳之效倒是几方中最容易下手的。 如此,那就先除掉他吧! 思及此,她侧头望了望窗外的大雨,喟然慨叹:“哎呀,今天的雨下的真久,搞不好还会出点什么事。”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凤起竟不由起了一身的寒意,他太了解云七夜了。 床上,云七夜嘴角微微一扬,伸手将身上的被子拂去,赤脚下了床。跪了太久,她双腿有些不自然地踱向花厅的书桌,坐在了椅子上。见状,凤起连忙起身,紧随其后。 随手抽过一张信笺,云七夜咬唇思索了半响,提笔书写。一时间,房内安静得只剩下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窗外的雨声。 不刻,她将毛笔放回笔架,将信笺拿起吹了吹未干的笔墨,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凤儿,今晚你就把这封信送到刑部的郑晏手里,他是六皇子的幕僚,这封信很快会被六皇子看到。” “是。”凤头,伸手接过信笺,沉默了一会,直接道出了心里话,“师父,您这次又想陷害谁?” 云七夜笑的无害,两手一摊,“柳之效。” 凤起愕然,左相柳之效?“可是,那人不是宁止的敌人么?” 正是因为他们是敌人,所以一旦柳之效起了变故,第一个怀疑的,也会是宁止 到时候,一嘴毛儿,那可就热闹了。于她,隔岸观火便是。 如此看来,她和宁止,还是有些般配的。毕竟,借刀杀人,手不沾血,才是最省心的害人之法。 廊檐下,一阵痛苦地咳声终是过去,男子以手扶着身前的栏杆,努力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漫天的大雨不曾停歇,大风吹过,偶有雨滴沾湿他的容颜乌发,顺着脸颊落下。他立在廊下一动也不动,半晌后,他沉声出口,俊颜妖诡阴戾,“所有的地方,都找了?” 见主子的模样,一干侍卫微微有些发怵,“都,都找了。就差老鼠洞了!”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 瞳孔一缩,宁止撑着栏杆的手指一紧,忽尔绽出了一个冷笑,云七夜,你倒是会躲! 喜房。 写完信,云七夜顺手拿过桌上的点心,披着被子缩回了床上,悠然自得地吃起了点心,茯苓糕c芝麻酥c花花糖她咂摸着唇,为何以前不觉得这些零嘴如此好吃?唔,她晓得了,她都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猛然,一声咚响,正厅的门被人踹开,惊得她险些被噎住。歹命,为何被噎的人总是她? 她抬头,直直对上了宁止的怒脸。嘴里,半块香喷喷的点心跟着掉下,咕噜噜地滚下了床去。 “殿下?”她怔怔地看着宁止,觉得对方的脸色,足够她回味个三年五载的。如此的扭曲,可配不上那张妖艳的脸啊。 你说是吧,凤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6 她果然在这儿!宁止的眉头皱得紧,他大步走到床前,眯眼看着紧抱着被子暖炉的女子,不由讽出声,“你倒是很会享受。” 床上,云七夜颇为悲痛地看着那块被宁止踩在脚下的酥饼,抬头嗫嚅道,“殿下,我”我的晚饭。 宁止见她一脸伤心悲痛的样子,本还以为她是在害怕,尚还奇怪她居然还会有怕的时候。下一瞬,顺着她时不时瞟向他脚下的目光,他低头,眼角微微一抽,当下使劲一踩,将那块芝麻酥饼踩成了粉末渣渣。 “我”我的酥饼! 心狠脚辣的宁止! 云七夜心痛难耐,泫然欲泣。这悲悲戚戚的模样,着实入了宁止的眼,与她被跪罚时的倨傲不逊,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女人,到底是有几层面皮?层层不同。 唯一相同的是,不管哪层面皮示人,她每每都能叫他的肝火旺盛,胸结郁气! 宁止望着她,开口的声音阴沉,似警告,也似威胁,“云七夜,你给我记住,我这个人心眼,而且生性记仇。所以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性,如若你真的要尝试的话,我不介意先废了你的双腿!” 废了她的双腿?就凭你? 哈,中原四国,番邦海外,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要废她,你抢得过么? 心下哂笑,云七夜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满眼邪气的男子,针尖对麦芒,两两相对,谁也不肯退让,就这么看着。一时,房里的空气好似凝滞不动,压抑的很。 半晌,就在云七夜以为她会和宁止互相瞪到天荒地老时候,宁止倏地扭头,率先撤了。跪戏做够了,他适时收手,懒得同她浪费时间,简直无聊。 “蠢女人。”他嘲讽着,随手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扔在了云七夜的身旁。 云七夜瘪了瘪嘴,扫了一眼那件斗篷,素色的斗篷,颜色明快,绣着蟒纹和飞禽云朵,还有几处凝固了的黑红血污,很是扎眼。 她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思摸着这血是谁的?应该不是宁止的,就算他再厉害,也厉害不到把血咳到后背吧?如此,那他方才出去做什么了? 不曾看云七夜,宁止自顾自伸手解着锦袍的扣子,慢条斯理地脱掉中衣c亵衣他旁若无人,一件件的脱着,等云七夜回过神时,但见雪色的亵衣已然从男子的肩上滑落于脚下,白皙光滑的裸背尽现在她的眼前。 她一愣,险些被他胜似女子的肌肤晃了心神,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宁止久病,身子骨应是羸弱,却不想他的脊骨精壮强健,细腰窄背的,很是好看的弧线。她隐约能想象到他前面的光景,定也是无比精壮,全然无病瘦之态。 很快,宁止将沾有血气的衣衫褪尽,仅剩了条亵裤。他转身从衣柜里拽了一件宝蓝锦袍,当着云七夜的面儿,慢条斯理地穿了起来。 缩在床角,云七夜咂摸着嘴看他穿衣,一时竟有种错觉,这混账男人在勾引她,他不仅毫不避讳地裸着上身,而且穿衣的动作缓慢而撩人。纤长的手指滑过肌肤,锦袍加身,一点一点地将他的肌肤遮起。他很是闲适地扣弄领襟上的扣子,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在笑。风情妖娆的模样,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扭曲噬人。灯光的映衬下,他的侧脸有种妙不可言的风情,连带着他的眼神,好似也勾人起来。 这男人,许是学过变脸的,而且已经得了精髓。 不过换件衣裳罢了,至于这么开心吗?难不成,方才出去杀得开心?去杀谁了?云七夜偏头想着,不由又玩捏起了根根手指,一根c两根c三根直到根根泛红。 穿理完毕,宁止扭头扫了一眼神游天外的女子,呆呆傻傻的,他不由嗤笑一声,自顾自躺在了不远处的榻上。他右手肘撑榻,托着后脑斜斜地看云七夜,语出山崩之语,勾她回魂。“云七夜,往后你睡榻,我睡床。” “啊?”云七夜回过神来,就看宁止气定神闲,理所当然的模样。她突然想,要是宁止突然死了,皇上会不会放过云家上下几百口? 那一晚,云七夜睡在略有些硬硌的榻上,全身不适,本就僵冷的大腿时不时抽搐几下,扰得她睡不踏实。她很纳闷,不知道洞房那晚,宁止怎会睡得那般惬意,这混蛋男人,当真是了不起了! 只是不知道凤起把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这张画布上的污点,越多越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7纳妾 一大早,先是乾阳,而后整个沧流也跟着沸腾了。这几日磨牙的话题可真是多,一个两个,接二连三的,剧情迭起,简直精彩的不得了! 就说大前天吧,九殿下宁止大婚; 昨儿呢,云家姐不洁,破鞋一个; 今儿吧,马洛街上,无头大马,满地血污,车厢上还刻着左相柳之孝家的家徽。周遭横七竖八的尸体,各个黑衣蒙面,断脖子c折腿的,甚是吓人,也不知道左相大人这次又得罪了谁 “嘿,听说了吗?那左相大人柳之孝,他家那大儿子,不是亲生的!” “听说了听说了,说是前几日暴露了。马洛街上那起凶杀案,就是柳之孝花钱请人做的,要杀他府上私逃的二夫人和奸夫!” “诶,我还听人说,天下第四的赫连雪,对对对。就是他,他吧,其实是个女人!还有啊,苍流第一艳妓,姚九娘,嘿嘿嘿嘿,她不爱穿亵裤!” “啊呀呀,你臊不臊啊!真的假的啊?” “你亲自去问问姚九娘不就得了!嘿嘿,我可是听前街算卦的百晓生说的,他那里消息最是灵通,那还能有假?” 前一刻,下一刻,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了,各种道消息漫天飞,左耳朵还没进完,右耳朵又听见新鲜的了。总而言之,社会各阶层的人们开心了,茶余饭后的磨牙话题,多得说不完,一件件,一桩桩,精彩生动的不得了! 可是,这些传言远远不及另外一件的吸引力——流凰令突现乾阳——使得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得流凰令者,可代武林盟主号令三江五湖,一统江湖! 而这个武林盟主,就是流凰公子。 说到流凰公子,那真真儿是个奇人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武林高手呢?靠耍嘴皮子肯定难以服众,只有在擂台上来个公平比武,最后屹立不倒,获得胜利的自然就是天下第一了。 于是,两年前的武林大会,为夺排名,一百多名豪杰群聚泰山,武斗数日不休,当时最有希望称雄的便是少林派的慧能和尚,他年逾四旬,身高体壮,江湖上称其已练成金钟罩c铁布衫,还擅长点穴,手下弟子更是多达数百人。 慧能和尚在江湖上名气很大,很多江湖人本来想参加武林大会,但听说他也来,皆是自叹不如,放弃比赛,不敢与他一比高下。 果不其然,那年的武林大会,慧能和尚武功超群,连胜十几场,几乎快要打遍天下无敌手,一举夺魁了。只是没想到,最后一日,突然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晚辈 那少年也就十几岁模样,谁也没太在意他,甚至是有些看不起他。但他居然连挑了数名高手,轻松晋级,最后和慧能和尚相挑。 那一战,所有在场的人,皆是毕生难忘了。 也不晓得这少年是什么武功路数,师出何门,只道他的路数怪异,居然在百招之内,连破慧能和尚的大招,直逼命脉,迫得慧能和尚唯有认输,将江湖第一的名号,拱手于人。 而那少年,便是流凰。 自此,他成为新一任武林盟主,接掌了新一代的盟主令,改名流凰令。而后,连带着流凰令,这神秘的少年消失了 这两年来,江湖人上天入地的寻他,却怎也不见踪影。若不是当年的比武历历在目,真叫人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这么个人了。 此次,沉寂了一年之久的流凰令,在今早居然被发现在死尸堆里,立时惊得一波又一波的江湖人立时赶往乾阳,期冀能够抢取,探听流凰公子的下落。 一时,云家姐不洁,黑衣杀手,左相的绿帽子种种谣言,倒是无人问津了。 但是还是有人放在心里。 看着手里的奏折,皇帝的眉头皱得紧,昨夜死在街上的杀手,被查出是司徒井然的人,而且居然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枚流凰令。朝廷命官和江湖人士勾结,已经犯了大忌。居然还是刺杀左相之女,司徒井然意欲何为?要反了不成! 半个月前,司徒井然被人匿名举报,涉嫌私吞江北巨额赈灾款,虽然现在还没有定案,但十之八九,他是参与的了。他是二皇子宁冉的幕僚。而宁冉,是嫡子党,唯五皇子宁肖马首是瞻。 嫡子党 宁志茂以手撑头,眼神有些微微涣散,心下暗忖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要知道,左相柳之孝的夫人徐氏,正是现今徐皇后的亲妹妹。而柳之孝,也是嫡子党。是什么事,能让两个嫡子党的重臣,结下如此大的仇怨呢? 他不由又想起了赈灾款一事,莫不是要灭口? 不过,这还不是最叫他头疼的,暂且交给下面的人头疼去吧,他还有更头疼的! 他抬眼,望着跪在台阶下的几名太傅儒臣,随手翻出了他们今日早朝时的奏折,言是保全皇家清誉,为九皇子纳妾。按理,不过是皇子纳妾罢了,哪里用得着惊动旁人。只不过,宁止纳妾,非同可。 云家幺女不洁,满朝的流言蜚语,正主儿宁止却无动静,凭白惹得有心人做文章,笑话皇族无能。他这个为人父c为人君者,实在看不过去。眼下纳妾,倒也不失为一个转移视线c保全皇家清誉的好办法。他心下暗忖,又问道,“众爱卿说的有理,可是要纳谁家的女子?” 正中下怀。 闻言,汪太傅忙不迭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道,“按年岁和身份,臣等筛选了几名尚在闺中的姐,品德容貌,甚是不错。”  “说来听听。” “有三位姐,分别是左相柳之效家的二姐柳思月,年十六,性格温婉贤淑。吏部侍郎司徒井然家的五姐司徒柔,年十七,容姿秀丽。以及郑太傅家的女儿,年十七,有才女之名。” “名额倒是不少,家世也不错,可是谁愿意做妾?”宁志茂眉头微蹙,一时不由有些恨先帝过早定下了宁止和云七夜的婚事。本以为靠联姻可以牵制些云家,却不想竟会是如此局面。 现而今,云家富可敌国,也掺杂在了朝中各方势力之中,盘根错节,不容撼动。所以,他更不能轻易废掉云家幺女的皇子妃之位,可也不想坐以待毙,受这窝囊气。 汪太傅开口,慢条斯理道,言之凿凿,“妾,也不过是暂时的。等风声过去了,到时再寻个由头,抬为平妻,倒也不算委屈。” 有道理。 但也是隐忍地无奈之法。 宁志茂不由一声冷哼,黄袍下的,十指渐渐握成了拳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8思月 “救我求求你救我。” 床上,女子闭着眼,眉头紧皱,额上尽是虚汗,嘴里时不时发出几声惊恐的梦呓,在睡梦中仍不得安稳。原本光洁细嫩的左脸,此刻覆着厚厚的纱布,渗出微微血丝和药膏,直直遮了半张脸。 昨夜遇袭,她脸上那道剑伤虽然已经止血,但深可见骨,大夫说定是要留疤了。 柳之效望着因惊吓过度至今仍昏迷在床的女儿,时不时溢出一声无奈地叹息。 思月是他的嫡女,乃大夫人徐氏所生,深得夫妻两人宠爱,性子难免娇惯了些。可哪家的闺女不娇惯?何况,思月生而貌美,他素来寄予厚望,眼看及笄之年,他一直暗里寻摸,想给她定一门荣华富贵的好亲事。 朝堂之争云诡波谲,纵使皇上已经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但皇后母族强大,五皇子宁肖贵为嫡子,谁知道大皇子这太子之位,能不能撑到最后 加之,他的夫人徐氏,乃徐皇后的一母同胞的亲妹。所以,他顺理成章地成了嫡子党的肱股之臣,若是思月能够嫁给五皇子宁肖,亲上加亲,于他父女二人,都是极好的前景。可谁想,昨晚发生的一切,破坏了他多年来的计划! 容颜损伤,对于任何一名女子,无异于晴天霹雳。思月尚待在闺中,经此一遭,以后将要如何自处?莫说五皇子了,就连那些世家公子,也不会来求娶了吧? 思及此,柳之效重重地叹了口气,交代了下人几句后,转身出了女儿的闺房。 院里,春光灿烂,光影如醉,他的心情却是一片阴霾,一股郁气结在胸口,憋闷的很。流凰令,黑衣杀手 他越想越气不过,就算司徒井然掩饰的好,他还是查出了蛛丝马迹,那匹人明明就是他司徒家的死侍,居然还敢冒充流凰公子!这老匹夫,莫不是顶不住赈灾粮款的事,有什么想法了? 思及此,柳之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司徒井然啊司徒井然,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谁还没个后手?他若是能被司徒井然牵着鼻子走,那他就不是左相柳之效了! 也不知这几日怎么了,坏事接二连三,方才宫里的又来信,说汪太傅那老家伙居然背着他,擅自上书皇上,要为九殿下纳妾,里面居然还有思月的名额。 至于那其余的两个名额,司徒井然犯事露了马脚,他的女儿就不算什么东西了。郑太傅家的女儿,天生貌丑,和她的才名一样,那是出了名的。 哼,一个罪臣之女,一个无盐丑女,皇上岂会考虑?那妾室的名额,岂不是会落在 休想! 柳之效恼怒地踢了一脚近旁的花盆,那花盆咣当一声摔在地上,折损了不少花枝。他不解气,又狠狠地将它踹了好远,直到听见花盆的破裂声,他心里才舒坦了些。笑话,就算思月嫁不出去,老死在左相府,他也不会把她嫁给宁止! 他恨恨地想着,又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给自己宽心,不过也不怕,要是皇上真有此意,就说思月脸上留疤,配不上高贵的九殿下。难道皇上还会强行为儿子纳妾吗? 思及此,他得意地哼哼了两声,可话又说回来,汪太傅怎会突然倒戈宁止一方? 更甚者,今日早朝之时,一向惧他三分的六皇子似乎也突然趾高气扬起来了,说话带刺儿,有意无意地戳他痛处,暗指他几件见不得人的事。那神情,活脱脱是得了志!莫不是,真有什么真凭实据被他抓到了? 越想越觉得事态诡异,柳之效不由深呼了几口气,竟徒然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慌,有些窒息。那感觉,就好像被人用看不见的绳索套住了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系列的事情,件件都不对劲,分明是有人想要害他,而且还有好几股势力掺和其中。 是谁? 司徒井然?六皇子宁辉,还是九皇子宁止?亦或者,是那些刁民?居然敢诋毁他一家的清誉!一想起那些不堪入耳的市井传言,他的眼里尽是戾气,恨恨地握拳捶向一旁的栏杆,若是叫他知晓是谁在背后如此诋毁他,他定要拨了那人的皮!简直就是狗屁连篇,臭不可闻! “诶哟哟,听说了吗?左相家的大公子,是二夫人和一个下人生的!” “你这消息太慢了吧,我们上午就听说了!不过也没啥可同情的,那种人啊,哼哼,活该他戴绿帽子!谁叫他老惦念着咱们的钱,去年的苛捐杂税,好几项都是他的骚主意,现在倒是讽刺,被别人惦念了老婆!” “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他那种人注定绝后,怎能生下儿子?” “哈哈哈哈,有理有理!” “几位爷,刚出锅的热丸子,心烫啊!” 街边的酒楼,酒旗迎风招展,客人满座。觥筹交错间,伙计来往其间,着实热闹非凡。加之一批批蜂拥而至的江湖人士,乾阳各大酒楼客栈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一楼的大厅里,四名靠角而坐的客人团团围坐,正有滋有味地说着市井传言,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流凰令来得厉害!”男人吃着花生米,两眼放光,身子忍不住前倾,冲着同桌的人艳羡道:“要是我能抢夺下流凰令,哼哼,那可就是江湖的皇帝咯!” “嘘,可别胡说,什么皇帝不皇帝的,如此大言不惭的话,要是叫人听了去,可得砍了你的头!”顾忌着大庭广众,一名客人心地望了望四周,见没人偷听,才安了心,扭回头来低声道,“再说,流凰公子还在,哪有你作威作福的资格?你能打得过人家不成?” 那客人不以为意,仍是笑嘻嘻,“怎的?流凰公子失踪一年多了,我就不能代他老人家管理管理江湖了?” 他的话引得其余三人一阵哂笑,纷纷揶揄他,“得了吧,你当流凰令好抢?那可是块香饽饽啊,多少高手想要得手,哪能轮不到你子啊!” “就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9赫连 他果然是醉了,幸亏这大厅里没有少林派的僧人,要不然可就不好下台了。一众人笑着摇头,忍不住打趣,“啊哟,你倒是也讨厌讨厌尼姑嘛。” 那客人打了个酒嗝,红着脸摆手,“哪能啊?尼姑是娘们儿,我心疼还来不及呢。” 他说完,在座的人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你呀你,迟早死在女人手上!” “诶,说到女人,倒是叫我想起了一件事儿。”另外一名客人忽的插嘴,趣味盎然,“不知谁放出来的话,说天下第四的赫连雪,其实是个女的。” 啥? “噗嗤!”嘴里的酒全都喷了出去,有人瞪眼,“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醉酒的客人只觉得满世界晕眩,身子也有些飘飘然,几乎要羽化而登仙了。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指了指人来人往的大厅道,舌头也不是自己的,打着卷道,“估计也就你不知道了,全天下都传遍了,不信你看着啊。”说着,他转身冲着大厅的众人开嗓高喊,透着内力的六个字,直直响彻四面八方,震耳欲聋,“啊!赫连雪是个女人!” 被震得有些耳疼,在座的众人纷纷停了筷子,怒气冲冲地朝这边看来,不满地开口,“吵死了,喊什么喊,全天下都知道了!” “土豹子,就你多嘴!” 隔着道门,路过的行人亦听到了里面的喊声,刚想说几句的时候,却又被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吸引了眼球。 那是一辆四匹马驾着的马车,更难得的是那四匹马竟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健硕有力。车厢通体乌木构造,柳木为轮,间以彩漆刷身,整体望去精致华贵。要知,一般人家有一匹马就已经很殷实了,何况还是四匹一样的马,足见马车主人的富饶。 辘轳声中,那辆马车直直停在了酒楼门前,赶车的少年十三四岁年纪,眉清目秀,一双玻璃珠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活地转来转去,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很是机灵的样子。 他利落地下了马车,指了指酒楼的大厅,冲车厢里的人欢快道,“少主,方才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有趣。”隔着车帘,一记好听的男声响起,清清朗朗,还带着几分讽笑。下一刻,在众人好奇地观望中,车帘被一只手挑开,一身玄衣的男子躬身出了车厢,利落地跳到了地上。还来不及看清那人的容貌,众人只觉风过,那名男子已经进了酒楼,一系列的动作快捷轻盈,好似回风流雪。 楼里,见有客来,伙计慌忙上前迎客,“公子,您吃饭还是住住”开始结巴,伙计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睛再也移不开了。 即使阅人无数,却也不曾见过这样潇洒的男人。 眼前的人,风姿翩然,端的是人中翘楚。一身玄衣,不着佩饰。孔雀玉翎冠,白皙的皮肤阳光的照耀下,愈显瓷质。剑眉飞扬,一双清澈见底的眼,鼻梁挺立,朱唇皓齿,薄薄唇角,却有着与生俱来的恣肆不羁。 力量和俊美,在男子身上极为和谐地融洽着。似笑非笑的神色,花了一票人的眼。 同伙计一样,连带老板在内,店里好些人的眼光早已落到了他的身上,如此潇洒的少年郎,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男子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店里的客人,乾阳城果真是热闹,十桌就有六桌是江湖人士,尽是些练家子,各门各派,刀枪棍棒,一应俱全。这哪里是酒楼,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武林大会的食堂。 “住店,天字一号房。”他冲伙计一笑,径直向楼内走去。 仍呆站在原地,伙计手里的抹布倏地掉地,人却是一动也不动。即便同为男人,却还是被那人的笑晃了心神,好似千万朵桃花绽于眼前,美得叫人心下骚动。 啊呀,那人要是个女人,那该多好啊! “咚。”一锭银子从男子手里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准确地落在了柜台上,发出一声咚的脆响,惊得老板回神,就见男子已经顺着楼梯上楼而去。见状,老板慌得开口,“公子,敢问姓名,我好给您登记啊!” 闻声,男子脚步停滞,于转弯处回首,笑得漂亮,“在下,赫连雪。” 一字一顿,宛若三道惊天响雷,在场的所有人瞪大眼睛望着赫连雪,刷白了一张脸。角落里,方才喊话的男人更是一阵红一阵白,慌得低头不敢再看。他娘的,谣言害死人,赫连雪分明就是个男人嘛。 见众人的反应,赫连雪的笑意更深,转身上楼而去。 呆愣地看着那抹消失不见的身影,众人艰涩地咽着口水,半晌才回过神来。这就是那个传言中是女人,现实中无赖混蛋c阴险至极,高手排行榜第四的赫连雪? 立时,大厅里窃窃私语声响起,“赫连雪不是一直在瑞城吗?跑乾阳做什么来了?” “那还用猜,肯定也是为了流凰令!” “我听说天下第三的秦宜也在乾阳,前几天还有人看见第六的凤起了。这下可好,第四也来了,这乾阳城要热闹咯!” “可不是嘛,这流凰令,更不好抢了。” “少主,请开门。” “少主,开门!” “少主!开门啊!” “少主!” 将马车安顿好,童一路跑,急匆匆奔到赫连雪的房外。他礼貌性地敲了几下门,里面的人充耳不闻,连吱一声都懒得吱,他叹了口气,干脆也不客气了,不耐烦地推门而入,正厅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叉腰,扯着嗓子大叫,“少主!少主!你在哪儿呢?” “我在这儿~”一记销魂蚀骨的声音,悠悠地从床那边传来。童闻声扭头,大白天的,但见赫连雪连鞋子也没脱,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邋遢懒散的模样,着实与方才的飘逸潇洒相去甚远。 见状,童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家少主是个两面派,是个垃圾桶,一直喜欢装啊装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0贞操 “少主,你困啦?咋跑床上去啦?”他屁颠屁颠地跑到床前,一双大眼闪啊闪,嘴巴也撅得老高,“少主,方才诋毁您的那人” “那人啊”赫连雪翻了个身,以手撑头,歪头回想那人的叫声,表情嫌弃极了,“叫的和只扒了皮的鸡似的。” “可不是?简直混账至极,还叫的那么大声!”童撅着嘴,愤愤不平地看着赫连雪,只是不知他家少主是喜是怒,反正那张俊脸上一直挂着古怪的笑。他眨巴眨巴眼睛,狗腿道,“少主,您一定是怒极而笑吧?这么伤人的谣言,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东西传出来的。要是叫咱们知晓了,定要他在江湖上混不下去!” 赫连雪仍是笑,随手扯过一缕发,缠在手指上漫不经心地把玩,是啊,这谣言是谁传出来的呢?恍惚记得有人曾告诉过他,要想掩藏一滴污点,就把周围都抹黑。现在可好,为了那滴污点,抹黑他的性别。 他意味深长地呼了一口气,睫毛微眨,早已了然于胸,“还能有谁?”以他和那人八岁一起踢过三次毽子,十岁偷逛过两次妓院的交情,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凤起那子。” “起公子?”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毕竟他家少主最爱陷害可怜无辜的起公子了。这种谣言,怎么可能是老实巴交的起公子干得?他不信。“起公子也来乾阳了?可可他为何要这样做?” “那混蛋男人,一定是魔障了。”赫连雪嘟嘴鼓足气息,扑哧扑哧吹着额前的刘海,略有些生气,“亏本少主对他一番情深,他居然如此狠心待我,这叫纯洁的我情何以堪?”真想一巴掌把凤起拍成画片!他哼哼了两声,冲着童无辜道,“童,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阴险恶毒的男人?” 您是在说自己吧! 童嘴角抽了抽,无言以对他家少主。若说阴险,他家少主若是天下第二,那无人敢认第一吧!他家少主的座右铭可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那脾性,出了名的阴险。此刻,还是转移话题为妙。 “少主,我一直没问你,咱们来乾阳到底干什么啊?待在瑞城多好啊,菠姐姐和菜姐姐可还等着您回去相亲呢!” 转移话题,又是这烂招,一点也不新鲜,半点也无长进。赫连雪赏了童一个白眼,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质的令牌,散着悠悠光泽。 童眯眼看清,不由咋舌惊呼,“流凰令?这东西不该躺在那些死人堆里吗?怎么跑到您手里了!” “我是谁啊?”赫连雪笑得如沐春风,臭屁万千,“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这天底下的东西,只要你想,都可以拿得到,只要你够阴险。” 诶,果然是他家少主一贯的风格,童继续问,“那流凰令在吏部的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自然是——”玉葱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赫连雪承认地脸不红心不跳,“我。” 瞬间释然,童点头,生怕天下不乱,也是他家少主的脾性。如此一来,无辜的吏部,恐怕要被明里暗里的江湖人士踏平了。 赫连雪百无聊赖道,“在家闷得慌,既然凤起那子想娱乐我,那就乐乐吧。但是我一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索性天下一起乐吧!”何况流凰公子消失一年,天下还能如此太平,他藏在心底的妖蛾子,早就扑棱着翅膀,想要飞出来祸害了!凤起,哥们感激你啊! 听着赫连雪状似大公无私的话,童嘴角一抽,就因他家少主一句话,吏部都乱成什么了? “少主,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万一那些人发现吏部没有流凰令,迟早也会查到您身上的。” 赫连雪随手将那枚流凰令丢给了童,哂笑,“你以为这枚流凰令就是真的?” 童不明所以,连忙翻看手里的令牌,他左看看,右看看,实在看不出来真假,“这是假的?” 赫连雪点头,漫不经心的脸上有了一丝波动,先是放出一系列子虚乌有的谣言,再搞出来个假流凰令,对方想要干什么? 不过,猜谜?他喜欢! 思及此,他又道,“童,我叫你打听的事情可有消息?” “有!”童点头,弯腰靠到赫连雪的耳畔私语,“里面的人说,虽然那批杀手作风隐秘,但还是有线索指向吏部的司徒井然。” 司徒井然? “是吗?”赫连雪挑眉,邪邪一笑,意味深长。笨人的可怕之处,并不在其笨,而在其自作聪明。怎么可能是司徒井然?六扇门的人全是一群笨蛋! 他脸上的讽意再也藏不住,倒是乱上加乱,一锅煮了。不过也好,他最喜欢乱了! “少主,下一步咱们要怎么办啊?” 赫连雪笑的灿烂,和朵月季花似的,可是语气颇为无奈,“虽说我和流凰那子处得不太和谐,但是眼看江湖霍乱将起,我虽不便拔刀相助,也只好路见不平了。” “可这霍乱的头子,明明就是您起的嘛!” “不行啊?”赫连雪无赖至极,完全不理会童的控诉,臭屁地吹了吹刘海,言之凿凿,“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凤起定是太想念我了,才会放出这种流言,激我来乾阳。君子有成人之美,那我就来呗!可我哪里知道乾阳这么乱?纵观全局,完全是非常时期,人在局中,身不由已,我也只能用些非常手段解决了!” “什么手段?”童好奇地看着赫连雪,表情狗腿极了,“您快说说,给我听听!”三生有幸,能参与他家阴险少主的阴险计划。他好激动,好激动啊! “手段往往是用鲜血积累出来的。”颇为悲壮的开场词,赫连雪顿了好久,终于在童千等万待下,道出了他的非常手段,“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看看再动!” “额?就就这样?”童的嘴撅了老高,失望极了。诶,算了算了,阴险他是参与不来的,还是转移话题好了。“少主您听说没?前几日乾阳也可热闹了,九殿下和云家姐成亲了!” “宁止?”赫连雪颇为惊讶,顾不上计较童的再次转移话题,瞪大了眼睛惊呼,“他还没翘辫子呢?!” 被赫连雪的神情吓得倒退了几步,童嗫嚅道,“回少主,他确实还活着,没死呢。” 赫连雪挑眉,真是神奇!不但如此,“万年光棍从良了?” “算算是吧。”童挠挠头皮,尽量忽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某人,但他被激起的八卦心不死,高昂到唾沫飞扬,“可是咯,九殿下的妻子云七夜不洁,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我还打听到了,圣上今日召见了几位儒臣,想为九殿下纳妾。” 不洁? 完璧之身? 纳妾? 三个大问号,赫连雪的重点最终落在了宁止身上,“啧啧啧,才成亲几天就纳妾?宁止的贞操观念太淡薄了。现在的男人啊,像我这般洁身自好,专情痴心的人,诶,简直是绝迹了。”他抚额,简直被自己的人品感动了! “呵呵!”童笑的比哭还难看,倒退数步,胃里一阵痉挛。贞操别人不知,他知!菠姐,菜姐,桃姐,叮妹跟他家少主感情不一般,俗称有一腿的女人多得可以去填海了! 综上,就是他家少主的贞操。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1不死 她心翼翼地用镊子夹了几片苏合香,添到了青花炉里。苏合香有开窍辟秽,开郁豁痰,行气止痛的功效,最适合风痛的七少了。不刻,就见缕缕青烟从炉盖上的鸟嘴中徐徐吐出,熏香缭绕,淡淡怡人。 书房内,一张纸,一只笔,两个人。 云七夜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偶尔停笔思量,半晌后又低头写了起来。桂圆的目光时不时落到云七夜的腿上,一想到昨晚的遭遇,她的额上就隐隐作痛,枉她之前还替九殿下说好话,不想居然是个如此狠心之人。明明没有和七少行周公之礼,还反过来倒打一耙,真是个顶坏顶坏的人了! 思及此,她忙不迭又道,“七少,你自畏寒,昨晚跪了那么久,还穿得这么单薄,腿会受不了的,我再给你拿个汤婆子,暖暖腿吧。” “不用。”云七夜抬头,冲桂圆笑了笑,“你放心,他伤不到我的。倒是你,万一以后额上留了疤,可就不好了。到时候你的成哥哥问起来,我可担待不起。”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桂圆的腰间,赫然挂着一只丝绣的桃形香囊,鲜艳夺目,上面还绣着一只圆圆的橙子。只是一般人怎么会在香囊上绣橙子,不都是花朵鸟兽吗?云七夜脸上的笑意更深,只因这只圆圆的橙子,恰恰暗含了桂圆和刘成的名字,圆成。 桂圆肉呼呼的脸蛋霎时羞红了一片,七少的眼睛好尖啊,这香囊她前日才绣成,一针一线都凝结着她的心意。她一个,成哥哥一个,里面塞了满满的桂花,香的很。成哥哥最喜欢桂花了 她羞的不行,忙不迭将那只香囊解了下来,藏到了身后,佯装恼道,“七少你胡说什么呀,我和成哥哥,我们啊呀,说我们俩做什么呀。说您的事儿,谁叫昨晚殿下那么过分,我自然是气不过,但是也没有法子,我那么求他,他都不为所动,还叫我滚。” 说到这儿,桂圆顿觉委屈极了,撅起嘴道,“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您都没骂过我呢。我就纳闷了,您为什么不反抗呢?要是您将成亲那晚的实情说出来,大家就不会误解您了,殿下的气焰也不会那么嚣张了。” 云七夜不由叹了口气,越富贵,越繁华的地方,揭开它的表象,污浊得叫人惊愣。本是世人艳羡的一桩好婚事,如今落得如此局面。宁止为了他的棋盘,步步为营,招招算计,断断不会容许任何人破了他的局。 她开口,声音有些倦怠,“圆儿,有些实话,是不能说的。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他们更愿意相信,他们想信的。一个不洁的皇子妃,多好的嚼舌料,他们怎么会不信?人微言轻,宁止是皇子贵胄,而我只是区区商人之女。乱说话,便是诋毁天家之罪。到那时,非但讨不回什么,反而会给云家带来无妄之灾。” 是啊,七少说的不无道理,桂圆点了点头,是她想的太简单了,心下挫败感顿生,她站在那里,发泄似的揪扯着手里的手帕。半晌,她倏地又抬起头来,冲云七夜喜道,“明的不行,咱们可以暗地里对付九殿下啊!以前那些人,不都是被您如此整治的吗?” 云七夜笑,意味深长,“此一时彼一时,普通的商人自然好对付,宁止么”她顿了顿,有些出神,这天底下会玩有段的,不止她一个。宁止病弱却不孱弱,行事缜密,又工于心计。他凡事防备得紧,丝毫不留人把柄,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什么纰漏。想要嫁祸,可他从不佩戴任何配饰,就连汗帕都是素色雪白,根本没有专属记号。 她能做的,唯有借刀杀人,静等宁止的敌人出手了 “圆儿,慢慢来吧。” 桂圆愤愤不平,瞪大了眼睛道,“七少,他那样诋毁侮辱您,您就一点也不恨吗?” 怎能不恨?只不过 云七夜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满园的花儿开得馥郁,有花香飘进屋里,香香甜甜,好闻得很。 她偏头看着,它们开得这样好,开得酣畅淋漓,开得自由自在,那样灿烂的光影,不负春色。算算,再过一个月就要立夏了。 她若有所思,伸手轻轻抚了抚左臂的关节处,发出轻微的抽气声,关节处仍然有些疼,还有些痒,好似有千万条蚂蚁爬过,让她的左臂不得安宁。一刹,眼里的杀意瞬间划过,快得叫人抓不到什么。 三个月前,那一掌险些要了她的命,左臂也差点废掉。这伤万万不能再牵动了,要不然这条胳膊就要废了。再忍一个月,一个月就够了 宁止是个玩游戏的高手,人在局中,唯有适应。此一月,她务必装傻充愣,保住她微薄的命。一味逞强出头,只会激起他的猎性杀意。她才十五,大好年华,死在他手里太亏。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方为保命之道。 一个月后,这世界,就不一样了 思及此,她不禁扯唇,眼中的清冷,逐渐被这抹笑意暖成了一泓泉水,“圆儿,我听下人们传言,流凰令昨晚出现了?” 桂圆微怔,纳闷云七夜怎会突然转了如此大的话题,她点头,据实已告,“是啊,外面都传疯了。说是在一个黑衣蒙面的刺客身上发现的,昨个夜里,那些刺客想要行刺左相柳之效家的二姐,后来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被人反杀了,五个人全都死了。” “昨晚?” “嗯。” “被人反杀了?” “是啊。” 云七夜眯眼,想起来昨晚宁止身上的血。这一连串的关键词,倒是有趣的紧,宁止,柳之效家的二姐,黑衣人流凰令。 她不由讽笑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过一枚流凰令罢了,惹得这么多人争先恐后地往乾阳赶,宛如过江之鲫。不出意外的话,无良少德,人才一等风流,人品一等下流的赫连少主,一定会也该到乾阳了吧?啧,也是为了流凰令而来的吧。 可即便得到流凰令又能如何?万一流凰公子突然归来,还不是白忙活?只不过,失踪一年,流凰公子去哪里了? 云七夜的眉头微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暖热的茶水入胃,让她觉得分外舒服。女子眼里的光芒灼灼,江湖上有太多的秘密,而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无意识地摇晃着手里的茶杯,激得茶水荡漾,却又在快要出了杯时,被她晃了回来。不期然又想起宁止昨日告诉她,几日后他要纳妾。可,纳谁? 想着他当时志在必得的样子,她不禁皱眉,单单是纳妾么?轻轻一嗅,还是阴谋的味道。猜宁止的心思,果真很累。 可是她必须立于不败之地,为了身后的云家,即不能太强势,又不能太软弱,矛盾至极。她扶额,不由疲累,为什么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偏偏半条命的宁止,不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2小俊 刚出了别院门,宁止的轿子就被人突然拦了下来。那人一直藏在道旁的合欢树后,见宁止的轿子出来,宛若一只大鸟,猛地扑上前来,凄厉地大喊,“殿下!殿下!” “站住!”两名护卫眼明手快地将那人拦下,本以为是个练家子,不想那人毫无功底,很快被钳了胳膊,拖到了一旁! “殿下,殿下救我!”那人拼命地挣扎,发冠也掉了,披头散发的,甚是狼狈,却仍不忘呼喊,“殿下!殿下!求您救我一家啊!” 轿内,宁止垂眸看着手里的书卷,侧耳听着轿外的呼喊声,不由嗤笑。他生来只会害人,怎会做那些救人性命的壮举义事? 他伸手挑开轿帘,但见数米之外,那人一身凌乱华服,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又瘦又长,被护卫死死地按压在地上。披头散发,再细看,那张面皮微黄,一双圆眼,豆虫眉,蒜头鼻,薄片嘴,窄肩膀头如此的长相,实在叫人不敢恭维,不由生出一股厌恶。 宁止望着他,“你是谁?” 见宁止掀开轿帘,那人心下一喜,顾不得护卫按着他的肩膀,忙不迭仰起头来,“殿下,是我啊,我是司徒俊!” 司徒俊? 倒是会起名字,可惜物极必反,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宁止微微挑起的唇角带着谑色,淡淡三个字,“不认识。” “怎会?”司徒俊瞪眼,拼命地往前伸着脖子,不忘甩了甩脸上的乱发,仰着脸好叫宁止看清楚自己,“殿下,您不记得了?咱们的时候,还一起玩过泥巴呢!您再好好想想,我就是那个俊啊!” 我还美呢!宁止不耐烦地睨了司徒俊一眼,兴致缺缺,欲放下轿帘。 眼看轿帘将合,司徒俊心下一急,使了吃奶地力气想要挣开护卫,不提防跪爬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土。却也顾不得其他,他慌得爬起来,靠宁止更近,“殿下,您事务繁忙,操心太多,想来是忘记我了,不打紧,可您总该认识我爹吧!” “你爹?”宁止挑眉,面上的表情意味深长,不就是那位刚入了大狱的司徒井然吗?他微微偏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司徒俊,面色茫然,“你爹是谁?” 司徒俊忙不迭道,“我爹是吏部侍郎,司徒井然!” “哦。”宁止垂帘的动作一顿,看着司徒俊的神情有些古怪。司徒俊被他看的发毛,又听宁止语出山崩之语,“没想到你和你爹一个姓,真是巧。” “” 宁止果然是有病吧!司徒俊无措地看着宁止,有些说不出话来,宁止咬文嚼字的功夫实在叫人无语,他的逻辑思维分明不是正常人。或者说他有神经病,简直不知所云! 宁止戏谑一笑,终是放下了轿帘,唯有冷冷淡淡的声音传出,“起轿,若是耽误了父皇的宴会,有几个脑袋够砍?” 自是晓得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一名护卫伸手指了指道旁,冲司徒俊低声道,“司徒公子,得罪了,请吧。” 司徒俊丝毫不动,不死心地跪在地上,他咬牙,再次开口的声音带着决绝,“殿下,我今日来找您,也是万不得已,我斗胆求您挪点时间与我!家父入狱一事,想来您也知晓了。他,他是是贪了些赈灾粮款,可是并非全部归入他囊中,如今吏部不知受了谁的指使,居然将所有的罪名都按在了他头上,简直是胡来啊!再者,他和左相柳之效大人,素来是要好的,怎么可能派杀手去刺杀他的女儿!还有那什么流凰令,我们怎么可能有啊!再者,那些死士,是我府上的没错,但是我们绝对没有命令他们做这种事,他们定是被收歹人买了,是有人栽赃嫁祸我爹!殿下,还能望您看在今日同僚c昔日玩伴的份上,救家父一命啊!” 闻言,宁止的眼眸微转,语气颇为玩味,“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来求我去救他。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司徒大人一向和二皇兄交好。至于他与我,呵是不睦的。” “二殿下他”他不是被你整得如丧家之犬了么!司徒俊有些结巴,顿了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自然晓得宁止的性子,这是再翻老账。他爹司徒井然,面上是二皇子的幕僚,实则同二皇子一样,是五皇子的嫡子党,肱股之臣,平日里总是冲到最前面,处处打压宁止,几年前更是害的宁止呕血,险些归西! 而今风水轮流转,贪污赈灾粮款事关重大,二皇子已然自身难保,顾不得他爹了。五皇子和左相又怕引火上身,加之那晚行刺一事,已然完全放弃了他爹这颗棋子。为今之计,死马当活马医,唯有求助与吏部有紧密关系的宁止了! 思及此,他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转了话题继续道,“殿下,家父虽然在朝堂上与您不睦,但是他私下里,还是很敬佩您,说您是少年果敢,智谋无双,英雄出少年,天生将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闻言,宁止破天荒地笑了,“可巧,我虽然在朝堂上冲你爹笑,但私下里,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 哪里听不出宁止这句“玩笑”话里的怨毒,司徒俊慌得赔笑道,“殿下,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如是这次,您能帮我爹度过难关,我司徒一门唯您马首是瞻,永无二心!我在此替我爹向您赔罪,过去他与您的争执,也是他一时糊涂,咽不下那股高傲气,是他糊涂!” 当年司徒井然是如何联合老二c老五,险些逼死他的,简直是历历在目,没齿难忘了。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做得那么绝?现在才来拍马屁,不觉得晚了点?宁止看着司徒俊,好心道,“既然你爹咽不下那股高傲气,那我帮他咽气,可好?” 司徒俊急了,“殿下!我爹” 宁止不耐烦地打断他,意味深长,“俊,你可知这世上,任何形式的要求和索取,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闻言,司徒俊面如死灰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慌得点头,“殿下,这点道理我还是知道的。”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压低了声线,冲着宁止鬼祟道,“殿下,方才侍卫不叫我进门,所以这一万两银票还来不及献上。当然,若是您能救出家父,事成之后,还会有大谢!” 出手便是一万两,真是阔绰,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宁止伸手挑开轿帘,睨了一眼那叠银票,难掩面上的鄙夷,他冲司徒俊勾了勾手指,示意其上前,附耳低声道,“如是救了你爹,那岂不是害了我?” 司徒俊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殿下,恕我愚钝,还望您明示,这话” 果然,和他爹司徒井然,生了一个模样,让人讨厌的很。宁止目不转睛地看着司徒俊,看得司徒俊直发毛。何出此言?因为你爹是被我匿名举报贪污的啊。因为那些杀手死士,是我收买的啊 “俊啊,我这个人生性爱记仇,你爹三年前气我呕血三日,折寿数年。而你?”宁止挑眉,眼里有着浓浓的厌恶,“你六岁的时候,将我当成女子,更甚者,还调戏过我。”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司徒俊瞠目结舌,他爹是有气得宁止吐血过,为此还得意洋洋地炫耀过数次,他自然是记得的。可他实在记不起来,他什么时候把宁止当成过女子啊?宁止那么变态,阴阳怪气的,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殿下,我我不记得啊。” 他记得就够了。 望着满头大汗的司徒俊,宁止的眼里,眸光灼灼,衬得他整个人有些邪气。 这些年来,得罪过他的人,他一个个也不会放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3危机 春光正好,风朗云清,暖阳的照耀下,园子里的景物好似蒙了一层薄薄的纱,朦胧静雅。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行知阁的道旁,沿路的花儿一朵接一朵地苏醒过来,月季c牡丹c蔷薇c三色堇,花影扶疏,百花争艳,浓郁的花香卷席了整个御花园,馥郁迷人。 园中的径,铺以彩石路面,古朴别致。柳之效心不在焉地看着争相吐艳的百花香树,心下烦乱的很。昨晚宫里传旨,说是春光正好,皇上兴起,邀他今日午时在行知阁赏花吃酒。 伴君多年,他自然知道,这不是皇上的做派,醉翁之意不在酒,搞什么赏花吃酒,分明是另有目的。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赈灾粮款一事,司徒井然骤然入狱,朝堂上下起了不的风波。虽然五皇子已经很快打点,将所有的罪名推给了司徒井然,但这件事牵扯的人事太多。若是司徒井然那老匹夫,另有想法,守不住秘密的话 昨晚,他一夜难眠,反复猜测,生怕皇上知道了什么。今日一大早,他急匆匆进了宫,旁敲侧击问了皇上身边最得宠的王公公,才知今日皇上还邀了别人。除了他,还有九殿下宁止,以及郑太傅。 原来不是赈灾粮款的事,但他心中的大石并未落地,眼见今日皇上邀请的人,又是宁止,又是郑太傅。这意思分明已经很直白了,想也不用想,明摆着是为了宁止纳妾一事,哼,动作倒是挺快。 三个名额。 现下,司徒井然刚入狱,他家女儿就是罪臣之女,蒲柳之姿,定会被排除在外。而郑太傅家的女儿生来貌丑,有和没有一个样,就算她想嫁,宁止也未必会娶。如此,可不就剩下思月了!还好,他早就想好了对策,就说思月容颜损伤,配不上宁止! 他冷冷地哼一声,双手负背,在径上来回踱步,看哪儿都不顺眼。若这里不是御花园,他早就把眼前的花花草草踩个稀巴烂了!眼看时已四月,清明将至,每年上坟的人那么多,说明死的人很多。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死了,宁止这个病秧子就是不死呢?! 眼中钉c肉中刺!不过,久病之躯,也够他受罪的了! 他曾经亲眼见过宁止发病,呕血不止,那双手紧紧地攥着一旁的桌椅,青筋暴起,那张脸上的神情,虽是极力隐忍,但在旁观者看来,也是痛苦至极。听太医说,那种痛苦,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简直是生不如死了。 哼,柳之效冷笑一声,都觉得应该同情一下宁止了,何况还倒了血霉,娶了个破鞋为妻!现在居然还想祸害他家女儿,简直不要脸! 他嗤笑,顿了顿脚步,眼瞅脚下有一颗的垫脚石,他嘴角扯起残忍的笑,狠狠将它踢了一脚,就见那块石头瞬间飞了老远,掉进草丛里消失不见。他不禁低声咒了一声,“什么玩意儿?生下儿子没儿!” 他的话音刚落下,身后,一记冷冷的男声蓦地乍起,吓了他一跳! “我和你家女儿生出来的儿子,才没那东西。” 哪个混账东西胆敢如此咒他!柳之效恼怒地转身,猝不及防看见了宫道上漫步而来的男子,那步态,轻松地好似闲庭漫步。 宁止! 他面不改色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宁止,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冤家路窄!斗斗斗,斗了这些年,何时能来个了断?! 两相对视,他不曾下跪,只是拱手作揖,没好气道,“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宁止神色淡然地看着柳之效,平静得叫人无法判断出他现下是喜还是怒。他开口,“柳大人来的倒是早,我还以为你要在路上耽搁好久呢。” 柳之效不明所以,仍是没好气,“老臣愚笨,不明白殿下的意思。皇上召见,为人臣子,哪里敢耽误。” 闻言,宁止蓦地朝后退了一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柳之效,甚是认真道,“朝野上下,被人刺杀的次数,大概没人能比得过柳大人您吧?”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饶是柳之效修养再好,也被气得不清,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宁止,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对方摆明了揭他的烂伤疤!现在可好,不但他,连他的女儿也遭了毒手! “所以,柳大人出门的时候,要万万心才是。”宁止好整以暇地看着柳之效,丝毫不在意他的怒意,语调很是轻松。语闭,他直接绕过柳之效,朝径深处走去。 径尽头,年逾七十的郑太傅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踱步,他兴趣盎然地看着两旁的百花香草,背有点驼,一脸慈爱沧桑,一头白发犹如严冬初雪落地,又像秋日的第一道霜。脸上条条皱文,胡子c眉毛都花白了,暖阳洒在他的满头银发上,显得神采奕奕。 他用布满皱纹,干枯犹如枯劲的树枝般的手指,摸着那花瓣叶片,专注地看着园子里的花草,犹在看一件珍宝。瞧瞧,今年的花开得多好啊,一朵牡丹都能长成人脸那么大了。再看看旁边这丛三色堇,叶片椭圆,花瓣微垂,花色有白c黄c浅红c淡紫,很是艳丽,让人不由心生怜爱。 扫眼,他隐约看见了一抹渐近的身影,待那人靠近后,他眯起眼睛一看,颤巍巍地欲跪地叩拜,“微臣叩” 宁止先行一步,连忙托住了郑太傅的身子,“太傅年事已高,如此大礼,多有不便,以后就免了吧。” 郑世泽不曾推诿,笑了笑,点头称是,“殿下仁德,天家之幸啊。” “哼。”倒是会拉拢人,做这些面上功夫!远处,柳之效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眉头皱得紧。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宁止这些面上功夫,已然帮他笼络了不少朝中大臣,他在朝中的声誉,很是不错。现而今,东宫的位子,除了太子c五皇子,宁止也是一个热门的人物。 也许若不是这副病弱的身躯,当年坐在太子的位置上的人,就是宁止了。柳之效眯眼,万一宁止这病,突然好了不得觑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4陷阱 行知阁的园子里,露天的宴席,美酒佳肴c桌椅齐备。空地处还搭了一个型的戏台,唱的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折子戏《西厢记》,说的是书生张君瑞与相国姐崔莺莺在仕女红娘的帮助下,冲破重重阻挠,终成眷属的故事。 戏台两侧,几名乐师端坐,琴弦大鼓一应俱全。不刻,琴瑟箫声响起,台上的伶人登场,浓墨重彩的妆容,珠佩叮当。水袖婉转翻飞,衣袂飘飘,那一男一女,双目对视,你侬我侬,万般情意绕眉梢,好不欢喜。 身着七彩衣裙的女伶人,纤手弄花,莲步轻移,莺声婉转,“斟美酒不由我离情百倍,恨不得与张郎举案齐眉。张郎啊!学梁鸿与孟光夫高妻贵,又何必到长安去候春闱。做一对并头莲朝夕相对,不强似状元及第衣锦荣归?” 果真,是一出含义太多的好戏。 柳之效面上很是开心地观戏,心下却是嗤之以鼻,这么多的折子戏,偏偏选了这出《西厢记》,又是张生,又是崔莺莺,又是红娘的皇上的意思愈发明显了,一个落魄书生,一个相国姐,门不当c户不对的,说的就是宁止和思月吧?还有这搅屎棍子一样的红娘,几乎就是自以为是的皇上本人了! 他心下恨恨,再看对面的宁止,光风霁月的好模样,甚是闲适地看戏,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皇上和郑太傅,皆是面带喜色,认真看戏。这场戏,恐怕只有他一人没有入戏了! 如坐针毯了许久,终于等到戏曲终了,这场鸿门宴总该切入正题了吧?他扭头看皇上,就见皇上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不疾不徐的模样,和他焦躁的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察觉到柳之效的目光,宁志茂抬头望了他一眼,而后又看了看宁止和郑太傅,终是开口,“今日这戏唱得好,有赏。” 闻言,一众伶人乐师欢喜,忙不迭跪地谢恩,“谢皇上隆恩!” 宁志茂挥挥手,“起来吧,你们也累了,都下去吧。” “是。” 很快,闲杂人等撤离,园子里只剩下赴宴的几人,以及几名侍候的宫人。 宁志茂开门见山,“今日叫你们来,不单单是赏花看戏,想必你们心里也有个底儿了,前几日几位太傅谏言,朕想为九子纳妾。” 果然 柳之效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心跳不由加速! 又听宁志茂继续道,“你们也知道,有三个名额,都是不错的姑娘。朕想了许久,今日总算有了个定夺。思来想去,还是郑柳两位爱卿家的女儿最为适合。可名额只有一个,至于花落谁家嘛” 谁家?柳之效的右手仍端着酒杯,就那么举在半空,已然忘记放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皇上,周身的神经紧绷。成败在此一举,无论如何,也要在皇上做出不正确的选择前阻止他。 可这花落谁家? 没有了下文,宁茂志只是笑了笑,扭头冲侯在一旁的王公公示意,“王公公,宣旨吧。” 宣旨,天子一言,那便是圣意已定,毫无回旋的余地了!柳之效讶然,不过是纳妾罢了,皇上兴师动众的,怎还搬出圣旨来了?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机械似的起身,随着宁止和郑太傅跪在地上听旨。 这名额,到底是谁? 他跪在地上,心下惴惴,皇上也知道他同宁止不睦的,应该不会是思月。若是思月的话,皇上应该会提前问问他的意愿,不会如此专断独行吧?说不定这名额,是郑太傅的女儿呢! 正胡思乱想间,王公公的圣旨已经念了大半,只听那一声尖细的嗓音宣出“柳家思月”。 一直紧绷着的弦,瞬间断裂!柳之效抬头,难掩震惊! “柳大人,这可是福泽啊,您还不赶紧谢主隆恩?”王公公看着一脸震惊的柳之效,忙不迭声提醒。 “不皇上”柳之效回过神来,心下一急,壮着胆子道,“皇上有所不知,女思月前几日遭歹人破相,容颜已然损伤,怎能配得上九殿下!还望您” “柳爱卿何必妄自菲薄?”将柳之效的话打断,宁茂志笑的意味深长,其实想想,云家幺女不洁,九子纳妾,于他这个帝王而言,何尝不是一个契机。 他膝下子嗣众多,眼看一个个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所谓的太子党c嫡子党c九皇子党c十三皇子党一个个应运而生,各自为营,明里暗里斗的风生水起。 他何尝不知,宁止和嫡子党素来不合,如此,他断然不会娶柳家的女儿。同样的,柳家也不会将女儿嫁给宁止。 然,嫡子党的背后,是势力强大的皇后母族——徐氏,朝中几个关键位置,已然成了徐氏的天下。若再不加以制衡,只怕要牝鸡司晨,外戚当道了。若是能加剧嫡子党和任何一方敌对势力的矛盾,权术制衡那么这场“门不当c户不对,互为仇敌”的婚事,岂不是正好? “两位爱卿有所不知,今日你们前脚出门,朕就将府上的两位姐宣进了宫。两位姐才智无双,不相上下,本以为难以定夺。谁想”宁志茂顿了顿,将目光落在了柳之效的身上,“谁想思月那丫头,居然率先说自己乐意嫁给止儿。” 宛如平地炸响了一个旱天雷!思月愿意?这怎么可能!柳之效头皮一热,连忙道,“可女,她从来没有见过九殿下啊!” 宁志茂笑了,扫了一眼面色淡然的宁止,又看向柳之效,“莫非柳爱卿一直不知,那晚思月遭遇歹人,生死攸关之际,是谁救了她吧?” 见皇上的眼神,柳之效瞬时明白了过来,是宁止?可宁止这英雄当的太巧了吧!他眼珠一转,疑惑地看着宁止,两相对视,宁止的眼神分明太过狡诈。 宁志茂看着柳之效,宽慰道,“柳爱卿,这可是一段英雄救美,一见倾心的佳事啊。朕认为,你不会忍心做那狠心的相国夫人,拆散这段姻缘的。哈,朕这个红娘,可是阴差阳错的,牵对了线啊!” “儿臣不孝,让父皇操心了。”宁止的声音淡然,并未拒绝,“儿臣再此谢过父皇,一切谨遵父皇安排。” 宁志茂满意地点头,还是九子识时务,纵使心下不乐意,却也不曾违背他心意,给足了他面子。反观柳之效,几乎忘了何为君c何为臣,方才竟然敢公然抗旨!他心下,不由对柳之效多了些看法,更没忘记,这位柳大人的夫人,与皇后徐氏,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郑太傅亦是点头,忍不住冲宁止赞叹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九殿下善举,救人于危难,得了这段美满姻缘,老臣恭喜九殿下,也恭喜柳大人!” 恭喜个什么! 柳之效急的满头大汗,心下迅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步步想过。那晚的歹人,司徒井然,思月猛然间,他好似抓住了什么! 他扭头瞪着宁止,只觉有些窒息。 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宁止挖好的陷阱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5妾室 三日后,左相家的二姐? 云七夜的面色平静,只顾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浇灌那盆墨兰,碧绿的兰叶又细又长,一条条叶脉清晰可见。雪白的兰花绽开,花香虽不浓郁却也清新。那一碗药汁很快浸湿了花盆里的腐土,渗入其中,化作肥料消失不见。 这碗药用了不少贵重药材,如今尽数灌了这盆墨兰,枝繁叶茂,许是这天底下最名贵的花了。 至于宁止和那位姐的婚事,她不打算阻止,当然也阻止不了。佛家有云,坏人姻缘,三世不得超生。她生性胆怯懦弱,可受不了这地狱之苦。 只不过,左相家的二姐 她神色微动,宁止的选择,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了,怎也想不到他的心思居然会是政敌的女儿。 啧啧,简直就是一对跨越世俗礼教,不顾双方仇恨,亦然结合的璧人佳偶啊! 感人,简直感人肺腑! 只是可怜了她,当了这场传奇爱情中的背景,惹人嫌c碍人眼。 宁止望着云七夜的背影,语气颇为玩味,“不生气?” 云七夜不慌不忙地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桌上,转过身来,一脸莫名地看着宁止,“殿下何出此言,我为何要生气?” 她是耳朵聋了,没听见他方才说的事情呢?还是天生榆木脑袋,反应迟钝?宁止看她的表情几乎是嫌弃了,又重复了一遍,“三日后,我纳妾,对方是左相家的二姐。” 云七夜哦了一声,顿了顿,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冲着宁止惊讶道,“搞了这么多的前奏,原来殿下喜欢的是左相家的二姐?” 驴头不对马嘴! 宁止有些气闷,他坐在椅上,以手撑头,斜斜地看着云七夜,略微有些赌气道,“对,喜欢。” 是吗?被宁止这样的人喜欢,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一定很刺激吧? 云七夜索性坐到了宁止的对面,双手撑脸,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心建议,“即是如此,痴情如殿下您,怎能委屈了柳家姐做妾室?这样吧,您不要顾忌我,干脆废了我,将皇子妃的位子让给柳家姐吧。” 这是哪儿跟哪儿? 宁止有些愣了,本就意外云七夜毫无反应的反应,现在更是意外她的话。一般的女人听到夫君纳妾,不该一哭二闹三上吊吗?再不济,也该悲戚难过吧? 他看着喜笑颜开的云七夜,一时竟猜不出她的心思,这女人完全不着边际,是真傻还是假呆? “你希望我废了你?” 云七夜点头,“对啊,我生性懦弱,喜欢过平静的生活。可嫁给殿下您之后,虽说不过几天,却不曾有一日的平静。” 简直就是傻子遇见疯子,天雷勾起地火,好一场无妄之灾。 云七夜冲宁止笑,“要是您肯废妻,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挡着您的路呢?” “你咳咳咳!”宁止心念一动,蓦地又咳了起来,他连忙捂住嘴,皱眉看着云七夜,气她完全不在他掌控之中,完全不按套路下棋,要他怎么动这张棋盘! 云七夜焦急地看着他,面色真诚至极,“殿下,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您要是有了事,谁来写休书啊! 好不容易将那阵咳意压下,宁止平复了呼吸,冲云七夜冷冷道,“想要我休妻?那你且等着吧。” 等什么?云七夜挑眉,等着三日后看好戏吗? 接下来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是三日后。 别院里张灯结彩,满院的喜庆大红,人来人往的,不亚于云七夜嫁进来的那日。纵使柳之效百般不愿,还是为女儿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一担担杠杠,朱漆髹金,流光溢彩,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那嫁妆,恰恰比云七夜的,多了一件。 碍于是纳妾,宾客只是登门送了贺礼,并未逗留许久。 一名客人忍不住声道,“瞅瞅这阵仗,一点也不亚于娶正妻啊。若不是皇上赐婚,区区一个妾室,哪里有这等阵仗?又是八抬大轿,又是拜天地的。” “张大人,一叶障目了。要怪,就怪九皇子妃不争气,坐不稳这位子,这么容易就让妾室进了门。只不过九殿下和左相嘿,倒是有趣的紧啊,皇上这心思,啧啧。且等着看吧”那客人意味深长地笑,不再说话了,只是心下暗忖,这场权利斗争中,很快就会有牺牲品了。要么云家幺女,要么左相家的二姐。 吉时一到,前院炮竹声声,热闹非凡,隐约还能听见拜天地的声音,尤其那声“夫妻对拜”,让人听得甚是清楚。 不错,不错。 刚才趁人不注意,她在前院偷窥了几眼,宁止和柳家姐站在一起,绛袍玉带,凤冠霞帔,真真儿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璧人。不过呢,美人美人,胸部最没! 嘿,舒服! 后院,云七夜躺在草地上,春风拂面,愉快地闭上了双眼。人生在世,春光暖暖,吃饱了不享受阳光,岂不是浪费? 正享受着,冷不防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陈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见云七夜如此德行,不由皱眉,“皇子妃,哎哟,您您赶紧坐起来,这要是叫人看见了,有失体统啊!” 云七夜睁眼,平静地看着焦急的陈管家,怕什么,新婚不洁,她的体统失得还不够大吗,再多一条,又有何妨? 见云七夜毫无起身的意思,陈管家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皇子妃,殿下纳妾,老奴知道您心里难过,不好受。虽然大家都在前院忙,后院没什么人,但是您好歹也顾忌一下自己的言行嘛,您说是不是?” 是屁,她上宁止的坟都不难过! 云七夜伸了一个懒腰,实在不忍再听陈管家一厢情愿的歪解,干脆坐起了身来,“陈管家,找我有事?” “诶。”陈管家点头,似乎又有些顾忌,顿了顿才道,“皇子妃,方才思月主子的丫鬟告诉老奴,说思月主子自畏寒,再加之前几日受了惊,身子虚弱,睡不了阴面的房。所以,她想要”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有些为难地看着云七夜,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6进门 “嘿嘿。”陈管家笑得尴尬,眼睛也跟着乱瞟起来,左看看花,右看看草,反正就是不敢看云七夜。前两日,无意间听桂圆那丫头说,皇子妃自也畏寒,前几天又在雨里跪了那么久,想来也是不好受呢。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名节不好,单这一点,就永世不得翻身了。如今,妾室刚入门就来了这一出下马威,摆明也是看不起皇子妃的。往后皇子妃的日子,堪忧啊。 哎,他不由叹了口气,可怜他这个传话的,里外不是人。也不知道皇子妃会不会答应,毕竟这要求有点过分了,好歹云七夜面上,还是皇子妃,柳思月不过是个妾室罢了,鸠占鹊巢,于理不合啊。 他顿了顿,好心道,“不过您可以搬到西房去,那里下午还能照一会儿太阳,暖和 “好。”一个字,云七夜答应的颇为利索,笑吟吟的,状似毫不在意,“既然她畏寒,那就搬吧。都是侍奉殿下的,分什么先来后到呢。” 没想到云七夜居然这么好说话。陈管家心下一喜,慌得点头,“多谢皇子妃成全,老奴这就给殿下回话去。” 云七夜一顿,抬头看着忽然有些躲闪的陈管家,几乎失笑了,“殿下也掺和了?”不过想想,也是理所当然,他不是说喜欢柳家姐么,那自然会给她谋些福利。呵,果真是好个绝配,男的阴险,女的恶毒! “是老奴多嘴了!”简直就是往皇子妃的伤口上撒盐巴,生性善良的陈管家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不好意思道,“其实这事,这事吧哎,皇子妃您大人大量,也别和思月主子一般见识。这个其实吧,其实思月主子也挺可怜的,脸蛋都被坏人划破了,咱家殿下也是怜惜她,所以才怎么说呢反正,皇子妃您别往心上去就是了,好吃好喝的,想开些。那那没什么事,老奴就先告退了!”冲云七夜拜了拜,陈管家转身就走,脚步之快,活似身后有饿狼追赶一般。 而云七夜,就是那头饿狼。 “都可怜。”坐在草地上,云七夜望着陈管家渐渐看不见的背影,脸上的轻松不复。她垂眸,轻轻揉捏着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语,声音低的像丛中的虫儿,“都可怜,可谁来可怜我呢?” ——七夜,嫁给九殿下以后,要好好相夫教子。他身子不好,你多费心些,好好过日子。你替爹辛苦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歇歇了。爹不求其他,只希望你能一生顺遂,平安幸福。 躺回草地上,她望着头顶上的万里苍穹,白云蹁跹,漂亮极了。满园的花朵开得也盛,呼吸间,满是馥郁怡人的芳香,偶有几朵合欢花垂落,淡淡的粉色,不浓艳,甚至有些不起眼,可是细细看去,却不比别的花差什么,有种淡而不妖的美。 随手拿起一朵落在额上的花朵,她闭眼轻轻一嗅,幸福?忍不住一个哈欠,她困了。伴着花香闭眼睡去,任由时光流逝,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两个字。 因为,太遥远。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但我知,他永不会来。 没人爱我,我爱我自己。 ※ 云七夜居然答应了? 新房里,臂膀般粗的鸳鸯红烛燃烧,红色的龙凤喜床,红色纳百子帐纱,红色的鸳鸯被褥,红色的枕头一切皆是喜庆的红色。 内室,遣散了喜娘,唯有新娘和随身的丫鬟,窃窃私语。 一身凤冠霞帔,盖头下的女子刻意压着声调,带着隐隐的惊讶,“她居然肯答应?” 丫鬟打扮的少女名叫碧桃,十三四岁的年纪,弱质纤纤,穿了一身藕粉衣裙,一张瓜子脸,睫长眼大,容貌秀丽。她躬身附在新娘耳旁,得意洋洋道,“让她住西房,她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资格拒绝?听陈管家说,她答应得还很利索呢。” “是吗?”柳思月忍不住发出一声哂笑,就这么轻易赢了,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云七夜也太弱了吧? “可不是?”碧桃笑得愈发得意,邀功道,“方才,殿下专门向奴婢打听了半天,问您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奴婢一想,何不顺水推舟,干脆就说您怕冷,住不了这阴面的房。我原本以为殿下会让您住到东面正房去,没想到殿下居然说皇子妃的房就是阳面的。您听听,殿下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他对您,那可是真用心呢!” 宁止。 柳思月露在喜服外面的手微微握紧,半晌不语。闺中少女,尚未出阁时,她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许是个盖世英雄,又许是个八斗才子他年少而俊美,专情而强大,与她恩爱无双,佳偶天成。 直到那一日,她遇到了宁止,只那一遇,足够她沦陷,再不能忘所以,她背着父亲,壮着胆子向皇上自荐,成为了宁止的妾室。 只是,这样值得吗?她好歹是堂堂左相府的嫡出姐,冒着与父亲决裂的风险,就这样甘为人下,成了宁止的妾室。 这桩婚事,她是心虚的,午夜梦回,只怕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痴情错付。却不想宁止居然会如此关心自己,她不由面上发红,娇声道,“殿下真这么说?” “我还能骗您不成?”碧桃努了努嘴,厌恶道,“云七夜不洁之身,若不是碍于先帝赐婚,殿下哪里容得了她?早就废了她了。她不过就是占了先帝赐婚的便宜,得了个皇子妃的名号罢了,哪能比得上姐您?咱们可是冰清玉洁的好人家,说是妾室,可您瞧瞧这待遇,分明已经是平妻了。” 平妻?柳思月心下欢喜,面上却是竭力保持平静,“嗯,你说的也有那么点道理。” 碧桃忍不住讨好道,“姐,既然殿下对您这么好,咱们何不趁热打铁呢?” 柳思月的眉眼微动,低声道,“怎讲?”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7喜欢 碧桃忙不迭道,“您才如此,云七夜就示弱了。她既然自惭形秽,不敢和您争。咱们何不顺着台阶再上一步?” 闻言,柳思月笑,“她弱不弱,还不好说。但是她和殿下才成亲几日,殿下就娶了我,她一定受了不小的打击。” “就是说嘛,殿下又向着您,那贱人心里一定不舒服,可是又得忍,肯定憋屈的紧。小姐,您以后大可放心而为,最好能把那贱人赶出别院,这样您就可以做上正妻之位啦!” 柳思月的手指微微握成拳状,正妻之位,呵,多么诱人的字眼。她自小耳濡目染,后堂女眷们的争斗,可不就是为了这几个字?她娘亲和皇后姨母,可都是很有手段的女人呢 她开口,却是叱责碧桃,“又是贱人,又是争夺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要是叫殿下听去了,岂不是会说我心存嫉妒,不守妇德?” 她家小姐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了?碧桃一愣,虽然看不见柳思月盖头下的表情,但一想起以前的教训,慌得下跪求饶,焦急道,“小姐饶我这一次,奴婢一时嘴快,下次一定会注意!” “下次?”柳思月的声音有些阴沉,低声喝道,“没有下次。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她们几个的下场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赏罚分明,你做得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但是,如果你做错了碧桃,我最恨身边的人犯错,尤其是牵连到我的错误。今日我嫁给了殿下,不再是以前的闺阁少女,身份自然又不一样了,你给我紧紧记着,谨言慎行,要不然,到时候别怪我心狠!”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碧桃慌得几个叩头,胆寒颤颤,“小姐放心,奴婢定会谨记于心,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 柳思月嗯了一声,又道,“时候不早,殿下也该进房了,你先退下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是,奴婢告退!”碧桃如遭特赦,慌得起身小跑出了喜房。 待她一走,柳思月的唇角一扯,得意地笑了。恩威并施,谅碧桃这丫头以后也不敢坏她的好事。她伸手摸了摸掩在盖头下的脸颊,原本光滑细腻的左脸上,赫然一道凹凸不平的伤疤,宛若条毛毛虫爬在了脸上。 几日前,她简直恨死了这道疤痕,破相之痛几欲叫她抓狂,恨不得全天下的女子都是刀疤脸! 不过她很快不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日,若不是那些歹人,她也不会和九殿下相遇,如果他们不相遇,也就不会有这段姻缘了 她心里倏地便是一阵澎湃,怎也不曾想那晚出手相救的人,竟会是外界传言病入膏肓的宁止。他长的那样好看,身手也那样好,完全不像爹口中的半死人。能嫁给他,就算和爹断绝父女关系,也是值得的。毕竟,她的后半生是夫君的,可不是父亲的! 思及此,她不禁抿唇低笑,心情大好。 不过,也不是最好。这段近乎完美的情爱中,有一个人太过碍眼。 “云c七c夜。”一字一顿,柳思月意味深长地咀嚼着这三个字,指甲慢慢掐进了肉里,有些疼,却能叫她保持清醒。对待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叫她没有机会上场,直接将其扼死在幕帘后! 天时地利,她占得齐全。云七夜的名声不好,自然是爹不疼娘不爱,没人会帮她。何况,殿下喜爱的人,是她柳思月呢。 唇角的笑意愈发深,她安心地坐在床上等待,时不时发出一声低笑。漫长的等待,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喜房的门吱呀一声,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她慌得回过神来,伴着脚步声,一颗心陡然跳快,是谁进来了?宁止么? 很快,那人终是进了内室,却又停留在数米之外,一动也不动了。 怎么回事?她纳闷。 丝毫不在意今天是大喜之日,男子的喜服早已褪去不见,唯有雪白的斗篷,雪白的锦袍。他径自站在数米外,眉头微蹙看着床上的女子,一时有些恍惚,对面的女人,叫什么名字?好像是叫柳,柳丝?还是柳四月? 想不起来。 漫长的静默,好似空气都不流动了,柳思月心下不由升起一股焦躁,殿下在做什么?为何还不来揭她的盖头?莫不是因为她脸上的伤疤?可是 正胡思乱想间,倏地,她的盖头被揭开,突来的光明入眼,光线停驻在女子有些阴沉的脸上,她神色微动,不过一瞬的怔愣,再次抬眼,她迅速扯唇微笑,那一双眼里,波光似水,她抬首看着眼前的男子,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宁止的面前。 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水波眼含魅,左脸一道食指长的伤疤,已然结痂,但也能看出女子的美貌。一身红色的嫁衣,越显她的娇小柔媚。 两相对视,宁止的表情淡淡,波澜不起。 “殿下?”柳思月疑惑地开口,眼前的人,是宁止没错,可是他为何穿着白色的衣衫?大喜的日子,多触霉头?她咬唇,蓦地想起宁止的喜好,素来爱穿白衣,到口询问的话,生生忍住了。只是宁止攥在手里的盖头,分明是用手揭开的,并未用称心如意称,也是触霉头了。 她心下略微有些不快,面上却是娇笑,开口的声音柔嫩得犹如黄鹂,清脆悦耳,“妾身思月,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原来是叫柳思月。 宁止蓦地扯唇,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低柔,“委屈你了。” “嗯?”被宁止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柳思月看着他,保持着娇俏的笑,“恕臣妾愚笨,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宁止躬身,眼中的波光流转。他伸手抚上女子的下颚,轻轻挑起,声音悦耳,却带着隐隐的蛊惑,“冰清玉洁如月儿你,做妾室不觉委屈么?” 月儿?他叫得如此亲昵,柳思月的脸倏地便是一红,羞赧娇怯。宁止和她靠得这样近,那张好看的几近妖邪的脸,几乎将她的定力全部吸走,让她溃不成军。呼吸间,尽是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也不知用的什么熏香,似乎是兰花的味道,不浓不烈,引人入醉。只是他那句“冰清玉洁”,又是在暗示谁呢? “殿下言重了,妾身能嫁给殿下,已是莫大的福分了。妾身很知足,何况,妾身的脸”说到这儿,她立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伸手遮住了脸上的伤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8梁上 宁止拿开她遮挡伤疤的手,轻道,“为何要遮,我很喜欢。” “喜喜欢?”柳思月怔愣地看着宁止,脑子里嗡的一声,好似周身的血液都聚集到了脑部,让她晕眩不已,脸上更是刷红一片,烫得灼人,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宁止的话,方才他说,他喜欢? 宁止扯唇,笑得魅惑,他低头附在柳思月耳旁,宛若罂粟般诱惑的声音响起,直直穿透了女子的每一个毛孔,让她心跳不已,“所以,我见不得你委屈。” 委屈?因为做妾么?柳思月咬唇,掩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握紧,涔涔汗水。今日宁止对她说这些话,是在给她暗示吗?她何尝不知,做妾委屈,做妻才好。 可,要怎样才能做妻呢? 云c七c夜。 她状似羞怯地低下了头,眼波微转,原本娇柔的眼神刹那消失,徒留阴郁。 房内,如意水纹半掩,两人各怀心思。 房外,夜幕下的明月皎洁,星子低垂。近处的花园,百花娇艳,偶有晚风吹过,卷起一片花香。花丛中,不时有虫儿低鸣,欢快得犹如一首永世不竭的乐曲。 长长的回廊里,大红灯笼高挂,偶有晚风吹起,左右轻摇。回廊的梁上,那名倒挂着的黑衣人眯眼,努力透过一拳多宽的窗缝窥伺着喜房里的景象,从头看到尾,差点因憋笑从梁上摔下来。 宁止和左相家的小姐,噢哟,好有趣的洞房! 不一会儿,回廊外,一队巡夜的侍卫们走过。为首,秦宜的脚步忽的一顿,转头望向回廊,他侧耳细听半晌,握着剑的手一紧,果决拔剑直指梁上,带着内力的声音不高,却足以叫隐藏在四面八方的暗护听清,“敢问是哪位,做这不齿的梁上君子!” 房内,宁止亦是听得清楚,他转头,直直望向那扇窗户。透过缝隙,他和那名黑衣人的眼眸相撞。 黑衣人一愣,顿觉更有趣了,原来宁止早知道他在外面! 两相对视,黑衣人低笑出声,宁止生的真是好看,那眉眼,甚至比女人都好看。吸——好多口水哟! 被他那样怪异的眼神看着,宁止倏地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眉头微蹙,森冷开口,“杀无赦!” 门外的众人听得清楚,秦宜面色一凛,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上!” 立时,数名侍卫拔剑出鞘,挥剑向梁上之人袭去。刹那,原本平静的空气被银芒击破,势不可挡! 梁上的黑衣人不疾不徐,只是将他脸上的面巾紧了紧,在数道剑芒扫来的前一刻,身形一悠,轻松地倒挂在了第二根梁柱上。而后一只腿向后一扫,迅速将近身的两名侍卫踹在了地上,紧接着腾空跃起,又灵活地翻到了第三根梁柱上!诶嘿,刺不着! 从头看到尾,秦宜握剑的手紧了紧,这刺客避得不慌不忙,甚至可以说是悠闲。管中窥豹,也知是个高手了。他越看越纳闷,既然有如此身手,又怎会轻易被人发现?他来别院的目的又是什么? 又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宁止缓步出房,神色淡然地看着廊道里的打斗。见状,秦宜迅速走到他的身旁,保其安危。 “哪里跑!”一声高喝,一名侍卫率先起步,长剑一挥,几个起落间落在了黑衣人的身侧,抢先封住了他的去路。 哎,无趣! 他想和天下第五的秦宜切磋,而不是这帮小虾米。要不是为了秦宜,他又怎会自曝行踪?不爽,实在不爽!唯有快刀斩乱麻! 天下第四的赫连雪抿唇,终是拔剑,只听剑刃铮铮作响,势如银虹破空,锐利地刺破了空气,霸绝地向一干侍卫削去! 近旁,几名侍卫只觉得戾气扑面,嗡的一声,剑气刺得他们面颊生疼。几人骇然,脚尖微点,迅速向后掠去,险险避开了赫连雪的剑。同时,一名侍卫身形凌空,挥着手里的剑,对准赫连雪的身子,迎风一斩! 蒙着面,赫连雪的眼睛狡黠一眨,身子凌空而起,率先将那名侍卫的剑踢开,而后踩上他的肩膀狠狠一蹬,迅速朝廊外掠去! 那名侍卫被他蹬的身形一晃,直直向后飞去,顺带撞倒了好几人,甚是狼狈。 “追!”那名侍卫恼怒地站起身,握紧了剑,提力紧追!几个凌空凌空翻越,他已经追到了赫连雪的身侧,正要伸手拉扯之时。但听赫连雪阴阴一笑,身形猛的顿住,翻身跃到了另外一旁的廊道里。那侍卫一愣,来不及刹住身子,更没看见前方已然是别院里的人工湖,只听咚的一声响,顷刻成了落水鸭! “哈哈!”赫连雪噗嗤笑出了声!可是,还是不如另外两个人来得有趣!为了和秦宜交手,他刻意呼重了几丝气息,但也算微弱。只是不曾想,宁止居然也听到了,想他病秧子一个,居然还能有此功力,着实叫他惊讶! 至于秦宜嘛,擅暗器,远攻。这么威严的殿下府邸,应该是禁用暗器的。最重要的是,这么小的廊道,不宜远攻。 思及此,赫连雪恶意的笑,秦宜的胜算不大,他都觉得自己有点卑鄙了。他扫眼,见宁止立于回廊尽头,身披雪色斗篷,甚是悠闲地观战。只不过,他手里多出了一把羊脂白玉扇。 春夜里算不上热,甚至还有些凉意,他拿扇子做什么?而且,那扇子很大,比平常的扇子足足大出一倍不止。他暗忖,才几个月没来乾阳,难不成流行开这种耍帅的道具了? 看得出赫连雪面纱后郁闷的眼神,宁止不理,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扇骨,眸光流转间,手中的扇子啪的张开,白净无暇的扇面上,唯有狂草“止”字,形态狂放,一气呵成。 手腕翻转,宁止抬眼看着赫连雪,猛的将手里的扇子飞掷而出,只听嚓的一声,张开的扇面刺破空气,发出阵阵风鸣,朝赫连雪刺去! 乾阳城里的人就是潮流,赫连雪眼角一跳,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9斗绝 此趟是没有白来的,宁止也很有趣呐! 赫连雪眼里带笑,果决地挥剑迎战,他还不信了,不过一把扇子罢了,能耍出什么厉害花样! 然,就在瞬间,半空中的扇子蓦地射出道道白光,却原来扇骨中心别有洞天,暗藏着无数细小机关,从中又射出了数支小箭,从半空中一波又一波地刺来,或密或疏c或猛或柔c密密麻麻c阴狠难测,瞬时将赫连雪团团包围,逼得他连退几步,挥剑抵挡! 与此同时,宁止飞身跃出回廊,将空中的大扇收回,手腕一转,那大扇的扇面顷刻又变成了刀面,发出森冷的寒光。他速度很快,下手果决,甩手便刺向了赫连雪的脖颈! 好身手! 赫连雪心下暗赞,上身朝后一弯,剑刃撑地后迅速扭到一旁,手中的剑刃横扫,迎向宁止,短兵相接的瞬间,天雷勾地火!只闻刀剑相撞的响声,甚至撞击出了噼里啪啦的小火花,两不相让! 观战的众人立于远处,只见两人身形移动,动作愈加迅速,剑鸣声声间,白黑两色的男子,以及银白森冷的刀光剑芒,看得众人眼花缭乱,就见招招狠绝,不死不休,引得众人惊呼连连! 宁止的扇子来得霸道,加之里面的机关诡异,暗藏天地。再配合上他的身法,相得益彰,几乎是个高手了!赫连雪不由惊叹,宁止久病,居然能有如此优秀的身手和速度! 不曾分心,宁止的扇面侧翻,险险滑过赫连雪的肩头,将男子鬓角的发丝斩断了一截。赫连雪连忙侧身躲避,迎风挥剑劈斩,顷刻间便是剑气翻滚,扬起阵阵尘土。 见状,宁止迅速朝后一退,手里的扇子再次飞出,直袭赫连雪的面部! 赫连雪挥剑欲挡,不提防宁止又猛然欺进,另外一只手里赫然又是一柄小扇,男子眼里的杀意迸射,收拢着的小扇宛若一柄匕首,迅速袭向赫连雪的脖颈。赫连雪一惊,连忙偏头躲闪过大扇,几乎又是险险地擦脸而过,森冷的刀面划得他面颊生疼。他不敢怠慢,迅速抬腿踢向宁止手里的小扇! 宁止翻身躲过,看了一眼赫连雪,伸手将大扇夺回!两人齐齐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 “殿下,好生霸道的功夫啊!”赫连雪平复了呼吸,忍不住夸赞一声,倏地又欺近了宁止,一个横扫千军,伸腿欲绊他。宁止冷笑一声,提身后退,脚尖轻点身后的栅栏,借力反弹,又挥扇劈向赫连雪 良久,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刀剑过处,竟是实力相当的斗绝。一个难得碰上对手,一个难得动筋骨,两相交手,血液最深处的征服感齐齐迸发而出,誓要将对方打败,使之臣服! 一扇,一剑! 有你,便不能有我! 狠辣决绝的相斗,局面渐渐险恶,连围观的人都能感觉到那股强烈的戾气,不死不休。一时,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趁宁止躲避剑芒,赫连雪反手一击,出手狠辣,丝毫不给宁止回旋的余地。一掌便打上他的胸部,逼得他闷哼一声,倒退数步,撞到了身后的栏杆上! “殿下,得罪了!”见状,他厉喝一声,剑气紧接着铺面而来! 宁止慌得稳住踉跄的身子,反应迅速,顾不上胸口的激荡翻滚,硬生生以扇柄抵挡。两两相撞,火花冒出,强力的撞击震得两人虎口一颤,几处血痕瞬时溢出。 两相抗衡,宁止眼里有一丝诡异的光芒,不待赫连雪反应,他猛的收扇,闪身到一旁,激得赫连雪身子踉跄一晃,他趁机一脚踢向赫连雪的腰部! 啊哟!这混账男人居然踢他的腰!男人的腰,哪里是轻易动得的?赫连雪吃痛,朝后退了几步。趁他无暇反击之时,宁止手腕一动,扇面寒光四射,欲刺向赫连雪! 然。 “咳咳咳!”蓦地收手,他踉跄地后退几步,掩嘴剧烈地咳了起来。方才被赫连雪的那一掌,激得他胸口一阵激荡,再也压制不住,翻江倒海般的腥甜蠢蠢欲动,他才一喘息,竟是哇的一声喷了出来。 殿下!“众人骇然大喊,秦宜慌得奔到宁止跟前,伸手将摇摇欲坠的男子扶住,”殿下!“ ”咳咳咳!“宁止满嘴是血,痛从骨髓中挥发出来,疼的他几欲昏死过去。他抬眼望着赫连雪半空中猛然收回的剑,倒是个有品行的,没有趁机杀了他。 ”哦哟。“赫连雪看着不住咳血的男子,惊讶出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愧疚道,”不不好意思啊,没控制住,下手太狠了点。“ ”咳咳!“宁止不说话,秦宜慌得为他抚平气息。 ”这个“这小子不会被他打死了吧?事情有些搞大了。赫连雪挠头,面纱后的眼珠微转,快速道了一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了,告辞!“语毕,他飞身欲走! 却不提防,身后一阵锐利的风声刺过! 嘶,啊啊啊,好疼! 他扭头,就见一枚小铁锥赫然刺进了他的肩膀,立时黑血四溢! 他娘的诶,这玩意儿还有毒!该死的秦宜,黑心的很! 他心下咒骂,眼前瞬时一黑,激得他身形有些滞慢,却又不甘心就此倒下去。他狠下心咬破下唇,血丝溢出,激的他心神归位,捂住作痛的肩膀,飞身跃上屋顶,踉跄而逃! 房下,宁止重重地喘息,好不容易吐出胸口的郁积,鲜血流过他俊削的下巴,已然将胸前的衣襟染红了一片。隐忍了数日的淤血被赫连雪方才一掌激出,胸口抽痛得厉害。 他微微有些恼,”秦,咳咳!秦宜。“ ”殿下,他快要跑了,属下只有出暗器了!“秦宜无奈地看着宁止,只好将手里的第二枚暗器按下,宁止还是心软,实在是便宜那黑衣人了。 ”那就搜。咳,掘地三尺,给我把那人搜出来!“他中了毒,跑不远。何况这别院里,无数的暗护,加之奇门五行阵,进院容易,出院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0左手 门墙呢?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秦宜的暗器上有毒,只消微微使用一点内力,那毒便从肩膀的经脉处朝周身扩散,迫的赫连雪不敢使轻功走屋顶,唯有闪躲在别院的花园小径上,层层叠叠的香草花树,曲曲折折的廊道小路,见了鬼似的,来来回回,总是回到原点。 诶?方才好像来过这里。 也来过这里吧,这不是他刚才刻的记号吗?瞧这柱子上的八叉,画的多标准。不但这有,那儿也有 良久,他怔怔地站在一颗合欢树下,只觉得头晕眼花,纳闷怎也走不出这方天地。他进来的时候,分明很简单啊。此刻,抬眼望去,入目皆是花红柳绿,却不见红色的门墙。左右是路,前后也是路,却没有一条是出去的路。 果然,宁止的别院,同他的人一样,不简单。 他翻白眼,恼得不轻,武斗他不怕,能不能不要文斗?宛若鬼打墙一般的奇门八卦阵,他最是不精通,吃亏的很。他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嘶的抽了一口凉气,幸而不是什么大毒,暂时可以压制下去。思及此,他忙不迭又吞了一颗解毒丹,可惜没有水,就那么生生地咽了下去,委实噎人。这该死的秦宜,这笔账他记下了! 可这该死的门墙到底在哪里? 顿时头疼万千,他紧握手中的剑,无语望天。隔着几个院子,隐隐约约听见有人搜喊的声音,要朝这边来了。他环视左右,并无可躲之处。他眼珠一转,敏捷地跃出脚下的花田,几个起落间,又落入了另一片花海。 满眼粉白色的野姜花,肆意地开在月下夜里,一朵朵白花开在枝头上,好似聚集在野姜上翩翩起舞的白蝴蝶。这种花,一朵两朵并不怎么吸引人。可是,当成千上万朵野姜花连绵盛开,那便是此生最美的风景,美得足以叫人忘却呼吸。晚风吹过,朵朵野姜花轻轻舞动,甜而不腻的芳香扑鼻而来,只觉醉了。 月下花间,赫连雪看着眼前的花海,一瞬的怔愣,竟有种飘飘乎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之感。他扫眼,蓦地望见花海里的一抹红,荦荦月光下,一身红衣如炬的女子静静地躺在野姜花海里,朦胧飘忽,恍若鬼魅精灵。 陈管家一走,她随即转换了阵地,继续补眠。微凉却不失温暖的晚风,几许浸入衣衫里,说不出的惬意,让她心神畅快。她闭眼躺着,蓦地,原本慵懒的睡姿倏地紧绷僵硬,一股强烈的存在感令她眉头微皱,内心的警铃大作。 有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十指一紧,摸索着手指上的东西。可左臂微微的疼痛,又让她回过神来,使不得,使不得啊 视而不见c充耳不闻,方为保命之道。 她心下哀嚎,不曾睁眼,面不改色地继续睡觉。很快,冰凉的剑刃倏地驾上了她细嫩的脖颈,激得她一个激灵,那剑刃上丝丝寒气,透骨,还挺销魂儿。 居高临下,赫连雪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刻意变换了嗓音,低哑中带着威胁,“姑娘,识相的话,不要叫!” 剑刃加身,她哪里敢叫? 深深地呼了口气,云七夜睁开了双眼,一动不动,她仰望着眼前的黑衣男子,从花圃到这里,足有十来米,她居然没有听到他来时的脚步声,只是近了才感知到。毫无疑问,这男人是个高手。更甚者,他的呼吸比方才更轻微了,是更小心了?还是起了杀心? 她视线微微下移,看着脖颈上的那把长剑,要是这男人的手不小心那么一抖,啧,她立马可以下去报到了。视线再次上移,夜色有些黑,她看不清这男人的长相,只知道他双目圆瞪,恶狠狠地瞪着她,随时可能一个不爽,一剑戳死她。 几不可闻的一声哀叹,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她不想死,她还想青山长在,绿水长流。两相对视,她开口,亦是变换了嗓音,惊惧道,“敢问英雄何事?” 面不改色,赫连雪的目光深邃,一瞬不瞬地盯着云七夜,虽说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有失江湖道义。但事急从权,他脸皮厚的很,自动忽略了条条框框的江湖道义,反正不是他定的。但是,今儿见鬼了不成?宁止的别院这么邪乎吗,各个是高手,方才这女人明明也感知到了他。 “你刚才看见我了?”他有些疑惑道。 云七夜咽了口唾沫,摆手,抵死不认,“没有!” 赫连雪半信半疑,这女人一直躺在这丛高高的野姜花里,按理,这视角是看不见他的。可若是她会武功,那不容小觑啊,居然能感知到他。思及此,他皱眉又道,“那你怎么知道我进了院子?” 云七夜哑然,我忍我忍我忍啊忍得好啊。“我不知道您进了院子啊。不过现在我知道您来了,英雄,这个有的人吧,生来就是给人敬仰崇拜的,您看啊,就算您再怎么想遮掩自己的光芒,那还是会光芒四射的。黑夜,黑衣,都掩不住您的光芒啊。” 这女的,和宁止一样,也有病吧?赫连雪面皮一抽,有些想吐。虽说看不清云七夜的模样,但隐约能看见那一双狡黠澄亮的眸,这女人,到底会不会武功? 静默地对视着,赫连雪倏地诡异道,“你知不知道,我是鬼?” “”像吃了个苍蝇一样,云七夜哑口无言,这男人比她还能瞎掰。 赫连雪歪头,看不见云七夜的面色,只知她的气息丝毫不乱,舒缓平稳,只这一点,不似一般的女子胆小,他都有点看好她了。他的目光一沉,手里的剑握紧,“你会武功?” “不不会。”云七夜慌忙摇头,装作不知他突起的杀心,只是背上的冷汗已然四起,“我不会那玩意儿。” “是吗?”赫连雪仍是不信,手腕微转,挽了一个剑花收剑,而后躬身蹲在了云七夜跟前。伸手,他不容拒绝地抓过云七夜的手,扣上了她的脉搏。很快,他蹙眉,抬头望向云七夜,面纱后的双眼充满了疑惑,“你的左手怎么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1绝了 “没什么。”云七夜望了望自己的左臂,一脸老实道,“早就废了。” 赫连雪苟同,确实是废了。她右手的脉搏强健有力,可左手的筋脉几乎断了一半,根本感知不到任何气脉,简直是废人一个了,谈何会武? 废人一个,他们才好欺负她啊。云七夜心下哂笑,指了指不远处,借机从赫连雪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顺带提醒道,“英雄,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喊?” 亦是听见那阵越来越近的搜喊声,赫连雪皱眉,冲云七夜低声道,“劳烦姑娘,送我到门墙那去。” 他嘴上说劳烦,可这态度,一点也不劳烦。 云七夜心下笑,这男人原来是个路痴。可是,她眼珠一转,“英雄,您就这样走吗?” 不先杀个人再走么?宁止和柳家小姐还在喜房里呢。 “事态紧急,方才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姑娘海涵。”以为云七夜想要叫自己道歉,赫连雪轻道了一声,手里的剑却没离她的身。宁止的别院里,还是小心为妙,各个老奸巨猾,坏得很。 哎,想要借刀杀人,可惜人家不如她的意。 眼看那把移到自己腰间的剑,云七夜无奈地叹了口气,终是站起身来。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说什么那便做什么吧。 不过,这男人是谁?来别院做什么?看他的功夫路数,使得极为复杂,甚至是杂乱,叫她一时猜不出他真实的身份。轻功用的是华山宗法,但翻转剑花的时候,隐约又是武当剑法,更甚的是,扣她手腕的时候,竟然用了少林寺密不外传的小擒拿手 各大门派的武功路数,他用得融会贯通,丝毫不显突兀。单这一点,就值得玩味了。 江湖上,又有谁,可以有这么俊的功夫?这年纪,这体貌纵观高手排行榜,唔,她心下,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九宫八卦阵,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此阵可破。 云七夜眯眼看清所在花园的阵型,低头唯唯诺诺,“英雄你不要杀我,我可以带你出去。” “有劳。” 语闭,云七夜转身走在前面,漫长的花园小径,她连回头都不曾,只往前看。远处有灯光,要是叫她不小心看清了他的身形面目,杀人灭口怎么办? 身后,赫连雪亦步亦趋,不远不近地跟着云七夜,始终不超过三步,那把紧握在手里剑更是蓄势待发。也不知云七夜怎样带得路,有的路,她带着他走了两遍。有的路,明明可以直接到达对面,她却朝反方向走。 他不解,开始怀疑这女人是不是安了什么坏心眼,但是一路下来,她带着他,偏偏刚好躲开了那些搜查的人,一路出了花海,走过湖面小桥,步入小道,直到可以望见远处的门墙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冲云七夜道,“多谢姑娘领路。”这声音,带着谢意,也有隐隐的歉意。 背对着他,云七夜不言语。只知道身后的剑刃,朝后抽离了几许。 见云七夜不搭理,赫连雪忍不住问道,“姑娘是院里的什么人?” “丫鬟。”她答得想当利索。 丫鬟?看她一身红衣华服,这用度气质,赫连雪显然不信,不由揶揄道,“只是个丫鬟?我看不像。” “呵。”云七夜摆摆手,讪讪笑了,“英雄,您太看得起我了。” “不会,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嗤”冷不防,肩上的伤口又开始作痛,赫连雪倒抽一口凉气,该死的秦宜,居然下此贼手,他要咒他千千万万遍! 他面有不郁,不期然又想起了宁止,又忍不住皱眉,这病秧子,一把破扇子,居然被他使得如此霸道狠辣。若是他身体安康无恙,那绝对是个强劲的对手了。呿,还真是朵儿瑰丽的奇葩,能耐的,咋不去参加武林大会! 他的思绪又有些飘了,从武林大会想到了流凰公子。是啊,这些人再怎么样,也没有流凰那厮毒辣。那小子,莫说是惹毛他了,哪怕一个字不顺他的意,他可以皮笑肉不笑地毒死一城的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男女老少,妇孺小孩,阿猫阿狗,甚至蚂蚁小鸟,一个活口也不给留。 他哼哼,替自己做总结,总而言之,秦宜c宁止c流凰他们都是坏人,可怜他这个老好人,无辜可怜,受此磨难! 愤愤不平地想着,赫连雪忙不迭又吞下一颗药丸,正了正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噎! 他抬头,但见前面的云七夜,红衣衬得她脖颈间的肌肤嫩白似雪,夜来风起,她穿的单薄,衣袖翩翩,但全然无萧瑟之意。 “敢问姑娘芳名?在下定当铭记带路之恩。”欠什么都行,反正欠了也不还!但是,不能欠人情! 云七夜汗流浃背了。别,英雄你千万别记!要是叫宁止知道了,还不拔了她的细皮?她无所谓地摆摆手,“呵,英雄说笑了,不就是带个路吗?小事一桩,小事一桩。”笑得干,她不着痕迹地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决定撒谎,“至于这个芳名,我叫桂花。” “桂花?”赫连雪咂摸着这个名字,觉得有点土了吧唧儿的,正欲开口说话,突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有人。” 话音落下没一会儿,一记大喊惊了云七夜一大跳,“皇子妃!皇子妃!” 冷汗如泉涌,都不用黑衣人再问,她的身份已然被陈管家暴露了。她慢腾腾地转过身来,那位黑衣好汉“唰”的一下,身影一晃,已然消失不见。长长的小道上,唯留她一人。 头顶上,一颗参天的桐树,枝繁叶茂,透过层层树叶,那道灼人的视线,几乎能射穿她的后脑勺。 树上,赫连雪望着树下的女子,扯唇笑了,皇子妃? 原来她就是最近火遍苍流的云七夜啊。啧啧啧啧,就是她嫁给了宁止? 这两人,哎,真是绝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2玉佩 “皇子妃,是您吗?”很快,陈管家领着一干侍卫朝云七夜这边匆匆跑来。 “是我。”云七夜一声叹息。 为首,陈管家气喘吁吁地跑着,时不时拿出帕子擦擦额上的汗水,谁想守卫森严的别院居然进了刺客,幸而殿下没事,要不然他真是万死不辞了。 待确定了小道上的人就是云七夜后,他快速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哎哟,皇子妃,果然是您呐。我说皇子妃啊,您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呼呼,您容我喘口气再说。” 他顿住,连吐几口气,哎,他是真老咯,不过绕着别院跑了几圈而已,简直快累散他这把老骨头了。 片刻后,他缓和了呼吸,冲云七夜好心道,“皇子妃啊,快,您赶紧回房去吧!方才别院里呼,别院里进刺客了,和殿下过了几招就跑了。那人功夫不弱,指不定现在藏在哪里呢。您可别乱跑,莫说别院里全是机关阵法,万一碰上那贼人,可就不好了!” 原来那人真是来行刺宁止的?呵,宁止还真是歹命,招谁惹谁了,第二次洞房都不得安生。 “有刺客?”云七夜面露惊恐,双肩颤抖,胆怯的模样尽入了众人的眼,瞧瞧,再淫荡的女人,也是女人啊。 “谢谢陈管家提醒!我我这就回去!” “诶,这就对了!您赶紧回房去吧,可千万别乱跑了,有情况您就大喊!我们再巡察一圈后院,不敢耽搁了。皇子妃,告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待云七夜回话,陈管家又领着一干人朝后院方向跑去。 待众人走远,树上的人终于发出一声怪异的笑,宁止别院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有趣啊! 云七夜抬头,就见赫连雪坐在一根粗壮的树干上,两条腿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他戏谑一笑,目光不离开云七夜,仍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讽笑出声,“丫鬟?桂花?皇子妃?” 云七夜面不改色地望着赫连雪,脸不红心不跳,“伺候殿下,不就如同丫鬟伺候主人吗?至于桂花,那是乳名,奴家闺名柳思月。” 柳思月?这女人是会变身吧,瞧瞧,短短时间,她又变出来第四个身份了。赫连雪好奇了,这女人,到底是巧舌如簧,还是确实如此? 他从树上站起,居高临下地望着云七夜,笑道,“我记得九皇子妃,乃苍流首富云德庸之女,按理,应该姓云名七夜呐。” 得,她还挺有名。 云七夜慢悠悠地坐在了地上,挑弄起了脚下的野花,那不知名的黄色野花身姿小小,却深深地扎根在土里,别样的坚定。 她漫不经心地挑起一小簇泥土,黑乎乎,也黏糊糊的 再次抬头,她笑的娇媚,她在赌,“英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九皇子妃应叫云七夜不假,但她品行不洁,已是满城风雨了。这别院里,可没人会叫她皇子妃。至于奴家么,乃是殿下新纳的妾室柳思月。方才在新房,英雄没看见我么?” “哦?”女人的贞操,真是奇怪的玩意儿。这才几天,只是因为不洁,云七夜就混到如此地步了?连个皇子妃的名号都保不住,简直太惨。 赫连雪眯眼,想要看清楚女子的模样,方才他只顾着看宁止了,也没多看几眼柳思月。然而逆着光,他只能模糊看见她那双流转的水眸,她身上的红衣倒是符合新嫁娘的身份,而且方才那些下人对她还蛮恭敬,倒不像是云家那位不洁的皇子妃。听说柳思月前几日在街上遇刺,被破相了,那她脸上应该有疤吧? “呵,皇子妃的腿脚好快,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从新房跑到花园来了。” “英雄见笑了,奴家生性胆小,曾经被人行刺乃至面容毁伤,可谓是身心俱伤。所以一见刀剑,也顾不得其他,闭眼就冲到花园里来了。谁想咱们竟然如此有缘,还是碰见了。”语毕,云七夜站起神来,缓步前行,“喏,他们都去后院了。趁现在,您还是赶紧走吧。” 闻言,赫连雪从树上跳了下来,慢悠悠走到云七夜跟前,有微弱的光,她的左脸上好像真有块疤,黑乎乎的。可是,这女人太过淡定,淡定得叫人生出一股诡异。 “皇子妃为何不问我的名字?” 为何要问?问了你会说真名么?再说,记太多的名字只会增加她脑子的负荷。云七夜歪头,很配合地问,“敢问英雄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花。” “” 一个大男人叫雪花?真是恶!瞧他那双笑弯了的美眸,明摆就是——对不起,我在说谎,你就当我放屁吧! 云七夜转过身去,不再看赫连雪,什么雪花不雪花的,摆明了在揶揄她方才的“桂花。” “柳思月。”身后,赫连雪忽的扑哧一笑,丝毫不避讳对方的身份名讳,他似乎觉得这三个字很有意思,又重复了一遍。“柳思月好,我记住了!” 记吧记吧,反正不是她。 云七夜径直朝前走去,赫连雪紧随其后。不刻,门墙立于眼前,赫连雪笑的轻松,“多谢柳姑娘!” 不曾叫她皇子妃,他逆光一笑,带着隐隐的趣味。下一刻,他伸手解下腰间的玉佩,不容拒绝地塞到了云七夜手里,“此乃在下的信物,留做他日相见之证。” 何以结恩情?美玉缀罗缨。玉佩在折子戏里,可是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呐。云七夜一个恶寒,面不改色地将那块玉佩收进了衣袖里。 “他日柳姑娘若是有差遣,只消出此玉佩,整个瑞城,为你所用!” 瑞城,果然是他 云七夜低头,不着痕迹地讪笑。待抬头之际,赫连雪已然飞身跃起,立在墙头,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蓦地回头问云七夜,“柳姑娘,你怎么嫁给宁止了?” 云七夜微怔,淡淡道,“先帝下旨。” 这先帝老儿真是闲来无事,吃饱撑的,乱点这鸳鸯谱作甚?赫连雪抿唇,思量片刻后,真诚道:“太不幸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3不想 云七夜笑。 墙上,赫连雪朝她骚包地眨了下眼睛,身形腾空,几个起落,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墙下,云七夜伸手将脸上那块伪装成伤疤的泥土擦去,随手掏出那块玉佩。借着微弱的光,眯眼瞧了瞧,样式简洁,只雕了一只玉螭龙。却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打制,白如截肪,通体晶莹似雪,剔透无暇。 她眼波微漾,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这可是勾结外敌的罪证啊。 赫连雪。 她一笑,五指握紧,本想将玉佩捏成粉末,可惜啊,武功不济。仰头望月,但闻叹息声声,还是规规矩矩地毁尸灭迹吧。思及此,她伸手一甩,就见雪色的玉佩划过夜空,落入墙角下灌木丛里,再也寻不到了。 片刻,只觉一阵风过,几名黑衣人齐齐立于女子跟前,压低了声音恭谨道,“七少,外墙的暗护已被我们引开,短时间内,一般的高手都可以出入。” 云七夜微微点头,又道,“可有流凰公子的消息?” “没有。” “那就继续关注吧。”她轻声说完,转身离去。黑暗中,让人无法辨别出她脸上的笑意。宁止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居然有趣到放出流凰公子在别院做客的消息。如此,只是为了让人大闹他的第二次洞房吗?可,为什么呢? 虽说柳家小姐毁容,可好歹也算是狗尾巴花一朵,他居然放着不去采。这叫美人情何以堪? “皇子妃!”猛的,又是一声大喊,震得云七夜耳膜嗡的一声响。就见陈管家迎面跑了过来,焦急道,“我还以为您回房了呢,怎么还在这儿?可叫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好找啊!您快跟我走,殿下被刺客拍了一掌,咳了好多血,您快去看看吧!” 赫连雪居然打伤了宁止? 蹙眉,云七夜抬脚跟着陈管家朝喜房跑去,一进房,扑面而来就是一股血腥味,外厅里更是乱作一团,挤满了一群絮叨皱眉的太医,还有几人衣衫不整的,想来是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角落处,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子泪眼汪汪地坐在椅上,难掩面上的焦急。一旁,丫鬟打扮的少女正低声劝慰,“小姐莫怕,那歹人已经离开了,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杂乱间,内室里时不时传出阵阵痛苦的咳声,那声音,好似要将五脏六腑活活咳出来般。见云七夜来,秦宜躬身一礼,不冷不淡的声音响起,“皇子妃,殿下叫您来了以后便进去。” 为何要叫她?云七夜纳闷。 为何要叫她!柳思月皱眉,顺着秦宜的目光看向云七夜,一瞬有些怔愣,一身红衣的云七夜,芙蓉面,桃花眼,只是那半张脸上,为何沾了些许泥土?不过,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她真是个很美的女人,美得让她不由嫉妒。她咬唇,又在心下宽慰自己,这天底下美人何其多,不多她云七夜一个,没什么稀奇的。再说了,美又能如何?还不是破鞋一个!殿下永远不可能喜欢上这样的女人! 不理会满屋子异样的目光,云七夜朝秦宜颔首,转身朝内室而去,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和咳声,她十指一紧,不由生出一股焦躁,事态似乎有些乱了。 “殿下?” 象牙床上,宁止躺在床上,浓墨长发散落在枕上,领口处却是血污一片,黑黑紫紫,已经凝固多时。云七夜走近看他,男子漆黑的发,苍白的面,嫣红的唇,三色相交,竟有种凄艳之感。 他重重地喘息,抬眼看着不慌不乱的女子,这半张脸的花胡,她是去玩泥巴了?“咳!云七夜,你过来。” 点头,云七夜走到宁止床前,冷不防又被他扣住了手,唯有躬身靠近他。一时,血腥和幽兰的味道相交,云七夜眉头微蹙,垂眸看着宁止的手,不偏不倚的,他扣着她的左手。 她的手有些凉 扣着云七夜的手腕,男子狭长的眼眸潋过两泓幽光。良久,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动。良久,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有些嘶哑,“咳!云七夜,你很紧张?” “没有。” “你在冒汗。”他盯着她光洁的额,分明渗出了丝丝汗珠。 “有吗?”云七夜挑眉,状似漫不经心地抽回左手,摸了摸额上的汗水,“可能是方才赶来的时候太急了,陈管家说您被歹人打伤了,您还好吧?” “还死不了。”宁止有些恶劣的语气,任由她将自己的左手抽离,却又在下一瞬扯过了她一缕头发,将她拉得几近欺上了他的身子,他低声道,“云七夜,知道我为何叫你?” 她摇头。 “你我成亲几日了?” 云七夜偏头想了想,“六日了吧。” 宁止道,“皇室新妇,不同于民间,没有归宁回门一说。但是在宫里,你还是要去拜过皇后娘娘的。明日午时随我进宫,母后召见你我,咳!她想要看看儿媳,咳咳,说不定,还会废了你。再严重点,叫你出家为尼!” 鸿门宴? “好。”云七夜展颜一笑,出嫁从夫嘛,宁止说啥,就是啥,她绝对配合。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只要不是尝屎,她还能忍。 宁止眯眼,他都如此过分了,她怎还能笑得如此灿烂?是天生的呆傻,还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云七夜。” “嗯。” 他好奇了,“你很喜欢笑?还是喜欢自虐?” “”她哪里有那种变态的癖好! 宁止哼声,“你知不知道你在沧流的名声很差?”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云七夜点头,“知道。”所以,明天她有义务让整个沧流看好戏! “你不怕当尼姑?” “怕。”但是就算宁止当了对门的和尚,她也当不了尼姑! “咳咳!”又是一阵咳,好不容易压制,宁止的面色渐进苍白,连带着声音也有些疲倦,他睨了云七夜一眼,冷笑道,“笑的如此开心,你很希望我死?” 云七夜一怔,随即觉得他有些刁难了,她略有些生气道,“反正,殿下你也不想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4交锋 闻言,宁止抓着床单的十指蓦地一紧,指尖泛红,很快将那床单搅得拧巴皱起。他面无表情地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云七夜,何曾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 “谁说我不想咳咳!”他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他慌得推开咫尺的女子,转而抓扯着了胸前的衣衫,弯腰痛苦地咳了起来,胸口憋闷得厉害,嗓子眼里有股腥热作祟,迫得他张口就是一股腥热,丝丝殷红溅染在被面上,那张脸竟比纸还要白。 “咳咳咳!”再也停不下来的咳声。 若是他想活,又何苦抵制吃药,这般作践自己? 眼见他如此的痛苦,云七夜抿唇,觉得方才的话有些突兀。她微微叹气,伸手抚上宁止剧烈起伏的胸口,想要为他抚平气息。 “咳!”宁止闭眼咳着,只觉胸口忽然传来被人触摸的感觉。他一惊,倏地睁开眼,便见眼前的女子垂眸,睫毛形成了一弯扇影,她伸手抚顺着他的胸口的气息,恰如其分的力道,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如同那日。 温暖? 宁止蹙眉,几乎要自嘲了,怎会有温暖?那样奢侈的东西,奢侈到需要用很深的寒冷和疼痛才能体会到。他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深有体会。 “咳!你在干什么?”他挥手,想要推开云七夜。云七夜不曾躲避,她不慌不乱地抚着,专注于他胸口的眼神,隐隐有着认真。许是身上穿的单薄,显得她整个人有些娇弱,要是他推下去,指不定会让她掉个胳膊断条腿的! 她哪里有那么娇弱?都是假的!胸口又是一阵起伏,宁止简直和自己赌气了,终是,那双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她身前几分,他口气不耐,“不准碰我!” 云七夜微怔,看着咫尺的宁止,苍白若纸的面,连带着唇角那几丝来不及拭去的殷红,一身白衣衬得他虚弱不堪,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然,那双眼中的凌厉仍在,仿佛悬崖上的荆棘花,用骄傲的刺来维护着自己脆弱的花蕊。 她移回了手,也不生气,只是耸了耸肩,“殿下你很难受,咳了那么多血,你不疼吗?” 宁止咬牙,不着痕迹地拭去了眼里咳出来的泪花,恼道,“我不疼!咳咳!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是吗?”云七夜闻言,顿觉好笑。人的自尊,都是这么脆弱而敏感么?宁止,可真是个别扭无常的人呐。初见他,尊贵翩跹,而后刻薄,阴险,甚至残忍。可今日,她又觉得他有些好笑的孩子气了。 她毫无顾忌地掀起裙摆,用裙角擦了擦手,也是一脸嫌弃,“可巧,我也不喜欢碰别人。” “那你还碰?!”还摆出这一副比他更嫌弃的表情!宁止胸口的气息一滞,恼得不轻,冲云七夜怒道,“滚出去!” 被他猛地爆发出来的吼刺得耳膜一阵嗡声,云七夜揉了揉可怜的耳朵,出嫁从夫,“是!”语毕,她立时起身,如遭特赦,头也不回地朝外厅走去。那急匆匆的模样,宛若身后有条追逐她的可怖猛兽。 “站住!”蓦地,宁止又叫住了她。 她转头,就见宁止那张俊颜,怒气满满,“殿下何事?” “叫陈管家进来,其余的人都滚!” “是!”她乖巧应着,不用她传话,宁止那憋着怒气的一吼,外厅里的人不聋,早就听得清楚。 陈管家擦了把冷汗,小跑进了内室,心有戚戚焉地看了一眼云七夜,擦身而过。 云七夜恶意地笑,快步出了内室。 外厅,听见宁止那声怒吼,柳思月唇角赫然一抹冷笑,贱人,就知道惹男人生气。她心下暗暗嗤笑,目不转睛地盯着内室的门,待云七夜出来后,她缓步走到她跟前,敛衽微微福身,眉目温顺,声音娇媚悦耳,“妾身柳思月,见过姐姐。” 云七夜客气地笑了笑,却不急叫她起身,“月月姐姐,我比你小一岁。” “”柳思月一怔,她低着头,维持着僵硬的姿态,不想第一次正面交锋,云七夜就敢予她如此难堪。她眼珠微转,想来也是,云七夜被她抢了房间,心下一定不爽,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呢。呵呵,既是如此,她何苦委屈自己,在云七夜面前惺惺作态。 她径自起身,冲着云七夜笑道,“先来后到,妹妹我还是知道的。姐姐您行端性淑,妹妹没嫁给殿下的时候,就听闻您的大名了。” 行端性淑?嚯,好明显的火药味,呛的她鼻子难受。云七夜摸了摸鼻尖,颇为不好意思道,“是吗?没想到我这么有名?” “”柳思月愕然地看着云七夜,她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写啊?还有名?分明是臭名昭着好不好! 她气结,正准备开口讥诮时,却见云七夜径直绕开了她,自顾自出门而去了。这就走了?这是不战而逃,还是不屑与她相斗?她一慌,忙不迭道,“姐姐!你去哪里?” “睡觉。” 柳思月急了,“殿下发病,姐姐您怎能如此心安理得地睡觉!” 云七夜不理,不如此,还能怎样?夜黑风高,无事可做,唯有睡觉。但是睡觉之前,得有好心情,她不想被人搅坏。何况,往后有的是时间和柳家小姐磨叽,不急这一时。 为今之计,先解决明天的事情再说。 进宫见皇后?她一声笑,惬意地走在回廊里,将那一阵咳声远远地抛到脑后,不带半丝同情。先帝乱点鸳鸯,他恨她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可她何尝不讨厌他? 这段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而今,又加进来一个柳思月,更是错上加错,满盘乱棋 一路向西房走去,她很快回了房。梳妆台前,那镜子里的人,半张脸的泥污,很是滑稽。方才宁止对着这张脸,倒是淡定。她顿觉好笑,随手摸了摸左手,五指上,空空如也。她脸色骤变,黑瞳微缩! 宁止! 她慌得起身,出了房门,大步朝宁止房间走去。 ------题外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5洗澡 很快,她又回到了宁止的房间。 此刻的外厅里,不同于方才的杂乱,一个人影也寻不到。秦宜c陈管家c柳思月,一干的太医下人全都消失不见了。连带着宁止那剧烈的咳声,所有的喧嚣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房间里安静极了。 宁止呢,可还在内室?可是听不见咳嗽声。 她微微皱眉,放轻了脚步朝内室走去,轻轻推开那扇门,瞬时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润湿了她的脸颊。就见内室里热气氲蕴,水雾缭绕,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恍如瑶池仙境。她随手扇了扇,哪里来得热气?待到扇得个七七八八,看清楚不远处的旖旎景色,她不由退了几步,嘴角一抽,险些血喷三丈。 内室的正中央,多了一个半人高的浴桶,氤氲在一片水雾中,水面上铺满了香体用的香草花瓣。淡淡的云烟轻雾中,宁止背靠桶壁,闭眸养神,偶尔轻声咳起,几不可闻。他裸露着的上身全然暴露在这一片热气中,裸背光洁无瑕,宛若一块美玉。 男子一头乌发随意束起,偶有水滴顺着发丝慢慢趟过,顺着脖颈落入水面,消失不见。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微微泛着几抹病态的酡红。荧荧光影里,浴桶里的人,飘忽的恍若幻影。 谁?听见响动,他睁眼,那一双眸子竟是澄莹如水。他转过头去,斜斜地靠着桶壁上,不羞不怯,就那么百无聊赖地看着云七夜,那眼神,直看得云七夜有点发毛。 一时,空气里静谧的,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以及微微波动的水声。 ——飞来横祸,他被她看了! “咳”宁止掩嘴微咳,只是声音比方才大了些,不是都叫他们滚了么?她又回来做什么?难不成偷看他洗澡?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她先是摸了他,现在又窥看了他的身子,她还想干什么?思及此,阴鸷之色瞬时拢上眉梢,他盯着云七夜,硬生生抑下那阵咳意,脸庞紧绷着僵硬的线条,清晰可见颈间脉搏的剧烈跳动。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发现,他的心灵竟是如此的脆弱。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怄的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无妄之灾,她把他看了! 云七夜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宁止,她不着痕迹地踮脚,哇,看得更清楚了。浴桶里的男人,不仅生得美,而且生得妖。那一头乌发随意束着,些许浸入水中,宛若水藻般绽开了妖娆的弧度。白皙的肤,嫣红的唇水波粼粼,滴滴水珠紧贴,顺着他身子的弧线滑落,路过下颚c脖颈c喉结c锁骨c胸膛c窄腰一层香体用的幽兰干花漂浮在水面上,下面的,她看不见了。 啧,这光景儿,可比那日的脱衣图好看多了。重点是多日的夙愿得偿,她看见了他前面的光景,那锁骨,那结实的胸肌,销魂儿得狠。 满室的热气弥漫,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点热。微微一晒,她咂摸着唇,视线上移,就见不同于方才,宁止的脸上渐渐有抹不正常的酡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害羞了。不过不同于他,她的心都是黑的,不会脸红! 看什么看?!还看! 气结,宁止狠狠地瞪着云七夜,两相对视,谁也不肯先妥协,只有两双瞪得越来越大的眼,一双他的,一双云七夜的。 忽而,一颗豆大的水珠从发间滑落,一路滑到男子浓密的睫毛上。他微微眨眼,那颗水珠转瞬又跌落在唇瓣上,卡住不动了。 有些痒。 他想要伸手擦去,可云七夜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蓦地觉得有种全裸相见的窘迫,好似水下面的身子也被她窥了去,脸上瞬时燥热。 不能乱动,不能。 他皱眉,不知怎的,只觉得浴桶里的水温,好像比方才更热了些,满屋的水雾,让他有些窒息,唇角的痒意更甚,不自在的很。 他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珠微转,顿时有了主意。红唇轻启,他看似漫不经心地伸出了粉色的舌,顺着唇角慢慢探寻,舔舐了一圈,终于将那颗水珠舔去。 见状,云七夜朝后退了一步,啧啧,这男人在干什么,舔得这般妖娆,无限诱惑!她浑身一抖,咽了口唾沫,有些承受不住宁止的媚态。她终是率先妥协,声音却是有些吊儿郎当,浑然不觉失态,“殿下,洗澡呢?” 身为一个女子,堂而皇之地看了他的身子,还敢如此不害臊!宁止深深地吐了几口气,极力压抑,冲云七夜恼道,“你眼睛瞎啦?” 随着说话的动作,他的身子向上提了提 见状,云七夜的视线跟着移动,额上微微也有些汗水,这屋子里太热了,还是她的西房好啊。她不由也跟着宁止,呼了几口气,想要凉快些。宁止呢,他热么?想着,她又不甘心地看了宁止几眼。 还看?!顺着云七夜的目光,宁止低头一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子有些向上了,暴露了些什么。他皱眉,慌得朝水下挪了挪,遮住了胸膛上不该露出来的东西。 可,这水温是不是又凉了?他此刻的体温都比水热! 他不甘心地瞪了云七夜一眼,耐性终是被她毫不羞赧的神色耗光,恶狠狠迸出五个字:“滚出去,关门!” “是!”云七夜颇为狗腿地点头,当下转身,快步跑出了内室,关门。 终于滚了!望着云七夜离去的背影,又听见那“咣当”的关门声,宁止瞬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不由吐了一口气,脖子一仰,疲乏地靠到了桶壁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却是——该死的云七夜! 很快,连带着水温,他的体温恢复正常 他恨恨地将额上的水渍擦去,方才被热气熏的浑身燥热,这才缓了过来。 云七夜! 又想起方才她看他的眼神,他咬牙,郁闷的很。何曾想过自己能有如此窘迫狼狈的局面,还是被一个女人逼得! “殿下,门关好了!”突然,云七夜鬼鬼祟祟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再次响起,吓得宁止一个激灵!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6发绳 “”眼皮抽得厉害,宁止扭头看着再次出现的女子,又回来作死?!他抿唇不语,额上隐隐浮动的青筋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想起身抽她,可是又不能。 他靠着桶壁,左手支着下巴,水下的右手已经握成了拳状,他有病在身,受不了太多的刺激。不能生气,不能,他看着云七夜,背部肌肉紧绷,强装淡定,“云七夜门关好了?” 云七夜一路小跑进来,狗腿道,“关好了,现在这屋子里就剩下殿下你和我了。” 宁止一个哆嗦,就见云七夜眼眸弯弯,嘴角翘翘,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纳闷,这呆瓜开心个什么劲儿?因为这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吗?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想看两厌! 他尽量心平气和,怕自己忍不住冲出浴桶去抽她,他耐着性子,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滚出去,滚出我的房间。” 云七夜面不改色,居然走到了浴桶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浴桶里的宁止,看得宁止如临大敌,不停地往水里缩,生怕漏出什么不该漏的。她咧唇一笑,再一次驴唇不对马嘴,出奇地讨好,“殿下,要搓背吗?” 你有病吧?宁止唇角一抽,冷静,“我自己可以来。” “您的手不够长。”云七夜蹲下身来,靠得更近了。 宁止的眼角直突突,热气熏得他有些虚弱,“云七夜。” “嗯?”她歪头。 “你是吃错药了?还是你很闲?” 云七夜耸肩,她也很想闲啊,可是没法闲,她刚才忍着长针眼的危险,看得非常清楚——那根原本应该缠在她左手上的,几近透明的丝线,果然在宁止这里,还被他光明正大地绑在了头发上。她暗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先便宜便宜宁止,趁给他搓背的时候,也许可以把丝线拿回来。 “回殿下,我有那么丢丢地很闲。” 宁止握拳,面上仍是懒洋洋的,他开口的语气带着恶意,“我恍惚记得,刚才有人边擦手,边说自己不喜欢碰别人。而我,也不喜欢别人碰我,所以你和我,谁都没必要忍着恶心碰彼此。”说完,他丢给她一个白眼,嫌弃至极。 云七夜无言以对,哎,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她不甘心,她的宝贝还在他的头上呢。她言笑晏晏,“这个,我是殿下的妻子,按理,不算是别人。” 妻子?这个词,太别扭,也太陌生,云七夜倒是变通得快。宁止不由冷嗤了一声,眼眸微眯,忍不住嘲讽道,“你不是很想叫我废了你么?” 云七夜一怔,有点想煽自己的嘴巴了,祸从口出,报应全来了。这个祸国殃民的男人,太爱记仇,而且得理不饶人,看似一个郎,实则狼一个,妖里妖气的,表里不一。 “没话说了?”看云七夜吃瘪,宁止心下快意,溢出了几丝恶意的笑。他伸手,看似随意地将头上的那根丝线扯落,足有半只手臂长的透明丝线,韧性十足,透明且细,兀自散着悠悠光泽。不久前,它还缠在云七夜左手的五指上。若不是眼尖,他也拿不到手。 他懒洋洋地玩弄着那根丝线,拉一拉,扯一扯,看得云七夜心疼不已。半晌,他睨了一眼云七夜,意味深长道,“这东西,很适合杀人啊。” 他倒是有见识!云七夜心里咯噔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宁止把玩在手里的丝线,掩在袖下的手不由握成了拳状,尖利的指甲慢慢掐进了掌心的肉里,有些疼,却也顾不上。 看她的样子,宁止扯唇。今天他才发现,他的妻子,云七夜——如果可以,他自动忘却她窥了他身子的事——她很有意思。 云七夜风淡云轻,“殿下的发绳很漂亮。” “是吗?”宁止笑了,不知笑她的夸赞,还是笑她的冷静。他看着云七夜,“我说它适合杀人,可没说它是发绳。” 云七夜哑然,她当然知道那不是发绳,可他明明把她的宝贝当成了发绳用。如此无赖的反问,反倒问得她有些窘迫。她说他的发绳很漂亮,就是想试探他的反应,可他全然没有一丝波动,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她皱眉,宁止是个语言上的高手,三言两句便能将对方玩弄于鼓掌间。猜忌,恐慌他任由对手挣扎,自己个隔岸观火。那张惬意的脸,她很想留个脚印作纪念! 她心下不由有些焦躁,他冷漠的反应叫她完全不能确认,到底是他偷走了她的丝线?还是她为他顺气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他床上的? 说到底,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根丝线是她的? “很漂亮的丝线,我以前从未见过,用什么材料做的?”意味深长,宁止垂眸将那根丝线拉直又弯曲,看不出什么质地,但是很结实,他用了内力也扯不断它。随即,他又将那根丝线缠到了左手五指的末端,白皙纤长的指,透明的丝,恰到好处地融为了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如同,缠在她手上一般。 云七夜,不呆不傻。呵很有意思。 他抬头,看着她,又将手上的丝线解了下来,颇为大方道,“既然你说漂亮,那就送给你吧。” “嗯?”云七夜讶然,只他将丝线缠上自己指上的动作,就叫她背上的冷汗四起,他分明是在暗示她什么。她咬唇,不知他心下打了什么注意,却也不客气,伸手欲拿,“多谢殿下割爱,那我就收下了。” “不用谢,我这个人,一向比较大方。”宁止笑得邪气,下一瞬,他的话锋却是一转,又将那丝线收了回去,“等我玩够了,就送给你。” 这混账男人,这屁放的臭不可闻! 云七夜十指一紧,正欲说话,她眼眸微动,不着痕迹地睨了一眼窗外,懒得再理会他。她朝后微微退了一步,不小心将塞在衣袖里的汗帕掉在了地上。见状,宁止戏谑一笑,瞧瞧她激动成什么样子了? 然,下一瞬,他面上的笑容蓦地敛去,扭头望了望窗外,瞳孔微缩!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不由感慨一声,男子微微挑起的凤眼带着谑色。他伸手,看似漫不经心地挑起一朵浮在水面上干花,幽兰的芳香四溢,他笑,却在下一瞬,猛的将干花朝云七夜掷去! 只闻破风声起,飞花树叶为暗器,力道霸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7行刺 “咻——!”原本软绵的干花,此刻好似一枚锐利的铁锥,带着破风声,直直朝云七夜的面颊袭去! 云七夜弯腰,恰好捡拾那块掉在地上的帕子。几乎同一瞬,那枚干花带着风声,锐利地擦过她的身畔,势如破竹般击破了远处的窗纸! “啊!”窗外,顷刻响起一声痛呼! 弯着身,云七夜面色微动,原来宁止的功夫不弱,是她小看他了。 听见那声惨叫,宁止唇角含笑,下一瞬,只闻“哗啦”水响,飞扬起无数水花。精壮的身躯在一片水花中迅速出水,男子利落地抓起一旁的衣衫,翻扬一转,锦袍披身,不消片刻便系好了扣子。五指一动,丝线出手,伸手一个旋转,将之捆扎成发髻。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待云七夜捡起汗帕,宁止已然鬼魅般地坐在了对面的椅上,斗篷加身,他面上和发上的水滴贴着弧线落下,平添了一层妖娆。荧荧灯光下,男子的周身好似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衬得整个人朦胧悠远。波光流转,那张俊削的脸完美的好像一个梦,一个用力一吹,便能吹散的梦。 看着,云七夜不由暗赞一声,几许晚风透窗而入,吹得宁止衣袖飘然,恍如谪仙,飘飘然欲乘风归去。她摸了摸鼻子,不晓得他要是脱了衣衫,赤身裸那啥的样子会不会也这么飘逸?哦,就像方才在浴桶里那般。 察觉到云七夜那紧随于身的目光,宁止眉角微抽,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待确定衣衫穿的完整后,他意味深长地睨了云七夜一眼,“你的汗帕,掉的很是时候,当然捡的也很是时候。” 云七夜茫然地看着宁止,不明所以。 人不可貌相,还是那脸呆傻相。不过内里,可坏透了。思及此,宁止伸手摸了摸自己微扬的唇角,诧异自己居然在笑。 “宁止,不想死的话,交出真的流凰令来!”门外,一声尖利的怒喝,三名黑衣人迅速冲进了内室,挥剑直指宁止。其中一人的面颊上,赫然一道伤口,鲜血潺潺,显然是被方才那枚干花掷中了。 中原四国,尤其在苍流,很多人忌惮宁止,但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怕他。身在草莽,他们这些江湖人,最看不惯为官为富者,皇子贵胄又能如何,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瞧,都敢直呼宁止的名讳了。云七夜抽气,迅速退到了一旁的墙壁上,瞪大眼睛看着那三人手里的刀剑,面露胆怯。秦宜和那些护卫哪里去了?堂堂九殿下的别院,怎能允许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贼来去自如?最要紧的是,还连累到了她 她眼珠微转,猛地反应了过来,拜她和宁止所赐,现在的别院,已经非同往日,可谓是波涛暗涌,危险四伏。流凰令现世,聚在乾阳的江湖人士已经跃跃欲试,宁止不怕死地散出流凰在别院的谣言,她接着不知死活地拆了门墙上的暗护侍卫。现而今,只要功夫中等,短时间内,都可以闯进别院。 “宁止,流凰公子和流凰令在哪里?!”那三人欺近,这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个女人。 两相对视,云七夜的冷汗出得更厉害,那三把剑靠她更近了,森冷的金属寒气,看得她刺眼。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不着痕迹地朝宁止那边挪了挪,宁止大人,您的功夫俊,您的臂膀好宽广,一定安全。 然。 “诶,今晚宁止成亲,这个肯定就是柳家小姐吧?”其中一人看着她,喊了一声。 闻言,另外一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云七夜,面露鄙夷,恶狠狠道,“可不是?她爹柳之效可坏的很,一天到晚净搞些苛捐杂税,欺压百姓,是鼎鼎有名的奸臣!” 完了。 云七夜心里咯噔了一声,不待她解释,一名黑衣人欺近,狠狠地将她拽扯了回去,将剑刃驾到了她的脖子上,扭头冲宁止叫嚣,“宁止,要想你的新娘子活命,马上交出流凰令来,或者叫流凰公子他老人家出来!” 于一系列的变故视而不见,宁止闲适万千地坐在椅上,甚是悠闲地饮茶。夜风从一扇水纹窗吹进来,吹起男子乌黑的鬓发,他开口,漫不经心极了,“若我不想要柳家小姐的命呢?死就死吧。” 闻言,众人皆愣,按道理,剧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她就被刀剑光顾了两次云七夜瞪了宁止一眼,恨不得一脚踹死他,这混账男人,比她的心还黑! 那三名黑衣人面面相觑,宁止这人,果然和外面的传言一样,心狠手辣,无所顾忌!为首的男人眼珠一转,率先反应过来,冷哼道,“殿下,你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说得如此轻松,你就不怕我们真杀了这女人?!” “随便。”宁止两个字,于云七夜的愤愤视而不见。他吹了吹茶盏里的浮茶,悠闲啜饮。安定的,让人觉得他好似置于云端,淡然无挂。 一时,几名黑衣人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太高估宁止的同情心,以及手里女人的地位了?是了,听说宁止和柳之效是死敌啊,死敌的女儿,值几个钱? 几人顿觉有些挂不住,冒险闯进别院,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为首的男人咬牙,放出了狠话,“别以为咱们不知道你这招是欲擒故纵,你面上轻松,心里紧张极了吧?宁止,你再不交出流凰令,我们可真要动手了啊!” 他只是说流凰公子在别院,可没放出流凰令在手的消息啊。这些江湖传言,以讹传讹,越夸越大,果真是不可信的。 宁止哂笑一声,抬头看了一眼云七夜,就见她双眼圆睁,惊恐地看着脖颈上的剑刃,腿脚瘫软到几近哆嗦的地步,全然没了方才窥看他身子时的淡定勇气。 他又望了望那三名黑衣人,好心建议,“不是说要动手么?怎么还没动手?” 几名黑衣人皱眉,宁止那一脸兴奋c期待的表情,是认真的吗?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收藏评论,谢谢甜蜜小妮子c团仔的胖胖妈两位亲亲的花儿~锤锤在此鞠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8狠人 几名黑衣人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镇静,谁想宁止居然如此绝情,自己的女人都可弃之不顾,简直冷血得令人发指! 一时,几人进退两难,面色焦躁。 就这点能耐,还敢擅闯他的院子?宁止不屑地看着几人,笑,“想拿女人威胁我?呵,简直是笑话。”他又睨了云七夜一眼,声音戏谑,“你且安心,等你死了,我会把他们三个当做陪葬品,给你陪葬。” 啊呸,一顶三,她宁愿宁止陪葬! 云七夜恨恨地瞪着宁止,眉眼忽的一动,紧皱了眉头,抽了一口凉气。方才那黑衣人拽扯了她的左臂,恰恰碰触到了左臂上未愈合的伤口,这一会子功夫,那伤口终是慢慢崩裂开来,有黏热的液体渗涌出来,很快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钻心的疼! 她皱眉咬牙,微微挪动右手,死死地扣住左手腕,生生抑下痛苦地哼声。额上渐渐有汗珠溢出,痛苦令她的面容骤然苍白,失去了血色。 宁止正对着她,她的面部表情,一举一动,他看得甚是清楚。她瞬间突变的脸色,竟是比他的脸还要苍白。他视线微转,面无波澜地看着她扣着的左手,分明有一股血红流出袖口,顺着她的五指滑落到手背上。 他们扯伤她了? 他眉眼微动,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紧,只是云七夜那平静又隐忍的目光,叫他微惊,为何不哭?这般的痛,莫说女人,就是男人,也该哭喊出声了。 下一瞬,他眸光流转,带着阴郁的邪气,开口的声音,半分也不肯妥协,“下次找对女人,再来威胁我吧。”说到这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食指微摇,顿了顿又道,“不对,没有下次了。”打他懂事起就知道,对付这些作祟的虫子,必须当下铲除,永绝后患! 宁止的神色,与其说是无所谓,倒不如说是自信。莫不是他有什么后招?几人看着,心里更是没了谱,甚至有些心虚。 这几日,江湖传言漫天飞。其中有一条,吏部没有流凰令,而那晚出现在死人堆里的流凰令,更是假的。还有一条更劲爆的,流凰公子现世,就在九皇子宁止的别院里 但是,这后一条谣言,大部分人是不信的。而他们三人,则是那信了的少部分人。于是,趁着今日宁止娶妾,他们动了心思,以为别院里的防卫会松些。诚然,别院是很好进,不止他们,今夜足有十几人暗闯这里,别院里的一干侍卫早已忙得不可开交,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里鸡飞狗跳呢。 他们三人趁乱遛了进来,不想柳思月也在,本以为手里有女人当筹码可以略胜一筹,可人家宁止根本不屑一顾! 为首的男人扫眼,不经意看见了浴桶旁的衣衫,那是宁止方才换洗下来的,斑斑血迹溅于其上,已经凝结成了暗红色,望上去触目惊心。 是啊,他们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宁止可是有名的病秧子啊!男人心下顿时一喜,怯态全无,眼见宁止咳了那么多血,肯定虚弱得狠,他们怕个什么劲儿啊,倒是被他唬住了!思及此,他当下挥剑直指宁止,狠狠道,“殿下言之过早吧,以我看来,没下次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宁止偏着头,一手撑着下巴,神情淡漠得如同一潭深秋的湖水,波澜不惊。他的血气本身就乱,拜方才那一掌所赐,五脏六腑的血气早已乱窜不已,揪扯得难受,很痛。 只不过,这一身的痛楚,一直没有人问罢了。直到那女子问他,“殿下你很难受,咳了那么多血,你不疼吗?” 怎能不疼? 他很疼,很疼,疼得几欲当下死去,不再受这炼狱之苦。可,不行,他还得撑住,撑到完成那件事为止 他早已知,纵使被人刮肉拆骨,血流不止,痛不欲生,那也仅仅是你一个的事。别人也许会同情c流泪,也许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可最终无论如何,他们永远无法体会到,你到底痛苦到了何种地步。因为,针没有扎到他们身上。 即是如此,他又何必将自己的痛苦,展示给别人看?不过是徒增笑耳罢了。尤其,那些虎视眈眈c巴不得他死的人。 所以,他不疼,一点也不疼。 手腕微转,一把玉扇已然在手。纤长的指,慢慢抚过冰凉的扇骨,他指了指窗外,凉凉道,“你看,天上有人在飞。” “” 几人讶然,谁也不想一向冷情的宁止,竟然会说这种无意义的笑话。只觉得太冷,黑衣人冷嗤了一声,“原来殿下不但身子有病,脑子也有病!” 闻言,宁止眼眸一动,扇面蓦地打开,狂草一“止”,如同他内心的杀虐,再也止不住! 他没病,没有! 撕裂心肺的疼痛,他望着同样煎熬的云七夜,“你的手臂疼不疼?” 他看见了?云七夜心下一震,神色复杂地看着宁止,手臂又是一阵痛,她终是点头,老实道,“疼。” “呵,那就疼死你好了,也省得别人动刀剑了。”宁止恶劣的笑,手腕一转,洁白的扇面刹那又变成了刀面,散着森森的寒光。 几日前,他的生命里,出现一个叫云七夜的傻子,她第一次问他,“殿下,你是不是快死了?” 他记得,他回她,“狗屁!”。可,谁又能说她说得不对呢?没错,他这副皮囊,是快死了。可她的命还很长,她一定不想死。 手指微动,他最后看了云七夜一眼,蓦地挥扇,凌空跃起! 几名黑衣人一惊,慌得挥剑迎战,唯有震惊,宁止完全不像久病之人,雪色的衣袖拂过,男子的速度快得恍若闪电,很快欺了过来! 一瞬间头皮发毛,那名黑衣人慌忙将无用又碍事的云七夜推到一旁,和另外两人一起挥剑迎战! 空中,恍若鬼魅的白影闪过,一柄玉扇好似挟着排山倒海的威势而来,翻动间,连绵成画面的扇影直冲三人的面部,刺得一阵生疼! 速战速决,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再次发病。宁止出手狠厉,毫不手软,挥着呼啸的扇面直袭为首的黑衣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9快跑 想动他们大哥,没那么容易! 三名黑衣人不甘示弱,身形快若闪电,挥舞着手里的剑,齐齐朝宁止劈斩而去! 宁止凌空,全然无视加身的剑芒,挥脚踢开其中的两把剑!身形一转,扇面猛地刺向了另外一名黑衣人——方才,就是他扯伤了云七夜的胳膊! 那黑衣人大惊,这才反应过来宁止是虚晃一招,他真正的目标是他! 然,为时已晚! “嘎啦!”只听骨头断裂的声音,宁止的扇子已然斩在了他的左臂上!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乍起,响彻整间屋子!血液喷溅,黑衣人痛苦地倒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左臂,方才它还在自己的身上,此刻赫然飞出半空,掉在了数米远的地上,鲜血横流! 望着地上的那条断臂,云七夜皱眉,说不出什么滋味,和断臂之痛比起来,她的胳膊好像也不那么疼了,宁止啊 她抬眼,就见宁止面无波澜地看着她,淡淡开口,“送给你的。” 恶,哪有人送这么血腥的东西?她厌恶地后退了几步。 “老三!”震惊地看着满地打滚痛叫的男人,两名黑衣人慌得后退了几步,谁也不敢相信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一招,只用了一招,宁止居然就断了老三的臂膀! 为首的男人难掩震惊,冲着宁止大叫道,“你你居然你,你没病!?” “方才,你不是说我有病吗?”宁止转头,愈发苍白的面,笑得诡异,“这才一会子功夫,就改口了?那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有没有病?” 素闻宁止狡诈,只不过多年病弱,药石罔效。 莫不是,他一直在装病? 思及此,黑衣男人愕然,一瞬,恐惧加身! “时候不早了,早些杀了你们,我也好休息。”看似调笑,宁止懒得再多说废话,他的血气已经翻涌到嗓子眼了,那就速战速决吧! 他出扇,率先出手,冲其中一人的面部刺去! 顾不上在地上翻滚喊叫的男人,两名黑衣人不敢轻敌,唯有死死地握住剑柄,不顾一切地回击!今日,是不该擅闯别院的!既是到了如此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两相斗绝,宁止的身形微晃,凌空跃起之时,有一瞬的滞慢。 “咳”几不可闻地闷咳,他的眼里划过一丝异样,生生抑住翻滚的气血。不能再动内力了!思及此,他手中的扇面一晃,只见数柄小扇飞出,宛若无数匕首小箭,锐利地袭向对手! 不想那把扇子里居然藏着暗器,两名黑衣人慌忙收剑,翻转剑花抵挡,只闻“当当”的声音响起,密密麻麻地小扇,一柄接一柄的落地! 顾此失彼,正中宁止下怀! 半空中,他强忍着那口气血,迅速合扇,悠长的扇骨宛若一把剑,冲着靠前的那名黑衣人破风一斩! 顷刻,血花再次四溅! 甚至来不及叫一声,靠前的黑衣人眼珠瞬时凸出,只觉脖颈一凉,世界一瞬间颠倒,腿部打弯 下一瞬,男人粗壮的身子直直扑到在地,双目圆瞪,已然断了气。脖颈间,潺潺涌出鲜红的血液,惊得另外一名黑衣人惊叫,“老二!” 眼见自己的兄弟一死一伤,接二连三地出事,为首的男人惊叫一声,毛骨悚然!他扭头望着宁止,这男人出手太快了!他,他不是人! 宁止落地,以手指拂去扇骨上的血污,讨厌的人,连血的味道都是讨厌的。他看着为首的男人,指了指死去的老二,道:“这个,是送给你的。” 黑衣人吓得不轻,慌得朝后退,“九九殿下,我们有话好说。” 呵,不自量力的人,到了最后,都是这样的嘴脸吗? 宁止刚欲张口,然,身形一瞬踉跄。他低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不刻,有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下,迅速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他掩嘴,厌恶地将那股液体吞咽回去,腥甜黏热。 呵这副无用的身子啊! 他抬头,苍白的面,没有擦拭干净的血唇,以及隐忍的痛楚。他踉跄地抬脚,朝云七夜的方向走去,短短的距离,却好似很远很远,让他走得如此辛苦。 终是,他伸手,将云七夜拽到了自己的身后,痛苦道,“不要乱跑,你挡住咳咳挡住我的视线了。”他张口说着,却又是一股腥热,丝丝殷红从唇角溢出,沾染衣衫。 “宁止?”身后,云七夜破天荒开口唤了他的名字,她慌得扶住宁止摇晃的身子,她知道,他一直在忍,一直。只不过,再也忍不住了。 “云七夜。”背对着她,宁止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人。 那黑衣人也看着他,眼见宁止如此,他眼珠一转,收起了惊恐的表情,立时又是虎视眈眈! 宁子抚着胸口,无止尽的痛楚,胸口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了,渐进有些昏迷的意识,他模糊地向后退了数步,心肺揪扯得难受,想要喊出声,可是,不准。 干涩却又沾染血液的唇,张张合合,他扭头看着云七夜,“云七夜” “我在!”云七夜慌得靠前,睁大眼睛看着他,“殿下,我在。” “你刚才直呼了我的名讳,咳咳,你找死?” 云七夜蹙眉,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在计较这些。 “我很生气,你怕是不想活了,快给我给我滚。” 宁止。 她心下蓦地一热,神色复杂地看着已然虚弱不堪的宁止,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下一瞬,就见宁止的身子一晃,眼皮低垂,下一刻,高大的身躯直直地扑向了她! “啊!”一声痛呼,她躲避不及,被迫承受着宁止的身子,被他撞到在了地上。好死不死,她的左手臂率先撞地,钻心的剧痛传来,她痛呼一声,周身冷汗涔涔! “宁止!”前后左右,他偏偏倒向了她! 下一瞬,她瞪眼,又是一声难忍的低呼! 宁c止! 他非但压着他,伤了她的左臂,居然又猛的咬住了她的肩膀,那两排尖利的牙齿,死死地咬着她的右肩,用力之大,好似要生生咬穿她! 疲倦,苦涩,以及难忍的痛楚。 咬着东西,这样,就不会疼出声了。 一瞬,宁止闭眼,彻底昏死了过去。 只是,云七夜 傻子,快跑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0出手 云七夜,初初见她,便是他二人的洞房。 从第一眼,他讨厌她的呆傻,恼怒她的迟钝。遂而按初始计划,算计她c利用她。可惜,她根本不按他的预算下棋,几乎乱了他的计划。 然后,她开始露馅了 她身上有淡淡的野姜花香气,萦绕在他的鼻间。他闭眼前,整个世界都成了一片殷红,异常刺眼。锥心的痛楚侵袭着全身,他压制着身下的女子,死死地咬上了她的肩膀,直至穿破她单薄的衣衫,咬出了丝丝血腥。 他能感觉到她的紧绷,可是却止不住想要咬她的欲念。到了最后,唇齿间满是腥热,他也分不清,那些血是他的,还是她的。 一瞬,不愿放开她,因为温暖,像在一个冷寂的梦里,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怀,再也不舍得松手。他紧紧地钳制着她的腰身,缓缓阖眼。 刹那,万籁俱寂,所有的喧嚣不复,不疼。 那淡淡的野姜花香,在梦里重新萦绕,像是一种安抚,将他牢牢扣住。 被宁止死死地压在身下,云七夜咬牙隐忍,被迫承受着他全身的重量,他尖利的牙齿狠狠地咬着她的肩膀,疼得她险些咬住自己的舌。本就扯裂的左臂,被宁止方才狠狠地磕碰,一股股腥热从伤口渗出,止也止不住 很快,宁止齿间的力量倏地一松,紧钳着她腰身的力量亦随之消解,他闭眼,终是彻底地晕死过去了。 “老三,你的胳膊!”不远处,为首的男人蹲在老三跟前,焦急地低呼,“老三,你还能撑得住吗?” 躺在地上,唤做老三的男人痛苦地捂着血肉模糊的断臂,脸色苍白,满头汗水。他转头阴狠地看着晕死过去的宁止,强忍着疼痛开口,话中的怨毒直直入了骨,“能,我我还能撑住。不怕,我我点了穴,还能忍忍忍,大哥,快,快扶我起来,我要亲手杀了宁止,剁了他的胳膊嘶,和脚!” “好!”见宁止晕死了过去,男人完全不复方才的恐惧,忙不迭将老三扶了起来,托着他的身子,杀气冲天地朝宁止和云七夜走去。 望着那两道刺眼的剑芒,云七夜瞳孔微缩,不过还有一个月而已,却又出了这样的岔子,她的左臂康复之日遥遥无望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伸手将宁止头上的丝线轻巧扯下,而后将他小心翼翼地推到了一旁的地上。随着一系列动作的扯动,那条几近全废的左臂微微有些痉挛,她硬生生忍着,从地上坐起,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相互对视,两名黑衣人不屑地盯着她,“不想死的话,赶紧滚!” 云七夜抬头,面上的怯弱不复,甚至可以说是淡然,但见她不慌不忙地将一根几近透明的丝线缠在了右手的五指上。幸而,她还有条右臂。 这女人在干什么?两名黑衣人有些纳闷,老三不耐烦道,“大哥,既然来了嘶,就不要留活口。这女的,一并杀了!” 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了。云七夜扯唇,傲然迸发于全身,周身渐进溢满了杀气。手指微动,指上的丝线宛若皎月初升,透明的光泽流转。诡异的是,她的右手慢慢变成了银色,好似带上了一只银色的手套,贴合在手上。 这画面有点诡异,那一身红衣,银手,无色线 为首的黑衣人脚步倏地停滞,他死死地盯着云七夜的手,双腿竟然不自禁的哆嗦了起来,开口惊恐道,“你,你是沧沧” 身后,被他挡住了视线,完全看不见云七夜是何动作。老三强忍着断臂之痛,不耐烦道,“老大,你藏藏什么?赶紧杀了宁止,嘶替我和老二报仇!” “老三!”身前的黑衣人蓦地转身,惊惧地看着身后的老三,有些结巴,“我们我们走!” “走?”老三瞪眼,断臂之仇尚还没报,“大哥,你哪根筋不对了” 蓦地,只觉一阵劲风吹过,空气好似刹那间忽然暴涨,让人觉得没由来的窒息!一身红衣如炬,女子的身形快到叫二人看不出她使得何种轻功,只听“砰”的一声房门紧关,就见她已然站到了门口,将去路堵住。她冷眼看着他们,唇角凝起一抹笑。 太知晓那抹笑的意义,不亚于修罗鬼魅!黑衣男人一个哆嗦,慌道,“老三!跑,快跑!” “跑到哪里去?”云七夜挑眉问,右手五指一动,原本只有半米的丝线,诡异地拉伸延长 这才看清楚她的银手,以及她手上的丝线。老三愣了愣,蓦地明白了什么,慌得向后退了几步,“你是!”难以置信,他吞吐着,所有的神情冻结在惊骇恐惧的那一刻! “嘘,不可说,不可说。”云七夜笑,下一瞬,飞身朝两人跃去。速度之快,两名黑衣人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见那只扬起的银手宛若闪电,在老三的天灵盖上虚空一晃! “不要!求求你,放过!”老三惊叫连连,话音还没落下,他的眼珠蓦地凸出,重重地跌撞在地上,痛苦地打滚!他伸出仅剩的右臂不断抓扯着自己的脖子,源源不断鲜血沿着一条缝隙,从他的脖颈间溢出,一根无色的丝线已然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脖子上,越勒越紧,生生将他勒得双目凸起,瞳孔涣散! 连惊叫的声音也没有,为首的黑衣人哆嗦着唇角,惊惶地向后退去。下一瞬,只闻得嘎啦一声,血流喷溅,好些还溅到了他的身上。地上,老三的头颅赫然被那根丝线扯离了身子! “老老三。”眼见仅剩的同伴毙命,男人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云七夜,那胸中骤然被掏空的感觉,令他以为自己死了一回,胯间立时一股湿热! 丝线收手,滴滴鲜血沾染其上,女子微微挥动银线,那线好似活了一般,迅速将附着其上的血液吸了进去,恢复了初始的透明光洁。 她歪着头看着不停后退的男人,唇边的笑意仍在,清洌洌的声音响起,“江震,好久不见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1妖女 这妖女居然还知道他的名字! 江震心肺俱颤,吓得如同筛糠,腿脚一软,“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脸上涕泪纵横,“求求您,放过我!我不知道您老人家居然居然也在乾阳,求求您!饶了我,饶了我!” “饶你?”好似听了一个笑话,云七夜俯身望着男人,眼里光芒灼灼,“若是我饶了你,那我在别院的消息,岂不是会走漏?你说,我该不该杀人灭口?” 江震心下“咯噔”一声,不由自主从心底战栗,终是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以及对方的身份。他抬头,惊惧地看着云七夜,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那透明莹亮的丝线晃得他眼睛生疼,宛若一只蛰伏在深渊的幽灵,终于露出了獠牙。 半晌,他断断续续地嗫嚅,“不会的,不会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我对天发誓!” 云七夜眼神一黯,低声喝道,“江震,这半年你躲哪里去了?我找你找得辛苦,没想到今日你自己找上门来了。我听凤起说,你们三兄弟团结一心,趁着北齐战乱,抢掠了好几个村镇,杀了不少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烧杀淫掠,你们兄弟三人几乎是无恶不作了。” 这乱世,那些村民不被他们三人所杀,也会死在辛乌士兵的手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三个也不过是顺应天命罢了!要怪,就怪这妖女和凤起多管闲事! 江震跪在地上,知晓云七夜定是不会放过自己,可他不想死!他狠狠地咬牙,眼里一抹决然,下一瞬,他使力,猛地从地上跃起,向窗边冲去! 是生是死,全在这最后一搏! 身后,一声轻蔑的笑。那声音清冷冷的,于江震而言,无异于催命的音符。只听“嗖”的破风声起,那只银手张开,丝线立时划破空气,直直朝江震的腿部袭来! 眼看窗户就在眼前,江震心下一喜,就要逃出生天了!然,下一瞬他皱眉,只觉得脚踝处生疼,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上了,那东西将他用力朝后拖拽,将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震的生疼! 下一刻,只听“嘎啦”一声,骨头脱臼的声音!他撕心裂肺地喊叫出声,满头的汗水,他颤颤巍巍地往自己腿部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踝骨被那根丝线生生地扯断了! 不不不,不能,不能就这样死了! 他发了狠挥剑,狠狠地斩向那根丝线,却不知那丝线是什么做成的,他的剑好似碰上了棉花,那丝线砍也砍不断,连个裂痕都没有,纹丝不动! 他疼得厉害,抬头恨恨地看着云七夜,挥剑的动作一滞,不期然看见云七夜左手,丝丝鲜血顺着手背朝下滴落。再仔细看,左手的衣袖,已然被鲜血濡湿了大片。 这妖女的左手有伤?他眼里滑过阴狠,顾不上脚踝处钻心的疼,他挣扎着起身,吃力地扑向云七夜,挥剑斩向她的左臂! 云七夜微怔,慌得将丝线收手,迅速向后跃去!与此同时,丝线再次从五指间蜿蜒而出,直袭男人颈部! 江震翻身一躲,忙不迭挥剑抵挡,却不想云七夜竟是虚晃一招,他的命门完全暴露!下一瞬,只见云七夜猛的飞身而出,一脚踹上了他的胸口,立时折了他胸前的数根肋骨! 顷刻,胸口处有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江震目眦尽裂,只觉血雾四起,大股鲜血从嘴里涌出,终是喊出了那可怕的名字,“沧沧澜!” 咫尺,云七夜冷眼看着江震,直至他断气。她脸上的淡然再也维持不住,左臂痉挛,剧痛袭来,她额上溢满了汗水,直抽凉气。过度的动作牵扯,止不住的鲜血从袖口流下,滴滴落在地毯上。 她咬牙,忍着剧痛摸了摸左臂的肘骨,隔着一层衣料,伤口迸裂,血肉外翻——她的左下臂又断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前后不过三个月,她的左臂连断两次。 呵,这条左臂,是要彻底地废了吧? 从小到大,她不是没受过伤,比这更重的伤都有。但这次她有点惊讶,惊讶自己居然能忍到此等地步,连一滴眼泪也没有,甚至还能干笑出声。 诚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将自己的痛苦挂在脸上。但是即便没有显露在脸上,那痛,却也一分的不少。 如同,她和宁止。 ——“沧澜!” 隔了好几个院子,也能听见了那声凄厉地喊叫,宛若频死之人,被人活活拆解了般,不由使人心下生出一股悚然! 一众人大惊,那声音分明是从宁止的房里传出来的! 秦宜骇然,忙不迭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一阵风似的朝宁止的房间跑去,一群侍卫紧随其后。迂回的廊道里,脚步声声,越接近宁止的房舍,那股血腥的味道越发浓烈,不由让人心下惊惶。 刚一进院子,就见房外的台阶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侍卫和侍女,血流满地,已经死去多时。 调虎离山! 殿下何在? 又想起方才那声沧澜,莫不是? 秦宜心头一震,慌得飞身进屋。方踏入内室,就见宁止正被云七夜吃力地扶上床去,地上有寒气,他再躺下去,指不定又要咳血。 左下臂再次折断,云七夜忍着剧痛用右臂搀他上了床。躺在床上,宁止的眉头紧锁,偶尔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吟,却是一脸虚弱无害,好似一个剔透的少年。 这模样,莫怪他生病时,总要以屏风遮挡外人,甚至不许太医近身,只用银线诊脉。想来,定是怕这样的虚弱的自己,难以树立威信吧。 倔强c自傲,如他。 一身的汗水和疲倦,云七夜看着床上的男子,不由喘了几口气,掩在袖子里的手慢慢褪去了银色,恢复成了原来的柔软。她转身看着瞬间挤了满室的众人,面色无恙。 一片嘈杂中,众人看着满室的血污,还有一具黑衣尸体。闻讯而来的几名婢女吓得直哆嗦,尖利地叫声响起,有一个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死死人啦!天啊!死人啦!” ------题外话------ 哦吼,谢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谢谢七色光ygc是我的小可爱呀,两位亲亲的花儿!再次鞠躬!感谢大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2迟了 一身红衣如炬,云七夜看着杂乱无序的众人,面色愈发苍白,左手臂时不时痉挛抽搐。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的异样。他们关注的,另有其人。 “皇子妃,殿下可好?”秦宜碍于礼法,不敢越距。只是站在内室门口,被云七夜挡着,他看不清宁止的状况,不免焦急万千。 眼里看的,耳边听到的,皆是杂乱,脑子里嗡的一声,云七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喝道,“都慌什么!” 立时,带着内力的声音迅速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只此一声,盖过室内的所有声响,字字有力,铿锵在耳! 谁也不想一向软弱好欺的云七夜竟有如此的爆发力,众人讶然,忙不迭闭了口,不约而同看着一身火红的女子。那红衣似火,烈的惊人,却好似又透出一股燃烧过后,灰烬般的寥落凄艳。 万籁俱寂 眼尾扫过众人,云七夜声音淡淡,却带着不容的抗拒,“各就其位,各司其职,该干什么干什么,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再有乱跑无序者,杖责三十!” 那股不输于男子的霸,不落于女子的厉,却叫惊惶的众人安静了下来,未敢有异议。 云七夜又道,“陈管家,你去召太医。其余的女婢,听候管家和太医的差遣。” “老奴领命!”陈管家率先回应。 见状,一众婢女忍着惊惧道,“奴婢们领命!” “秦护卫,你带几名好手守护四周,不得擅自退离!” “卑职遵命!” 将一切安排好后,已是半个时辰后,几近子时,夜色如墨汁般浓黑。廊道里,夜风吹来,衣袂飞扬,那一身艳红的衣色几乎被黑暗吞噬。盏盏喜灯被晚风吹得摇晃,照得一人,形单影只。 云七夜走在廊下,血痂早已凝固的左臂颓然垂落身侧,女子脸上有掩不住的痛和倦。她低头看了看左臂上的衣料,于别处的大红不一样,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那里的颜色更为暗沉,好大一处的斑斑驳驳——那是她的血,黏黏稠稠的,几乎要和衣衫粘在一起。 每走一步,晃动的左臂仿佛连着心头,无比的痛。不远不近的西房,她走了好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撑不下去了。 师傅,为何喜欢穿红衣? 因为血染上去,旁人看不出来。 可是自己的血呢?就算看不见,也会很疼。 蓦地想起很多年前,凤起问她的话,她今天突然知晓该怎样回答他了——会疼,可疼到了极点,又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终是回了西房,正厅里,桂圆躺在偏角的床上,早已沉睡多时,西房偏僻冷清,叫她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安心地闭着眼,一脸的稚气,全然沉浸在香甜的梦中。 云七夜替她盖好了乱踢的被子,不曾惊醒熟睡的她,缓步进了内室。内室里黑漆漆的,她咬牙摸了许久才摸到一只火折子,点燃了几只蜡烛。 苍白的脸呈现在突来的光明中,她忍痛缓步走到床前,蹲身从床下摸出一只药箱,从里面拿出一枚匕首。坐在桌前,她咬牙,将连在血肉上的衣衫慢慢割开,动作已经轻之又轻,却还是痛得她险些昏死过去。 额上滴滴汗水,她深深地呼了几口气,面色一狠,朝嘴里塞了一只手帕,继续动手 待处理了个七七八八的时候,她手上的动作蓦地一滞。抬头,她望着如风般出现的男子,费力挤出了一丝无谓的笑。 “我不疼。” 对面,男子面具下的容颜隐在黑暗中,看不出面上的表情,只是声音有些冷凝,“我没有问你疼不疼。” 沉声说着,凤起缓步走到了女子跟前,坐在了咫尺。他冷然地看着她血肉模糊的左臂,隐约还能看见那根断骨。静默了半晌,他兀自拿过云七夜手里的两只夹板,低头利落地为她夹制断臂,力道之大—— “嗯!!”云七夜慌得又咬住那团手帕,额上的汗水顺着眉骨滑落,痛的她闭上了眼。 “忍着点,要是固不紧,这条胳膊可就真废了。” “嗯!!!” 低头,凤起快速地将夹板夹制,小心翼翼地缠着绷带,低声道,“江震那两人的尸体,我已经处理好了。只是,你的左手是不该动手的。” 云七夜吐出嘴里的帕子,干涩的唇上苍白得毫无血色,痛得有些不成声,丝丝抽着凉气,“我我一时没忍住,要不是他们要杀宁止。” 而她,不想欠宁止人情。 ——不要乱跑,你挡住咳咳挡住我的视线了。 ——我很生气,你怕是不想活了,快给我给我滚。 那男人,她明明站在他的身后,谈何挡住他的视线?那一刻,那样的动作,他分明是想保护她。 偏偏他死鸭子嘴硬,甚至借口她直呼他名讳,让她滚。他分明是让她快跑。 她是为了宁止才出手的?低头缠绕着绷带,凤起的动作一瞬有些停滞,眸光渐渐转为冷凝,隐隐带着股郁气,“师父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云七夜纳闷。 凤起抬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每次,我都来迟。” 每次。 “不会。”云七夜摇头说着,觉得有些渴,她用右手拿起茶杯,喝了好几口,“这次还还比较准时,最起码帮我处理了江震。” 他不是说这个 凤起的眸光一暗,遽沉了下去,他看着云七夜,欲言又止,最后却又低头处理起了伤口,再也不言语。 漫长的静默,两人任由时光飞逝,蜡烛渐渐短小,堆满了蜡泪。 许久后,看着包扎完毕的左臂,云七夜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那些麻药也生效了,不似方才那么痛了。 从小到大,几乎都是凤起帮她处理伤口,想着,她抬头看了看男子,不禁问道:“小凤儿,你会陪我多久?” 回视女子,凤起静默了半晌,看着云七夜一字一顿道,“我会陪师父你很久。” “有多久?是不是娶了娘子就离开我?” 一怔,男子墨色的眸炯炯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低沉的嗓音吐出一生的誓言,“会很久,和我的生命,一样久。 和他的生命,一样的久。一字不落地听着,云七夜看着凤起,蓦地笑出了弧度,久久不语。 只是傻瓜,这世间哪里有不散的筵席。他终究是要娶妻生子,离她而去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3欲念 “啊哦,疼,你轻点” “哎哟~别动那里!” “诶,你的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 隔着一道墙,门外的小二闻声顿足,手里的餐盘险些脱手。这大晚上的,客房里那时不时溢出的难耐低吟,几乎让人全身酥麻,燥热不已了。 世风日下啊!公众场合,能不能顾忌一点啊! 哎哟,听听,又来了!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控制自己不去想那旖旎画面,颤抖着腿跑了。 房内,暖色的烛光摇曳,男子趴在床上,闭眼咬着枕巾,衣衫半解,肩膀微露,脸上泛着一抹酡红,额上渗出滴滴汗水,顺着脸颊的弧线慢慢滑落,隐没在健壮的胸肌下,古铜色的肌肤此刻有着一层诱人的酡红。 他闭着眼,任由骑在他腰上的少年折腾,身子随着少年的动作,时不时抽搐几下。 “哇!少主,你的肉又白嫩了不少啊!” “废话少说,嗯!赶紧办事!” “哦!好嘞!您请好吧!”小童点头,大咧咧地骑在赫连雪腰上,熟练地为他处理伤口。男子肩上的毒锥已经拔出,周遭的皮肤微微发黑,小童大力地挤压着毒血,疼得赫连雪时不时抽搐几下身子。 他一边涂抹,一边撅嘴埋怨,“少主,你又晃点我,这次又没叫我一起进去。” 赫连雪翻了个白眼,这倒霉孩子,不晃点他,难不成两人一起去喂暗器啊!明知道他天生阴险,说谎成性,偏偏向来又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单纯得要命,不晃他晃谁! 小童心疼道,“少主,幸亏这毒不厉害,没伤太深。你说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咋这么不小心呢?” 一想到昨晚的悲惨遭遇,赫连雪干脆把脸埋进枕头里装死,一脸生无可恋。 瞅瞅,他家少主还生气了,难得看见他被人算计啊,真是阴沟里翻船了。小童无奈地耸肩,拧开一旁的药盒,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赫连雪的伤口上,连连叹气,“少主,你这是遭报应了不成?平常,你拉屎撒尿的时候都不忘暗算别人,这次怎么被别人暗算了?” “”混蛋小子,闭嘴闭嘴闭嘴。 小童继续念念有词,“少主,到底是哪个混账王八蛋暗算得你啊?你告诉我!” 赫连雪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告诉你?你能咋样。” 小童义正言辞道,“我当然是牢牢记下啊!等十年后,我长大些,给你报仇雪恨!” “”赫连雪蔫了。 少年自顾自说了许久,赫连雪一言不发,兀自埋在枕头里生闷气。小童心疼地看着死样活气的男子,忍不住好奇道,“少主,你是不是被打傻了?” 你才傻了! 赫连雪握拳不语,一想到宁止和秦宜,他整个人犹如掉进冰窖般,心寒万千,恨得自愧不如,羞窘难耐,生无可恋。 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放出的消息,说流凰在宁止的别院里,他也知道消息不会太真,可又按捺不住那股骚动,本想看看宁止到底长得多漂亮,没想到居然还碰见秦宜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他又控制不住想和秦宜比一比,结果又蹦出来个宁止,再然后,他就翻船了 思及此,他不禁低声在唇边咕哝,“哼,宁止的别院里,各个都邪门。” 没听见他的话,小童自顾自道,“少主啊,你跑去九殿下的别院干什么啊?他虽然很好看,可有什么可看的呢?再好看,不就是个人么?少主你美得冒泡,拜倒到你的石榴裤下的男女人多的数不清” 好了,可以切入正题了,小童清了清嗓子,声音也高了八度,趁热打铁道,“少主,咱们还是回瑞城吧。今早老夫人派人捎信来了,说小波姐和小菜姐已经到了府上,众位叔叔伯伯也来了,说老爷子生前托孤,定要给您找一位少夫人。” 少夫人?赫连雪嘴角一抽,无语凝噎,欲说还休。 瞧瞧,一说到娶妻,他家少主脑袋一耷拉,宛若一根烂茄子,更蔫巴了。小童不由叹息,他家少主生性喜欢自由,怎会乐意被婚姻束缚? 然,他很快收起了自己的同情。 俗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赫连雪这个人,他不但不要命,他还不要脸。 他开始不要脸了。 “临终托孤?可算了吧,那些叔伯全来也没用!我要是跟那对菠菜姐妹有缘分,那跟韭菜烂萝卜的姻缘更美满!” 小童悻悻道,“可那几位叔伯” “去去去,一边去,别烦我!”赫连雪不耐烦地挥手,眼见肩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小童的利用价值全无。他猛的坐起身来,小童不提防,身子一歪,被甩到了一旁的床榻上,揉了揉屁股,发出一声痛呼。 赫连雪爬起身来,将衣服穿好,笑得可恶,哼,想用那几个叔伯逼他娶妻,啊呸!老子有竹子的气节! 小童不死心道,“少主,不是我多嘴,您要是一天不成亲,那就一天坐不稳赫连少主的位子。那几位叔伯也是奉了老主子之命,为您好嘛。” 好什么好?他很差吗?用得着用婚姻稳固自己的地位吗?赫连雪开始不要命了,“啰里吧嗦!一天到晚老主子老主子的,那几位怎么不追随着我爹驾鹤西去啊!?” 字字尖锐,甚至大不敬,听得小童直喊罪过。他家少主的嘴太刁,区区一个他怎能说服得了?算了,还是转移话题吧,“少主,你天生的路痴,进九殿下别院是我带你去的。那出来的时候呢?” 出来的时候?简直不要太丢人 赫连雪爬回枕上,哼哼了两声,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他眼珠微转,想起了那一身红衣的女子。 “柳c思c月。”他低声念叨,眼里有着异样的神采。 “啥玩意儿?”小童凑到他跟前,好奇问道,“啥流鼻涕,死月亮的?少主,你咋还骂人了呢?” “”赫连雪想打人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4沧澜 说实话,一想起柳思月,他都有点感动了,昨夜迷路,没想到随随便便就有人心甘情愿来帮他,就连皇子妃都肯为他带路,这算他运气好?还是他长的太帅? 也是,自打他手里拿上剑之后,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帮助他! 柳思月想着,他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来了精神,像是暗夜里的饿狼,还面带桃花。 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小童自顾自忸怩了半晌,有些不好意思道,“少主,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赫连雪回过神来,哼道,“问呗。” “我,我看上了一个东西。”小童的脸更好了。 “嗯,所以呢。” 小童有些蔫了,“可是,那东西是别人的。” 就这? “别人的又怎么了?”赫连雪不以为意,轻轻动了动肩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枕头上无赖道,“人生在世不称意,就得来点开心的,做人啊,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别人的就别人的呗,如果得到它的欲念,已经超过了你自身所能忍受的限度,那就想办法把它抢过来。”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 小童点了点头,附在赫连雪耳旁轻声道,“这个,其实吧,我是看上九殿下家的马了。昨儿送你进去以后,我趴在墙头那么一瞅,刚好瞅到了马厩。马厩里好几匹马,啊呀,我一眼就相中了一匹棕色的千里神驹!哇,那毛发,那蹄子啧啧,少主,可美啦!” 呿,赫连雪翻白眼,原来是匹马啊,他还当这小子终于少男怀春,开窍了呢!他哼笑了一声,扭头看着小童,意味深长道,“可巧。” 可巧啥?咫尺,小童看着赫连雪脸上的笑变得好诡异,不禁打了个哆嗦。下一刻,但闻山崩之语而出,赫连雪贱贱道,“主仆连心,本少主也看上他的东西了。”说完,他还很变态地笑了起来。 “看上他的什么啦?”小童好奇。 “他的女人。” “啥!?”小童的脸色像是吃了一斤狗屎,风吹过他僵硬的表情,跟僵尸似的一字一顿道,“少主你逗我?您不是除了金银古董,别人用过的东西都不要么?” 赫连雪皮笑肉不笑,“你是不知道,今晚宁止的别院热闹着呢,那朵花儿,肯定还没用。” 小童不以为意,泼他凉水,“今晚不用,明晚用!明晚不用,后晚用!” “你知道个屁。”宁止都伤成那样了,还用个屁! 只当他在安慰自己,小童哼哼,“你看上那朵花儿哪一点了?” 是啊,鬼使神差的,他看上她哪一点了?赫连雪歪头一想,许是,看上那女人好玩了。赫连雪不由一笑,难掩开心,“小孩子懂什么?睡觉去,不然把你送进宫里!” “不要!我还没娶媳妇呢!”小童吓得加紧了双腿,慌得跳下床去,又不怕死地问了一声,“少主,敢问一声,那女人是云七夜,还是柳思月啊?” 一只枕头准确地砸到了少年的脸上,但闻喝斥,“废话,云七夜都被用过了!你说还能是谁!” 小童挤眉弄眼,哦,那就是,“柳思月?” “对咯。” 小童呵呵一笑,他家少主也太不要脸了吧,这是要偷人的节奏啊! 眉眼一笑,赫连雪想着那一身火红的女子,久久不语。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他进园,怎能是个简单的废人? 她左臂断废,气脉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出来,分明是被人用内力残忍地震裂了经脉。牵一发而动全身,筋脉断裂,势必会影响全身血液的流通。如此重创,伤者断断活不了几天。而那女子除了左臂废掉外,居然毫无其他损伤。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诡异至极。普天之下,有谁能够如此违逆生死? 他皱眉,眼里滑过一丝波动,脸色有些不自然。一年前,流凰失踪的前几晚,曾对他说自己重创过一个神秘人的手臂,而那人自称—— “沧澜。” 一旁,不经意听见赫连雪嘴里的二字,小童不由一个哆嗦,眼里滑过恐惧,畏缩道,“少主,你说的沧澜可是那个会巫蛊术法,能在千里之外操纵死尸,饲养小鬼,取人首级如砍白菜的仅一个小护法,就将天下第七的少林寺方丈打得吐血而死的沧澜教?” 倒是总结的不错,赫连雪吹了吹额上的刘海,一改方才的懒散,从床上坐起身来,眸里有些难以名状的光彩。 自古,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怀着恐惧和不自觉的厌恶。沧澜教存在已久,以神秘诡异着称。自百年前,沧澜恶名便已远播,人人称其为邪教。 其神秘莫测,教众的武功皆是个中高手,尤其擅长巫蛊术法,传言中他们甚至可以长生不老,逆转生死。其总坛位于北齐以北的万里雪山上。可谁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那里人迹罕见,终年积雪。迷路,阴寒,恐惧早前,一批又一批打着“讨伐邪教”之名的江湖人前去窥探,结果各个有去无回,杳无音信。 几年前,少林寺无意间得罪了该教的护法,当下,此名护法数招之内便将方丈打死,且足足伤了数百名僧人,手法之残忍,叫见过那些死人的众人吐了好久! 赫连雪眼珠一转,回想着昨夜的初遇,左相之女,柳思月。若那女子真是沧澜教的人,那她的身份是何?那样诡异的经脉,想来地位也低不到哪里去。即是如此,那她为何要屈尊自己嫁给宁止呢? 又或者说,宁止暗里,其实也是沧澜教的人?若真是这样,那病弱的他,有那样一身霸道的功夫,也就不奇怪了。 沧澜教 那么流凰公子呢?他又在哪里,是生是死。是谁散布他在宁止别院里的谣言,又意欲何为? 想不通 一声喟叹,赫连雪又将头闷回枕头里,难得遇见如此乱上加乱的事,让他的脑瓜好辛苦。为今之计,先顺藤摸瓜 故而,那一身红衣的柳思月,他单方面宣布,从此刻起,她就要和他纠缠不休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5男人 该死的云七夜,偏偏她要和这样的女人纠缠不休!这样下贱的女人,首富之女又如何,不过是个低贱妾室所生的庶女罢了,怎么配和她一起侍奉殿下! “她真的那样?”夜深了,被临时安排在厢房的柳思月低声喝叱,话中的怨毒清晰刻毒,好好的洞房被刺客破坏不说,事后还被云七夜抢去了风头。她越想越气,先前的平静不复,唯有怒火。 碧桃站在她跟前,不住埋怨,“小姐,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嚣张。刚才在殿下房里,她指挥这个,吆喝那个,可顺手啦。那姿态,哎哟,简直就把自己当成别院里的女主人了!” “女主人?呵,谁的女主人?淫妇一个,她配当谁的主人?”柳思月终是按捺不住,恼怒低喝。她恨恨地看了着手里的绣绷,上好的白色缎面,上以色线绣着鸳鸯c荷花,和“莲开并蒂”四字,寓意夫妻恩爱,形影相随。她方才正绣“春风鬓影弹琴看,夜月萧声隔栏洒”的对联,已经完成了大半,是准备送给宁止的。 听碧桃说完,她全然没了刺绣心思,心下恼火得狠,时不时将绣针扎进缎子里,针针狠厉,看得碧桃不由生出一股寒意,仿佛那块缎子就是云七夜的脸。 “小姐?”碧桃朝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道,“咱们下面该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是啊,光生气有什么用。柳思月蓦地住手,恶狠狠地抬头,“我听说,明日皇后娘娘要召殿下和云七夜入宫?” 碧桃点头,“原本是这样,可殿下突然受伤,要静养。他遇刺一事,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听陈管家说,方才宫里的人来信了,说是皇后娘娘叫殿下静养,不急一时,择日再宣见。” “是吗?”柳思月眼珠一转,有些得意。皇后娘娘乃她亲姨母,自然是向着她的。召见云七夜,定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既是如此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样也好,那就趁姨母召见之前,给云七夜来个锦上添花,好好传诵传诵她的名声!”如此一来,废了云七夜,就是一件众望所归的简单事了。 碧桃喜道,“小姐有主意了?” 柳思月笑得阴,她自幼见惯了姨娘间的勾心斗角,早已耳濡目染,不过一个小小的云七夜罢了,她还有把握将她治死! 她冲碧桃勾了勾手,示意她靠前,弯腰附在她的耳旁低声道,“白日里人多眼杂,趁现在天黑,你偷偷去云七夜房外,看看她房里的摆设布置,也好叫我下手。” “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定不负您所望!”碧桃自信满满地点头,忙不迭转身朝房外跑去。 见她出了房外,柳思月的神色渐进阴郁,不论哪个年代,不管女人如何有能耐,这个世界的主导权,终究还是掌握在男人的手里。所以,女人成功的阶梯只有男人。 “宁止。” 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她堂堂左相府的嫡出千金,必须成为正妻,才是成功! 而宁止,便是她的阶梯。 她何尝不知,纵使除掉了云七夜,将来还有无数个女人出现在宁止身边,可那又如何,她只要稳坐正妻之位,有的是机会除掉她们。她不傻,也会权衡和宁止在一起给她带来的荣耀和痛苦孰多孰少。 但那又如何?荣耀c痛苦,本来就是一体的,甚至,荣耀就是痛苦,痛苦就是荣耀,两者已经很难分清了。 但有一点不容否认,那就是:和宁止这样的男人成亲,肯定不会平庸一生! 于她而言,这是至关重要的。仅这一点,就足够了。她和宁止,才是真正的珠联璧合。 “宁止”她低着头,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绣绷,眼里有着深深的坚定,喃喃自语,“春风鬓影弹琴看,夜月萧声隔栏洒。殿下,相信我,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女人。” “我才是。” ※ 房内,云七夜坐在椅上饮茶。一旁,凤起迅速整理药箱和那一摊血纱布。 半晌,但闻男子淡淡的声音响起,“切记,左臂好好休养,要不然可真废了,切莫再如此沉不住气。”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道,“今日如此的冲动,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是冲动了,可是没办法坐视不管。知晓凤起也是担心自己,云七夜忍着那股疼,轻笑,“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自己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凤起径自将药箱塞回床下,他转头看着云七夜,荧荧的灯火照在女子的身上,明灭不定。这抹光,他怎也抓不住 他看着她,眸光倏地一暗,“师父何时离开九殿下的别院?” 闻言,云七夜偏头想了想,淡淡道,“一个月后。” “好,到时候我来接你。”话音方落,男子斜眼看向窗外,一阵窸窣的声响,虽然轻微,却逃不过两人的耳朵。 房外,碧桃鬼祟地猫着身子,屏着呼吸慢慢朝窗户那头移动。 听的清楚,云七夜转头看了凤起一眼,毫无慌乱之色。她扯唇无声的笑了,下一刻她径直起身,忍着不适吹灭了一旁的烛火。顷刻,原本光亮的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突然熄灯了?窗外,碧桃吓了一跳,慌得顿住脚步,侧耳听了半晌,待确定自己没有暴露之后,她忙不迭蹲在窗户下,一动也不敢动了。 屋内的二人很快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的月光,隐约可以看见对方。面具下,男子墨色的眸紧紧地盯着云七夜,就见她突然脱了鞋,上床去了,高声道,“死鬼,上床!” 不知道云七夜何意,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凤起露在面具外的肌肤倏地涌现出了潮红,像极了天边的晚霞,一时竟是不知如何是好。纵使面对劲敌对手,他也不曾如此窘迫无措过。半晌,但闻他有些结巴道,“来来了。” 男人的声音!? 窗外,碧桃蓦地瞪大了眼,心跳如雷。这声音,是男人的声音没错,但是分明不是殿下的。那那这声音是谁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6礼物 碧桃咬唇,云七夜!这女人不要命了吗?简直胆大包天,饥渴难耐,居然还敢将野男人领回来! 这个淫妇!她心里骂着,整个身子更加靠近墙面,将半张脸完全贴在了墙上,试图听得更清楚。 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无措的凤起,云七夜笑,又抖了抖床上的被子,弄出一阵被褥滚动的声响。 这是 碧桃抽了一口凉气,满脸燥红,不要脸!她再也听不下去,暗骂了几声后,软着双腿颤颤离开。 待她走远后,那双墨色的眸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云七夜,低声问道,“师父何意?” 云七夜笑,眼里尽是狡黠,既然左臂康复时日延长,一个月后又必须离开,那就回对方一些礼物吧。那听墙根的人,听气息应是个少女。宁止犯不着如此,想来应该是柳思月的人。 她眼珠一转,笑了,“有人正愁找不到我的把柄,那我就送她一个,也省得她绞尽脑汁,想得麻烦。 ”她房里有男人?“柳思月几乎是惊讶了。 ”是真的,奴婢听得清清楚楚!“碧桃信誓旦旦地点头。 呵,云七夜啊云七夜,还真是哈,这才嫁给殿下几日,这么快就忍不住骚动了,居然如此不知廉耻地与人通奸! 柳思月脸上尽是鄙夷,不禁哂笑,云七夜那淫娃,她才要出手,她便送了这么大一份”礼物“,却之不恭啊。不得不说,连老天都在帮她! ”小姐,我听的真真儿的!云七夜和那男人,俩人腻腻歪歪的。过了一会儿,云七夜就上床去了,然后他们就就“碧桃的脸上一片羞红,”就“了半天,再也说不下去。 ”就和那男人上床交媾?“柳思月冷笑,替碧桃说出口。 ”是是那个没错。“碧桃结结巴巴地说着,话音一转,又谄媚道,”小姐,那咱们还等什么?不如趁机去抓奸吧!人赃并获,殿下一定会将云七夜赶出去的!“ ”不。“柳思月摇头,不急不忙道,”要是我们去抓奸,那旁人问起‘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咱们要怎么回答?难道说是我派你去监视云七夜的?简直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殿下和那些下人们会怎么看我,怎么服我?“ 顿觉有理,碧桃忙不迭称是,冲柳思月夸赞道,”奴婢愚笨,还是小姐您聪明,想得深,想得细呢!“ ”你当各个都和你这么蠢?“柳思月不屑地睨了碧桃一眼,”别急着拍马屁,正事要紧。“ 碧桃悻悻,扯起唇角赔笑道,”奴婢会努力像您学习,变聪明的。只是,咱们要怎么办啊?难不成装作没看见?“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得如猪。“柳思月哼了一声,意味深长道,”我们没看见,可并不代表别人没看见啊。“ ”别人?“碧桃茫然,方才除了她,还有谁看见了?她不解,看着笑得阴沉的柳思月,全然摸不着头脑。 西房。 碧桃前脚刚走,凤起随即离去。 内室,云七夜随手打开一壶酒,朝地上喷洒了不少,立时,酒香飘散,整间房子酒气冲天 将一切处理好后,她将左臂小心地护在身侧,将熟睡的桂圆叫醒,”圆儿,起来吧。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吧。“ ”唔七少你回来啦?“桂圆坐起身来,揉了揉迷糊的眼睛,指了指一旁的柜子,”我给你做了点暖胃汤,不知道凉了没,我去给你热热。“ 云七夜笑着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不刻,两人对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各种玩意儿:零嘴c牌九c骰子,还有半壶酒,两只酒杯。 桂圆不解,”七少,大晚上玩这个干什么?“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总得找些乐子,要不然会闷死的。“云七夜笑着说着,率先抓牌。总得再给柳思月些把柄嘛,要不然她怎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离开别院? ——休妻。 ”是啊,殿下的别院很闷,无趣的很。“桂圆不由怀念在云府的日子,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只这牌九,就很久没玩了呢,她亦伸手抓牌,不刻两人便玩得热火朝天,时不时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云七夜看着手里的牌,眯眼哼哼,”圆儿啊,不是我说,以我的牌技,若是去外面的赌坊,绝对可以抱得金山满归!“ 桂圆忍不住笑,她才不信,”七少你吹牛,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我听护院大哥说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而且很多人都会出老千的,七少能防得过?“ ”那又如何?“云七夜出牌,冲桂圆笑,”想当年,你家七少我一人连闯乾阳十多家赌坊,那银子哟“ ”有这回事?“桂圆忍不住将云七夜的话打断,更不信了,”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再说,你一直待在府里,哪里有时间出去?“ ”这个嘛“云七夜意味深长,却不接下文,只是直接将桂圆的牌压死,”嘿,赢了!“ ”啊,七少!“桂圆噘嘴,将当赌资用的瓜子,输给了云七夜。 几枚瓜子入了手中,云七夜颇为谦虚,”你家七少我自幼谦虚,如此小事,怎么好意思拿出来说?“ 这哪里是小事?老早就听府里的男人们说过,乾阳的赌坊要么有达官贵人,要么有江湖恶人撑腰,打手无数不说,而且各个霸道专横,一般很难叫客人赢大钱的,就算侥幸赢了大钱,也没那命拿着钱出来。 半信半疑,桂圆眨眼看着云七夜,她跟了七少也有五六年了,七少的行事一向低调,手段多多。这种事,也许她真能做到呢。 生性单纯,装不了太多的事,她没往深里想,转了几个弯,又将兴趣转到了牌九上。难得玩一次牌九,她开心还来不及。 只是,对于大多数富人贵族而言,牌九这种东西难登大雅之堂,早被归到下九流里去了,是上不了台面的。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贱民莽汉才会玩这种东西。 所以,当闻讯抓奸的众人冲进云七夜的屋内时,一时面色各异,疑惑,鄙夷,厌恶 ------题外话------ 噔噔噔,谢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谢谢krist一n亲亲的鲜花! 本文已经10万字了,感谢大家一路陪我,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和锤娃互动啊,大家的评论和支持,就是我写作的动力啊! 来吧,宝贝们,评论里造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7抓奸 殿下遭歹人行刺,危难受伤,有人却是这里事不关己,逍遥自在。又是牌九,又是吃酒,像什么样子! 莫说一众侍卫了,就连秦宜,也皱起了眉头。今晚,他本来对云七夜生了些好感,但是现而今他立时对云七夜早前淡定指挥众人的好感全无。 他迅速扫过不大的屋子,不过一个云七夜,一个桂圆罢了,哪里有什么男人?他扭头瞪了一眼“报信”的侍卫,用只他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小六,你所谓的苟且之事,就是叫我来看皇子妃吃酒玩牌九?” “不不是。”唤做小六的男人有些语塞,碧桃那丫头给了她十两银子,叫他通风报信,他迷了心窍就答应了,碧桃那死丫头不至于诓他吧? 他畏缩地看着秦宜,不死心地指了指内室,“外面是没有,也许也许那男人被皇子妃藏起来也说不定嘛。”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秦宜不再问话。先不说有没有偷人,光云七夜房里的冲天酒气,牌九骰子,就够有伤风化了。好歹还在皇子妃的位子上坐着,这像什么话? 看着众人,云七夜心下笑,面上却是疑惑,“秦护卫,这么晚了来我这里嗝!”她捂着嘴,打了一个打嗝,“有事?” 秦宜不动声色,朝云七夜一礼,“回皇子妃,殿下至今尚未苏醒,卑职怕那歹人还未彻底离开别院,所以例行公事,搜查屋子。” 反应倒是灵敏,可嘉。 云七夜心下赞了秦宜一声,将手里的牌九放下,颇为大度道:“既是如此,那就搜吧。搜完了,各位也好安歇,省得心里膈应。” 几名护卫看着云七夜,难掩脸上的鄙夷,殿下受伤,她倒是在这儿玩的开心。果然,这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这才几天,就忍不住和野男人私会了。 倒是看她能乐到几时,等搜出人来,看她该哭还是该笑。待秦宜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向内室冲去,不大不小的内室,一床桌柜一眼就能看清布局,别说藏人了,就是藏只阿猫阿狗也能一眼看清。 几名侍卫将内室挤得满满当当,就是不死心,甚至还瞄起了花瓶,生怕那男人化作了精怪,藏进花瓶里去了 很快,几人失望地从内室里出来,低声冲秦宜道,“秦大人,皇子妃房里一切安好,并无异样。” 那就是,并没有所谓的野男人了。 “没有异样就好。”秦宜面不改色地点头,转身冲云七夜躬身一礼,“皇子妃,时候不早,卑职等人告退,您也早些安歇吧。” “好。”云七夜扫了一眼众人,笑得宛若千树的梨花开,“有劳各位了,这么多的房子不搜,单单搜查我的。如此忠于职守,我心里感动万千。明日,自当会向殿下禀告各位的忠举。” 一字一句的听着,众人的脸色立时不自然,云七夜的话看似夸赞,却是警告。秦宜自觉理亏,殿下尚在昏迷,他突然被告知皇子妃和别的男人在房里私会,他来不及通报,便自作主张地带人前来搜查。如此,便是以下犯上,死不足惜。 “多谢皇子妃美意,卑职等人告退!”他抱拳一礼,自知理亏,不再多言,转身快步出了门。见状,众侍卫慌得紧随而出。 不远处的花园里,柳思月和碧桃躲在假山后,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么快就出来的众护卫,齐齐皱眉。 柳思月低喝,“碧桃,不是说有野男人么?人呢!” 是啊,人呢?看着怒气冲天的女子,碧桃不由一个哆嗦,颤声道,“刚才明明明明是有男人的声音的,云七夜那女人还叫他‘死鬼’来着!” “死鬼?我看是你见鬼了!”柳思月恼得不轻,重重甩了碧桃一巴掌! 碧桃身子一晃,脸上立时一个手掌印,浮了老肿!她捂着红肿的左脸,泫然欲泣,“小姐!我” “别叫我小姐!”柳思月又不解气地拧了她一把,恼怒低喝,“幸亏不是我去抓奸,要不然,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放?!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还不被人笑死!” 柳思月专挑她胳膊上的细肉捏,疼得碧桃眼里的泪水直打转,却不敢哭出来。刚才云七夜房里,明明就是有男人的啊!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哽咽道,“小姐,我啊!我知错了!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机会?”柳眉横竖,柳思月恨恨地瞪了碧桃一眼,又转手戳她的额头,戳得碧桃的脑袋一晃一晃的,“好,就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再办错,我就叫人把你卖到妓院里去!刚好给春芹那死丫头作伴!” 闻言,碧桃脑子里嗡的一声,吓得双腿发软,春芹和她一起进的左相府,同是伺候柳思月的。前两天,柳思月被歹人毁容,脾气更加暴躁。春桃给她换药的时候,不小心弄疼了她的伤口,当下便被柳思月毒打了一顿。隔着大老远,她都能听见春芹的惨叫。再然后,春芹就不见了 原来,她是被卖进了那种地方? 碧桃吓得不轻,惊惶地跪在满是石子的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小姐,我定会好好做事的!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把我卖掉!” 下人就是下人,低贱的很,尤其那腿弯,最是不值钱,说跪就跪。柳思月俯看着碧桃,恶狠狠道,“赶紧去把那个叫小六的处理掉,若是他把咱们说出来,你就等着死吧!” “是是是,我这就去!”碧桃慌得点头。 柳思月转头看着云七夜的房子,爹不疼娘不爱的主儿,如今殿下的身子又弱,定是无暇顾及她。夜长梦多,还不如她自己亲自动手。思及此,她阴冷一笑,又冲碧桃道:“还跪在那里做什么?滚过来!” “是是是。”碧桃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凑近柳思月。 瞧那傻样子,畏畏缩缩的,简直让人讨厌。等事情过了,得换一个精干的丫鬟才是。柳思月冲碧桃勾了勾手指,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鲜艳的红唇吐出字字阴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8梦魇 无边无际的梦魇,那样黑暗的地方,好似充斥着亘古的阴冷和孤寂,没有一丝的光,只有无尽的黑暗笼罩。他拼尽了全力呼吸,隐隐还能闻见血腥的味道,叫人几欲作呕。 他赤着脚,穿着单薄的衣衫,一个人走在这片混沌中,却不觉得冷。他走了这样久,这样久,却怎也走不出去这方天地。  许久过后,蓦地一道白光炸裂,广袤无垠的天地,好似被一双巨手劈开了一道裂缝。骤然的光亮,无数的雪花纷纷落下,满眼莹白。这样大的雪,犹如他出生的那年冬日,顷刻便覆盖了来路和去路。 他仰首望着,天地间安静极了,只有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前方忽的又有一道光柱,照亮了去路。他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光,明亮的色彩里蹦出一个个人影来,倒映在他的眸子里,明灭不定。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的表情,像一尊化石。光影不急不缓地从他眼前流逝,记忆伴着汹涌不绝的鲜血,一幕幕,一段段 皇家的露天祭台,艾叶青石为坛面。坛中心的圆形石板,站在上面高喊或发出敲击声,周围立时即起回音,声音听起来大如洪钟,好似一呼百应。 一抹快活的小身子在其间跑来跑去,小小的脸上戴着一只老虎面具,开心极了。身后,中年时期的陈管家一身侍卫打扮,亦步亦趋地追赶着那抹小身影,焦急地低喊,“殿下,慢点,您慢点!等等我!” “嘻嘻,不等不等!”孩子扭过头来,娇笑出声,声音清脆若黄鹂。他冲陈侍卫吐了吐舌头,身子一蹿,矫捷地爬上了祭天台,骄傲地俯视着脚下的人群,笑得开心。 “殿下,小心啊殿下!别摔着了!” “不会的,我很小心的!”孩子笑,周围立时即起回音,将他的声音无限放大,引得祭天台下的众人纷纷抬头。 他伸出还有些肉乎的小手,将覆在脸上的面具摘下。一瞬,喧嚣的人群突然安静,纷纷抬头看着站在高处的孩子。一张言笑晏晏的脸颊,童稚却不失美丽,小小的身子更是站得挺拔,好似帝王巡视自己的万里疆土,隐约可以看见往后的倾城光影。 春风吹过,孩子看着脚下的帝都,笑得纯真,“陈侍卫,你也上来看啊!这里能看得好远好远啊,说不定我再长高些,还能看见北齐的大雪山呢!” 站在下面,陈侍卫笑,“诶,使不得啊。奴才可不敢,祭天台只有皇族才能登。小殿下,您可注意站好啊!” “嗯!”喜笑颜开,孩子的笑容映在了那年的春天,像柳丝,像微风,不知不觉就荡进了所有人的心底。 那无忧无虑的开心过往 而后,光影倏地一暗,再次明亮后,已是数年之后的御花园,春光融融。 “喂!是谁在那里!快出来!” “是是我。”躲在假山后,一抹孤单的身影目不转睛地看着玩耍嬉戏的众兄妹,有些胆怯地现身。 微风拂过,那一汪大眼渴慕地看着众人,白嫩的脸颊上亦是羞红了一片,低声嗫嚅道,“我我是止儿啊。” 是宁止! 待看清楚对方,一群衣着华丽的少年孩童愕然,齐齐僵了脸上的笑,神色怪异地看着假山旁的幼童,纷纷惊恐地后退,避之如蛇蝎。 有人大叫,“是老九!” “哎呀,是那个病秧子!” 为首,五皇子指着宁止怒道,“喂!老九,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作死啊!想吓死本皇子不成!” “没没有。”年幼的孩子慌得摇摆小手,声音不由大了些,“五哥哥,我没有想吓谁。我我就是想看看你们玩。” “呸呸呸,我看你是想和我们玩!还有啊,不准你叫我五哥,本皇子可没有你这样的怪病弟弟!” 一旁的二皇子忙不迭附和,“可不是吗?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那张脸,白的和个小鬼似的!半夜出门都能把人吓死!” 眼见五皇子和二皇子如此,一众幼童慌得点头,“就是就是,才不要和老九玩!咱们换个地儿玩去!老九太触霉头了,我母妃可说了,他的病来得诡异,连孔太医都看不好。这病,说不定还会传染呢!” “传染?呜二哥,我怕,咱们赶紧走吧!” “呜呜!我也怕,要是被九哥哥传染了,会死人的!” 一众少年幼童警惕地瞪着他,直骂晦气,纷纷作鸟兽散,徒留他一人站在原地。 呵,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画面又是一转,御花园消失不见,又是一副新的影像。 “母妃。”终是,他皱眉,眼瞳紧缩,胸口有些闷疼。 那道光影里,芝兰玉树的少年坐在榻上,静静地挑弄着一盆兰花,无声无息。 坐在近处的铜镜前,女子身着雍容华服,一头青丝盘珠翠,斜插玉簪。她仔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静默无语。 只见镜中的人,三十来岁年纪,黑发如瀑,肤白如雪。那眉眼,清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说不尽的温柔可人,是个很美的美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绝俗无双的容,一遍又一遍,最后停在了眼角处的几条若隐若现的皱纹上。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张渐进衰老的容颜,能留住什么? 女子眼睑低垂,眼尾扫过妆台上的一支碧玉琉璃簪,那是皇上很久以前赏赐给她的玩意儿,再看看那花钿c胭脂c傅粉一件件,都是很久以前皇上赏给她的。 是啊,很久以前了久到,她都记不得他有多久没宠幸过自己了。 先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自入宫,便艳冠后宫,独享三千宠爱,引得多少女人嫉妒。而他,几乎是夜夜留宿在她的宫里。 直到 抚摸眼角的手指微微顿住,女子眼里滑过一丝惆怅以及——怨恨! 她转过头去,见那一身素衣锦袍的少年,不知何时又犯起了病,正捂着唇压抑地咳着,不刻便有鲜艳的液体从五指间渗出,丝丝猩红。 她冷然地看着,没有丝毫的怜惜,有的只是无尽的不耐和厌恶,“阿止,你还能活多久?” 是厌倦他了么?少年背部的肌肉一僵,不自觉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脸颊,泪水早已满面,合着血水一起落下。一滴,两滴,三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 ------题外话------ 啊,锤娃又爬上来了,谢谢大家的收藏留言!谢谢是我的小可爱呀c心依染痕两位亲亲的鲜花! 重点来了,明日本文进行pk,生死一线啊!哭唧唧,大家留言刷起来,增添点人气吧! 哭唧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9罪孽 “阿止,你可知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她看着少年,顿了顿又道,“有很多事情,有着一层美好的假象。一旦等你揭开那表层,那里头的东西,其实早已腐烂得令你作呕,夜夜噩梦。” 少年的眉眼一动,硬生生地咽下那股腥热。 女子扭过头去,径自看着镜中的自己,不再看他。“阿止,我说的你明白吗?你就是我和你父皇之间的噩梦。” 这场无休无止的噩梦,她终是说出了口。 雪地里,脚下的积雪越来越厚,几乎要将他的赤脚掩埋,寒冷入骨。良久,他动也不动,仍是站在原地。 那光影里,又换了年日,女子的华贵高雅不复,她披散着满头的乌发,面色狰狞地嘶喊着,发狂般的将能抓到的东西狠狠砸向面色苍白的少年! 发簪c胭脂盒c眉笔甚至花瓶! 咫尺,少年跪在地上不躲不闭,那花瓶砸了过来,“咚”的一声,他的额头上立时被砸出了一道血口,止不住的鲜血渗出,衬得面色愈发苍白。 却也不曾喊疼,他静默地看着女子,淡淡出口唤了一声,“母妃” “不要叫我母妃!”女人歇斯底里地叫喊,猛的冲到少年面前,伸手拽扯他乌黑的发,“宁止,宁止!我恨你啊!我生平没有造过孽,却为何要我生出你这样的病秧子!你的出生,就是无可饶恕的罪孽!若不是你这幅身子,太子之位该是你的!皇后之位也该是我的!怎会落在徐氏的头上!” 一字一句,像把利刃扎进了软嫩的心扉,血肉模糊。少年蓦地笑出了声,从地上缓缓站起,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快要断了,只等着那一声极限的绷裂声。 满嘴是血,他的声音里有着撕裂的疲倦和挣扎,“母妃,太痛苦,太绝望。我觉得好累。你恨,而我何尝不恨我生在这个世上?若不是怕你伤心,我早就早就自杀了,又怎么会坚持到如今?” 女人微愣,半晌后蓦地狂笑,“那你去死!去死啊!你死了,我也不会伤心!有本事你就去死啊!懦夫!” ——病秧子! 人人都叫他病秧子。他没病,不是病秧子!可,谁信?就连他自己也不信。 ——你的出生,就是无可饶恕的罪孽! ——懦夫! ——去死!去死! 回忆浸渍入骨,倾四海之水也洗不去的恨!一瞬间,胸口痛得难以自持,心裂欲死! 很孤单,非常的孤单。一个人走,总算找到了这丝光亮,可这丝光亮,却又是如此的残忍。 一步一步的算计,他逆天而行,终是到了如此的地步,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亲人,仇人,陌生人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滑过那道光影,刻在了记忆的深处,怎也刮不去了。 一片白茫的雪地里,男子终是不忍再看,渐渐阖上了眼帘。从九岁到如今,也许时间不算太长,一晃眼就过去了。可这其间发生的事,足以扭转一个人的一生。 尖利的指甲掐进了肉里,为何要他的回忆如此? 单薄的衣襟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男子睁眼,最后看望了一眼那道光影,终是转身离去。 身后,那道如潮涌来的光影顷刻消散,化为点点雪花颗粒。时光苍凉,漫天的雪覆盖了他离去的脚印,所有的回忆,所有的人和声响,都消逝成了稀薄的空气。 天与地,黑与白,爱与恨不能回头! “母妃,何为情?今日太傅教了的,止儿不是很明白呢。”那时,他尚年幼,埋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情呀?”女人抱着她,轻轻摇晃,眉眼温柔,“情就是母妃爱止儿,止儿也爱母妃啊。” 快步前行,男子的身影渐进被大雪遮盖不见,只闻一声猖狂不屑的笑!那一笑,笑尽了世间的喧嚣繁华,也笑淡了三千世界,笑弯了眉眼最后笑出了眼泪。 何为情? 那便是不能动情。 爱得越卑微,就越活该遭受践踏,这是咎由自取。若想立于不败之地,任何人和事,你只有不动情,不爱。 这样就不会被践踏 梦外,他虽闭着眼,眼睛却是奇痛彻骨,急促地呼吸,鼻尖伴着兰花的香味。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过去现在,以及未知的未来。 “小眉,今日是殿下母妃的忌日,她最喜欢兰花了,你在祭台上摆好了么?” “摆好了,摆了好大一捧呢!” “那就好,咱们进去看看殿下吧。” “好。” 不刻,两名婢女悄声进了男子的房,却见他还在床上沉睡着。两人忍不住靠近,窥了一眼宁止,其中一名婢女忍不住道,“小眉,殿下好像很难受的样子,眉头皱得好紧啊。” “是诶。”唤做小眉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凑近,看得仔细,不由咦了一声,“小桦姐,你看你看,殿下是不是哭了?” 男子那张俊削的脸,眉头紧皱,面颊上赫然还有几滴晶莹的泪,很快划入鬓角的发丝,不见了踪影。 看着那滴滴莹亮剔透的泪珠,两名少女诧异地瞪大了眼,“殿下真的是哭了,小桦姐姐,殿下是不是做恶梦了?” “胡说,殿下权倾天下,文韬武略,怎会是那种会被恶梦吓哭的人?你以为他是小孩子吗?” “也对,可他哭什么呢?” 哭什么? 眉眼微动,他隐约感觉到了近身有人,脸上有冰冰凉凉的液体。想要睁眼看看怎么回事,可是脑子里却是混沌一片,全身上下酸痛的狠,怎也使不上力气来。一晚的梦魇催生,有股郁气憋涨在胸前,他大口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好似下一刻就会窒息而死。 “小眉,殿下好像越来越难受了,得赶紧叫醒他。”眼见他如此,两名婢女惊得不轻,忙不迭小声呼唤,“殿下,您醒醒啊,殿下?” “殿下?” ------题外话------ 谢谢心依染痕的花花! 大家伙啊,今日pk,本文是生c是死,全看你们的啦! 冲鸭!求收藏c求评论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50 他能感知到,耳边有焦急的女声轻轻唤着他,却又不敢近身碰触。不行,这样的软弱不能给人看去! 掩在被下的手指蓦地紧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猛地睁开了双眼,那根紧绷的弦终是“嘣”的一声断裂,却庆幸自己终于挣脱开了那无尽的梦魇。 他居然还活着? 压抑地喘息着,那张俊削的面上,两瓣唇尤为苍白,胸口起起伏伏。他目无焦距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略有些涣散的眸里噙着点点刚醒转时的迷蒙,以及几许泪光。 他居然还活着,昨晚那批黑衣人为何没有趁机杀了他 见他醒了,两名少女喜极,“殿下,你醒啦?可还难受,用不用咱们请太医过来?” 宁止缓了缓气息,淡淡应了一声,“不用。”顿了顿,他又道,“今日是我母妃的忌日,可准备妥当了?” 闻言,小桦忙不迭指了指室外,“回殿下,咱们早就准备好了。和以往一样,咱们一早就把兰妃娘娘的祭台摆好了,供奉的兰花也是新鲜的,开得可美了。您闻闻,满屋子都是兰花的香气呢!” 闻言,男子缓缓起身,缓步出了内室。花厅的正中央,偌大的祭台,摆着女子的灵位和祭品,还有不少兰花,各色各样,花团锦簇,煞是好看。鼻尖尽是馥郁花香,呼吸间尽入了心肺,沁人心脾。 是了,母妃最喜欢兰花。 也许因为闻得太过多,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吧? 唇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却又在不经意间嗅到了另外一股香气,淡淡的,几乎捕捉不到 野姜花。 初入梦境的时候,分明是温暖的,那股野姜花的香气犹如温暖的怀,将他牢牢扣住。以前的他却是不知,那不起眼的小白花居然会有安神的功效。他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股香气留下。 然,无影无踪。 “什么时候了?” “回殿下,快午时了。” 他居然昏睡了这么久,他微微蹙眉,又道,“叫秦宜进来。” “是!” 待两名婢女退下,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子的灵位,纤长有力的手轻轻抚过灵位,最终停在“母妃”二字上,再也不动了。 ——不要叫我母妃! 他笑得孩子气,不可以叫,总可以写吧? 母妃 我睡得时间越来越长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一睡不起了。 昨晚走运,没有死在他人手里,莫不是你在下面保护我? 不过不大可能,你那么恨我,我倒宁愿相信是那二人突然顿悟自己的罪行,临阵撤退了。 母妃, 今年可能是我最后一年祭拜你了,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给你烧纸送花。太医私下说的话,我都偷听来了,他们都说我,断断活不过今冬了。 也好,生在冬日,死在冬日。 不过,要是我死的那日,也能如同生的那日一般下雪,就好了 “见过殿下!”不刻,秦宜入内。 “免了。”宁止坐在椅上,眼尾轻轻一扫,“昨晚我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事?” 秦宜恭谨道,“我和兄弟们赶来的时候,您已经晕过去了。除此之外,内室里还有一具尸体,脖颈失血,一刀毙命。看手法伤口,是您处理掉的。” 宁止微微蹙眉,怎会只有一具尸体,那另外的两人呢?他狐疑,“云七夜当时在干什么?” “皇子妃在扶您上床。” 她的力气倒是够大,居然能扶得动他。宁止细细地琢磨着秦宜的话,意味深长道,“她有没有说,还有另外两名刺客?” 秦宜点头,“皇子妃确实说了还有另外两名刺客。” “那他们人呢?” “皇子妃说那两人正欲向您下手,幸好我们及时赶到,吓得那两人破窗而逃了。” “是吗?”他的运气还真是好啊。宁止眼珠微转,复而又问,“你们赶到的时候是几时?” 秦宜想了想,“大概亥时三刻。” 闻言,宁止静默不语,亥时三刻。他昏过去的时候,才刚刚亥时。如果秦宜他们亥时三刻赶来,那他已经晕过去几近半个时辰了。这么长的时间,是足够那两人下杀手的。 云七夜,这半个时辰,她和那两名杀手在干什么? “殿下,您的药。”花厅外,一声怯怯的低唤,将男子的思绪拽了回来。但见一名婢女低着头,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一瞬不瞬地看着那碗药,宁止许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 婢女鼓起勇气又道,“殿下您的药,太医说是暖肺的。”她知道殿下不会喝,但是千万不要发火,更不要将药泼到地上或者花盆里啊。 “拿来吧。”三个字,惊得屋里的人纷纷看向宁止。就见破天荒的,宁止居然接过了那药碗,汤药的热气氤氲在他的脸庞上,衬得那张艳容有些飘渺。 他居然肯接药! 众人惊且吓,不亚于看见诈尸。眼见那碗药被宁止拿到手里,那名婢女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宁止今儿变了花样,难不成要把药泼到她的脸上!? 她一个哆嗦,吓得不轻。心下不停地安慰自己,不会的,殿下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对待下人还是很好的,从未有过打骂体罚。 既是如此,那他端着药碗,是要做什么? 宁止端着那碗药,苦涩冲鼻,他皱眉,微微有些出神。 ——反正,殿下你也不想活。 耳边,云七夜的话犹言在耳,恰恰戳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隐疾。 是啊,他是不想活。 因为活着太痛苦,还不如死了解脱。 但是他还不能死,总得活到这个冬天。要是再不抑制,下次犯病指不定还会被云七夜看见。 她昨晚是不是在偷笑他的病弱? 思及此,他微微蹙眉,云七夜,他见不得她乐意,因为他不乐意! 不理会众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到汤药不再那么烫后,他仰头将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尽数灌了下去。 眼见他居然肯喝药,那婢女惊且喜,慌得又将准备好的甜品呈上,“殿下,吃点糖膏吧。这糖膏是用饴糖熬制的,生津润燥,还能去去嘴里的苦味。” 宁止随手拿过一块,又道,“皇子妃呢?” 闻言,众人的脸色又是一阵异样,皆是静默不语。 半晌后,一名婢女忍不住,抢先回了话,语气却是怪异得很,“回殿下,皇子妃今早一直没出屋。昨晚一屋子的牌九和酒气,她一定喝醉了,玩累了,起不了床了。” 牌九,酒气? 宁止正欲吃糖膏的动作一滞,脸色微微有些异样。 ------题外话------ 谢谢萌萌小美腻c是个大美人儿两位亲亲的礼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51来了 西房难得照会儿太阳,恰逢午时的阳光正好,从窗户里照进来,一片亮堂,晒得被子都暖和了。 云七夜躺在被窝里,左臂小心翼翼地摆放在身侧,闭眼睡得沉。麻药的劲儿过去后,她的伤口疼了一夜,又不敢叫桂圆知道。一直忍到秦宜走后,她才上床歇息。等到疼痛缓了些的时候,几近天明,她早已累得身心俱疲。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再也不想醒来了。 可惜,偏偏有人不如她意。 “你家主子还睡着?!”外室的门口,传来一声惊呼,语气甚是不满。 桂圆微微蹙眉,压低了声音道,“对,我家七少小姐还在睡。等她醒了,奴婢会” 门外,碧桃直接打断桂圆的话,字字讥诮,“我家小姐好不容易过来,哪里有再回去的道理?这话又说回来了,日头都正中了,你家主子居然还在睡。如此劳累,她昨晚干什么去了?” 这丫头是谁?说话这么冲。 柳思月挡在正门口,桂圆看不见她身后的人,只觉得十分讨厌。她微微蹙眉,不疾不徐道,“我家小姐昨晚睡得迟,贪睡一会儿,也没什么打紧的。” “还不打紧啊?你家小姐已经嫁给了殿下,还当自己是府里的闺阁少女吗?这般任性妄为,行为不端。”碧桃连连嗤笑,话里有话,“就算今日不用给殿下请安,也不能睡到这会子吧?如此德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能敬服?” 瞧这话说得,难道起得早,就能让人敬服吗?桂圆噘嘴,不理碧桃。 那厢,柳思月几不可闻的一声冷笑,不顾桂圆的阻拦,率先进了屋。 刚进屋,立时有股淡淡的酒气迎面扑来,她厌恶地皱眉,忙不迭掏出帕子扇风。 见状,尚还在门外的碧桃斜了一眼桂圆,“你这丫头,怎么伺候主子的?还不赶紧开窗换换气,想要熏死我家你家主子啊!” 七少尚未起身,西房不大,贸然开窗,她会惹上风寒的。桂圆站在原地不动,柳思月一走,她这才看清楚门外的少女,和她差不多的年纪,一身丫鬟打扮,模样倒是俊俏,只是那左半张脸红肿着,上边的五指印痕清晰可见。 两相对视,碧桃的眉头慢慢皱起,只觉得桂圆的视线太过刺眼,摆明了是在看她的窘迫,她慌得偏了偏左脸,恶狠狠地瞪了桂圆一眼,看什么看!死丫头,再看,她就把她的眼珠子挖掉! “你给我闪”她开口叱喝桂圆,屋内又传来柳思月的低喝,“碧桃,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哦哦哦,奴婢这就来!”碧桃悻悻地瞪了一眼桂圆,慌得应了一声。她低着头,手里端着一盅汤,小跑进了屋。 拿这东西来干什么?这两人摆明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见状,桂圆也赶紧进了屋,冲柳思月不亢不卑道,“我家小姐还在睡觉,要是开了窗,她会受风寒的。” 柳思月打量了桂圆一番,嗤笑,“不开?无妨,碧桃你去开!” “是,小姐!”碧桃应声,将手里的汤盅放到了一旁的桌上,而后大步走向窗边,伸手欲开窗。 桂圆抢先跨了一步,将整个身子都挡在了窗前,“我们家小姐自幼畏寒,受不了这冷风,窗户等她醒了再开也不迟。” 这小蹄子倒是蛮忠心!不过一个破鞋罢了,至于对她如此愚忠吗? 柳思月冷笑,慢条斯理地走到桂圆跟前,这窗户,开还是不开?呵,这冲突起得好。 柳思月一声冷笑,“小丫头,好歹我也算是半个主子。你如此放肆,你家小姐没教你听主子的话吗?难不成,真应了那句,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话里有话,不但骂了她,还拐弯抹角的骂了七少!桂圆听得生气,不禁瞪着柳思月,菱唇张张合合,最后却又没开口。 小不忍则乱大谋,七少叫她忍,自然有道理,反正又少不了块肉,她忍就是了!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柳思月附在她的耳旁,低声阴狠道,“你说,我要不要代你家小姐,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刁奴?” 桂圆仍是不说话。 顿觉她好欺负,柳思月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笑的娇媚,却在下一瞬猛的用力一捏!那样狠的力道,疼得桂圆眼里冒出了泪花,却又不吭不喊一声。 榆木疙瘩,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柳思月无趣地将桂圆的下巴甩开,转头冲一旁候着的碧桃道:“处在那里作死?还不随我进屋!” “是!”碧桃忙不迭端起桌上的汤盅,重重地撞开桂圆,跟着柳思月朝内室走去。 才迈过门槛,就见柳思月突然失声惊呼,连连朝后退了几步。 咫尺,云七夜披散着发,随意披着一件白色衣衫,犹若鬼魅般出现在了柳思月的跟前。女子满脸倦怠,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吓得柳思月一个哆嗦,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姐姐姐,你醒啦?” 这声“姐姐”叫得还挺顺嘴,明明柳思月比她还要大两岁。罢了,当她占便宜了。云七夜开口一声低唤,声音幽远极了,“柳妹妹来啦?” 柳思月干笑。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收藏和留言!谢谢心依染痕亲亲的鲜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52藏霜 “我妾身见过姐姐。”柳思月匆匆敛了敛表情,冲云七夜躬身一礼,模样瞬间转为娇柔,声音清脆悦耳,“妹妹前来给您请安,不想您居然还睡着。可规矩就是规矩,坏不得。我还是要给姐姐您请安的。扰了姐姐的清净,真是不好意思。” 是清净,宁止不疼,好妹妹不敬的,连个安眠都不给。 云七夜张嘴一个哈欠,眼里瞬时溢了一层困倦的泪花,略有些沙哑道,“请安呐?我素来贪睡,起不来太早,以后就免了吧。你可以回去了。” “”该死的云七夜,还蹬鼻子上脸了。柳思月面色微僵,站在原地不动。 云七夜看她,“还有事?” “呵呵,是啊。”柳思月转身,赶紧从碧桃手里端过汤盅,将盖子揭了开来,递到了云七夜跟前,“听说姐姐昨晚醉酒,我特地来给您送醒酒汤,姐姐赶紧趁热喝吧。” “是啊是啊,皇子妃,这可是我家小姐一大早亲自熬的,您赶紧趁热,喝了这片心意吧!”近处,碧桃目不转睛地盯着云七夜,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云七夜看了看柳思月手里的汤盅,上好的青瓷,雕刻争艳百花,很是雅致。那盖子方一揭开,轻轻一嗅便是馥郁的香。 她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接过那盅汤,颇为感动道:“整个别院,只有妹妹你给我送醒酒汤来了,真是有心。” 碧桃眼珠子直转,忙不迭道,“是啊,皇子妃好福气,我家小姐进府,还未曾给殿下熬过汤。这第一盅,可是给您熬的呢。” 云七夜回道,“有劳。” “呵呵。”柳思月不好意思地笑,表情羞赧极了。下一刻,她蓦地伸手握住云七夜的左手,声情并茂道,“同是伺候殿下的,云姐姐见外了。” 云七夜眉色一动,垂眸看着被柳思月握捏着的左手,钻心的疼。 丝毫没有注意到云七夜的异样,柳思月娇媚地笑着,时不时摇动着女子的左臂,做撒娇状,“姐姐,不过是盅醒解汤罢了。往后我会时常给你熬汤的,你是不知道,我最会熬汤了。” 疼! 随着柳思月的摇晃,云七夜的眼瞳瞬间紧缩,渐进成了芒状,隐隐有抹红色荡漾其中,诡异妖魅。瞬时,内室的空气好似蓦地迸裂,有股窒息憋涨其间,就连反应迟钝的碧桃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那感觉就好像要死了一般,居然有股莫名的恐惧,逼得她想逃走。 柳思月怔愣,转头看了看四周,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有些窒息,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趁机,云七夜抽回了自己的左手,闭眼半晌。待到再次睁眼,她神色自然地看着柳思月,一双眼瞳乌黑莹亮。“谢谢妹妹你的汤,我还没吃早饭呢,正好填肚子。” “呵呵,那就赶紧喝吧。”柳思月笑得娇媚。 云七夜点头,径直将那碗汤盅送到了嘴边,仰头灌了下去,唔,味道还不赖。 咫尺,柳思月眼里带笑,目光不离地看着云七夜,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恶意的笑。汤是解酒汤,这没错。只不过,她又额外加了一味藏霜 粉末状的藏霜,产于大漠深处的臧霜花,此花及其难寻,叶片碧绿,花朵五彩缤纷。待到花期一过,便会长出藏果,等到藏果接近完全成熟的时候,用刀在果子表面割出一道道刀口,渗出黑色的汁液,经自然风干凝聚成粘稠的膏状物,那颜色也从黑色变成深棕色,用刀刮下来,再研磨成粉,便是藏霜了。 几百株藏霜花,才能研磨出少许藏霜,可谓毒中珍品,药性既烈又隐,就连银针也查不出来。服了此毒的人,若量轻,可以耗上几个月才死。量重,不出七日便可肠胃出血而死。 最完美的是,仵作根本检查不出来死者的死因,只当是一般的突发胃病罢了。想当年,她娘就是用这招将两个得宠的姨娘治死的,她爹至今还蒙在鼓里。 刚将汤喝完,云七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身素衣的宁止蓦地推门而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醒了? 闻得门声吱呀,几人慌得转身作揖,“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行礼的众人,宁止视而不见,径直走到了云七夜跟前。睨了一眼她手里的汤盅,已然空空如也。他面不改色地抬眼,看着云七夜的脸,一动也不动。 他在看什么?云七夜纳闷。 他在看什么!柳思月皱眉。 宁止就那么看着云七夜,许久,久到柳思月以为宁止看出了什么,额上不由渗出了丝丝汗珠。怕怕什么?他看不出来的!再说,洞房那夜,他明明暗示过她除掉云七夜的!思及此,她心里不由一阵畅快,瞬间轻松了不少。 两相对视,宁止蓦地伸手,一反常态,他小心翼翼地抚上了云七夜左手的脉腕,动作轻之又轻。 他要干什么? 云七夜皱眉,眼里滑过一丝惊,反射性的往后退,却又扯痛了手臂,逼得她不得再退。她心中的警钟大作,幽兰的香气席卷而来,就见宁止越靠越近,近到两人的瞳里尽是对方的容颜。 下一瞬,房内的众人齐齐低呼,就见宁止和云七夜站得及其近,他蓦地扣住了女子的脑勺,丝毫不理会众人的抽气声,低头向她的唇瓣移去 惊! 且吓! 那样近的距离,近到可以嗅到彼此的气息,犹如电流过身,云七夜僵硬着身躯站得直挺挺的,一双黑眸目不转睛地看着男子渐进凑近的唇 他要干什么! 瞪大眼睛看着两人,屋内的众人无不抽气咋舌。宁止,这是要! 柳思月站得近,也看得仔细,她死死地盯着云七夜,掩在袖里的手渐进握成了拳状——云七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53发现 两瓣唇,带着淡淡的樱粉,渐进欺向云七夜的唇,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动作,安静地停在了她的唇边。丝毫不理会众人的惊,宁止在女子的唇边轻轻嗅了嗅,目光遽沉下来。 她身上有股好闻的香,但是很淡,淡到能在他的鼻间缠绕,却又闻不清楚。那样的香气,不似别的花那般的浓,反而有股淡纯,怡人舒适,如同昨晚。 野姜花 宁止眸色微动,终于想起自己昨晚咬到了什么“东西”。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他将唇凑到了女子的耳旁,低声呢喃,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火花,“云七夜” 云七夜浑身一阵不适,忙不迭向后挪了挪,唇瓣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酥麻的痒意,教她微眯眼抿了抿嘴,企图抿去宁止残留下的气息。 宁止看着她,意味深长,“你的左手,在昨晚之前就受伤了吧?” 云七夜微怔,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面上,由刚才的呆滞转为傻笑,她不慌不忙道,“没有受伤,不过是昨晚,不小心磕破罢了。” “那今天呢?”他看着她左臂僵硬的姿态。 “可能是昨晚睡觉的时候又压住了,有些僵。”她面色无异,自嘲,“我的睡姿一向不好,经常压得。” “是吗?”宁止笑,微微挑起的眼角带着谑色,一瞬不瞬地攥住女子的眸,不错过任何变化,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既然喝了一晚的酒,为何我闻不到你唇角的酒香?” 欺近他,原来是这个目的。 云七夜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宁止,句句将她逼向绝境,是她扯谎的本事倒退了,还是他太阴险?从小师父就告诉过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很好奇今天的太阳是打哪边出来的,先是好妹妹有心送汤,再是宁止把脉献唇,一个个“嘘寒问暖”,让她“感动万千”。 两相对视,宁止笑得无害极了,却在下一瞬,他猛的用力扣住了云七夜腕上的死脉! 那样大的力道,疼得云七夜闷哼了一声,全身一瞬的无力,右手端着的汤盅“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倒了地上,顷刻四分五裂,碎片乱溅! 不仅如此,一片碎瓷片不知怎的,竟直直迸溅到了她的左手腕上,直直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立时有鲜血溢出! “七少!”看的清楚,桂圆不由惊呼了一声,慌得向女子跑去,却被宁止以眼神制住,但闻他淡淡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阴郁,“全给我滚出去。” 柳思月要跺脚了,一肚子的怨气还没发泄出来,宁止的话更是叫她怨上加怨,她盯着宁止,语气有些不自然,“殿下的意思臣妾也得滚?” “出去。”宁止不耐地回了一声,径自看着云七夜,不曾回头。他伸手,冰凉的指覆上了女子的唇,有鲜红的血液沾染其上,“把牙松开,你想把嘴咬下来不成?” 人说冤家路窄,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呵,手臂,手腕,嘴唇宁止简直成了她的克星! 想着,云七夜的左手不由一阵抽搐,疼得她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她低头看着血流不止的手腕,声音冷凝,“殿下可以放开我的手了。” 冷眼看着两人,柳思月有些不明白宁止的心意,对于云七夜,他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既然讨厌她,又为何叫她们几个滚?可若说他喜欢,那又为何要害她流血,还教唆她欺负她?越想越不明白。 “小姐,咱们走吧。”一旁,见柳思月的表情越来越怪异,碧桃生怕她的面子挂不住,回去打骂她,慌得给她找了个台阶下。 “好,咱们滚!”柳思月意味深长地扫了云七夜一眼,反正她也活不过几日,她犯不着在这个女人身上纠结。 “殿下,臣妾告退!”她躬身冲宁止一礼,转身离去,身后碧桃紧随。见状,桂圆担忧地看了云七夜几眼,亦是不情愿地离去。 不过片刻,屋里只剩下宁止和云七夜。 目光不离,宁止仍然好整以暇地看着云七夜。 有人说,当一个人看着你的眼睛也在笑时,他肯定是喜欢你的。很明显,宁止是讨厌她的。腕上的血仍旧不止,她没有止血的打算,任由它们流着,刺眼的鲜红。 “听闻云家小姐生性懦弱,爱养花草,绣花织布,闲时尤为喜欢看诗词歌赋。” 看着宁止,云七夜不急回答,他每一个问题,都有目的,她不得不防。半晌,她四两拨千斤道:“传闻嘛,是外人抬举了。” “是吗?”明显不信,宁止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妖诡,“花草,绣织,诗词呵,你我成亲数日,你是懦弱又呆愣,可是不曾养花护草,更别说绣织作诗。唯一的爱好,我看是伪装吧?” “呵。”云七夜颇为自嘲地笑了一声,顿觉左臂更痛了。不过几日,宁止已然发现了些许苗头。也许,从嫁给他伊始,他便开始试探她了。眼珠微动,她道:“殿下多心了,只不过是我这几日心情不好,不曾摆弄那些东西罢了。” 不想她居然还能如此忍耐,宁止恶意的笑,“昨晚你可曾在野姜花的九宫八卦阵?”她身上的香气,是骗不了人的。 她承认,“在。” “而陈管家发现你的时候,是在木香园,这两个地方隔着九个阵,若不是懂江湖术法之人,哪能如此轻松的走过?” “乱打乱撞而已。”她面色不改。 宁止脸上的笑意越发恶意,他着实好奇,她怎能有如此的忍耐力?巧舌如簧不说,手段和头脑更称得上惊世骇俗!他是小看她了,更是小看了一个女人的能力。 “云七夜。” “嗯。” “敢问云家在四国的生意,云大老板你,做得可舒心?” 哑然,云七夜抬眸看着宁止,心中突然像哽了块什么,一句话也说不来。宁止脸上的笑愈发莫测,眸光熠熠的好似洞悉了一切,却又在某一刻淡漠得无一物放入眼中。空气里立时涌起了一股暗潮,她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他到底还发现了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54识破 她怔忪,身子渐进紧绷,却也不敢再问下去。宁止素来奸诈,她不得不防。半晌,她只从嘴里蹦出了一句题外话,“敢问殿下,向来如何对付自己的敌人?” 说这句话,她自认是他的敌人么?宁止看着云七夜,一字一顿,带着毫不掩饰的狠,“千刀万剐。” 四个字,她听得清楚也仔细,“若有一日,我和殿下成了对手,殿下可会留情?” “不会。”答的利索极了,宁止道,“因为你也不会” 是啊,她也不会。云七夜看着宁止,不若方才的紧绷,反而有种解脱后的轻松。他倒是看穿了她睚眦必报的脾性,伪装了这么多年,一朝被他识破,她自是不甘心,然而更多的是,棋逢对手的感慨。 宁止也是个伪装的高手,功力甚至比她更加深厚。她扯唇,倒没了过多的想法,若非要说有,那就是可惜自己白忍了这么久。 宁止垂眸,扫过云七夜的手腕,伤口渐进流出的血不若方才的鲜红,转而黑稠,一滴一滴的坠落在两人的脚下,早已聚成了小小一滩,很是刺眼。 他面无表情地抬眼,睨了一眼云七夜,亦是扯唇。既然他的人生这么无聊,那就拿云七夜当作消遣好了。但,要从哪里下手? “云七夜,原本我是想在事成之后休了你的。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云七夜一愣,有些微恼,“为何?” 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不介意我诬陷你不洁,我纳妾你比我还欢心。现在更好,烈酒牌九。你做的前奏不亚于我啊,如此这般,不就是想叫我休掉你?” 宁止脸上的笑意渐进掩去,他看着云七夜,字字犀利,“我这个人,最恨被人利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先行抛离背弃我,没有人。” 随着宁止渐进高扬的语调,云七夜很快感知到了他散发出来的戾气。下一瞬,但见宁止眸光阴郁地瞪了她一眼,随即挥袖离去。 云七夜看着他出了房门,好端端的,他变脸变得倒是快。前一刻还在笑,现在又是这副模样。想着,她左手一阵痉挛,手腕上更是血糊糊的一片,有些麻木的疼。 眼见宁止走远,桂圆慌得小跑进房,从内室拿出药箱,看着云七夜的手腕,心疼极了,“七少,你快坐下。你别动,我给你包扎。你忍忍,很快就好了很快的,不疼” “傻瓜,怎么还哭了?”云七夜坐在椅上,伸手将桂圆脸上的泪水抹去。 “谁说我哭了。”桂圆慌得低头,声音哽咽。她小心翼翼地给云七夜的手腕上药,就是不敢抬头。九殿下,真是这世上最坏的恶人了! 云七夜看着桂圆给她包扎,渐渐有些出神。 ——云七夜,原本我是想在事成之后休了你的。 他说事成之后?是什么“事”? 她皱眉,又将重点落在了后半句。他说他改变主意,不休她了?那怎么行! 不曾回头,宁止大步出了云七夜的院子,脚下的步伐比平常来的快。 回廊转角,眼看他出现,坐立不安的陈管家慌得现身,语气焦急,“殿下,老奴也是才接到消息的,柳氏太心急了!” 宁止的脚步顿住,转头看着陈管家,带着浓浓的赌气,“消息没错,她是被人下了藏霜,而且还喝了!” 喝了?! 陈管家脑子里“嗡”的一声,倏地跪在了地上,早前为了防止有人往宁止的膳食里下毒,别院里的大厨和小厨里都有内线。柳思月房里,更是安插了不少。方才便是其中一人来报,说看见柳思月下毒。 他惊得不轻,慌得向宁止报告,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这桩婚事虽不美满,但却是先帝下旨,意义非同小可。若是皇子妃死于非命,皇上会不会怪罪殿下?云家会不会找殿下的麻烦? 越想越觉事态严重,陈管家看着宁止,眼眶立时一阵红,跪在地上哽咽道,“全是老奴的错,没能保护好皇子妃,殿下降罪吧!” 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头上明显有了几根银丝,夹杂在一头的黑发中显眼极了。 宁止的眼神一黯,他分明记得幼时,他坐在男人的脖颈上,被他带出去嬉闹。时光荏苒,于不知不觉间,他长大了,男人却老了。 “你想一个人扛了?” 陈管家决绝道,“大不了一死!您就告诉皇上,皇子妃中毒一事您不知情!” 死?这个字,太过刺耳。 宁止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你也要离开我?” “殿下!”陈管家急得汗珠滴滴,慌得解释,“望您三思,兹事体大啊!” 宁止将他的焦慌打断,淡淡道:“你不用死,她也不会死。你们每个人,都不用死。” 陈管家皱眉,“皇子妃喝的可是藏霜啊!殿下,您就叫我扛吧!我一把老骨头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藏霜又如何?从小到大,他被人喂过多少毒?那点小把戏,他还未放在眼里。只是云七夜那女人,大事精明,小事糊涂。居然敢喝柳思月送的汤水,指不定哪一天,会死在这些小事上。 想着,宁止漫不经心道:“如果我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何与别人斗?” 蓦地明白了什么,陈管家脸上的愁容立时消散,喜道,“皇子妃的毒解了?” 点头,宁止不语,脑海里蓦地闪过云七夜的声音。 ——殿下可以放开我的手了! 也许,有些事会起反作用吧。明明想哭,却笑着,明明想保护,却伤害了。她左手的经脉错乱,藏霜的毒浸得最快,他别无选择。 “我把她的手腕弄破了,流了一地的毒血黑漆漆的。呵,你是没看见她的表情,堪称天下一绝,一定是恨死我了。” 顿了顿,男子的笑声不减,“这几日你多留心些,叫小厨房单独给她做膳,清淡些,再添些适量的灵芝山参,对她的身子有好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55母亲 闻言,陈管家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躲在柱子后偷看,正好看见宁止弄破了云七夜的手腕,当时他还纳闷殿下这是作何,原来是如此啊。 可是片刻后,他又拧起了眉头,表情有些不自然,嗫嚅道,“殿下,皇子妃好像很很恨你啊。你为何不告诉她,你是在帮她解毒?” 宁止波澜不惊,“有区别吗?反正我在她心中早已是恶名昭着,简直是这天底下最恶的人了,不在乎再多一项罪名。” “可殿下,这样不好。你老是这样,皇子妃她”他的话还没说完,宁止却已经转身离去。 “殿下!”陈管家焦急地唤了一声,却不闻宁止的回应。他挫败地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担忧地看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身影,白衣寥阔,清清冷冷的一个人。 是啊,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这样一个人。 眼里,冷不防又是一阵湿润。心里憋了一股气,陈管家咬牙,终是大喊出声,“阿止!” 远处,那抹身影的脚步微滞,却不曾停顿,又是自顾自向前走,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陈管家憋足了力气,大声喊他,“阿止!” “阿止!” “阿止!” “阿止。”睡梦中的孩子,尚还童稚。一张小脸,面色苍白,几许痛苦,不知在做着什么样的噩梦,遭受着什么样的痛楚。 “阿止。”轻轻唤了一声,女子的脸上满是疼惜,她拿着帕子,小心翼翼为孩子擦去额上的汗水。“阿止不怕,母妃在母妃在。那些恶人,是不敢进入你的梦里的不怕,不怕。” “娘娘,殿下的烧总算是退了。您也歇息歇息吧,您都熬了好几晚了。”一旁,婢女小声道。 “不用,你们也陪我熬了几日,下去歇歇吧,这里有我。”女子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的被子盖严实,一瞬不瞬地看着睡梦中的孩子,眼神怔忪。 几日前,她的孩子被人送回来,说是失足掉进了池水里。小小的人儿,一身的泥浆浑水,头发散乱,脸儿惨白,眼睛紧闭,就那么被人抱在怀里,脖子后仰,没有一点气息,就像是死了一样。 那一刻,是她这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刻。 痛苦到,恨不得死了的人是自己,以代她的孩子,受这万般苦难! 好好的,她的孩子,怎会失足掉下水去? 她不信,却也不得不信。眼前,就是昏迷了的孩子。 有些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就像是,好好的,她的孩子,就突生了异疾,药石罔效。 就像是,好好的,她自己,也突生了这样的病。 她眸色微变,扭头冲婢女道,“叫陈侍卫进来。” “是。” 不刻,正厅内,女子端坐长椅,烛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 “奴才见过娘娘。” “起来吧。”望着对面的青年,女子静默了半晌,终是开口,“陈侍卫,今日找你来,本宫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陈侍卫一愣,他自入宫当差,便跟了兰妃,主子生性温善,他们做下人的,受了诸多恩惠,怎敢托大。他忙道,“娘娘言重了,有事您吩咐便是!奴才定当效犬马之劳!” 闻言,女子淡淡地笑了笑,她开口,语气亦是平淡,平淡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陈侍卫,我被人下了毒,是藏霜。分批下的,我活不了多久了。” 藏霜?!陈侍卫骇然,听女子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和她说的话,简直天南海北。他抬头望着她,实在不敢相信,“娘娘,是谁给您?” “徐皇后。” 莹莹灯火下,女子的面色平静,声音决然,“陈侍卫,今日我所说一切,你只消听着,记在心里,永远,永远地记在心里可是,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阿止。” 尤其不能告诉阿止。 我没有办法,他才十一岁,他的身子那么弱。我要是突然死了,他唯一的依靠,就没有了 他还小,那么小 我若是死了,他一定会很伤心,会很孤单,可我我再也无法对他好了。 我若是对他太好,他只会更加依赖,更加舍不得我。总想着,要是哪一天我突然突然没了,有谁来照顾他,他那么单纯,那么傻,一定会被被人骗,被人欺负 我只能只能只能是我变了。 我不能再对他好了,从今往后,我我只能打他,骂他,他疼 他一定会很疼,可是我只能装作不在乎,只能装成一个狠毒的母亲。 也许先放手,会好些,他初时一定很难过,可时间久了他也许会习惯,会变坚强。 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好了,他自己也好,说不定他的病也好了再然后,他会很快忘记我这个狠心的母亲。 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陈侍卫, 我这一生,不曾求人,今日,我求求你,若我哪一日死了,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阿止! 若是他孤单了,若是他难过了就唤他几句阿止吧。他也许会怪你以下犯上,可是他的心里,一定是欢喜的。 阿止, 我的孩子,原谅母亲,今生无法给你光明正大的爱,你可以怨我,可以恨我。可母亲母亲一直爱着你,就算死,也一直一直爱着你。 阿止。 阿止。 我的阿止, 母亲爱你 ------题外话------ 这章节,写得难过。宁止至今,仍不知他的母亲,为了他,做过什么。 一一 谢谢大家支持,谢谢大家的留言收藏,谢谢长命百岁徐奺卿c是个大美人c是我的小可爱呀,三位亲亲的鲜花和评价票!锤娃鞠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56请罪 院宇深沉,帘栊寂静。 午后的春光正暖,轻柔地泻在了男子身上,勾勒出了点点光影,朦胧得恍如幻影。他缓步走着,待路过那片野姜花海时,他无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端详了许久。 满眼的野姜花随风舞动,恍若匹上好的绸缎,连绵成了一片。肆意的开,馥郁的香。 野姜花,初看也许不是很起眼,没有牡丹的雍容,也没有鸢尾的艳丽。但是看久了,闻久了,却有着无限的缱绻,四瓣花叶好似白色的蝶,翩然欲飞。 花海里,男子站得修长宁静,周身被春光笼罩了一层暖,只觉得有些懒洋洋。他漫不经心地环视了一圈,偌大的园子里徒有他一人。旋即放松了下来,他敛了敛衣摆,一身白衣寂寂,随意地躺在这片花海中,与白色的花融合在了一起。不仔细看,也许很难发觉他的身影。 以臂弯为枕,他出神地看着高远的苍穹,浮云万里,偶有几只鸟儿飞过,划破这一片宁静,呼吸间尽是安神的香。 他漫不经心地伸出左手,看那手掌心,错综复杂的纹路,智慧线长且清晰,生命线却不长。看着,他无意识地张合着手掌,握合了又张开,张开了又握合,反反复复,可是入眼的纹路却不曾改变。 自欺欺人。 一声嗤笑,他闭眼不再看。静下心来,身上的阳光比方才更暖,催人入睡。就算他不喜欢春日,可从来也没办法冷漠地对待这个季节的暖阳,就好似生命里所有猝不及防的温煦无力抗衡。 如同,安神的野姜花。 眼皮微动,他睁眼看着天空,眼瞳渐进有些涣散。柳思月下的是藏霜没错,女人间的斗争,历来是花样百出,下毒更是平常事,但大多数人会选用慢性毒,分批下量,以便洗脱嫌疑。不像柳思月,他不过暗示了一次,就性急地妄图短时间内解决。 原本这些个阴险招数对他来说几乎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好奇怪,只不过这次是珍惜难寻的藏霜。上次见它的时候,是六年前,在万太医的药箱里 一个救人的大夫,要那害人的东西作何? 那时,万太医负责诊治母妃的胃疾,那胃疾来得突然,耗得女子形容枯槁,食不下咽。 直到她死,前后足有半年的时间。那漫长的时日,他每天都能闻到那股药味,直至刻进了脑海。所以在多年后,他偶尔闻到一碗“正常”的胃药后,才猛地意识到母妃的药里多了什么。 她是被人害死的。 花海里,宁止的眸光渐渐转为冷鸷,带着股阴郁的邪气。徐皇后 十指一紧,全然没了看花的心思,他径直起身向自己的园里走去。 “殿下。”正厅里,眼见男子进来,秦宜一礼,带回了最新的消息,“吏部传来消息,说昨晚司徒井然突然在狱中‘畏罪自杀’了,内线查出是二皇子的人干得。” 宁止不以为意,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为了避免自己被牵连在内,居然不惜杀掉自己最中意的臣子,二皇兄未免太心急了。” 心急到,没有察觉到司徒俊这颗棋子,起了异心。 司徒俊牵线当说客,已经成功地让司徒井然写了“请罪书”,详细交代了他是如何联合二皇子以及柳之效,贪污巨额赈灾粮款一事。 本来,司徒井然还要再写上五皇子,但被宁止制止了。 之所以没让他牵扯出五皇子,宁止自有打算 想来今日一早,父皇的书桌上,这封“请罪书”,最是好看。 “二皇兄和左相要大难临头,自身难保了。”宁止坐在椅子上,以手撑头,懒洋洋道,“若是父皇再追查下去,说不定还可以将柳思月遇刺一事,栽到二皇兄的头上。这样一来,他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幕后黑手。到时候,那可真是声名尽毁,真真儿一个丧家之犬。” 闻言,秦宜问道,“殿下的意思,要我去做么?” “不用。”宁止摇头否决,懒得再在二皇子身上做文章,“汪太傅呢?” “按您预想的,汪太傅今天早上和家眷出城上香,途中遇到了山贼,‘不幸’遭了毒手,身首异处了。”秦宜陈述了一遍表面,又道:“汪太傅死前,卑职已经逼他交出左相一党贪污的账本,匿名投递给了六皇子。” 除了他,六皇兄也和柳之效不和,如此的好机会,六皇兄是不会放过的。 宁止点头,又道,“云家那边呢?” “柳之效之前和云德庸合作了一单马匹生意,数目非常大。自从皇子妃名声败坏,您又娶了柳思月,云德庸心疼皇子妃,按您设想的,他不惜毁约,决然和柳之效断了来往。对于云家,那点损失不算什么,可是柳家暗里亏空不少,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 说到这儿,秦宜又道,“甚至不止云德庸,云家那几位姑爷,也断了和柳家的生意往来。” “哦?”倒是出乎宁止的意料了,云七夜和那几位姐姐并非一母同胞,居然还能同仇敌忾,倒是厉害了。 他哂笑一声,意味深长,“柳之效的死期不远了,接下来,该是皇后娘娘和五皇兄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57傻贼 闻言,秦宜不可置否,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他定会嗤之以鼻,认为对方狂妄无知,但是从宁止的嘴里说出,他坚信不二。跟了宁止四年,他清楚他的算计,断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此刻的左相府,气氛紧张。 内室里,除了柳之效,还有一名男子,那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微胖,一身华丽锦袍,金冠玉带。生着一张硬挺肉实的脸,浓密的眉毛叛逆地向上扬起,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看上去敦厚老实。 五皇子宁肖。 他斜斜地睨了一眼柳之效,神色不悦,这个姨丈,险些牵扯到他!他开口,声音不满极了,“二皇兄这个蠢货,急着下手!这下可好,司徒井然那老家伙留了后手,给父皇递了一封请罪书!” 不说这还好! 柳之效愤愤,宫里的内线来报,那封请罪书,把二皇子和他齐齐卖了!他气急,却也不糊涂,那封请罪书里,明明还少了一个人——宁肖! 他看着宁肖,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暗道这请罪书来得诡异,莫不是五皇子背地里,搞了什么动作 是想学二皇子那般,弃车保帅? 他暗暗咋舌,应该不会吧这哪里是弃车保帅,分明是自断命脉了! 一时,内室里的二人,相互猜测,表情各异。 宁肖喝了一口茶,又道,“还好司徒井然死了,死无对证,那封请罪,可以说成是他为报私仇,胡乱攀扯,毕竟父皇手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说到这儿,他又压低了声音冲柳之效道,“你同汪太傅说,让他赶紧把账本烧了!省的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是。”柳之效点头。 宁肖缓了缓,又道,“最近宫里有些说法,姨丈听说了没有?” “什么?” “同辛乌的战事,我听说父皇私下里铁了心,想要议和,而议和内容是割地c赔款c和亲,和亲的人选,他正在发愁是三公主,还是八公主。” 三公主宁瑶,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八公主宁月,是宁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柳之效点头,“是听说过,只不过,是真是假,还不好说。” “我觉得是真的。”宁肖非常肯定,“父皇那性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说到这儿,他突然诡异地笑了,压低了声音道,“父皇当年是怎样登上太子之位的?又是怎样在太子之位上居于人下,不声不响的?他那性子,本质上就不是硬派的人,定是主和派。” 这一点上,柳之效苟同。 宁肖又道,“而且,我还听说父皇不死心,主和之前,他还想做最后一搏,准备派一名骁勇的皇子去北齐征战,振奋军心。果不其然,昨日我们几个皇子去请安的时候,父皇当面说了此事,看我们兄弟几人,谁愿意去北齐督战。既是如此,那这些传言,就不是空穴来风了。它们都是父皇的真实意图。”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说得清。也许,真中参着假,假里参着真。柳之效顺着宁肖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我可不想当主和派,丢人现眼!”一想到主和的窝囊,宁肖立即瞪大了眼,愤愤不平,“割地c赔款c和亲。别的不说,单说这和亲,将沧流的社稷安危托于妇人,简直可笑!” 柳之效却抓住了重点,“不是可笑,是可怕。” “有什么可怕的?”宁肖不解。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目光短浅,鼠目寸光。 柳之效看着宁肖,意味深长道,“殿下您想,三公主和八公主,都是地位显赫的帝姬。一个是太子亲妹,一个是您这位嫡子的亲妹。这和亲,不管这两位公主谁去了,那都是功劳一件,为国远嫁,避免了战事。所谓‘何如一曲琵琶好,鸣镝无声五十年’”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等着宁肖自行领悟。 那厢,宁肖瞪他,“你倒是继续说啊!” 柳之效噎了噎,又道,“您想啊,若是三公主去和亲的话,那就是功劳。那太子的位子,岂不是更加固若金汤了。” 姜还是老的辣!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五皇子拍大腿,刷的一下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主和了!就算主和,我也不能让三公主嫁去辛乌!” 柳之效点头,“是这个理儿没错,但是现下,殿下您得把重点放在当面上。毕竟皇上主和,不过是传言,还没有被证实。咱们现下能做的,就是回应今早皇上的问题。” 宁肖拧眉,“你的意思是我去督战?” “是。”柳之效点头,“宁止发病,才有皇子督战的机会。您要是能揽下,最是好不过了。” 宁肖皱眉,不大情愿,喃喃道,“北齐,我我又没督战的经验,兵书看得也马马虎虎,若是输了” “怕什么?不是还有几名将帅随行吗?再说了,现下这局面,辛乌如狼似虎,咱们已经是节节败退了,纵使再输,皇上也不会怪罪谁。难道他真指望您能力挽狂澜吗?您不是也知道,他只是为主和找点由头罢了。说不定私下里,还盼着输呢,一了百了。” 说得有道理。 宁肖点头,有些飘飘然,“若是我赢了” 柳之效笑了,“我的五殿下,若是您赢了,那可就是天大的功劳了!您还犹豫什么?” 输了没事,赢了好事!分明就是一件一本万利c稳赚不赔的买卖啊!他还犹豫什么? 思及此,宁肖蓦地笑出了声,“好,我马上毛遂自荐,告诉父皇我去!” 翌日。 早朝过后,五皇子宁肖前往北齐督战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下朝后,几名大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五皇子的心,可不小呢。”有人意味深长地讪笑。 “要不是九殿下病恙,辛乌的事,说不定早就解决了。就算解决不了,也不至于如今的局面。” “谁说不是呢。” “哎,就希望五皇子争点气,打个漂亮胜仗。这半年来,咱们太窝囊咯!” “可不是嘛。”一名大臣摸了摸花白的胡子,不禁唏嘘,“只是九殿下,可惜,可惜咯” 有什么可惜的? 宁止虽站得远,耳力却是甚好。 一旁,秦宜亦是听得清楚。他面不改色,只是心下暗忖,五皇子还真是体贴,就这么乖乖地跳进宁止挖的坑里了! 思及此,他悲天悯人地摇了摇头。 宁肖,傻的。 宁止,贼的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收藏和留言!谢谢心依染痕ceixa60e172e30两位亲亲的鲜花! 本文明日第二次pk,锤娃殷切地眼神亮出来,大家留言啊!互动啊!嗨起来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58棋盘 北齐以北,彩云以南,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那连绵万里的雪山,蜿蜒起伏,气势恢宏。 群山被气候层层分了好几个季节,山脚下的草木开得正盛,葱郁粗壮的树干高大参天,茂密的树叶挡住了头顶的日光。湿软的地面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纠结横生的荆棘蔓藤。 “呲呲呲呲。”浩瀚的林子里,有动物快速爬过地面的声音,密集且大声,一波过了又来一波,源源不绝,好似所有的动物都出动了。 就见湿软的地面上,青苔被掩盖,汹涌的动物洪流漫过,那不是普通的动物——足有半米长的黑青蜈蚣,彩色的蜘蛛,发着磷光的蛇,黑色的蝎子,满身液体的蟾蜍皆是毒中至毒的虫子。 成千上万的毒虫迅速爬过地面,黑压压的,数也数不清。立时,树木花草的芳香很快被掩去,入鼻尽是腥臭。 像有灵性般,它们各成五股,整齐有序的向山巅爬去,井然有序地好似有双无形的手在操控它们——沧澜教! 高过千尺的山巅,直直入了云端,飘渺虚幻。不似山脚那般温暖,这片浩瀚的地域正下着鹅毛大雪,寒风过处,空气稀薄阴寒。 这样的高度和气候,连凶猛的鹏鸟都无法到达,更别说人了。然而,千山鸟飞绝处,偏偏有座浩瀚的宫殿在这一片银色中,磅礴坐落,恍若仙境。 圆形的广场上,成千上万名教众静静地匍匐在大雪中,闭眼祈福。不远处,百米长的台阶而上,是教中的祭天台。大雪寒风中,祭天台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棋桌,有人在下棋。 一身千山羽衣,那人穿得单薄,却不见任何畏寒之意。纤长的手指执子,一手持黑,一手持白,自己和自己下着棋,落下又抬起,端的是难以企及的优雅。 最奇妙的是,他周身好似被隐形的帐篷笼罩着,纷沓落下的雪花没有一片落在他的身上,便散到别处去了。 他静静地看着棋盘,手指一动,黑子落入棋盘,吃掉白子。唇角一抹笑,他停住,抬眼望着满天飞舞的雪花,倾城容颜尽显。 那是怎样的美? 清傲如月,贵介如兰的精丽; 行止至雅,脱俗如莲的清傲。 男人悠闲地看着满天的雪,清白无害宛若春风。那样清贵的美,淡淡有遗世之风,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就连他周身的雪花都成了暗淡惘忽的影子。那一头乌发随意地披散,白嫩无暇的面上,额头正中央赫然嵌着一枚红色的宝石,散着悠悠光芒。一双远山眉下,眼波流转,凭添了一股风流。 漫天飞舞的雪花,像千百只蝴蝶,扑向大地,在他周身调皮地撞一下,又翩翩飞向一旁,近不得他身。 他眉宇微敛,伸手接过一片雪花。他眯眼,指尖的雪花洁白,在阳光下有如小精灵,闪着朦胧的柔光。晶莹剔透的模样,六个小小的角上,生着几根形状别致,宛若鹿角似的冰柱,委实好看。 顷刻,雪花在温暖的指尖,消失不见。 他微微蹙眉,又接过一片,与方才的菱形不同,这一朵是星盘状的。呵,是了,每一个雪花都不一样,是谁创造了这些纯净,变化多端的小精灵呢?它从天而降,使大地银装素裹。你瞧,它在指尖,静静地,它来了。静静地,它又去了 这美丽的小东西,他从出生看到现在,怎也看不腻。掐指算算,他今年好像四十二岁了吧?按理,还能保持着这张容颜过个千八百年。 老怪物哟 一声几不可闻地自嘲,男人转回头继续下棋,这是那长得望不到尽头的岁月里,他唯一喜欢做得事情。说到唯一,最起码几年前不是唯一,那时候那孩子还在他身边呢。 想着,男人捏起一颗黑子,温厚平和地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若生命真的是一场豪赌,他可以毫不惧怕地下注,只可惜那孩子不肯陪他玩下去。她自己逍遥自在去了,徒留他一人守在这里,真是不好受呢。 第一眼见那孩子,她躺在暖暖的襁褓里,才出生,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天寒地冻,还流着两条鼻涕呢。呵呵,不哭不闹,乖巧极了,一点也不像别的小孩子。尤其她依依呀呀,弯了眉眼,冲他一笑的时候,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化里的似的,舒坦极了。 所以,他掐上她脖子的手,顿住了 多年后,他才蓦地发觉那第一眼,便是他的魔障!他活该自己一妄念,害怕往后的孤单,居然改变了初衷,没有掐死她! 于是,她活下来了。 遂而,成了他一生的魔障。 可那又能如何? 她还是擅自脱离了他不是? 呵,人总是会变的,不可能总是循环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所以,她甚至可以不惜拼出自己的性命,也要离他而去! 可,为什么要叛离他呢? 仅仅因为那人才是她的“父亲”吗? 呵呵,父亲 罢了,有些事,还是不要纠缠c不清楚为好。因为那答案,往往最是伤人。毕竟,这无趣的世上,再亲近的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地信赖。 再看这满盘棋子,各就其位,无论黑白,皆是他掌下乾坤。 但是人心不行,他控制不了。 可是他想,太想控制 指尖滑过棋盘,本欲再吃一子。他微微皱眉,又顿住,不可走不讲道理和过份的棋。不论任何阶段,在反击没有把握的情况下,都必须做出让步,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绝对优势。 “贪不得胜啊。”他喃喃自语。 入界宜缓,徐徐图之。他不疾不徐地和自己对弈,待到了要紧处,逢危须弃,“宁失数子,不失一先。” 话音落下,他率先弃了一子,只有这样,才能争得先手,换取全局更大的利益。 无用的棋子,自当舍弃,才不会影响全局。 “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啊” 棋盘上,白棋被逼入绝境,黑棋孤注一掷地追杀。无奈之下,白棋利用死棋展开反追杀,一时间中央玄机纵横,陷阱遍布 男人微微扯唇,又落下一子,瞬时白棋翻身,逆转了局势。“七夜,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题外话------ 今日第二轮pk,看大家的啦!留言互动起来吧!嘤嘤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59痴儿 不愿做棋子,当为下棋人。小小的棋盘,风起云涌。良久,一局终了,乾坤已定。 无心输赢,男人拢了拢外袍,站起身来。 数百米的台阶下,匍匐着数万教众,齐齐抬头望着他,眼里有着执狂的忠诚,从他们嘴里喊出来的声音,响彻苍穹,直入云霄,“天佑我沧澜圣教万代,教主寿与天齐!” 寿与天齐,不是妄言,他可以。 只不过,他不稀罕。 缓步走下台阶,男人任由寒风回荡,额头上的红宝石有种血色的光芒。台阶下,数万教众目光不离他,目光渴求。 脚下的雪厚,又松又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男人缓步走过,路过一名教众时,他脚步一滞,停了下来。 那教众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和云七夜一般的年纪。 那少年一头乌黑的头发,被冻得通红的脸颊上带着顽皮神色,一双黑黑的大眼睛,不时滴溜溜地转动着,有一股机灵而淘气的劲儿。 男人蹲下了身去,将少年的下巴抬起,轻道:“本尊问你一个问题。” 少年受宠若惊,睁大眼睛看着恍若天神的男子,有些结巴道:“教主教主请讲!” 男人微笑,淡如水的声音,有着救世主的清高,也有着与世隔绝的孤傲,他道,“我问你,你会不会为了所谓的父母兄妹叛离本尊?” 父母兄妹?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顺口道:“天地在上,我誓死追随教主,不敢有异心!” 少年的神情坚定,说得也好听,他都快信以为真了。 男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好奇道,“既是如此,那你要怎么证明,你的‘不敢有异心’?难道要本尊挖出你的心来看看吗?” 察觉到了男人话里的阴鸷,少年语塞,生怕回答得不对,惹了教主的不快。一旁,父母向他投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更是迫得他头脑一热,全然不知该怎么说,唯有低声嗫嚅,“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喃喃重复着那三个字,男人脸上的柔和敛去,一双眸瞳渐渐凝结成了冰,额头上的红宝石也越发的红艳,好似快要滴出血来。 ——“七夜,我将你从小带到大,教会了你一切,可你居然要叛离我!为何!为何要叛离我?” ——“不知道,许是人之本能吧。” 呵,好一个人之本能! 这是在骂他不是人吗? 脑海里话清晰极了,男人缓缓站起身来,扫了一眼少年旁边的一男一女,冲少年诡异道,“我眼里容不下‘不知道’,若要证明你的忠心,现在就杀了你的父母!” 这怎么可以?!少年惊愣万千,瞪大眼睛看着男人,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教主教主我,不行!不可以!” “你在犹豫?”男人蹙眉,看着少年的眼神愈发阴冷,“你方才不是说会誓死效忠我么?原来也不过是耍耍嘴皮子罢了。” “教主,我会誓死效忠您的!只不过不能以这种方式!”那少年急了,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求求您,不要叫我杀爹娘,他们生我养我,我下不了手啊!” “愚蠢,你以为自己如是想,你的爹娘就会感激你?” 那少年泪眼汪汪地望向父母,只见父母根本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不耐烦地盯着他,低声道,“听教主的话便是。” “不!不!”那少年摇头,身子不住颤抖,只觉得疯狂,“我不能!” “痴儿。”男人俯看着少年,眼里有着矛盾的悲悯。 少年匍匐在地,终是哭出声来,悲怵不已,“教主,求求你!求求你!” 万般皆苦,万般痴情皆是苦,万般执着皆是虚妄。 深山的鹿,不知归处。 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痴儿啊,痴儿。 这世俗之情爱,到底不过累赘罢了。 何苦来哉? 何苦来哉。 他看着脚下的少年,负在身后的十指渐进握成了拳状。下一瞬,他猛的抬脚踢向少年的颈部! 那少年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只觉世界骤然颠倒,不辨黑白! 立时,血液四溅! 一颗头颅落下,“咕噜噜”地滚到男人的脚边,稚气的脸上全是疑惑不解。 沧澜教里,只求长生,不问感情。见状,教众面不改色,甚至大呼了三声“天佑沧澜!” 人群中,少年的父母看着儿子的头颅,神色冷漠。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铺落在地上,很快将地上的血迹掩埋。远处山峰重重叠叠,顶上一层皑皑白雪像大海卷起了滔天巨浪。 男人置身于茫茫雪域,好似苍茫天地间的一个小点,他静静地站在这里。回首来路,他的足印,早已无迹可巡。 纵使他不贪胜,却也容不得输。 入界宜缓,徐徐图之。诚然,他已图了十数载,只可惜那人不如他意,起了异心。 既是如此,这枚棋子不要也罢。 他抬眼,冲着人群中的两人冷声道,“去乾阳。” 闻言,教众们的神色复杂,心下再清楚不过教主的意图。 ——云七夜。 耳边,男人低沉的声音继续道,“若是她还不愿意回来,就带着她的头回来。就算死,她也必须死在沧澜。” 人群中,两人匍匐于地,悍然领命,“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60上当 “你怎么又回来了?”柳思月百无聊赖地和自己下着棋,眼见碧桃刚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她看了一眼少女的手中,空空如也,“汤呢?” 不同于昨日的醒酒汤,她今日又给云七夜做了乌鸡汤。 碧桃将门关好,小跑到女子面上,讨好道,“我才走到回廊那头,就碰见陈管家了,他刚好要去云七夜那里,见我手里有汤,就顺带着端走了。” 柳思月皱眉,低声骂道,“你傻啊!那汤里面那汤,你怎么能给陈管家!” 碧桃忙不迭道,“小姐别气,我亲眼看着陈管家把那汤端进云七夜的房里去了,这样一来,那汤里的东西,可和咱们没关系了。” 是啊,那汤是陈管家端给云七夜的,真要是出了事,她完全有理由推脱。 柳思月微微一顿,斜了一眼碧桃,这死丫头,今儿个倒是聪明了一回。她瞬时变脸,笑了笑,扔给碧桃一个果子,“赏给你的。” “谢谢小姐!” “几时了?” “快午时了。” “那殿下也快下朝了。”柳思月欢喜,忙不迭站起身来,跑到梳妆台前打扮起来。镜中的人儿,头绾倭堕髻,玉簪斜插,双瞳潋滟。一想到宁止,那张脸儿立时羞了,红得厉害。 她捂了捂燥热的脸蛋,扭头问碧桃,“我穿这件裙子好不好看?” 碧桃忙不迭道,“小姐生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闻言,柳思月脸色微微一沉,转过身去,摸了摸左脸上的伤疤,“你说这话,我以前信,可现在这条伤疤,我天天都用珍珠敷脸,也不见有多少效果。” 这条伤疤,简直成了柳思月心里的魔障了。一会儿感谢它,让她遇到了九殿下。一会儿又嫌弃它,毁了她的好容貌。 见她这样,碧桃吓得不敢说话,生怕一个字不对,惹了柳思月的不快。 半晌,就见柳思月坐在铜镜前,自言自语,“我听人说,民间有个偏方,用紫河车磨成粉敷脸,有祛疤生肤的功效。” “小姐,什么是紫河车啊?”碧桃忍不住插嘴。 “就是婴儿的胎衣。” “啊?”碧桃不禁发出一声低呼,有些欲呕,那东西,那不就是婴儿的胎盘? “这玩意儿,管管用吗?” 没察觉到她的异样,柳思月自顾自道,“我查过医书了,紫河车有滋补功能,久服能耳聪目明,须发乌黑,延年益寿。我已经让人去寻了,正好有个产妇要临盆了,只要她一生” 她望着脸上的伤疤,顿了顿又道,“过几日就给我送来,到时候你给我弄好。” “我我不会啊。”碧桃快要哭了,这么恶心的事情,可千万别让她做啊! 柳思月扭头瞪她,“我要你何用?不会就给我学!” 碧桃被她的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结巴道,“哦。我学学。” “你可仔细,我花了重金的。这是个足月的头胎男婴,新鲜着呢。到时候,你把它放到清水里漂洗,剔除筋膜,挑破脐带周围的血管,挤出血液,反复漂洗几次,再揉洗干净” 呕,不要说了!碧桃咬着下唇,实在不想听下去了,只觉得又怕又恶心! 柳思月继续道,“然后用细铁丝把它绷紧,四周用线缝住,放入开水锅中煮到胎盘浮起时取出,剪去边上的羊膜,再置无烟的煤火上烘至起泡,酥松即成。然后磨成粉,我涂抹便是。” 她说完,不见碧桃回声,扭头看她,“你聋了?听见我刚才说的了吗?” 碧桃连忙赔笑,慌得“哦”了一声,“听清了,小姐您放心,奴婢会处理好的!” “可别出了岔子,手脚利落些,可别让旁人看见!”说着,柳思月又朝伤疤上轻轻扑了层粉,待遮盖得差不多了,她站起身来,“走吧,殿下快要回来了,同我去前门迎他。” “哦。” 主仆两人出了门,还没走到正门,就见不远处几人迎面走了过来,正中央一抹素白,正是宁止。 柳思月喜极,正欲迎上前去,就见一旁的陈管家突然靠近了宁止,附在男子耳边窃窃私语。 见状,她脚步一滞,面色开始有些不自然,陈管家这是说什么要紧的话呢? 那汤?莫不是陈管家发现了什么? 她心虚地瞪了碧桃一眼,吓得碧桃不由地朝后退了一步。 附在宁止耳旁,陈管家低声道,“殿下,柳氏今日送了鸡汤,里面仍有藏霜,份量比昨日的大了些。” 宁止面不改色,只是微微点头,“云七夜呢,可有异样?” “没有,早上我去请安,人好好的。那鸡汤,柳氏的丫鬟盯得紧。我入了皇子妃的院子,才凑手处理掉。” 宁止停下脚步,扭头看着陈管家,面色惊讶,连带着声音也大了起来,“那大师真这么说?” 陈管家退回去,点头,亦是提高了声音,言之凿凿,“是啊,出云大师说您的婚娶不详,女主祸事,与您犯冲,甚是不利!” 出云大师?柳思月听得清楚,她在闺中的时候,便听说过出云的名号,他精通佛法,是位得道高僧,名声也是响动天下。这些年来云游四方,只给有缘人看相卜卦,甚是精准。 女主祸事。 她心下一动,这说的,不就是云七夜那个扫把星吗? 宁止道,“可有破解之法?” 陈管家皱眉,“大师说那女主来得凶险,轻易动不得。唯有慢慢化解,先除戾气。” “怎么个除法?” “大师说,您可先食素祈福。”说到这儿,陈管家为难道,“只是您这身子,不适合食素。幸而大师说,相近的人,可替代您。” “相近的人”宁止做思考状。 话音落下,就见柳思月快步走上前来,躬身作揖,“妾身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起来吧。” 柳思月冲宁止娇娇一笑,“方才妾身无意听见陈管家的话,臣妾斗胆请命,代您食素祈福。” 闻言,陈管家感动地看着柳思月,“柳主子,您您真是大仁大义,心系殿下啊!” 柳思月看了一眼宁止,宁止那神情,似乎也在赞许她呢。她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只要殿下的身体康健,我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管家道,“本来,我还想自己代殿下去呢,这下不用了。不过柳主子不用担心,奴才已经在贤映寺安排好了素斋厢房,一切都妥当了,您大可安心。” “贤贤映寺?”柳思月傻眼了,左看看宁止,右看看陈管家,“不是不是在别院里食素祈福吗?” 陈管家摇头,“不是啊,是去贤映寺。出云大师说那里有佛法香火加持,事半功倍,最是有效了。” 柳思月急了,这哪里行!她后悔了,她不想去!她才成亲几日,还未和宁止多亲近,便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寺里! “那”她小心地开口,问道,“我要去几日啊?” 陈管家慈祥道,“大师说七日为一轮,需做七七四十九日。” 四十九日?!柳思月唇角一撇,快要哭了。 “思月?”宁止叫她,冲她淡淡一笑,“辛苦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柳思月哭笑不得,努力挤出一丝笑,“不苦不苦的。何时启程啊?” “回柳主子,下午。” 不哭,她不哭 柳思月咬牙,眼眶一酸,快哭了!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留言和支持,谢谢长命百岁徐奺卿c浅色未央两位亲亲的礼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61五星 晌午的时候,柳思月来,同云七夜拜别,说是要去贤映寺为宁止诵经祈福。 云七夜面色平淡,只是一句,“辛苦了。” 吃斋茹素,青灯古佛,能不辛苦吗? 柳思月呵呵干笑一声,不期然听见云七夜的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动。 “咕噜” 云七夜的眉头微敛,从小到大,她深知越美味的东西,越不能碰。可有时候,又不得不碰。喝了柳思月的解酒汤后,她的肚子微微有些疼,傻子也能后知后觉,那汤有毒,不过毒性不强罢了。 幼年的时候,她怕有朝一日会被师父毒死,所以饥不择食,每天都会偷偷喝些微量的毒药,强迫自己适应了好些剧毒。 往后数年,她好“吃”懒学,不学认毒,不学解毒,反正吃了毒药,只会肚子疼罢了。而疼痛的程度,则是判断毒性大小的依据。 柳思月到底给她下了什么毒,她没心思去追究,左手刚接好,她不想以身犯险。反正不是什么大毒,她肚子疼得不是很厉害,而且最近的膳食里居然还有养身的药材,山参c灵芝c枸杞 是巧合,还是好运? 她看了看柳思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笑了,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无妨的。”柳思月冲她一笑,难不成藏霜开始发作了?可这未免有点太快吧?她微微咬着下唇,暗忖下次得减量了,欲速则不达,会被人怀疑的。 她下午便要去贤映寺了,云七夜,算你好运,容你再活几日!这笔账,等她从寺里回来,再慢慢来算! 未时的时候,柳思月带着碧桃和两个别院的侍卫,乘了马车,朝贤映寺的方向而去。 别院门口,站着一众送行的人。眼见马车渐行渐远,宁止扭头看云七夜,意味深长,“听说你今日肚子不舒服?”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云七夜淡淡道,“无妨,肠胃不好。” 宁止看她的眼神诡异得很,“我看你生龙活虎,不像是肠胃不好的样子。莫不是怀孕了?” 云七夜噎了噎,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斜了一眼宁止,径直朝回走。 宁止笑,他扭头望了望远去的马车,不刻,亦是离去。 渐进消失的马车,两名侍卫一人在旁骑马,一人赶车。车厢里,不同于往日,柳思月的妆容素淡,穿得亦是素净。此刻,她恼怒地攥着手里的帕子,满腹委屈,就像是被人从别院里赶出来似的! “小姐,吃个杏子吧。”碧桃小心翼翼地递过去一盘杏子。 “不吃!”柳思月气结,杏目圆瞪,“你眼睛瞎啊,看不见我在生气啊!还让我吃这劳什子,还怕我不够吃味,不够酸吗!” 碧桃慌得收回杏子,也觉得委屈。小姐也是的,上杆子要为殿下食素祈福的人可是她自己,又没人逼她,这会子发什么疯! 柳思月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索性挑开轿帘,探头朝外望去,就见蔚蓝的天空,暖阳高悬,春风送暖,是个出游的好天气。熙熙攘攘的人群,酒家客栈,商行货铺,鳞次栉比,热闹极了。 “小姐,您快把轿帘放下来吧。虽说您已嫁为人妇,可您嫁得是九殿下,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碧桃小声提醒。 柳思月更气了,“哪里那么多废话,我现在都被打发去贤映寺了,我还怕在这儿抛头露面吗?”她偏要抛!她要让世人看看,就是她嫁给了宁止!就是她,才是最合适宁止的妻子! 那还不是你自己主动请缨的吗,能怪谁?碧桃心下喃喃,缩在角落里不说话了。 马车碾过地面,平稳驶过街面,进了闹市区。柳思月抬头看着道旁的街景,不期然看见一处名唤“莳花馆”的楼宇,门前宾客来来往往,莺莺燕燕,热闹极了。有侬软的歌声琴音从大厅里传出,温软好听。 她皱眉,立刻反应过来,此地便是青楼妓院了,是下贱的女人和肮脏的男人才会来得地方! 她厌恶地冷嗤,正欲放下车帘,不期然发现二楼的阳台上,有道灼灼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柳思月? 二楼的阳台上,赫连雪大大咧咧地跨在栏杆上,那马车上有标识徽章,是宁止别院里的。车厢里,那女子一身妇人打扮,左脸有块伤疤,这模样,分明就是宁止的妾室,柳思月了。 他望着女子,不由冲她笑了笑。 臭不要脸的登徒子,笑什么笑,可惜了那副好皮囊!柳思月瞪了一眼赫连雪,怒了。 和他预想中的回应完全不一样,赫连雪纳闷,莫不是那晚太黑,柳思月没有认出他来? “赫连少主,这是冲谁笑呢?”男子的肩膀上,攀上一双玉臂,娇媚的女人从身后依附上来,将头枕在男子的肩膀上。 她顺着男子的目光朝楼下望去,这才发现柳思月。两相对视,她拧眉,娇嗔道,“看什么看!” 这不该是她的台词吗?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简直晦气!柳思月气结,正欲发作,猛地又想起随行的侍卫以及车外的行人。 她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她日后是要坐主母之位的,现在还不是破功的时候。 二楼的另一处阳台,美丽的女子正拽着男人的耳朵,“王八蛋,居然又出来招妓!看老娘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 那男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很高,一身玄色衣裳,浓眉大眼,容貌英挺。此刻,他捂着耳朵,连连哀嚎,“云五星,你吃错药了吧你?莳花馆二层全是艺伎,卖艺不卖身,我是来谈生意的好不好!” 张家的少奶奶云氏,乃首富云德庸之女,在家排行老五,出了名的暴脾气,凶悍得很! 房内,几个艺伎躲在墙角,生怕被云五星的怒火波及。另外的几个男人见状,纷纷起身告辞,“张公子,呵来日再叙,来日再叙。” 很快,众人作鸟兽散。 “你这个臭狗屎!我揍不死你!”云五星使力,一把将男子推倒在阳台上的栏杆上,作势欲打! 张昭瞪眼,“五老虎,你敢打我,我就!嗷!” 云五星一拳打在了张昭的肚子上! 张昭弯腰捂肚,嗷了半天,“嗷嗷嗷五老虎,你好狠啊嗷嗷。” “嗷你个鬼!”云五星挥拳,正欲打第二圈的时候,冷不防看见楼下,宁止别院的马车路过,等等那车厢里的人? 她一把甩开张昭,趴在栏杆上仔细一看下一瞬,她转身“噔噔噔”地跑下楼去了! 身后,张昭一脸莫名其妙,仍不忘贱贱地开口,“诶,五老虎,五老虎你别跑啊!我不就是打了你几巴掌吗,你咋还跑了?” 他娘的张昭,先给你留一条狗命! 云五星不理,“噔噔噔”地跑下楼去,提着裙摆拼命追柳思月的马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62姐俩 “老赵,快,把马借给我!” “谁啊?” 当铺的柜台后,赵掌柜抬头,就见一团粉色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定睛一看,正是主家的五小姐。 云五星气喘吁吁地跑了一条街,幸而是闹市,柳思月的马车行得不快。但她这是要去哪里?她追得好生辛苦,眼看那马车渐行渐远,她慌得寻了一家自家的店铺,骑了一匹马,匆匆追了上去。 城外的贤映寺,人群熙攘,香客如流。宝殿佛塔,耳畔尽是诵经祈福之声。数鼎硕大香炉环在佛像前,信众跪地,青烟缭绕中,盏盏佛灯长明,香火甚为旺盛。 将柳思月一众人领到寮房,小和尚冲众人一礼,“众位施主,南边是男舍,北边是女舍。来寺挂单,本不得已;行权方便,暂且随缘;三宝圣地,修德有功;扰乱他众,罪过无边。既蒙留宿,当遵本心。各位,请自便吧。” “有劳。”柳思月还以一礼,径直带着碧桃去了女舍。 这才新婚,她来寺庙干什么?出家啊?那也不对啊,咋不去枫山的尼姑庵呢? 一路盯着柳思月,直到她消失。云五星躲在远处,搅着手帕纳闷。 待那小和尚路过,她冲小和尚招招手,“小师父,来来来。” 小和尚探过头来,“施主有何贵干?” “刚才那位女客,可是九殿下的妾室柳氏?” “施主问这作何?”那小和尚打量了她一番,有些提防。 “我不是坏人。”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爹是云德庸,我公公是张士真。” 云德庸和张士真,整个帝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皆是鼎鼎有名的善人富户,每年捐给寺庙的香火钱,便是一笔大数目。小和尚面色一变,双手合十,“原来是云施主,失敬失敬。” “那你告诉我,刚才那女子,是不是柳氏?” 看她的装扮模样,是个面善的人,告诉她也无妨吧?那小和尚也不过十三岁年纪,正是单纯,点头道,“是柳氏。” “她来干什么?” “为九殿下诵经祈福。” 云五星“哦”了一声,眼珠一转,“那就是给我七妹夫诵经祈福咯?嘿,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懒惰。小师父,我也要挂单住宿,诵经祈福。”说着,她伸出两个指头,“挂一单,住两人!” 很快,云五星挂好一单寮房,又匆匆下山将云三月拉上了山。 不大不小的寮房,摆设简单,两床c两桌c两椅,正好可以住两人。 云三月坐在床上,有些不情愿,“五妹,你这又唱哪出戏?她不就是上山礼佛吗,有什么可看的。” 云五星躲在窗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寮房,住得正是柳思月。 “你傻啊,谁新婚没几天就上山啊,和尼姑似的。诵经祈福,呿,谁信,不能在家搞吗?还跑这里来。这小蹄子可是奸相柳之效的女儿,老鼠生的女儿会打洞,骨子里就坏得很,心思还挺多,都把七妹赶到西房住去了!” “那又如何,七妹自己不争气,她”云三月咂摸了唇,顿住不说话了。 “她什么她?”哪里听不出云三月话里有话,云五星拧眉,跳脚了,“那些人乱说的,你也信?就老七那怂包,她敢吗!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去会野男人!” 是这个理儿没错,云三月喃喃,“那那九殿下,反正七妹不洁,是从别院里传出来的。” “你也知道是传的?别轻信道听途说,就像一只傻狗,别人随便扔了一块石头,就以为是骨头,急忙跑去捡!” 云三月噎了噎,不说话。 看她那样子,云五星顿觉说话重了些,转而低声喃道,“别人信也算了,咱们是娘家人,怎么能信这种传言呢?你不见爹都心疼成什么样子了。三姐,你嘴上这样说,可是你不也和我家一样,我见三姐夫也断了和柳家的生意来往。” 云三月点头。 云五星抓过她的手,低声道,“三姐,什么时候七妹自己亲口认了,咱们才能信。等哪一日有机会了,咱们见一见七妹。咱家老七,只能咱们欺负,旁人想也别想!咱们先从这个柳思月这小蹄子入手,再给宁止使绊子!” 云三月又点头,“嗯,听你的。” 云五星说完,又转过去窥伺柳思月的动静。 只是奇怪了。 一连三日,柳思月除了去大殿绕佛c拜佛,做早课c晚课外,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寮房里,没有任何异常。 难不成真是来礼佛的?这小蹄子有这心性? “五妹,要不要不咱们回去吧。咱们上山都两日了,家里” 云五星翻白眼了,“家里才不担心咱们呢,张昭那王八蛋定是在妓院里风流快活。至于你相公,嚯嚯,不是还有两房妾室吗?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就甭费心了。” 是啊,她家相公才不会担心她呢。云三月嘴一撇,愁眉不展,泫然欲泣。 “甭哭,哭有什么用。你男人又看不见,你伤心难过个什么劲儿啊。人家还快活着呢,你得自己寻乐子,懂吗?” “懂。”云三月抹了把眼泪,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恰逢此时,对面的房门“吱呀”一声,云五星耳朵一竖,凑到窗户上一看,就见柳思月和碧桃出了房门,一路出了寮房。 这主仆两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63乱套 “她平常这个点儿,可不出门啊!三姐,跟上!” “哦哦!”云三月慌得把瓜子扔回桌子上。 两人出了房门,随着那主仆二人来到了前山,此刻的前山人潮涌动,大部分是参拜许愿的。 前山有棵参天的许愿树,是百年的大榕树,枝繁叶茂,被很多人视为神灵,并在树的根部燃点香烛冥镪,祈褔许愿。 还有不少人制作宝牒,写上愿望,将其系在重物上,诚心向树许愿后再将宝牒抛上树干,挂在树枝上,不跌下来,代表愿望可成真。 放眼望去,一树的颜色,赤橙黄绿青靛紫,鲜艳又好看。 柳思月站在树下,手里拿着两只宝牒,不同于一般人的粗布缎子,用得是上好的丝绸,一红一蓝。 “小姐,您得扔的高一些。我听人家说,宝牒抛得越高,愿望就会越容易实现!” “知道了。”柳思月仰头望着满树的宝牒,咬牙使劲朝上一抛,那宝牒碰到几片树叶,又掉了下来,吓得她抱头。 “咚”的一声宝牒落地,生怕别人看见上面的字,她慌得拾起来,又朝上抛。一连抛了三四次,才勉强将两只宝牒挂在最低处的树枝上。她微微皱眉,“啊,不是很高啊。” 碧桃打圆场,“没关系啦,只要能抛上去,愿望就能实现的。” 云五星和云三月站在远处,盯着柳思月的一举一动。云五星不停地搅手帕,看柳思月那死样子,谨小慎微的,这是抛得什么愿望啊? 她心里痒痒,不行,她非得看看! 亥时的时候,师父打板,“灭火烛,众生安眠。” 很快,僧房和寮房里的灯火熄掉,整个寺院的人进入安眠。不刻,两抹身影鬼鬼祟祟地出门,朝前山走去。 一盏灯笼,发着微弱的光。云五星寻了一根长长的树杈子,叉腰站在许愿树下,仰头寻找柳思月的宝牒,还好抛得不是很高,那两只绸缎宝牒显眼极了。 她举起树杈子,垫脚费力地勾扯那宝牒,有些恼了,“这小妮子扔得还挺高,够不着!” “够不着就算了,这山里好冷啊,咱们快回去吧,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云三月环抱着自己的肩膀,不停地打寒战。 这才想起还有云三月,云五星冲她勾了勾手,“三姐,过来,你蹲下,我骑你肩膀上!” 云三月“啊”了一声,“干吗这么费劲啊,明日晚上,咱们叫些下人来,让他们勾就行了嘛。” “你笨啊,干坏事还叫下人知道!” 云三月噘嘴,“我我这两天吃素,我没劲,我” 云五星瞪她! “啊呀,真是的,来了来了。”云三月走过去,不情愿地蹲在地上。云五星骑在她的肩膀上,她“嗷”了一声,差点趴在地上! “三姐,快站起来啊!”云五星催她。 “催什么催,你抓稳了。”云三月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努力半天才颤颤巍巍地将云五星顶了上去。 云五星慌得勾扯宝牒,树杈子一挥,很快将那两只宝牒弄了下来,“好啦!三姐快放我下来!” “哦哦!” 站稳后,两人慌得捡起落在地上的宝牒,灯笼打起,云五星看蓝的,云三月看红的。待看清楚上面写的内容后,两人面面相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蓝色的,是写给宁止的:愿夫君年年岁岁,身体康健,人中之龙。 红色的,是写给云七夜的:愿云氏早殁,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云五星恨恨地看着手里的宝牒,唾了一口,“这个小贱人,还真是两面,一面菩萨心肠,一面地狱修罗!” 云三月也恼了,“这小妮子太坏了!居然在佛门的许愿树上诅咒七妹!” 云五星冷哼,“你当只有她一人这样?你府中那两个小妾,还不知道什么心思呢。你再这么软弱下去,不出年末,府里又会多几房小妾了,欺负死你!”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云三月蹲在地上,眉头皱起,若有所思。 “走吧!”云五星率先站起身来,甩手又将蓝色的宝牒抛了回去,而后拿着红色的,同云三月回了房。 第二日,许愿树上有了新的宝牒——愿柳氏之恶愿,返于自身。 “碧桃,你说我的愿望,会成真吗?”寮房里,柳思月问碧桃。 “当然会了,您抛上去了,就会实现。” “最好是这样。”柳思月低声喃喃。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碧桃,去开门。” “是。”碧桃应了一声,开门冲门外的人窃窃私语了半晌。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匣子。 “小姐,您要得东西来了。” ——紫河车。 柳思月接过,小心翼翼将匣子打开,入眼便是一块黏糊糊的血肉块,冲鼻的腥气。她掩鼻皱眉,慌得又将匣子合住。真是太恶心了,她连看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小姐?”碧桃咽了口涂抹,看柳思月表情,那东西一定很可怕,很恶心吧? 柳思月缓了缓表情,尽量自然道,“这东西必须新鲜才好,我还得在寺里待四十多日,你现在拿着它下山去,找地方给我做好了,再拿回来。” 什么东西啊,还得新鲜做好。猪肝c鱼肉c还是牛血块啊? 云五星和云三月猫着身子,屏息蹲在门外的窗下,面面相觑。她们看得清楚,刚才有个奴仆打扮的人,敲了柳思月的门,鬼鬼祟祟地塞进去一个黑匣子。 那匣子里面,装得什么东西啊? 不刻,碧桃带着匣子出门,朝山下走去。 不远处,云三月亦步亦趋,紧紧跟着。 再远处,赫连雪叼着根狗尾巴草,坐在高高的树干上,百无聊赖地摇晃着双腿,噫,三个女人一台戏啊,四个女人全乱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64报应 六日后。 别院的下人房里,几名婢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哎,这才几日,咱们的别院啊”角落里,一名婢女连连叹气,“真是热闹啊。” 另一名婢女苦笑,“可不是吗。皇子妃那事儿好不容易消停点了,柳氏又出了这事。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虽说紫河车是味药。可那是佛门圣地啊,真是造孽!这也就算了,还发那么毒的愿望!” “诶?不是光紫河车吗?还是旁的?” “说到这,也是报应。她自作孽,本来也没人发现她用紫河车。她先在许愿树上投了宝碟发愿,希望皇子妃不得好死,身首异处!” 众人抽气,看不出来,这柳氏平常娇娇弱弱的,却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佛祖哪里容得下这样的愿望啊,就显灵了,那宝碟昨个清早掉在了地上,被人捡了个正着。大家都傻眼了,这谁的愿望啊?你说巧不巧,刚好有个小妇人路过,说前几日见过这绸缎宝碟,是寮房里的人投的。” “那么多宝碟,这小妇人怎么知道这个是谁的?” “你没去过寺里吧?一般人都用粗布缎子,她显摆,用得上好的丝绸,那么扎眼,就让人盯上了呗。这么一查,嘿,柳氏正好在寮房里抄佛经,立马就让人家认出了笔记,不但如此,还被发现了来不及收拾紫河车。” “哦哟哟,还真是老天有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谁说不是呢。做人啊,还是得心存善念,莫做缺德事儿。” “哎,可怜了咱们殿下,人家常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女人啊,就怕遇人不淑,所嫁非人。可你瞅瞅咱家殿下,这都娶得是什么人啊。先是皇子妃不洁,再是妾室造孽。” “要我看呀,这一妻一妾都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殿下会不会再娶一个。” 一名婢女耸肩,“谁知道呢。这一妻一妾,皇子妃倒还好言语,对下人的态度也不赖。前两日,我去倒茶水,一个不小心,就倒在她的衣服上了” 她还没说完,就有人笑,“你哪里是不小心,你是故意的。” “那又如何?我也没见她发怒。” 那人又笑她,“那等柳氏回来,你也给她浇点热水?” 那婢女瞪眼,“可算了吧,我早发现柳氏不是善茬了!你看看她跟前的那个碧桃,怕她怕得要命。脸上的巴掌印,更是常客,我见过好几次她在院子里哭。这么比起来,皇子妃还不是不错的。” “得了吧,你又了解皇子妃多少?她那名声德行,哪里敢硬气,还不是夹紧尾巴,老实做人。你就算把那热水浇到她脸上,她也不敢如何!” 闻言,一众婢女笑了。 大婢女摆摆手,“好啦,时候不早了,大家别说了,上工吧。可切记,这些话出了这个门,就不敢再说了,小心让人家听去了。” “嗯嗯,小桦姐放心,我们明白!” “那就走吧,陈管家说下午柳氏就会被送回来,咱们去给她收拾收拾厢房。” “嗯?还住厢房?不是说让她住皇子妃的正房吗?” 有人忍不住嗤笑,“出了这么丢人的事,全城皆知,咱们别院都快被人笑死了。柳氏不被殿下休掉就不错了,还想住正房?只是苦了咱们殿下啊,又因为柳氏这档子烂事,被人拿出来嚼耳根子。” 众人连连哀叹,“哎哎哎,可不是嘛,苦命的殿下啊。” 此刻,那苦命的殿下正在书房里,皱眉。 陈管家站在一旁,亦是皱眉,大师卜卦不过是殿下和他捏造的,本想借机将柳思月送走,谁知半路出了岔子,她才被送走没几天,又要回来了。这位主子真是能耐,到哪里都不安分! “殿下?” “无妨,回来后盯紧点就是了。” 陈管家无奈地点头,是得盯紧点,柳氏可不是善茬啊。 “嗬——!”门外,倏地传来一声鸟类的厉啸,声音高昂! 闻声,秦宜进屋,就见一只硕大无朋的雪雕挥动着巨大的翅膀,通过敞开的窗户,挥翅飞进了书房,立时掀起了周遭的空气,一股劲风扑面,直直飞向宁止!与此同时,它的利爪迅速缩起,不曾抓伤宁止,便已敏捷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见状,秦宜不由喟叹,凶猛的雕,阴柔的男子,两相映衬,倒是有一股别样的风情。 宁止从雪雕腿部的信筒里抽出一张密函,迅速看过,他面上不着喜怒,淡定如山,“向城之战,五皇兄被辛乌俘了。” 五皇子才到了北齐没几天吧,这么快就开战了?还被俘了? 陈管家没回过神来,怔愣地看着宁止,不可置信,“向城之战,不是由您出策么?再说还有郑远将军坐阵,五皇子怎会被俘?” 他皱眉,不解。 ------题外话------ 大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谢谢132104fc长命百岁徐奺卿两位亲亲的礼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65挖坑 宁止的唇角微翘,笑得冷酷,浑然一股苍穹无情之意,“五皇兄生性好大喜功,轻浮自傲。而郑远耿直刚硬,不懂得攀附权贵。两人相碰,矛盾自然不会少。你道五皇兄那性子,怎能屈于人下,甘心听郑远的指挥?” 陈管家更纳闷了,“可是郑远将军是您推荐去的啊。” 一旁,秦宜不着痕迹地笑,莫说郑远了,五皇子也是九殿下“推荐”去的啊。 陈管家看了看宁止,又看了看秦宜,蓦地反应了过来,“您的意思是,五皇子不听指挥,私自率兵开战了?” 这正是宁止希望的! “是啊。”宁止漫不经心地抚着雕儿柔滑的羽毛,懒洋洋地笑,“五皇兄不幸被俘,同为手足,我焉能坐视不管?” 陈管家一惊,“殿下要亲赴北齐?可您的身子” 宁止的话里有股阴寒之意,“纵使我明日就要死了,皇后也会在父皇的枕前吹风,十有八九会派我去救他。于我,又怎能让父皇为难,皇后失望?何况,五皇兄与我兄弟一场。” 表面上是兄弟情深,可陈管家越听越觉得诡异,殿下分明是话中有话啊。 他看着宁止,思摸了半晌,猛的“哦呀”了一声,啊,他明白了,这是他家殿下挖的新坑! 还是个大坑,要掉进去的人,太多了! 西房。 云七夜小心翼翼地活动左臂,尽管动作轻柔,还是不小心碰触到了伤口,疼得她连连吸气。忙不迭换了个姿势,继续看账本。虽说左臂的伤比前两日好多了,可还是有些疼。 她叹了一口气,无不自嘲,放眼整个江湖,哪位英雄好汉的手臂能够如此悲惨? 就数她云七夜了。 手里的账本一页页翻过,等看到这个月的盈亏时,她不由皱了眉,奇怪,怎会亏损呢? 视线上移,就见合作方居然是柳之效,再往下看,亏本原因是云家毁约。虽说亏损的钱对云家而言微不足道,但是这笔买卖理应是稳赚不赔的啊。 她扭头问桂圆,“和柳家的马匹生意,下面的人有没有说为什么要毁约?” 桂圆点头,“有啊,刚才我去接应账本的时候,崔叔特地交代过了,他说老爷之所以毁约,是因为他不想做马匹生意了,畜生的身上有股骚味,他闻着恶心。不止老爷,几个姑爷也断了和柳家的生意往来。” 闻言,云七夜扯唇,眉眼弯弯。从小到大,爹和几个姐姐总是这样,明明疼她,却又死不承认。 她笑了笑,又低头核对起了账册。 半个时辰后,她将账册推到桂圆跟前,“你回去告诉爹,云家和柳家的争执到此为止,往后切莫如此,做生意不可以带私人感情,这还是爹教给我的,他反倒忘了。以前,爹不是也不顾忌柳之效和宁止的关系吗?现在怎么不行了?” 桂圆噘嘴,“以前是以前,现在他的女儿”她倏地想起刚听来的恶心事,实在不想提柳思月的名字,这恶毒的女人! 只当桂圆替自己鸣不平,云七夜无所谓道,“要是爹问起我的情况来,你就说外面都是瞎传的,我在别院里很好,宁止和柳思月对我都不错,叫他别担心。” 桂圆接过账册,不情愿道,“七少你真能说谎,殿下和柳氏,嘁哪个对你好了?” 云七夜不以为意,颇为认真道,“这几日,我不是很轻松自在吗?没人打扰,这般清净,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 说到这儿,桂圆想起来了,轻轻“呀”了一声,“我忘了告诉您了,柳氏下午就要回来了。” 云七夜疑惑,“为何?这才去了几日,不是还有一个月才回来吗?” 还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居然在寺里诅咒她家七少!怕影响云七夜的心情,桂圆压低了声音,避重就轻道,“她呀,坏得很,在寮房里偷偷用紫河车敷脸,让僧人逮了个正着。佛门圣地,哪里还能容得下她?寺院里人那么多,这事儿啊,都传遍乾阳了!” 在寺院里如此,确实有些过分了。云七夜“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桂圆又道,“还有啊,刚才崔叔来得时候,我俩闲聊,他说三小姐回府上住去了。她最近正在和姑爷闹和离呢!” 云七夜讶然,“三姐的性子最是娇软了,她会这样?” “我也奇怪啊,崔叔说三小姐和换了个人似的,可强硬了,就是要同三姑爷和离,说是不受这窝囊气了!” 说着,桂圆忍不住笑了,“崔叔说得可绘声绘色了,他说三姑爷天天来府上,求完老爷求三小姐。老爷说女大不中留,管不了!他就去求三小姐,就差跪在地上了,三小姐就在房里嗑瓜子,理也不理。三姑爷急了,还说以后再也不敢纳妾了。三小姐还不行,三姑爷就冲天发誓,说回去就把府上那两个妾室也休掉!” 倒是稀奇了,一向懦弱娇软的三姐,怎么突然转性了?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云七夜歪头琢磨,别的不说,这回娘家的路数,倒是很像五姐的做派。难不成是五姐教的?可五姐以前教过那么多次,也没见有什么效果啊。 她又问,“我五姐呢,也在府上吗?” 桂圆摆手,“那倒没有,五小姐还是老样子,天天去青楼酒肆追杀五姑爷,风生水起的,可忙活啦!崔叔说,哟哟,可惨了,七尺男儿,大老远都能听见五姑爷的惨叫,啧啧啧,可惨了,可惨了。” 哎,云七夜摇头,她爹生了七个女儿,夫家在帝都的,就是三姐c五姐和她了。 三个女儿,三个姑爷,三段姻缘。 可怜了她老爹,一把年纪了,还不省心。三个女儿的感情生活,高潮迭起,各有各的“精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66惠妃 两日后。 ——五皇子宁肖私自带兵开战,于北齐向城北谷遭截,一万精锐被俘。 一大早,北齐百里加急传来密报,宁茂志看过之后,脸色倏地刷白,险些晕死过去。 “宁肖!”他怒极,从牙缝里喊出儿子的名字。这混账东西,才到了北齐几日,居然敢擅自带兵了!这混账东西!混账!他从未指望宁肖能赢,但也不能给他造出这样的祸事啊! 辛乌素来贪得无厌,这下可好,苍流嫡子握在手上,这么大的筹码,定要百般为难,狮子大开口了!如此一来,要他这个为人君c为人父者如何收场! 不刻,皇后徐氏,以及几位武将被召入殿。 御书房外,刚请完安的大皇子宁远缓步走了出来,他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杏黄色的四龙纹太子常服,身板挺直。略有些长的脸颊,浓眉睡凤眼,那双眼睛细长,大半个瞳孔都被眼帘盖住,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驼峰鼻,平唇这模样算周正,和宁志茂生得甚是相像。 不远处,徐皇后的凤辇徐徐而来。他眸色微动,躬身立在原地,待凤辇近了,立时请安。 徐皇后端坐在辇上,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着明黄大袖衣,红罗长裙,绣着织金龙凤纹,端庄华丽。她今年五十有三,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皮肤白净,鹅蛋杏眼,只是额头和眼角上,已经有了些许皱纹,却也不难看出曾经的美貌,有着高高在上的威仪和疏离。 “儿臣见过母后,母后万安。” 有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在,她哪里能万安? “是太子啊,起来吧。”徐皇后居高临下,面上不着喜怒,只是睨了一眼宁远,声音淡漠,“太子这是刚从御书房出来?” “是。” “你父皇召见本宫,还有朝中几位武将,你可知所为何事?” 他当然知道!这么让人愉悦的一件事,他怎能不知? 父皇身边的王公公是他的内应,他方才便知,北齐传来战报,五弟不自量力,擅自带兵开战,被辛乌俘了。 天知道,他有多么开心!开心到恨不得天下人皆知宁肖这个蠢货被俘了! 面上却是一派平静,他冲徐皇后恭谨道,“回母后,儿臣不知。” 徐皇后眸色微动,不再说话。别的不说,皇上召见的这几名武将,可都是朝中的要紧人物。莫不是,肖儿在北齐出了什么事? 她已经惴惴不安了一路,一直在安慰自己,肖儿才到北齐没几日,能出什么事? 不敢再胡思乱想,她正了正面色,由着宫人搀着下了凤辇,朝御书房走去。 “太子且回吧。” “是,儿臣恭送母后。” 身后,大皇子冲徐皇后近旁的一名大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不着痕迹地点头,快步跟上了徐皇后。 她三十多岁的年纪,是徐皇后身边的老人,深得主子欢心。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徐皇后身旁,待路过一处花圃时,随手指了指,“娘娘您瞧,这天儿暖和,花儿也开得好。” 她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看花!徐皇后斜了一眼那婢女,暗忖她今日怎么没了眼力价。顺着那婢女一指,她看了看那花圃里的花,姹紫嫣红的,开得甚是灿烂,只是其中居然还有几株兰花。 见状,她立时皱起了眉头。 “啊呀。”那婢女见状,佯装反应过来,慌忙道,“奴婢该死,本想看看花朵,能让您的心情好些,谁想里面居然还有兰花。真是晦气了,今日刚好还是那人的忌日呢。” 闻言,徐皇后的脚步微滞,神色异样的看着花圃里的兰花。脑海里,渐渐浮出一张倾城容颜,与眼里的兰花融在了一起。 兰妃。 这么多年来,再也不曾见过有哪个女人,能有超越她的容貌了。 那张倾城绝艳的脸,是她当年最大的敌人。一个女人,尤其是深宫里的女人,如果生得太过貌美,就要时刻准备为此付出代价! 它可以成为你的财富,但同时也可以成为一切灾祸的源泉 所以,她容不得她! “她的忌日,你倒是记得清楚。” “奴婢的生辰就在这几日,就记住了。” “哼。”徐皇后发出一声冷哼,那些藏霜,可帮了她的大忙,只可惜了当年忽略了宁止,本以为他那身子,活不了多久,谁想他居然一朝得势,成了气候,居然可以和肖儿分庭抗礼了! 悔不当初,她万万不该心软的,乃至于酿成今日局面!甚至不止他们,大皇子也一样! 思及此,她面色阴沉,脚下的步子加快,恼怒道,“去告诉管事太监,把这花圃里的兰花全部拔掉!” “可是。”大婢女看着她,为难道,“这里是皇上的御书房,奴婢怕” 徐皇后瞪她,“怕什么!本宫身为皇后,六宫之主!要除掉几颗野花烂草都不行了吗?” “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找管事太监。” 不远处,大皇子的面色仍是恭谨,一路目送徐皇后进了御书房。 母后啊,兰妃的忌日,可不是今日,而是十多日前了。我的好母后,若是您今日有幸见到宁止,可千万要懂得利用儿臣的这份“好心”提醒啊。 一旁,小太监问,“太子殿下,咱们现在可要回去?” 他摇头,“不急,我有东西落在御书房了,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取。” “什么要紧东西啊,奴才帮您去取吧?” “不用。”语闭,他大步朝御书房走去,原本温和无害的脸色,慢慢消失。 徐皇后。 父皇。 当今圣上宁志茂,昔年为平王,是先帝三十多个儿子中的第五个儿子,母亲是个普通的宫女,略有些姿色,一朝被临幸,得了个良人封号,之后便再无人问津。 在众皇子里,宁志茂资质平平,算不得突出。被封平王前,他在深宫中小心翼翼地活着,处处谨慎,谁也不敢得罪。 他既非嫡子,也非长子,更不是宠子。按理说,他很难有机会被立为太子。然而,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这一切,要从先帝最宠爱的惠贵妃说起 惠贵妃貌美且工于心计,二八年华入宫,很快得了帝王三千宠爱。不过区区一个良人,连年晋升,很快被封了妃位,位于四妃之首。 两年后,她为先帝诞下十四皇子,被晋封为惠贵妃,屈居皇后之下。可惜,皇后无子,年老色衰,遭先帝厌弃,早已是名存实亡。 当时,庄妃的儿子,大皇子为太子。 为了能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太子之位,惠贵妃指使心腹诽谤太子与另外两位皇子图谋不轨,有造反之嫌,再加上枕旁风一吹,竟让先帝在数日之内,废太子,连杀另外两位皇子,并将几位年纪较大的皇子封了王,送去了偏远的边陲。 这其中,就包括宁志茂,他被封为平王,去了偏远苦寒的北地,此生再难重回帝都。 此后的苍流朝堂,先帝沉迷女色,一度妄想长生,开始寻仙问道,不理朝政。惠贵妃为先帝寻了不少能人异士,进奉仙丹。她的儿子亦被立为新的太子,她恃宠而骄,任用外戚,祸乱宫闱。 千里之遥,边陲苦寒,宁志茂远离朝堂斗争,日子过得虽不舒心,但也安稳。就在他以为自己必将一生无为c老死边陲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大喜事降临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67赵氏 长久服食丹药导致先帝日益衰弱,毒热难忍,脾气变得喜怒无常。 建安三十六年,先帝病重,卧床不起。宫廷发生变乱,太尉徐太倾c长门侯周博c左相王立夫联合数名武将,以“清君侧”为名,杖杀了数十名炼丹道士,很快又密谋诛杀了惠妃c太子,及其党羽数百人,他们很快控制了朝政,筹划谋立新的太子。 明争暗斗,三十多位皇子,死得死,残得残,只剩下十几人。权衡来去,他们将目光落在了毫无根基c便于把持的宁志茂身上。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宁志茂在边陲之地迎娶了徐太倾之女徐氏,一个月后被迎入了乾阳,授太子印信,入主东宫。 而后九年,先帝久病体弱,退位成为太上皇。宁志茂宛如傀儡一般,受制于徐太倾。又过四年,太上皇病薨。宁志茂终于接过玉玺符节,成为了新的帝王,并立徐氏为皇后。 又过四年,国丈徐太倾意外坠楼身亡,长门侯周博c左丞王立夫相继被群臣排挤,又被人揭发有造反嫌疑,很快被发配边陲,客死异乡。 宁志茂趁机收回了大部分皇权,终于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帝王”。 这一系列的遭遇,造成了他矛盾的性格,又软弱,又顽固。又隐忍,又浮躁。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这帝王之位,来得太不容易,他输不起。 然,在这段传奇里,还有个几乎快被人忘记的人——赵氏——宁志茂在边陲的时候,早已有正妻赵氏,且生有嫡子宁远。 边陲苦寒,加之宁志茂不受宠,纵使贵为皇子,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平王府上下十余口人,勉强糊口而已。 王妃赵氏的出身也不算高,不过一名御史之女罢了。她性格温婉,随宁志茂来到边陲,纵使辛苦,却也不曾有半句怨言,相夫教子,待人宽和。 那一年,赵氏三十一岁,她的模样温婉秀丽,柳眉凤眼,有着江南女子的柔软。她穿着平常人家的粗布麻衣,一头乌发只用木簪绾起,坐在窗前缝补被褥。 时至寒冬,府里碳火不足,她的手上已经被冻伤了几个血口,一碰就疼。 不远处的床上,十来岁的孩子缩在被窝里,正睡得香甜,屋里静谧无声。 不刻,只听外室的门板“吱呀”一响,宁志茂顶着一身的风寒归来,神色惴惴。 “王爷,您回来啦。”赵氏忙不迭将针线篓子放在一旁,将自己怀里的汤婆子递给男人,为他拍打拍打了身上的寒气,温柔道,“冻坏了吧,快暖暖手,我去给您沏壶热茶。” “哦。”宁志茂随口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径自出神。 耳边,又听赵氏道,“王爷,今年的新棉花给得不多。我本想给你和远儿做两床新被褥的,可惜不够。我又拆了一条旧被褥,掏了些旧棉花塞了进去,还算暖和,今晚你和远儿能睡个好觉,不怕被冻醒了。” 宁志茂仍是出神,没有接话。 赵氏沏好茶,递给他,这才发现他的面色有异,似是有心事。她坐在他的对面,柔声询问,“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我听小柳子说,宫里来人了,他们来干什么?莫不是与你难堪了?” “没有,你不要乱猜。”宁志茂接过茶杯,握在手里,却也不喝。那茶水,不过是最便宜的大叶茶罢了,茶叶混着粗粗的茶杆,在黄色的茶水里浮浮沉沉,入口苦涩,还有一股子汤药的味道。 他真是受够了!受够了这样的味道,也受够了这样的生活!瞧瞧,他一个皇子,过得是什么日子?还不如普通的小康人家! 他看着那茶水,许久,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的扭头看赵氏,“琴歌,我我要同你说件事。” “说呗。”赵氏冲他笑了笑,又低头忙起了手里的活计,得趁天黑前做好这两床被褥才是,要不然晚上还得费灯油。 “宫里是来人了,不过是徐太尉的人他们他们说” 赵氏将针线挑起,笑了,“徐太尉是谁啊?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太知道那些官家名号。倒是您,怎么还结巴起来了,他们说什么呀?” ——“想做太子可以,那就娶了我的女儿。但我徐太倾的女儿,岂能做别人的妾室?平妻也不可!” ——“可是平王已经有原配赵氏,而且感情甚好,我看这门婚事不可能成真。” “徐太尉就是前几个月发动宫变的那位大人物,他今日派人来,说是可以扶我登上太子之位,不过他要我娶了他的女儿!”终是,宁志茂一鼓作气说了出来。他说完,猛地灌了一大口茶,扭过头去不敢看赵氏。 赵氏发出“啊”的一声轻呼,却原来是针尖扎了手指,点点血珠溢出,沾染在了洁白的被面上。她皱眉,慌得将手指塞进嘴里,将血珠吸去,她眼里的泪珠直转真疼啊。 “琴歌?”见状,宁志茂慌得抓过妻子的手,小心翼翼为她吹气,“你别哭,别哭你放心,我不会答应徐太尉的,我不会娶他的女儿,你别哭!” 那一刻,他抓住她的手,声音坚定,“你我夫妻一场,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我岂能为了太子之位,做出这样的事情?琴歌,我发誓,我会永远与你在一起,生死不离!”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赵氏擦了擦眼角的泪,轻轻笑了笑,“我是被针扎疼了,无妨的。王爷,别太大声,远儿还睡着,咱们别惊醒了他,出去说吧。” 语闭,她起身走到床前,给睡梦中的孩子盖紧了被子,她可爱的孩子她无声地笑了笑,弯腰在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亲,同男人一起出了房间。 被温润的唇瓣碰触,孩子的睫毛微动,只觉得脸上痒痒的,慢慢转醒过来。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内室,母妃呢? “母妃?”没有人回应他,他赤着脚,下了床,出来寻她。 后花园里,花草颓败,积雪覆盖,冷清极了。墙角下,几颗松柏点缀了些许绿色,又见寒梅绽放,树影横斜,散发幽香。 树下,赵氏淡淡的声音响起,她背对着男人,神色凝重,“王爷,你可要想好,机会只这一次。若是若是错过了,那就” 身后,宁志茂的神色亦是凝重,他何尝不知,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要么一朝显贵,要么老死于此。 就看他怎么选择了。 可是徐太尉的条件 赵氏低头,望着自己的粗布麻衣,顿觉自惭形秽。 她和王爷相守多年,艰辛却也快乐,就像峭壁上两棵纠缠在一起的长青藤,共同生长,繁茂,共同经受风雨最恶意的袭击,共同领略阳光最温存的爱抚。 可现在,上苍要考验他们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68白绫 赵氏双眸有些涣散,她无意识地望着冻伤皲裂的手背,肤质粗糙,点点血丝渗出,稍微舒展手背,就蛰得生疼,如同此刻她的心。 她虽不了解朝堂,但是晓得其中利害。平白无故的,那么多皇子,为何徐太尉就选了宁志茂呢? 她将两只手藏在衣袖里,苦笑,“这位徐太尉能够一举诛杀惠贵妃一党,平稳朝堂之乱,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既是如此,他哪里容得下我与他的女儿同时侍奉您?” “琴歌。” “王爷何苦瞒我,我猜徐太尉的条件肯定不止这么简单吧?” “是,他他确实”他开口,结结巴巴的。 “王爷,您根本没有下定决心,还在犹豫,不是吗?”夫妻一场,她哪里不了解他? 赵氏苦笑一声,静默了许久,再次开口道,“罢了,王爷也不要太为难,毕竟太子之位,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子啊。这种好事,能落在您的身上,不枉费您这么多年的凄苦。只是,您也要仔细,平白无故的,徐太尉怎会选择了您?莫不是他有别的打算?” 宁志茂不说话,他哪里不知徐太尉的用意?分明是看中了他的无依无靠,想让他做个傀儡太子罢了。 可,就算是这样,也比老死边陲好上千千万万倍啊! 赵氏仍旧背对着宁志茂,等了半晌也不闻他说话,她不敢也不愿回头看男人,纵使她不回头,也能想象到他纠结挣扎的面部表情。 终是,她叹出一股郁气,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这个男人,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是留不住的。她有自己的底线和骄傲,何苦作践自己,还不如潇潇洒洒,先开口,放他自由,只当是她自己放弃,而不是为他所迫,这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了。 “王爷,若徐太尉真是让您废了我,我我也无妨的。只是,咱们的远儿” 身后,宁志茂痛苦地皱眉,脑子里嗡嗡一片,根本听不见赵氏在说什么。他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的背影,数年夫妻恩爱,尽在眼前。 是琴歌,是她一路陪着他,从少女到少妇,从帝都到边陲。 是琴歌,是她求十年如一日地陪伴他,慰藉他,鼓励他,不曾半点嫌弃他,真心实意为他好。 是琴歌,是她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打理后堂,陪他度过了这晦涩无光的艰辛生活。 是她啊一切都是她! 可是! 他心里发疯了一样,想当太子啊!琴歌,她哪里能想象到,当他听到这诱人的消息时的表情,甚至心跳的速度!他为这最终属于他的权利而浑身战抖c血液沸腾! 太子之位,将来便是整个苍流的帝王啊! 这机会,只有一次! ——“呵呵,这婚事,我要它成真,它就得成真!你去告诉平王,要么给那赵氏三尺白绫,他做太子!要么老死边陲,做他的可怜王爷!” ——“这怎行?且不说别的,若他真为了太子之位,缢死赵氏。他日登基之后,岂能放过咱们徐家?” ——“当上皇帝又如何,你当我是吃素的?能让他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成了事!他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到时候还不得乖乖地仰仗我徐氏一族!” 宁志茂痛苦地皱眉,只觉得双眼模糊,有泪水盈眶。他的脸上有着无尽的挣扎和扭曲,要么拒绝,要么接受! 太子之位 太子之位啊! 脑子里“嗡”的一声,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虚伪c如此的狠毒! 琴歌,原谅我,原谅我的懦弱和贪心! 原谅我! 终是,那条一直掩藏袖子里的手露出,掌心里死死地攥着一条长长的白绫。男人最心底的邪恶,犹如黑暗中渐醒的幽灵,终于露出了獠牙,慢慢靠近了不远处的女人。 背对着他,赵氏的声音淡淡,“王爷,咱们的远儿,你要照顾好他,若是呃!咳!王!爷!” 身后,宁志茂面目狰狞,紧紧地贴着赵氏的身子,将那条白绫死死地勒上了她的脖子,不断用力! 他泣不成声,大声哭喊,“对不起!对不起!琴歌,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好!远儿我会好好抚养,你就放心地去吧!” “王王爷!”赵氏不可置信地瞪着眼,拼命地拽扯着脖子上的白绫,四肢奋力地挣扎踢打,不过片刻便觉呼吸困难,面色憋涨得通红,目眦尽裂! 白绫越勒越紧,宁志茂血红了眼,偏过头去,不敢再看她! 温柔c善良,解语花一样的琴歌啊原谅他吧,原谅他吧! 诸天神魔,原谅他吧! 原谅他的孽! 原谅他的恶! 原谅他的无奈! 他是被逼的啊! 远处,前来寻母亲的孩子躲在门柱后,他赤着脚,脸蛋被冻得通红,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母亲! 他站在那里,他看父王和母妃,他想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叫不出声来,就那么张着嘴巴站在门柱后,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无助地挣扎,青筋暴起,她的双手剧烈地抽搐,将男人那双残忍施暴的手,抓出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再后来,她瞪着眼,脖子一歪,在某个瞬间,她似乎看见了远处的儿子,垂死的双眼明亮了一瞬,而后双手倏地垂了下去 母亲 他的母亲,垂着脖子,不再挣扎,就那么靠在男人的身上。她嘴里溢出来大口大口的鲜血,那样鲜红的颜色,源源不断地涌出,很快沾满了衣裳前襟,血红一片,在这肃杀凄清的冬日里,比狂风中即将凋残的梅花还要哀愁。 她红润健康的肤色消失不见,那张面孔慢慢变得铁青冰冷,世事的冷酷无常,令她彻底冰冷。她瞪着双眼,正视苍天,似乎有无穷的诘问要诉诸神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69 是啊,他的母亲,赵氏,那个可怜的女人,被他的父亲,活活勒死了。 从那一日,幼小的他便知,权力就像一个陷阱,不管什么掉在里面,都没法逃脱,哪怕亲情。 而亲情,分明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c最不堪一击的东西。它一旦落入陷阱,被权力的毒刺扎伤,最先坏死 而他,他是懦弱的,懦弱到不敢发出声来,懦弱到这么多年来,装作不知母亲的死因。 他的懦弱,来自他有限的才能,他一无所有,无人可依。而他的懦弱,使他明智。他的明智,又赋予他常人想象不到的隐忍。 如同他的父皇。 母亲死后,父皇很快迎娶了新妻徐氏,重回乾阳,入主东宫。而他,也由堂堂正正的嫡长子,变成了尴尬至极的长子。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父子二人奇妙地一样,屈居人下,傀儡一样被人掌控,阴沉晦暗得,仿佛一件被锈迹啃噬的古老铁器,麻木沉默地应付着眼前流逝的时光。 隐忍,隐忍,再隐忍。 直到,父皇的熬死太上皇c熬死徐太倾c熬死掌权重臣那一年,父皇甚至力排众议,将他捧上了太子之位。 那一日,他穿着太子朝服,站在高台上,俯视着参拜的朝臣,聆听着那嘹亮的参拜声,如展翅腾飞的云雀刺穿头顶瓦蓝的天空。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一刻,他平生第一次直觉地感受到权力,那君临千万众之上的迷人感觉! 那一刻,他终于领悟到父皇的隐忍,开始理解这让世人前仆后继,宁可舍去生命亲情也要夺取的权利! 这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啊! 只有权力,才是生存的本钱! 只有权力,才是做人的原则! 只是,同他父皇一样,他的东宫宝座,来得不易,守得更不易,风雨飘摇,多少人觊觎,欲除他而后快。 纵使成为太子,他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少数知道内情的人,皆以为他能坐上太子之位,凭的是父皇对过世母妃的亏欠。 但其实,他凭的,却是宁止。 ※ 方进了御书房,徐皇后就看见宁志茂端坐在书桌上,手里握着一封红色的加急信,眉头紧皱。 她面色一变,顾不得行礼,大步走到桌前,焦急道,“皇上,可是北齐的加急战报?是肖儿出什么事了吗?” 可不就是你生的好儿子!宁志茂恼怒地瞪了徐皇后一眼,将手里的信甩给了她。 徐皇后慌得接过,待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她脑子里“嗡”的一声,面色刷白,踉跄欲倒。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宁志茂,“同去的将帅是怎么护着肖儿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皇上您快派兵,快去救救肖儿啊!” 眼见她的神色渐进疯狂,宁志茂皱眉,“皇后,注意你的仪态。”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哪里顾得上这些!徐皇后急得团团转,脑海里思绪万千。她双手撑着书桌,猛地想到了什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焦急道,“宁止!皇上,您快派宁止去北齐啊!他不是最会带兵打仗了吗?您快让他去救肖儿啊!” 语闭,她忙不迭冲一旁的王公公道,“王公公,快,方才皇上召见的那几个武将,让他们都不用来了,都是些无用之辈,来了也没用!你去传召宁止,让他速速进宫,但是不要告诉他是什么事情!快去!” 王公公为难地看了一眼宁志茂,“这。” 徐皇后怒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宁志茂恼怒地握拳,这是要作何?要当女皇帝吗!一个徐太倾还不够吗!阴魂不散,一个个争着抢着替他发号施令! 可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纵使徐太倾已经死了,徐氏的势力还是有的,他还轻易动不得他们。 但也不想受这窝囊气! 宁志茂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拍着桌子高喝,“皇后,你僭越了!” 呵,僭越?他的翅膀终是硬了,敢这样叱责她了! 若不是她的父亲,若不是徐氏一族,他哪里能坐在这里! 两相对视,徐皇后不曾退让,声音亦是大了起来,“皇上,臣妾何曾僭越?皇后的使命,难道不就是这样吗?我管理繁杂纷乱的后宫,给您以最清明的生活,时刻提醒您一个英君明主应尽的职责!” 说到这儿,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难道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为了您啊,为了配合您这位贤君明主,这就是皇后的使命,但只要能够完成它,不论做什么,我都在所不惜!” 冠冕堂皇! 宁志茂气结。 “皇上,就算我有私心,那也是为人母的私心啊!” 宁志茂怒道,“你为人母,难道朕不是人父吗!宁肖和宁止都是朕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宁止病重,朕怎能让他去北齐!” 宁止算个什么东西,哪里能跟她的肖儿比! 徐皇后凑近宁志茂,双眼瞪大,高声喊道,“皇上,肖儿可是您的嫡子啊!” 嫡子?呵。这嫡子之位是怎么来的?难道她心里没有数吗?大皇子静悄悄地站在御书房外的花厅里,里面的一切他听得清清楚楚,面色嘲讽至极。 宁志茂捏了捏眼角,无力地坐回椅子上,不想和徐皇后做这些无谓之争。 这是服软了?徐皇后缓了缓表情,压低了声音,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皇上,大局为重啊。宁止是您的儿子没错,但他也是您的臣子啊。天家父子,先是臣,才是子啊。” 宁志茂不说话。 还是这副让人讨厌的表情,难道沉默就能解决问题吗?徐皇后心下冷笑,扭头冲王公公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按本宫说的,去传宁止!” 王公公又看宁志茂。 宁志茂扶额,无奈地挥了挥手,“按皇后的意思办。” “是。”王公公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宁志茂,出了御书房。方走到花厅,就见大皇子静悄悄地站在那里,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他会意,随着大皇子出了御书房,来到偏角处。 “您都听见了吧?皇上让我宣九殿下。” 大皇子点头,“听见了,等会儿九弟来了,和以前一样,你给他沏一壶碧螺春。” “是,奴才明白。” 半个时辰后,宁止入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70演戏 御书房内,除去伺候的宫人,便是宁志茂和宁止。 靠着窗,宁止坐在椅上,静默地把玩着手里的小山茶壶,揭开壶盖,但见壶内的春茶,条索紧结,白云翻滚,卷曲如螺。晃动壶身,茶叶徐徐舒展,上下翻飞,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 温暖的晨阳照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柠黄,整个人清澈得有如琉璃,剔透无害。 他望着手里的小山茶壶,淡淡道,“碧螺春。” 宁志茂笑,“是啊,今春的新茶,上好的洞庭碧螺春。瞧瞧,毫风毕露,茶芽幼嫩,是难得的珍品啊。七万个茶芽,才能出来一斤干茶。来,你再吃些茶点。” 他指了指宁止身旁的小桌子,摆着几盘精致的小茶点,有带甜味的绿豆茸馅饼,有椰茸作的椰饼,还有肉干c芋枣c浇卤的小豆干,瓜子 “谢父皇,确实是好茶。”宁止轻嘬一口,心下暗笑,又是吃茶又是点心,耗了这么久,不着急自己的五皇子么? “你喜欢就好,等下朕叫人给你的别院送些。”宁志茂的面色仍是平静,他看着宁止关心道,“对了,你前几日遇刺,身子可调养的好些了?” 宁止淡笑,“父皇操心了,儿臣不妨事的。不过被激得气血乱窜而已,休息了一晚便无大碍了。而且太医说,等到了冬日,儿臣就可以彻底解脱这些病痛了。” 是了,等到了冬日,一切就都可以解脱了 闻言,宁志茂惊讶地看着宁止,不可置信。宁止九岁突生异疾,遍访天下名医也无法。这些年来,他对九子的病早已不抱任何幻想,私下里也不再询问太医,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他的身体状况。 而今猛的听他如是说,他不由震惊,“太医真的这么说?这病可以治愈了?” 宁止兴致盎然地把玩着手里的茶壶,脸上的笑愈发深,他抬眼看着宁志茂,“张太医常对我说,父皇你天天向他询问我的病情。如此的好消息,他没有告诉您吗?” 猛的想起来老早以前“交代”给那些太医的话,宁志茂的脸色当即一变,欢喜地笑了起来,“你瞧朕,人老了脑子就有些不够用了!最近国事繁忙,朕好几日没有召见太医院的人了,倒是不知道你的病情进展如此神速,真是有失一个父亲的责任了!” 呵,宁止握着茶壶的五指一个旋转,茶水激荡,他又一转,将快溢出来的茶水晃了回去,一壶的碧色,皆在他掌间掌握。 他望着宁志茂,回以一笑,“父皇言重了,国事为重。” “国事自当为重。可这些年来,朕就盼着你的身子能好些。”宁志茂温和地说着,一派慈父的模样。 说到这儿,他又情不禁道,“若是止儿你的身子好了,那就能帮朕多分担些国事了。这些年来,你办事,朕每每都是放心的!” 分担,办事对于皇家而言,他活着的价值也就仅限于此了吧。 看着喜笑颜开的男人,宁止面上的笑不改,谦逊道,“是父皇过奖了,身为人臣,为君理事自是理所当然。再说,朝中之事,不是还有大皇兄和柳大人么?” 闻言,宁志茂面上的表情倏地一僵,司徒井然畏罪自杀,留了那样一封请罪书,二皇子,柳之效 他顿觉心烦,垂眸扫了一眼书桌上的奏折,那是今日一早,三子宁涛参奏给他的,还包括一本账簿,里面详尽记述了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二皇子和柳之效——贪污受贿,陷害忠良,卖官鬻爵一件件,一桩桩,看得他触目惊心,头皮发麻! 先前,他还可以安慰自己那封请罪书是司徒井然狗急跳墙,胡乱攀扯。可现在,证据确凿啊! 祸不单行,宁肖又出了这样的事,让他的头更大了! 他抬头,暗暗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宁止,而后冲一旁的王公公使了个眼色。不刻,便有宫人通报北齐有密报传来。 “止儿不是外人,但说无妨。”颇为信任地看了宁止一眼,宁志茂的戏演得好。也不知为何,宁止向来和皇后一派不和,若是太过明显地要求他做事,恐怕只会落个适得其反的下场。 很快,一名风尘仆仆地将士进殿,捧着一封战报跪在地上,心有余悸道,“皇上,五日前,五皇子五皇子瞒着郑将军,私自率兵和辛乌在向城开战。” 宁志茂惊讶地“啊”了一声,宁止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将士继续道,“倒霉的是,那日辛乌突然出动了阴若熏,那男人用兵诡诈不说,而且还放了五千匹受惊的野牛。山谷狭窄,那些野牛胡乱冲撞,我军死伤惨重。而且阴若熏还命人在山头上往下扔大石火箭,不出半个时辰,就就尽数俘虏了我军连带五皇子在内的一万余人。” 宁止径自低头喝茶,仍是一派不骄不躁。宁志茂等了半晌也不见他有反应,开始有些心虚了,宁止这是什么意思? 他皱眉,重重地拍了一掌桌子,“居然有这等事!郑远呢,他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去救人!” “郑将军也是无可奈何啊,五皇子是是皇族贵胄,郑将军根本劝不住啊!”将士慌得为郑远辩解,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宁志茂,不若方才的流利,嗫嚅道,“辛乌俘了五皇子后,说只要给他们一万石粮草就放了五皇子。谁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72狩猎 “谁知你们给了,他们非但不放,还弄得你们没饭吃?”宁止开口,语气却是嘲讽。他非常想仰天长笑,好一个死皮的阴若熏,正合他的算计! “辛乌俘了五皇兄,肯定还有别的要求吧?” “有!”那将士点头,恨恨道,“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阴若熏开口要一万良驹c三万牧羊c黄金白银各一百万两c割让五座城池!他还说不要和亲,说咱们苍流的女人,都都丑,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 “黄口小儿!混账东西!大言不惭!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宁志茂忍不住大喊,怒火再也藏不住了,气得直哆嗦!该死的阴若熏,更该死的宁肖,还不如那日就战死在向城! 宁止以手撑头,看了一眼愤懑的男人,辛乌如此苛刻的要求,就算再疼爱儿子,父皇也断断不会答应。 无情最是帝王家啊。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无非是想叫他去救宁肖。但于他而言,宁肖自然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手是以变态自恋出名的阴若熏,这就要复杂一些了。 一万良驹,三万牧羊还有割地,如此狮子大开口,阴若熏是断定了苍流不会答应,他分明别有所图,不是不贪,而是胃口大小的问题。 “好了,你退下吧!朕自会想办法!”宁志茂挥退了士兵,又冲宁止道:“止儿,你听听,辛乌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一口热茶入了胃,宁止呼了一口气,不急不缓,“嗯,欺人太甚。” “你说,朕该如何回敬他?” “父皇想怎样回敬,那便怎样回敬吧。以您的谋略,儿臣自是相信。”宁止的语气温润清雅,避重就轻。 完全没按他预想的对话进行下去,宁志茂急了,失口道:“你是不知道你母后,她听说你五皇兄被辛乌俘了后,直接哭晕死过去了!” 宁止失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宁志茂,一字一顿,“北齐的战报不是才来的么,母后那么早就晕了,她未卜先知?” “这”宁志茂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尴尬地看着宁止,连连干笑,如坐针毯。宁止这孩子太阴,分明是设好了陷阱让他跳,可悲的是他又不得不跳! 在位数年,他膝下子嗣甚多,可兄弟相争,死伤了好几个,弄得他早已是应接不暇。之所以如此注重九子,除了他自身的才干,还要归宿于五年前的皇家春日狩猎。 五年前。 皇家狩猎场位于乾阳南面的城郊地带,规模很大,划分了七十二围,是一处水草丰美c动物繁衍的草原,绿茵如毡,坦荡无际。此地严令百姓不得滥入c禁樵牧c禁伐殖,每年狩猎,只选择其中的十围进行,设围时留有一缺口,令年轻力壮之兽得以逃生。 如同往常的狩猎,那一年聚集了众多的王公贵族,各个全副武装,兴致昂扬。宁志茂坐在马上,欣慰地看着皇族的少年儿郎,会心一笑。 十几名皇家少年身着劲装,昂首站在自己的骏马旁,一个个自信满满,背负弓箭,一派飒爽。 宁志茂眼角一扫,很快注意到了一抹异样的身姿——最末端,那少年不像其他皇子穿的那般奢华精致,背着一只弓,只是一身月白猎衣,加以狐皮的短坎,一双青云靴,简单极了。 少年仰首抚摸着马儿的鬃毛,面上不着喜怒,表情淡漠的一如绝世遗尘的月影,与周边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宁止? 马背上,宁志茂握着缰绳的手不由一紧,有多久没见过这孩子了?那一张冠绝天下的容颜,像极了他的母妃,美丽妖娆。早些年,他非常宠爱他母子二人,尤其他的母妃,几乎是艳冠后宫,三千宠爱于一身了。 只可惜,宁止的病来的突然,兰妃只顾着救治照看,完全忽略了他这个帝王,每每搞的他兴致全无。后来,他便不常去兰妃宫里,转而流连他处。这母子俩也渐渐失了宠,几乎不再出现他的视线了,直到去年兰妃突感重疾,不治而亡。 算算日子,她已经死了也有一年多了,宁止这孩子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思及此,宁志茂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冲着少年低喊了一声,“宁止!” 以前不都是叫他“止儿”么?不过三年没见,就成“宁止”了。少年眼里的波光流转,抚着马毛的手微微停滞。下一瞬,他扯唇,转头看着男人轻应了一声,“父皇。” 不知怎的,宁志茂被这一声父皇叫得徒然生出了一股怪异,怔忪了半晌又道,“太医不是叫你待在宫里养病么,怎么偷跑出来了?你身子不好,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如何是好!” “无碍,儿臣的身子好多了。我今年已满十三岁,不想错过第一次参加春猎的机会,再说有各位皇兄的爱护陪伴,父皇大可放心。” 少年说完,掀起袍角,径自踩着马镫上马,衣角飞扬间,已然坐到了马背上,一系列动作利落洒脱。春风吹过,他微微一笑,高度的差距,好似一瞬间变得高大起来,着实比一旁的兄弟们来的傲然清贵。 看着少年,宁志茂微微一怔,一瞬间忘了宁止的久病,反而不由地看了看其余几名皇子,他们是不用马镫上马的,而是踩着宫人的脊背,被托着上了马。 见状,他心里揪了一下,转头冲宁止道:“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狩猎不比平常的舞刀弄枪,到处都是猛兽出没,你自己多注意些。” “是,儿臣知道。”少年点头,微微一笑,光风霁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72豹子 卯时告祭完毕后,狩猎开始,数十名头戴兽角面具的宫人,隐藏在密林深处,吹着木哨模仿雄鹿求偶的声音。 很快,雌鹿闻声寻偶而来,雄鹿为夺偶而至,其他野兽则为食鹿而聚拢,但闻密林深处,野兽攒动,真假吟鸣声此起彼伏,听得人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狩猎场里,只待宁志茂一声令下,沉寂了一冬的狩猎场立时热闹了起来,顷刻间便是马声嘶鸣,众人兴奋地挥动着手里的马鞭,争先恐后的向密林深处飞驰而去,卷起了阵阵尘土。 宁止高坐在马背上,并不急追赶,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奔跑在最前方的男人,唇角扯出一丝玩味的笑。 “殿下,开始吧,皇上他们都进林子了。”马下,那时还是个侍卫的陈管家轻轻地喊了一声,又冲宁止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一切也都准备妥当了,您放心。” 宁止点头,意味深长,“且看着吧,好戏要开始了。”语毕,他策马扬鞭,朝着前方的大队伍绝尘而去! “驾!” “驾!” 浩瀚的树林深处,越往后走,灌木枝条越发密集,马儿渐进无法行走,但这里也是猎物最多的地带。众人纷纷下了马,各个箭不离手,屏气前行,生怕惊扰了猎物。 大皇子宁远和五皇子宁肖陪着宁志茂,走在最前面,机警地观察着周围。 大皇子低声提醒,“父皇小心些,前面有丛荆棘,别扎着了您。” 靠得近,五皇子暗暗斜了大皇子一眼,不甘示弱道,“父皇的眼力,哪会看不见这些东西?若不是这好眼力,父皇去年能打了那么多的猎物吗?足足三十五只猎物,儿臣好羡慕父皇的箭术啊!” “哈哈,你这小子,朕都忘了自己打了多少头了,你倒是记得清楚。”宁志茂开怀大笑了一声,又道,“不过也没有什么好羡慕的,这一围的林子里,基本都是些野鸡c麋鹿,没有老虎豹子的凶猛,方便猎杀。你们兄弟几个,多用心些就能射中了。” 大皇子笑,“父皇说的是,儿臣们定当尽力。五弟,去年咱们兄弟们的那点战绩就不说了,今年可要再接再厉啊。” 闻言,五皇子面色一沉,大皇子摆明了是在揶揄他,因为他去年只射中了八只野鸡,因此被其他几个皇子嘲笑为:八鸡皇子!这个词太微妙了,一旦反过来 他心下恨恨,面上却还是笑,“嘿,我的技艺不精,大皇兄也加油,咱们各凭本事,多多打上几头猎物。”说完,他悻悻地退后了几步,跟在宁志茂身后,不再言语。 见状,大皇子几不可闻地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蠢货,不是人人都会拍马屁的。 四皇子将两人的明争暗斗看在心里,觉得有趣极了,跟着道了一句,“打了两年的猎,倒是没别的想法。不过每次来狩猎,都能激起了我无限的遐想。” 宁志茂道,“哦?遐想什么?” 四皇子道,“遐想要是什么时候,我能驰骋战场,像射那些野猪c野鸡一样,射死敌国的贼子就好了。” 闻言,宁志茂满意地点点头,忍不住夸赞,“德儿说的好,朕深感欣慰”说着,他蓦地停住了脚步,侧耳仔细听了半晌,有几声轻微的鸣叫声,似是鹿鸣。 他朝身后的众皇子挥手,指了指丛林后面的空地,数十米外,但见一只肥硕的梅花鹿正在吃草。 “去吧,各自找个位置藏好,咱们父子比比,看谁射得准。” “是。” 众人立时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各自寻找最佳射猎的位置去了,有藏在树后的,有蹲在灌木丛旁的,齐齐引弓拉弦,对准了那头鹿。 “咻!”顷刻间,但闻破风声起,数只弓箭越过树枝空隙,尽数朝那只梅花鹿射去! “呦——!”惨叫声乍起,那只梅花鹿应声倒地,挣扎了半晌后,一动也不动了。众人立时现身,大步朝猎物走去,但见有四支弓箭射进了猎物的身子。 箭尾上,隶书刻着主人的名字。其中,大皇子的箭射在鹿腿上,七皇子射在鹿腰上。至于剩下的那两支,不由叫人意味深长。 鲜血满布的鹿颈上,两支银箭紧紧相挨,大有互不相让之势,力道霸绝地射进了梅花鹿脖颈间的动脉!致命的两箭,一箭是宁志茂的,另一箭则是五皇子宁肖的。 五皇子颇为惊讶,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箭,不由喜了一声,“哈,本皇子射中啦!” 中个屁! 宁志茂脸色难看,斜了五皇子一眼,要是别的皇子射中了,他也不会如此,问题是宁肖的箭术一向很烂,已是众所周知。如此,一个不会射箭的人居然和他射的一样准,他的风头大减不说,而且讽刺至极! 越想越觉不是滋味,他狠狠地将自己的箭从鹿颈上抽了出来,踢了踢鹿身,冲五皇子意味深长道,“朕都不知道原来肖儿的箭术如此之好,如此之韬光养晦啊。鹿死谁手哦,那就归谁吧。这只鹿,朕就赏给你了!” “不用不用!”宁肖忙不迭摇头,饶是他反应再慢,也听出有丝不对了,父皇的语气吃味的狠,几个兄弟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尴尬地站在原地,硬着头皮道,“这鹿又不是儿臣一个人射中的,父皇您也射中了!而且父皇您射得比儿臣更近这畜生的动脉,您的功劳最大!儿臣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越说越有欲盖弥彰之意,宁志茂讥笑了一声,“肖儿果然自谦!”说完,他径直朝林子深处走去。 见状,众皇子慌得亦步亦趋,紧紧跟在男人身后,表情各异。 七皇子贱兮兮地笑,“嘿嘿,前面的畜生更多,五皇兄的箭法如此厉害,要是射中了什么虎豹,记得分我一杯羹啊!” 十皇子跳起来叫,“五皇兄,我也要!” 五皇子跳脚了,咬牙切齿低喝道,“闭嘴吧你们!” 宁止走在最后面,看着众人调侃五皇子,淡淡一笑。路过一颗银杏树时,他看似随意地将一只射在树干上的箭尾折断,手腕一转,黑色的箭尾被他扔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那支箭尾上,隶书刻了四个字——五殿宁肖。 少年淡淡的笑,缓步跟在众人身后,鹿颈上那一箭,并非五皇子射的,而是他。 林子深处的树木茂密,众人的进程渐进慢了下来,时不时有人被尖厉的荆棘割伤脚踝手臂,发出一声声痛嗤。好不容易行到一片稍微空旷的地带,众人坐在铺好毡子的地上休息。 坐在最边远处,宁止解开腰间的水囊,并不着急送到嘴边。他背对着众人,将囊里的液体尽数倒在了地上——新鲜的野猪血。立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的血腥气,有鼻子尖的人侧头,“什么味儿啊?” “好像是血腥气。” “哟,该不会是五皇兄杀了的那只畜生拖着血肉模糊的身子来报仇了吧?” “闭嘴闭嘴!你们这几个小混蛋,我招惹你们了,还是”宁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野兽的嚎叫声打断! “嗷!——” 密林深处,被这一声声的狂吼划破了宁静,其声之猛烈,凄厉狂吠,仿佛要将人活生生撕裂般! 这声音又熟悉又陌生,当年在边陲的时候,他是听见过的。宁志茂的眼瞳睁大,猛的站起了身,大喝了一声,“是豹子!” 闻言,大皇子慌得起身跑到宁志茂跟前,宝剑出鞘,将男人护到身后,声线有些颤抖,“皇家园林里怎会有豹!?” 那豹子的吼声越来越近,众人惊恐地看向四周,心脏剧烈跳动。不大的场地,除了宁志茂和几位皇子外,随行的侍卫也不过十来人,怎能敌得过这种凶猛的野兽! “该死的,是不是那群死太监吓我们!”还抱有一丝幻想,十皇子天真地想着,真希望是那群宫人装成豹子吓他们! 侧耳听着豹子的吼声,宁志茂全身紧绷,额上渐进溢满了汗水。从皇子到太子,再从太子到皇帝他狩了几十年的猎,围场里的猎物一直都是小型无害的,何曾遇过此等巨变!哪里来的豹子?! ------题外话------ 爬上来,多谢大家的留言和鼓励! 谢谢长命百岁徐奺卿c是个大美人儿两位亲亲的评价票和礼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73 但看几名方才还盛气凌人的皇子,一个个惊恐万千,分寸全无,还有几个的腿都软了! “父皇,咱们快跑吧!书上说豹子会吃人的!”十皇子哭丧着脸,快要哭出来了,简直恨死自己来狩猎了! 一呼百应,六皇子焦急道:“对对对,父皇,您龙体安危是重,咱们快跑吧!前面就是围场中央了,侍卫多,可以保护咱们周全!” “除了跑,你们还会干什么!”宁志茂一声怒喝,烦乱得很,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名皇子,挥手便给了六皇子一个耳刮子!“不成器的东西,朕要你们何用!还不如喂了豹子!” “父皇!” 众皇子无措地看着发怒的男人,慌乱极了,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难道要他们在这儿喂豹子?! 耳边,豹子的吼声越来越近,好像冲着他们来了! “来了!豹子来了!” 众人慌乱至极,惊恐地聚成了一团儿,相互推搡,生怕自己站在最前方。 宁止站在角落处,没参合进去,只是将引诱豹子前来的水囊收回腰间。他望了望众人,一个个抖得和筛糠似的,不愧是天家的好儿郎! 不刻,一片阴影罩了上来,带着动物特有的气味。众人眸里,赫然映出了一只偌大的花豹,那豹子体长足有一米多,躯体细长,金色的身上布满了小黑斑点,四肢粗短有力。 它仰头吼叫,贪婪地嗅着空气里的野猪血味,眼神愈发狂热! “来了!它来了!”结巴出声,众人吓得直哆嗦,终是再也坚守不住,纷纷拔腿朝后跑,还有情急之下上树的,一下子溜得无影无踪! 一时,场地中央唯留宁志茂和大皇子,宁志茂愤懑地看着四下逃窜的皇子侍卫,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喂了豹子! 慌乱中,但闻一记淡淡的声音响起,带着隐隐的嘲讽,“跑不掉的,豹子会上树的。” 闻言,树上的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宁止,风拂过,木棉花的烟霞起伏成了一波红色的海浪。树下,少年安静得叫人心惊,漆黑的发,冠绝天下的容,站的修长宁静。 一时,红色的海浪成了他庞大的背景,几朵飘散下来的花瓣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衬得如画妖娆。天地间,似那一瞬再没有其他的色彩,只有你,一身白衣寂寂,脚下万里河山。 宁志茂怔怔地看着,也是从那一刻,他倏地晓得,有些人,天生就有另人无法忽视的风度气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以慑服他人心智。 两相对视,少年亮眸炯炯地看着男人,温润的嗓音吐出了震撼人心的誓言,“君生,我生,儿臣和大皇兄誓死保护父皇。” 淡淡一句,凛凛风骨。一字一句听着,宁志茂的眼泪蓦地一湿,视线再也离不开少年。“止儿。” 那豹子四肢矫健,动作灵活,暗暗观察了半晌,蓦地一声狂啸,飞身扑向了显眼处的宁志茂和大皇子,立时惊得两人一边后退,一边引弓射击! 花豹敏捷地躲闪,但还是被一支箭射中了额头!它吃痛,恼怒地挥爪,眼看就要拍碎宁志茂的头颅! 众人大叫,“父皇!皇上!” 蓦地,它的身子一滞,尾巴处揪心的疼!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宁止发狠地抓着花豹粗长的尾巴,奋力将之往后拖扯! 大皇子得了空隙,慌得抓起宁志茂,向后退了好几步!他反身,紧紧地绷着手里的弓,迅速射向挣扎的豹! 与此同时,宁止敏捷地后退数步,以弓为剑,劈斩而下,霸绝地刺向花豹的脖颈! 两人合作,箭中豹身,弓中豹颈! 剧痛袭身,花豹撕裂地怒吼着,转身挥爪拍向咫尺的宁止,眼看就要毙命于掌下!见状,众人瞪大了眼瞳,气氛刹那间忽然暴涨,宛如银龙出海,抽气声声! 幸而宁止比那花豹的速度更快,他迅速朝后躲闪,敏捷地抽出箭篓里的最后两支箭,引弓双箭齐发! 咫尺,直直中了花豹的两只眼! 大皇子抽出腰间匕首,迅速扎进了花豹的脖子! 顷刻,花豹哀嚎,血液四溅! 那一日,宁志茂靠着宁远和宁止的奋力拼杀,没有死在豹爪下,却是惊得不清,休朝数日。事后查明,围场的偏角被人挖了一条地道,那只花豹大概是被人从那里送进来的。 可惜的是,后来怎也没查出是谁干的。 一个月后,大皇子宁远被封忠勇太子,九皇子宁止搬离冷宫,另建别院养病。 宁志茂不知道的是,一个月前的某个夜里,宁止去找过宁远。 时至今日,大皇子仍记得,那一日的暗夜里,那少年突然来找他,白衣寂寂的模样,他站在院子里,问他,“大皇兄可想有一番作为?” 他素来看不起他,不由嗤笑,“什么作为?” 他虽为长子,却无依无靠,又被徐氏和宁肖打压,能有什么作为? 他心下愤懑,耳边,又听那少年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似那罂粟花一样,蛊惑人心。 “太子之位,如何?” ※ 时隔五年,想起那日的情形,宁志茂仍不免一阵唏嘘,半晌后尴尬道:“其实,朕和皇后今早已知战报。朕之所以如此,是怕” “是怕儿臣不去救五皇兄。”陈述的语气,宁止垂眸看着渐进转凉的茶水,有些东西,就算再不喜欢,也要装作喜欢。 就如这杯碧螺春,天知道他有多讨厌碧螺春的味道! 他抬头看着宁志茂,声音平淡,“父皇放心,同为手足,我岂能坐视不管?何况幼年的时候,五皇兄尤为照顾我。只消父皇一声命下,儿臣即日便可奔赴北齐,解救五皇兄。” 这是上钩了? 宁志茂心下一喜,面上却是惊讶,“可是北齐地处北方,气候阴寒,你的身子能受得了?” 宁止不以为意,“母后膝下只有五皇兄一子,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二人南北相隔,生死不知。” “止儿你真是替朕,也替苍流解了大围啊。” 宁志茂不由松了口气,他喝了口茶宽心,顿了顿,却又紧张了起来,“老五被辛乌俘去,粮食又无,军心已然乱了一半。投鼠忌器,郑远生怕肖儿有事,这两天的仗打得又窝囊,连连失利不说,还没了好几里的地。这次的对手又是阴若熏,这混蛋男人出了名的变态狡诈。止儿,你可有把握?” 可怜那位自愿送死的先锋五皇兄,自以为去建功立业,殊不知是去送死丢脸。 只不过,阴若熏 宁止微微敛眉,半晌不语。片刻后,他伸手抚过自己软嫩的唇瓣,眼里滑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喃道,“尚可应付得来。” 宁志茂喜道,“你有主意了?” 他回过神来,正色道,“虽说目前的局势不利于我军,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为今之计,先调用国库粮饷支应大军,叫将士们吃饱是正事。” 宁志茂点头,“朕亦是此意,只不过”他顿了顿,神色复杂,“你此去北齐督战,我自然是放心你的。只不过,再同辛乌开战,这仗是赢还是输?要是赢了,辛乌说不定会对肖儿不利,可若是输了,我们的疆土” 宁止平静道,“按兵不动,停战补充将士的体力。辛乌那边,就叫阴若熏一头热吧。至于五皇兄,想要把他救出来也非难事。” 宁志茂一喜,忙道,“怎么救?” “父皇手下不是有几大高手么?大可派出几个轻功好的,混进辛乌大营,放把火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然后趁机去救人。” “只能这样了。”宁志茂点头,但愿宁止能将宁肖救出来,要不然皇后一党的人又不消停了。他能当上太子,当上皇帝,全靠徐氏出力。 虽然他现在已经掌了大权,但是徐氏的势力仍然不容小觑,一个个仗着对他有恩,放肆跋扈! 想着,他又扫了一眼桌上的那几本奏折,柳之效是徐氏一党的肱股之臣,夫人徐氏还是徐皇后的亲妹妹 邪佞之辈,难不成真要在朝中成气候了? 他的十指慢慢握成拳头,扭头问宁止,“止儿,朕问你,要是一家人被外人越俎代庖了,你说这家的主人该怎么办?” 哪里会不知道他在说谁。 宁止不急回话,只是看着渐进沉底的茶叶,唇角不自觉浮出了一抹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74人偶 这几年来,皇后一党被他暗里分散了不少羽翼,气数大不如以前,若不是还有一个柳之效撑着,徐氏怎能辉煌到今日? 想也不用想,他立时明白了宁志茂的心思。心下却也不由嗤笑,对父皇而言,夫妻之爱c父子之情,多是假的。救五皇兄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父皇真正心疼的,是他的疆土。 “牝鸡司晨,各司其职。圣人都有云了,儿臣还能说什么?”四两拨千斤,他点到为止。顿了半晌,又道了一个字,阴冷万千,“杀。” 宁志茂握着茶杯的五指一紧,他抬头看着咫尺的宁止,他的衣上,脸上尽是暖色的晨阳,在这样的光晕中,即使说出的话阴冷妖诡,也显得他整个人柔和无害。 又听他道,“越俎代庖者,不杀不足以警世。往后若是这外人强大了起来,就要将主人赶出去了。” 字字说到宁志茂的心尖上,完全应了他日夜的忧心,早在几年前,杀戮的种子就已经发芽成长,只等着它开花,结出果实。 而现在,柳之效犯了这么大的事儿,虽说牵连到了二皇子,但是,牵连得好啊! 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若是贸然动了柳之效,徐氏一党定然不依不饶,说他有意打压。但是此事,二皇子也会被降罪,他这个皇帝,可是毫无偏颇,正直得很呢! 如此一来,谁还能说什么? 只要柳之效一倒,整个徐氏,便是强弩之末了。 瞧瞧,多完美的计划啊!既是如此,损失一个儿子又算的了什么? “还是止儿明白事理!”他笑得舒心,伸手抓过笔架上的朱砂笔,翻开了弹劾柳之效的奏折,正准备批注的时候,蓦地又停下了手。 柳思月 是了,忘记还有个柳思月了!他扼腕一叹,蓦地明白了皇后的用心,当初奋力建议宁止娶柳思月,是为了给柳之效留张保命符吧?怎么说柳之效也算是宁止的“岳父”,他怎能轻易杀之? “止儿。”握在手里的朱砂笔不情愿放回去,他想起方才徐皇后的交代,先用“感情”拉拢宁止,“没记错的话,今日是你母妃的忌日吧?” 宁止面色微动,却也没有说出男人的错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是。” 宁志茂暗自庆幸自己蒙对了,脸上有些悲怆,“若是你母妃还活着就好了,她一定很开心看见你成家立业。说到这儿,我突然想起柳家那丫头来,最近朕又听了些风言风语,说她在寺庙里行诅咒之事,还擅用紫河车,被赶回别院了。真有此事?” “父皇没听错,都是真的。想来儿臣和柳家的积怨太深,得不到他们的喜欢了。”宁止立时转为苦笑,状似头疼的扶额,“柳家那位小姐哎,不知道是不是魔障了,居然还在我的膳食里下了藏霜,幸亏被管家及时发现,儿臣才得以留了一条命,站在父皇面前。” “竟有这种事!”宁志茂大惊,却也难掩欢喜,好啊,柳家一个个的自寻死路,简直就是天要亡他! 他握着朱砂笔的手一抖,杀心已定,“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妄图谋杀皇子!止儿,按律法该如何?” “满门抄斩。”苦笑敛去,宁止将茶杯放回桌上,柳思月的利用价值已无,那样歹毒的人,活在世上也是无益。他好人做到底,新账老账下了地狱再算也不迟。 “止儿,你是在说气话吧?柳思月可是你的妻子。”宁志茂试探地说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妻子?”颇为讽刺,宁止看着宁志茂,“一个敢于谋杀亲夫的人,谈何称之为妻?” 淡漠到绝情的语气,宁志茂点头,沉默了半晌,终是安下心来,脱口道:“止儿你且放心,朕自会替你讨回公道,出了这口恶气!” 一石二鸟,不但杀鸡儆猴,还拉拢了宁止! 甚好甚好! 自以为计划完美,却不想自己又钻进了宁止的设好的陷阱里。 徐氏,快被瓦解了。宁志茂挥笔,眼看着红色的字体由自己的手写出 “三日后,你就赶赴北齐吧!” “好。”宁止点头,顿了顿又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请求。” 宁志茂心情大好,“有什么求不求的,你且讲!” “儿臣想带一人同去。” 他还当是什么要求呢,宁志茂笑道,“带就带吧,你想带谁?王副将还是赵虎将军?” 摇头,宁止浅浅一笑,一字一顿。“云七夜。” 闻言,宁志茂脸上的笑倏地僵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宁止带云七夜干什么? ※ 刚才有人进过她的屋子 几声闷哼,暖洋洋的被窝里探出一颗头来。挣扎了半晌,云七夜哈欠连连,终是不情愿地睁开了眼,她原本不想如此早起床的,可有人非要吵醒她。 起身梳洗,她将桂圆支去了厨房,百无聊赖地坐在厅里吃起了点心。块状的雪花膏,入口即化,有股浓郁的奶香,凉丝丝的,很是爽口。 半炷香的功夫后,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两名负责打扫的婢女进屋,神色颇为冷淡,二人不情愿地拜了云七夜,真是的,谁乐意伺候一个破鞋!? “这么早就来收拾,真是勤快。”一身红衣如炬,云七夜歪头看着她俩,笑得眉眼弯弯。 唤做彩云的婢女不屑一顾,随口回了一句,“皇子妃过奖了,伺候主子是我们分内的事儿,应该的。”说完,两人径直收拾起了屋子,嘁,她们也不乐意和破鞋说话! 厅里,两人静静地收拾着,擦完桌椅后,彩云压低了声音冲另外一名婢女道,“小柔,你扫外室,我去扫内室。” “嗯,好。” 内室?看着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彩云,云七夜脸上的笑容不减,甚至愈深。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继续吃着点心,不慌不忙,饶有趣味。 彩云随即向内室而去,不着痕迹地扫了云七夜一眼,鄙夷扯唇,呵,还有闲心吃东西,马上就是你的死期! 进了内室,她快步走到半人高的梳妆台前,通体檀木,雕以龙凤图文,精致不失奢华。她冷冷一笑,旋即将最底下的一个盒子打开,里面除了几件首饰外,还有一个巴掌大的人偶,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偶。 就见巴掌大的人偶,黑眉红唇,穿着小小的白衣,胸口上写着宁止的名字和生辰,不大的身子上扎满了寒芒闪闪的银针,诡异至极,看得人心下直发毛。 “呵。”彩云暗笑了一声,眉眼得意极了,妄图谋害皇子,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啊!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人偶,面色瞬时转为惊慌,大步朝外室走去,大声叫嚷了起来,“天啊,不好啦!” “什么不好了?”将最后一口点心入口,云七夜的声音淡淡,带着隐隐的趣味。一旁的椅子上,那名叫小柔的丫鬟歪头睡着,神色安然。 “小柔?”见状,彩云忙不迭将人偶藏到了身后,她叫了一声小柔,纳闷这时候她怎么睡着了,那还有谁给她作证? “不用喊了,她听不见的。”云七夜将手上的点心渣擦干净,转头看着彩云,流转的眸里闪过一抹红,妖冶诡异。 看得清楚,彩云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倏地觉得事态有些诡异了,“你你对小柔做了什么!” “她这么早来给我打扫,一定很累,我于心不忍,就叫她睡一会儿,不耽误事儿的。” 云七夜的声音谦恭有礼,但不知怎的,彩云从脚底泛起一股寒意,声音有些结巴,“哦,那那就睡吧,我,我擦洗完了,先回去了!” 云七夜笑,扫了一眼彩云掩在身后的手,状似随口道,“我内室的梳妆台擦过了么?” 闻言,彩云的身子一僵,云七夜不会已经知道了什么了吧? 她张着嘴,直愣愣地看着云七夜,但见女子眼里带笑,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和她的惊恐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起身,云七夜缓步走到彩云面前,定定地看了一眼彩云,那眼神看得彩云直发虚,不由后退了一步。下一瞬,云七夜倏地将她掩在身后的手拉到了身前,用力一握! “啊!”她的手劲那么大,疼得彩云尖叫起来,眼里瞬时冒出了一阵泪花,手里的人偶也掉在了地上,翻滚了几下后,一动也不动了。 云七夜紧紧地钳制着彩云,低头看了一眼那只人偶,眼瞳幽深,“呵,原来你藏了个这么好玩的东西。” 下一瞬,就见那只人偶竟直直地弹跳了起来,一蹦一蹦地跳上了云七夜的肩膀。软绵的身子竟然站得直挺挺的,黑漆漆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彩云,两只手伸出来,做抱抱状,诡异至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75吓人 彩云吓得失声尖叫,她哆嗦地看着云七夜和那只人偶,眼瞳急剧扩张。红色的人,白色的偶,说不出的诡异,尤其那只人偶,它的表情分明和云七夜越来越像,眉眼弯弯的,似乎也在笑! 有有鬼!云七夜和这个人偶都是鬼!彩云的心脏跳得快极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跑! “你你放开我!”她使劲推开云七夜,转身就朝门外跑去!眼看就快跑到门口的时候,鬼使神差,双腿不知怎的突然一软,惊呼了一声,重重地摔绊在了地上! 鬼鬼打墙! 绝望,悔恨!她不该为了碧桃那一百两银子,来招惹云七夜的! “救命,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她大声地嘶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奋力向门口爬去。身后,云七夜的脚步声渐近,惊得她转头望去,前所未有的恐惧,由内脏最深处溢满了全身! 呵,这么多的阴招,柳思月偏偏选了这招扎小人,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了。 云七夜扭头看了看肩上的“宁止”,忍不住笑了,她七岁的时候,也曾扎过宁止的小人。那时候师父问她为何要扎他,她记得她说,“因为我不想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娃!” “可是扎小人,那男娃会疼。” 小小的姑娘眉头微皱,面色渐进为难,最后低低地嗫嚅了一声,“所以我只扎了他的手腕,很轻的一针很轻的不信您看!” 她将人偶凑到男人眼前,就见人偶的手腕上轻浅地扎着一枚试毒用的银针。 这丫头,到底还是心软。 一声喟叹,男人忍不住地笑出了声,他伸手将小小的女娃抱到了怀里,额上的红宝石散着血色的光泽,他捏了捏她尚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笑道,“扎得是很轻,小丫头心软了是不是?这可不好,不好你告诉师父,那男娃娃叫什么名字啊?” “嫩止!”一字一顿,女娃水汪汪的大眼眨着,将人偶抱回胸前,她低头看着它,稚嫩的脸上严肃极了,“嫩止,阿爹和我说,那男娃娃叫嫩止!” “嫩止?”男人的笑声变大,忍不住弹了弹女娃的小脑袋,“那男娃是个小小的美殿下,宁氏江山,应该叫宁止才对。” 嫩止 云七夜将肩上的人偶拿了下来,比她当年做得要好看多了,只是这么多针,宁止还不得疼死? 她笑得恶意,伸手撕掉了人偶胸前的布条,那上面写有宁止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撕着,她不由又想起了那晚宁止的裸身,那样的肌肤诶,还是爹有先见之明啊,果然是“嫩”止啊! 只不过,柳思月到底有多恨她?刚从寺里回来就不消停了。巫蛊诅咒,堂堂的九殿别院,竟也有这般的勾心斗角,最闹心的是还要牵扯到她。 将人偶握在手里,她缓步走到彩云跟前,蹲身与之平视。见状,彩云慌得向后挪动,她惊恐地看着咫尺的云七夜,泫然欲泣,结结巴巴道,“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鬼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人,因为他们心里,有鬼。 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彩云,伸手欲扶起她,如此的动作,那只扎满尖针的人偶直直凑到了彩云的眼前,只消云七夜稍微动一下,那些针立刻可以刺破彩云的眼睛! 吓得脸色刷白,彩云如同筛糠般颤抖着身子,眼里涌上了一层模糊的水雾,哽咽声声,“救命,救命” “别害怕,我这个人其实很随和的,呵呵。”自认为善意一笑,云七夜将手上的人偶又向前凑了凑 终于,彩云眼里的泪水决堤,云七夜不是人!她狼狈地朝后挪动着身子,一摆脱那只人偶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云七夜连连磕头,脸上鼻涕眼泪纵横,“皇子妃,求求您放过我吧!今天的一切,我就当没看见!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鬼的!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吧!” 云七夜挑眉,将人偶拿回,她的手指划过人偶的脸颊,而后将之放在了地上,小小的人偶站得直挺挺的。她索性蹲在地上,以手支颚,看着彩云,“饶了你也可以,只消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她可以活?彩云泪眼模糊,停止了磕头,抬头时,额上已经红肿了一片。她惊恐地看着云七夜,抽泣哭喃:“皇子妃问,我一定知无不言呜言无不尽!” 云七夜笑,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人偶,“很漂亮的人偶,你的?” “不不是!”彩云慌得摇头,只是不敢看那只人偶,她的两手死死地攥着衣衫,身子不住地颤抖,“不是我做的,我怎么会做这种东西!” “难不成是我做的?” 彩云抹了把眼泪,看了看云七夜,又看了看还在沉睡的小柔,眼珠一转,一口咬定,“是是我从您的梳妆台里发现的” 云七夜苦笑了一声,不想这小丫头居然不怕“鬼”了,难不成她的主子比她这个“鬼”还要恐怖?思及此,她又将地上的人偶拿起,依附到耳旁,同它窃窃私语。 彩云纳闷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是看她的样子,好像好像是那只人偶小鬼在和她这只活人大鬼说悄悄话呢! 她吓得又是一个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哦,原来是这样啊。”云七夜惊讶地挑眉,将人偶放回地上,推了推他的小肩膀,语气有些责怪,“彩云,你们家殿下人偶告诉我” 告诉?告诉什么!她胡说八道!人偶怎么会说话! 彩云只觉毛骨悚然,万般惊惧袭身,她的胯下好像湿了一片。耳边,又听云七夜诡异道,“它告诉我,你把它藏在我的梳妆台里,那里黑乎乎的,就它一个人,它好害怕。它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你才救它出去。哦,它还说,这才一会子功夫,你就不认识它了,它很伤心呢。” 语毕,云七夜轻轻点了点人偶的头,但见那只人偶的手脚蓦地一动,双手呈环抱状,两脚微移,对准了彩云的方向,一上一下,向她蹦跳而去! 何曾见过这样诡异的情形,彩云看着那只朝她蹦蹦跳跳而来的人偶,面色刷的惨白!不可能!不可能!人偶才不会说话!可,可云七夜又怎么知道这些的?难不成真是人偶?是它告诉云七夜一切的? 她惊恐至极,胸腔里有一股气流立时冲过她的咽喉,迫得她失声尖叫了起来,“啊啊啊!别过来!你别过来!走开!” 云七夜闲适地看着,不疾不徐道,“彩云,我要听实话,你今早有没有进过我的房间?” 彩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有!我有进过你的房间!呜呜!” 立时,蹦跳的人偶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动了,径自歪头看着彩云。 再也经受不住如此的惊吓,彩云额上的汗水连连,全身瘫软地跪在了地上,无意识地喃喃,“求求你了,皇子妃,您放过我吧!呜呜我承认就是了,人偶是我放的,是我是我放的!呜呜呜!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看着彩云的模样,云七夜耸肩,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早承认了,她也不会吓她了。她拿起人偶放在身后,“好了,它说原谅你了,不吓唬你了。” 眼见那人偶消失,彩云心下的恐惧减了一半,抹了一把眼泪,慌得又磕头,“谢谢皇子妃!谢谢皇子妃!往后若是您有差遣,奴婢一定言听计从,再也不敢害您了!” 言听计从?云七夜颇为受用,“那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 “是是”柳思月,那三个字噎在喉间,彩云怎也说不出口。 ——你要是失败了,会不会供出我?呵,其实也没事,供就供吧,反正殿下宠的是我,当然不会把我怎么样。可你呢? 你不过区区一个婢女罢了,殿下说不定会说你诬陷我,当即将你杖毙!就算他不会这么做,呵,我也会拔了你的皮,一点一点,先扒你的眼皮,在扒你的脸皮c身子皮,最后扒完你全身的皮! 思及此,彩云不由一个激灵,她死死地咬唇,渐进有血丝溢出。殿下,云七夜,柳思月她哪一个都不敢得罪,下场只有一个死啊!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云七夜,要怎么办?她不过一个小蝼蚁罢了,她想活啊! ——彩云,殿下宠的是我啊。 是啊,柳思月在寺里诅咒云七夜,回到别院后,殿下也无二话。现在整个别院谁不知道,殿下宠爱的是柳思月,而不是云七夜啊。 权衡着利弊,彩云猛的有了主意,张口便道:“是是殿下,是他叫我这么做的!” 宁止? 云七夜非常想笑,她无奈地看着彩云,这谎撒得是不是有点拙劣了?自己扎自己不说,还有如此的闲情逸致来陷害她? 早前,宁止说不会休了她,他那性子说一不二,犯不着骗她。既是如此,他更犯不着暗害她。再说了,如此“娘们”的陷害,也不是他的作风。 她叹了口气,终是没了耐性,缓缓站起了身,转身弯腰去捡人偶。 几乎一瞬,她的背后猛的一阵风起,一道寒芒乍现! “啊!——” 眼瞳一缩,云七夜瞪大了眼睛,握着人偶的手一抖,人偶落地。背后的人下手之狠,完全趁人不备,速度快之又快,刀起刀落! 不刻,女子的眸子里尽是鲜血 ------题外话------ 谢谢各位小亲亲的收藏c评论和支持! 谢谢墨殇啊小亲亲的鲜花! 锤娃收到编辑通知,本文明日(18号)上架,急需大家的支持! 来吧,桶子们!给锤娃一些动力!群么一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76贱啊(一更) “尊主,好久不见啊。” 女子身后,一记男人的声音响起,森冷暗哑,在浓重的血腥中不断与空气碰撞震荡,合成了魔魅的诡异。 沧澜八大护法之一,伽罗。 尊主 有多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而今猛地再次听见,宛如一道催命的符。 背对着伽罗,云七夜神色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人偶,小小的人偶摔滚在地上,纯白不复,浑身沾染了鲜红的血液,皆是彩云的。 眼里有丝湿润,她缓缓转过身去,就见彩云已然躺在地上,她前一刻还是活着的。不过短短一瞬,她的双眼圆瞪,直挺挺地躺在血泊中,细嫩的脖上一道刀痕,整个脖子被人翻转了过来,说不出的狰狞扭曲。 伽罗无不嘲讽,“尊主还是这么有原则啊。这丫头如此加害您,您还能岿然不动,真是好忍功啊。” ——小柔。 原本沉睡在椅上的“少女”,在云七夜转身之时,迅速起身,一刀划开了彩云的脖子,并将之扭断,手段之狠辣,令人齿寒。 他不屑地踢了踢彩云的尸体,啐了一口,旋即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揭开盖子朝彩云的尸体撒去。绿色的药粉一触及少女的皮肤,立时发出一阵“滋滋”声响,好似整个人被燃烧了起来。不消片刻,彩云的尸身全都化成了水渍,就连头发骨头也寻不见了,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为何要杀她?”看着地上那滩水,云七夜拧眉,她不是没杀过人,可那些大都是泯灭良知的大奸大恶之徒,死不足惜。彩云虽不善,但罪不至死。 男人戏谑地笑,“为何不能杀她?若不杀她,她会告密的。尊主,您怎能如此失误?” 他的声线一转,又变成了小柔的声音,少女的声音清脆好听,却说着世上最恐怕的话,“哦,我明白了,您是有恃无恐,我忘了您的摄魂术已经练成,完全可以操控彩云忘记这段精彩的记忆。嘿,真是不好意思呢,属下一时手痒,心急了。” 强词夺理,云七夜不屑地哼了一声。 伽罗也不气,自顾自道,“属下昨晚就进了别院。这别院里还真是机关重重,防守严密。上下打点,属下可费了一番功夫。” 说到这儿,他颇为怜悯地打量了一番云七夜,不由嗤笑她,“尊主,整个别院的人好像都在欺负您呐。若这事儿让教主知道了,只怕整个乾阳都要灰飞烟灭了吧。怎样,要不要属下先拧断那些下人的脖子,替您出出气!” 两相对视,云七夜皱眉,眼底最深处的幽光滑过,双瞳一瞬红艳似血。她开口,淡淡一句,却有着不容置疑地压迫,“伽罗,若你不怕我杀了你,你可以试试。” “属下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尊主倒是当真了。”伽罗脸上的笑容敛去,他知道云七夜说得到做得到,他犯不着碰触她的逆鳞。 他朝后退了两步,吐了一口气,只听骨头关节碰撞的声音,“小柔”娇小的身躯迅速舒展开来,顷刻变成了虎背熊腰的男人身材。 少女的面,男人的身,说不出的怪异。 随即,少女的五官也开始膨胀变大,他将脸上的人皮扯去,货真价实的人皮,薄如蝉翼,昨晚从小柔的脸上扒下来的,新鲜得很。 脸皮下,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面色黝黑,双目炯炯,额前刺着一轮金色明月,衬得面相凶恶,好似地狱里的恶鬼,“不过,我劝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他意有所指地盯着云七夜的胳膊,“可别忘了,您的左臂。” “那又如何?”云七夜面不改色,右手腕微转,白皙的手掌转为银白,缠绕在五指间的丝线银光流转,熠熠生辉。银色的手指,指骨分明,容不得他人小觑。 “没有左臂,我还有右手。” 眼见她无所顾忌,甚至幻化了银手,伽罗的脸色一变,谁人不知,只消那双银手出动,动静皆风云! 他差点忘了,就连神祗般存在的教主,也被她打伤了! 还是不要激怒她的好,他态度旋即收敛,按住额上的明月,冲云七夜颔首一礼,“属下失仪,尊主切莫动怒。属下此次前来乾阳,无非是来替教主传句话罢了。” 传话传到杀人?云七夜讥诮,“传什么?” 伽罗站直了身子,恭谨道:“教主有令,命您速回沧澜,接任教主之位。” 教主之位? 四个字,犹如针尖刺上了心头,揪疼!云七夜的眼神变幻不定,怔忪,茫然,困惑,到最后的释然。 是了,以师父的性子,无论她逃多远,他都不会放过她的。 “师父正是壮年,已成不老之躯,千秋万代,何必急着让位。于我,我没有做教主的心思,更不会随你回去。你回去告诉他,就是死,我也不会再踏进北齐一步。” 这次的任务太艰难。伽罗苦笑,云七夜话中刚烈坚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半分也不肯妥协。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么早传位,不过是教主想留住云七夜罢了。 可惜,云七夜不愿意。 一声叹,他又道,“教主也说了,就算你死,也得死在沧澜。” 闻言,云七夜不由嗤笑:“他是不是还说,若我不回去,就提着我的头颅回去。” “是这么说的。”伽罗顺口道出,旋即又反应过来,临行前,教主只交代了两句话,后一句恰如其分地回应了云七夜的话。而云七夜,也猜到了他的命令。这二人,分明已经将对方的心思吃得透透的了! “尊主,何必回绝得这么快,不再考虑考虑么?教主之位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宝座。就连属下也呵,也想呢。只消坐上那个位子,便是长生不老,万人敬仰,几近成仙啊!您何不”他正说在激动处,嘴边的话很快消失在了云七夜锐利的目光中。 “像他一样做个老怪物?像他一样,杀妻屠子,灭绝人性?” 云七夜的声音不屑极了,她睨了一眼伽罗,手上的银色愈发深重,快辰时了,再拖下去,恐怕会惊动不相干的人。 “伽罗,既然他有令,那也别废话了。要么我回北齐,要么你死在乾阳。” 伽罗正欲说话,就见那抹红色的身影猛的欺近了他,速度之快,快到他瞧不出她的脚步,只觉眼前红光一现! “尊主!” 原本他以为云七夜会顾及自己左臂,不会轻易动手。当那双银色的手恍若鬼魅般伸向他的脖颈,裹挟着要将他生生扼死的力道!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如意算盘打错了。 “尊主,有话好说!”他慌得闪躲,云七夜,她要玉石俱焚吗!“尊主,你的左臂不想要了吗?!” 云七夜不为所动,只是将左臂紧紧护在身侧,迅速腾空跃起,银色的丝线乍现,宛若长蛇吐出信子,直直袭向伽罗的脖子! “疯子!”眼见云七夜出动了银线,伽罗双眼圆瞪,黝黑的面孔扭曲极了。他娘的,云七夜疯了!不只她,教主也疯了! 成千上万的沧澜教众,哪一个不想做教主,可教主偏偏认准了不愿意做教主的云七夜。 简直就是贱啊! 他心下咒骂,迅速将云七夜银丝扯过,一瞬,从袖口里爬出一条一米多长的花斑毒蛇,那蛇通了人性似的,迅速缠绕在银线上,朝云七夜的方向爬去! 见状,云七夜迅速将银线抽回,猛力朝一旁的柱子抽甩! “啪啪!”几声重响,那条毒蛇还来不及喷吐毒液,就已经被云七夜甩打成了几截!本该流血的蛇体,在下一瞬尽数化成了粉末,消失在了空气中。 伽罗气极,他足足练了一年的蛊蛇啊! 他又气又心疼,“尊主,停,停!咱俩别打了,再这么打下去会把别人引来的!” 宁止上朝,秦宜陪伴身侧。柳思月在房里等着彩云报信,桂圆去了厨房,陈管家带着人在后院裁剪树枝,剩下的下人基本都在吃早饭。 西院偏远,她有的是时间处理伽罗! 云七夜无所顾忌,挥手一抽,将银丝缠在头顶的梁柱上,借力一荡,挥脚重重踹上了伽罗的胸口! 伽罗被踹得后退了好几步,胸口激荡疼痛,刚一张嘴就是一口鲜血! “咳!”该死的,明知他的武功不如云七夜,教主还派他来送死!电光火石间,他猛的明白了教主的意思——他分明不想叫云七夜死! 可云七夜不死,他就得死了! 他娘的,两边都难伺候!再这么下去,迟早被他们其中一人弄死! 他擦了一把血污,眼里闪过一抹狠色,脚下用力,猛的向门外跃去。奋力地奔跑着,他挥袖向天空一甩,只听“咻”的一声,一道黑色的火花直冲云霄! 青天白日,但闻“咚”的一声响! 蔚蓝的苍穹为幕,一朵黑色的花傲然盛开。下一瞬,花瓣散开,纷纷滑向天际,好似千朵万朵的花儿绽放——沧澜千花。 路途中,一顶轿子稳稳地行着。闻声,素色的轿帘被男子纤长的手微掀。透过轿帘,宁止仰首望着天上的黑色烟花,眼里滑过一丝异样,信号弹 ------题外话------ 谢谢各位亲亲的订阅和支持! 上架第一章,今日万更,一共三更,一章节3000到4000字!(ps:前方预警,今日撒糖!) 明天后天也万更! 再然后就是每天两更,一章2000多字,凌晨更新! 另,谢谢采茶纪c墨殇啊c浅色未央cqqb6af169ae1e2c9ceixe5eb335bd0,几位亲娃的礼物和评价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77走运(二更) 骑马跟在轿旁,秦宜也抬头望着天上的烟花,纵横江湖数十年,不曾见过谁家的信号弹如此模样。看了好一会,等到那庞大的烟花谢去,他转头冲宁止道,“殿下,好像是谁家的信号弹。” “嗯。”宁止点头,随即讽笑了一声,“黑兮兮的,丑得够可以。” 闻言,秦宜有些怔愣,不想一向寡情的宁止,居然会说这种话,忍不住也笑了一声。 宁止垂下轿帘,以手撑头,继续闭眼小憩,可脑海里全是那千朵黑花。 谁家能有如此壮丽的信号弹?细细回想,那花瓣正中央,好像正对着他的别院。 他蹙眉,猛地睁开了眼,低喝,“停轿!” “是!”四名轿夫立时止步。 宁止从轿内而出,冲秦宜道:“下马!” 秦宜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旋即翻身下马。宁止从他手里接过缰绳,敛了敛衣摆,利落地翻身上马! “驾!”一声低喝,马儿嘶鸣一声,带着宁止绝尘而去! 别院里,伽罗连番跳跃,快速地奔跑在廊道之间,兔起鹘落间,云七夜和他只相隔了几米之距。 都放了信号弹了,人怎么还没来!再不来,他可就要死在乾阳了! 他焦躁万千,又不敢和云七夜硬碰硬,唯有消耗时间你追我赶,等待帮手! 身后,云七夜紧紧地追着伽罗,眼看就要抓到他了,但见男人身子一扭,闪身跃到了前方回廊的拐角处。 她亦步亦趋,跟着他转了弯,伽罗却不见了。 她立身定住,迅速扫过眼前的廊檐小径,伽罗好似凭空消失了般,没了踪影。 她咬牙站在原地,吞吐着呼吸,难掩面上的挫败。头顶,黑色的烟花慢慢谢去,她抬头望着,神色复杂。 沧澜教的信号弹,看来此次来乾阳的,不止伽罗一人。教中能人辈出,各个好本事。终归,师父是不会放过她的,她一日不死,他一日不休。往后,她的日子恐怕再难安宁。 许久,待到烟花消散,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刚踏进外室,就见不知何时回来的桂圆正坐在桌前调适汤羹。 见云七夜回来,她娇憨一笑,起身问道:“七少,您刚才去哪里了?” “出去散散心。”她漫不经心地扫了桂圆一眼,指了指那汤,“什么汤?” “您不是叫我去厨房弄点小吃么,我就弄了点桂圆莲子羹。”说着,桂圆拿起汤勺,准备给云七夜盛汤。 云七夜摇头,不是心思道:“我不想喝了,还是你喝吧。你最爱吃甜食,前两天不是还吵着要吃冰糖葫芦吗?” 闻言,桂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嘿嘿,七少你笑话我,糖葫芦改日再吃也无妨。我知道你疼我,可是你也得心疼心疼自己嘛。” 说着,她已经盛好了一碗羹,兴高采烈地端到了云七夜跟前,“七少,这羹养胃又养颜,你快喝点吧!” “好。”云七夜不再拒绝,伸手欲接。然,几乎在同一瞬,她面上的笑容敛去,猛的挥手掀翻了桂圆手里的汤碗! “呀!”桂圆端拿不住,惊叫了一声,就听“啪啦”一声,手里的瓷碗掉地,摔了个四分五裂,汤液乱溅!更甚的是,热气腾腾的羹中,几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正不停地喷吐着毒液,触目惊心! 见状,桂圆忙不迭朝后倒退了数步,吓得面色刷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地的蜈蚣,惊慌地叫了一声,“七少小心,有毒虫!” 桂圆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桂圆,蓦地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两相对视,她不似方才的轻松,声音颇为冷淡,“桂圆,你的戏演得不错。” “演戏?演什么戏,我怎么会演戏啊?七少,您说什么呢?我”下一瞬,桂圆的声音被云七夜快若闪电的手打断。视线下移,但见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然抵住了她的胸口,惊得她双眼圆瞪,“七少,你干什么!” 不理会,云七夜手上用力,锋利的匕首立时划开了桂圆胸前的衣衫!只听“呲啦”一声,衣衫破碎,露出了里面光景,黝黑的肤,强健的胸肌。 分明是,男人的。 衣衫破碎,胸前一阵冷寒,“桂圆”面色一慌,想往后退,却不及云七夜的手快! 一瞬,那把的匕首又抵住了他的咽喉,只要他敢有任何异动,立时可以叫他血溅当场! 冷眼看着他,云七夜讥诮:“下次易容桂圆的时候,记得把胸弄得大一些。还有,桂圆不吃甜食,最讨厌冰糖葫芦。” 闻言,“桂圆”耸肩,竟是笑了起来,声音粗犷,他颇为感慨道:“尊主好眼力,属下佩服!” 沧澜八大护法之一,伽叶。 不同于伽罗的扒皮易容,他的易容术更为快速简便,用的羊皮敷面,半个时辰前才易成了桂圆。 他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等看到伽罗发出的信号弹后,他立时赶到约定的地方,用绳子将伽罗吊上了屋顶,而后又赶到了云七夜房里,迎面便碰上了刚从厨房回来的真桂圆 不敢耽搁,他迅速解决了桂圆,将蛊虫混进了羹汤里,妄图在云七夜毫无防备之际将之毒死。 看着他,云七夜恼道,“桂圆呢?” 伽叶挑眉,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在想要怎样回答。伽罗的狼狈,前车可鉴。而今他的死脉,也被云七夜钳制,桂圆是他逃命的关键,可不能压错宝。 只是,以云七夜的武功修为,他要怎样才能顺利脱身? 八年前,他初初入教,那时候云七夜已经去了乾阳,其间断断续续回来过几次,和他没什么交集。关于她的脾性和武功,也是从别的教众那里听来的,残章断序的,大概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匪夷所思。 云七夜生于乾阳,两岁的时候被教主带回沧澜,直到她七岁离开。终年雪花不止的圣教,满眼纯白,那抹小小的红衣是道独特的风景,常年陪伴教主左右。 自她两岁入教,教主不但封她为尊主,而且还破天荒的亲授她武功术法。天性聪颖的娃儿,很快得了教主的真传,加之北齐位于苍流和辛乌的交界处,江湖人士聚集。 除了教主外,云七夜师承百家,功夫变化莫测,皆是上层修为。就连天下第六的凤起,都是她亲自调教而成。 可以说,除了教主,她俨然是整个沧澜的主人。地位尊贵如斯,可云七夜的性子却很隐忍,不怒不燥,对谁都是笑眯眯的,有时候甚至有些呆傻。就连脾性难测的教主,在她面前都无法动怒。 可是千万不要因此小看了她,教主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一年前,教主命她归教接任大宝。不曾带凤起,她孤身一人回了沧澜,出乎所有人意外,她不但拒绝接任教主之位,而且还公然宣告叛离沧澜,甚至和教主大打出手! 那一仗,整个沧澜为之哗然,神祗般存在的教主居然输了,此后闭关养伤半年。 那一日,千名教众恭守在广场,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见一身是血的女子率先出现在祭天台的顶端。她血污满面,挺直了腰板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一步一个血印,明明那样的痛,可眼里的倔强仍在。 “从今往后,我和沧澜没有任何关系。” 至此一句交代,她脱身沧澜,再也没有回来过。 更为匪夷所思的是,即便和圣教决裂,教主还是想将衣钵传给她,长生不老,绝世武功试问,有谁不想做沧澜教主? 可云七夜,居然不想! 为什么呢?当教主有什么不好? 他好奇地看着云七夜,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难道因为那一条教规? ——为教主者,杀父屠母,断情决义! 云德庸,凤起,桂圆呵,莫不是云七夜的孽根仍在,尚未绝情? 伽叶笃定自己的想法正确,心下暗喜,面上却无波澜,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桂圆还活着。” 伽叶心狠手辣起来不亚于伽罗,桂圆还有可能活么?有些不确信,云七夜忍不住低喝道,“她人在哪里!” 云七夜果然很在乎桂圆。 伽叶一瞬的轻松,完全吃死了云七夜的心态,焦躁不复,有的只是慢条斯理:“尊主放心,那丫头真没死。您的功夫,我等实在难以企及,也不想做无谓的打斗。这样吧,一命换一命,我活,桂圆活。” 与虎谋皮。 云七夜不为所动,只是将匕首贴近男人的咽喉,阴冷道:“不要妄图和我谈条件,我的耐性有限,识相的话旧把桂圆交出来。” 她手上微微使劲儿,伽叶的咽喉处便有血丝溢出。 云七夜,摆明了软硬不吃! 伽叶痛极,忙不迭服软,“好好好,劳烦尊主随我,我带你去见桂圆!”语毕,他向后退了退,试图摆脱那致命的匕首。 见云七夜不拦,他立时放松了下来,抬脚向门外走去。身后,云七夜紧跟,寸步不离。 伽叶规规矩矩地走到院中,蓦地转头看了一眼云七夜,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方才,云七夜明明知道伽罗被他吊上了屋顶,为何不追? 所以说,他们真是走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78压他(三更) 有道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及,则辱。 一个人若是太聪明,反而可能对自己产生损伤;若是过于沉迷感情,反而不会长久;若是过于突出,反而可能受到屈辱。 所以,纵使一个人再强大,也会有弱点,甚至就弱在自己的强项上。 堂堂的沧澜尊主云七夜,如此高的武功修为,却偏偏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恐高。 “尊主,喏,桂圆就在房顶上躺着呢,您快去救她吧。” 房顶? 云七夜立即明白了伽叶的用心,提防地朝后退去。然,不待她完全退离,伽叶宛若闪电般快速钳住了她的肩膀,带着她飞身上了房顶! 一切发生的太快,千防万防,谁想伽叶竟会出此阴招! 房顶上,云七夜颤巍巍地站着,只觉头晕目眩,双腿有些发软。 “呵,尊主不会站立么?瞧您的腿抖得。” 瞧瞧,多么狼狈的尊主啊。伽叶有恃无恐,不由嗤笑了一声,伸手将云七夜往后推了推。 云七夜一个踉跄,险些摔下房顶去,她慌得平衡了身子,抬头瞪了一眼伽叶,气极! 伽叶笑得阴冷,缠在腰间的软剑出鞘,寒光森然,直指女子的脖颈。 “尊主,得罪了。” 讽笑着,他翻手一个剑花,周身渐进溢满了杀气。要是能杀掉云七夜,教主之位,说不定他也有希望! 思及此,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恰逢其时,伽罗的声音响起,他也飞身上了房顶,缓步走到二人跟前,阴阳怪气地笑,“叶护法,急什么啊。这万一尊主不小心摔死了,算你的功劳,还是我的?” 伽叶斜了他一声,“废什么话,一起上吧!” “那就五五分吧。尊主,永别了!” 低喝一声,伽叶和伽罗终是按捺不住体内的杀戮,齐齐挥剑朝云七夜刺去。顷刻间,破风声四起,剑芒流转,晃亮了云七夜的眼。 满眼的银芒,云七夜的瞳孔缩成了芒状,一瞬的凝滞。可笑至极,她要这样死去么?死在自己的心里障碍上。 可是不甘心,不甘心这样死去。 她咬牙,瞳孔很快恢复原状,慌得弯腰,抚着房檐狼狈地向后闪避,险险避开了伽罗的剑。耳旁,锐利的剑气擦着她的面颊而过,竟将她一缕乌发削掉了半截。 “呵,尊主倒是会躲。”伽叶不屑地哼了一声,步步紧逼,提剑向云七夜袭来! 见状,云七夜顾不得发抖的双腿,咬牙向后退。很快,她就退到了屋檐尽头,实在无法退了。一瞬的惊慌,她眯眼看着男人手里的剑,双瞳刺疼。她太了解师父了,若是今日她真的死了,师父会将她做成傀儡,不死不活地陪伴他左右,千年万年。 傀儡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往下想,却也不想被做成傀儡。那就搏一搏吧! 她紧咬双唇,心下一狠,强迫自己忘掉她正站在屋顶上。云七夜,若你不想死,若你还想看见老爹和阿姐,若你不想成为傀儡,那就对自己狠一次! 狠一次! 不要怕。 不要怕。 不要怕! 瞬时,那股淤职在胸腔里的气流冲破了女子的喉咙,她重重地吐出一股郁气,手指握紧,下一瞬,银线出手!快若闪电,细长的银虹破空,带着呼啸的风,直袭伽叶的脖颈! 本以为胜券在握,完全不想云七夜竟然还击了,伽叶骇然,慌得向后退去。然,怎也不及女子的银线快,一波一波袭来的银线,或密或疏,或猛或柔,阴柔难测,完全不给他躲闪的空间,将他逼得狼狈窒息! 趁机,云七夜迅速弹起,一脚踹上了伽罗的胸口!伽罗大叫了一声,胸口二次受创,疼得他血气翻腾,从房顶上摔了下去! 不敢耽搁,云七夜挥手一甩,快速将银线袭向伽叶,准确地缠住了他的刀柄,使劲一拽!伽叶惊呼一声,手里的刀脱手飞出! 只听“嗖”的一声,云七夜又将那刀甩向伽叶,伽叶吓得不轻,慌得朝后飞退,那刀险险地划过他的脸颊,顷刻间皮开肉绽! 该死的!他脸上血流不止,慌得喊地上的人,“伽罗!” 伽罗躺在地上,疼得直哼哼,哪里顾得上他。 云七夜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甩,眼看那刀就要砍上伽叶的脖子,她眉头微蹙,微微停滞了一下,又迅速将银线收了回来。 眼看云七夜收手,伽叶全身一软,额上全是汗水,心脏跳得快速!险些险些就死在云七夜手上了! 死里逃生,他慌得捡起脚边的刀,惊惧地看着女子,不明白她为何在最后一刻收手?为什么不杀了他? 然,下一瞬,他猛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 “多谢尊主不杀之恩,咱们再会!”意味深长地看了云七夜,他飞身跳下房顶,抓起地上的伽罗向院外跃去,转瞬便消失不见。 待他二人消失,云七夜的双腿一软,无力地瘫坐在了房顶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借以平复周身的惊悸,脊背上全是冷汗。 如此的狼狈,只因她恐高。 她低头,颤巍巍地扫了一眼地面,只觉得头晕目眩,好似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她难受至极,慌得闭眼,不看,不看。 从屋顶到地面,对于旁人而言,不过数米的高度。可对她来说,无异于万丈深渊。她之所以如此恐高,源于她幼时。那一年她六岁,吵着要回乾阳找爹和姐姐。然而,她得到的不是回乾阳,而是师父的不快,以及那一场永生难忘的惩罚。 那一日,大雪纷飞,衣衫单薄的她被师父倒挂在万丈崖壁上,整整一天一夜。 她被倒挂着,气血倒流,一张脸憋涨得通红,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在下一刻就要炸裂。脚踝上,粗糙的绳子将细嫩的肌肤捆绑出了淤血,针扎一样的刺疼。 更甚的是,山间的风雪凛冽,冰凉的雪花打在身上脸上,那样寒冷的温度,将她冻得僵直。寒风呼啸,她左右飘摇,小小的身子重重地撞在满是石头荆棘的崖壁上,顷刻间便是头破血流那一日的痛苦,寒冷,饥饿,以及恐惧,永生难忘! 第二日,她被人吊了上来,高烧不退,整整昏迷了半个月,耽误了回乾阳给爹祝寿。 自那以后,她畏寒,恐高,甚至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算穿得再厚,就算只有几米高度,就算知道不会冷,就算知道摔下去也不会有事。可是,她还是怕!那种怕,直直入了她的骨,刮也刮不去了! 渐进而来的脚步声,使她回神。她转头俯看,不意外地看见了快步进院的宁止。呵,伽叶和伽罗该感谢宁止的救命之恩呐。 宁止快步走着,等看见房顶上的云七夜后,他不由松了一口气,骑马过快,加之走路太急,有几丝乌发贴在了他略有汗水的脸颊上。 他仰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房顶上的云七夜,神情古怪。云七夜,她在房顶上干什么? 几不可闻的叹,云七夜看着宁止,哎,真是世事难料,人生多舛,天涯何处不相逢啊。只是,这个相逢的时刻c地点,有那么点尴尬啊。 她费力地挤出了一丝自认为温暖人心的笑,“殿下,早啊。” 她能不能别笑了?比哭还难看。宁止拧眉,“你在房顶上干什么?” 哦,她差点忘了,她还在房顶上呢! 立时,她脸上的笑有些难以维持,胡乱指了指天空,“刚才天上好大一朵烟花,我上来看烟花。” 宁止缓步走到屋檐下,更近距离的看着屋顶上的云七夜,就见她的面色有些苍白,额上还有丝丝汗珠,视线下移,分明看见她的双腿还在颤抖。 原来,她并非什么都不怕。 既是恐高,还爬什么屋顶,难不成是去“放”烟花? “烟花都谢了,你还不下来,杵在上面看小鸟?” 没时间理会宁止的讽笑,云七夜睁眼,费力挤出一声,“梯子,有没有梯子?” 宁止笑,微微挑起的唇角带着谑色。按理,他应该秉承高尚情操,伸出援手帮助云七夜。可惜,他的情操还没达到那种高度。 “没有梯子,你跳吧。” 闻言,云七夜阴怨地看着宁止,这混蛋小子,他的脸上明明写着——你摔死,我省心! 闭眼,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半晌后,她睁开了眼睛,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带着恶意的笑。 她看着宁止,一本正经道,“殿下,我感觉你要倒霉了。” 笑,宁止不以为意,“是么?怎么个倒啊!”话音未落,就见一团黑影蓦地从天而降,朝他当头砸下! “妈呀!”可怜的殿下!闻讯而来的陈管家以及一众侍卫婢女,才进了院子,就看见这一幕,傻眼了! 何曾见过如此狼狈的九殿下,方寸大乱,满面惊恐,就那么那么被压在了地上! “哎呀,我的妈呀”陈管家眼角一抽,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他胖乎乎的身子蹭的转回去,带着一干众人迅速撤离。 “快走快走,就当没看见。让殿下看见咱们,全得遭殃。” 众人心有戚戚焉,跑得更快了。 几名婢女面带哭色,不停地跺脚!她们可怜的殿下,就这么被皇子妃压在身子下头了! “啊!”宁止惊呼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向他飞扑而下的云七夜,他来不及多想,慌得伸手接住她,将她护在怀里,“咚”的一声摔躺在了地上! 云七夜!该死的你! 他死死地瞪着怀里的人,咬牙切齿,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云七夜紧紧地护着左臂,当没看见,一脸的心安理得。只当是宁止报恩,她可没忘记,那一日,是谁撞倒了她,还咬伤了她的肩膀! 时至正午,春日苍流,暖阳渐进升空,金黄的光晕笼罩着整个大地,却笼罩不到可怜的殿下。 此时此刻,宁止的脸是黑的,像一个大锅底。 女上男下,走三步停一步,甚至还有可能退两步。 累! 背着脚踝扭伤的云七夜,宁止时不时狠狠吸几口气。气若游丝的喘息声,暧昧至极,听得云七夜浑身一震,忍不住勒紧了环绕宁止脖子的双手,循环性地导致宁止又狠狠地吸气,喘息云七夜再勒他! 幸好院子里没人看见,他恼火地背着云七夜,又退了两步,忍不住道:“云七夜,你有没有考虑过减肥?” 闻言,云七夜道:“以前没有。” 她终于开窍,知道自己多重了吧! 宁止提气,将云七夜背上了台阶,“那以后是不是要减了?” “以后?”云七夜思摸了半晌,肯定道,“以后更不可能了!” “”宁止咬牙,抿唇不语,额上波动的青筋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走过长廊,他呼了一口气,“云七夜,作为我背你的回礼” 话还没说完,云七夜的双手蓦地又是一紧,勒得宁止忍不住咳了起来,果然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任何形式的所求都是有代价的。 这小子,就不能学学她吗?她那一日默默地救了他,也没让他报恩啊。 “咳!”宁止偏要说!“云七夜,作为回礼,你得和我一道去北齐。” 北齐? 不过两个字罢了,云七夜脸上的笑容敛去,身子瞬间紧绷。 ——我不会回去,就是死,我也不会再踏进北齐一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79偷窥(一更) 厢房的房门大敞着,却等不到要等的人。 柳思月出神地坐在椅子上,若不是她在寺庙里出了事,弄得满城风雨,她也不会这么心急地对云七夜下手,现而今,她真是恨死云七夜了,一刻也容不得她! 若不是云七夜碍眼,她哪里会在寺里诅咒她! 若不是诅咒她,她哪里会被人发现用紫河车! 她现在简直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人人看她的眼神怪异,而这一切,都怪云七夜! 将人偶交给彩云后,她已经等了半个时辰,还没等到彩云回来报信,而且云七夜那边也没有动静。 “这该死的彩云,不会出什么岔子了吧?”她低声喃喃,不由焦躁起来,在房里来回踱步,又催碧桃去打探情况。 半柱香的功夫,碧桃回来报信,将她的所见所闻尽数告诉了柳思月。 柳思月双眼圆瞪,再也坐不住了,她震惊,“殿下背着云七夜?” “嗯,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的!”碧桃信誓旦旦。 柳思月傻眼了,每次叫碧桃去偷窥云七夜,都能偷窥到惊天动地的画面,上一次是偷人,这一次是背人! “你没看错吧?”她杏眼圆瞪,仍不愿意相信,“殿下为什么要背她?她自己没脚么!” 碧桃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要你干什么吃的!”她气极,狠狠地戳了几下碧桃的脑袋,戳得碧桃一晃一晃的,好似一个不倒翁。 柳思月气急,脑子里自行滑过宁止背着云七夜的情形。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好不开心! 贱人!贱人! 事情有些不对头了,但不是从今天开始的,而是从云七夜喝下藏霜那天。算算,云七夜已经喝过两次藏霜了,可她怎么还没有反应? 她娘明明说会胃疼吐血的啊,莫不是娘给的药不对?那也不可能啊,不可能。 既然药对,那云七夜怎么还没有反应? 绕不过弯子来,她咬牙,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她转头瞪了碧桃一眼,怒火更盛:“你当真没找到彩云那死丫头?” 碧桃吓得一个哆嗦,连忙道:“我哪里都找过了,真没找到彩云,那丫头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叫她办这么点事都会出岔子!混账东西,别叫我找着她了,我一定扒了她的皮!”嘴上说着,柳思月心下有股隐隐的不安,该不会是彩云出卖她了吧? 她咬唇,无意识地扣掐着指甲,有些焦躁。大婚至今。殿下都没有碰过她,她还没来得及与他多亲近,便去了贤映寺 这次回来,陈管家说殿下公务繁忙,她只与他见过一面。破天荒的,他居然绝口不提她在寺庙里的事儿,只是叫她收心养性,多养些花草。 宁止 他对她的态度,让她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他也应该讨厌云七夜的啊,他也应该和她统一战线的啊 即是如此,他为什么又对她这么冷淡,若即若离? 越想越觉得委屈,她的眼里渐进蒙上了一层水雾,泫然欲泣。 “殿下,我到底哪里不好?” 她低声喃喃着,只觉得额头作痛,她扶额,顿觉自己可怜极了。爹不要,宁止不疼,还要被云七夜和下人欺辱! 这次重回别院,那些下人们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看笑话,看不起她的! 不行,她不能这么消沉下去,自怨自艾是没有用的! 她恨恨地抹了一把眼泪,抬头冲碧桃阴恻恻道:“去,你回话给我娘,就说那些藏霜根本不管用。叫她探探皇后姨母的口风,看能不能给云七夜那贱人栽个罪名,直接满门抄斩算了!也省得我废脑子,干生气!” 闻言,碧桃犹豫了半晌,嗫嚅道,“小姐,皇后娘娘恐怕顾不上咱们了。” 柳思月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碧桃,“为什么?姨母病了?” “那倒没有,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只是您没听说么,今日早些时候,宫里传出消息,说五皇子被辛乌俘了,皇后娘娘肯定担心死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咱们啊?” 表哥被俘了?柳思月震惊又气愤,这么一来,姨母定是顾不上她了! 思及此,她不由阴怨道:“活该表哥被俘,从小到大,他就是个纸上谈兵的货色,以为看了几本兵书,就能打仗去了?嘁,简直白日做梦,异想天开。也不撒泼尿,好好照照自己的斤两。真以为自己有我夫君的本事吗?” 句句大逆不道,碧桃吓得不敢接话。好歹五皇子也是小姐的表兄,这有点过分了啊。先前,老爷还想将小姐嫁给五皇子的。那时候,小姐可黏糊五皇子了。这才过去多久,就翻脸不认人了,未免太无情了点。 没察觉到碧桃的腹诽,柳思月自顾自道,“表哥真是讨厌,好死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连带着姨母都不能替我出主意了碧桃,你哑巴了,半天不说话!” “啊,哦,是!小姐你说的都对!”碧桃胡乱应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对了,小姐,刚才我去找彩云的时候,看见宫里来人了,皇上赏了殿下好多东西呢,那阵势,都能把前院塞满了!好多好东西,可气派了” 没耐性听碧桃啰嗦,柳思月打断她,“皇上为什么要赏赐殿下东西?” “我听他们说,因为殿下临危受命,要亲赴北齐救去五皇子。” 凭什么啊! 柳思月蹭的站起身来,恼了,“我才回来,殿下又要走了?!” 碧桃吓得往后退,咽了口唾沫,赔笑,“这不是为了救五皇子吗。” “那我呢,我招谁惹谁了?”柳思月顿觉委屈,她还没和宁止单独相处过呢,“呵,还不如叫五皇兄死在北齐呢,这样姨母就只疼我一个了,殿下也不用离我而去了。” 碧桃抿唇,低声道:“小姐,您就没听说别的么?” “别的?什么别的?”柳思月不明所以,看着神情鬼祟的碧桃,心下有些不舒服,“有屁快放,卖什么关子!” 看来她没听说,看着柳思月,碧桃缓缓道出了有可能叫柳思月再次失控的消息,“就是,就是殿下他他向皇上请求,要带云七夜一起去北齐。” 宛若平地一个旱天雷,柳思月的手一抖,近旁的茶杯被她不小心碰倒在了地上。立时,滚烫的茶水溅到了她的脚踝上,烫得她大声尖叫,可比起心里的恨,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小姐,您没事吧!”碧桃慌得蹲身捡拾杯子,冷不防柳思月的脚飞踹而来,将那只杯子踢飞了老远,那杯子撞在门柱上,摔了个稀巴烂。 “贱人!她凭什么!”一想到云七夜,柳思月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头更疼了!她难忍地闷哼了一声,委实气不过,“殿下呢,我要去找他!我要问问他为什么!” “殿下他他也顾不上您了。”碧桃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生怕柳思月的怒火无处宣泄,转而打她。 顾不上? “哈哈哈!”柳思月怒极反笑,转头瞪着碧桃,“好啊,真好。一个个都顾不上我,好啊!” “小姐”被柳思月阴沉的模样吓到,碧桃不住向后退,慌得打圆场,“不是殿下顾不上您,是没法子顾啊,他这会子正烦着呢。因为不止您一个不满意他带云七夜,朝中的大臣也不满意,他们一听说殿下要带那么个破鞋去北齐,立马联名谏言,要皇上制止殿下。” 闻言,柳思月停下了笑,连忙追问,“皇上怎么说?” 看着一脸期望的女子,碧桃嗫嚅,“皇上说,此乃殿下自己的家事,他管不着。” 一腔的期盼全然被这盆冷水浇灭,柳思月胸口起伏,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家事?哼,皇上的借口真是好,他分明就是不敢管宁止! 思及此,她无力地坐在椅上,实在想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带云七夜去,他不是很讨厌她吗?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西房。 劫后余生,桂圆受了不小的惊吓,今早她刚进屋,迎面就碰上了面若恶鬼的伽叶,旋即被他打晕捆绑,扔到了内室。等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除了手腕被擦破了点皮,倒也算安然无恙。 “七少,那人是谁啊?” “生意上的仇家。连累你了,你别怕,我会处理好的,保准不会有下一次了。” 桂圆拍了拍胸脯,状似无谓道,“瞧您说的,我跟了您这么久,也是见过世面的,才不会怕呢!倒是您,您的脚真扭伤了?” “没有。” “那你” “脚扭伤了,才能有安生日子啊。”云七夜笑了笑,面上的表情认真。从她露馅伊始,宁止就格外关注她,让她如坐针毯,不自在得很。 现在不一样了,她的脚扭伤了,行动不便,宁止的戒心大可减轻一半了吧? 桂圆歪着头,“七少,殿下真要带您去北齐啊?” “嗯。” 桂圆不解,奇怪了,殿下不是很不喜欢七少吗,那干吗还要带她去北齐。诶,想不通,她忍不住叹了一声,捧脸看着云七夜,“七少,你当真要去北齐啊?” “你说呢?”云七夜不答反问。 “我觉得你是去定了。”桂圆不情愿地说着,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虽然那些大臣们反对殿下带你去,可上书到皇上那里不也是没辙?殿下权倾朝野,那些人在皇上那里碰了钉子,肯定也不敢在殿下这里说什么了。” 那可不一定。 云七夜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她在等,等下午传遍整个乾阳的舆论。只有把事情弄得再大些,宁止才不能无动于衷。于她,怎也不想再踏进北齐一步了。 不过几个时辰,风一样的舆论迅速刮过了乾阳的大街小巷,茶馆酒楼,娼寮妓院。也不知是哪位学者能人,散出了有关于九殿下的舆论,针砭时弊,听得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为将者,不单要有策略,还要有风度和名誉。 那人说,九殿下虽然文韬武略,但是为将方面,只占了两样,策略和风度。至于那没占的一样,便是名誉。试问,一名大将怎能带如此声名狼藉,不贞不洁的女子上前线打仗呢? 简直儿戏,军威何存?苍流的将士们还如何听你的调遣指派?辛乌又要怎生嘲笑咱们苍流? 一言以蔽之,带不带皇子妃已经不是殿下的家事,而是整个苍流的国事了。身为苍流子民,谁也不忍看九殿下犯错,还望九殿下三思而后行啊。若是九殿下还要一意孤行,岂不是要逼得苍流臣民下跪,以死商谏? 句句有理,分析透彻。传入耳里,朝中的大臣们又按捺不住了,立时聚在了一起,重振旗鼓,跃跃欲试! 下跪,以死商谏?诶,这主意不错啊! 申时才过,宁止的别院外就密密麻麻候了一群当朝大员,各个身着朝服,面容严肃。 陈管家看门前的阵势,各个都是朝中能人啊,他不明所以,“各位大人,这这是所为何事啊?” 不回答,十几名朝廷大员径自整理衣冠,下一瞬,扑通声声,齐齐跪在了宁止的别院外! “诶哟!”陈管家吓了一跳,这是要干啥啊?他慌得拉扶众大臣,“钱大人,公孙大人,赵大人啊哟,你们快起来啊!有话好说,这是何苦呢?生生折煞我家殿下啊!” 赵侍郎面色严肃,跪得挺直,铿锵有力道,“你不用扶,我们是不会起来的!我等今日下跪,跪的是苍流的江山社稷,跪的是苍流的历代先贤!若是你真为了九殿下,那就进去通报,皇子妃一事,望他三思而后行。至于我们,我们会一直跪在此地,跪到他改变主意为止!” 陈管家扶人的动作一滞,看着黑压压的众人,不由叹了一口气。这又是何苦呢?殿下那性子,向来说一不二,更不会受人威胁。 这群大臣,哎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订阅,谢谢采茶纪,eixe5eb335bd0,墨殇啊,几位亲亲的礼物和月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80反胃(二更) “下跪了?”柳思月颇为惊讶。 唯恐天下不乱,碧桃欢喜道,“是啊,十五六个人呢,就连郎中丞,吏部和工部的大人们都下跪了,说是要以死商谏!小姐,他们可全是朝有头有脸的人物呢。冲这阵势,殿下还能无动于衷吗?我看啊,他是带不成云七夜了!” 说得有道理,柳思月思量了半晌,还有有些不放心:“不行,得趁热打铁才是,我现在就去找殿下,让他别带云七夜。” 她还就不信了,这么多人商谏,再加上她的劝诫,宁止还能一意孤行! 碧桃忙不迭点头称是,“方才我去偷看了,殿下做完早课后,在后园里的花架下睡觉呢!” “那还等什么呢,快去把我那件粉色的新裙子拿出来。” “是!” 柳思月起身,匆匆朝梳妆台走去得画个温柔娇弱的妆容才行,男人嘛,不都喜欢娇滴滴,会撒娇的女人吗? 后园。 暖风浮动,园里的花草随风飘舞,春意盎然。园中央,一架蔷薇花开得正盛,垂落了馥郁的花枝。阳光透过花叶缝隙,照耀而下,细碎的洒在了男子的周身,他闭眼睡着,温暖静谧。 柳思月目不转睛地看着躺椅上的宁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不要叫醒他? 听见响动,宁止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噙着点点刚转醒时的迷蒙。最近越发的嗜睡了,好像永远睡不够似的。 他缓了缓,扭头看了一眼柳思月,旋即又闭上了眼,碍眼。 见他醒了,柳思月一喜,忙不迭走到他跟前,躬身一礼,“妾身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殿下?”她俯看着他,就见宁止闭着眼,不曾回应她,脸上也没有表情,该不是又睡着了吧? “找我何事?”蓦地,宁止启唇。 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惊了一跳,柳思月尴尬地笑了笑,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状似随口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您要带云姐姐去北齐,过来问问罢了。” 宁止不搭理,仍是闭眼。 他没有接她的话茬。柳思月咬唇,顿觉气氛尴尬,半晌后又硬着头皮道:“殿下,我听下人说,外面跪了好些个大臣,说要以死商谏呢。” 宁止终于又开口了,却是满不在乎,不为所动,“哦,那就跪着吧。” 听听,这是什么态度,什么语气啊! 柳思月噎了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这么多的大臣跪在外面,她以为宁止会改变主意的。难不成他真要为了一个云七夜,得罪朝中大臣吗?这算什么?周幽王和褒姒吗? 她有些急了,“殿下,那些大人也是为了您好,皆是出于爱您之心啊!带不带云姐姐,事关重大,还望您三思啊!” 宁止不屑,如果不是这具漂亮的皮囊,如果不是这颗会运筹的脑子,世人凭什么爱他?又能爱他多久?他想带谁就带谁,谁也管不着! 见他仍然不为所动,柳思月眼珠一转,突然又低声温柔道,“殿下,若是您非要带女眷的话,其实,我我也可以的。” 鼓足了勇气将话说出来,她的脸不由羞红,扭头不敢看宁止,攥在手里的粉色手帕,不停地搅来搅去。 宁止睨了一眼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午贪吃了甜食,突然觉得有些反胃。他沉默了半晌,忽的道:“要不,你也去跪?说不定我可以考虑考虑。” “啊?”柳思月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 门口,陈管家刚准备进去传话,不期然看见了一脸怒气的柳思月,大步跨出了门槛,气势汹汹的,宛若一团移动的火焰。 “柳主子,您怎么出来了?” “陈管家,不用你进去传话了!”她冷冷斜了一眼陈管家,又扫了一圈众大臣,讥诮道,“各位大人辛苦了!我家殿下说了,你们想跪,那就跪着吧!” “啊?” 闻言,众人皆愣,纷纷抬头看柳思月,但见她面带怒色,自顾自理了理衣摆,下一瞬竟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陈管家讶然:“柳主子,您这是!” “你就当我自取其辱好了!”柳思月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又扭头看了看同样好奇的众大臣,豪情万千道:“各位大人有如此气魄,我身为苍流子民,殿下之妻,更该做些有益于江山的事情!你们能跪,我也能跪!” 闻言,陈管家无语了,你这分明是添麻烦好不好?说得冠冕堂皇的,还殿下之妻,人家皇子妃才是正妻嘛 不同于陈管家,一众大臣感慨万千,不想奸相柳之效竟能生出如此顾全大局的女儿! 一时,大家选择性遗忘了她在映贤寺的事情,纷纷赞许出声,“真是深明大义,殿下有此贤啊,伴侣,幸甚啊!” 那个“妻”字,委婉的换了一个词。 听在耳里,柳思月点头回以一笑,心下却是直冒火。狗屁的深明大义,若不是殿下说能考虑带她,她才不会跪在这里!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宁止没有任何妥协。 柳思月跪在这里,才知道其中的辛苦。风吹日晒,挨饿受冻,双腿双酸,腰部僵直简直要死了! 她欲哭无泪,双腿直打颤,快要坚持不住了,到底是谁出的这骚主意,这群大臣有毛病吧! 不行!她坚持不住了! 终于,半个多时辰后,她率先妥协,在众人的眼光中,颤巍巍地起身,由着碧桃扶着她,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见状,众人纷纷摇头,哎,夸她太早,果然是柳之效的女儿,没气节啊没气节。 三个时辰后,夜幕笼罩,星空黑沉如墨,零星地缀了几颗星子。 别院门前,数只灯笼明亮,照亮了方寸土地。灯笼下,几名守门的侍卫吃着殿下赏赐的糕点,时不时喟叹一声,啊,好吃! 不一会儿,又有人送来衣衫,噫,暖和! 再一会,另一批侍卫换班当值来了,他们可以去休息了!嚯,舒服! 累!饿!冷!困! 不若之前的精神,跪在地上的众大臣耷拉着眼皮,一脸疲倦,哈欠连连,饥肠辘辘。春日的气候,朝暖夜冷,本就穿的单薄,那些从地面渗出的寒气,直直入了众人小腿,膝盖,大腿,而后蔓延到了全身,冻得众人哆嗦着身子,瑟瑟发抖。 偶尔,他们扫过侍卫手里的糕点,鸡腿,衣衫 想吃! 想穿! 想睡! “康大人,你还好吧?”眼见同僚目不转睛地盯着侍卫手里的鸡腿,王大人忍不住问了一声,瞧瞧,康大人唇边的口水都快拉成丝儿了,要多埋汰有多埋汰。 “好什么啊?又冷又饿又困的。”康大人回过神来,哀怨地看了一眼王大人,直叹失策。本以为他们如此,九殿下肯定会妥协。 他们甚至一早就在春香楼定好了酒席,就等着事成后庆祝。现在可好,跪了整整一天,连口热乎水都没喝上,饥肠辘辘。 很快,有人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没过一会,此起彼伏,好像草丛里的大蛐蛐儿,叫个不停了。 “我说要不,咱们散了吧?”有人试探地问。 “散什么散,都跪了四个时辰了,你这才说,那咱们之前不就白跪了!” “对,朱大人说的有理,继续跪吧,再几个时辰天就亮了。” “哎,是啊。忍着吧,别叫殿下看了笑话,怎么也得跪他个一天一夜吧!” 哎,一天一夜!一片哀叹声。 翌日,鸡鸣三声,东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别院门前,十几名朝廷大员,身形各异,叫人叹为观止。醒着的,睡着的,点头挣扎的,趴着的,仰躺着的,互相靠着的,晕死过去的,掐人中救治着的好不精彩。 软绵的床,一夜的安眠。 宁止起床,慢条斯理地用膳,热乎乎的白粥入胃,舒坦极了。 “殿下,门口那些大人”陈管家小声提醒,“再这么跪下去也不是事儿啊。” 这才想起外面的众人,宁止哦了一声,开口淡淡道,“去告诉那些大人们,就说我说‘好’。” 好? 眼看有人传话,众人全被惊醒,不明所以地看着陈管家。好?就这么一个字,这是啥意思?是说他们跪得好?还是答应不带云七夜了? 费解啊! 三日后,宁止一身战甲戎装,亲率三千精锐奔赴北齐!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旌旗飘扬如海,刀光似雪,长矛如云! 候在城门口,众大臣看着马上的男子,会心地笑出了声。九殿下果然识大体!一天一夜,他们没有白跪啊! ※ 北齐。 连绵数里的营帐,整齐有序地按扎在山脚下。俯瞰而下,四面八方皆有高台哨岗,全副武装的士兵严阵以待,严密监控着整个辛乌大营,以防外敌混入。 成千上万的营帐间,一行行侦查兵踏步其间,巡视检查。操练场上,偶有号角声声,大多时间是士兵操练呐喊之声,其声之大,直冲九霄,震耳欲聋——“杀进乾阳,踏平苍流!” 最北面,一处营帐格外显眼。不若其他灰色的营帐,那营帐竟是白色的,帐顶还插着好些美丽的孔雀羽毛,在一色的灰中,甚是鲜艳。 这样的营帐,第一眼,也许觉得漂亮。可是第二眼,不由叫人费解,不过是行军打仗罢了,至于把营帐装扮得这样鲜艳漂亮吗?实在搞不懂营帐的主人是何用意。 可若知晓了这妙人是谁的话,也就不会惊诧了——辛乌少将阴若。一个永远都要成为任何地方的焦点,并且让人永生难忘的男人。 帐里,同帐外一样非同凡响。极目望去,一的富丽堂皇,奢侈华丽,除了军事地图和平面地图,以及会议桌外,它在某一定意义上已经不能称之为营帐了,而是一间小型的宫殿。 珍奇的狐皮地毯,红木打造的桌椅,纯金的香炉,上好的龙诞香,价值连城的古玩玉器,挂在帐壁上的稀世宝剑,失传已久的名人字画。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就连那一只小小的痰盂,都是上好的蓝田白玉打制而成。 “国仇家恨几何休?铁马金戈萧枯颜,刀剑无情煞心寒。逐鹿中原瑞华梦,摧得无尽英雄泪。” 往内,隔着一道重重珠帘,便是阴若熏的卧室。室内,男子吟诵诗词,声音缓缓滑过空气,温润似水。他的声音很好听,叫人生出一股舒坦,想要一睹容颜。 然,什么也看不见。 象牙床上,一道纱帘由上而下,将男子遮挡了去。纱帘后,他的脸上还蒙着一块白色的面纱。 “英雄泪啊英雄泪”仰躺在床上,他的嘴里反复吟诵着这三个字,语气有些伤感。 片刻后,他在床上摸索,找到了不远处的小铜镜,拿起来对镜端详,十分满意自己微露在外的眼眸,以及那面纱下若隐若现的挺鼻,菱唇恰到好处的面部轮廓,有种朦胧的美感,看得他忍不住啧啧感慨,“美人啊美人。” 语毕,美人将铜镜放下,纤纤素手伸到帐外,将床头柜上的小盒子拿了进来,一盒巴掌大的花蜜膏。 他将面纱摘下,将盒子里的花蜜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了脸上,触感冰凉顺滑,很是舒服。 别看这么一小盒,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说它价值连城也不足为过,不过真真儿是美容养颜的佳品。当初皇后想问他讨要秘方,他都没舍得给。皇后又如何?整个辛乌皆知,他爱美已经爱到可以舍弃生命的地步了。 他慢条斯理地涂抹,整张脸都被涂抹上了蜜色的花蜜膏,金光灿灿,宛如一张大饼。待花蜜被肌肤吸得七七八八,他又捧镜子照了照,将床头柜上那一盘黄瓜片端了进来,一片一片往脸上敷,黄瓜片是个好东西,可以叫他的肌肤更加嫩滑有光泽。 多年前,他胜战凯旋,皇上大宴群臣,那个开心啊,随口问了他这样的问题,“阴少将,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有!”他点头。 众人好奇,阴少将的愿望是什么呢?高官厚禄?金银财宝?还是美女良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81暗恋(三更) 在众人的期盼中,他答的中肯诚实,“我的愿望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一听到我的名字就说‘诶?阴若熏,不就是那个最美的男人吗!’” “” 一句话出口,在场的人脸黑如锅底,齐齐沉默。已经是辛乌第一美男了,缘何阴少将还要如此爱美? 因为不是最美的啊 一声喟叹,阴若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这模样,在辛乌许是最美的,可若是遇到那个人,他立刻觉得自己泯然众人矣,不过是颗小小的尘埃罢了。那个人的美,才是他毕生都无法企及的啊。 他略有些出神地看着镜子里的黄瓜花蜜脸,勉强勾起唇角。每天都美一点,总可以接近一点人家的层次吧? 他将镜子放到一旁,准备闭眼小憩,多休息,眼角才不会有皱纹。 账外,响起士兵的声音,“少将,打听到了。” 他蹭的坐起身来,掉了不少黄瓜片,他顾不得,忙不迭道,“如何?” 那士兵进了帐,隔着纱帘冲他跪地道:“少将,苍流九殿下今早出发了!” 又有两片黄瓜掉下,阴若熏神色怔忪,身子微微紧绷,宁止 终于,他来了! “他和谁来?” “一个人,独率三千精锐!” 闻言,阴若熏一阵沉默,久久不语。许久后,纱帘被风吹起,他的声音在风中荡漾,低得几不可闻,“一个人,他还是这样的孤单呐” 跪在地上,士兵不见阴若熏说话,忍不住又道:“少将,宁止用兵诡诈,若是他来了北齐,可是劲敌一个啊,咱们得早做防范了。别的不说,单就苍流五皇子的牢房,咱们就得加派人手了。” 阴若熏似乎没听见,仍是沉默,若不是为了见宁止,他也犯不着俘虏宁肖,还开那么苛刻的条件。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见到他。 只有这样啊 算算,他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三年六个月零十七天。 听说前不久他还娶妻了,而且还连着娶了两个。他抿唇,那个叫“心”的地方,有点酸。 你以为他在吃醋么? 那么,你以为最酸的感觉是吃醋么? 不是,都不是。那股酸酸的感觉,是没权吃醋。 他苦笑了一声,脸上的黄瓜又掉了一片,参差不齐的,好像被毁掉的蜜蜂巢。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阴若熏,你是宁止什么人?亲人,兄弟,还是袍泽?都不是。 他不过是一个偷偷爱慕着他的小可怜罢了。无论怎样,都敌不过同为男子的事实,那是一道枷锁,他见不得光的暗恋。 如果当初,没有去苍流,就好了。 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他,就好了。 如果当初,没有惊鸿一瞥的惊为天人,就好了。 如果当初 可是,没有如果。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感情的事怎么会有如果呢?无力抵抗的相遇,他的宿命和羁绊。那样的宁止,如同罂粟粉,吸过一次后,再也欲罢不能。 那年,他八岁,辛乌和苍流的关系尚未破裂,算是交好。年幼的他随着父亲去了苍流,应邀参加宁志茂的寿宴。前几日,大人间的觥筹往来,总是无趣,官话连片,虚伪无趣,委实苦坏了他。 好在很快,他认识了一个叫司徒俊的小朋友,他是吏部侍郎司徒井然家的小公子。趁大人不注意,俩人经常一起嬉戏玩闹,虽说他很不喜欢司徒俊用袖子擦鼻涕,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年级相若的玩伴,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那一天,他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司徒俊。无奈,只好一个人溜去了御花园,百无聊赖地玩了起来。 挖坑,浇水,玩泥巴。捏一个爹爹,捏一个娘亲,再捏一个小熏熏,最后再捏一个嘿嘿,他以后的新娘子! “嘻嘻。” 他开心地捏着,脸上身上不意外地沾满了泥土水渍,黑乎乎脏兮兮。从早上玩到晌午,一个接一个的小泥人,甚至还捏了一个没有小鸡鸡的太监公公。 可是他还没有捏出他的新娘子,因为他不知道他的新娘子会长什么模样,但是一定会很漂亮。 他羞赧地笑,一个劲地捏,一直捏到另外一个小朋友出现。 “给你们喝水,要快快长大。”蓦地,一记娇嫩软绵的声音传来。 是谁呀? 他循声望去,但见不远处有一抹小小的身影,一身干净的白衣蓝靴,正端着一只小盆子给园里的花草浇水。 见状,他眼前一亮,欢喜地起身,撒丫子就朝那名小朋友跑去,太好了,又有人可以陪他玩了! 跑着,等到了那小孩的跟前,他蓦地止步,漫天飞花,漂亮的花瓣飘洒在白衣孩子的发上,衣襟上,那样浓密纤长的睫毛 察觉到有人靠近,白衣孩子抬头,容颜好看得宛若一幅水墨画,漂亮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阴若熏。举手投足间,白衫漫卷,水波流泻。 只此一眼,闪亮了阴若熏稚嫩的双眸。 他深深地呼吸,觉得自己有些窒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了。 很奇怪的感觉,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居然有些紧张害羞了,白嫩的小脸羞红了一片。不过外人可看不出来,因为他脸上沾了好些泥巴。 两相对视,浇花的孩子看着阴若熏满身的泥巴,眉头微微蹙起。下一刻,他只是礼节性地冲他颔首,随后又蹲在地上,埋头浇花,无意搭理他。 要说什么好呢?阴若熏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嫌弃,他局促地站在原地,半晌后悄悄朝白衣小孩挪了几步,愈发近的距离,有股兰花香气在他的鼻尖萦绕,好香呐。 脸上愈发羞红,他攥紧了衣角,有些不自然。 “那个”他咬牙鼓足了勇气,害羞地蹲在白衣小孩的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面容,心下赞叹,呀呀呀,好漂亮的女孩子啊,就像一个小仙女。 “那个,我我叫阴若熏,你可以叫我小熏。”自顾自说着,他的声音羞赧极了。 白衣孩子不搭理他,自顾自浇完花,闭眼深深呼吸兰花的香气,母妃说,兰花是她的守护花,花语是淡泊美好。 母妃还说,等到他长大了,会娶一个新娘子,新娘子也是一种花,也会有自己的守护花,香香的味道。 可,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呢?有没有兰花香啊?唔,好想快快长大,那样就知道新娘子花的味道了。 阴若熏托腮,一动不动地看着白衣小孩,呀呀呀,她好可爱,还好高冷呢。只不过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这么长久地看这些花,这些花有什么好看的?他也很好看啊,为什么她不能看他一眼呢? “这是什么花啊?”终于,他忍不住问。 抬眼,白衣小孩看着阴若熏,犹豫了半晌,决定和他说话。那声音很软很软,像天上的白云,“兰花,这是兰花。” 呀呀呀,她终于和他说话了! 阴若熏的脸上立时涌现潮红,好似从天边偷来的晚霞。他认真地点头,“哦哦哦,我记住了,兰花。那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睫毛微眨,白衣小孩抠了抠脸蛋,反正都说话了,那就告诉他,他的名字吧。“我叫,宁止。宁静的宁,止不住的止。” 宁止诶。那一天,小小的阴若熏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有一种花,叫兰花。有一个人,独一无二的,叫宁止。 “嘻嘻,宁止,宁止,宁止。”一遍一遍喊着宁止的名字,阴若熏冲他咧嘴一笑,“宁止,以后我们一起玩吧!” 宁止嘟嘴,粉色的唇瓣似极了树上的樱花,“不要,你忒脏。我母妃说,脏小孩很丑。” 丑? 立时,阴若熏眼里有泪花打转转,她居然说他丑!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说过他!自尊心受伤极了,他哭丧着脸,暗暗发誓,一定要叫宁止知道他的美! 那一日,只因五岁的宁止一句无心之言,阴若熏再也没有玩过泥巴,再也不和流鼻涕的司徒俊玩耍,再也 他时刻保持自己的整洁,就连衣服都不准别人碰。总之,一定要让自己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人前。 “薰娃子!熏娃子,我可找到你啦!”不远处,一声大吼,六岁的司徒俊兴高采烈地朝两人跑来,待到了近处,他打量了一番宁止,“咦,这小妹妹是谁啊?” 小妹妹? 抬眼,宁止瞪着司徒俊,他说他是小妹妹?他是个小小男子汉,哪里像小妹妹了! 立时,孩子的脸色因羞恼涨得通红,肉乎乎的小手握成了拳头,顿觉自己被人侮辱了! 看得仔细,阴若熏不明所以,他不知道小仙女为什么生气了,看她的样子好像要打人似的。下一刻,但见小仙女猛的站起了身,大步朝司徒俊走去。 司徒俊吸了吸鼻涕,笑嘻嘻地看着朝自己而来的宁止,决定喜欢她一下!你看她,白嫩嫩的小脸,水汪汪的眼,还有红润润的嘴。 他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又流出来的鼻涕,冲宁止道:“小妹妹,你是谁家的女孩子啊?我以前都没见过你哦!不过你长得真漂亮,本少爷很喜欢你嘿。这么吧,以后你就跟着我玩吧,本少爷会保护你的!” 语毕,他学着他爹的模样,闭眼嘟嘴,慢慢朝宁止的唇瓣移去,亲一口,近了,近了 见状,宁止眼角一抽,玉似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下一瞬,他不知怎的,也跟着嘟嘴。 “呸!” 司徒俊睁眼,怔愣地看着咫尺的宁止,而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左脸上,黏黏湿湿的,分明是一口唾沫! “哇呜!”立时,哭声震天!司徒俊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蹬腿哭叫!“哇呜,你欺负我,我告诉我爹去!” “哼,小流氓!”宁止不屑地从鼻子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水盆,挺胸抬头,如同只战胜的大公鸡,骄傲地离去。 一旁,阴若熏愣愣地看着凶悍的小仙女,从始至终,说不出话来,视线一直随着宁止移动,直到他消失不见。 千万不要发呆地盯着一个女孩子,要不然你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她。 渐进消失不见小仙女,他低喃出声,“宁止我好喜欢。” 一直,一直朝思暮想,默默喜欢着他的小仙女,直到三日后宁志茂大寿。那日,男人将孩子抱在膝上,冲众人介绍,“此乃朕的九子,宁止。” “啊呀,九殿下生得真漂亮啊!” “是啊,好似个小仙童,瞧瞧这眉眼,丝毫不怯场,以后必成大器啊!” 恭维的赞叹声中,小小的阴若熏看着男人怀里粉雕玉琢的孩子,哭出了声,原来那个她,竟是个他。 一瞬,宁止漂亮的大眼扫过哭泣的阴若熏,冲他淡淡一笑,黑眸澄净,明媚似夏。嘁,原来是前几日的脏小孩,还是个爱哭鬼呢! 那惊鸿一瞥,那无意一笑,阴若熏屏息,止住了哭泣。也许,他不一定非要喜欢女孩子。男孩子,一样可以喜欢。 喜欢。 喜欢。 喜欢。 八岁,他在苍流待了十天,说他又丑又脏的宁止。 十岁,他在苍流住了半年,让他窒息的宁止。 十二岁,他偷偷去看望生病的宁止,待了一个月,孤单又脆弱的宁止,他再也放不下了。 那一年,他的喜欢,变成了遥不可及的爱。 十七岁,苍流和辛乌决裂,他忙于公事,再也没有见过宁止。其间,三年六个月零十七天,一千二百九十二天。 宁止,宁止,宁止,宁止,宁止,宁止 这两个字,从阴若熏八岁那年,千万遍地出现在他的嘴里,那样反复的低喃,每念一遍,都觉得那人好似是这世上最美丽的珍宝。 “宁止” 终于听清楚阴若熏在喃喃什么,士兵道,“少将可有主意了?” 帐内,阴若熏起身,好听的声音响起,意味深长,“是劲敌一个,呵,既然如此,那就劫持他吧。” 而后,他将他私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1出征(一更) “天佑苍流,必胜必胜!” 乾阳城门前,比肩继踵,万众欢呼。与此同时,战鼓雷鸣,一声一声,宛若惊雷,震响苍穹!所有人的心脏好似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跟着那鼓点咚咚作响! 城门下,三千精锐身着战甲,站得笔直。人数虽不多,却在精。艳阳下,剑矛盾牌散着金属特有的寒光。战鼓声中,众人热血沸腾,眼前,仿佛真看到了千军万马的沙场,金戈铁马,战旗剑戟! 待鼓声停歇,三千道声音齐齐呐喊,震耳欲聋,直冲云霄,久久不歇,“天佑苍流,万世昌盛!” 为首,宁止静坐在马上,白的肤,红的唇,玄色战甲,三色交汇,力量和美在他身上完美融合,丝毫不显突兀。 少年为帅,苍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出征将领,年轻到刺眼的年纪,却无人敢小觑,只此一人,掌内乾坤,风云寂灭。 他转头回望了一眼祭天台上的男人,宁志茂。 两相对视,宁志茂看着宁止和三千精锐,心下不由一阵激昂,何谓风流?策马扬鞭,驰骋万里,才谓风流!男儿的世界,血与火的沙场!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挥鞭所指,踏平他辛乌江山! 一时,他居然理解了主战派的大臣,感慨万千。 “止儿,朕等着你凯旋荣归,封汝万户!” 不曾回话,宁止只是颔首一礼,旋即拔剑出鞘,青光荡漾,直指苍天——“出发!” “誓死追随殿下!”三千精锐立时单膝跪地,高喊誓言,而后利落地翻身上马。下一瞬,但闻马蹄声声,地面好似跟着震动了起来!战甲寒光荡漾,马儿嘶鸣声声,旌旗飘扬! 道路两旁,前来送行的百姓殷切地看着大队伍,掩不住的激动和亢奋,但闻人声鼎沸,宛若浪潮。 “九殿下,保重啊!” “九殿下,将辛乌打出苍流!” “最好活抓阴若熏那臭小子!要辛乌赔三座城池!” “驾!” 一声喝,宁止扬鞭,率领三千精锐,踏过护城河,向北而去。一个时辰后,行动敏捷的队伍已经行到了距乾阳十几里地的郊外。顾念着宁止的身子,宁志茂特地为他配了一辆舒适的马车,行在大军的中央。 车内,宁止一身战甲已然褪去,换上了轻便的白袍。随手挑开车帘,只见郊外树木繁多,葱葱郁郁。微风徐徐,仰首一望,苍穹没有一片云彩,宛若一泓碧蓝的潭水,交织出了蓝色的暖意。 是个好天气,和他的心情一样好。 唇角一抹笑,他将车帘放下,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少年,男装的云七夜。 下跪,以死商谏呵,若那些人能左右得了他,那他就不是宁止了。于他,赢才是目的,手段无所谓。云七夜,他总有办法将她带走。 这黑了心的宁止。 云七夜有气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心下悲泣。千算万算,没算到宁止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那些大臣跪了一天一夜,他面上答应,背地里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改头换面,偷偷带出了乾阳。 跑?不是没想过。甚至还散布了宁止要休妻的谣言,然后就可以学着五姐,装作受了委屈,跑回云家躲上几日。 然,宁止说,“你的脚不是扭伤了么?那就给你多配几个伺候的吧。” 于是,西房突然多了好些个丫鬟杂役,各个寸步不离。就连洗澡出恭,都有专人把守在门口,真真儿是“贴心”极了。 晚上,她借口赏月,在一群人的监视中驾着梯子爬上了墙,晚风吹得她舒服极了,眼看就要使出轻功爬墙而出了 “看来你的脚好了很多啊,完全可以陪我去北齐。”墙那边,一记戏谑的声音乍起在夜幕下,惊得她险些摔下墙去。 她低头一看,“呵,殿下还没睡呢。” “你都没睡,我又怎生睡得着?”墙那头,宁止一身白袍,站在墙下仰头冲她笑得阴森,“云七夜,大晚上爬墙赏月,感觉不错吧?不过,一定不如爬房顶舒服。要不这样,我把你送到房顶上去赏月,可好?” 好个屁。 云七夜一个哆嗦,忙不迭退回了墙内。莫怪人家说,谁要是得罪了宁止,晚上都会被吓醒!这小子,阴魂不散的。 宁止也靠在车壁上,微微仰头看着车顶,下颚与颈部勾勒出的曲线,有种妙不可言的风情。他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开口,“云七夜。” “嗯。” “你好像很不乐意跟我去北齐。” 嘁,瞎子也能看出来,她不是好像,是摆明了不乐意。云七夜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北齐的气候很冷,天寒地冻的,我畏寒。” 是吗?宁止颇为好心地指了指车厢里的柜子,“放心吧,里面多的是棉袄暖炉汤婆子,冷不到你的。” 云七夜无言以对,宁止总能将她的话堵死。 “你就不好奇,我为何非要带你去北齐?” 云七夜不以为意,“总不会把我卖了吧?” 宁止没接话,闭眼小憩。许久后,久到云七夜以为他睡着了,他蓦地张嘴,淡淡哼了几声,“日后,若你还想爬墙的话,劳烦看看墙下面有没有人接你。你又笨又呆,我就算想把你卖了,也不会有人买你。” “”云七夜黑脸了。 宁止闭眼笑了笑,睫毛微颤,把身子扭过去背着云七夜睡。于云七夜而言,他大概是这世上顶坏的恶人吧。要不然,她为何那样厌恶和他一道去北齐。她宁肯留在乾阳,继续被柳思月欺负,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北齐。 马车辘轳声中,宁止睡着,云七夜呆着。大军继续平稳前行,朝北行去,没多久便到了居山脚下。 居山高耸,连绵起伏。时候尚早,群山初醒,朝云出岫,在青青苍苍中,乳白色的云纱飘游山腰,像仙娥起舞。满山松杉c毛竹和知名不知名的杂树,一片接一片,一丛连一丛,葱茏苍翠,盖地遮天,从山麓一直拥上了山顶。 “殿下,居山到了。”马车外,秦宜的声音响起。 宁止睁眼,眼里却是清明一片,并无初醒的迷蒙,他掀开车帘冲秦宜道,“停车,叫将士们原地休息,补充些体力。” “是!——停止前行,原地休息!” “云七夜,你随我走。”说完,宁止径自起身,出了车厢。 云七夜不明所以,亦跟着下了车。 山脚下,但见峰峦起伏,重叠环绕,山路蜿蜒深邃,漫山翠绿。静立于此,只觉自然造物博大,人是那样的低矮渺小。 两人缓步前行,顺着蜿蜒盘旋的石阶,朝山上走去,渐渐将大军抛到了身后。山道幽静,长得望不到尽头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小草,道旁花影扶疏。 越往上走,空气开始有些稀薄清冷,居山上有座百年的保国寺,偶尔能碰见三三两两的僧人香客。 半个时辰后,山回路转,台阶没去,但见一座雄伟庄严的庙宇,宝殿佛像,九鼎飞檐,善男信女来往其间,香火旺盛。 走了太久,宁止的气息微微有些混乱。他掩嘴轻咳了几声,冲云七夜道:“不用跟着我,你自便。” “嗯。”云七夜不多问,径直朝庙内去了,反正来了,正好给家里和凤起请几柱平安香。 一处偏远宁静的后殿,房间不大,半米多高的栴檀佛像巍然屹立,佛像左手下垂,结“施愿印”,满众生愿。右手屈臂上伸,结“施无畏印”,除众生苦。香案上,一盏莲瓣形状的长命灯,悠然亮着。 这是很多年前,母妃为他求的长明灯,以保他无病无灾,平平康健。 他出神地望着那盏长明灯,不由嗤笑了一声,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旁,一名年纪较大的僧人端着高腰小油罐,慈眉善目,冲宁止含笑道:“平日里,都是老僧为这长命灯添油,今日您来了,要不要自己添啊?” “好。”宁止应了一声,伸手接过。 那僧人不经意扫了一眼宁止掌间的纹路,脸色微微一变,再仔细看了一眼他的眉宇面相,心下暗忖,可惜了。 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宁止走到香案前,将莲花灯盏注满青油,只见灯焰如豆,慢慢浮起,火焰流光溢彩,炫目刺眼。只消灯油添得及时,长明灯可以百年不灭。 添好灯油后,宁止淡淡道,“这些年劳烦大师为我照顾它,以后这灯,就不用添油了。” 嗯?僧人微怔,何曾听过这样的要求,甚至可以说不吉利了。他不解,“殿下为何?当年兰妃施了不少香油钱,这灯还能烧许久的。您此去北齐,长明灯燃着,是个好意头啊。” 宁止扯唇,略有些自嘲。太医说他断断活不过今冬了,此去北齐,诸多变数,“这灯,我许是用不着了。” 果然 那僧人了然,不由替宁止叹了口气。可惜这幅命不久矣的身子,配不上九殿下的无双才智,应了那句天妒英才。 “殿下,且放宽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沿途风景,也是一番滋味。”说到这儿,僧人微微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面露喜色,“说到北齐,贫僧倒是认识个人,也许您的病,他能有办法。” 亥时,夜色黑沉如墨。行了一天的军,三千精锐驻扎在下一个镇的郊外,除了守军,其余的人皆已沉沉睡去。火盆支架宛若长龙蜿蜒,点点篝火燃于盆内,照得林间荧荧光亮。 不远处的林子里,两道人影绰绰,眨眼间犹如鬼魅地靠近了大军驻地。两人黑衣蒙面,正是伽叶和伽罗。 自那日两人失手后,他们一直躲在暗里监视云七夜的一举一动,不想她竟然女扮男装随宁止去北齐了。 尊主不是说死也不踏进北齐一步么?倒是肯为了宁止这样。要是让教主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吃味呢! 两人敏捷地躲开哨岗士兵,跟踪了一天一夜,他们也累了,速战速决。无论如何,今晚也要把云七夜的头带回去! 夜风吹过,火盆里的灯火随风摇曳,明灭不定。眼看马上就要靠近云七夜的营帐了,正前方突然又出现了几道黑影,一样的黑衣蒙面,手持武器。 这是什么情况?对方是什么人! 两拨人面面相觑,齐齐定在了原地,营帐里三千精锐,只消他们有一点的动响,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一时间,众人手里的刀剑紧握,目不转睛地瞪着对方,神经紧绷,可谁也不敢妄动一步,是敌?是友? 两相对峙,双方的耐性渐进被耗光,不由有些焦躁。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恰逢此时,一对巡逻的士兵朝这边走来,惊得众人纷纷朝营帐的阴影处躲闪。 真是倒霉,那些人是谁?真他娘的碍事儿!伽叶不耐烦地低咒一声,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冲那拨人的藏身之处飞射而去! 只听“咣啷”一声,那拨人附近的火盆猛的摔到在地,发出不小的声响。 “怎么回事?”几名巡逻的士兵惊了一跳,回过神来迅速朝这边跑来,很快看见了藏在暗处的众人,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订阅留言! 谢谢萌萌小美腻ceixe5eb335bd0c墨殇啊c我爱看小说2010c六叔粉,几位亲亲的礼物c月票c评价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2黑店(二更) 该死的!眼看自己遭人算计,那拨人气得不轻,却也无可奈何,一场打斗在所难免了! 为首的男人低喝了一声,“速战速决!你们几个去解决他们,你们几个随我走!事成之后,三里坡见!” “是!”点头,几名黑衣人立时现身,挥剑向那几名士兵飞扑而去! 几名士兵大惊,不想对方的身手如此之快,他们挥剑想要还击,却不及对方手快。下一瞬,刀剑的银芒滑破夜色,几声闷哼过后,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万籁归于平静,几名士兵的尸体被黑衣人迅速拖到了一旁的草丛里,一系列动作干净利索。 看着,伽叶和伽罗暗赞,对方的身手快捷,整齐划一,显然受过专门的训练。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伽叶,别看了,咱们也赶紧动手。” “好。” 语闭,两人快速朝云七夜的营帐奔去。她的营帐在北面居中的地方,帐内灯火通明,帐外守着两名士兵。 两人避开士兵,蹲在营帐另一端,侧耳一听,里面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伽罗掏出一只匕首,正准备割扯营帐之际,冷不防又听见另一道声音响起,“老大,宁止好像睡了。” 两人一愣,踮脚顺着营帐绕了半圈,就见另一端,刚才那一拨黑衣人的其中三人蹲在地上,手里的匕首也是跃跃欲试。 伽罗和伽叶对视一眼,静悄悄地退回到了原处。伽叶压低了声音道,“这群人怎么回事?” “八九不离十是来杀宁止的,你没听见他们刚才说宁止的名字吗?这么说来,尊主应该和他住在一个营帐里。无妨,越乱越好,咱们趁乱杀人。” 伽叶赞同,却也不由嗤笑,尊主和九殿下还真有“默契”,搞不好今晚就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做一对苦命鸳鸯咯。 不刻,只听“呲啦”一声轻响,锋利的匕首将营帐被划开一道口子。伽叶凑过去把口子撑开,眯眼朝里面观望,但见床上睡着两个人,听那呼吸声,显然睡得正沉。 天助我也。他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只翠色的小瓶,里面装满了迷香散。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朝口子内喷洒。 半炷香的功夫后,伽叶将营帐划开一道大口子。进帐后,两人从背后将守门的士兵拖了进来,迅速拧断了他们的脖子! 与此同时,那一拨黑衣人也用同样的方法进了帐内。 第二次正面交锋,伽罗和伽叶面不改色,迅速扫过不大的营帐,记住了大概方位,以及云七夜和宁止的位置。 下一刻,伽罗猛地将帐内的灯火熄灭,原本明亮的帐内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他和伽叶循着对方身上特有的蛊气,完全不怕错伤对方,开始挥剑杀戮。 床上的,地上的,一个也不放过! 黑暗中,响起武器划过肉体的声音,时不时一声痛苦的闷哼! “快点火折子!”生怕惊了外面的人,为首的男人不敢喊大声,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听动静,对方好像在挥剑砍了床上的人。 糟了!他暗叫一声不好,临行前,阴少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活捉宁止。万一宁止被这两人砍死了,阴少将定是饶不了他! 越想越着急,他慌得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下一瞬,火光亮起! 伽罗和伽叶已然消失不见,就见帐内,满地鲜血,断肢残骸,足足死伤了好几个弟兄。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两具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还有一具没有了头颅,其状之惨,看得赵都尉不禁皱眉。 一男一女,却不是宁止和云七夜。男人五十多岁的年纪,一副古铜色的脸孔,双眼紧闭,鹰钩鼻下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那女人的头颅已然不见,徒留碗大的疤,鲜血淋漓。 幸而死的不是宁止,要不然他就得死了!赵都尉吁了一口气,下一刻又皱眉。 那这一男一女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宁止房里?虽说他们生前中了迷香,但也不该呈现这种僵硬的姿态啊。这样子,分明是被人点了穴,动弹不得所致。 他额上有冷汗渗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宁止的圈套! 可也不对啊,若宁止已经知晓他们今晚的行动,为何不派人埋伏?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同一时刻,数里外的羊肠小道上,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迅速行进,车轮轱辘声声,在静谧的夜里愈显大声。 “驾!” 一名护卫坐在车沿上,挥鞭赶着马车。秦宜和其余几人骑马,步步紧随。 车厢大而宽广,像个小型的房间。烛火燃烧,宁止垂眸看着雪雕刚带回的密函,沉默不语。 他知道此行不会太平,就连苍流内部也有人不盼他好。只是不想第一个出手的,居然会是阴若熏的人。 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今晚巡逻的十二名士兵,皆是父皇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子,加之突然“畏罪潜逃”的柳之效和徐氏,十四个人,一石十四鸟,尽数被除。 没错,那床上的一男一女,正是柳之效和徐氏。父皇终于出手,于昨日午时突然宣告天下柳之效的罪状,先革职,再问罪。 很快,柳思月同柳之效夫妇一起入狱。而后,昨夜亥时的时候,柳之效和徐氏在狱中神秘消失了。 只当皇后一党猖狂,私下劫狱。父皇恼得不轻,入狱很快变成了——满门抄斩。 而这一切,皆出自他手。 车厢内,他将密函折叠,付之一炬,荧荧的火光中,容颜明灭不定。 对面的塌上,云七夜眉头微蹙,蜷缩进了被子里。马车颠簸,她睡得不是很安稳。 夜里寒凉。 他随手拽过自己的被子,盖在云七夜的身上。他不怕冷,用不着盖。 他亦闭眸入睡,可是许久,也无困意。不由又想起那僧人推荐的奇人,北齐陆乙 郊外的小路偏僻无人烟,不跟随大军,马车行得很快。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进了村镇。 虽说时候已经不早,镇上的街头还是很热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道旁,酒家商铺,秦楼楚馆,鳞次栉比,酒旗幌子迎风招展,处处灯火通明,一派欢乐祥和的盛景。 车夫放慢了行进的速度,驾驶着马车路过街道,一路朝北行进,不刻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睡梦中,云七夜不期然梦见了师父,就连在梦中,他都不肯放过她。 伽叶和伽罗,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她。从她踏出乾阳那一刻起,她的一切尽数交付给了未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行凶多吉少。 当她突然被宁止拉上马车连夜赶路的时候,她心里一瞬间有些平衡,顿觉此行有了难友,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身处危机。 于她,自是躲避师父。那宁止呢,脱离大军,私下独行,他又是在躲谁? “云七夜,起来下车。” 她被宁止叫醒,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才发现身上多了一条被子,宁止的 她眸色微动,起身随宁止下了车。人流之中,她亦步亦趋跟在宁止身后。晚风吹来,少少浸入衣内,倒不显凉意,反而让人觉得有点醉了。不刻,众人停在了一家客栈前。 一家黑店。 云七夜仰头看着客栈的招牌,上好的红木,蓝底黑字,四个狂草大字在灯火的照耀下,显眼至极。 没错,它就叫“一家黑店”。 这名字,还真是光明磊落。也不知老板哪里来得创意,居然起得出这样的名字。 ——“我想开一家卖阳春面的客栈,即能吃又能睡,就开在乾阳的光辉镇。” 午后的花架下,美丽的少年歪头,看着宁止殷切道,“你说好不好?” 低头看着兵书,宁止讽笑了一声,懒得搭理他,“你不学人弃武从文,反倒弃武从商,卖开面了。” 阴若熏急了,这家伙,也不看看他是为了谁! “你不是爱吃阳春面吗?我当然就卖面啦!你等着,我一定会研制出这世上最好吃的阳春面!我这店面都挑得讲究,光辉镇以种兰花出名,到时候你来我店里吃面,我不但免费招待你,还会送你一车的兰花!” 宁止又翻了一页兵书,没有搭理他。谁知道阴若熏今天又是哪根筋不对了,心血来潮净想这些没用的。 那厢,阴若熏决定先忽视一会儿宁止,要不然得被宁止气死。他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中,兴致勃勃,越说越开心,“至于客栈的名字嘛,我也想好了,你说叫止熏客栈可好?” 止熏? 分别取了两人名字中的一字,恰恰组合成了这样恶心的名字。 宁止眼角一抽,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狗腿的少年,忍不住揶揄他,“还不如叫一家黑店。” 阴若熏“啊”了一声,转过身去不说话了,一家黑店,他低声喃喃,越发觉得哇,宁止好棒啊,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呐! 他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花架下的宁止,咧嘴笑了,“行!听你的!” 傻兮兮的。 一直以来,那人总能将他的戏言当真,幼时是,少年时也是。 于是,那一年,光辉镇上开了一家卖阳春面的黑店,至今已有四年的历史。 阴若熏邀请过他很多次,可他一次也没去过,一来没时间,二来没胆量。 “嘿,真有意思。” 冷不防听见云七夜的笑声,他扫了她一眼,十有八九,她在笑他起的名字。他抿了抿唇,扭头不语。 晚风中,两人神情各异地站在客栈前,一白,一红。一冷,一笑。 “诶?快看黑店那头,有仙男!”对面的铺子里,传来一声少女的低呼,她慌得召来小姐妹,伸手一指。 只消一眼,余生惊艳。 待看清楚那两人的模样,小姑娘的脸蹭的一红,何等的艳丽,也不及此刻的惊鸿一瞥。“呀,长得真好看啊!这是谁家的公子啊?我以前都没见过呢。你看那个白衣服的那个,衣角飞扬的,好像要升天了!” “是飞天好不好?” 隔着道门,店里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小二,加面!” “小二,我的卤猪蹄呢!” 正在埋头算账的郑掌柜扯了扯本就秃得没剩下几根的头发,啊,好忙啊生意太好了。 算盘啪啦啪啦,他不经意抬头,就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神,门神。一左一右地站在他家的店门口,对称极了。 右看看,红衣门神,不认识。 左看看,白衣门神郑掌柜咋舌,心下暗惊,不是九殿下是哪个?他不是随军去北齐了么,怎会出现在这里? 跑堂的小二很快迎了上去,“几位客官里面请,是吃饭还是住店啊?” 秦宜道,“都要。” “好嘞,几位坐这边!” 秦宜不着痕迹地将那名不断凑近的伙计向后挡了几步,将宁止和云七夜护在了身侧。他扫了一眼客栈大厅的布局,徒然生出一股怪异,这哪里是面馆,分明就是花店了。 就见一楼大厅里,除了吃饭用的雕花红木桌外,空余的地方尽数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兰花,就连桌子中央都有。放眼望去,足有上百盆,颜色各异,形状不一,皆是兰中珍品。何曾见过如此的客栈,这店家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将几人领到座位上,那伙计将一张圆乎乎的笑脸凑到了秦宜面前,惊得秦宜向后退了一步。 “几位客官有些面生啊,外镇的吧?” 这热情得有些过头了吧? “大公子,咱们真要在这投宿?”秦宜冲宁止不确定道。 那伙计笑得眼睛都没了,也不气秦宜之前的阻挡,更是热情了,“公子,住嘛!选我们黑店各位是选对了。保管您啊,那是吃得舒心,住得放心!” 秦宜蹙眉,从未见过这样的店,这样的伙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3内人(三更) “客官,瞧这时候也不早了,今晚就住在我们店里嘛。”小伙计毫不气馁,时不时偷看几眼宁止,又偷看几眼云七夜,嘿嘿,漂亮的人儿就是好,让他多看几眼,不打紧。 他笑得更热情了,已经当他们要入住了,“几位客官,天地玄黄,你们住什么房啊?” 几人看向宁止,宁止丝毫不受影响,神色平淡,“六间上房,两桌酒菜。” “好嘞!” 两桌,宁止和云七夜一桌,秦宜和其余几名护卫一桌。 小伙计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绝色,手里的抹布擦得勤快,生怕有丁点灰沉沾染了高贵的客人,“两位,想吃些什么啊?” “阳春面,剩下的你看着上吧。” 闻言,那店小二冲着宁止又是一顿夸,“阳春面好,别看您只点了一碗阳春面,但是您很会点菜,慧眼独具,点得好,点得妙!喏,咱们店里最有名的就是阳春面了,只要你吃过一口,哇,那真是” 小伙计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香!您信我没错,阳春面可是我们店里的招牌,包君满意!得,小的这就去报面,几位稍等!” 说完,他一溜烟朝厨房奔去,中途差点撞上另一个端面的伙计,两人微微侧身,迅速躲开了彼此。那伙计脚下的速度不变,继续朝前跑,速度之快,好似一阵风吹过,瞬间无影无踪了。 这小伙计会武功,身手还不错。 云七夜不动声色地看着,觉得宁止来这家店,似乎并不是简单的吃住。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几盘热菜上桌。那阳春面,面条根根利爽,淡酱色面汤清澈见底,汤上浮着金色的油花和翠绿色的碎蒜花,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两位公子,慢用!” “谢谢。” 云七夜去拿筷筒里的筷子,与此同时,宁止亦伸手。不大的筷筒,不期然有肌肤碰触。她看了一眼宁止,不由道了一声,“殿下的手很凉。” 宁止自顾自抽出一双筷子,语气平静,“久病之躯,身上的阴气自是重。” 阴气过重,容易折损命数。云七夜眉色微动,不由摸了摸口袋,里面放三只平安符。 爹的,凤起的,还有额外的一只。 宁止低头擦拭着筷子,自顾自低头吃起了面,他吃得很慢,细嚼慢咽,不慌不忙。面汤的热气氤氲,他鼻尖上慢慢渗出了一层薄汗,脸色也有一丝酡红。 云七夜也低头吃了一口面,确实比她以往吃得阳春面都要好吃,汤汁浓郁,面条劲道,她忍不住冲还候在一旁的小伙计赞道,“确实很好吃。” 小伙计一脸骄傲,“一看您就是远地儿来的,就说嘛,附近的,谁不知道我家的阳春面,十里八乡的有名,好吃的不得了!您知道为什么我家的面这么好吃吗?” 她当然不知道,云七夜摇头,“为什么?” 小伙计来了精神,昂首挺胸,双目炯炯,“因为我家店里的阳春面,它和别家不一样,每一碗都是一腔心血啊!” 心血? 云七夜的筷子一顿,有些食不下咽了。 那小伙计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起来,“嘿,可不是厨子的心血,是我家大老板的心血!为了能做出好吃的阳春面,我家大老板遍访大厨,苦心研制,做面弄汤,连片葱花都讲究的不得了呐!您看这碗阳春面,白白的面条,几点葱花而已,但您可别小看这一碗阳春面,它用的是高汤,面条韧糯滑爽,透着一份清香,一份醇鲜!透着一份矜持的怀旧,一份自赏的孤芳!” “”云七夜呆了。 “您别不信啊,这是我们家大老板的原话!”说到这儿,他悄咪咪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掌柜没看他后,低声冲云七夜八卦,“我听掌柜说,我家大老板之所以如此努力,是因为他青梅竹马的爱人最喜欢吃阳春面!虽然我没见过大老板,也没见过他的爱人,但是吧,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大老板!最羡慕的人就是他的爱人,您瞧,那女人多有福气!” 这厢,云七夜心有戚戚焉,忙不迭点头称是,“有福有福。” 有个屁! “咳!”猛的被面条噎住,宁止咳了一声,脸上憋得通红。见状,云七夜连忙给他递过去一杯水,这面虽好吃,也不能吃这么急啊。 宁止喝了几口水,待喉咙顺畅后,睨了一眼多嘴的伙计,“小二哥,你可以去忙了。” “我不忙的,您这桌还有两道菜,我还得给您二位布菜呢。”他可不想走,他还没看够呢。还是这位红衣公子比较和蔼亲切,他又开始找话说,“两位公子这么晚了,还一起出来吃面,你们是兄弟吧?” 云七夜瞄了一眼宁止,冲伙计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啊?二位的感情看起来很好呢。”小伙计不死心,继续追问。 宁止以手撑头,全然没了吃面的心思,不知道这小伙计从哪里看得出来,他和云七夜感情“好”了。 他道,“小二哥,我们” 以为宁止要说出他二人的关系,伙计连忙摇头,“别,别介!先别告诉我您二位的关系,叫小的猜猜,嗯,二位是结拜兄弟?” 阴若熏调教出来的人,果然也是非同凡响。 宁止眼角余光一扫,就见正向这边偷窥的郑掌柜,耳朵竖起,一脸好奇。 见宁止不理他,那伙计眨眼,又道:“那那是好朋友?好哥们?” 宁止抬头,蓦地冲小伙计笑了起来。只这一笑,清风过碧水,刹那荡漾了小伙计的心神。妈耶,瞧瞧,这公子笑起来多好看啊,他的心都酥了! 宁止开口,不大不小的音调,却足以叫偷听的郑掌柜听得清清楚楚,“她是,我的内人。” 啥玩意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4给你(一更) 宛若平地炸响了一个旱天雷! 呀呀呀,这这意思不就是说,这两人是余桃c断袖c安陵c龙阳之好吗? 看着宁止“多情”的笑,小伙计瞪大了眼睛,左看看云七夜,右看看宁止,这位白衣公子方才说什么了?他不可置信,虽说苍流民风彪悍,但也是不齿男风的,这种东西上不了台面,人家骂人都会戳他鼻子骂“绝户”! 哎,真是可惜了,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俩儿郎,做啥要这样? 小伙计不死心,又问了一遍,“他真的,是您的内内人?” 不远处,郑掌柜和小伙计一个表情,目瞪口呆。他偷偷瞄了一眼宁止和云七夜,忍不住又扯起了头发,真是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宁止是在戏弄他们吧,他前段时间不是刚刚娶了一妻一妾吗?难不成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发现自己原来爱的是男人? 他恶寒,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行,得赶紧将这档子事儿报告给大老板! 是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云七夜觉得自己快被面条噎死了,她扭头呆呆地看着宁止,但见他笑得阴,笑得她忍不住一个哆嗦,这不是个好兆头。 这男人,一举一动,别有用心。 不妙啊 卯时,天色介于黑灰之间,不黑不亮。客栈里的人还没有起床忙活,住店的旅人亦在睡梦中。廊檐走廊,花亭楼阁,安静极了。 “赵都尉!” “谁?” “是我,老郑!我说您可算回来了,叫我好等啊,快快快,我有要事相报!” 赵都尉刚从墙上跃进来,就被藏在墙角的郑掌柜叫住了。就见两抹人影绰绰,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说话。 接连遭受重创,又中了宁止的圈套,赵都尉一身疲惫,借着朦胧的晨光,就见他左脸上有几道血口,衣衫也磨损了好几处,血迹斑斑。 郑掌柜惊了一跳,“赵都尉,您这是怎么了?” 赵都尉摇头,“无碍,你不是有要事么,什么事?” 郑掌柜正色,附在赵都尉耳边低声道,“您一定想不到,九殿下居然来咱们店里投宿了!” 宁止? 赵都尉震惊,好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宁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好极,好极,正方便他来个瓮中之鳖,活抓宁止! 然而,郑掌柜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讶然,“赵都尉,您不觉得奇怪吗?九殿下老早就知道这家店是咱家少将开的,那他怎么还敢来?” “你说九殿下知道?”赵都尉惊讶,宁止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之所以能当上都尉,凭的就是察言观色,判断敌人的动向。可饶是如此,他还是猜不透宁止的心思。此子虽年纪不大,可素来阴险狡诈,不是好对付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叫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一个不小心还被他耍得团团转! 就说今晚,他未卜先知似的,居然已经知道他们会去劫持他,自己个脱离大军而去了。那床上的一男一女,还不知道又是哪个得罪过宁止的倒霉鬼吧? 哼,这下可好,人家宁止没动手,两拨人争着抢着替他清理了门户。瞧瞧,苍流九殿下是无辜的,双手干净,没有杀害仇家,是别人干的。 这混蛋小兔崽子,成了精了,真他娘的阴险! 赵都尉越想越气,不禁来回踱步,既然宁止知道黑店是阴少将的产业,店中掌柜伙计全是耳目,他为什么又来自投罗网呢? 摆明有诈啊! 他扭头问郑掌柜,“他和谁来的?” “五个男人,加上他,一共六个人。”郑掌柜说着,不由又想起了云七夜,“对了,里面还有一个少年,和九殿下的关系非同一般。九殿下当着我们的面,说那少年是他的内人!不过那少年长得确实挺好看的,您是没见,唇红齿白的,他” “别说这些没用的!”赵都尉瞪了一眼郑掌柜,厌恶地皱眉,宁止什么时候有这嗜好了?两个大老爷们儿,这都什么和什么,简直恶心! 郑掌柜识时务地转移了话题,“赵都尉,看你的样子一定是扑了个空,现在九殿下就在店里,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呢?赵都尉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宁止为人诡诈,你我皆不是他的对手,还是按兵不动的好,先飞鸽传书,请示阴少将,再做决断。今日好几个兄弟都死在了宁止的营帐里,咱们不能再有折损了。” 郑掌柜大惊,“他埋伏你们了?” 赵都尉摇头,不由想起帐内的惨状,“不是他。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疯子,处处和咱们作对,还杀伤了好几个弟兄!也不知和宁止什么仇,把床上的人砍得血肉模糊,还把那女人的头砍下来了,手段狠着呢!” 是挺狠。 屋顶之上,宁止一身黑衣,安静地坐在房梁上,已近同黑灰的天色融为一体。密函上说,柳之效和徐氏死相惨烈,徐氏还被人割去了头颅。 既然不是阴若熏的手下干的,那是谁? 男子黝黑的眸,深不见底。分明有第三方的势力参合了进来,目标还是云七夜。 如此狠辣的手段,她和什么人结仇了?两个疯子吗? 墙根下,赵都尉和郑掌柜压根不知宁止的存在,仍在说着,无外乎今晚的前因后果,伽叶和伽罗的狠辣,连带着骂几声宁止混蛋。 不刻,宁止静悄悄起身,跃到了另一处院子的地面上。缓步走在廊间,他看了看头顶上的明月,披了一身的光辉。手腕微动,袖里的扇子已然被男子握于手间。 开扇,合扇。 合扇,开扇。 扇面滑过空气,掀起了阵阵气流。明灭的灯笼光照耀其上,再次开合之间,扇面上的小匕首乍现,银芒森森。 蓦地,一阵风过,他停步,于亭廊尽头回首。 “殿下。”一袭夜行服,黑衣护卫单膝跪地,微微颔首。 “事情如何?” “军医已经验尸,柳之效和其余几人的几乎都是一剑毙命,对方出手快捷狠辣,完全不留余地。看手法,他们的武功有些怪异,不似一般江湖人的路数。在营帐的角落里,还发现了一些粉末,里面有被碾碎的虫子尸体,像是巫蛊粉,应该是做迷香之用。” 不是一般的江湖人,巫蛊 把握了话里的重点,宁止握扇的手微微一紧,不由想起了秦宜的话,他说那日听到有人在他房间里,喊了一声沧澜。 他抿唇,静默了半晌后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一礼,男人使力跃上房顶,转瞬便消失不见。 寂静悠长的走廊,宁止立于原地,眼看天色将亮,不想回屋了。他缓步走到中庭,扶栏望着园子里的兰花,微风一过,花儿摇曳生姿,煞是美丽。柔柔的,却深深的扎根在泥土中。 他伸手,纤长的手指缓缓向最近的一株兰花移去,下一瞬,却又顿在了半空,一动也不动了。此时的兰花是最脆弱的,花瓣上有晨露,碰不得。 他旋即将手缩了回来,不忍再去碰触,仿佛指尖轻微的触碰,就会让它如梦碎离。 光阴流转,天色渐进明亮,他站在廊下,修长宁静。 满园的兰草,芝兰的男子,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遥遥相望,云七夜静静地看着宁止,他平常是不穿黑衣的,看惯了他的白衣锦袍,他猛地换上黑衣,她有丝愕然,但那黑衣也不显突兀,徒增了宁止的飒飒英气。 他是个喜花的人吧?就连师父都说,倘使一个喜花的人,他的内里,坏不到哪里去。 宁止,他害过她,也救过她。他口是心非,嘴上如是说,可做出来的,又是另一个样。这样矛盾的存在,也许,在那个叫做心的地方,藏着两个他。 一个孩子气,一个阴险诡诈。 但总归有一个,是他的本性。 “殿下,早。” 听见响动,宁止转头,不期然与云七夜的视线交汇,他微微一怔。廊道尽处,灯笼之下,那抹红色的身影立在石阶上,翦瞳似水,和着灯光,照亮了他的双眸。 旋即,他别开视线,淡淡道:“你起得也很早。” 云七夜缓步走到宁止身旁,同他一起凭栏而望,鼻尖尽是馥郁的兰香,不由心旷神怡。一刹那,只觉天地间安静极了,只剩温和缱绻的气息在两人周遭流淌。 宁止静默地看着那些花儿,晶莹剔透的露珠慢慢顺着花瓣的弧度,滚落在地,一滴一滴,在渐进明亮的天色中,折射出了漂亮的光芒。 天要亮了 云七夜转头看了一眼宁止,蓦地伸出手,白皙的手掌间,躺着一只平安符。红色的平安符,不过半只手掌的大小,菱形的身子被红色的小绳子拴着,正反面分别写着梵文安康。听寺里的僧人说,将士佩戴此物,在战场上可以大杀四方,保护自己平安。 “这个送给殿下。” 不求半生富贵,只求一世平安。 宁止看着那只平安符,眼里有丝异样,原来那日在庙里,她为他求了平安符?他抬眼看着咫尺的云七夜,她冲他笑着,眉眼弯弯。 “殿下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可以保佑您一生平安,事事顺遂。” ------题外话------ 谢谢墨殇啊c1331905两位亲亲的礼物和月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5活着(二更) ——阿止,我在保国寺为你求了一盏长明灯,我听说那里的菩萨很灵,可以保佑你一生平安,事事顺遂。 耳边不期然又响起母妃的声音,穿越时空而来,恰恰和云七夜的声音融合在了一起。时隔多年,不想居然还会有人为他求这些东西。 可,分明是没有用的啊。 长明灯没用,平安符亦然。 这些都是没用的。 ——母妃,这长明灯是没有用的。 ——是啊,母妃知道。可是,这是母妃的念想啊。就算知道没用,为了这点念想,也得点上一盏。 宁止心悸,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胸口仿佛被看不见的大石压住了般,揪扯压抑。 一身红衣的女子,以及她手中小小的平安符,尽入了他略有些惊惶的眸。这平安符,也是云七夜的念想么? 他伸手,想要接过那只属于他的平安符。然,他甚至没有碰触到它,胸口的那股郁气便如绝提的江水,瞬间袭来,直直冲到了嗓子眼里! “咳咳!”终是不曾接过那只平安符,他慌得收手,扭头掩嘴咳了起来。连夜赶路,他的身子有些撑不住了。 许久没有停歇的咳声,他一手撑住栏杆,一手掩嘴,脸颊憋得通红。有两个字在唇边徘徊,他想要说出来,可是却咳得无法启唇,就那样哽在了喉间,胸口抽疼。 分明想说“谢谢”,可是一生平安,健康顺遂,于他,不配。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相信这些没用的东西了。有念想又如何,只会增加徒劳和烦恼罢了。 他咬牙,硬生生将那股腥气压制了下去,喘息着,他转头冲云七夜赌气道,“我不要。” 嗯?云七夜杵在半空中的手一颤,小小的平安符微微一动。宁止说,他不要。她略有些生气,耐着性子道,“这是专门给殿下求的,里面放了安神香。我求了许久,才求到的,说是出云大师开过光的。” 一字一句打在心上,抽疼。宁止扭头看着云七夜,毫不掩饰面上的嗤笑,“你不是很恨我么?为什么还要专门给我求这种东西,你明知道我用不着。” 被宁止的话说得脑子一懵,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动气了。可是恨么 她怔愣半晌,淡淡道,“恨一个人会很累。有些人,你越是恨他,越会把他记得清楚。既是如此,我犯不着恨你。” 因为她恨过师父,那样的滋味,不好受。 宁止看着她,她说他不恨他,是因为不想将他放在心上吧? 呵,他手掌微微握紧,被他握于掌间的液体,有种粘稠滚烫的触感,分明在提醒着他什么。 ——殿下,切记切记,不可妄动情绪。喜伤心,怒伤肝,惊恐伤肾,悲伤肺,忧思伤脾,您这身子,受不住的。 可生而为人,怎能不动情绪?喜c怒c忧c思c悲c恐c惊,七情六欲,人之根本。 他根本做不到。 看着云七夜,他蓦地觉得有些乏了,想要回屋休息了,“我要睡了,你自便。” 云七夜看着他,不为所动,脾气上来,仍是伸着手,“殿下当真不要?” 他要了又如何,不要又如何?难不成她还要把这东西扔掉不成? 宁止皱眉,下一刻,他竟伸手将云七夜手里的平安符拿了过来,不曾多看她一眼,径直转身离去。 这人,真别扭。 看着宁止离去的背影,云七夜半晌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她心下一凛,白皙的手掌间,赫然沾染着一丝鲜艳的血迹,不是她的,宁止的。这么着急回屋,是怕她看见他发病的样子吧? 是了,一天一夜的舟车劳顿,莫说宁止了,连她也有些受不住。宁止应该已经到了极限,不过是一直忍罢了。 她望着渐渐消失不见的宁止,眸色复杂。 他苦撑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谓的事成之后,又是什么事?能让宁止如此忍耐。忍耐到,以生命为代价。 “吱呀”一声门开,宁止进屋。桌上有一碗方才喝剩下的药,实在太苦了,他没能全部喝完。 他皱眉,将剩下的半碗药咕咚咕咚灌进了肚子里,冰凉苦涩的药汁,那样难闻的味道,几欲叫他作呕。 胡乱抹去唇间残留的药汁,他疲乏地走到床边,脱鞋上床,把裘狐毯子拉上盖住了自己的身体。埋头窝在被子里,他抚着绞痛的胸口,整个身子蜷缩,像一只受伤的兽。 手里,那只小小的平安符,被他握得愈发紧。 闭眼,他脑海里闪过云七夜的身影,那人像一抹燃烧的火焰,一身红衣如炬。她摊开掌间的平安符冲他笑,那样笑,他的心里猝不及防的便是一暖。可下一瞬,那样的笑,竟令他忍不住颤栗,禁不住害怕。 不可妄动情绪。 不可。 锥心刺骨的痛楚从胸口迸发,他咬牙,不肯发作。 “殿下,待到了北齐,您去找找陆乙。出云大师正在本寺挂单,您可以去让他为您卜上一卦。” 那一日,他居然破天荒的去找出云卜了一挂。素来,他是不信这些的。 出云和尚年已七旬,一双大眼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嘴里的牙也已经快脱光,手背上爬满了蚯蚓似的血管。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皱纹,像是记载着他这年来的种种过往。 他的前额特别大,简直和面部不太相称。脸盘的轮廓也很怪,因为所有的牙齿全部脱落了。他仔细观摩着宁止的眉宇面相,复而又看他的手掌,老和尚的眼睛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又敏锐,又细致,使人几乎觉得他有妖法,深不可测。 “殿下,赎老衲直言,您呐,不可妄动情绪。看您掌间的纹路,生命线虽短,却也命不该绝,本该还能再活上几年。但是您的情绪波动太多,损伤心肺。近日您掌间的纹路突然又变了,瞧见这条线了么?” 出云指了指他掌间的一条线。 “这条,是情线。瞧,殿下的情线开始蔓延到了生命线上了,两线交叠错乱在了一起,将您的生命线尽数截去了一段。” 闻言,宁止怔愣地看着掌间的纹路,错综复杂,生命线和情线确实交织在了一起,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他皱眉,“为何会这样?” “哎,劫数呐。”出云一身喟叹,一瞬不瞬地看着宁止,情深不寿。“也许,是殿下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并且为她折损了数年的命数。” 爱?多么陌生的字眼。 宁止愕然,一脸的不可置信,爱这个字,于他遥不可及。他这样的人,连自己都尚且不爱,怎可能去爱他人? 见他一脸不相信,出云淡淡劝慰,“殿下,且不说男女之情,别的杂念也是情。过于执着,便是痴。因痴,生爱恨,生贪念,生业障。您本就有恙在身,肺脏耗损,动情动心,伤肺损脏,总归对您的身子不好。若是您还想多活个三年五载,那就切记,不可妄动情绪。” 可是, 有些东西无论你怎样躲避,总是逃不开。 比如,生, 比如,死。 比如,渐进明亮的初晨, 比如,暗下去的黑夜。 比如,生命中所有猝不及防的温暖。 你要他,如何行尸走肉,不动情绪? 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僧人,良久,宁止从喉间迸出一句,“我,可曾后悔爱上那人?” 出云一愣,不想宁止竟会如此问,他看着宁止眉宇间的坚执,竟不由脱口预言了他的未来,“不曾。” 不曾。 “呵。”宁止竟是笑出了声,死么,固然没什么可怕的?他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等死的感觉。真若是有一日来临了,于他而言,大抵是喜事一件,摆脱了无尽的病痛。 他只是诧异,他怎可能因为所谓的“爱”,去截断自己的命数?哪里会有人这么傻? 他不信。 他将手掌闭合,心下暗忖,是不该来卜卦的。都是假的,长明灯是假的。卜卦预言,也是假的。都是世人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罢了。 至于这老和尚 他扯唇讥诮,只觉好笑,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看着老神在在的出云,顿起了恶意,想要戏弄他一番,“大师威名远扬,佛法无边,可否再替我卜上一卦。” “殿下且讲。” “我爱的那人可是姓云?” “云?”出云闭眼,半晌后开口,断然否决,“不是。” 只这两个字,宁止脸上的笑更不屑了。不是云七夜?难不成是马上要被满门抄斩了的柳思月? 哈哈哈哈!他笑不止了。 “咳咳咳。”蜷缩在床上,他试图动一动身子,不提防胸口霎时传来锥心的疼,而后蔓延至周身。 握着那只小小的平安符,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脸色惨白,一阵剧烈的痉挛后,眼眶,心脏,神经痛不可挡,就像全身的血在潺潺流出。那样的痛,痛到以为濒临绝境,一刻也不得安息。 他的手再也握不住,任由那只平安符掉到了床下。 眼看平安符离他而去,不知怎的,那一瞬,他居然有些胆怯。 他后悔了,他不想承认,当他第一眼看见那只平安符的时候,他居然生了以往不曾有的欲念,他不想等死了,他想要活下去,想要一生平安,健康顺遂。 那老和尚,他偏是不信他的,他要活,不但要活过这个冬日,还要活得长长久久,以来证明出云的卜卦是错的! 齿缝间挤出冰冷的呼吸,他的手指动了动。血从他的口中溢出,疼得抓心挠肺,发出一声幼兽般的低低困叫。 “活下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6渣男(一更) 三日后,辛乌军营。 内人? 阴若熏看着密函的手微微颤抖,三年不见,他给他带来了这样的消息! 宁止,这么多年,你可曾想念过我?若是想念,缘何不给我回信,也不给我写信?哪怕一封,哪怕只言片语。 若是不想念不,你肯定想念我。 那为何你去黑店吃面,不是和我,而是和别的人。这明明是咱们俩个人的店! 阴若熏越想越挫败,聪明如宁止,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在宁止眼里,他到底算什么?亦或者,什么也不算? 可笑!可笑这一场一个人的暗恋,可笑至极!这么多年的等待,他算什么?躲在暗处的跳梁小丑吗? “内人”他看着密函,死死地盯着那两个字,宁止有喜欢的人了,居然还是个男人。 那一瞬,他真是又喜又气,喜得是宁止居然喜欢男人,气得是那男人不是他! 回过神来,他更生气,放屁,宁止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他不信!狗屁的内人,宁止就是在骗他这个外人! 可是! 他又开始不确定,以宁止的性子,那样冷清的人,怎会说出“内人”这种话? 难不成? 他皱眉,抓着密函来回踱步,宁止说的是假的,真的,假的,真的若是真的,那个所谓的内人,姓甚名谁,生得何种模样? 他越想越气,到最后全然恼了,恨恨地将手里的密函撕了个稀巴烂,坏心肠的宁止!明知道黑店是他的地盘,还敢带着所谓的“内人”去炫耀,简直过分! 这个渣男! 一瞬,他真想杀了宁止!也省得他为他牵肠挂肚,魂不守舍! 不不不,他回过神来,他舍不得杀了他,舍不得。都是气话,气话。 “少将?”眼看阴若熏来回踱步,面色越来越扭曲,候令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开口,拽他回神。 这才想起还有旁人,阴若熏正了正面色,“宁止何时能到北齐?” “按他们的进程,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一早便可踏入北齐境内。” “呵,来得倒是快,故人相见,总得意思意思,我得送他一些礼物才行!”一丝残酷的笑乍现,阴若熏转身走到军事地图前,伸手点住地图上的一点——老鼠能活多久,全看猫的心思。 现而今,他腻了,没兴趣和苍流耗了。 宁止,是你逼我。 “传我军令,明早之前,攻下向城,灭掉苍流的一万先锋军!” “得令!” 凡是来过北齐的人,莫不被其依山傍险,气势磅礴的地形所震撼。此地北临辛乌,素有“万千雪域,苍流要塞”之称,三面环山,呈盆地状。境内,由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城镇组成,城外缘与高山相连,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 有了这样的天然屏障,莫怪辛乌攻了数年之久,也只是得了区区几座小城池而已。可惜的是,苍流大军也没能将辛乌打出去。两军僵持在此,不进不退。 向城的城门外,数万辛乌大军兵临城下,军容之鼎盛,目光所及之处,辛乌战旗飘扬似海,气势如虹! 相隔了几百米的高坡上,搭建了一处高台,用来观战。其上,站着辛乌数十名大将,以及几名贴身侍卫。 阴若熏凭栏而望,一身战袍铠甲,面上萦着黑色的面纱,惟独露出了一双锐利的眼。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恢宏的大军,不由一声喟叹,双手紧紧地扣住了栏杆。身为将者,那一瞬,强烈的征服欲迅速溢满了他的周身,恨不得立时踏平向城,直攻乾阳! 力量和权力! 杀戮和野心! 皆在此刻! 只等他一声令下! 只消攻下向城,数十万辛乌大军便能势如破竹,一路挥师,直攻乾阳! 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他比宁止强大。强大到,可以将他永生囚禁! “宁止” 一瞬,那样浓郁的杀气,阴若熏咬牙握拳,高大的身影立于观战台上,身子微微紧绷。 大风吹过,军旗哗啦啦作响。战马嘶鸣,军鼓鸣响,持着令旗的士兵死死地盯着阴若熏的一举一动,只待他一声令下! 那一刻,周遭静得可怕。阴若熏终于拔剑出鞘,直指苍穹! “杀!” 立时,令旗挥动,战鼓雷鸣!数万辛乌大军手持武器,呼喊着朝向城奔去,杀喊声冲破天际!杀戮,只消一开始,便似那喷薄而出的火山岩浆,再也止不住了! 攻城车c云梯c渡濠器具c投石车。数千辛乌先锋动作敏捷地奔到城门下,快速攀登。巨大的攻城车凶猛地撞击着城门,那样大的震动和响声,好似地面都跟着震动起来! 城楼上,郑远指挥着士兵们搬运沸水石头,他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壮,面色略有些黝黑,几道狰狞的刀疤几乎覆盖了他的半张脸,行军打仗,这便是他的勋章! 不刻,士兵们将滚烫的沸水和巨大的石块朝城下掷去。立时,城下惨叫声震耳,不少辛乌士兵自云梯坠落,死伤惨重,被烫死,被摔死,被压死,更甚至被战马踏碎身子。 “兄弟们,动作快些!”郑远迅速指挥着,他面上淡定,心下却是焦躁,现而今,五殿下被俘,九殿下的人马又尚未到达。辛乌突然出兵,此战,到底是战,还是不战? 不战,有辱他满门的忠烈! 战,五殿下又要如何是好? 惨叫声声中,城门下已然一堆堆的断肢残骸,伤者满地滚爬,呼喊痛叫。石头和沸水的冲击,辛乌足足死伤了几百名先锋军,大风席卷着血腥扑面而来,令人几欲作呕,可却全然激发了辛乌士兵骨子里的狂躁和杀戮,几近疯狂地再次攻来! 只见黄沙阵阵,腥风血雨,杀声震天! 辛乌士兵一个接一个地爬上云梯,一波又一波地攻打城门,不死不休! “郑帅!”一名将士面色惊惶地朝郑远跑来,附在他耳边低声汇报。 城内,数十具尸体呈一字排开,冰冷僵硬的身躯昭示着他们已经死去多时。数十人,皆是今早去传令的士兵。 围看着,将士们的眼眶发红,拳头捏得嘎啦作响。谁也不想今早还生龙活虎的兄弟,居然这般模样了。 待郑远赶来,众人慌忙为他让开了一条道来。郑远蹲下身来,仔细查看每一具尸体,眉头皱得更紧,十几名传令兵,就这样被人杀了。 传令兵,对于一个军队的意义,至关重要。上传下达,皆靠他们,才能保证政令畅通,令行禁止。 “郑帅,辛乌太过分了,居然动了咱们的传令兵!” “是啊,郑帅,咱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人家都打到咱们的脸面上了!” 不比士兵们的恨少,郑远的脸色因愤怒憋涨得黑红,辛乌仗着俘虏了五皇子,连连挑衅。而他们碍于五皇子,投鼠忌器,不敢大动作回击。妄自动兵,五皇子的后果不堪设想。 身为将者,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何曾如此窝囊过! 这一切,全拜五皇子所赐! “郑帅!出兵吧!” 众士兵将郑远团团围住,一腔的怒火再也不可抑制,要不是五殿下突然魔障,私自跑去开战,他们哪里会落到这般田地!被辛乌要去了粮食挨饿不说,还要在这里当他娘的缩头乌龟! “郑帅!出兵吧!再这么下去,还会有兄弟白白送死啊!” “郑帅,兄弟们死得冤屈!咱们现在出兵,还有一线生机!也叫他们辛乌看看,咱们不是窝囊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将士们的情绪激动,此起彼伏的喊声,再也止不住了!“出征!出征!” 郑远起身,扫了一圈激动的众人,静静一句,“五殿下怎么办?” 话音落下,众人一怔,呐喊的声音渐进低了下去,直至静默无声。心里,在那一刻真是恨死了宁肖! 窝囊啊! 自己被人俘了去不说,还要连累数十万的大军! “哼,那没用的皇族贵胄,还不如死了算了。”人群里,不知是谁低声喃了一句,一石激起千层浪! “郑帅,出征吧!不是咱们大不敬,真的是管不了五殿下了,让他自生自灭吧!”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私自率兵开战,已是犯了军法,按律当诛!嫡子又如何,难不成要数万的将士和城中百姓陪他一人送死吗!” 字字珠玑,句句有理。数万的将士和百姓啊!难不成要因为一名无能傲慢的皇子,尽数死在向城? 此刻的辛乌军营,只剩下了一万多守军,五皇子宁肖被关在一处偏僻的营房里,他蜷缩在地上的稻草堆里,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旁扔着一只污迹斑斑的水碗,望上去好似一个乞丐。 “谁,谁打我!” 睡梦中,他猛地觉得脸颊生疼,有人煽了他的脸!他娘的,这群该死的辛乌人,王八犊子,还要欺凌他到什么时候! 他恼怒地睁眼,待看清楚眼前的人后,他脸上的愤恨立时掩去,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竟是喜极而泣! “九九皇弟?!” ------题外话------ 谢谢墨殇啊ceixe5eb335bd0c浅色未央csarah12267c是我的小可爱呀,几位亲亲的礼物和月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7耍猴(二更) 眼前,宁止穿着辛乌兵服,神色淡然,“五皇兄。” 真的是宁止,他不是在做梦! 从未觉得宁止的脸这么和蔼可亲过,宁肖眼眶一湿,慌得坐起身来,抓着宁止的手激动道,“九皇弟,我总算等到你们了!你是来救我的吧?我就知道,父皇不会忘记我的!快!快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指了指不大的营帐,“本皇子受够了,你是不知道,阴若熏那混蛋,三餐居然给我吃窝头c喝凉水!这就算了,最恶心的是,拉屎撒尿都在一个马桶里,还让我睡在稻草堆上!九皇弟,我过得好苦,简直猪狗不如啊!” 猪和狗可没他过得好,有水有饭,还有稻草睡。看着喋喋不休的宁肖,宁止一言不发。 “好了,不说了,九皇弟,快救我出去吧!”宁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觉得有些头晕,这几天,他吃的都是窝头凉水,连个荤腥都没有,他哪里来的营养。好在宁止来了,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乾阳去! 等回了乾阳,他要吃烤鸭,吃红烧肉,吃白馒头! 不不不,得先好好洗个澡!他都好几天没洗澡了,吃喝拉撒全在营帐里,他身上都是味儿,馊的厉害,头发都黏在一块儿了,身上还染上了虱子,浑身又痒又脏,真是恶心得不行! “九皇弟,你不是最会打仗了吗?你可得替我报仇!把阴若熏的脑袋提来见我,我要当球踢!还有那两个辛乌小兵儿,吃了熊心豹子胆,天天虐待我,好像叫王大牛和张扬,你也给我抓回来,让他们吃猪屎,喝狗尿!我整不死他们!对了,还有一个叫张太阳的,他也欺负过我,你” “五皇兄,我不是来救你的。”宁止终于将宁肖的话打断,不疾不徐地从怀里取出一卷圣旨,“父皇要我来,是给你传圣旨的。” 不是来救他的?这是什么意思?宁肖不明所以地看着宁止,恼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传什么圣旨?他要给我什么圣旨!” 宁止望着宁肖因激动而颤抖的身子,记忆里,这位五皇兄一直都是风光无限,耀武扬威的。就连多年前,他将他推下湖水,想要淹死他的时候,都是一脸的趾高气扬,神采奕奕。 再看现在,又是另一番模样。几日前,五皇兄的脸颊还是胖着的,现在已经凹了进去,蜡黄蜡黄,眼下两块大大的黑眼圈,整个人的状态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 没有回应宁肖的疑问,宁止只是道,“五皇兄,你想不想出去?” “废话当,当然” 看着宁止,宁肖的心下徒然生出了一股悚然,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忙不迭换了表情,乞求地看着宁止,生怕他会将他丢在辛乌军营。以宁止那性子,他绝对干得出来! 而且,他同宁止一样,没有忘记。这十多年来,他不知欺负过多少次宁止。明里暗里,乐此不疲。那过程,他以前还很享受地回忆。而现在,他想也不敢想。 同样的,他以前还庆幸父皇不知道他暗害过宁止。而现在,他恼火就是因为父皇的不知道,居然派了宁止来救他。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 宁肖惴惴不安地看着宁止,思绪万千,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既是父皇委派的,纵使宁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不遵,他定会救他出去的! 可宁止刚才那话又是什么意思?父皇又传了什么圣旨? 他眼珠子一转,讨好道,“好弟弟,咱们先不管什么圣旨不圣旨了,你先把我救出去吧!要是辛乌的士兵突然回来了就难办了,那还得连累你啊,你说是不是?趁现在没人,你赶紧把我救出去吧!有什么事,咱们出去再说,好不好?” 宁止笑了,“皇兄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他就说嘛! 宁肖面上一喜,一颗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下一刻,他又听宁止说,“皇兄,你小时候最是关照爱护我。这天大的兄弟情义,我没齿难忘。你说,我怎能不救你呢?” 闻言,宁肖刚放下去的心,刹那一抽。他惊惶失措看着宁止,愣了半天,忙不迭道,“九皇弟,以前是,是我错了,我那时候不懂事!你看看,那时候咱们都还是小孩子,我不懂事,做事没有分寸!得罪你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了,好不好?我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咱们冰释前嫌好不好?” 小孩子?难道仅仅是小孩子的时候,才欺负他吗?这些年来,他害他的次数还少吗? 宁止戏谑,冷然开口,“那你的母后呢,那么大的一个人,是怎生‘呵护体贴’我母妃的?” 闻言,宁肖的脸色霎时刷白,转过头不敢看宁止。私下里,他是知道的,母后用藏霜毒死了宁止的母妃。可,宁止应该不知道吧?他所谓的“呵护体贴”,应该说的是平日里,母后的刁难吧? 要是让宁止知道,他母妃的死因 他不禁吓得一个哆嗦,只此一个理由,他就活不下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九弟,千错万错,那都是我母后的错,是上一辈人的事了!咱们俩还年轻,未来还是很好的。罪不及子女,我算是无辜的。我求求你,你救我这一次!等我出去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好不好?” 宁止道,“怎么个报答法?” 见他有所心动,宁肖忙道:“金银财宝,美人良田,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毫无新意。宁止摇头,失望道,“这些东西,还是留给五皇兄你自己享用吧。” 这不是屁话吗!他关在这里出不去,怎么个享用! 宁肖急了,开始无所顾忌,“九皇弟,你不满意?没关系,没关系。咱们兄弟俩,明人不说暗话。你看,我是嫡子,我母后背后有徐家,宁远那小子的太子之位,坐不了多久的。这位子,到时候,八九不离十还是我的,我做了太子,将来再做皇帝。到时候,这苍流江山,还不就是咱们兄弟俩的?我做皇帝,你做监国,我封你万里封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 他的算盘倒是打得美。 可惜 宁止仍是摇头,“太遥远的东西,我不要。” 这小兔崽子,真他娘的难伺候!蹬鼻子上脸了!宁肖心下暗骂,脸上赔笑,“那你说,你要什么?只要我有,绝对给你!” “是吗?”那他就不客气了,宁止道,“临行前,父皇予了你五万兵符,我就要你的五万兵符。” 还要不要脸了?宁肖震惊,嘴角颤抖,“那怎么行?我的兵符岂能给你!你不是已经有数十万兵符了么!苍流五分之一的兵符都在你手里,你还想怎样?” 哪里会有人嫌弃手上的权利太多? 宁止垂眸,扫了一眼手上的圣旨,明黄扎眼,“皇兄,你可知父皇叫我给你带了什么圣旨?” 这才想起还有圣旨,宁肖心下开始有些不安,“什么什么圣旨啊?” 宁止笑了,一字一顿,“父皇,要你死。” 五个字,犹如惊雷炸响在宁肖耳旁,惊得他差点瘫坐在了地上。“他要我死?怎么可能,你胡说!胡说!” “皇兄,注意你的措辞,诋毁圣上,是死罪。”宁止说完,随手便将圣旨扔在了一旁的地上。 见状,宁肖气急,指着圣旨直哆嗦,“你还说我,你不是把圣旨胡乱扔你,你干什么呢?” 就见宁止又从怀里掏出一条又粗又长的绳子,抬头看着营帐的支架,阴森森地说了一声,“不错,够结实。” 他拿绳子干什么?什么结实不错的?宁肖被宁止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干什么啊?” “皇兄,你要是不死,父皇的脸面往哪里放?你可知因为你一人,多少将士受制,窝在向城不得出动?辛乌以你为人质,要父皇割地赔款,那样狮子大开口的要求,你以为父皇舍得给?可若不给,你就得死。但是你要是死了,他不就可以不给了吗?但是,你又不能明着死,这不是让天下人戳父皇脊梁骨,说他不心疼儿子吗?” 所以,他只能暗着死了。宁肖慌了手脚,他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我可是他的儿子,是嫡子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母后也不会同意的!徐家也不会同意!” 宁止笑了,“五皇兄怎么还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万里的江山,和一个儿子相比,孰轻孰重?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柳之效和二皇兄,啧,他二人贪污赈灾粮款的事情败落了,柳家满门抄斩,二皇兄也被父皇贬为了庶人。”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宁肖震惊地站在原地,脑子里混乱一片。不该啊,他才离开乾阳几日,就风起云涌了,变了天日? 柳家一倒,那徐家父皇这是对徐家下手了! 既是如此,那他这个嫡子,又算的了什么?他不敢再往下想。 宁止又道,“不过,若是你将那五万兵符交给我。我大可以偷天换日,将皇兄你救出去。” 说着,宁止又是一声叹,“不过看样子,皇兄你很有骨气,宁肯自己死,也不愿意将兵符交出来。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父皇都放弃徐氏了,他还在纠结什么兵符,保命要紧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宁肖慌得大叫,“别别别,九弟,咱们有事好商量!” “怎么,皇兄还有遗言未交待?” “”他娘的,虎落平阳被犬欺!宁止,这该死的病秧子!他当年就该淹死他! 心下怒骂,宁肖的面上却是一派谄媚,“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把我救出去,我立马将五万兵符交到你手上!” 笑,宁止耸肩,“可惜,我不想要了。” 宁肖怒了,“宁止!你耍我!” “岂敢。”状似恭谨,宁止颇为感慨,“以五皇兄爱背地里捅人的性格,万一我把你救出去。指不定,下一刻你就会将我一刀捅死。” 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 “九弟,你不要乱想!你救了我,那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会害你!” “呵,可是,我还是怕。”宁止走到了宁肖跟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夜长梦多,不若趁现在,将一切都解决了吧?” 宁肖看着宁止手里跃跃欲试的麻绳,“宁止!你敢!” “皇兄,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你一死,数万的将士们会感激你的。” “放屁,我才不要他们感激!”宁肖边说边退,顺带着拿起地上的圣旨,他倒是要看看,父皇到底有多心狠! 他将圣旨翻开一看,立时瞪眼,恼怒至极,“宁止!你居然假传圣旨!这里面什么字也没有!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假传圣旨!父皇根本没有要杀我,是你要杀我!” “是啊,那又如何?”宁止无赖地说着,蓦地欺近宁肖,将绳子缠上了他的脖颈! ——使力,带着心底最深处的恨! “嗯!宁止!” 死亡一瞬蔓延全身,宁肖双眼凸出,面色通红,不停地挣扎,不甘心啊!可是,却敌不过宁止的钳制,很快,奋力挣扎的身子渐进不动 不刻,当另一波人马突然出现在帐内的时候,全傻眼了。营帐的支架上,悬着一具半僵的尸体,五皇子宁肖,双眼圆瞪翻白,舌头伸出,形状可怖。 “五皇子五皇子自尽了?” 为首的黑衣人震惊地看着宁肖的尸体,他们一行十人,秘密受雇于大皇子宁远,星夜兼程,从乾阳赶来北齐,比宁止早来了两日。 本计划宁止一踏入北齐,他们就杀掉五皇子宁肖,而后再嫁祸给宁止。 这下可好,计划乱了! 可五皇子怎会突然自杀? 黑衣人迅速扫过不大的营帐,很快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处灰烬,不知道烧过什么东西。他蹲下身来一看,两个黑乎乎的轴柄,看材质是玉轴。还有几块没烧干净的布料,明黄色,上好蚕丝制成的绫锦织品,残留祥云瑞鹤的图案。 分明就是圣旨。 几名黑衣人讶然,哪里来得圣旨?再摸摸灰烬,尚还留有余温。难道这圣旨是 几人面面相觑,五皇子应该被迫自尽的。皇上好狠的心啊! 为首的黑衣人皱眉,别人不知,他知。没什么稀奇的,是皇上一贯的手段,为了太子之位,他当年不就是杀了自己的妻子赵氏吗? 为了铲除徐氏,又贬谪了二皇子。 现下,轮到了五皇子了。 思及此,他扭头冲属下道,“老三,飞鸽传书给太子殿下,情况有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8动手(一更) “郑帅,出征吧!” “郑帅,不要犹豫了!再这么下去,咱们都得陪着五皇子死啊!辛乌已经欺人太甚了,咱们不能再忍了,出征吧!” 是啊,五皇子的死活他们管不了了,为了城内的数万将士和百姓,也得出征啊。若是皇上降罪,他一个人承担就是了! 郑远仰天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眼里布满了血丝,良久,他解脱似的开口,“罢了,五殿下咱们真是没法救了。在九殿下赶来支援之前,我们必须得守住向城。守住了,你我皆是英雄。守不住,兄弟们的人头,城内的百姓,都危险了。小赵,传令下去,咱们出征!” 闻言,众将士全身的血液沸腾,忍不住大声喊道,“誓死跟随郑帅,誓死保护向城!”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郑远点头,振臂一呼,“那就拼了!姚统领,开城门,我们杀出去!” “得令!” 那一天的战场,只待向城的城门一开,数万苍流士兵热血沸腾地冲向敌军。尘土扬起,刀光剑影中,杀声惨叫声,混成了一片,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个时辰,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不过是一场睡眠,甚至春游赏玩的时间罢了。然而对于城外交战的两军,却是生死攸关的时间战。每一时,每一刻,都是那样的珍之又珍。 脚下的土地,两个时辰里,不知断送了多少忠魂英雄。也许前一秒还在挥舞着手里的长剑矛盾,下一秒,猝然闭眼在这马革裹尸的战场! 每个人都杀红了眼,挥舞着刀剑朝敌人的身上疯狂砍去,脑袋,脖子,手脚鲜血四溅,玄色的铠甲上尽数沾染了鲜血,时不时有人倒地,又很快被后面的人替补,厮杀! 观战台上,阴若熏居高临下,看得清楚,虽然场面混乱,但是辛乌略胜一筹。再这么下去,长久的攻坚,足能将苍流军拖死。 宁止啊,宁止,明日一早,你就可以给你的臣民收尸了! 既然不能爱,那就恨吧!也许这样,你会将我记得深刻些! 场上,郑远杀得双目通红,肩上已经有几道血口,他咬牙硬撑着,不肯倒下。 数名辛乌兵士兵将他团团围住,杀气凛凛地飞扑而来! 郑远挥剑,果断地砍杀了离得最近的一名士兵,长久的体力混战,他的手臂已经酸胀到生疼,顾此失彼,混战中,他很快被几名辛乌士兵重重地压制在了地上! “兄弟们,他杀了我们不少兄弟,杀了他!”辛乌士兵喊着,挥剑就朝郑远的脖子砍去! 要死了么? 眼见自己被人压制,动弹不得。剑芒晃眼,郑远终于泄了气,他闭眼,再也无力挥剑,身为将者,能死于沙场,此生无憾矣! 然,蓦地,一道破风声起!瞬间,那名挥剑的士兵被身后的人斩杀在了剑下,头颅飞起,鲜血四溅! 接下来,压在郑远身上的数名士兵,接二连三,被人抓小鸡仔似的提起,重重地扔到了远处! 怎么回事?郑远只觉得身上一轻,他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救星,他认识这个人,他是九殿下的贴身护卫秦宜! “秦宜?”劫后余生,他一时居然有些不确定。 “是我!”秦宜应了一声,将郑远拉起来,转而跃进了另一波厮杀! 郑远心下一喜,这么说来,九殿下来了!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慌得扭头寻找,很快看见了血海中的宁止。 不远处,宁止骑在马上,脚下尸山血海,是一条血流,敌军的,苍流军的,两相混合,从高处向低处流淌。在血海里,那抹白,白得耀眼,白得触目。 九殿下!真的是九殿下,他来了! 郑远看着宁止,心中的惊惶不复,周身的疼痛也不算什么了,他怒喝一声,又投入了战斗! “宁止!” 观战台上,猛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其声之高,直冲云霄! 阴若熏死死地抓着护栏,双手骨节泛白,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现场上的那抹白,失控地喊出了宁止的名字。 三年,终于,他在三年后的今天,看见了宁止! 宁止! 那一刻,竟然有种想要哭泣的欲望! 那一刻,他恨不得冲下观战台,将宁止揉进他的骨血! 宁止啊! 三年了,他和他,以这种方式见面! “九殿下,是九殿下!九殿下来啦!” 托阴若熏的福,场上的将士们很快看见了宁止,众人欣喜若狂,好似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士气大振! “左中军,布水龙阵!右中军,摆尾!”宁止挥剑,直指辛乌军队,场面虽乱,但是只消打开辛乌的中流军,立时可以破阵! “左中军,布水龙阵!右中军,摆尾!” “左中军,布水龙阵!右中军,摆尾!” 传令兵迅速高喊,立时,场中呼声震天,局面变动! “变阵!”呼声震天,数万左右中军立即明白了暗号,齐齐聚拢变阵,气势汹汹地冲向了辛乌的中流军! 震天撼地的厮杀声中,宁止策马扬鞭,冲在了数万大军的前方! 如果,他是个普通的将士也就罢了,可他是天朝高贵的九殿下啊! 连皇子都可以不顾生死奋勇杀敌,将士们又怎能怯懦! 数万大军,士气更振,只见郑远挥剑高喊,“兄弟们,杀尔辛乌贼子!还我河山!” “杀!” 立时,汹涌的苍流大军齐聚在一起,剽悍地攻入辛乌大军的阵中,直捣黄龙,冲乱了辛乌的中流军! 半个时辰后,场面的形势逆转,辛乌大军混乱,苍流大军剑锋所指,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 城楼上,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城下的大军。一片黑色中,那人直直映入了她的眸中。 宁止一马当先,果断骁勇,接连绞杀了数十名辛乌将士。那样的气势,没有人可以忽视。可又有谁知,他这几日的艰辛。 宁止 他是在赌,赌命。 此后一个时辰,辛乌大军被击得连连后退,两军被迫转入相持,此消彼长,战势渐渐有利于苍流一方。 观战台上,阴若熏面不改色,反而意味深长地问起了一旁的将士,“为将者,什么最重要?” 眼看大军溃败,众人急得直流汗,哪有心情回答这样的问题。可谁让人家是阴少将。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随口应付,“策略。” “气度!” “凝聚人心的能力!” 摇头,阴若熏一瞬不瞬地看着场中的宁止,这小子,不是明早才能到么?居然现在就到了。 他咬牙,道出了为将者的关键,“阴险!” 这一天,是向城最为荣耀的一天!憋屈了好几天,数十万将士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亲手将辛乌贼子打败了! 此一战,他们杀敌无数,缴获了不少兵器,为无数死难的兄弟报仇雪恨! “胜啦!” “我们胜啦!” 夜晚的向城,欢声阵阵。尚未退去血衣,将士们一身浴血奔走在大街小巷,呼声阵阵,激动得泪流满面!人人道是九殿下力挽狂澜,居功至伟! 为首,一名老兵率先引吭高歌,激扬血气!一时,数万人同唱,声震九霄! “谈笑弯弓,一怒击缶。天下谁与付吴钩?遍示群雄束手。昔时寇,尽王侯,空弦断翎何所求? 铁马秋风人去后,书剑寂寥枉凝眸。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楼,上有倾城倾国之袖。少年游侠儿,横行须就金樽酒,金樽酒,弃尽愁!十步杀一人,慷慨在秦宫。 宝刀歌哭弹指梦,云雨纵横覆手空。凭栏无语言,低昂漫三弄:问英雄c谁是英雄!” 这样的战歌,这样的夜晚,如天地初开,热血激昂! 城门上,宁止俯瞰着城内的万家灯火,静静无语。 云七夜不经意看着他佩挂在腰间的平安符。蓦地,竟是一笑,眉眼弯弯,宛若午夜里的绽开的幽兰。 宁止,口是心非的,你。 隐隐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宁止转头,不期然和云七夜的目光接触,但见她意味深长地笑,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系在腰间的平安符。 ——送给殿下的,会保佑你一生平安,健健康康。 ——我不要,你明知道我用不着。 赌气的话言犹在耳,宁止的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那抹小小的红色遮掩。 一直以来,为了避免落人口实算计,他鲜少,甚至从来不佩戴任何配饰。何曾想过会有一日,他会系上她送给他的平安符。红色的,配上他的素袍,其实挺丑了吧唧。 眉头微敛,他垂眸看着那只专属于他的小东西,纳闷当时自己怎么会脑子一抽,收下她送的东西。 瞧,宁止还别扭了。他刻意侧身,分明羞涩。这样的宁止,抛却天家九殿,苍流将帅的身份,他的内里,会藏着怎样的情愫? 也不过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平凡人罢了。 “殿下。” 宁止不曾回头,只是迅速移开看着平安符的视线,转而看起了城门下的士兵,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嗯。” “今日在城门上,我看见辛乌的观战台上,有一名银色盔甲的大将居然蒙着面纱,殿下可知道为何么?” 云七夜不解,也是这个男人,突然打了鸡血一样,大喊宁止的名字。 阴若熏。 孔雀男。宁止眉头微蹙,沉默了半晌后道,“因为那男人爱美成痴。” 云七夜不解,“既是爱美,为何要带着面纱呢?难不成他生得貌丑,却又有爱美之心,所以羞于见人?” 闻言,宁止转头睨了云七夜一眼,一直以来,除了他,没人说过阴若熏丑。时隔十年,居然从云七夜嘴里听到了同样的话。若这话叫阴若熏听去了,一定会气得半死吧,恨不得把云七夜分尸吧? 看着一脸好奇的云七夜,他平静道,“他是辛乌的少将阴若熏,他生得不丑,甚至是辛乌的第一美男。” 果然是他,阴若熏。 她第一次听见阴若熏的名字是三年前。那时候,她爹去光辉镇采办兰花,夜里留宿了一家客栈,并吃了客栈里的阳春面 回到家后,他爹念念不忘,想着拉拢客栈老板,在乾阳开几家分店。可惜,对方不干。 他爹查过对方的背景,很快,她第一次听说了“阴若熏”的名字,以及“一家黑店”。 只是不想三年后,宁止带着她,也去了。 想想今日阴若熏见到宁止时的激动模样,云七夜更好奇了,她颇为诧异,忍不住追问,“既然是美男,为什么还要蒙面。不该揭下面纱,叫众人艳羡么?” 艳羡?宁止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谁敢艳羡春天的阴若熏?”说着,他脑海里不期然滑过阴若熏春天的脸,真丑! “阴若熏每年春天都会戴面纱,因为他的皮肤太过敏感,一到了春天就会对空气中的花粉c阳光,甚至大风过敏。再严重些,连水都不能碰。不戴面纱的话,他一碰触这些东西,脸上会出现细微的血丝,甚至满脸蜕皮。” 何曾听说过如此娇嫩的男人,就连女人都没他娇嫩啊。 云七夜不由喟叹,堂堂一国的大将,居然神奇到了如此的地步,着实让人叹为观止啊。 话又说回来,千里之隔,宁止似乎很了解辛乌的阴若熏呐。 别的不说,就说今日一战,宁止能在短时间内看出辛乌的阵法,并在第一时刻击溃其主流军,定是吃透了阴若熏的步军谋略。 这俩人的关系,似乎不简单。 “原来阴少将如此有趣,殿下和他很熟么?” 闻言,宁止立时觉得自己的话太多了,云七夜似乎在套他的话。他面不改色,很是自然道,“不熟。” 只此二字,徒留云七夜一人思索,她才不信。 她可没看错,宁止骤然出现的那一刻,观战台上的阴若熏有多么的失控,那男人猛的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身子颤抖,双目再也离不开宁止了。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订阅,评论区互动起来吧!锤锤可喜欢和你们聊天打屁了! 也谢谢墨殇啊,是个大美人儿,两位亲亲的鲜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09喝尿(二更) 亥时,宁止刚踏进帐内,便收到了百里加急密信,宁志茂的。 满满一页信函,密密麻麻的楷书,无外乎——“柳之效和徐氏闻得风声,畏罪潜逃,朕甚震怒。柳氏一门奸佞,其身之罪,罄竹难书。朕心已决,不念皇后之情,秉公处之,柳氏一门尽数抄斩,祸及其女柳思月,其余人丁,各有发配。柳之效,虽百死,不解朕心头之恨矣!” 一目十行,宁止将信函看完,旋即将它付之一炬,白色的纸张迅速被火折子烧成脆弱的黑沫,触之即破。 这场戏,才到了精彩处,父皇就坐不住了。 他笑,起身漫步走到窗下,漆黑的苍穹为幕,点点繁星缀于其间,浩瀚无垠。耳边,时不时有士兵操练呐喊的声音。 看着,听着,他的神色愈发悠闲。 那封信上,宁志茂还道出了自己的怀疑,不是怀疑九子宁止,而是徐皇后和徐氏一党。 当初,抛开柳思月自荐,徐皇后也是极力撮合宁止和柳思月的。这么说来,徐皇后也是红娘一个。 可是柳思月居然给宁止下了藏霜,妄图害死宁止。 这么多年来,宁志茂不是不知道徐皇后的手段。那样难搞到手的藏霜,他知道徐皇后是有的。那柳思月小姑娘一个,怎有胆量毒害皇子?是不是徐皇后教唆的? 再者,柳之效和徐氏,是怎么从防守严密的天牢里逃走的?又是谁接应的他们? 还有徐氏,柳之效为人好色寡义,怎会讲夫妻之恩?他获罪逃亡,谁也不带,偏偏带了徐氏。莫不是徐氏很重要?又或者说,救他们的人,觉得徐氏很重要。 那么到底是谁救的他们,不言而喻了。宁志茂几乎可以断定,是皇后和残留的徐氏乱党。 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诡异。信上,宁志茂不吐不快,一股脑将心中的烦闷告知了宁止。 最后,更是坐卧不安地叮嘱宁止,一定要掌控好北齐的局面,莫叫外人趁机钻了空子! 外人,宁志茂意有所指,说得便是徐氏一党誓死效忠的五皇子,以及其表兄徐清贵。 扭头,宁止睨了一眼书架上的圣旨,那卷才是真圣旨,临行前,宁志茂秘密交给他的。其实这份真圣旨里,并没有叫他去杀宁肖的字眼,有的只是救。只不过这个“救”字写得有些牵强,修饰语是尽力c随机应变,而非“必须”。 如此,宁肖就算是死了,他也能交差。何况为了大局,宁肖也必须死。 “报!——”帐外,响起士兵的通报声。 宁止回神,应了一声,“何事?” “殿下,徐前锋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 徐清贵乃徐太倾之孙,徐皇后之侄,五殿下宁肖之表兄。除却身份高贵外,他的名字乍听之下亦是文雅高贵,可是他的长相却不怎么高雅。 三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消瘦,五官紧凑,用贼眉鼠眼这四个字形容他,再恰当不过。猛的一看,甚至和司徒俊甚是相像。 此次,便是他陪着五皇子宁肖一起赶赴北齐,官拜前锋。 “殿下,徐前锋说有要事相商,希望您能速速召见他。” 速速?宁止不急回话,翻身躺在了一旁的贵妃椅上。看来不止是父皇,徐家的人也耗不下去了。不过,他有的是耐性,不急。 “告诉徐前锋,就说我在沐浴,叫他半个时辰后再来吧。” 帐外,等到士兵的回话,徐清贵双眼大瞪,“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洗澡!” 被徐清贵的吼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少年士兵眉头皱起,忍不住替宁止说话,“九殿下身子不好,风尘仆仆赶了数日的路,刚来又指挥咱们打仗,都累成什么样了。好不容易洗个澡,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当然个屁!”徐清贵几乎要跳起来了,伸手指着士兵的脸,“就知道九殿下,你就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儿子,数万大军的副将,天朝最尊贵的五殿下!?” “我当然知道”五殿下骂过他们通讯兵,说他们不是东西,手笨脚笨,不如猪狗!那样伤人的话,他咋能忘记,又咋能忘记五殿下呢? “话我传到了,小的告退。”少年士兵喃喃了一声,看也不看徐清贵一眼,转身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混账东西,小兔崽子!你就躲着我吧,躲得了初一,你躲不过十五!咱们走着瞧!” 帐外的众人侧目,也不知道徐清贵到底在骂通讯兵,还是在骂宁止。 徐清贵望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恨恨地跺脚,咬牙切齿,等着吧,等宁肖表弟坐上皇位,他坐上相位后,定要他们一个个好看! 思及此,他面色一变,宛如一只胜利的大公鸡,骄傲地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操练场上,篝火旺盛,带军操练的众将领看得清楚,三人五人围到了一起。在战场上,真正的军人崇敬的是力量和热血,而不是权贵和官职。 “嘿,那‘贵’孙子平日里就爱拿鼻孔看人,瞧那趾高气扬的德行,今儿可是蔫了。” “可不是嘛,瞧那猥琐样儿,论相貌,老子毁了容都比他强!整个大军里,就属他下贱,贱得我都有点佩服他了!” “诶,我说哥几个,徐清贵今天的火气好像比平时更旺盛啊。我说,他不会准备欺负九殿下吧?” “你还别说,徐清贵仗着自己的姑姑是皇后娘娘,除了五殿下,谁也不怕,还真有可能欺负九殿下。你看九殿下都不敢见他。” 话音刚落,立时引得担忧声声。“可不是嘛,九殿下的身子又不好,可不敢被欺负出来好歹啊。大战在即,可不是闹着玩的。” 宁止生得无害,加之久病之躯,几名将领不由担忧了起来。 “怕什么,别人怕他徐清贵,我可不怕!爷爷我为祸乡里的时候,他徐清贵还不知在哪个山头吃草呢!别怕,我有招儿整他!”说着,姚都统冲众人勾了勾手指,聚在了一起窃窃私语。 “哈哈哈!老姚,真他娘有你小子的!”立时,一阵笑声响彻操练场。 半个时辰后,徐清贵终于见到了宁止。进帐,他不满地看着宁止,简单的颔首一礼后,径直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宁止以手撑头,垂眸挑弄着腰间的平安符,其实看久了,好像红色和白色也还算般配,没那么丑。 徐清贵本想故作高深,赢点面子,他一直憋着,等着宁止先开口和他说话,可谁承想,人家压根不理他,就坐在那儿,自己个玩着护身符。你别说,玩得还挺美,左捏捏,右搓搓,立起来,倒下去都玩出花样了! 等了好久,徐清贵急了,开口大喝了一声,“殿下!?” 这么大的声音,莫说宁止了,帐外的守兵都吓了一跳。 一开口就这么臭,难道是吃屎长大的? 宁止抬头看着徐清贵,一脸茫然。那神态,竟是似极了装傻充愣的云七夜。 看他的模样,徐清贵气极,正欲抱怨,可是一想起宁肖,他强迫自己将满腔的不满压了下去,低喝道:“敢问殿下,可还记得来北齐的目的?” 宁止不骄不躁,缓缓道,“自是记得,父皇命我来,同众位将帅联手,将辛乌大军赶出北齐。” 这就没了? 徐清贵没等到下文,好啊,他就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宁止这兔崽子怎么会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他心下一急,不由拍桌,“那五殿下呢?他已经被辛乌俘了五天了,生死未卜的!你打算何时去救他!” 看着激动万千的徐清贵,宁止故意和他唱反调似的,慢条斯理道,“五皇兄一事,父皇关心的很。我出发之日,他已经派了几位高手火速赶往辛乌军营,秘密营救五皇兄。救他一事,全权由那几人负责。” 徐清贵惊讶,“不是你去救?既然皇上亲自派人,那些人现在何处?为什么还不赶紧去救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破天荒的,宁止很有耐性,慢慢解释,“那几人随着我那三千精锐,明日才能到。” 明天才能到?他要气死了! 徐清贵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上,仰头无语。真的,他不想和宁止说话了,一点也不想,鸡同鸭讲,压根沟通不下去!宁止说话那么慢,文绉绉,气虚虚的,听得他恨不得冲上去和他打上一架! 他虽然和宁止接触不多,可也记得他以前不这样说话的啊。这是故意在气他吧? “报!——”帐外,士兵的通报声又起。 “进来。” “是!”话音刚落,一名士兵端着托盘进了帐,率先向宁止走去。 “殿下,您的茶。”说着,士兵从托盘上端出一杯茶,放在了男子身侧的桌上。 冲士兵颔首,宁止微微一笑,看得士兵一个眼花,即便同为男子,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颊。 不同于五殿下,九殿下生的温文尔雅,最厉害的是无论官职大小,他都能记住每个和他打过交道的将士名字,一视同仁,丝毫没有皇族的坏毛病。试问,如此的将领,哪个将士不受宠若惊? 他羞赧地转身,向徐清贵走去,将剩下的一杯茶放到了他的桌旁,“徐前锋,您的茶。” 哪里有闲心喝茶,徐清贵不耐烦地斜了一眼少年,厌恶道:“去去去,一边玩去,晃得我心烦!” “是,您慢用。”士兵低声回了一声,转身冲宁止一礼,退出了营帐。 这士兵是姚都统的手下,负责传令,可不是后勤的。即是如此,他为何要来端茶? 宁止面不改色,揭开茶盖,热乎乎的茶水,有茶香扑面。轻轻一嗅,上好的雨后龙井。 “徐前锋,北齐的气候不似乾阳,天干物燥,喝口茶水润润喉吧。”说着,他径直饮了一口。 只当是宁止服软,徐清贵随手端起茶杯,揭盖欲喝。靠得近,茶水的味道立时被他吸进了鼻子里,咳——这茶的味道,怪怪的,说不出来的刺鼻,还骚骚的! 再配上这黄澄澄的颜色!噫,他恶心的皱眉,这什么破茶?简直就像一泡上了火的尿! 他皱眉,偷偷瞄了一眼低头喝茶的宁止,人家倒是一脸的惬意享受,好似喝着琼浆玉露。 恶,宁止可真恶心!他不由咽了一口唾沫,他可喝不下这怪味茶。思及此,他又将杯盖盖回了茶杯上。 又听宁止的声音响起,“怎么样,茶的味道还不错吧?” 不错个屁,恶心死了! 正准备开口,宁止却没有给徐清贵说话的机会。他将徐清贵的厌恶看在眼里,蓦地明白了什么,径直道,“这茶是父皇赏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喝。徐前锋护国有功,那我就借花献佛,代父皇敬你一杯。” 一句话全然将徐清贵堵死,手里的茶杯瞬间重如泰山,这可是皇上赐的,他哪里敢不喝,就是尿,他也得喝下去! 他看了看茶杯里的黄色液体,嘴角一撇,快哭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0偷心(一更) “是吗?皇上赐的啊那我,真是荣幸啊。”徐清贵干笑两声,不情愿地揭开了茶盖,那股怪味再次冲击了他的嗅觉,太骚了,骚得熏眼睛! 他闭眼,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茶?恶心得他胃里一阵倒腾!可这是皇上赐的茶,若是不喝,那便是蔑视君上的死罪啊! 所以,这茶不得不喝啊! 他天人交战了许久,终于屏住呼吸,仰头将那茶灌进了嘴里,不敢耽搁,慌得咽了下去! “嗝!”他打了一个茶嗝,气流从胃里涌出,满嘴骚味,嘴里和鼻子里都是,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见状,宁止将努力将唇角拉平,再拉平,尽量面无表情。 隔了好几个营帐,早就入睡的士兵睡眼惺忪地起床,慢悠悠地踱到床边找夜壶,正准备用的时候,咦,夜壶咋不见了? 徐清贵又是一个茶嗝,异味直直冲出喉咙,恶心得他慌忙捂嘴,不行了,他撑不住了! “殿下,呕!我我突感不适,先告退了!”话音还没落,他已经起身,大步冲到营帐外。下一瞬,但闻“哇呕”一声,在营帐外吐了个稀里哗啦,日月无光! 帐内,听着那阵阵声响。宁止低头继续看书,装作没有听见。可是,怎能忍住?不刻,低低的笑声溢出,柔了男子整张脸的冷峻。 是了,他还可以笑。不是冷笑,不是嗤笑,单单纯纯是笑。 他的过往,像是一场反反复复无法清醒的噩梦,幸好最后还可以睁开眼,才发觉时光已经翻过了一页。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只小小的守护兽,就算被踩死,扼杀,还会重新活过来。无论是谁,都有获得笑容的权利。 呵,出云这老和尚,他偏偏要笑! “喂!谁啊!谁拿了我们帐里的夜壶啊?真是的!夜不闭户的,咋还兴偷夜壶了呢?”士兵出了帐,扫了一圈,不期然看见他们的夜壶就在帐门旁边。 诶?这玩意儿长腿了不成,咋跑到这儿来了?他纳闷地挠挠头,拿起夜壶,被闪了一下,就见夜壶里面轻飘飘的,空空如也。“我说,这谁啊,咋还偷我们的尿呢!” 徐清贵面部一抽,难不成?! 不敢往下想,他的额上冒出冷汗,胃里冷不防又是一阵痉挛,翻江倒海地滚动着,“嗷呜”一声,弯腰又吐,满地秽物,都快把胃水吐出来了! 不远处,几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晚风吹过,响起沙沙声响。天然的躲避所,既可以掩住身形,又可以靠着沙沙声遮掩呼吸。 黑衣蒙面的阴若熏躲在一根树杈上,双眼圆瞪,简直是触目惊心了。他看着呕吐不止的徐清贵,掩不住面上的厌恶和鄙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呐,怎么能有这么恶心!猥琐!埋汰的男人!能不能死到一边去吐!真他娘的恶心!恶心!恶心啊! 有士兵好心道,“徐前锋,您还好吧?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喝点水缓一缓肠胃啊?” 水?徐清贵捂着肚子,吐得更厉害了! “啊哟,徐前锋情况不好啊。快去叫军医给瞧瞧!” 很快,闻讯而来的军医将徐清贵利落地抬走。 阴若熏这才松了一口气,再这么下去,洁癖如他,也要吐了! 他正了正面色,继续偷窥宁止的营帐。他藏身的大树和宁止的营帐相隔不远,帐外火盆,帐内火烛,光影皆是明亮。 透过窗棂,他将帐内的情形看得清楚。白日里,宁止突然出现在战场,他在战台上观战,两人足足隔了数百米的距离。而今,这样近的距离,近到他可以看清楚宁止的一切。 一如记忆里,那人白衣玉面,凤眼红唇。眼波流转处,倾倒众生。他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唇角的弧度弯弯。 宁止,他居然在笑。 阴若熏有些吃惊,这样绮丽的光影,以至他有一瞬竟不敢直视宁止。 宁止笑得可真好看。 一刹,他只觉心口似乎有小虫子在撕咬,揪扯得难受。诚然,宁止的模样虽无多大变化,可是内里却变了。 他会整人,也会笑了。这些年来,他素来冷情,几近成佛。如今略微一动情,都显得这么动人。 这样的宁止,恰恰便是他的梦中人。 很久以前,他做过一个梦,他到现在都记得。梦里的一切横无际涯。山是绵亘起伏,无尽黄沙是背景,没有芳草,没有河流,直到宁止骑着一匹骏马而来。 他记得,梦里的画面无声,但宁止出现的那一刻,一瞬,天地之间有了光影色彩,黄沙沉没,飞鸟啼鸣,花草芳香。 宁止骑着大马,他是个土匪,偷走了他的心。是了,那马背上的箱子里,装的便是他的心。 他在后面不停地追,不停地追,他大喊大叫,宁止,宁止,停下!停下!把我的心还给我! 宁止扭头,他长得还是那么好看,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可怜的他,无赖地笑,“你的心,我凭本事偷的,凭什么还你?我就不还,你奈我何?” “驾!”说完,他扬鞭,骑着马儿奔跑在风中,潇潇洒洒,头也不回! 他一走,梦里又没了色彩。绵亘起伏的山,无尽黄澄的沙,没有芳草,没有河流以及不停追赶的他,一路骂骂咧咧,“这杀千刀的!这杀千刀的!” “偷心贼!”树上,阴若熏喃喃,语气委屈。可分明,宁止什么也没做。那也不行,梦里他做了! 宁止,他果然是要被杀千刀的! 身为一名军人将者,从小到大,阴若熏接受的情感就是爱憎分明。 于他而言,不能爱,那只有恨! 得不到的东西,无论用尽何种手段,都要想方设法得到!若还是得不到,那就毁去,省得晃在眼前膈应人! 尤其从他爱上宁止那一刻,这种处事手段更是潜移默化,一步一步将他的心灵扭曲到了另一条道路上。 幼时那个单纯爱哭的小鬼,已然消失在了记忆里。剩下的,是一个爱美成痴,占有欲极强的男人! 宁止,我来了! 他看着帐内的宁止,不由将拳头握得更紧,指甲掐进了肉里也不觉痛,徒增了一股宣泄的欲望。 今日辛乌大军铩羽而归,他气得不轻。带着一身的暗器而来,想着就在树上杀了宁止算了,可谁想,还没碰到暗器的边角,他就怂了。 不不不,他舍不得,舍不得。还是老规矩,气话,气话,都是一时冲动的气话,算不得数。 他不但不忍心,他还忍不住——忍不住想见宁止,忍不住想和宁止说话。瞧瞧,他真是又贱又欠,挺没出息。 他自嘲万千,又开始说服自己,就见一面,一面就好。要是宁止再敢伤他的心,他再杀他也不迟! 好,就这么定了! 思及此,他面上的阴霾一闪而过,露出了期待的喜色。借着树叶的掩护,他看了看树下的状况,迅速跃下了树干,闪身躲到了营帐的阴影处。 待到守卫交班之际,他如一阵风过,几步之间已然飞奔进了宁止的营帐。 谁?! 早在阴若熏欺近帐外之时,宁止便已听到了动响。一瞬,他的心里有股隐隐的不舒服。 他抬眼,但见一只手挑帘,一身夜行服的男人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黑衣蒙面,对方不避讳地看着他,只将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露在外面。 阴若熏。 宁止的眼角一抽,终于明白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不舒服是为何了。 “咳,嗯嗯!”阴若熏清了清喉咙,一瞬不瞬地看着宁止,好半晌才咽下哽在嗓子眼里的悸动,轻道了一声,“宁止,是我啊。我咱们好久不见” 你是不是特别想我啊?没关系,别不好意思,我也特别特别想你啊。 后面的话,他一怂,没敢说。 不同于他的别扭,宁止的神情泰然自若,只是回了一声,“好久不见。” 这就完了?就这四个字?就这幅表情? 阴若熏皱眉,越发觉得不是滋味,他和宁止已经认识十年了,若他们其中一方是女儿身,完全可以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形容了! 更甚者,他们足有三年未见。但宁止这淡漠疏离的语气,哪里像是久别重逢! 这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会面,好歹宁止也应该起身和他拥抱一下吧!哪怕就一下,倾诉一会儿他二人的离别之思! 可你瞅瞅,莫说起身了,宁止脸上都没有一丁点激动的表情。 他越想越生气,自作主张坐到了宁止对面的椅子上。他看着宁止,就那么一眼,哎,宁止长得可真好看,他又不生气了。 他咧嘴,笑了,“宁止,三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真难为你长得这么可爱无邪又漂亮啊。真是可惜了,哈哈哈哈哈!” 宁止的眼角又是一抽,索性使上了旧时对付阴若熏的招数,不搭理。 阴若熏见怪不怪,仍是笑,这营帐里只有他和宁止两个人,真好 良久,宁止低头看着兵书,阴若熏看着宁止。似乎一瞬,光阴流转,他们二人齐齐回到了以前的时光。 和以前一样,他也不管宁止的态度,又是笑嘻嘻道,“三年不见,你也看看我,有没有觉得我变得更美了?” 宁止抬头,看着阴若熏遮了大半张脸的黑面纱,抿唇不语,他没有透视眼。 等了半天也不见宁止评价,阴若熏也不气,自顾自乐呵,“怎么样,你是不是想说我风采依旧,俊美无比啊?诶,不对。我的美,应该是更上一层楼才对!这一点上,你不用太羡慕,也不用他太嫉妒。没办法,谁叫老天爷赏饭吃,貌美是天生的,没法比。” 宁止以手撑头,说实话,有那么一瞬,他真想一巴掌拍死阴若熏。他闭眼,任由阴若熏自娱自乐的声音在空中飘荡,飘荡 “我最近的皮肤好了很多,又白又嫩又滑溜,不信你摸摸。” “” “不摸算了!你想摸,我还不让你摸呢。生在福中不知福,可还有一排排的姑娘等着摸我呢!” “” “那个,我听说你成亲了,还一口气娶了两个?”他状似调侃,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宁止,暗搓搓道,“其实吧,你不应该这么早娶妻的,更不应该娶这么多。你看啊,你的身子又不是很好,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也能磨成针呐。”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宁止,悲天悯人地叹气,叹气,再叹气。 可惜,宁止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一阵沉默后,他抬头看着阴若熏,很是好奇,“你是不是不正常?” “” 风水轮流转,转得还比较狠。阴若熏彻底被宁止的话噎死,无奈地耸肩,哎,活跃了这么久的气氛,宁止还是如此冷淡,未免有些太不解风情了吧。 他哼哼了一声,也靠到了椅背上,沉默了好一阵。罢了,时候不早,那就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吧!要是今晚再不摊牌,他怕自己会被憋疯。 这么多年的爱慕,他就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患得患失,生怕别人看出他的心思。尤其怕被宁止看出来。可是情爱这种东西,哪里掩藏得住? 宁止,他应该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吧 即使如此,今晚,若是宁止叫他伤心,他就杀了他!若是宁止叫他开心,他就带走他! 思及此,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的嬉笑不复,有的只是严肃和郑重。 他看着宁止,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头的不快,“今早在城门上观战的那个红衣少年是谁?没有穿军服,两军交战,就那么上了城门,身份不简单呐。” 宁止面无波澜,云七夜定是想不到,她在观察阴若熏的同时,阴若熏也在观察她。 见宁止不搭理他,阴若熏的语气吃味,又赌气道,“该不会他就是你传言中的内人吧?” 宁止抬头看他,面色微变。 阴若熏道,“回答我,到底是不是?” 两相对视,宁止半分也没犹豫,当下就承认了,“是。” 他说居然还敢说是! 即便早知结果,阴若熏还是怔愣,尤其宁止还承认得这么爽快。他咬牙,从牙缝里挤出来话语,“这么多年来,我倒是没看出来,原来,你也喜欢这种调调。宁止,你藏得可真够深啊。” 也这个字太微妙了。才一出口,阴若熏就后悔了,他干什么说这个字,干什么暴露得这么早! 他脸色刷的便是一红,右手暗暗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嘶嘶抽凉气。 下一瞬,左手又打了右手一下,怕什么,看你那点出息,今晚不就是来和宁止这偷心贼摊牌的吗?有什么暴露不暴露的! 右手又打左手,那也不能这么快暴露啊!多没面子!欠啊你! 左手又打,闭嘴吧你!事儿事儿的! 见状,宁止撑头的手微微一颤,尽量忽略阴若熏的小动作,问道,“你今晚造访我的营帐,不会就想和我讨论这个吧?” “对,我就是要讨论这个!” 终于,还是左手赢了。阴若熏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毫不忸怩地承认。 “有何意义?”宁止问他。 两相对视,阴若熏沉默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他开口,终是将深埋在心底数年的秘密和盘托出,“世人都说苍流九殿下,天资聪颖,文韬武略,样样精通。那么,聪明如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吗?这么多年来,我对你如何,你还看不出来,还不明白吗?我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不依不饶,便是因为我爱” 终于,他要说出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1表白(二更) 宁止皱眉,有些恼了,当即打断了他,“阴若熏,适可而止吧!” 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情感一旦喷发,你叫他怎么闭嘴?看着宁止,阴若熏嗤笑,“嘴长在我身上,我为什么要闭嘴?你害怕我说下去吗?呵,厉害如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宁止不语。 阴若熏蹭的站起身来,隔着一张桌子,俯身靠近宁止,“宁止,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你明知道,从我十岁,从你七岁那年,你就知道我爱你!” 爱?宁止瞪他!他被气懵了,脑子里居然想起了出云和尚的卜卦,既不是云七夜,更不是柳思月,难不成是阴若熏! 他一个哆嗦! 阴若熏攥住宁止的眸,声音里带着怨,“可你呢,你是如何回应我的?你躲我!避我!书信不回,黑店不来!这可好,终于来了,居然还带了个所谓的内人!呵,什么意思?来激我退却吗?” 说到这儿,阴若熏突然笑了,阴恻恻道,“宁止,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和我断绝关系?就能让我退缩吗?简直就是掩耳盗铃!呵,狗屁的天资聪颖,我看你就是个白痴,感情白痴!只会逃避,只会装鸵鸟!你其实就是个胆小鬼!缩头乌龟!负心汉!偷心贼!陈世美!” 别的也算,他何曾被人说过是白痴!宁止恼了,狠狠地瞪了一眼阴若熏,“我是我,你是你!你喜欢谁,那是你的事!我喜欢谁,你也管不着!” 听得仔细,阴若熏大力拍桌,震得茶盖翻滚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宁止,果然,他变了。以宁止过往的性格,你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承认他在意什么或着喜欢什么。而现在,他居然会说“喜欢”了! “你果真,有喜欢的人了?” “干卿何事?时候不早,我要休息了,阴少将请回吧。”终是不耐烦,宁止径直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内室走去。 阴少将,这样冷淡的称呼从宁止嘴里而出,宛如针扎。阴若熏怔愣地坐在椅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宁止的背影,他的眼神茫然,无措,到最后的决绝。 一直以来,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高深莫测的功夫,什么拈花为刀,飞叶杀人,千里传音他都不认为是什么厉害功夫。 但现在,他猛的知了,这世上最厉害的功夫,是所爱之人的眼神,是所爱之人的话语。不要疑问,你哪里知道,爱慕中,冷言冷语,都是致命杀器! 宁止,他该如何是好?不甘心啊!他不甘心!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宁止的背影,思量着要不要一掌打穿宁止的胸膛,将他的心挖出来!他阴若熏才不是什么可怜虫,也能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偷心贼! 此刻,只要他起身,只要他的手向前一探,只要五指一狠,就能轻而易举地穿透宁止的胸膛,触到那颗不知道“喜欢”着谁的心脏! 热乎乎,血淋淋,砰砰跳动。 然后,他偷走它!捏碎它! 越想越兴奋,他眼里有嗜血神采,忍不住又道,“宁止,你可以把我当成透明的!反正我在你眼里,什么也不是。可是你不要忘了,普天之下,只有我才是真心待你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爱护你,不会再叫你一个人孤单下去!” 然,宁止不曾回头,只是淡淡四个字,“我不孤单。” “宁止!”阴若熏恼了,几乎口不择言,“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这世上除了我和你已去的母妃,根本无人真心待你!更无人会爱你!甚至你的母妃,在最后的那几年,她也放弃你了!” 母妃。 宁止的脚步微滞,却终是没有回头,“阴少将,辛乌屠了我苍流十万大军。国仇为先,你我二人,还是战场上见吧。今后,我不会再私下见你。” “宁止!”阴若熏气极,只觉无数疲倦宛如海浪袭来,将他直直拍打在了岸上,将他数年的执念击打得溃不成军,狼狈不堪! 他爱宁止,可宁止不爱他! 方才,宁止拒绝了他,这就表示一切都结束了。 维持着垮肩,他良久没有动静,只是不停地深深呼吸,眼里有些酸涩。无情最是帝王家,不愧是苍流的九殿下啊! 好,好得很! 好得很! 长久的静默,他忽的启唇,发出微弱的笑声,“宁止,你好狠。我最后再问你一句,那红衣少年,你喜欢的人可是他?” 内室里,无人应答。 阴若熏起身,提高了声音,“告诉我,你喜欢的是不是他!” 内室里,宁止闭眼躺在床上,抿唇不语。 喜欢?他为什么要喜欢云七夜? 这样的字眼,猛的被阴若熏说出来,他一时竟有些无措,不由揉捏起了腰间的平安符。 他静默,终是没有回答阴若熏。 有时候,沉默就是承认。最起码,阴若熏是这么认为的。 外厅,阴若熏紧握的拳头发出一阵阵嘎啦声,宁止,“那人似乎成了你的弱点了,若是我杀了他呵。” 是啊,与其杀了宁止,不如杀了那人! 他难过,他锥心饮恨,宁止也别想好过!他也要他尝尝痛失所爱,爱而不得的滋味! 红衣少年是吧?马上就是血衣死人了! ※ 从踏进北齐的第一步开始,就意味着她离沧澜越近。算算时日,她已经离开北齐很久了,久到已经对这片地域陌生,陌生到带有隐隐的排斥。 时过境迁,人情变更,可还有人记得沧澜尊主这个叱咤风云的称号?,圣教之巅有没有下雪?师父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躺在床上,云七夜的脑海里滑过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以至辗转反侧,久久难眠。眼看已近子时,她还是没有半点困意,反正睡不着,她索性穿衣下床,一路出了军营,在城内溜达。 头顶的夜幕,几颗星星缀于其间,无数的角楼飞檐,营房操场,尽数被湮没在了夜的怀抱里。那些白日里战场上血迹,剑戟军旗也被无边无际的夜色掩去,消失在了浓墨中。 此刻的向城安静极了,街上鲜少有行人,偶尔可以听到几声打更的声音,在夜里回荡碰撞。 晚风迎面吹来,到不显凉意,反而有种舒服的触感。颇为享受此刻的宁静,她漫步而行,顺道登上了街边的一处高台。凭栏远眺,隐隐约约能看见天际尽头皑皑雪山。即便在夜色里,雪山的白色仍是显眼,完全穿越了距离的阻隔。 沧澜圣教,上有千里冰封,下有蛊虫遍地。那样人迹罕见的地带,在其中一座高入云端的雪巅上,有着这世上最庞大,最奢华的宫殿,以及这世上最接近神祇的男人。 “师父。” 她无意识地低喃了一声,右手不由抚上了左臂,虽说伤口已经渐进愈合,可是刻意地碰触还是会痛。有时候痒痛起来,真是让人恨不得将之生生挖去,也省得被这样的伤痛折磨。可若真是这样,那会更痛,而且痛得更久。 这样矛盾至极的想法,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沧澜千花。 高贵如斯,他养育她,教导她,她大半的武功皆出于他手。刀枪剑戟,暗器蛊术,八卦五行她尽得了他的真传,至此奠定了她在整个苍流,乃至中原四国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可他在养她教她的同时,却又带给了她无尽的恐惧和梦魇。高处不胜寒,已近神祗的男人,那样阴晴不定的脾性,时好时坏,叫人难以琢磨。 莫名其妙的理由,不明所以的怒火,他变着花样惩她,罚她,却又在事后将幼时的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冲她做鬼脸,好言好语地说自己错了。 祭天台上,男人一身华贵的千山羽衣,蹲跪在小小的女娃跟前,冲她扮着各种各样的鬼脸,笑得眉眼弯弯。这样的神态,甚至有些讨好,俨然是一名诱哄女儿的慈父。 “丫头,乖,我错了。笑一笑,好不好?你只要笑一下,我就叫人去山下给你买一串糖葫芦好不好?” 女娃挣脱了男人的手掌,忙不迭朝后退了几步,满是泪水的脸上带着恐惧和痛苦。哭着,她小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衣袖上卷,两条胳膊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迹斑斑。 稚嫩的肌肤,被男人饲养的毒物齐齐撕咬了一遍。那样的痛,痛到她恨死眼前的男人了! “呜呜我疼,七夜疼。” 不理会孩子的哭喊,男人伸手将她拉回怀里,脸色仍是乞求,“还不笑?那我亲自给你去买,买两串,好不好?” 女娃摇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呜呜,我不吃,我以后都不吃糖葫芦了。师父是不是很呜呜,很讨厌我,为什么要把我喂给毒虫。呜呜,疼啊。” 顺着孩子的视线,男人看着她的胳膊,眼里闪过一道阴鸷。下一瞬,他抬眼看着孩子,轻轻捏了捏她柔柔的小脸,“把你喂毒虫,你才可以百毒不侵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毒害你了。” 哭声渐进低沉了下去,女娃哽咽地看着男人,将自己的手臂缩回了身后,她宁愿背地里偷吃毒药,也不愿意被毒虫咬! 男人起身,俯视着小小的孩子,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走吧,师父带你下山去好不好?这几年,你还没下过山吧?山下有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师父给你买好不好。来,丫头,笑一笑。” “呜呜呜” “丫头,听话,笑。” 谈何能笑得出来?记不错的话,那一次,师父又罚她三天不准吃饭,险些将她饿死。之后种种的遭遇,她怕了,再也不敢忤逆男人的意思,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在圣教数年,直接养成了她日后隐忍不发,外表呆呆傻傻,唯唯诺诺的性格。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因为临近死亡,是那样的恐惧。 目不转睛地看着天际尽头的雪山,她不由轻呼了一口气,左臂微痛。师父,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喜欢看我笑,却为何还要叫我流血流泪呢? “丫头,你为沧澜尊主,将来是要接任教主之位的。而做教主,必须要断情绝义。你不可以对任何人有情,即便是云德庸和你那六个姐姐,也不可以。你总归,不属于他们。” 不解,七岁的女孩顾不上多问,只想着明日就要回乾阳,就要见到爹爹和姐姐了。从今往后,就要脱离师父了! 看着男人,她心下何等的欢心,绽开了花儿般的笑容,“我知道!” 知道什么?她只知道老爹疼极了她,只知道就算几个姐姐嘴上刻薄,可是还是对她极好极好。 乾阳云府才是她的家,沧澜是魔窟! “爹,我不想回乾阳了,我想永远待在乾阳。” 云德庸为难,他看着年幼的女儿,掩面不语。他何尝不想将女儿留下,可是对方是谁?他无能为力! 嫁给宁止的前一年,女子再次回了北齐。 “我请了你十三次,你总算肯回来了。可是我怎么没看见我想看的东西?不是要你带云德庸的人头回来么?头呢?” 云七夜冷眼看着男人,淡淡道了一声,“他是我爹。” 额上的红宝石散着血般的光泽,男人静默了半晌,猛的从塌上坐起,难掩怒火,“胡说八道!” 静默以对,云七夜不语。 “滚回去!去给我把云德庸,还有宁止的头带回来!否则,你别想接任教主之位!” 一动不动,云七夜沉默了片刻,张口道,“此次我回来,就是要告诉师父您,我不想接任教主之位。还望您,另择能人。” 愕然,男人瞪着云七夜,他倒是忘了,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听话的孩子了,她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你不想接任教主之位?”一步一步朝云七夜走去,男人不可置信,“就因为云德庸是你爹?那宁止呢,他的头呢?云德庸的头没带回来,那还情有可原。可宁止呢?你明年才和他成亲,按理还没见过他吧,那怎么也下不了手呢?难不成你也对他有情?丫头,你如此忤逆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云七夜不曾畏惧,抬眼回视男人,淡淡道,“我既然敢回沧澜,就没抱着活着回去的念头。师父动手吧,若我赢了,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不再难为云家和九殿下。若我输了,那我自废一臂!” 闻言,男人忍不住嗤笑,“自掘坟墓!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那你可得小心些,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等你死了,你的眼,你的鼻,你的手,你的脚,本尊一寸一寸撕开!然后再砍掉你的头颅,将你做成傀儡娃娃!” 耳边,男人阴怨的怒吼言犹在耳,云七夜的心一揪,额上竟不由溢满了汗水。有些压抑,她不由重重地深吸了几口气。 晚风吹过,方才的舒适不复,被虚汗浸湿的衣衫有些凉意。她不由哆嗦了一下,将视线别开了那些雪山,不敢再看。 隔了几条巷子,两名巡夜的士兵漫步走在小巷里,谨慎地巡视着。走着,其中一名士兵猛的看见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迅速飞上了墙头,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啥东西?”那名士兵不由低呼一声,扭头冲同伴道,“你看见了么?” 不明所以,同伴摇头,“看见什么了?” 士兵皱眉,低喃了一声,“没,没什么,也许是我看花眼了,咱们走吧。” 与此同时,那抹一闪而过的身影快速向前方掠去。不刻,男人停在一棵树下,重重地喘息,他狼狈不堪地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再也没力气跑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2情敌(一更) 站得高看得远,云七夜忙不迭将身子隐在暗处,将男人的窘迫看得清楚,他靠在身后的树上,疼的五官皱起,声声痛呼。那一身的血污,显然受了很重的剑伤。 这男人,好像是五皇子的表兄徐清贵。今晚庆功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他和宁止说话的时候,句句带刺儿,她很有印象。 很快,几名黑衣人持着刀剑追赶而来,立时将徐清贵围了个水泄不通,鄙夷冷嗤,“徐大人,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 看着阴魂不散的几人,徐清贵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几口唾沫,手里的剑握得更紧,“凭你们也想杀老子,我呸,做你们的白日梦去吧!” 说着,他猛地起身,挥剑向一人砍去,妄图冲出重围。可是对方的身手比受伤的他更为快捷,几招便将他逼回了树下。 几名黑衣人不耐烦,“徐大人,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认命吧,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了,你死了,我们兄弟几个也好回去交差。” “你们你们不守信用!”徐清贵退回到树下,靠着树干指着众人怒骂,语气不甘,“是你家主人说,只要我们肯和他合作,他就能保我家五殿下坐上皇位!合约还没有履行,他凭什么要杀我!” 黑衣人冷笑一声,手里的剑芒凛凛,“徐大人,要怪就怪你下错了注。作为庄家,我家主人有资格决定一切。事到如今,你再反抗也是无谓的困兽之斗,死了那份心吧。而且我有义务提醒你一声,千万不要喊。你要是忍不住喊了,那整个苍流军可就都知道,道貌岸然的徐前锋,是怎样一个通敌叛国,唯利是图的小人。” 徐清贵面色一白,他当然不敢喊,他要是喊了,他们徐氏可就完了!通敌叛国,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望着一众黑衣人,他忙不迭放软了语气,几近求饶道,“要怎么做,你们才肯放过我?” “呵,徐大人,你是不是傻?我们奉命来杀你,怎么可能放过你?”语闭,为首的黑衣人向前走了几步,更加逼近徐清贵,“认命吧,我家主人此刻就在苍流军营,方才就是他下令绞杀你。” 闻言,徐清贵双目睁大,声音有些颤抖,“他也来了?!” 他是谁? 尽管和对方隔得不算近,托内力的福,云七夜听得极为清楚。从小到大,她似乎一直有这种运气,总能听到些不该听的,看到些不该看的。徐清贵和五殿下,同那位“主人”,通敌卖国。 啧,真是天大的秘密了。 而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她的小脑子,可装不了太多的秘密。想着,她转身欲走。 “徐大人,好久不见了。”那边,蓦地一记不瘟不火的声音响起,甚至带着抹嬉笑的温和。 云七夜脚步一滞,她转头一瞅,哟,大人物出来了! “阴少将!”徐清贵抬头,惊惧又期盼地看着黑衣蒙面的阴若熏,忙不迭道,“阴少将,咱们有话好说,您到底想要我们怎么做,明说便可,何必这样呢!” 丝毫不顾忌此地是苍流大营,阴若熏慢条斯理地踱步,走到了徐清贵跟前,宁止刚才把他气的,他都忘了说宁肖这档子事儿了! 好你个宁止,你既然能杀掉宁肖给我找乱子,我也能杀掉徐清贵给你当回礼!且等着吧,明天一早,北齐的数十万大军就要热闹了! 站在徐清贵跟前,他将双手背到身后,俯看着不住颤抖的男人,不由嗤笑了一声,“徐大人,我已经明说了,我要的就是,你的命。” 闻言,徐清贵的身子一垮,他面庞僵硬地看着阴若熏,眼里滑过一抹恨色。和阴若熏长达两年之久的合作,无异于和魔鬼签下了契约。阴若熏毫无诚信可言,他率先毁约,先是莫名其妙地抓走了宁肖,现在居然还要杀了他! 可是为什么?虽说今日辛乌败了,可五殿下这个筹码还在阴若熏手里啊,他为什么突然要这样? “阴少将,敢问我家五殿下何在?” 不说这还好,这杀千刀的宁止,鸡鸣狗盗之徒! 阴若熏恨恨地揶揄,“我知道你挂念五殿下。我来,就是送你去见他的。”顿了顿,他又伸手指了指地面,意有所指,“到下面去见他。” 这话什么意思? 徐清贵顺着阴若熏的手势看了看地面,当即反应了过来,莫不是宁肖死了?他震惊地长大了嘴,焦急道,“你把五殿下怎么样了?你把他怎么样了!你可要想清楚,他是苍流的嫡子啊!” “那你得问宁止去,看他是怎么想的。”阴若熏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朝一旁的黑衣人使了个眼色,“还等什么?速战速决吧。” 徐清贵一愣,他问的是阴若熏,又关宁止什么事?眼看那群黑衣人又要扑上来,他眼珠子一转,擒贼先擒王,左右都是死,不若搏一搏,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思及此,他忍着剧痛,握紧了剑,不顾一切地朝阴若熏砍去,“姓阴的,我杀了你!” “凭你?” 不慌不忙,阴若熏带着嘲讽的笑,在宁止营帐里受的气,此刻全然凝聚在了他的脚上!他伸腿,利落地将徐清贵手上的剑踹飞了出去,又狠狠一脚踹到了他的肚子上! “啊!”徐清贵发出痛叫,捂着肚子趴在了地上,蜷缩成了一团。那一脚,几乎要将他的肠道踢烂了! 丑人多作怪,害他脏了鞋子。 阴若熏厌恶道,“要怪,就怪你和五殿下太蠢。不过,也正是因为你们的蠢,咱们才能合作两年。” “你你不守信用!你不得好死!”徐清贵疼得不轻,他挣扎着站起身来,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悄悄朝胸口挪去。该死的阴若熏,他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然,他还来得及摸到藏着的暗器,阴若熏已然出手,男子的五指成爪状,迅速袭向了他的天灵盖,速度之快,力道之狠,防不胜防! “啊!” 只听一声撕心裂肺地痛呼,阴若熏的力道之重,一掌就将徐清贵拍得跪在了地上!徐清贵只觉自己的天灵盖好似被震裂开了,有猩红的血液从七窍流出,眼前的世界顷刻间蒙上了一层血色。 阴若熏一脸厌恶,忙不迭朝后退了几步,生怕被徐清贵的血沾染。 就见徐清贵重重地跪在地上,七窍出血,那双眼睛带着频死的不甘和恨意,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阴若熏,他恨急,胸中有股冲天的郁气,死不瞑目。 很快,那股气流将他的五脏六腑冲破,只待“嘭”一声炸裂,胸口一阵非人的痛楚,豁然一个血洞,一颗血红的心脏竟然被阴若熏直直被打出了体内,蹦到了不远处的地上,拳头大的肉块,还在砰砰跳动。 “啧。”阴若熏扫了一眼那颗心脏,他今晚,总归是阴错阳差地当了一次偷心贼。看着地上那颗血淋淋的心脏,他的语气颇为惊讶,“我还以为这种人的心脏会是黑色的呢,不想居然也是红色的。” 他不期然又想起了宁止,也不知道狠心如他,那颗心有没有这么红? 远处,云七夜的心不由跟着抽搐,这男人,如此狠辣的手段,甚至堪比师父。纵使他黑衣蒙面,但那锐利肆意的眼,她认得,分明就是辛乌的阴若熏,而且徐清贵叫他“阴少将”。 原来,同五殿下和徐清贵通敌的人,是辛乌的阴若熏。 她皱眉,再也无法看下去,转身欲走。 “怎么,观赏够了,就准备走了?”倏地,阴若熏带着趣味的声音响起。原本,他根本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但在他震出徐清贵心脏的那一刻,那人淡到几乎没有的气息,一瞬加重。 于是,他发现她了。 云七夜吐了一口气,站在原地不动,真是流年不利啊。辛乌少将,五名黑衣人,有缘千里来相会。 那厢,阴若熏等了半晌也不见云七夜现身,他不高兴地看着云七夜的藏身之所,低喝了一声,“怎么,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你不成。” 噫,使不得,使不得。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大的荣耀,要辛乌第一少将c第一美男亲自动手。 “呵。”一声苦笑,远处的梁柱后终于有了动静,一抹身影现身。瞧着暗夜里寒光闪闪的刀剑,云七夜想哭了,她今晚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见状,下面的众人浑身一紧,手里的武器紧握,随时准备出击。他们齐齐将视线放到了云七夜身上,手里的剑芒闪亮了女子的眸。 宛如乌龟挪步,云七夜自梁柱后现身,右手僵硬地举起,呆笑着朝下面的众人挥了挥手,“呵呵,这么晚了,各位还在办理公事,真是辛辛苦了,呵呵呵。” 阴若熏眼角一抽,神色怪异地看着云七夜,猛的想起了宁止说他的话——你是不是不正常? 现在,这话完全可以用在云七夜身上。那一瞬间,他感同身受,终于理解了宁止的无奈。 “下来。” “哦。”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云七夜龟速,一步一个台阶,朝众人挪了过来。 待走近了,她看着面色不善的众人,努力朝对方挤出一抹和善的笑,“敢问各位英雄好汉,叫我下来,所谓何何事?” 终是看清楚了云七夜的模样,一身红衣,还有那双桃花眼。明灭不定的灯火中,阴若熏瞪大了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咫尺的红衣少年,这一看,连内体的血液都沸腾了! 冤家路窄!这少年,分明就是今日城墙上的那人,宁止嘴里的内人! 一瞬,杀心顿起! 同阴若熏一道,一派人马死死地盯着云七夜,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个洞来。他们几人的身手已是人中翘楚,但是这少年何时藏在那上面的,他们居然不知道,莫不是这少年是个练家子?可瞧她这胆怯的模样,也不像什么高手啊。 费解! 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众人将手里的武器握得更紧,时不时发出几声金属的吟鸣。这该死的小红袄,叫他们在少将面前丢脸了!  杀气升腾的阴若熏,跃跃欲试的五名属下,场面一时紧张到了一个极点,只等着谁去点燃引子,立时爆炸! 一对六,明显的吃亏。 站得最近,阴若熏身上的杀气越发浓重,双拳捏的嘎啦作响。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久久凝视着云七夜,他将她从头到脚将打量了个遍,吃味得很,呿,这小子长得倒是漂亮!虽说身形不若一般的男人高大健硕,但是修长有致。那张小脸,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居然比他的脸还有白嫩。还有那双桃花眼,微微一扫,都有着无限的风情。 果然,有做小白脸的资本。 他不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那又怎样,美则美矣,但看久了,隐隐又觉得这少年有点怪。可到底哪里怪,他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心里不舒服得很。 他不屑地看着云七夜,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阴冷的威胁,“小子,不想陪徐大人下去做伴的话,就给我乖乖听话。” 说着,他故意扫了一眼徐清贵的尸体,早已死去多时的男人就那么跪在肮脏的血污中,眼珠凸暴,死不瞑目。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他的七窍c胸口处流出,血肉模糊,可怖至极,更不要说不远处的那颗心脏了。空气早已里不复先前的清爽,有浓重的血腥,几欲叫人作呕。 什么是变态?阴若熏便是一个。 他最喜欢折磨让他看不顺眼的人了。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订阅留言,谢谢墨殇啊c艾米宝宝c大板栗cqser9536324几位亲的礼物和月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3诈尸(二更) “看见了么?若你不想那样的话,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看着被吓傻的云七夜,阴若熏笑得舒坦,小兔崽子,他就不信治不了她! “名字。” 云七夜咽了口唾沫,结巴,“我叫叫小云。” 小云?嘁,这名字可真够娘的! 阴若熏难掩面上的鄙夷,心下愤愤,放着这么多优秀的男人不要,宁止怎么就喜欢上这种脓包c小白脸了呢?这个叫小云的,有什么好的? 他抿唇,眯眼又打量云七夜一番,这少年除了生得太过漂亮外,还没有男人该有的气概,连个名字都这么娘,简直就是个不男不女的绣花枕头了! 可话又说话来,原来宁止喜欢的是这种调调?一瞬,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勇猛剽悍了。是不是块头大,就容易失宠。  漫长的对视,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一个不男不女,一个不人不妖。 “哈哈。”蓦地,云七夜干笑出声,吓了沉思的阴若熏一跳。 云七夜伸手指了指月亮,“这个,今晚月色不错,我本来是出门溜达的,不想遇见各位了。眼看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各位英雄好汉,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吧!”语毕,她忙不迭转身,大步朝回走去,速度之快,好似身后有饿狼追赶。 然而,她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阴若熏的声音,戏谑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戾气,“云公子,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夜你我相逢,也算是缘分,何必急着走呢?若你着急走也可以,先留下一条腿吧。” 云七夜脚步一停,她扭头,阴若熏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敢驳我者,死!写给她看的。“这个,我其实也不是很着急不着急。” 很满意云七夜的态度,还算是识时务。 阴若熏脸上的戾气掩去,浮出一丝笑,抬脚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云七夜,他的语气何等真诚,“小云公子,不知为何,打从我见你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和你投缘极了。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和你说,不吐不快,堵得我心口难受。可如你所说,时候不早了。” 是啊是啊,云七夜忙不迭点头,非常赞成,还是各回各家,早些睡觉为好。今晚的一切,她就当没看见。 然,阴若熏的话风一转,“要不这样,反正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若是小云公子不嫌弃的话,可否同我过府一叙?” 有去无回啊。云七夜笑着推诿,“哈哈,公子真是客气了。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这个我和您不熟,不熟的人,聊不来的。还是算了吧,改日,改日。” 阴若熏冷笑,四两拨千斤,“哪个熟人不是从陌生人聊起的?我们聊聊不就熟了?再说,有时候还是坦白些好,最起码对小云公子你的小命好。身为九殿下身边的红人,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是谁?” 云七夜的面色一僵,笑不出来了,对方已经将她的底细摸清了,只是不知为何,阴若熏似乎很是针对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他。她到底是抢了他的爱妾,还是杀了他的爱马?搜遍了整个大脑,也不曾有半点关于这男人的记忆。 转念又一想,是了,阴若熏和宁止,两国将帅,应该是不睦的。连带着,她就遭殃了。 她看着阴若熏,模样讨好,迂回试探,“敢问公子,我们认识么?” 得了便宜还卖乖!阴若熏脸色一变,当下恨不得捏死云七夜,抢了他的人不说,还敢说不认识他! 看阴若熏捏得嘎啦作响的拳头,云七夜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几步,这男人恨不得一拳揍死她似的。 “给给点提示?” “不要给我装糊涂!”阴若熏不耐烦地低喝了一声,恼火地向云七夜跨步而去,他跨一步,云七夜后退一步。云七夜后退一步,他又跨一步。不刻,他已然将云七夜逼到了墙角处,退无可退。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我是阴若熏!” 云七夜被这声低喝吓了一跳,只想着,完了。知道了对方的名字,阴若熏完全可以杀她灭口,她如此爱惜生命,怎能叫他得逞? 她慌忙摇头,面色真诚,“我不知道您叫什么,再说我这个人的记性不太好。公子放心,等我回去睡上一觉,今晚的事,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居然还不承认认识他! 阴若熏瞪着云七夜,不明白她是不怕死,还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看来不给她点厉害看看,她是不会合作的! 思及此,他阴森一笑,手腕一转,一道银色的光芒流转在男子的两指间,赫然一根五厘米左右长的银针。 见状,云七夜双眼圆瞪,就见那银针,银中带黄,色泽鲜亮却不刺眼,针尖处有隐隐的黑青,分明是浸了剧毒的蟾针。中此针者,若不及时服用解药的话,周身气脉会在半个时辰内尽数被封死,血流不畅。不出几个时辰,全身都会变得僵硬冰冷,直至死亡。 阴若熏冷笑,故意将指间的蟾针在云七夜眼前晃来晃去,边晃,边冲云七夜慢条斯理道,“给我听着,你要是再不听话,莫怪我先扎你一针,把你做成冰棍!然后再挖了你的眼珠,割了你舌头,拧掉你的耳朵,剁了你的鼻子,砍掉你的手脚,最后把你绞成碎肉喂狼!” 云七夜缩在角落里,脸色发白,双腿也不争气地哆嗦了起来。 ——“宁止,那人似乎成了你的弱点了,若是我杀了她” 原本寂静无声的内室里,宁止的声音终于响起,仍是淡淡,却有着不容阴若熏忽视的力度,“你大可试试,若是你想和我成为仇人的话。” 不过淡淡一句,却将阴若熏的杀心压制了下去,以他对宁止的了解,若是成为他的仇人,那便是永世不得翻身。 他还不想为了区区一个小白脸,将他和宁止的关系弄僵。 不能杀她,他也有别的办法出气。今晚,他羞辱不死她! 阴若熏脸上的笑愈发得意,斜眼看了看云七夜颤抖的小细腿,他戏谑,“瞧你,抖得这么厉害,该不会是尿裤裆了吧?” 他恶劣地笑,猛的伸手朝云七夜的两腿间袭去,敢和他抢宁止,下场虽不是死,但也逃不过一个惨! 这男人,怎么连男人都不放过?! 看着那只朝自己而来的手,云七夜瞪大了双眼,身后是墙,后退是不行了。她皱眉,终是出手,快若闪电地向那只不安好心的手劈斩而去! 她会武功? 也对,是他大意了,若她不会武功,他怎么那么晚才发现她的存在。一瞬的惊愣后,阴若熏反应极快,迅速反手向上,直直迎上了女子的掌! 两相碰撞,他蹙眉,只觉阵阵强劲的气流直直透过云七夜的掌,朝他汹涌而来。下一刻,他竟被逼得连连退了数步,胸口一阵激荡翻腾,忍不住咳了几声。 更倒霉的是,云七夜出手,远远不止这一掌! “嗷?!”一声疑惑地闷哼,他蓦地觉得指尖一痛,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他低头一看,面色骇然,就见自己的手掌心,一道白芒,赫然扎着一根蟾针! 什么是乐极生悲? 什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此一晚,他尽数领教。 那根本来要用来吓唬云七夜的蟾针,被云七夜反手一掌,竟直直刺进了他的手掌心里!不过片刻,他的手掌心乌黑一片,很快就感知到了渐进封闭的气脉。 他气极,先是宁止,他心痛!再是云七夜,他伤身! 这对儿该死的兔子!(注:因为《木兰辞》中有“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一说,所以古代的同性恋亦被称为“兔子”。) 他心下咒骂,忙不迭拔掉手上的蟾针,慌忙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咽了下去。待药丸咽进肚里,他咬牙切齿地瞪着云七夜,恨不得拿蟾针扎死她! “混蛋!瞧瞧你干的好事!你故意找死是不是?!” 云七夜慌忙摇头,畏缩地看着气得直哆嗦的阴若熏,声音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以我这三脚猫功夫,怎么能伤到您?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我” 罗里吧嗦!扯东扯西!扯得他头疼,解药是不是坏了?怎么全身的血好像都不动了! 优雅不复,阴若熏烦躁地看着云七夜,大喊一声,“闭嘴!吵死了!” 闻言,云七夜喜极而泣,“就让我吵死吧,不劳您动手了!” 阴若熏一脚将地上的蟾针踢飞,恼火至极,管中窥豹,只消云七夜一掌,他已经知道对方是强敌一个。既是如此,她为何还要这副胆怯畏缩的模样? “以你的身手,用得着向我求饶?我看,你是在变相地讽刺我不若你的武功强吧!” 云七夜慌忙摇头,说得有理有据,“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总不能叫您碰了我吧。刚才我那也是一急,瞎猫碰上死耗子。说到厉害,我看您才是真正的武功盖世,武林至尊啊!” 武功盖世,武林至尊?那是流凰公子。 阴若熏嗤笑,手掌又是一阵痉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方才被云七夜击过的地方,黑青中又泛起了红色的血丝,显然是被上乘的内力震伤了! 他收掌,抬头看着云七夜,目光渐进复杂,如此精妙却不失霸绝的掌法,他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想苍流居然出了此等高手。 一瞬,有关于云七夜是脓包,小白脸的印象全然被他抹去,不敢再小觑对方。 果然,宁止不可能喜欢一个简单的角色。 他睨着云七夜,冷笑道,“怎么办,我越发觉得和小云公子投缘了,呵,今晚就随我回府吧!”说着,他猛地伸手攀上了云七夜的肩膀。本以为云七夜会反抗,他都已经做好了回击的准备。 可出乎他的意料,云七夜一动也不动,而是双眼圆睁,恐惧地望着他的背后,好似那里有什么骇人的东西。 他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贸然转头朝后看,正暗自纳闷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属下们的动静,一个个惊呼连连,活似见鬼了。 “诈诈诈尸!” 诈尸? 阴若熏忍不住转头,他看着惊得语无伦次的属下,顺着他们的视线,就到了噩梦般的情形—— 不远处,已经死去的徐清贵居然在动!他浑身是血,黑青着张脸,面容狰狞,喉咙里发出奇怪的略略声,正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毫无生气的躯体在夜色里挣扎响动,简直惊悚至极! 众人齿寒,饶是艺高人胆大,可一干人也没见过这种情形,一时只闻加快的呼吸和牙齿打颤的声音,谁也说不出话来。五名黑衣人慌得朝阴若熏这边奔来,“少将,徐清贵,他,他诈尸啦!” 话还没说完,徐清贵僵硬的身子猛的站立了起来,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盯着众人这边,而后一步一步走来。不同于方才的僵硬,他的动作愈发矫健起来,很快几乎要飞起来了,眼看就要碰到众人了! “别别过来!” 众人吓得不轻,惊呼连连,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所有的思维好似瞬间离他们而去,只剩下了一片空白,这世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阴若熏站在原地,反手一个剑花,强迫自己冷静,身为武将,死在他手里的人何止千万?要诈尸寻仇的,早也该来了! 徐清贵肯定是死人没错,可好端端的怎么会活动?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猛的滑过四个字,“沧澜圣教。” 听得清楚,五名属下更加骇然,手脚立时颤栗不已,身在北齐,哪个不曾听说过沧澜圣教。眼看如此诡异恐怖的事情,难不成徐清贵是沧澜教的人? “少将,该该怎么办!” “全给我稳住,这事邪门,小心应付!”阴若熏低喝一声,伸手抓住云七夜,不断朝一旁退去。他爹南征北战,见识多广,曾经告诉过他沧澜教有一种邪术,可以在千里之外操纵死尸攻击对手。 百鬼夜行,沧澜驭尸。 当年他爹千叮咛万嘱咐,切莫得罪沧澜教的人,其乃妖人邪教,若是遇见,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那时他尚还年幼,心高气傲,压根不相信他爹的说辞。好死不死,今日倒是被他见到了! 月黑风高的,一具会走动的尸体这是哪门子的报应! “嗤嗤——”不止会动,徐清贵满是血液的嘴里时不时发出一阵刺耳悚然的尖叫声,一瞬,他脚下速度加快,双臂直挺挺地抬起,十指成爪状,直直向众人袭来! “妈呀!”吓得大叫,站在最前方的五名黑衣人早已忘了自己会武功,纷纷向一旁闪躲。他们会和人打架,可不会和死人! 徐清贵任由他们闪开自己的血爪,也不追击,只是直直袭向了阴若熏! “嗤嗤——” 这死人的目标是他! 阴若熏骇然,慌忙把身旁的云七夜拉扯到了身前,想让她当个替死鬼! 被阴若熏钳制着,云七夜一动也不能动,眼看徐清贵的爪就要穿透她的肩膀了。然,尸体突然停了下来,两臂一转,越过云七夜,朝她身后的阴若熏抓扯而去! 这死人不但会动,还有意识? 阴若熏吓得不轻,忙不迭甩开了云七夜,终于确定了徐清贵的目标是他。他顾不得多想,慌得挥剑砍向徐清贵。 徐清贵躲也不躲,瞬间便被男人的剑砍得血肉飞溅,半只肩膀都掉了。但是众人惊骇的是,他根本不畏伤痛,继续袭向阴若熏!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是不怕死的。 今晚的一切太过诡异可怖,阴若熏向后退着,眼看徐清贵毫无畏惧,他心下渐进生出了疲惧,然而,更让他永生难忘的事,远远不止如此! “嗤嗤——”低声嘶叫,徐清贵双腿猛的一踢地,竟凌空跃了起来,双手双脚呈大字形状,直直扑向了阴若熏! “啊!”一声凄厉的叫喊,众人心下惊得不轻。不过一瞬,阴若熏已经被满身是血的徐清贵压在了身下! 看着,五名黑衣人瞠目结舌,眼见阴若熏的身子僵硬如石,面色生不如死。他们很清楚他为何如此,不是因为被尸体压住,而是因为被碰触到了,而且还是被如此血腥恶心的尸体的碰触! 洁癖如阴若熏,甚至不允许旁人的碰触,已经严重到谁碰到了他的衣服,他第一时间必定换新衣,焚烧旧衣! “滚滚开!”厌恶已经战胜了恐惧,阴若熏只觉扑面而来的血腥,恶心的他几欲作呕!怒视着徐清贵,他的胸膛起起伏伏,额际青筋直爆! 下一瞬,叫他永生难忘的事情——发生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4呕呕(一更) 徐清贵的嘴里不断流淌出暗红色的血液,他趴在阴若熏身上,力气奇大无比,无论阴若熏怎样挣扎,都摆脱不了他的钳制。 “给我滚开!滚开!” 阴若熏气急,就见徐清贵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目无焦距地盯着他,嗓子眼里发出一阵阵略略略的响动,好像体内有无数条的虫子在涌动,不由让人毛骨悚然。 “滚开!” “嗤嗤——” 徐清贵歪头,死死地盯着阴若熏,下一瞬,他猛地俯身,满是污血的嘴,直直亲向了阴若熏! “嗯!唔!呜呜!”阴若熏哭了。 “呕!呕!” 那一晚,不止阴若熏,其余五名黑衣人,连带着云七夜,毕生难忘。 一轮孤月在头顶,身形萧索的男子蹲在路边,胃里翻天倒海。他将面纱掀开一角,不停地吐,一个劲儿地吐,几乎都要把胆汁吐出来了! “呕!——呕!”气若游丝的声音,好似离撒手人寰只差一步。 不远处,足足亲了一炷香功夫的徐清贵再也不动了,他躯体僵硬,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双目圆瞪,嘴巴已然被割掉,血呼呼一片。 看这阵势,几名黑衣人迫于阴若熏的怒气,一个个不敢靠近,反而退了老远,生怕殃及池鱼。谁也不敢相信,素来高贵无暇的阴少将,居然被被一具尸体轻薄侮辱了。 于他们而言,比起徐清贵的恐怖诈尸,阴若熏的怒火,似乎更加可怕。 良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赵都尉,要不,要不咱们提醒一下少将吧。吐了这么久,苍流军也快醒了。再不走,咱们不好脱身啊。” “谁敢去提醒啊。再说了,你没看见少将还吐着呢吗。” 哎,云七夜连连摇头,可怜的阴少将,亏啊,便宜没占了多少,反而被一具尸体羞辱了。想着,她淡淡说了一声,“吐了那么久,应该是吃得太饱了吧。” 吃了太多的血,而且还是徐清贵的! “呕!” 分明听见了云七夜的话,本来吐得差不多的阴若熏,脸色一变,像是吃了一斤狗屎,吐得再也止不住了! 姓云他记下了! 听着那阵阵呕吐声,云七夜闭眼,不忍卒睹。 翌日。 北齐靠北,虽说不若南方暖和,但是今日的天气却也不错。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暖暖的春风吹过山脚下的林子,草木树叶与春风的碰撞,沙沙作响,时不时还有清脆的鸟鸣声。 林子附近,数里的辛乌军营,军旗飘飘,数万大军整齐有素地操练着,号角声,呐喊声,此起彼伏。 常言道,一年之计在于春,更在于晨。 如此的春日,本该是赏心游玩或者发奋努力之际,却在某一刻被一声声带着怒气的吼声破坏殆尽。 “他娘的,想烫死我啊?换!” “你眼睛长毛了不成?这么硬的浴巾叫我怎么用!?” “这澡豆是啥味儿?臭了吧唧的!我平常用的那个呢!” “这次是想凉死我啊?滚出去,再调不好水温,小心你们的屁股开花!” 军营里,一声声怒吼从那间彩色营帐里传出,惊得过路的士兵冷汗涔涔,哎,天可怜见,他们的阴少将又不正常了。 帐内,五个一人多高的浴桶已然占据了大半的面积,热气升腾氤氲,好似五个小型温泉。数名士兵不停地来往其间,将木桶里的冷水和热水分次倒入五个浴桶中。随着阴若熏的伸手试探,一声声怒骂乍起。 无奈,他们只得又顺着阴若熏的意思,将浴桶里的水一次次注满,又一次次更换。五个大浴桶,足足两个时辰,几名士兵累得够呛,粗喘声声,况且他们还穿着厚重的军服,全身上下几乎湿透了,汗如雨下。 阴若熏在战场上素来公私分明,精明果断,对麾下的将领士兵也不错。可一旦下了战场,他就和变了个人似的,脾气宛若六月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花红柳绿的。下一刻,立时能给你来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反正,谁也摸不清他的到底怎么了! 好不容易,阴若熏进了一个浴桶,他们忙不迭又更替另外几只浴桶里的洗澡水,累死累活,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惹了阴少将的不快,害得他们几个人跟着遭殃! 昨晚,阴少将带着五名贴身侍卫出了军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反正将近天亮几人才回来。少将满身是血不说,那张脸更是臭得可怕,对着众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但把站岗的几名弟兄拖出去打了军棍,现在又往死里折腾他们! 阴若熏躺在浴桶里,裸露在外的身躯非常健硕,线条刚硬,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力量和英气。他洗了足足两个时辰,全身的肌肤无一处不被搓得通红,还有几处搓破了皮,条条血丝。 虽然仍蒙着面,但是也能猜到他面纱下的脸色,定是相当难看。那双原本锐利肆意的眼,此刻尽是怒火,还有不少的血丝,吐得一夜未眠! 候在一旁,昨晚随着阴若熏一道出去的五名护卫,噤若寒蝉,齐齐低头,谁也不敢看阴若熏的表情。从回来的那一刻起,阴若熏就开始洗澡了,五只浴桶齐齐轮换,狠狠地洗,狠狠地搓,力道之大,恨不得搓掉自己一层皮! 试问,一个人的危机是什么?答:险些丢了性命。 那一个男人的危机是什么?答:险些丢了性命,还丢了赖以生存的尊严。 那一个高贵又自负的男人的危机又是什么?答:险些丢了性命,丢了尊严,还叫属下看见。 “呕!”冷不防又是一声干呕,阴若熏忙不迭趴在浴桶边缘,胸膛不停地起起伏伏。干呕了半晌,他面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那样恶心的经历,他骇得不轻,足足吐了一个多时辰,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了,连吐的材料都没有了! “呕!” 闻声,五名侍卫忍不住抬头偷看了阴若熏一眼,面露同情,整个辛乌军营,只有他们五个人知道,阴若熏为何如此生气——昨夜恩露重风雨急,春宵一刻值千金。 本来,他们是去苍流军营霍乱军心的。可谁承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非但没按计划霍乱了苍流军,阴少将还被徐清贵呕! 脑海里不由闪过昨晚的景象,几人心下亦是一阵难言的恶心,额上溢满了汗水。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惹了阴若熏的不快,要不然指不定死得多惨! 思及此,几人更加坚定了他们缩在角落的决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团结一致地窝在角落里。 干呕过后,阴若熏难受地吸了一口气,胃里空荡荡的,抽疼。满面的彷徨愤怒,他只要一想起昨晚,就恨得无地自容!于他而言,徐清贵诈尸已经不是事儿了! 他拿起浮在水面上的浴巾,又继续搓了起来,想要把这一身的屈辱搓掉! 搓着,他脑海里又闪过云七夜的面容,手不由抖了一下,气得停止了搓身,眉头渐进拧了起来。他可没忘了,她昨晚说了什么!被她那句话刺激得不轻,他差点没把胃血吐出来! 那一瞬,他真是恨不得掐死她!更甚的是,她居然趁他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跑了! 他恨恨地握拳,要是她把这丢人的事告诉了宁止 思及此,他恼火不已,不知道是该杀了云七夜灭口,还是去跳护城河自尽!恨恨地搓着肩膀,那里隐约还有几道牙印,徐清贵咬的。越想越觉得恶心,要是让宁止知道了,他直接死了算了! “少将,您那桶水快凉了,试试这桶吧。”看着怒容满布的男子,士兵小心翼翼道。 阴若熏回神,睨了一眼士兵,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都下去!” 闻言,几名士兵如遭特赦,忙不迭应了一声,“是!”话音落下,几人转身鱼贯而出,脚下的步伐快之又快。 待几人走后,阴若熏转头,一瞬不瞬地瞪着五名侍卫,除了云七夜,昨晚他们五个也看见了。他咬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发作。 阴少将那么爱面子,关于昨晚的事,该不会杀了他们灭口吧? 长久的对峙,五名侍卫愈发心虚,起了一身的冷汗,至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阴若熏。 “你们几个。”阴若熏看着五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谁要是敢把昨晚的事说出去的话,小心我割了他的舌头,扒了他的皮!” 扑通声声,五名侍卫当下跪地,磕头如捣蒜,“少将放心,我等定是誓死不说!” 谅你们也不敢! 阴若熏冷哼,转回头去靠在浴桶壁上,闭眼小憩。折腾了一晚上,又洗了一早上的澡,他早已是疲倦不堪。可是一闭上眼睛,又会想起徐清贵的嘴,宛若两条粉色的大肥肠! “呕!”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蓦地,一声通报响起,“报——少将,王狱长求见!” 王狱长?差点忘了还有这个该死的! 阴若熏立时怒气冲天,在外面受气不说,就连自己人也不让他省心!该死的王狱长,要不是他看管不利,宁肖怎能被宁止杀掉!要不是宁止杀了宁肖,他昨晚也不会去苍流大营!要是他昨晚不去苍流大营,也不会出那档子的恶心事! 越想越气,他面目狰狞,“叫他滚!老子谁也不见!” 传令兵被吓了一跳,“是!”语毕,他正欲出帐,阴若熏的声音又起,“慢着!” “少将,何事?” “王狱长看管失职,贻误军情。你说,按军法当要如何?” 士兵微愣,顺口道,“轻者,一百军棍,罚俸两年。重者,斩立决。” “废话,我问你王狱长这罪责该如何处罚,谁让你背军法?” 士兵顿了顿,为难道,“算是严重的了,得得斩立决。” 阴若熏冷笑出声,偏偏不按常理出牌,恼怒道,“那就给我掌他的嘴,掌一个时辰!”他被羞辱了多久,他就羞辱王狱长多久! “是!”士兵应声,转身出了营帐。不过片刻,帐外便是一阵拖拉的声响。 “少将,少将!我是王狱长啊,少将” “啪!啪!啪!” 下一瞬,但闻巴掌声声,以及男人痛苦的哀求声,“少将!少将,饶过小的这一次吧!少将!我知错了!少将!” 本就烦,王狱长的哀叫无异于火上浇油,越听越烦!他皱眉,冲着帐外不耐烦道,“也别用手了,给我用鞋底子狠狠地抽!” “是!” 很快,更大的哀叫声响彻了整个辛乌大营。 阴若熏充耳不闻,平复了半晌怒气,尽量冷静道,“你们两个去苍流军营,给我打探清楚昨晚那红衣少年的真实身份。其余的,去打探沧澜教最近的动态,顺便查查徐清贵和该教到底有没有关系。” “是!” 与此同时,苍流军营中是一片沸腾! 一早,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徐清贵的尸体,死状无比的凄惨,足以叫见过的人连做好几日的噩梦。他的身子破损不堪,心脏迸裂出胸口,左肩没了一半,一张嘴还被人生生的割去! 虽说徐清贵惹人讨厌,但是到底是谁杀了他,这得有多大的仇啊?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悚然的消息,五殿下为国捐躯的消息又接踵而至。顿时,军心震撼! 随三千精锐一起到达向城,宁志茂手下的几名高手马不停蹄,第一时间赶往辛乌大营,营救宁肖。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 抓了一名辛乌士兵拷问,才知道昨日下午,宁肖用绳子栓到营帐高梁上,上吊自尽了! 不刻,百里加急的战报传回乾阳,举朝震惊! 除了猜测徐清贵死于何人之手外,世人无不惋惜五殿下,真是可惜啊,可惜,他只要再等一天,就能被救出来了! 同一日,宁志茂追封五殿下宁肖为“义王”,朝中文臣更是写了数篇赞颂宁肖舍生取义,誓死不屈的讣文诗词。可也有人暗中疑惑,以五殿下的人品,是那种顾全大局,不惧生死的人吗?这件事,恐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吧 第一时间,国舅徐昌慌了,他是徐皇后的亲哥哥,徐氏一门的要紧人物。 前几日,柳之效被灭门,他已经知道事情不对劲了,皇上分明是在打压他们一派的势力。柳之效一倒,徐氏便是强弩之末,朝不保夕了。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几日,他的孙子徐清贵,外孙宁肖,接连出事,一个他杀,一个自杀! 无异于晴天霹雳,雪上加霜! 不可能啊!事情怎么会变成怎样? 他诧异,眼看徐氏一族和阴若熏合作得正好,说不定宁肖就可以登上大宝了!如此关键的时刻,宁肖怎么会自杀?不可能啊! 宁肖的死太诡异。 那徐清贵呢,他又是被谁杀的? 难道他咋舌,全然乱了阵脚。 皇上打压徐氏的做法已经越来越明显了。此次,难道是他派去的人,对宁肖和徐清贵下了杀手? 他可没忘记当年,皇上是怎么坐上太子之位的。以他那六亲不认的性子,是极有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 只消这么一个想法,徐昌惊得不轻,立时召集了麾下重臣,彻夜长谈,商量对策。 另一方,得到消息的宁志茂震怒,宁肖的死已经让他烦乱,徐氏一党开始不安生了。 徐昌这狗贼,竟敢背着他,私会两个将军,一个中军,难不成要造反了?! 一时,朝中各方势力暗自揣测,政局波涛汹涌。 可对于苍流数十万大军而言,宁肖和徐清贵的死,大大激起了全军的士气。眼看再也无所顾忌,身为苍流儿郎,他们誓死也要捍卫苍流的尊严,为死难的同胞报仇雪恨! 翌日。 云七夜同宁止在帐内一起用早膳。 突然听宁止道,“收拾收拾,陪我出去一趟。” 云七夜抬头,看着径自喝粥的宁止,去哪里? “敢问殿下,要我陪您去哪里?” 宁止将最后一口粥喝完,顿了顿,若有所思道,“去容城。” 辰时,秦宜驾了一辆马车,带着宁止和云七夜,出了军营。容城距离向城有几十里地远,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路途大多为山路,一路颠簸,到了快午时的时候,他们才进了容城。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蔚蓝,暖阳高悬,是个出游的好天气。道旁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酒家客栈,商行货铺,鳞次栉比,甚是热闹。 秦宜将马车停在路边,下去问了问路,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异样,附在宁止耳边嘀咕了几声。 ------题外话------ 谢谢墨殇啊c艾米宝宝c团仔的胖胖妈c1384267cx_90c757db317ec3几位亲亲的礼物和月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5陆乙(二更) 宁止原本平静的神色,微微变动。半晌后,他似是想通了什么,淡淡道,“既是如此,那就莫要强求了,回向城吧。” 秦宜不甘心,劝道,“殿下,他还留下本医书,皆是他毕生所学,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反正咱们已经来了,何不去碰碰运气?” 宁止垂眸,思量了半晌,点头,“好。” 云七夜见他二人模样,又听他们的对话,心下暗忖,莫不是宁止是来容城求医的?容城有什么名医吗?她在北齐数年,很快从脑子里搜索出来一个人的名字——陆乙。 只是看他二人神情郁郁,难不成求医被拒了?她记得陆乙的脾气很怪,只看疑难杂症。这点上,宁止很是符合。那为何这二人,一脸失意? 广聚轩,容城最热闹的茶楼。 这茶楼里的天地,宽广大气。茶楼两层,底下一层,西边正中央有一处高台,台上放着一桌一椅,台后是一个巨大的屏风,刻着栩栩如生的飞天孤雁。高台下摆着许多桌椅,四四方方。第二层从第一层边上绕起,透过栏杆,可以看见那高台上的表演。 那高台,正是说书人的天地。 此刻,茶楼里坐满了听说喝茶的客人,说书的老头儿怀抱三弦,右小腿上绑着一只刷板,这两个物件都是他的打击乐器。此外,他的右手虎口上,还挽着一个小小的连花乐,利用弹拨三弦时的颤动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有了这个莲花乐,弹三弦就有了很别致的声音,显得热闹了许多。 说书时,前面往往会加上一个小段子,才开正本。 待段子说完,说书老儿捋了捋几乎要垂到胸口的花白胡子,咂咂嘴巴,清清嗓子,握着折扇踱了几圈,待茶楼里的吃客许多目光投过来时,才吐了一口气悠悠然开讲:“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今天,咱们要说说,那大败辛乌凯旋而归,引得全苍流大家闺秀c小家碧玉c甚至是夫人们激动到彻夜难眠的——九殿下!” “好!好!”一听要说宁止,茶客们立时起了兴致,纷纷拍手叫好,还有往小徒弟手里的托盘砸钱的。 说书老头拍了个惊堂木,正式开讲,“世人都知道九殿下位居高位,英姿勃勃,正是年少得志,风流好模样。却鲜少有人知道,他这一路来的波折不断,今日老朽便与诸位说道说道。” 宁止三人在前排买了个座位,才坐下来,便有眼尖的小二上了热茶,几碟瓜子蚕豆,退了下去。 “这历史上,许多厉害人物出生前,或者出生时,都伴有各种异象,像夜吞北斗,日月入怀,好多都被写进了正史之中,可谓”圣人皆无父,感天而应。“ ”先说说这帝王,一般出生前,其母多会梦见神人,或者天龙入怀。其中就以汉高祖刘邦为代表,《史记》记载其母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还有星辰入怀的,诗仙李白的母亲生他之前,就梦见了长庚星。史书有云,白之生,母梦长庚星,因以命之。“ ”转回正题,要说咱们的九殿下,生母兰妃姬氏,一日乘船游玩之时,天空中突然飞来一条神龙,结果她回去之后,就怀孕了,不过这也不稀奇。“ ”这还不稀奇?“底下有人质疑。 说书老头儿笑,”皇上是天子神龙,那他的孩子,自然也是龙子了嘛,就算不得稀奇了嘛。“ ”也对。“ 老头儿喝了口热茶,三弦响起,继续道,”怀胎十月,兰妃娘娘生了九殿下。九殿下出生的时候,产房上出现了一大团青色的云气,翻腾缭绕,就好像遮蔽阳光的华盖一样。那青云,足足保持了整整一天,见到这奇异景象的人都感觉到,这个孩子未来的身份和地位必然不同凡响,这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拥有的的气运!“ ”哇!“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不由惊呼,不愧是九殿下,厉害厉害! 就连宁止,眼角一抽,也是第一次听说。 说书老头儿非常满意现场的效果,继续吹,啊不,继续讲来,”非但如此,产房之内,还出现了赤红色的光气,并且充满了奇香!诸位有所不知,就因为这个,九殿下又被称为‘香孩儿’。此外,他出生后的三天里,他的身体并非常人的肉色,而是金黄色!怎么样,厉害吧?金黄色啊!可是皇家专属颜色!“ ”噗——“云七夜强忍了许久,才没让这一口茶水喷出来。这说书先生,吹得也太离谱了吧?还金黄色,那不就是超级严重的黄疸吗?她扭头看了看宁止,偷偷闻了闻,呿,哪里有什么奇香,还香孩儿哩! 宁止扭头,就见云七夜宛若猎犬,靠近他的身子嗅闻,他立即朝秦宜那边挪了挪,摆明了嫌弃她。 ”天生异相,这就注定了九殿下生而不凡,异于常人。他英雄气概,威压八万里,体恤弱小,善德加身。但是伟大的人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九殿下年幼时,母早逝,自己又患了异疾,可以说是十分凄苦了。但是他并没有被打倒,而是坚强求生,靠着自己的才智,赢得了出头。话说那一日,皇上带着众位皇子去围场狩猎“ 台上,说书老头儿摇头晃脑,嘻笑怒骂,表情夸张。他时而扮男,时而扮女,滑稽幽默,令人目不暇接,啼笑不止。说到高潮时,场内不时爆发出哄堂大笑,整个茶楼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说到悲苦时,老头儿声音嘶哑,如泣如诉,声泪俱下,听得众人也是情不自禁,泪流满面,再加上弦音低沉,似断非断,悲从中来,整个茶楼一片悲恸。 ”要说九殿下的武功,那也有些名堂,称之为‘九天十地c霹雳金光c雷电掌’!只消此掌打出,方圆百里,不论人畜虾蟹跳蚤,全部都化成了飞灰!“ ”哇哇哇哇!“众人又惊呼,往托盘里赏钱。 说书老头儿越说越兴奋,蓦地,一记声音响起,”都说你们容城的陆乙,医术超群,最擅长治疗疑难杂症,是敢和阎王抢生意的人,九殿下怎么不找他来看病呢?“ 说话的,正是秦宜。 说书老头一顿,瞅了一眼秦宜,折扇一摇,惊堂木一拍,”嘿,客官有所不知了吧?一看您就是外地来的,陆乙那人,是很厉害,可是脾气也怪,非怪病不看。九殿下远在乾阳,想来是没听说过他的名号吧。不过就算听说了,也没什么用。“说完,一声叹息。 云七夜正欲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说书人,等着他的下文,可半天,那老头儿就杵在那儿,端着,就是不往下说。 有人忍不住了,焦急道,”你这老头儿,倒是快说啊!“ ”往下说也行,只不过嘿嘿。“老头儿但笑不语。 听众早就被勾起了好奇心,”诶,老陈头,你倒是快啊!给咱们说道说道啊!“ ”对对对,说道说道!“ ”这个嘛“说书老头儿拨撩着三弦,故作深沉。 ”哎哟,你这惺惺作态啥啊?来来来,给你!“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有人扔了一串铜板,砸到了托盘里,发出叮咣声响。 诶,这声音,真好听!对味儿! 老头儿笑得眼睛都没了,摸了摸花白胡子,惊堂木一拍,”九殿下的事儿,咱们暂且告一段落,且听下回分解。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咱们换个人说道,就说说咱们容城的神医c怪医,陆乙!“ ”在咱们容城境内,有这样的一条大河,名叫容河。它的东西两岸,各自是一个村镇,河东的那一个是陆家庄,河西的那个是曹家庄。陆家庄原本也不出名,但是出了个神医陆乙,前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连带着周边开了不少客栈酒家,哦,还有药铺,一时名声大噪,原本靠天吃饭的镇民,齐齐有了生意外快,日子越过越红火。“ ”要说这陆乙,年少学医,游历四方,学了一身的本事,在陆家庄建了一座大宅院。他今年四十有七,年少时娶过一妻一妾,妻呢,没过几年出了意外死了。妾呢,受不住陆乙的性子,跟人跑了。此后,陆乙也没再娶,过着能喝酒吃肉的和尚日子。“ ”哎,要说这陆乙啊,成也败也,都是他那别扭性子。不爱说话,醉心医术,不管对方是谁,天王老子也罢,他只坐诊,不出诊,一年到头只看疑难杂症,因此得罪了不少达官显贵。不过他这人还是很不错的,得来的诊金,大多分救济了贫苦的镇民,还另建了一处宅子,收养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老弱。“ 转回正题,陆乙虽然怪,但他有一个好朋友,就是曹家庄的曹飞虎,两人自幼就十分要好,长大以后更是成为了莫逆之交。隔三差五,两人都会乘船过河,去看望对方。 从去年初冬的一天开始,每次陆乙渡船在曹家庄靠岸的时候,他总是能见到岸上有一个清丽标致的女子,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带笑容,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眉宇间流露出无限的爱意。 起先的时候,陆乙并不以为意,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陆乙还是逐渐被那女子吸引了,尤其那女子,有着一双清澈明媚的眼睛,模样更是生得娇媚柔软。 陆乙知道,这个女子每次都会在他渡船的时候,来到码头守侯着他。陆乙数十年来,波澜不惊的心,居然微微有些动了,他想,这个女子,是不是爱慕自己? 终于有一天,陆乙忍不住和曹飞虎说了此事,他说,”我想这个女子,一定是你们曹家庄的人吧。我每次渡河来找你的时候,总能看见她独自站在岸边,深情地凝望着我的渡船。我想想请个人来作媒,娶她过门,你觉得如何呢?“ 闻言,曹飞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答道,”你说的这个女子,我知道。不过我劝你,不要对她有任何的念头。总之你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陆乙不解。 曹飞虎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不合适,再说了,你又不了解人家,万一总之,不合适。来,别说他了,我最近得了一些上好的龙涎香,你来瞅瞅。“ ”好吧。“曹飞虎这样的劝告,必有缘由,不便多说。陆乙也只好死心,作罢了。 但是这以后,每当陆乙过河去看曹飞虎的时候,那位多情美丽的女子,仍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伫立在岸边,微笑地看着他。 时间一久,陆乙终于无法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感动和爱意,于是,他将事情的经过禀告了母亲,并央人向这位女子的家里说媒。 要说,陆乙也算是陆家庄的大户人家,名气又大。陆家请的媒人一出面,那位女子的家长立刻喜出望外地答应允了这桩亲事,两家约定于来年的正月十五完婚。 不料,就在约定婚期前的几天,陆家庄里突然来了一位自称是算命先生的人。此人姓冯名半山,就住在离大河不太远的冯家庄。 冯半山一来到陆家庄,就绕着陆乙家的房子,嘴里不停地喊道:”铁口箴言,诸葛神算,有哪一家需要算命的啊?“ 陆乙的母亲虽然不迷信,但是在儿子即将成婚的前夕,也想听些算命先生的吉利话。于是她命人将冯半山请到家中,为儿子和未来的儿媳算命。 冯半山在算完两人的八字卦相之后,突然大惊失色地说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你未过门的儿媳妇是白虎星下凡啊,将来进门之后,必定会有血光之灾!“ 听冯半山这么一说,陆母大惊失色,慌忙问道:”那请问大师我们陆家该如何是好啊?聘礼已经送出,两家约定的吉日也已迫在眉睫了!“ 冯半山想了会儿,答道:”依我之见,你们陆家应该尽快退掉这门亲事,何苦为了一个儿媳,害得你们这样有名望的家族灾难连连呢?“ 陆母听从了冯半山的话,立刻央请媒人向那位女子的家长提出退婚。不料,女方的家长收了聘礼,死活也不肯答应陆家的退婚请求。 无奈之下,陆母只好又去找冯半山商量对策,冯半山在回家思索了几天后,为陆母出了一个主意。” 说到这儿,算命先生清了清嗓子,倏地又停了下来。大家伙正听到兴头上,哪里能容他!纷纷叫唤,这老头儿坏得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6破案 这老头儿,真是会挑时候! 大家伙被吊着,心里直痒痒,纷纷掏口袋,准备扔铜板。恰逢此时,只听“咚”的一声响,一锭大银子凭空出现在了托盘里! 见状,众人惊叹,哟,这谁啊!出手这么阔绰,这么大一锭银子都可以买一头耕牛了! 众人纷纷侧目,就见坐在第一排的宁止,光风霁月的好模样,当即有不少姑娘红了脸,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家的儿郎。 好小子,有前途,有前途啊!说书老头儿略有些浑浊的眼都亮了,手里的三弦起劲,连花乐一打,连带着声音也大了,“嘿,俊公子出手阔绰,小老儿在此谢过!看您这面相骨骼,贵不可言!您要是学文,那将来就是文状元。您要是习武,那就是武状元。总而言之,将来必成大器呐!” 这老头儿,还真是能侃。下头的众人纷纷笑。 老头儿拍了拍惊堂木,见好就说,“来,咱们继续说下去。” 刚才说到,陆母无奈之下,只好又去找冯半山商量对策,冯半山回家思索了几天后,给陆母出了一个主意。 他说,“这新娘虽然是白虎星下凡,但也不是没有办法。依照我推算的卦相来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化解这场灾难。只不过”他着冲陆母促狭一笑,就是不说下文。 陆母哪里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慌得将五百两银票递上,爱子心切,只消儿子无事,这点钱又算的了什么呢?“先生快说,莫要打哑谜了。” 冯半山忙不迭将银票揣回兜里,凑近了老夫人,神神秘秘道,“你家还是按约定的时间,正月十五那天完婚,到时候一定要把婚礼办得隆重热闹一些。待到宾客散去以后,立刻将新郎和新娘锁在新房之内,连关三日。如果到了第四日,这二人依然平安无事的话,那应该就可以把这场灾难化解了。” 就这样?听上去和过家家似的。陆母看着冯半山,不确定道,“这,这能行吗?” 冯半山拍了拍胸口,信誓旦旦,胸有成竹,“您放心吧,听我的没错。到时候,白虎星连关四日,见不得花花世界,受困于地,起不了妖风的。再说了,陆大夫还治好了我娘多年的腿疾,算是我家的恩人了,我能害他不成?” 陆母点头,眼看儿子四十多岁了,一天天清心寡欲,本以为陆家无后了,他居然又对女人动了心思。她这老婆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人泼了冷水,这婚事,真是一言难尽啊 可谁叫儿子喜欢人家呢,好在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甚好甚好,天可怜见啊。 陆家列祖列宗保佑呐。她在祠堂里拜了拜,告知先人,第二日便命人准备婚礼事宜,依计而行。 到了正月十五那一天,陆家大宴百里宾客,婚礼热闹非凡。陆乙虽然四十多岁,但是长得体面周正,和这十七岁的小新娘,还算般配,称得上是郎才女貌了。 半夜时分,客人方才尽数散去,陆母赶紧让家里的仆人把新房的门窗钉死,只在墙角那儿留出一个洞,作这三日送饭送菜,倒夜壶之用。 第一日,屋内倒也平安无事,三餐饭菜送进去后,没有多会儿,空的碗碟便被递了出来。还能听见陆乙和新娘的说话声,有说有笑的,很是恩爱。 第二日,依然如此。 第三日,也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三餐的饭菜递进去后,很快也都被吃了个精光。 眼见三日如此,大家伙都以为灾难已经化解,心中好不欢喜。 待到了第四日,天刚刚一亮,陆母就命仆人拆去了钉在新房门上的铁钉,准备请已经受了几日委屈的儿子和儿媳出来,告祭先祖,好好享受一顿丰盛的早餐。 可谁知,门刚一打开,大家就看到在微弱的烛灯下,仍然穿着新郎喜服的陆乙,披头散发,像疯了一样冲出了房门,向着庄外跑去了! “老爷?” “乙儿!” 陆母和仆人们都被吓呆了,回过神来,管家赶紧带上几个仆人向陆乙跑去的方向急追。追了几百米,就见陆乙一路朝着渡口的方向疾奔,到了渡口,他似乎完全没有听见身后众人的呼喊阻拦,“噗通”一声就跳入了容河! 待众人跑到河边的时候,就见河面的水花翻滚,哪里还见陆乙的身影。很快,陆家的邻居们也纷纷赶到,大家望着河面,始终找不见陆乙的影子。陆母连忙请了几个识水性的青年到河里找寻打捞,整整两日,却怎么也找不到陆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想三日后,有人在下游的河滩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因为在水中浸泡的时间太久,陆乙的尸体已然面目全非,只那身上的喜服依旧鲜艳。众人无不叹息,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 陆家人在伤心之余,却也无奈,只好将尸体抬了回去。很快,陆家庄开始传言,都说冯半山是半仙儿,算得准,这新娘子果真是白虎星下凡,戾气太重,生生克死了福薄的陆乙。 “胡说!他们都是胡说!”这话传到了陆母的耳朵里,怒不可遏! 按理说,不少人都亲眼看见,是陆乙自己跳河身亡的。但是,陆母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好端端地会跳河自尽。 当下,她就报官了。 知府大人带着一众衙役仵作,去陆府和河边勘察了一番,又查了查陆乙的尸体,都没有异样,最后就断定是陆乙自杀了。这案子,也就这么了结了。 但是陆母不依不饶,眼看报官无望,她又另生一计,求助于江湖人。她放出话来,谁要是能查明陆乙真正的死因,便赠予那人万贯家财,还有一本陆乙秘密所著的医术,上面详细记载了陆乙生平所见c所学。 只这两样东西,哪个不眼红? 一时间,无数能人齐聚在陆家庄,光那容河边上,就能逮着十来个破案的。可惜的是,大部分来“破案”的江湖人,皆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查来查去,也无进展,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时光荏苒,眼瞅着陆乙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这桩案子,还是没有结论。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嘿嘿,谁知道呢。 “好了!诸位,小老儿的故事讲完了。你们信,便当真。不信,只当听了个故事。时候不早,咱们下回再分解九殿下。” 惊堂木落下,说书老头儿退场,留下意犹未尽的众人,唏嘘不已。 “原来这陆乙死了?哎哟,真是可惜啦!”陆家庄离这儿还有十里地,大部分人不知道陆乙已死,一时场内唏嘘,皆叹可惜可惜。 “可是好好的,又是新婚大喜,陆乙怎么会自杀呢?” “也许,那陆乙真的是福薄,敌不过白虎星,自杀而亡了吧。” “嗯,搞不好是。” “走吧。”宁止起身,带着云七夜和秦宜离去。 秦宜低声道,“殿下,时候还早,咱们去一趟陆家庄吧。” 宁止点头,“好。” 几人上了马车,又行了一个时辰,来到了陆家庄。 碧绿的容河河面上,反射着悠悠的蓝光。河水静静流着,波纹粼粼,望过去觉得又快又凉。河边,有人垂钓,有人踏青,还有孩童放风筝,但闻嬉笑声声。 河堤上,一位身材微胖的老夫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她年已七旬,两鬓斑白,脸色暗淡无光,脸上布满皱纹,走到她身边还能闻到一股股淡淡的药香。 陆乙的母亲,张氏。 不过一个多月,她仿佛老了许多,不见了往日的精神。她躬着腰,手里拄着根拐杖,她的手每一根指头都伸不直,里外都是茧皮,望上去好像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 她步履蹒跚地走在河边,望着流逝不歇的河水,另一只手不时地捶着腰,时而又咳嗽几声,让人不免想要搀扶她一把。 “乙儿”她望着流过的河水,喃喃自语。 当宁止一行找到她的时候,她用昏花的眼睛将三人从头望到脚,又从脚望到头。望着望着,她眼里的泪水便顺着皱纹的沟道,一串一串地落下来。 这一个多月,来了太多太多的人,他们都说自己可以查明乙儿的死因,都这么说 可很快,他们都走了。 很快,又有人来了。 每一天,她都有新的希望。每一天,她也有新的失望。她年事已高,一把老骨头,已经没有几年的活头了。她的孩子,在一个月前突然死了,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孩子死得冤,死得不明不白。她求神告佛,让她多活几日,只盼着能在死之前,查明儿子的真正死因。 “你们已经不是第一个来的了,但是,估计也是最后几个来的了。” 毕竟,陆乙的死,太过玄妙。说正常,也不正常。说不正常,可一切都正常。查来查去,谁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这几天,也没什么人再来查了。 陆母转过身望着河面,无奈地叹气,良久,沧桑道,“走吧,随我来。” 陆府位于陆家庄的西北角,建筑宏伟,占地甚广。事发已经一个月了,但是宅子里的白灯笼c丧幡c挽联c祭幛仍在,放眼望去,一片惨白,毫无生气。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一处喜红,便是陆乙和新娘的喜房。 先前为了查案,已经来过无数人。不过除了知县大人来查案的时候,是进去过的。其余的人,皆只能在门外查看,想看哪里,由房内的仆人转述。想翻动哪里,也由仆人翻动。陆母怕人来人往,破坏了现场。 宁止三人在门外看向屋内,喜房不大,一目了然,无甚异常。 “殿下。”秦宜悄声问宁止,“可看出什么了?” 宁止摇头,“先在附近的客栈住下吧。” “是。” 当晚,一行三人住在了庄上的客栈里。用罢晚饭,三人聚在了宁止的房内,商量案情。 结合说书老头儿和后来陆母的说辞,三人将案件理了理。 “这案子按前后顺序,陆续出现了陆乙c曹飞虎c新娘c陆母c冯半山。”秦宜说着,将几人的名字写在了纸上。 云七夜点了点其中几人,“陆乙死了,陆母咱们也见过了。明日,咱们可以去会一会这个曹飞虎和冯半山。” 秦宜摇头,“刚才您和殿下用晚膳的时候,我已经去找过这二人了,曹飞虎是做药材生意的,在陆乙婚后的第二日就去了外地,至今未归。至于这个冯半山,听说在陆母手里拿了不少的钱,之后就失踪了,家里人说他素来放浪,指不定去哪里逍遥快活了。那几百两银子不花完,是不会出现的。” 怪不得一个月过去了,这案子没有一点进展。这么关键的两个人物,全失踪了。 这案子的疑点太多,多到让人无从下手。 云七夜又指了指,“这个新娘子,也有问题。” 秦宜道,“陆母事发后就把新娘子藏起来了,说是她已经同陆乙圆房,说不定已经有了陆氏的骨血,轻易不让见外人。有什么问题,都是仆人代问代答。” 闻言,宁止疑惑道,“曹飞虎之前劝过陆乙不要娶这个新娘,为什么?理由呢?这个新娘,之前从未见过陆乙,难不成真的是一见钟情,还是另有隐情?最为关键的一点,陆乙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就自杀了。” 秦宜随口道,“难不成真应了冯半山的卜卦,这新娘是白虎星下凡,进门之后,必定会有血光之灾?” 宁止冷嗤,“怪力乱神,不过是骗人钱财的说法罢了,哪里能当真?秦宜,速命暗线,全力搜寻曹飞虎和冯半山。今晚我们暂且住在这里,明日一早,启程回向城。” “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7你来(一更) 第二日。 一大早,宁止一行三人从陆家庄出发,午时的时候,回到了向城军营。刚进军营,正好遇见一身戎装的郑远,正在校场上带着士兵操练。 见宁止几人从车里下来,他大手一挥,让别的将领带着士兵操练,径自走上前,拜了拜宁止。 “末将郑远见过殿下!” “免了。” “秦兄好!”郑远又冲秦宜握拳,前几日秦宜救他于危难,是他郑远的救命恩人,恩同再造,他没齿难忘。 他扫眼,这才发现宁止身后的云七夜,不由皱眉,这小子,文文弱弱的,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简直是盈盈不堪一折了。身为一名武将,他打心眼里看瞧不起这种男人。 “敢问殿下,这位是?” 宁止往旁边侧了侧身子,道,“她是我的随军大夫,叫”他扭头看云七夜。 云七夜很识趣地回了个礼,接过话茬道,“郑将军,我叫小云。” 原来是个大夫,郑远看她年纪轻轻,不免轻视,只道是个提前出师的半吊子罢了。他睨了一眼云七夜,也不管对方是宁止的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头转向一旁,理都没理她。 哎,传言果真没错的。这位郑将军还真是个生性耿直,不喜奉承的倔人,莫怪和五殿下相处不成。说得直白点,就是一根筋,宛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郑远又冲宁止道,“殿下,末将正带着将士们操练。等下校场上会有比武,你们也看看吧。” 既然郑远邀请了,宁止点头,算是答应了。 不刻,将士们操练完毕。校场简单地布置后,腾出了一个巨大的场地,变成了比武场地,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观战的将士,大家兴高采烈地望着场中央,为自己看好的战友加油助威,群情高涨。 郑远站在高台上,扫了一圈跃跃欲试的将士们,大声喊道,“校场比武,点到为止!今日步战c马术c箭术,开始!赢者,有赏!” “得令!” 擂鼓助威,万千将士拍打着手中的兵刃,助威呐喊!一时间,军营内响起了阵阵激动的吼声,将士们激动得满脸通红,比武场,已经不是简单的比试了,还有军人的骄傲和荣耀! 一名三十多岁的士兵率先上台,孔武有力,大喝一声,“陷阵营什长,张力!” 简洁的言语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有人出头后,很快有人应战,“冲锋营士卒,李争前来讨教!” “请!” “请!” 两人拱手,手持兵器,开始比斗起来。过了百十招,胜负才分。很快,又有新的挑战者登台。 接下来,场中央的比斗,一波接一波,越来越激烈,很快过了几十场比斗。看似各个都是狠辣的士兵,可动手之间却留有空间,今日比武没有一个重伤的,可见将士们对于战友之间的情谊有多珍惜。 你可以从他们眼中看到军人的骄傲和坦荡,赢了不骄,输了不馁,没有任何怨言,直接下场。 高台上,郑远看得兴起,终是按捺不住,脱了厚重的战甲,也下场了。很快,他连胜数十场,冲场内开怀笑道,“来!儿郎们,还有谁要上来的!今天要是你们能赢了我,我下个月的军饷归你们!” “我来!” “我也来!” 闻言,初生不怕虎的新兵最为积极,跃跃欲试,纷纷上场。很快又惨败而归,还有的被郑远一脚踹上屁股,趴在沙坑里吃了一嘴的沙土。 围观的将士们不由大笑,有人下场将那士兵扶到场外,一块笑了起来。 很快,无人应战了。郑远扫了一圈,将目光放在了秦宜身上,心下暗忖,这场上恐怕也只有秦宜可以和他一战吧? 他大声笑道,“秦兄,可否?” 秦宜看宁止,宁止点头,“去吧,点到为止。” “是。” 秦宜刚一下场,场上的将士们更激动了,对方可是江湖高手榜上的秦宜啊,一时场内噤若寒蝉,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宜和郑远,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秦兄,请!” “郑将军,请。” 秦宜抽出腰间长剑,郑远握在手里的银色长枪上布满了刀剑砍痕。长枪为长兵器,一般军中普通士卒的长枪都是木杆,毕竟长兵器挥舞起来要比短兵器更费力,更何况还是纯铁的枪杆,完全可以预见郑远的臂力。 果不其然,郑远的力气颇大,长剑大开大合,气势凌人。秦宜稳重如山,遇险化险。两人平分秋色,各有长短,宝剑如龙,长枪似虎。 郑远难得碰上对手,已然战得兴起,连连进攻,他挥动长枪,霸绝地当空横扫。秦宜迅速躲开,身后的立柱立刻被砍去了一截。 见状,场上一阵惊呼,不由替秦宜捏了一把冷汗。 唯有云七夜和宁止,面色平静,不起波澜。二人看得明白,秦宜并未施展全力。 场内,两人过了几百招,长枪和剑身不断碰撞,撞出阵阵火花。难得棋逢对手,郑远心中一横,长枪贴着对方的剑身,腰部一发力,将秦宜整个身子都压了下去。 剑刃顺着枪杆的快速划过闪烁着花火,场内众人一阵惊呼声,可郑远却看到了眼前这个很强的对手,在枪杆贴着剑刃的一瞬间便转为了剑背,纵使秦宜被压制中招,也不过是手指被刀背磕伤,而不会是被削下手指。 接着秦宜一摆尾,郑远手持长枪的双手猛然一震,秦宜的剑居然被震飞了,郑远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秦宜翻身跃起,拱手道,“郑将军,我输了。” “哦哦哦!赢啦赢啦!”立时,场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将士们开心地望着郑远,皆是骄傲。瞅瞅,他们的将军赢了秦宜这个高手呢! 秦宜是故意输的! 郑远很快反应了过来,扭头又看了看宁止,但见宁止一脸平静。饶是郑远反应再慢,也知道宁止和秦宜的意思了,是在帮他立威。 他心下一阵激动,当即冲秦宜还礼,“秦兄,承让了。” 秦宜笑了笑,回到了场外。 至此,比武场上胜局已定,郑远拔得头筹。 比武过后,便是马术和箭术。 姚都尉拍了拍手掌,喧哗的场内很快安静了下来。令旗挥舞,将士们迅速集合成方阵,很快退出了场内,露出宽阔的场地,旋即有士兵在场中央摆放了一排箭靶,一匹匹雄壮的战马也被拉了出来。 颠簸的战马上,一口气射出十支弓箭,不但要有超强的骑术,还要有高强的箭术,把握好时机,瞬间发出十箭。 骑兵营的将士们瞬间来了精神,一个个摩拳擦掌,激动不已。尤其九殿下也来观战,可不能给郑将军和骑兵营丢了面子! 很快,近百人出列,挑选战马飞奔在校场上。烟尘滚滚,战马奔驰,将士们加紧马腹,在马背上拉开长弓,对准箭靶射击。每人十箭,短短片刻已经射光,战绩优秀。 郑远却是摇头,今儿九殿下在,这些雕虫小技,不值一看。他招来姚都尉,耳语片刻。 很快,场内的箭靶重新布置,看得新兵一阵新奇,新的箭靶成阶梯状,一列三个,最下方的一个固定在地上,上面的两个背着一根木架子,由绳索吊起来,在风中一阵摇摆,增加了射击的难度。 不止如此,箭靶最上方还悬挂了一枚铜钱,百步之外,眯着眼睛,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小黑点。 只听郑远道,“凡是能射中铜钱者,赏钱百贯!射中漂浮红心者,十贯!” 最先出手的是骑兵营的姚都尉,十支弓箭在他的手中仿佛机械,拉弓发射,令人目不暇接,暗自震惊道,好箭术! “嗖嗖——”一枚枚铜钱在风中摇曳,十支快如闪电的弓箭快速闪过,发出一阵“叮叮叮”的响动。 十支弓箭,竟然有七支射中了铜钱,巨大的力道直接将绑着铜钱的细绳扯断。 接下来的将士,战绩皆不如姚都尉,最好的也不过五枚。 郑远扭头看宁止,笑道,“殿下,你的箭术也不错啊,要不要一起来?” 宁止以手撑头,本欲拒绝,下一瞬,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眼眸一转,竟是点头,“好。” 郑远一喜,他也不过嘴上说说,哪里想到宁止居然答应了,当即命人取来了宁止的弓箭箭囊,选了一匹健壮的战马。 宁止的弓箭比普通的长弓大上一号,好看的金色花纹密布,入手后沉甸甸的分量。 不刻,宁止走下高台,翻身上了一匹战马,战马嘶鸣,飞驰奔起!一时间,场上的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鸦雀无声。就见战马飞驰的校场上,男子身着骑服,拉弓引箭一气呵成,不说其他,就这优美的姿势不得不说,宁止这一副卖相,当真是好看极了。 长弓在手,宁止此时散发着一股威严之气,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从背后的箭囊内取出了弓箭。 弓箭破空,风声乍起! 让人震惊的是,他竟然迅速射出了七支弓箭,只看到了一道黑色闪电般的影子从空中闪过—— 这一幕落入在在场的将士眼中,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不已。 竟然是连珠箭! 所谓的连珠箭,就是连续射出数箭,这些弓箭在飞驰的过程中达到一致,后面的弓箭紧紧追赶着前方的弓箭,七支弓箭达到平行,一同射中目标! 七支弓箭同时能射中目标,若是换成人的话,除非武艺达到一定地步,强行挥舞手中的兵器,在一瞬间同时挑飞这七支弓箭,若不然,能挑飞一支,其余六支弓箭便会一同射中身体! 避无可避,这也是连珠箭为何出名的原因,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下,七支弓箭射出,刹那射中了校场上高空飘荡的铜钱! “叮——!” 七支弓箭,同时射中目标所发出的声音只有一声,一刹,那枚铜钱直接被射碎,七只弓箭穿过铜钱,钉在了后面的木桩上,箭尾嗡嗡颤抖! 连珠箭,军中也不过郑远有此技艺,不想宁止居然也可以! 郑远震惊地瞪大了双眸,不仅仅是他,在场的将士们亦是瞪大了眼珠子,缓过神来,场上的将士们是赫然站起,纷纷扯着粗大的嗓门,激动的嘶吼起来,“殿下威武!殿下威武!” 军人就是这样,只要你有本事,他们不会吝啬赞美之言。只要你强,就能赢得尊敬。 “好!好!”郑远缓过神来,从心底发出佩服的赞叹,宁止的弓箭连续拉成满月七次,伸手敏捷,双臂没有丝毫脱力的迹象。几个月不见,九殿下的箭术精益不少啊! 他震惊之余,又纳闷,既然九殿下可以连发七箭,为何不直接发出十箭呢? 正想着,就见宁止再次伸手探向了背后的箭囊,取了剩余的三支箭出来,朝云七夜的方向伸出,他道,“小云,你来。” 一时,场上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云七夜。这红衣少年,站在高台上,腰背挺直,风姿如画。美则美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样子,可不像是会骑马射箭的人啊。 一时间,大家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九殿下此举,何意? 那厢,云七夜和宁止两相对视,她眼角一抽,脸黑了。 ------题外话------ 谢谢墨殇啊,心依染痕ccr77,艾米宝宝c团仔的胖胖妈几位亲亲的礼物和月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8醉了(二更) 这阴险的宁止,赶鸭子上架! 莫怪他本不愿下场,眼珠子一转,突然又想了。原来是在这儿挖了个大坑,等着她跳。 呵,他是想试探她的功底。 云七夜开口,状似为难,“殿下,我也很想同诸位一样,战马骑射。不过很可惜,我不会骑马。” 宁止也不气馁,好商好量的,“不会骑马无妨,你总会射箭吧。君子六艺,礼c乐c射c御c书c数。小云你出自儒雅君子之家,定当不会让我失望。来吧,站在百米处,射击靶心即可。” 听听,宁止多体贴。都不要求她射中铜钱,射中靶心就可。 眼看在场万千将士,她若再不识趣地拒绝,那便是不给宁止面子,当下就树敌无数了。可若是应了 短短一瞬,她思绪万千。最后几不可闻地一声叹息,罢了,宁止早已看出她会武功,何苦再藏。 “只是,我的箭术实在不精” 宁止瞪她。 她慌得接了一句,“能不能换成飞刀?”她左臂的伤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也不想贸然拉弓。 她会得倒是不少。宁止微微一顿,“好。” 很快,有人呈上飞刀。云七夜下场,站在百步之外,在一众黑压压的兵服战甲中,一抹红,显然至极。 场内众人齐齐望着她,面色各异,好奇c不屑c期待c还有等着看好戏的。 其中,郑远最为不屑,他倒是要看看,这绣花枕头,能有什么本事。他开口,带着浓浓的戏谑,“娃儿,你站得太远了,要不要走近些,不易失手。” 云七夜也不气,笑道,“我站在这里就可以。” “那你也要小心些,刀剑无眼,中不中靶心无所谓,可别伤了自己。” 哎,瞧瞧,郑将军十分不看好她呢。 云七夜吐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一旁的桌上,十把飞刀被擦得十分明亮,长三寸,宽约两指关节,刀刃很薄,十分锋利,散着悠悠寒光。 “献丑了。”她低喃一声,伸手拿过一只飞刀,掂量了一下重量。望了望远处的箭靶,将它捏在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而后将飞刀高高抛起,准确地接住,然后手腕一转,甩了出去!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利索又好看,令人赏心悦目。众人心下一叹,都有些看好她了。 “嗖——”的一声,就见那枚飞刀飞出,居然只飞了十来米,“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下。 “噫!”立时,场上嘘声四起,什么嘛,真是白瞎了他们的期待! “见笑了。”云七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拿起一枚飞刀,重复动作,这次还不错,飞了二十来米才掉在地上。 果然,百无一用!这种娃儿上了战场,他一个指头都能捏死!郑远实在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宁止端坐在椅上,岿然不动。 云七夜丝毫不气馁,又是三刀,刀刀进步,离那靶子越来越近了。第七刀的时候,勉强和靶子擦了个边儿,还是没射中。 场中的将士捂脸,实在不想再看,这少年真是丢脸啊。可人家是九殿下的人,他们还得忍着看下去。 别说将士们了,就连擂鼓的士兵也停了手,蔫了,压根带动不了气氛。就见场内一阵风气,卷起一片尘土,扑面而来都是尴尬。 周副将悄咪咪看了一眼郑远,就见将军的脸色黑青不屑,摆明了不会圆场。他微微抹了把冷汗,已经想好了对策,等这个叫小云的“甩”完,他就这么夸她,夸她坚强c夸她越挫越勇c夸她气而不馁。 总之天花乱坠,一顿乱夸就行!也算是保住点九殿下的面子。 场内,云七夜又准备甩了。恰逢其时,宁止开口。 “小云,适可而止,不要再玩闹了。”终于,宁止出声,他盯着云七夜,面色不郁。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他已经很容忍云七夜了。 玩闹?郑远皱眉,难不成这小娃儿真有什么实力?但怎么看也不像啊。可九殿下如是说,他有些不确定了。 云七夜握着飞刀的手微微一滞,本想混完剩下的三把,可惜宁止不让。她耸肩,罢了,只当给宁止点面子吧。 她正色眯眼,捏着飞刀,旋即手腕一甩,就见飞刀如闪电般飞射出去,充满了强劲的爆发力,紧接着一声闷响! “啊!” 原本懒洋洋的场内,瞬时来了精神,齐齐“啊”的一声惊呼。有差点睡着了的士兵惊醒,咋了,叫唤啥?该不会是那个叫小云的,手一歪,扎死人了吧? 一个个慌得看场内,就见云七夜又拿起一把飞刀,而刚才那把飞刀,居然中了靶心,不,严格地说,是直接穿透了靶心!非但穿过,而且余威不减,又插入了箭靶后面的木桩,立时木屑飞溅,足足有三分深! 入木三分,场内震惊! 场内众人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不仅仅他们,就连郑远也瞪眼,飞刀不如弓箭,有弓当支撑力,力道更大。飞刀轻巧,完全得靠人自身的劲力发出,这个叫小云的,根本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分明是个内力非凡的高手! 缓过神后的将士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就见她面色平静,第二把飞刀射出,一道白光过后,“叮”的一声,那把飞刀射中了半空中飘摇的铜钱,顷刻间四分五裂,徒留一只绳子迎风飞扬。 场上又是“啊”的一阵大叫,将士们扯着粗大的嗓门,激动地喊了起来。 宁止面色微变,却没有说话。 皇子妃居然会武功!秦宜震惊,管中窥豹,云七夜的内力和功夫非但不若,已然是个高手,甚至有可能在他之上。他心下不由生出惺惺相惜之敢,出口赞叹道,“好厉害。” 场内,云七夜拿起最后一把飞刀,甩出!这一刀,没有射中靶心c也没有射中铜钱,飞刀从空中飞过,众人惊呼,齐齐可惜,只道是脱靶了。 然,很快有人发现了端倪,“快看那绳子!” 却原来,最后一把飞刀射中了那根在风中飘摇的细绳,这比射中靶心c铜钱还让人震惊。 一时间,校场上的将士们齐齐站起,爆发出阵阵喝彩,叹服至极! 郑远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叫小云的,到底什么来路?最后三刀,一刀比一刀可怕。她哪里是个绣花枕头,竟然竟然这么强! 回过神来,他望着云七夜,连连拍手,佩服不已。果然,九殿下麾下没有等闲之辈,哪怕一个文弱的小云,都是如此厉害! 场内,云七夜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没有生疏,要不然今日可就丢脸了。” 宁止坐在椅上,看着众人震惊的眼神,尤其还有不少崇拜,唇角不由勾起一丝轻笑。云七夜,果然很有意思呐。 接下来,赢了名次的人,一一封赏。郑远已经暗暗观察了许久,今日比武的众人,不少都是练武的好苗子,被分配到了新兵中担当什长c百夫长的职位。 随着封赏完毕,在万军将士激动的欢呼声下,比武结束。 宁止一行三人正欲散场,郑远突然大步走了过来,挠了挠后脑勺,居然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晚,嗯今晚,末将想请殿下您吃酒,不知可否?” 郑远平日里可不是这种忸怩的人。宁止见他这模样,而且还时不时偷瞄几眼云七夜,他当即明白了郑远的意思,道,“什么时候,在哪里?” 郑远忙不迭欢喜道,“酉时,我营帐里!秦兄,你也要来啊。” 秦宜点头,“好。” 郑远又扭头看云七夜,嘿嘿干笑两声,“那个小云兄弟,你也来。可千万要来啊,好兄弟。” 才一个多时辰,她就变成了郑远的“好兄弟。” 云七夜扯唇,笑了笑,“好。” 宁止道,“时候不早,都散了吧,我也要去歇息了。” 云七夜微微一愣,本以为宁止会纠缠于她的武功,破天荒的,他什么也没说,径自回了自己的营帐。 赶了一上午的路,她也有些困了,回到帐内,倒头就睡。没想到这一睡就是大半天,直到天擦黑的时候,有士兵在门外通报,说是郑远在帐内设了宴,叫她去参加。 她睁眼,这才想起来似乎有这么档子事儿,起身理了理衣服头发出了门。 郑远的帐内,此刻分列了两排,共十张桌子。宁止已经到了,坐在最前方的主座。靠着主座,坐着郑远和秦宜。接下来几个位置,坐的都是便装的副将都尉。 云七夜扫了一圈,自觉身份不高,想着就坐在最末尾的位子吧。 “诶,小云来了!”眼见云七夜进来,郑远唰的站起身来,冲她连连招手,又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小云,来来来,快到这边来,快请坐!” 郑远的嗓门甚是浑厚,震得人耳边嗡嗡作响。 真是好生热情啊。 云七夜还是知道规矩的,她区区一个“军医”,又无级别,哪里敢坐在郑远旁边,连忙摆手,“郑将军客气了,我坐在这里便可。” 郑远哪里能行,大步一垮,走到云七夜跟前,将她拉到了位子上,转身又端了一碗酒,大声道,“白日里,是我郑某人不对!借此机会,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轻视你,哎,我这毛病不好,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小云兄弟你大人大量,莫要见怪,莫要同我这个大老粗一般计较!这碗酒,我给你赔罪!来,大家伙也敬小云!” 说罢,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郑远这性子,果真是豪爽耿直。丝毫不顾忌下属也在,说得很是诚恳。 席间众人也纷纷端起碗,冲云七夜一礼,仰头干了碗中的酒。 见状,云七夜有些哭笑不得,她的酒量素来不好,再说这军中的酒性烈,隔着好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再看看这眼前的大海碗,看得她眉头皱起,直发怵。 “小云兄弟?”郑远唤她回神,“来,你也干一碗!” 云七夜抬头,但见大家伙都已经纷纷把喝完了碗里的酒,就连宁止和秦宜也干了。她咬咬牙,屏住呼吸,也把一碗酒灌下了肚。 “好酒量!”郑远哈哈大笑,拍了拍云七夜的肩膀,一掌将她拍到了座位上。她稳了稳身子,看桌子上的菜,得吃几口压压酒气才是。 然,郑远不如她意。 郑远隔着过道,端起一碗酒,诚恳道,“小云兄弟,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儿个,咱们就是朋友了,再干一碗,哥哥我先干为敬!姚都尉,给小云兄弟把酒满上!” “” 云七夜傻眼了,就见一旁的姚都尉起身,又替她倒了一碗。这是第二碗了,又要喝 她求救似的看宁止,这才发现宁止也在看她。视线交汇,宁止居然唰的一下扭头,完全当自己没在看他。 这黑心的家伙! 她将视线挪回大海碗上,这酒若是不喝,郑远会觉得她不够大度,没有把他当,额,当成兄弟。她无法,只得又端起桌上的酒,干了第二碗。 郑远哈哈一笑,越看云七夜越满意,“好酒量!好男儿就该如此,金戈铁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来来来,小云,快吃菜!” 终于可以吃菜了。 云七夜拿起筷子,刚夹上一口素菜,还没放进嘴里。 又听一旁的姚都尉开口,“小云兄弟,你这一身的本事,打哪里学的啊?又会医术,又会飞刀,真厉害啊。” 云七夜扭头看姚都尉,三十多岁的年纪,高高的个头,皮肤黝黑,瘦瘦的脸庞,五官硬挺,留着一撮小小的八字胡,一双铜铃眼正崇拜地望着云七夜。 立时有人响应,纷纷赞叹,“对啊对啊,小云你这身功夫可真俊,改日教教我们!” 云七夜将手里的筷子放下,“哦,可以。我这身功夫,其实我自小在山里长大,跟着师父学的。”说完,她又怕众人追问,忙不迭补了一句,“他是个闲云野鹤的人,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号。我就跟着他学了,混口饭吃罢了。” 谁想大家伙更感兴趣了,“小云你真是谦虚了,你很厉害的,你知不知道!除了飞刀,你还会别的吗?耍枪舞剑啥的。” 打住,打住。云七夜利索道,“不会,我就会耍飞刀。不过是雕虫小技,熟能生巧罢了,没什么的。” 瞧瞧,多么谦虚的孩子啊。众人对云七夜的好感又上升了一层,不约而同举起酒碗,豪迈道,“来,小云,干一碗!” “” 云七夜快哭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宁止不着痕迹的笑,亦是端起酒碗。 云七夜深吸一口气,也端起了酒碗,“干。”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她没吃几口菜,酒喝了不少碗。渐渐地酒劲上来,开始有些头晕,脑袋里也混乱了起来,天旋地转的,近旁郑远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她心下暗恼,这可恶的宁止,只顾着自己,都不曾帮衬她一把。又撑了许久,脑袋愈发沉重,已经听不清周遭的人在说什么,脑子里嗡嗡作响,索性用一支手肘支着脑袋,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时不时还点点头,装作一副在听他们谈话的样子。 许久后,姚都尉率先看出她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小云,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红?没事吧?是不是喝多了?” 云七夜捂着嘴,打了一个酒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像是。” 郑远转头看云七夜,脸儿红红,眼神迷离,好似一个姑娘。可现在,他哪里还敢小看云七夜,忙不迭道,“可不就是喝醉了,姚都尉,你扶小云兄弟回营帐吧!” “好!”姚都尉很是喜欢云七夜,忙不迭应了下来,正准备起身扶她,就听宁止道,“我也有些醉了。” “啊?” 宁止突如其来的话,大家伙一脸莫名其妙,这啥意思?撒娇呢?也让人扶他回营帐不成? ------题外话------ 谢谢艾米宝宝的鲜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19叫妈(一更) 郑远率先道,“殿下,末将送您回去吧!” 宁止起身,径自走到云七夜跟前,“不用,你们继续,我同小云先行一步。小云,走吧。” “哦,好。”云七夜抬头,冲宁止露出一个傻笑,听话地站起身来。 “殿下慢走!”众人忙不迭起身,恭送宁止。 见宁止要走,秦宜起身,反射性地准备跟上。转念一想,又拍了拍自己的头,殿下和皇子妃在一起,他跟个什么劲儿啊,碍眼! “小云,清醒点。” 宁止看云七夜,就见她脸色通红,晕晕乎乎的样子,站也站不稳。 他不由拍了拍云七夜的脸,只觉得她的脸有些烫,连带着他的手,似乎也被烫着了,那触感,又软又烫,怪异得很。他皱眉,忙不迭收手,隔着衣服,拽着她的胳膊,拖走了。 身后,秦宜无奈地摇头,殿下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好歹扶着点啊。 出了帐,夜幕黑沉,星子低垂。除了站岗巡逻的士兵,大多将士皆回了自己的营帐,热闹了一天的军营,安静了下来。 朦胧中,云七夜觉得自己被人拖着走,她走的踉踉跄跄,好似踩在了棉花上,两腿发软,轻轻飘飘。幸而那人拖着她,要不然她就要飞走了。 她许久不曾喝酒,更不曾醉酒。尤其嫁给宁止以后,这许多日子以来,她的精神高度紧张,实在疲于应付。到了北齐这几日,她和宁止之间,居然破天荒的和谐,处得还算不错。 这一晚,众人待她真情实意,让她不由想起了以前快意江湖的日子,于是放松了下来,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反倒纵容自己醉了。 不一会儿,那人停下脚步,不耐烦地低喃了一句,“真是麻烦。”然后,她就被那人扶住了胳膊,两个人的身子贴在了一起,在月色下,拖成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那人问她,“云七夜,你叫什么名字?” 这不废话嘛。她打了一个酒嗝,“我叫云七夜。” 正确。 “家住哪里?” “乾阳城。” 正确。 “你爹叫什么名字。” 这人,是府衙里的衙役吧?云七夜甩甩头,心里却知道,这人是宁止,他在套她的话。 她也不担心自己醉酒,心下放松,坦坦荡荡,“我爹?我爹是云德庸啊。” 正确。 宁止扶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后又问了一句,“你相公叫什么名字?” “啊?”云七夜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宁止黑脸了,“就是你夫君c丈夫c外子c良人!” 耶,他还懂得挺多。 “哦哦哦。”云七夜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拍了拍手,想起来了,“叫嫩止!” 宁止眼角一抽,也不走了,站在原地生闷气。 他不理云七夜,云七夜也不理他。 终于,宁止率先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算了,和醉酒的人计较这些干什么,勉强算她答对了。 他扶着她,又继续走。 “你的师父是谁?” “师父?”云七夜的脑子一疼,不由拍了拍自己的头,半晌后答道,“他啊,他没有名字,你可以叫他无名氏。” 不正确。 宁止摆明了不信,又问,“他人在哪里?” 云七夜想了想,“人家都叫他老不死的,说他是万年的王八成了精。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也许,搞不好,哦,可能已经死了。” 这话,半真半假。宁止眼眸转动,不免又想起了沧澜神教。传闻中,他们的教主便是不老不死的万年身。难不成? 他看着云七夜,不由皱了眉头,试探道,“你的师父,是不是沧澜” 只这两个字,云七夜心中一惊,脊背上霎时起了一层冷汗。向城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恰逢其时,一阵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恢复了不少神智。再看旁边,宁止扶着她,一脸的嫌弃。 她面色自若,只是哼哼了两声,旋即将身子重重地压了过去。宁止吃重,身子偏了偏,低道了一声,“小胖子。” 云七夜又哼哼,干脆又压狠了几分。 宁止咬牙,扶着她继续走,一时忘了继续问她问题。只是奇怪的是,他扶着云七夜,并不是朝她的营帐,而是朝军营外的小树林。 月高风黑夜,杀人放火时。这是要干啥?杀人灭口啊? 林子里,有一处新建的亭子,亭子里有一个石桌,围了一圈石凳。宁止坐了一个石凳,云七夜坐了一个。 “云七夜。” “哦。”云七夜趴在石桌上,闭着眼哼了一声。趴了一会儿,酒劲又上来,她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瞌睡了。 宁止静静地坐在一旁,却也没有说话。 许久,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夜里的树林静谧,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虫叫,还有风吹过树梢头的沙沙声。 天幕上,缀着宝石似的星星。林子里,朦朦胧胧的夜色里,渐进多了另外的来客,一只又一只,渐渐多了起来。 很快,四处都是这些小东西,它们自在地飞来飞去,忽前忽后,忽高忽低,无数只萤火虫一闪一闪,宛如一串串小灯笼,织成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彩带。它们三三两两,结伴飞着,星星点点,从远处看去煞是美丽。 ——“母妃,那是什么呀?还会发光呢!” 夜里,年幼的孩子趴在窗户上,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大地像一块巨大的黑布,飞来飞去的流萤闪着银光,像是黑布上的银线。 他指着院子里的点点星光,好奇急了,“母妃,你快看呀!那是什么呀?” 女人走了过来,摸了摸孩子的头,将他抱在了怀里,望着窗外柔声道,“那是萤火虫呀。” “萤火虫?它们可真好看,不是天上的星星掉在地上了吗?” 女人笑着摇头,抱着孩子出了房门,将他放在院子里,很快,两人被萤火虫包围,孩子欢喜地叫喊出声,“母妃,快看,它们的屁股好像一个个小灯笼!” 女人静静地看着孩子,柔声道,“是呀,萤火虫是一种会发光的虫子。它们在夜里飞来飞去,一边飞,一边发光。” “那为什么只有它会发光啊?蚊子和苍蝇就不会。” 女人忍俊不禁,娓娓道来,“母妃听你舅舅说过,他说萤火虫之所以会发光,是为了吸引异性。” “什么是异性啊?” “就是男性与女性。” “那我和母妃是不是?我是男孩,母妃是女孩。” 女人笑了,“算是吧。但是萤火虫吸引的异性,是求偶的那种。那雄萤火虫在地面上空飞舞时发出闪光,意思是:萤姑娘,你在哪里呀?附近草地上的雌萤火虫也发出闪光,那是回答的信号,意思是:萤小伙,我在这儿呢。雄萤火虫得到信号后,便向雌萤火虫飞去,直到相会为止。” 孩子眨眼睛,追问,“那然后呢?” “然后它们就甜甜蜜蜜地在一起,成为一对萤火虫夫妻,再生一群会发光的小萤火虫,组成一个快乐又甜蜜的家。” “哇,真好呢。”孩子忍不住拍手。 女人看着他,溢出了柔软的笑,“阿止,你也真好。母妃看着你,看着萤火虫,觉得真好。” 暗夜里,宁止怔怔地看着那些萤火虫,时至今日,许多往事已经前后颠倒,杂乱无章。 有那么一瞬,他居然有些分辨不清这是回忆,还是现实。 一群飞动的萤火虫,缀连成一串,从他的耳朵这边,飞到了那边,然后又飞远,洒在了被榕树围绕着的小池塘里,溅点水珠。月光如酒,于是乎,小湖中除了摇曳的水草c嬉戏的小鱼,还有湖面上的万千生命。 一瞬,草丛里那些吵闹的虫子似乎也入了迷,就像醉了一番,也不鸣叫了。恰如万籁俱静,万家灯火都已销灭。 宁止坐着,云七夜趴着,两人在花草的簇拥中,独享这倾城美景。闻到的,是风信子捎来的香味,有清脆的草香c浮动的荷香c野花的自然香。 望去,一片迷茫,是一番雾里看花朦胧景象,在这千万绿光堆砌的千佛塔中慢慢徘徊。 “真好。”他记得母妃说过的话,而眼前的这一切,确实,真好。 有一只萤火虫飞来,绕过宁止的肩膀,飞到了云七夜的头发上,照亮了女子的乌发。它本想小憩片刻,不想居然被缠在了发丝里,左右冲撞,就是飞不出来。 宁止回过神来,他伸手,轻轻拨开云七夜的头发,将那只萤火虫放了出来。 隐约觉得有人在动自己的头发,痒痒的。云七夜睁眼,就见宁止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身后一片璀璨光华。 她晕晕乎乎地坐起身来,迷糊道,“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么?” 居然问这么傻的问题,如同八岁时的他。宁止破天荒的笑了,他道,“是啊。” “哦。”云七夜点头,宁止说是,那就是了。 宁止看着她,许久后,淡淡道,“云七夜,我同你讲个故事吧。” 她打了个酒嗝,点头,“好呀,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说完,她又趴回石桌上,闭眼迷糊。朦朦胧胧的,听见宁止在讲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个女人,她姓姬,名梦蓝,蓝色的蓝。她出身于氏族大家,又生了一副好模样,及笄之年就入了宫,成了皇帝的宠妃,艳冠六宫。她最喜欢兰花,闺名里又带了个蓝字,便被封为了兰妃。” 姬梦蓝? 唔,原来是个宠妃的故事啊。接下来呢,是不是君王从此不早朝,就要出现妲己祸国的段子了? 云七夜来了兴致,睁眼看宁止,“然后呢?” 宁止不疾不徐,缓缓道,“她生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她爱极了她的孩子,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她真是这天底下,最温柔,最好的母亲了。最起码,在这个孩子九岁之前,是这么觉得的。” 云七夜脑子里沉沉的,随口道,“为什么?这小孩九岁后呢?他母亲不爱他了?” 宁止顿了顿,突然笑了,“也许是吧。” “为什么?她不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吗?” “是啊。”宁止不否认,话锋一转,“可惜的是,这个小孩,在他九岁那年,突然得了一场怪病,怎么也治不好,连累他的母亲失宠了。” 云七夜甩了甩头,用手撑住脑袋,觉得这个故事,有点耳熟。“哦,这个小孩儿好可怜,和你好像。” 宁止的眸色暗了暗,云七夜,她真是破了他无数的先例。这一次,她居然说他可怜。可谁说不是呢,他的确挺可怜,可怜到,时至今日,不确定那一晚,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得了病,原本温柔体贴的母亲,突然变得疯狂烦躁,对他冷言冷语,再无笑容。有时候,她甚至会拿东西砸他,诅咒他去死。她说他的出生,就是不可原谅的罪孽。”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云七夜皱眉。 宁止神情自若,“有一天,这个小孩发病昏迷,他想吃母亲曾经给他做过的银耳雪梨汤,也许他在梦里,迷迷糊糊地说了出来。等他醒来的时候” 云七夜抢先道,“他发现床头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汤!” “对。他赶紧端过来,喝了一口,那汤的味道真好,分明就是母亲的手艺,因为只有她母亲,会往里面再放一些陈皮碎末,喝起来酸酸甜甜,生津又开胃。他高兴极了,甚至顾不上穿鞋,端着银耳汤,赤着脚去找母亲。他想,也许母亲有难言之隐,也许母亲还是很爱他的。他一路小跑到了母亲的房外。他说,母亲,开门啊,我是我是阿止,是不是你给我熬的汤啊?” 阿止?谁是阿止?云七夜晕晕乎乎,又插嘴,“他母亲一定说,不是我做的!” 宁止眸色微动,“是啊,他的母亲都没有开门,冷冷的声音传出来,说他病糊涂了,说些什么痴话,还不滚去睡觉,杵在这里惹人讨厌。” 云七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他母亲,应该是故意这么说的。她怕他着凉,让他赶紧回去,她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宁止沉默了半晌,嗤笑,“可是他的母亲,为什么要这样?” 云七夜挥手,“我哪里知道。但肯定有猫腻啊,她那么温柔的好性子,嗝” 她打了个酒嗝,满嘴酒气,喃喃道,“不可能突然转性的,一定有什么让她被迫这样。这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儿的。你瞧那个陆乙的母亲,为了陆乙,那么大年纪了,仍在坚持。” 宁止泼她冷水,“虽说虎毒不食子,但这天底下,也有狠心的母亲。当然,也有狠心的父亲。” 云七夜点头,苟同,“你说得对。不过他的母亲,一定有问题。” 她倒是肯定。宁止睨了她一眼,扭回头去不再说话。就听云七夜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了起来,他竖着耳朵,才能听清,“我的师父,他是这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人。他说,他其实很疼我,但是为了我能够成为人上人,他不能对我太好。” 说到这儿,她眼睛倏地有些湿润,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所以我啊,我那时候,可惨了,哪天都是在泪水里泡着的,哪一天都是” 宁止讶然,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在蜜罐子里长大,无忧无虑的首富幺女。这才反应过来,是了,她这一身的功夫,哪里来得容易,必定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云七夜的鼻子也酸了,她揉了揉,带着鼻音喃喃道,“但是师父说了,他是疼我的,他没办法,不得不如此。嘁,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才不信。” 说到这儿,她突然转头瞪着宁止,吓了宁止一跳。她看他干什么? 她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宁止,你说反过来,这个孩子的母亲,她的苦衷,会不会就是为了让这个孩子强大起来。” 宁止一瞬不瞬地看着云七夜,她果然是喝多了,居然敢直呼他的名讳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道,“哦,你说也许因为这个原因?” “哦,要不然,还能怎么样?”云七夜喃喃了一句,又趴下了。 宁止坐在那儿,良久不语。 记忆里,那一晚,他端着凉了的银耳汤,哭着跑回到了房间,坐在椅子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他被抱回了床上,身上盖着暖和的被子,被子里还塞了一个暖暖的汤婆子。 什么时候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就见房里一片星光璀璨,成了星空海洋,数不清的流萤飞舞。 是谁给他抓的萤火虫?他顾不得多想,开心地坐起身来,跳下床去,追着萤火虫跑来跑去,大声欢笑。 不经意地扫眼,微微留着一点缝隙的窗外,居然有一双温柔的眼睛,有人在偷看他。 “谁呀!”他叫了一声,慌忙跑去开门。房外,人影飞快地跑了,黑暗中,他只看见一抹粉红色的衣裙,那背影,似极了母妃。 “母妃?是你吗?母妃!”他追着喊叫,不提防脚下台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吃痛,却死死地咬牙,忍着不哭。 “母妃,母妃!是你吗?” 寂静的院子里,无人应他。 身后,萤火虫纷纷从门里飞出,宛如星光,四散而去,再也寻不见了。 那一晚,银耳汤是谁做的?是谁将他抱回了床上?是谁给他抓了萤火虫?又是谁在偷偷看他? “母亲。”宁止轻喃出声。 云里雾里,云七夜应了一声,“诶。” 宁止的脸黑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0吃醋(二更) 还知道答应一声,宁止看着她冷哼,“清醒了?” 她迷迷糊糊,却也不糊涂,隐约好像占了宁止的大便宜。她慌得摇头,坚决否认,“没有!” 宁止一声冷笑,扭头不理她。 良久,两人继续保持着一坐一趴醒一睡的状态。 夜色渐深,有些起风了,就见林间一阵冷风吹过,云七夜哆嗦了一下,皱了眉头。嘶,真冷啊。 宁止扭头看她,“起来吧,夜里风凉,回去睡。” “这儿挺好。”云七夜闭眼趴着,岿然不动。她的脑袋太沉了,她的身子可撑不住,站不起来。索性就趴着吧,趴着挺好。 “别任性,明日醒了,可有你受的。”宁止起身,又将她拽起,一路朝她的营帐而去。走着走着,宁止突然又问她,“云七夜,你可还有别的名字?” 云七夜眨巴眨巴眼,点头,“有啊。” 闻言,宁止的心头倏地一紧,“叫什么?” 云七夜老实道,“我爹叫我七夜,几个姐姐叫我老七,还有人叫我小老板c小掌柜。” 他哪里要听这些。眼看云七夜的营帐就快到了,宁止循循善诱,“你可还有旁的姓氏?” 云七夜一顿,憨憨地笑了,“我就一个爹,哪里来得两个姓?” ——大师,那人可是姓云? ——不是。 果然不是她。 宁止面色一沉,霍然伫立在风中。 这酒的后劲可真大,云七夜困极,不由哈欠连连,连泪花都冒出来了。见宁止不动,她干脆也不让宁止扶了,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走得歪歪扭扭,最后和自己置气,蹲在原地不动了,宛若一颗大蘑菇。 也不对啊,刚才她走得挺好啊。她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宁止来,她扭头,冲宁止招招手,颐指气使,“嫩止,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扶我回去啊。” 嫩止,这是他今晚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了。 宁止眼角一抽,回过神来,他看着地上的“大蘑菇”,红艳艳的,有毒。他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终是走了过去,将她拽起,扶着她朝营帐走去。 进了帐子,他吹亮火折子,看了看面色通红的云七夜,宛若只大虫挂在他的胳膊上,两眼一闭,已然会周公去了。 “云七夜。”他低喃了一声,“你真没别的名字了?” 云七夜闭眼哼哼,“没有,要是殿下嗝,殿下开心,给我现成取一个也成,我心宽体胖,无妨的。” 宁止噎了噎,回过神来,心下又道,他执着于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他还盼着那人必须是云七夜吗? 思及此,他莫名生气,脾气一上来,干脆一把将云七夜甩在了床上,乱拆开被子给她盖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七夜缩在被窝里,哼唧了一声,这小子手劲真大,忒是黑心,也不知道突然又生的哪门子气。 她抱紧了被子,脑子里回想了一遍今晚的谈话,今晚的宁止,话可真多啊,不像平常的他。 不一会儿,营帐里又进来了人,宁止去而复返,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放在床头柜上,嫌弃道,“小胖子,记得喝!”说完,又走了。 叫谁小胖子呢?云七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了望眼前的醒酒汤,望着望着,又想起了银耳雪梨汤,唔,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姬梦蓝,兰妃岂不就是宁止的母妃? 她轻轻呀了一声,开始反省自己,今后是不能贪酒的。酒后吐真言,酒后别人还会把你当倾诉对象,告诉你很多秘密。 只是,宁止的童年 她皱眉,却原来,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又有哪一个,是容易的。 翌日。 郑远的营帐里,聚齐了诸将,气氛有些紧张。前几日向城一战,他们尽数俘虏了辛乌一万士兵,而这一万士兵也要吃喝,对于他们而言,便是一种拖累。 一时,诸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尽数杀了,一派主张不杀。众说纷纭,各持己见,莫衷一是,怎也达不成统一的意见。 周副将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可没说不能杀俘虏,要我说,全杀了!辛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俘虏了咱们一万人呢,他们可没讲道义,不也杀了其中的五千余人?” 姚都尉怒道,“可还有五千人没被杀掉啊!若是咱们轻举妄动,那其余的五千同泽兄弟,岂不是会很快丧命?” “辛乌素来贪得无厌,尤其那个阴若熏,阴险狡诈!你以为他会放过这剩下的五千人吗?别说这了,他更不会在乎咱们手里的一万俘虏!” 眼看众将争论不休,郑远看宁止,想听听他的意思,“殿下?” 宁止开口,清冷的声音响起,自有一股寒意,“杀。” 话音落下,帐中霎时安静了下来,原本激烈争论的众人,纷纷看宁止。主杀派开心,主不杀的急了。 张都尉忙不迭道,“殿下,这不太好吧?望您三思,要是咱们杀了这一万辛乌士兵,指不定会引来辛乌更加疯狂地报复。再者,难封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啊。” 周副将冷笑,“怕什么?辛乌不也杀了咱们那么多人,他们都不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咱们怕什么!” 郑远皱眉,“殿下,这么多人全杀?” 宁止摇头,笑得冷酷:“杀多浪费时间,不若悉数活埋。” “活埋?”饶是郑远,也是眼皮一跳,“殿下,这是不是有些太狠了?” 兵者,诡道也。 宁止的面色平静,“阴若熏不在乎这一万俘虏,但是辛乌皇帝在乎。放出话去,就说咱们要活埋战俘。但是到底埋不埋,就看辛乌皇帝的态度了。如此一来,主动权我们尽占,要什么有什么。” 是啊!诸将点头,他们被带偏了,一个个钻了牛角尖,何苦纠结杀还是不杀,先掌握了主动权,才是正事! 郑远点头,“好,就这么办!” 很快,众人达成了统一意见,纷纷散了。 刚出了营帐,姚都尉眼尖,看见了在校场上散步的云七夜,他面上一喜,大步朝云七夜跑去,“小云兄弟,我正找你有事呢!” 云七夜停步,不明所以地看着姚都尉,轻笑一声,“姚都尉何事?” 眼见云七夜笑,姚都尉一瞬竟红了脸,同为男人,也不知为何,打第一眼看见小云兄弟,他就对她有莫名的好感。大概因为他远在家乡的表弟,也是这个年纪吧。他几年没回家,表弟一定也长这么大,这么高了。 他看着云七夜,不同于表弟的粗壮,小云兄弟瘦瘦小小,迎风就倒似的,多可怜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只布袋,“小云兄弟,给,这袋子里面有几只新鲜的大鸡腿!” “啊?”云七夜不明所以。 “这是早饭的时候,我从大厨那里特地要的!本来想给你送过去,谁知突然开军事会了。哎,都有些凉了。等一下我去找大厨给你热一热,你那么瘦,得多吃些!” 云七夜微微一愣,不知道姚都尉为何对她如此热情,她不过是今早帮他搬了几件兵器而已,他也不用如此感谢她吧? 看着那只充满情谊的布袋,她冲姚都尉一笑,“我不饿,还是姚都尉自己吃吧。” 姚都尉挠了挠头,不敢直视云七夜。要他怎能说呢?反正小云兄弟笑的时候,那张小脸好像万丈光芒似的,亮得刺眼,害他每每错觉。哎,明明是个男人嘛,可是比小姑娘还要漂亮,真是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他偷偷抬眼,出征沙场,见惯生死的男人不由羞赧了起来,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云七夜,他小声嘀咕道,“小云兄弟,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这么开心?” “啊?”笑得开心有错吗? 姚都尉居然有些忸怩了,“你忍忍嘛,你笑得那么开心,会很漂亮,漂亮得令人觉得你是一个小姑娘” “是吗?”身后,蓦地一声冷凝。 姚都尉回头,就见面无表情的宁止,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他被吓了一跳,居然有些莫名的心虚,结巴道,“殿殿下!” 宁止不回应,只是睨了一眼笑容满面的云七夜,而后将视线定在了姚都尉怀里的布包上,“什么?” “姚都尉给的鸡腿。”以为宁止在问自己,云七夜回了一声,又道,“姚都尉见我太瘦了,所以从厨房拿了些给我吃。反正我也不饿,要不殿下你吃吧,我记得你好像还没吃早饭吧?” “我不喜欢吃。”一句话将云七夜堵死,宁止又扫了一眼姚都尉,“姚都尉,你很闲?” “啊?”不知道宁止何意,姚都尉一愣,老实道,“闲啊,反正休战期间,我还打算邀请小云兄弟一道去外面的草地上骑马呢,她不是不会骑马吗?我正好教她!” 邀她去骑马?她的左手还没好,抓不住缰绳的。云七夜正想找借口推脱,冷不防又听宁止道,“不行。” 姚都尉扭头看宁止,不明所以,他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了,“为什么不行?” 宁止面不改色,他有理由,“因为,她已经答应和我出去骑马了。” “啊?”姚都尉失望之极,颇为哀怨地看了一眼云七夜,他不死心,又试探问道,“小云兄弟,那你晚上有没有时间?” “没有!”又是殿下回答的。 姚都尉转头看宁止,更加哀怨,“殿下,我没问你嘛。” 宁止看着姚都尉,说得像是真的,“小云生性好学,她说还想跟我学习兵法。这几天晚上,我要传授她行军布阵的法门。”看宁止那认真的表情,云七夜恍惚间都怀疑了,自己是不是真是来跟他学习骑马兵法的?宁止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真是登峰造极啊。 只不过,这个晚上还传授知识,这个借口真是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这样,哀怨的姚都尉哀怨地看了看宁止,又看看云七夜,哀怨地叹了口气,哀怨地走了。 哎,他好哀怨,浑身都是哀怨的气息。 没亏了那双桃花眼,都男装了,还能招桃花。宁止意味深长地斜了云七夜一眼,“走吧,还傻杵在那里干什么,不是要学骑马吗?” 云七夜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出了大营不远,有一处平坦的草地,最适合练马,宁止先行到了,百无聊赖地坐在山坡上,看着坡下的马儿吃草。 不刻,云七夜端着两只大海碗出了军营,走到宁止跟前,“殿下,你的药。” 怎么是两碗?宁止接过云七夜递过来的药,难闻苦涩的药味吸入鼻里,他蹙眉,不仅如此,这药好像还有点焦糊。 待到汤药不是太烫,他终是憋气,一口气将碗里的汤药灌进了嘴里,他皱眉,比以往的还要难喝。 他抬头睨了一眼云七夜,忍不住问,“谁熬的?” 她熬的,顾此失彼,稍微有那么点焦。 “喝点甜的吧,去去苦味。”她又将另外一只碗递了过来,却原来是一碗银耳雪梨汤,还掺了一些陈皮碎末。 宁止眸色微动,却也没有说什么,端过来喝了。银耳和枣子软烂,汤汁浓稠,没有几个时辰,是熬不出来的。原来她这一早窝在帐里,是在干这些。 只是这碗汤 昨晚,云七夜到底是醉了,还是没有? 草地上,一只幼小的马驹脱离了母马,欢快地蹦跳,不刻便蹦到了两人跟前,它弯身,好奇地闻闻宁止,蹭蹭云七夜,时不时发出一声哼叫。 云七夜被小马的气息吹得脖颈发痒,忍不住笑出了声,转身摸了摸小马的鼻子。那马儿似乎十分喜欢云七夜如此做,干脆卧倒在了地上,舒服地展开四蹄,任由云七夜抚弄。 云七夜摸着它,忍不住道,“你可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傻兮兮。 宁止扯唇,眼见无外人,索性松了姿态,躺在了草地上,看漫天流云,惬意地闭上双眼。耳边,那人低声笑着。 傻子。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渐进平稳悠长。春日的暖阳下,梦中也是暖融。纵使北齐靠北,但是草木枝桠皆绿,春已附骨。他闭着眼睛,感觉很妙,像柳絮过心一样,有些痒。 良久,就在云七夜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宁止蓦地开口,“云七夜,以后离姚都尉远一点。” 云七夜不明白,“为何?” “因为姚都尉喜欢调戏男人。” “”云七夜抚摸小马的手一顿。 ------题外话------ 谢谢艾米宝宝c浅色未央c心依染痕几位亲的月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1推理(一更) 话题一开,宁止明知故问,“这药和汤,是谁熬的?” “我。” “为何?” 云七夜面色坦荡,理所当然,“投桃报李,殿下昨晚也给我送了醒酒汤。” 原来是这样,也仅仅是这样。宁止垂眸,不再说话。 不刻,秦宜从军营里出来,走到两人跟前,拜了拜,“见过殿下,见过皇子妃。” 宁止睁开眼,“何事?” “殿下,曹飞虎找到了,就在向城,我已命人将他带来了。” 闻言,宁止立即坐起身来,“冯半山呢,可有消息?” 秦宜摇头,“目前还没找到。” 宁止站起身来,冲云七夜和秦宜道,“走,先去会一会这个曹飞虎。” 很快,三人在营帐里见到了曹飞虎,他和陆乙差不多的年纪,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四方脸庞,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很是豪爽的样子。 他上午住店的时候,突然被人拦住,告知他九殿下有请。他一脸莫名其妙,在路上又被告知陆乙死了。 陆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再者,陆乙和九殿下是什么关系,九殿下请他去做什么? 他惊得不轻,一路忐忑,眼见宁止来了,他慌得拜了宁止,焦急问道,“殿下,草民曹飞虎,是陆乙的发小。敢问您,陆乙是怎么死的?” 接下来,秦宜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从陆乙成亲后的第一日,一直讲到陆家埋葬了陆乙的尸体,事无巨细,详细地向曹飞虎叙述了一遍。 听完,曹飞虎神色忧伤,悲戚道,“陆乙成亲后的第二日,我就离开了容城,因为有一大批药材生意,我先后去了乾阳,茂城,这几日又到了向城,准备过几日就回容城。还想着和陆乙把酒言欢,谁想他居然” 他眼里倏地湿润,声音亦有些哽咽,“今早殿下您的人找到我,我才知道才知道陆乙他死了。出了这种不幸,他不该成亲的。那算命先生已经算出来了,曹霜是白虎星下凡,可惜陆乙非认准了她,冒着危险也要娶她。” 原来那新娘叫曹霜。 先前,宁止一行人已经去过陆家庄了解了事发经过,当时便觉得这件案子疑点重重,可惜重要的几位当事人都不在。 首先,曹飞虎之前劝过陆乙不要娶曹霜,为什么?理由呢? 其次,曹霜之前从未见过陆乙,难不成真的是一见钟情,还是另有隐情? 最为关键的一点,陆乙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就自杀了。 宁止问曹飞虎,“陆乙成亲前,你劝诫他不要娶曹霜,为什么?” 曹飞虎擦了把眼泪,重重地叹了口气,“哎,事到如今,我也无所顾忌了。曹霜是我们曹家庄的人,她家的家境一般,父母务农,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要养。她的父母很势利,在曹家庄是出了名的。我当初之所以不让陆乙娶她,便是因为如此。但是背后说人是非,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所以我当时没有告诉他具体原因。” 原来如此,在座的几人恍然大悟,第一个疑点算是破解了。 “但是曹霜长得很漂亮,求婚的人很多,尤其及笄之年的时候,媒婆都快踏平她家的门槛了。但是她父母一直不松口,想找一个富贵人家。这一耽搁,就是两年,曹霜都十七了。” 曹飞虎停下来,喝了口茶润嗓,又继续道,“直到去年,陆乙上门求婚,他虽然比曹霜年长许多,但是以他的名气和家境而言,曹家是高攀了,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啊哟,你们是不知道,曹霜的父母那个喜出望外啊,当下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尤其曹霜她娘,天天炫耀,叽叽歪歪的,说她家曹霜多貌美,连陆乙都被折服了。哼,寒碜!” 云七夜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以一个女子的角度出发,她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的。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但是,陆乙并非貌美之人。 她道,“陆乙是在岸边认识曹霜的,他之所以爱上曹霜,是因为曹霜每次都在渡头等她。我很奇怪,曹霜怎么知道陆乙是今天来,还是明天来?怎么那么凑巧,每次都在渡头等他。” 闻言,在座的几人也是反应过来,纷纷点头,是啊,曹霜是怎么知道的? 宁止沉默了半晌,倏地道,“除非她每天都在渡头等。” 曹飞虎不相信,摇头否定,“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可能每天都去渡头?再说了,渡头上人来人往的,她想干啥?单纯就是等陆乙?我觉得不大可能。其实,陆乙第一次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玄乎。人家一个十七的少女,咋就哎,这玩意儿,真是说不清。” 是啊,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每天都在渡头等待呢?除非 云七夜的脑子里飞快地滑过什么,她急忙抓住,问曹飞虎,“陆乙为什么会注意到曹霜?” “陆乙说,因为曹霜每次都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刚开始他也没在意,可看多了,他不由地也上心了,被曹霜吸引住了,也喜欢上了人家。”说到这儿,曹飞虎问云七夜,“咋啦?有什么问题吗?” 不但有问题,而且还是很大的问题。云七夜大胆推理,“我觉得,也许曹霜看得,根本不是陆乙。” 不是看陆乙,那是看谁?曹飞虎纳闷了,“曹霜能看谁啊?就那一艘船,载着陆乙一个人,不是看陆乙,难不成看船啊?” 云七夜顿了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曹飞虎有些得意,“你看,答不上来了吧。” 宁止斜了曹飞虎一眼,冷冷道,“谁说船上只有陆乙一人?” 曹飞虎急了,“当然只有他一人啦,我还不了解他?他每次都是包船来找我,不会与他人同船的!” 经宁止一提醒,云七夜率先反应过来,“殿下说得没错,船上不止陆乙一人。” 曹飞虎忍不住讥诮,“难道还有鬼啊!” 云七夜道,“你忘了,还有摆渡的艄公啊。” 曹飞虎拍大腿,对啊,他倒是忘记这茬了,没有艄公,这船怎么动啊!他不好意思地冲宁止和云七夜笑了笑,“还是你们反应快,我倒是糊涂了。” 云七夜继续道,“所以,曹霜每天都去渡头,其实是去见她的心上人,而她的心上人,并非陆乙,而是摆渡的艄公。凑巧的是,陆乙每次坐的都是这个艄公的船,就误以为曹霜在看他。于是,阴错阳差的,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她的话音落下,曹飞虎细细想了想,面色有些异样。下一瞬,他的身子一垮,连道不可能,“这只是你们的推测,应该应该不不可能吧?” 可他私心里,他已经动摇。云七夜等人的推测,不无道理。如果他们的推测是真的,第二个疑点就破解了,那么陆乙和曹霜的姻缘,一开始就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笑话,甚至为此丢了宝贵的性命。 那么第三个疑点呢,陆乙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自杀? 一直没说话的秦宜突然道,“我觉得这案子里,冯半山这条漏网之鱼,疑点也很多。他在陆母手里拿了不少的钱,之后就失踪了,家里人说他素来放浪,指不定去哪里逍遥快活了。那几百两银子不花完,是不会出现的。所以咱们的人,重点在酒家客栈c青楼赌坊搜寻,但是根本没有他的人影,凭空消失了一样。你说他拿了那么多钱,不去这些地方花销,又去干什么了?” 宁止的暗探遍布苍流,信息来源广而快,而冯半山居然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确实有点匪夷所思了。 “除非”秦宜说出自己的推断,“冯半山已经死了。” 曹飞虎瞪眼,“咋动不动就死人,那你倒是说说,他咋死的?” “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们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有点说不过去。” 曹飞虎嗤笑,“你咋不说是冯半山藏得深,你们的人没找到呢!” 宁止以手撑头,静默不语,心下暗道,秦宜说得不无道理,如果冯半山真是死了,是意外而亡,还是他人所杀? 意外而亡,自是不必多说。如果是他人所杀,那么杀人动机呢? 一时,几人陷入僵局,坐在座位上各有所思,帐内安静极了。 许久,云七夜开口,“我们何不将案子倒过来推理,假定,冯半山是被人杀死的。就目前来看,杀他的人,可能是陆母,因为冯半山没有帮陆乙度过劫难。她激愤之下,为儿报仇,就雇人杀了冯半山。” 除了曹飞虎,宁止和秦宜点头,云七夜说得,也有道理。 “当然,除了陆母,还有可能是曹霜。”云七夜将几人的名字写在纸上,比上次秦宜写的,多了一个“艄公”。 秦宜不解,“为什么是曹霜,她刚嫁给陆乙,怎么会杀他?” 曹飞虎拍了拍大腿,刷的站了起来,“笨啊,没看过折子戏吗?潘金莲和西门庆,谋杀亲夫啊!” “”秦宜退了回去,不说话了。 曹飞虎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忙不迭冲秦宜道,“兄弟,对不住,对不住。我这性子有点着急,失礼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秦宜笑了笑,算是过去了。 曹飞虎接过云七夜的话茬,他自然向着陆母,于是将矛头转向了曹霜,他道,“这位小兄弟说得不无道理。不过以我对陆老夫人的了解,她这个人,吃斋念佛,很是慈悲。别的不说,陆家大宅里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老弱,刚开始还是她的想法呢。杀人这种事儿,她做不出来,不可能的。” 说着,他指了指曹霜的名字,“这个曹霜,反而可能性很大。你们想啊,假如她的情人是艄公,两人郎情妾意,好得如胶似漆。于是,艄公上门提亲,曹家那势利的二老,嘿,肯定将他乱棍打出来了!穷小子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穷小子?宁止疑惑,“你认识那艄公?” 曹飞虎点头,“嗯呐,认识啊!容河也不大,就那几条船,满共三个艄公,一个六十三岁了,都能当曹霜爷爷了,不可能是她的情人。肯定是另外一个,那人叫王之阳,是个二十多岁的外乡人,家里穷得很。我刚才想起来了,陆乙说王之阳的船划得稳,他每次坐船来看我,都是雇王之阳划船。” 云七夜道,“不是说三个艄公吗?这才两个,剩下的那个呢?” 曹飞虎笑,“剩下的那个是个女人,咋可能当曹霜的情人?” 众人了然,点头称是。 接下来,曹飞虎越说越起兴,站起来在帐内走来走去,宛如一个说书先生,自行添加情节,“继续说回来,王之阳那么穷,曹霜父母肯定不会答应这门婚事。谁想半路又杀出来一个陆乙,来曹霜家娶亲。曹霜父母见钱眼开,立马就答应了这场婚事。可曹霜不愿意啊!她无法,只好去找王之阳商量对策。她哭哭啼啼,王之阳忙不迭安慰,然后这两人互诉衷肠,私定终身,根本离不开彼此,所以恶从胆边生,决定杀了陆乙,做一对亡命鸳鸯!” “继续啊。”秦宜听出了兴味。 曹飞虎摊手,“完啦。” 宁止却是不赞同,疑惑道,“既然是两人联手,那为何不在婚前杀了陆乙,反而要在成亲以后杀?这样一来,曹霜已经嫁给了陆乙,失了身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云七夜思量了半晌,“也许婚前,他们两人没有杀人的机会吧。” 秦宜顺口道,“不但没机会,还没时间。陆乙上门提亲,曹家喜出望外,选了最近的日子,曹霜和王之阳来不及杀人。所以,他们就设了白虎星这个局,逼得陆乙自杀了。” 宁止挑眉,霍然反应了过来,“有没有可能,冯半山其实就是曹霜和王之阳找来的托儿?” 曹飞虎道,“不可能吧,冯半山和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啊。” 宁止不认为,“冯半山第一次去卜卦,不让陆乙娶曹霜,只这一点,完全顺应了曹霜和王之阳的意思。” 曹飞虎还是不认同,“单凭这一点,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云七夜明白了宁止的意思,“不,这恰恰很能说明,冯半山不对劲。一般的算命先生,为了挣钱,肯定会想方设法,替主家出主意,给个破解之法。而冯半山第一次就将这婚事说死了,没有给出任何破解之法。就这一点,很有疑点了。” 说得对啊!曹飞虎眼珠子一转,“对对对,这不符合这些江湖骗子的路数!一定是曹霜和王之阳买通了冯半山,让冯半山去陆家算命,说曹霜命不好这些话,就是为了让陆家害怕,自行退婚。” 秦宜点头,“这么一推理下来,完全合情合理。陆家听说曹霜命格不好,赶紧就去了女方家退婚,谁知女方家不肯,非要把曹霜嫁给陆乙这个金龟婿。这么一来,完全打乱了曹霜和王之阳的计划。” 说到这里,陆乙的死因似乎有了些眉目,众人心下不由欢喜。 云七夜道,“退婚被拒,陆母又去找冯半山。因为是陆母主动来得,冯半山还没来得及和曹霜他们商量对策,所以让陆母回去等几天,说是替她想办法。” 曹飞虎忙不迭接了一句,“肯定是这样!你说冯半山一个算命先生,江湖骗子,老油条,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种所谓的破解之法,还不是随口就说,信口就来吗?哪里用得着想几天,哼,肯定是找去曹霜和王之阳这对奸夫淫妇商量对策去了!” 宁止道,“所以,冯半山所谓的破解之法,其实是和曹霜他们商量过的,而这个破解之法,就是要了陆乙的命。” 云七夜皱眉,“但是他们怎么控制陆乙的呢?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陆乙是自杀的,并非他杀。” “所以,现在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又多了一个王之阳。”宁止扭头冲秦宜道,“速去容城,秘密将王之阳带回来。” “是!” 曹飞虎一阵激动,忍不住道,“太好了,快把这个奸夫抓回来,好好审审!定能问出来真相来!我兄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接下来,秦宜赶往容城,曹飞虎被安顿在了军营里。同时,宁止命人加大力度寻找冯半山。 未时的时候,秦宜回来了,却是一个人。 “殿下,王之阳失踪了。” 冯半山还没找到,又失踪了一个王之阳。宁止皱眉,“什么时候失踪的。” 秦宜答道,“就在陆乙和曹霜成亲的前一日。” 闻言,曹飞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恼怒道,“殿下你看,咱们的推理没错,王之阳这个奸夫肯定有问题!他做贼心虚,先跑了!不过没关系,曹霜没跑。我说干脆,咱们现在就出发去陆家庄,把曹霜这淫妇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问出真相!” 宁止摇头,“不可,我倒是有个办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2蛊惑(二更) 连绵万里的雪山之巅,一年当中,几乎每日都在下雪。那越下越大的雪,无声无息地从苍穹降落,铺天盖地而来。视野所及之处已然是白雪皑皑,苍茫一片。 最为奇妙的是,这样的大雪天,太阳仍是高悬在天际。可即便如此,落地的雪花也不曾有半点消融的迹象,反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璀璨的晶莹。 大雪中,那座这世上最浩瀚奢华的宫殿,仿佛披上了一件狐裘羽衣,愈显远离世俗的神圣威严。 上有神。 下有魔。 万里沧澜,四大神兽分别镇守着圣教四方,将其牢牢包裹在神的羽翼下,庇佑万代。 地下百米之处,是沧澜教的地宫,其瑰丽奢华程度,亦是世间少有。奇妙的地宫,即便身处地下,仍有光线投射进来。从南向北,阳光渐进湮没,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那股从地面渗出的阴寒之气。地宫最北面,是沧澜教的禁地——圣湖,历来只有教主和心腹可以进入。 这里,藏着魔。 碧色的圣湖,有血色的光从湖底透了上来,诡异至极。那道光源的本体,是数以万计的彼岸花。它们艳若鲜血,花瓣反卷如龙爪,那样的姿态,好似一双双向天乞求的手掌,深深地扎根在湖底,随着湖水摇曳,像是一个瑰丽至极的梦。从湖面望去,它们更像是一条用鲜血铺成的地毯,连接了人世通往黄泉的幽冥之路。 湖底的彼岸,是沧澜的教花,除了历代教主和心腹外,极少有人见过。它开在暗夜和晨曦的交汇处,身上聚集了这天底下最至阴至寒的怨气,延伸攀援着的枝蔓,抓扯着一道道黄色的长方形咒符,那是历代沧澜教主亲笔所写的咒符,用来封印魔的力量。 而魔,沉睡在彼岸花下的空间里。那里是深不见底的黄泉幽冥,没有一丝的光线。那是一种彻底而绝望的黑暗,宛若盘古天地开辟之前的混沌。魔就在这片黑暗中,滋养着自己罪恶的温床,呼唤出人内心最深处的欲念。 黑暗中,一具具石棺齐齐排列,里面长眠着沧澜历代的教主。无数的恶灵漂游其间,发出凄厉的吼叫,很快就将石棺内的尸体撕扯成碎块,而后迅速吐吃入腹。 可是过不了多久,那些破损的尸体又会奇迹般地愈合,长出新的血肉,恢复本体的完整。 而后,恶灵再次出动 周而复始,永世不竭。 这是沧澜教主的宿命,他们和魔玩着一场生死的游戏,长生不老,绝世武功这样的诱惑,无人可挡,即便代价是如此的沉痛——千年之后,堕入圣湖之底,永生不得超生,日日受恶灵啃咬之苦。 一代又一代的教主趋之若鹜,前仆后继地匍匐于魔的脚下,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心底最深处的欲念。 绝情绝义,杀妻屠子,逆转生死,霍乱天下永生而强大的魔,出自人的内心。他们以自身的血肉为饵,将幽冥深处最阴毒的怨灵植入体内,用生命和魔交换契约,唤醒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湖边,沧澜千花一身雪狐裘袍,他长久地凝视着那些妖冶的花儿,骇人的幽冥,神色平静。 站在一旁,凤起静默。昨日,沧澜千花突然派人召他回沧澜,一早到达,方踏进圣教,沧澜千花便带他下了地宫的禁地。 第一次进入圣湖,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景象,他心头的震荡久久难以平复,这里的一切早已越越了人所能想象的范围。 他静默地看着,眼里尽是彼岸花的妖红,只不过他也只能望见这些彼岸花而已,那些深埋在花下的肮脏可怖,除了教主,谁也望不见。 长久地看着,两人沉默,皆是不语。 凤起眼角余光扫过高深莫测的男人,轻轻抿唇,他不知道沧澜千花到底何意,心下渐进有股不安升起,却也不便多问。 “起儿。” 许久后,沧澜千花蓦地开口,低声唤着凤起的名字,他扭头看着凤起,又指了指湖底的花儿,“你可知这些花儿叫什么名字?” 凤起摇头,据实以答,“弟子不知,行走四国多年,也不曾见过这种花。” “如此高贵有灵性的花,岂是那肮脏的俗世所能有的?”沧澜千花嗤之以鼻,转回头去,看着湖底的妖红,道,“这花名为彼岸,专开在这至阴至寒的幽冥忘川。花开的时候,没有叶。叶长的时候,没有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两相不见。所以它的花语,也是悲伤得紧。” 说着,男人眼里一瞬的苍茫,没了焦距。静默了半晌,他开口又道,“当年,本尊的师父第一次带我来这里,我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小东西,可师父说它是不祥之物,阴气太重,专与死灵腐肉为伍,只能活在黑暗中。花语也不如别的花那般讨喜。它的花语是,不能触及的心和爱,永世不竭的凄寂。” 凤起微微怔愣,他垂眸看着湖底的彼岸花,不由惋惜道,“这样美丽的花只能开在彼岸,最后葬在湖底的泥土里,确实有些凄寂。” 闻言,沧澜千花蓦地发出一声低低的笑,他负手望着湖底,声音淡淡,不疾不徐道,“确实凄寂。最为凄寂的是,本尊的生命花,便是此花。” 凤起愣然,他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沧澜千花,但见他的面上并无悲痛伤心之感,倒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般,娓娓道来。 “其实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花。从出生伊始,每个人都是一块孤零零的土地,命运将他们的花种深埋在地底,等着它们慢慢长大,开枝散叶。但是这个过程,他只能一个人经历,因为不相同的花,习性不同,不能生长在一起。每一个人的花,都在自己的土地上,默默地开放,默默地死去。可若是幸运,他会在某个时刻,遇到和自己一样的花,然后一起活到花叶凋零。” “不过对于有些人而言,他有毕生无法摆脱的诅咒。不止他的一生悲惨坎坷,就连他身边的人,都会遭遇不幸。终其一生,他只能活在自己的土地上,若是他强行逆转宿命,那么但凡他去过的地方,血流成河。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哪怕是生在湖里,也喝不到一滴水,哪怕有爱着的人,也只能一个人孤独至死。” 这些话,分明是意有所指。 凤起听得仔细,这些话一字一句打在他的心上,他一瞬间竟有些失措,有股压抑憋涨的气氛弥漫他的周遭,令他不由加重了吞吐的气息,只能僵硬着身子看着沧澜千花的背影。 背对着凤起,沧澜千花很快感知到他的波动,旋即扯唇一笑,诡异妖冶。 男人额间的红宝石散着血色的光芒,他转头,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攥住了凤起略有些惊惶的眸。他看着凤起,声音不似方才的清淡,转而带着隐隐的诡异,低哑暗沉道,“而起儿你,你的生命花是向日葵。” 向日葵?凤起面具下的墨眸不解,他看着男人,低声问道,“敢问教主此花何意?”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是隐藏在心底,遥不可及的爱。” 早已洞悉了什么,沧澜千花的眼里,一瞬竟是溢满了悲悯,他拍了拍凤起的肩膀,低声叹息,“起儿,敌事的结尾,盛开在阳光下的葵,溅满了鲜血。” 凤起讶然。 沧澜千花又道,“而此刻,这朵葵也是不幸福的呢。它一直躲在暗处,一个人看日出,一个人看日落,一个人走路,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哭泣,痛苦地看着它的太阳。它一定很伤心,很自责,因为它一直都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属于它的太阳,被别的云朵收藏。” ——师父,每次,我都来迟。每次 咫尺,沧澜千花的声音和面上的悲悯,如汹涌的潮水,不容拒绝地冲进了凤起的耳和眼,然后从又从耳到脑,到周身,最后冲到了那个叫心的地方。 那般冲击的力道,他的心脏被重重地拍打,疼到忍不住战栗。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了,只看见沧澜千花带着悲悯的眼。 凤起久久不语,一动也不动,只有冷汗涔涔而下。先知如沧澜千花,如此的预言,他深深地相信。 他握拳,重重地吐出一口郁气,沧澜千花的话已经击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隐疾。 葵,太阳,云朵。 可他谈何知晓,还有一道足以摧毁一切的飓风,在黑暗里蠢蠢欲动,想要将云朵吹到四分五裂,想要将脆弱的葵活活肢解,而后一个人拥有那样温暖明亮的暖阳。 只消如此,飓风再也不用躲回黑暗里,它可以在阳光下,不必独自承担千年的凄寂,肆无忌惮地享受余生。 ——沧澜千花。 男人转身,缓步朝凤起走来,一字一顿,像是催眠,像是蛊惑,他准确地抓住了凤起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隐疾,慢慢揪扯,直至凤起的防线全然崩溃。 而后,一举攻入! “起儿,你可曾有梦想?” 凤起抿唇,沉默良久,从喉间艰涩地迸出声音,“有。” 沧澜千花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既是有,那就证明你还没有实现这个梦想。起儿,若是梦想无法实现,那种长久的等待和期盼,可是痛苦的呢。你,愿意如此么?” 他自然不愿意! 凤起的额上渐进溢满了汗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沧澜千花已然将他带入了另一片世界,让他慢慢堕入,慢慢堕入 七岁到如今,长达数十年的光阴,沉默固执的爱恋,这朵葵累了。可是,却也不想放弃,没有那轮暖阳,它会枯萎而死。 既然如此,为何不去争取呢? 那朵云,也不见得喜欢那抹暖阳。而那抹暖阳,断断也不会喜欢上那朵云。 何况,那朵云的寿命何其短暂。 如此,这朵葵是不是,可以去争取? 沧澜千花俯身靠近了凤起的耳畔,“起儿,想要实现梦想,只有自己去争取。靠别人,靠妄想,靠等待,呵,愚不可及。就算那梦想遥不可及,也有人会帮助你,当神已无能为力,何不去相信魔呢?你知道未来有多长?那可是看不到尽头的,若是葵没有了太阳的照耀,纵使天地之大,也无你生存的立锥之地啊。” 这样的话,像是有魔力般,直直穿过了凤起的肉体,进了他的血肉,入了他的骨,在他脑海里来回碰撞,止不住的欲念扑面而来,险些将他淹没。 他只觉得有些窒息,忙不迭贪婪地呼吸着薄凉的空气,眼瞳缩成了芒状。 许久后,他紧握的拳渐进松开,释然,“教主,您想要弟子做什么?” 这样的话,这样的欲,一旦开始,便永无结束之日。葵对太阳一生的守望,固执的期盼和爱恋,长年累月的积累,那些是不为人知的,密密麻麻的复杂。到了最后,全都刻在了花的枝叶上,固化成了永远仰望的姿态。 漫天的雪花纷沓至来,万里的白芒,那抹墨色的身影显眼极了。 凤起踏着满地的雪,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他垂眸看着自己的左手心,那里刻着一轮金黄色的太阳,占据了半只手掌。 从他答应男人的那一刻开始,这轮太阳便生了出来,深入骨血,直至死亡来临,也无法消磨它存在的印痕。 他轻轻抚摸着那轮暖阳,似在触着宿命的痕迹,不由一声喟叹。 “师父,这一次,我不会再迟了。”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万里雪域,他抬眼,手掌闭合。面具下,那双墨色的瞳里,闪烁着坚执的光芒。 “起儿,生离死别,失去所爱,哪一个都残酷。这些东西,就像是花儿,一旦枯委,再也无法复活绽开。爱情,生命,留在自己的身边,才是最安心的。” “去吧,去看看那妖红遍地,百鬼夜行,神剑辟邪,幻蛊摄魂。正与邪,情与爱,生与死,那朵葵,说不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数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3曹霜(一更) 容城。 天快黑的时候,曹飞虎只身一人来到了陆家庄,他见过陆母后,又拜祭了陆乙。 陆乙的灵位前,素来刚强的汉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得不能自已,仆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扶起来。 他眼眶通红,平复了许久,才强忍着眼泪,冲陆母道,“伯母,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便,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陆乙生前和我最是要好,以后,您就是我的娘,我就是您的儿子。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就是。” 陆母怔怔地望着儿子的灵位,眼眶一酸,止不住的泪水流出,这一个月来,她几乎要将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许久后,她点了点头,哽咽道,“难为你这孩子,还想着我这个老婆子。若是乙儿泉下有知,也会欣慰有你这么个好兄弟的。” 曹飞虎擦了擦眼泪,扫了一圈大厅,“伯母,怎么没见嫂夫人呢?我还未曾见过。” 陆母叹了口气,无奈道,“曹霜呐,她在后宅呢,我不让她出来见客。她才十七,也是可怜人,才新婚就成了未亡人,抛头露面总归不好。” 曹飞虎点头,哦了一声,又道,“伯母,天色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陆母扭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大黑了,从陆宅到渡头,还有一节距离。思及此,她对曹飞虎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今晚就别回去了,还要摸黑渡河,不方便又危险。这宅子里还有几处空房间,你住下,明日再走不迟。” 正合曹飞虎的心意,他佯装不好意思,“那就有劳伯母了,却之不恭,叨扰了。哦,对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伯母能否答应?” 陆母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但说无妨。” “我想去陆兄生前的房子里住,我与他自幼要好,今日才知道他已经” 想起往日同陆乙的情谊,曹飞虎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为防陆母再次伤心,他忙不迭擦掉泪水,“伯母,我与陆乙有说不完的话,我走之前,还说回来的时候,要与他不醉不归。如今,我与他阴阳相隔,不能再相见了。我想去他生前的房子住上一晚,与他的英魂说说话也是好的。” 陆母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终是开口,“乙儿生前的住房,算是凶宅了。为了破案,我一直未动,现在仍是喜房布置。这么久了,也没人能查出他的死因。我这个老婆子也有些死心了,罢了,既然你要住,就去住吧,我让人给你收拾些新被褥,夜里寒凉。” 望着白发苍苍的陆母,曹飞虎心头一酸,不由又想起了自己已故老母。他起身,朝陆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心下暗道,伯母放心,我一定会同九殿下查明陆乙的死因,为兄弟报仇! 是夜,曹飞虎便留在了陆宅,就住在了陆乙和曹霜的喜房里。见状,几个下人不由竖起了大拇指,直夸曹飞虎果真是陆乙的好兄弟,放别人,哪个敢住这种凶宅啊。 “有兄弟如此,也不枉老爷来过这世间一遭了。” “是呀,老爷那么心善的人,外人都说他脾气怪,那是他们不了解咱们老爷。咱们老爷,可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善人了。” “谁说不是呢。” “你们说,有人住在了老爷生前的房子里?”忽的,一记清幽的女声响起,吓了几个仆人一跳。 几人循声望去,就见曹霜从暗处现身,十七岁的年纪,一身白衣缟素,鹅蛋脸,柳叶弯眉,神态娇媚,实在是一个出色的美人。只是晚风中,她站在暗处,身形纤瘦,有了一丝萧瑟之感。 为首的仆人忙不迭恭谨道,“回夫人,那人叫曹飞虎,是老爷生前最要好的朋友。刚才他来祭拜老爷,老夫人见天色不早了,就让他留在府里了。曹老爷和咱们老爷要好,他说想住在喜房里,陪老爷说说话。” 曹霜皱眉,“老夫人就允了?那房子不是不让外人随便进入吗?” “曹老爷不是一般人,平日里,经常走动,几乎就是老夫人半个儿子了。” “是吗?”曹霜抿了抿唇,语气有些不悦,“既是老爷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怎么今天才来祭拜。” “夫人有所不知,他也是曹家庄的人,您和老爷成婚的时候,他也来吃酒祝贺了,只不过第二日便去外地做生意去了。” 也是曹家庄的人?曹霜的脸色微变。 另一名仆人又道,“夫人,今晚您还去喜房祭拜老爷吗?这个时辰,恐怕曹飞虎已经住下了,多有不便啊,不如您明日再去吧。” “知道了,你们下去忙吧。”语闭,曹霜径自转身走了。 喜房的大厅里,还摆放着陆乙的灵位,桌子上祭着瓜果点心,还有一鼎香炉,攒满了香灰。 曹飞虎进房后,里里外外瞅了瞅,也没瞅出什么端倪来。他挠了挠头,心里纳闷,这也没看出来啥问题啊。曹霜这小妮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他干脆坐在祭桌前,和陆乙的灵位说话,“老陆啊,你说说你,到头来,居然是这么个结局。可惜了你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医术,后继无人啦。你要是在天有灵,就帮帮我们,给点提示,也好让我们早点给你报仇雪恨。要真是曹霜和王之阳那对奸夫淫妇杀了你,我一定提着他们的头,在你坟前祭拜!” 然,屋子里除了他的呼吸声,什么也没有,安静极了。 “哎。”曹飞虎一声叹息,看着陆乙的灵位出神,再无言语。 亥时的时候,他两眼酸涩,有些困了,正欲就寝。就听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他正欲脱衣的动作一顿,扭头看门,这么晚了,谁啊? 他还未说话,门面的人先说话了,清脆的女声响起,“曹老爷,可睡了?” 曹飞虎皱眉,这么晚了,怎么还来了个女人,也不知避嫌。他正欲说睡了,转念一想,若是对方是曹霜,岂不是错过了。 “哦,还没睡。你且等等,我这就来。”他大步走到门前,将门打开,就见外面站着一名小妇人,还有两个小丫鬟。 看那小妇人的容貌年纪,他心下暗道对方是曹霜无疑了,呸,这小狐狸精按捺不住,自己倒找上门来了! 他佯装不知,开口询问,“敢问您是?” 曹霜福身作揖,一本正经道,“奴家曹霜,是陆乙新过门的妻子。” 果然是她!曹飞虎心下恨恨,强忍着才没有爆发出来,尽量平静道,“哦,原来是嫂夫人啊。这么晚了,您来有什么事吗?” 曹霜淡淡道,“先夫不幸过世,我每日都会来新房祭拜他。不想今日您也在,但是我不想断了这习惯,就壮着胆子来了。冒昧之处,还望曹老爷见谅。”说着,她指了指身后的两个丫鬟,就见丫鬟们手上捧着托盘,放着新鲜的瓜果点心,还有香烛。 装得可真好啊,等着吧,他迟早扒了她的狐狸皮!曹飞虎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原来如此,夜里风寒,嫂夫人快请进。” “叨扰了。”曹霜带着两个丫鬟进屋,径自祭拜起了陆乙,为他洒酒点香,神色悲戚,纤瘦的身子一抖一抖,居然无声地哭了起来。 “夫人,节哀啊,莫要哭坏了身子。”两名丫鬟忙不迭劝慰,心道,夫人可真是痴情啊,这一个多月以来,她每天都来祭拜老爷,一早一晚,从不间断。 若不是今天曹飞虎来了,她应该会和平日里一样,是不会叫她们的。夫人思念老爷,会独自一人在屋里和老爷说说话。 哎,真是个痴情的好女人啊。可惜,命太苦了,才嫁进来,老爷就出了这样的祸事。可怜了夫人,被人指指点点,说她是白虎星,害死了老爷。 曹飞虎站在一旁,不着痕迹地观察曹霜,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先入为主,他总觉得曹霜这女人装腔作势,一双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刻,曹霜祭拜完毕,转身冲他福身一礼,“曹老爷,时候不早,奴家告退了,您也早点歇息吧。” “好,嫂夫人慢走。”曹飞虎还礼,将曹霜主仆三人送到了门外。待她三人出了院子,他才回屋。 不刻,门外又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不过声音很低,三长两短。曹飞虎从床上坐起,忙不迭开门,就见宁止三人在外面,他慌得将几人请进屋里。 “殿下,曹霜刚走,她来祭拜了陆乙,我也没发现有啥异常。” 宁止点头,几人又在屋里查看了一番,也是一无所获。不刻,几人在正厅集合,纷纷摇头,难掩面上的失望。 云七夜在正厅里待了一会儿,不由皱了眉头。刚才也没有注意,时间一长,她居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味道好像是安眠香,而且出自沧澜教,是做迷香之用的。 她心下一惊,慌得又闻了闻,竟然发现喜房里不止有安眠香的味道,还有辟尸香的味道。辟尸香亦是出自沧澜,是一种用来掩盖腐尸的味道的香料。 她骇然,这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安眠香就算了,辟尸香又做何用? 她忙不迭在屋内寻找,很快在祭台上发现了异样,那两只祭祀用的香烛,不是一般的香烛,一只掺了安眠香,一只掺了辟尸香。 她慌得将香烛熄灭,心下震惊,很快反应过来,难道这间屋子里有尸体?她扭头又查看了一遍屋子,并没有发现哪里可以藏尸体。 见她熄灭了祭奠的香烛,神色异样,宁止道,“怎么了?” 云七夜缓了缓神色,尽量自然道,“殿下,这香烛有问题,我以前和西域的商人有过来往,熟悉这味道,不出意外,这香烛里掺了安眠香。” “做何用?” “迷香。” 闻言,曹飞虎瞪眼,气的不轻,“我说呢,曹霜那小妮子,进来以后就贼眉鼠眼的,一个劲儿乱瞟,原来在这儿做了手脚!我现在就去找她,他娘的小蹄子,居然害到老子头上了!她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曹某人是吃素的吗?!” 宁止出声制止,“别动声色,莫要乱了阵脚。” 曹飞虎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殿下,我又急性子了。那您说,咱们怎么办啊,我都听你的。” “咱们这么办”众人聚在一起,宁止低声交代了几句,几人迅速离开了喜房。 “曹老爷,可睡了吗?曹老爷?我是曹霜啊,方才好像将耳环丢在这里了,您能开门吗?”夜阑人静,一抹窈窕身影偷偷摸进了院子,伸手敲了敲门扉,许久不见动静。 “曹老爷?” 终是,她从怀里掏出匕首,插到门缝里,将门栓一点一点划开,很快推门而入。 她用纱布蒙住口鼻,进了房,点亮了火折子,借着明灭不定的光,朝内室而去。刚进内室,就听见床上的人仍在酣睡,发出阵阵呼噜声。 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这安眠香果然厉害。她定了定心神,摸索到了曹飞虎的床上。 垂下的床幔里,一个人呼吸均匀,睡得极沉。她不敢耽搁,伸手掀开床幔,就见曹飞虎背对着她,鼾声如雷。 她冷哼了一声,弯下腰来,将床上的人外外拖拽。曹飞虎睡得沉熟,身子也重,她废了半天力气,才拖动了一点,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 “和头死猪似的。”她恼怒地喃了一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弯下身子准备拖人,恰逢其时,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叹息,吓了她一跳。 回过神来,她拍了拍胸口,怕什么,他中了安眠香,一时半会儿醒不来的。 思及此,她安下心来,拽着曹飞虎的胳膊继续托拽。下一瞬,床上的人居然一个翻身坐起,手指迸出,在她身上点了三下。 曹飞虎醒了?! 她骇然,当即想要转身逃跑,可身子似乎不是自己的了,只觉浑身酸麻,竟一动也不能动,就那么定在了原地,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对方点了穴。 床上人下地掌了灯,又回到床前,扯下了曹霜的面纱。与此同时,宁止几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最后面进来的,赫然是曹飞虎。 曹霜大惊,扭头看方才床上的人,果真不是曹飞虎。她立时反应过来,自己被人算计了。 方才躺在床上的人,正是秦宜。 曹飞虎走到曹霜跟前,不禁鄙夷道,“贱人,你半夜三更地爬上我的床,还要不要脸!” “我我,你算计我!”曹霜的声音抖得厉害,惊慌失措地看着众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我家里!” 曹飞虎冷笑,“我呸,还真把自己当成女主人啦?” 云七夜细细打量曹霜,听她呼吸吐纳,并不是会武功的人,不可能是沧澜教众,那她哪里得来安眠香和辟尸香? 宁止冷冷地看着曹霜,毫不讳言,“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怎样杀害陆乙的?” 曹霜的脸突地煞白,有些结巴道,“你你胡说什么,陆我先夫是自杀身亡的,我哪里有杀他,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你们快放开我,要不然我就喊人了!” 死鸭子还嘴硬!曹飞虎怒不可遏,冲上前去就煽了曹霜一巴掌,曹霜的身子一晃,差点摔倒。 “你这个坏女人,就是你杀了我兄弟!你说这大半夜的,你跑到我房里干什么!是不是怕我查出什么,来杀我灭口啊!你这个毒妇!” 曹霜一动也不能动,巴掌大的小脸立时浮肿了一片,泫然欲泣,“我已经说了,没有杀陆乙,你不要胡说!我来你房里,不过是不过是,我还这么年轻,夫君就死了,我” 她哭哭啼啼的,哽咽道,“我没有恶意,我这么晚来,是想同你同你共度春宵罢了。是我不对,我耐不住寂寞,我有愧于先夫。” “我呸!不要脸!淫娃荡妇!偷人还说得这么诗意,简直不要脸!”曹飞虎连连吐唾沫,伸手指着曹霜的鼻子直骂,“不过你当我信你?你想偷人,那为啥你要用迷香?你咋不用春药呢!你这个女人,满口谎话,分明就是你想害我!”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曹霜连连摇头,抵死不认。 秦宜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你分明是起了坏心,刚才我躺在床上,你进来以后,使劲将我往床下托。若你真想偷人,怎么会做这些?”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曹飞虎瞪眼,伸手直戳曹霜的额头,“臭不要脸的,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诓骗老子!你要真是偷人,刚进来就该脱衣服了!” 话糙理不糙。 可以肯定的是,曹霜进来的目的,不是偷人。但是如果说她要害人的话,也不太对劲。若真是害人,她身上还带着匕首,直接可以结果了床上的人。 即是如此,她拖拽床上的人,做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4(二更) 云七夜看着曹霜,冷凝道,“曹姑娘,你为什么要拖拽床上的人,恐怕另有隐情吧?告诉我,你要把人拖到哪里去?” 曹霜的面色更加惨白,避重就轻,就是不正面回答云七夜的问题,“我我真不是要来害人的。” “还嘴硬!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当我不敢打女人是吧!”曹飞虎不耐烦,扯住曹霜的头发,就拖到了陆乙的灵位跟前,“来,看着我兄弟的灵位的说,说你怎么联合王之阳和冯半山,将他杀死的!” 闻言,曹霜骇极,只王之阳和冯半山的名字,就让她浑身一个哆嗦。她看也不敢看陆乙的灵位,扭头发出一声大哭,“你胡说!我没有,大家都看见了,是陆乙自杀的!不是我杀他的!” 云七夜走过来,拿过桌子上的蜡烛,蹲在曹霜跟前,将那蜡烛在她跟前晃来晃去,压低了声音道,“曹姑娘,你不是问我们是什么人吗?好,我告诉你,我们是什么人。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同你讲一个故事。” 曹霜哭得梨花带雨,泪眼模糊地看着云七夜,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你想说什么?” 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隐隐地诡异,“实话同你说,我们几个是走江湖的。但是我们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我们是天师。” 宁止和秦宜面面相觑,忍着没发作。 曹霜上下打量了一番云七夜,心下冷笑,她还当他们是什么人呢,原来不过是些神棍骗子罢了! 她抽泣着,带着不屑,“天师?你们是抓鬼的?” 云七夜摇头,“不是,我们和那些抓鬼的天师不一样,我们是替这些鬼,完成生前遗愿的。” 曹霜居然忍不住笑了,“这么说来,你们能看见鬼啦?是和鬼打交道的?既然你们这么有能耐,怎么不直接去问问陆乙,是谁害死他的?” 云七夜也不恼,“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受曹飞虎老爷所托。其实他前几日就已经回到了容城,那一晚,他刚知道陆乙的死讯,就连夜朝陆家庄赶了。那时候,夜色已深,渡头上的船已经停摆,心急的曹老爷决定绕远路,过桥来陆家庄。可当他经过庄外的一片小树林时,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了”渣c渣c渣“的脚步声,那声音,居然像极了陆乙走路的声音。” 曹霜没由来地一个哆嗦,盯着云七夜大声点,“你胡说什么,陆乙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是陆乙!你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云七夜讲得太真了,让人仿佛身临其境。别说曹霜了,就连曹飞虎都不由摸了摸胳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云七夜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其中一只蜡烛,正是辟尸香,就见幽幽火光燃起,有香气扑面而来。 曹霜忙不迭朝后仰脖子,怕极了那香烛的模样。 云七夜将香烛定在陆乙的祭桌上,继续道,“我骗你做什么,那人真是陆乙。曹老爷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没一会儿,他竟听到了陆乙说话的声音,他说” 曹霜又是一个寒颤,心下不停地告诉自己,都是假的,这些人胡说八道,就是为了吓她的,这世上,哪里来的鬼!若是真有鬼,陆乙陆乙早来找她了! “他说,曹老弟,曹老弟,我并非自杀。我死得好惨,死得好惨啊!哥哥是让人给害死的,我心里不甘啊!如今你我阴阳两隔,我拜托你,今后照顾好我的母亲。回去以后,记得找仆人移开我新房的那张大床” “啊!”曹霜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怪叫。 只这一声,结合云七夜的话,宁止和秦宜倏地明白了一切,连忙朝喜房的大床走去。见状,曹飞虎慌得跟上。 三个男人合力,将新房的大床移开,这才发现床下面的地板砖是松动的,附近还有新鲜的泥土,明显最近被人移动过。 秦宜将地板砖撬开,接连撬了五六块,挖开下面的泥土,居然发现了一个大坛子,那坛子十分大,坛口用布子紧紧地绑着。 秦宜将坛子一打开,立时一股难闻的腐臭味扑鼻而来,让人几欲作呕! 曹飞虎掩鼻,低下头一看,那坛子里,居然装着一块一块的肢体,分明就是人的,他都看见手指头了! “天啊!这里面”曹飞虎吓得朝后连退几步,嘴唇都哆嗦了,“这里面不会就是陆乙吧!” 不是他还会是谁? 宁止点头,怪不得曹霜要将秦宜拖拽下床,想来是怕床上的人发现什么,她狗急跳墙,要连夜处理这些尸块。 曹飞虎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胃里一翻腾,忙不迭冲出院子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很快,闻讯而来的陆家人齐齐来了,陆母在看见那坛子后,哭的撕心裂肺,几欲昏厥,她只道是儿子莫名其妙地跳了河,被淹死了。可谁想,儿子的尸体居然就在家里,还被残忍地分尸了! 仆人将她扶在座位上,她看着跪在陆乙灵位前的曹霜,连连颤抖,“毒妇啊!你!你!你不得好死啊!” 眼见事情败露,曹霜反而不怕了,她怔怔地跪在地上,眼神迷茫,静默不语。 “你这个娼妇!陆乙为了你,连命都搭进去了!贱人!好歹毒的心啊!”曹飞虎气得不轻,一脚将曹霜踹在地上,曹霜的额头先着地,顷刻便是头破血流。她似乎不觉得痛,居然笑了起来。 “还敢笑!”曹飞虎一把将她拽起,连煽几个嘴巴子,直煽得曹霜眼冒金星,满嘴是血。 “别打了!事到如今,还有用吗?难道这是我想要的吗!”曹霜终于爆发,她呜咽一声,恨恨地看着眼前的众人,“没错,陆乙是我杀的!可这能怪我吗?要怪,就怪陆乙!怪他自作多情,自以为我对他一见钟情,居然让媒人向我爹娘求婚!” “你还有理了!”曹飞虎作势欲打! 曹霜抬头看他,躲也不躲,曹飞虎的手顿在了半空。 曹霜咽了一口血水,深色凄清,“陆乙,我爹娘呵呵,他们谁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思,谁都没有。我是个人啊,不是你们随意交换的物件啊。我也有自己的意中人,可惜他只是个艄公,没钱没势,还是个外乡人。我爹娘嫌贫爱富,根本不让我们往来。” “我每天都会偷偷跑去渡头,等他摆渡靠岸,只要能看上他一眼,我都能欢喜好久。之阳很努力,他要攒钱,攒够了就再来我家提亲。” “眼瞅着之阳攒了许多了,可谁知,半路居然出现个陆乙。哈哈哈哈,简直天大的讽刺,他居然以为我在渡头上是在看他,对他一见钟情!哈哈哈哈,简直笑死人了!”曹霜发出一阵大笑,直到笑出眼泪。 管家也恼了,“贱人,别笑了!不许你糟蹋老爷对你的情谊!” 曹霜白了管家一眼,继续恨恨道,“我爹娘那么势利,当下就答应了这门婚事,问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惊慌无助,连夜偷跑出来。我去找之阳,我们抱在一起,互相安慰。之阳让我别怕,他说万事有他,他真的很聪明,很快想出来一个主意,我们可以买通算命的,吓唬吓唬陆家,让他们自己退婚。事情进展很顺利,陆家果然来退亲了。” 曹飞虎气极,果然和他们推测的分毫不差! 曹霜倏地又冷笑一声,“可惜我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爹娘居然如此贪心。他们宁死不退婚,非要让我嫁给陆乙。还说什么,我一个白虎星嫁过去,就算真有血光之灾,也是陆家人出血。万一是陆乙死了,那正好,我就可以独享万千家产了。这样我的两个弟弟,将来也不愁吃,不愁穿了。” 闻言,在座的众人皱眉,这哪里是为人父母说得话啊! “我就这样,被定下了终身大事。呵呵,好啊,一个个逼我。那我就顺着你们好了,我让你们看看,强行娶我的下场!本来,我是想在成亲前一日,自杀的为了我和之阳的爱情,我可以坚贞不渝。没想到,我碰见一个人。” 曹霜的眼神里都是崇拜和感恩,“那人在渡头上遇见我和之阳哭哭啼啼,他问我们需不需要帮忙。”说到这儿,她看了看桌子上的香烛。 云七夜的心头一紧,莫不是曹霜遇见的,就是沧澜教的人? “那人真是个好人,是我和之阳的恩公,他帮我们想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很快,我们又再一次买通了冯半山,让他给陆家出主意。其实,在我和陆乙成亲前一日,之阳就已经躲在了洞房里。大家都不知道,我和陆乙的洞房,呵呵,其实有三个人。” “按冯半山说得,陆家很快把门窗订死。陆乙喝过我放了蒙汗药的交杯酒后,就睡死了。之阳从床底下爬出来,我们俩将床移开,撬开地板砖,就在那儿,我们俩人杀了陆乙,然后将他分尸装在坛子里。哦,那坛子就在大厅里,就混在我那一堆破破烂烂,上不了台面的嫁妆里。” 有人忍不住嘲讽,“怪不得房内没有任何血迹,你们在床底下分尸,可真够聪明啊!” 曹霜冷笑,面色平静,“三天时间,我和之阳没日没夜地挖床底下的土,将坛子埋了进去。第四天的早上,之阳穿上了陆乙的衣服,故意披头散发,门一开,他就跑了出去,然后跳进了河里。之阳是艄公,他的水性很好,所以跳下去以后,谁也找不到。” 曹飞虎皱眉,“也不对啊,那河滩上那具尸体是谁的?” 秦宜道,“我猜多半是冯半山吧!” 曹霜笑了笑,“没错,就是那个贪心的江湖骗子。他之前就想继续勒索我们了,也好,这样我们杀他,毫无愧疚之心了。之阳找到他,也给他下了蒙汗药。然后,之阳将陆乙的衣服给他穿上,弄烂了他的脸,把他扔进了河里。” “怪不得”曹飞虎恍然大悟,怪不得九殿下的人,一直找不到冯半山,可不就是死了! 管家疑惑,“容城虽然天气冷,但是老爷的尸体还是会腐烂,发出臭味。为什么这一个月来,我们都没有闻到?” 曹霜笑了笑,目光盯着桌上的香烛,不说话。 管家看了看那坛子,“而且坛子里的尸块,看上去也不多,不像一整个人的。该不会别的地方还藏着尸块吧,咱们得仔细找找!” 曹霜斜了管家一眼,鄙夷道,“别费那心思了。其余的尸块,我早就运走了,它们已经在容河里,喂了鱼了。” 管家不信,“胡说!那么多尸块,你怎么运走的?” “你当这一个月以来,我为什么一天两次,不间断地来喜房祭拜?哈哈哈哈,我啊,每天都钻到床底下,偷拿几块尸块,今天拿陆乙的眼睛,明天拿他的脚趾头喏,我就把陆乙装在食盒里,然后把他扔进容河了。” 说到这儿,她叹了一口气,“可惜了,本来再扔几天,我就可以扔完了。谁想” 她抬头,狠狠地看着云七夜。 “不过无所谓了,哈哈哈,陆乙已经死了,我无所谓的。” 管家看着疯狂的曹霜,恼怒道,“这女人,简直丧心病狂,死不足惜!老夫人,咱们报官吧!那个艄公,也得让官府抓来!” 坐在椅子上,陆母看着曹霜,静默了半晌,开口道,“不用报官,这是我们陆家的家事,自行处理便是。”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老郑,送客。”陆母起身,突然又想起什么,扭头冲宁止道,“我记得你那日来找我,你说,如果你能查明真相,你不要我儿的家产,只要那本医书吗?” “是。”宁止点头。 “如今,你为我儿找出了杀人凶手,老婆子谢谢你,我决不食言。”说完,陆母又冲管家道,“老郑,去把老爷藏在密室的医书拿出来,然后送客。” 这老太太,怎么突然变脸了?再怎么说,人家帮她查明了陆乙的死因啊!曹飞虎急了,“伯母,这大晚上的,你让人家们去哪里啊。” 陆母扭头看了看曹飞虎,又道,“老郑,连带曹老爷,一并送走。” “啊?”曹飞虎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伯母,你!” 管家将曹飞虎拦住,“曹老爷,走吧。” 不刻,管家将几人送到门外,悄声道,“诸位,老夫人伤心难过,你们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喜房内,曹霜的穴位仍未点开,僵硬地跪在陆乙的灵位前,旁边就是那口大坛子。 陆母坐在曹霜身边,她看看儿子的灵位,又看看那口黑漆漆的坛子,额上饱经风霜的皱纹似乎在这一瞬间舒展开来,一双眼睛早已眯成了弯弯的月牙,苍老的嘴角露出一丝慈祥。 “乙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5有孕(一更) 曹霜被陆母的神情吓得不轻,就见陆母奇怪地笑,皱皱巴巴的双手抚摸着那口大坛子,那神情,那动作,活似抚摸着一个活人。 有那么一瞬间,曹霜几乎都觉得,眼前的坛子,就是陆乙本人了。 思及此,她吓得扭过头去,不敢再回头。 许久,陆母突然扭头,那双浑浊的眼,死死地盯着曹霜,她开口,“儿媳妇” 曹霜被这声儿媳妇叫得一个哆嗦,慌得闭眼。 身后,陆母的声音继续响起,“你知道吗?当乙儿告诉我,他想娶你的那一天,我有多么开心吗?乙儿之前有过一妻一妾,但是一死一逃,他也跟着断了男女之情的念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一个人过日子,连个说贴己话的人都没有。” 说到这儿,她望了望曹霜的平坦的小腹,忽的笑了,“乙儿自杀以后,我哭啊哭,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我觉得是我害死了他,如果当初,我铁了心,不让他娶你,也许他就不会被白虎星害死了。那时候,郑管家劝我,他劝我把你扫地出门,你是个不祥之人,留在我们陆家,总归对我们不好。可是,我不忍心,因为乙儿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 说着,她又摸了摸那口大坛子,叹了一口气,“再者,你一个小姑娘,被我们陆家扫地出门后,又能去哪里呢?而且,我以为你已经和乙儿圆房,毕竟丫鬟们收起来的白布上有落红。哎,现在想想,那几日与你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人,便是那个艄公吧?” 曹霜咬唇,不说话。 陆母拍了拍坛口,语气平静,“所以,我不敢,也不忍心让你离开。而且,我更担心,万一你已经怀上了乙儿的骨肉,那我岂不是成了陆家的千古罪人。所以,我让郑管家多多照拂你,帮助你。你一个小姑娘,才进门,就变成了未亡人,委实可怜。” 曹霜忍不住低喝,“你还不是你们逼我的!” “是啊,是我们逼你的。”陆母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起身,“直到有一天,哦,就是半个月前,郑管家说,他发现你夜里,时常偷偷溜到后花园里去。他暗里观察了好几日,发现后花园里,别有洞天啊。” 曹霜脸色一沉,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丝,唇瓣嫣红。她抬头看着陆母,却原来,这老东西早就知道了。那她为何不揭穿她? 陆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复杂,“郑管家告诉我,他说每晚快子时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年轻人翻墙进来,与你相会。你和那年轻人,背着我们,在后花园里偷情。那年轻人,就是那个同你合伙杀害我儿的艄公吧。” 外面的夜色深沉,眼看就快到子时了。 曹霜倏地想到了什么,身子微微发抖,她开口,带着哭腔请求道,“娘这件事,都是我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是我想杀陆乙的,不关他的事,求求你,你放过他吧!” 陆母冷冷笑了,“那你们呢,你们可有放过我的儿子?” 是啊,是她天真了,陆家怎么可能放过她和之阳!曹霜怔怔地跪在地上,她闭眼,有泪水溢出,不再说话。 陆母将拐杖重重地掇在地上,发出一声“咚”的巨响,震得曹霜心头一颤,“乙儿尸骨未寒,你就背着他,偷鸡摸狗,做出这种不守妇道的丑事。当郑管家告诉我的时候,我真是愤怒极了,我气呐,真是恨不得当即将你乱棍打死。可当我冷静下来,又觉得你可怜,你才十七岁,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哪里受得住这漫长的寂寞。甚至,我几乎都忘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同你一样” 曹霜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母,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母陷入了往事里,浑浊的双眼,有光,“我十六岁的时候,嫁到了陆家。可惜,我夫君身子不好,我与他相守不到两年,他就去世了。我守寡时,不比你大多少,才十八岁,还怀着一个遗腹子。” 曹霜不屑,“你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没兴趣听。” 陆母没理她,她的眼神渐进缥缈,声音悠远,“十八岁啊,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十八岁,正是少女心性,通了情爱的年纪。我娘家在乾阳,是很有名望的家族。我未出阁的时候,便被灌输教育了三从四德,人妻本分。我新婚守寡,又怀着孩子,当然不敢又生别的想法。但是每天晨风夜雨,冷壁孤灯,孝敬公婆,这样的生活其实是很难熬的。” 陆母顿了顿,看陆乙的灵位,“好在乙儿出生了,我的孤寂很快被填满,又觉得人生充满了乐趣。作为一个母亲,他第一次哭,第一次笑,第一次爬,第一次坐甚至第一次生病,都让我牵肠挂肚,无暇其他。” “但是,乙儿一岁的那年,我的公公有个表外甥,从瑞城来府上做客,晚上睡在客房。白日里,我在屏风后偷偷地看,发现他长得可真英俊呐。一刹那,我居然有些心动。晚上,我等伺候的仆人睡熟了,想去客房找他。我拿了灯走出门,看着外面的星空,突然问自己,天啊,我这是干什么啊?我突然觉着羞愧,又赶紧回到了房里。” 曹霜居然听了进去,不由追问,“后来呢?” “后来”陆母缓缓叹了一口长气,“我回到房里,但是心里的那点冲动就像猿猴一样难以控制。于是,鬼使神差的,我又拿了灯走出房门。可一出房门,我还是认为这样的事是可耻的,又赶紧回到了房里。像这样进进出出c反反复复了好几次,我抓心挠肺地挣扎,去还是不去。最后,我下了狠心,还是决定去找他。” 曹霜皱眉。 陆母站得有些累了,她慢慢坐回了椅子上,继续道,“就在我要出了院子的时候,我突然听到灶间里,丫鬟在轻轻说话,我吓了一跳,赶紧屏住呼吸回到了自己房里。我贴着门听了听,原来是那小丫鬟在说梦话罢了。折腾了一晚上,我终于是心神俱疲,我把灯放在桌上,打了个瞌睡,趴在床上睡着了。然后,我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终于还是去了客房,那个年轻人正在灯下读书,我们见面后,各自说了些心里话。” 说到这儿,陆母苍老的脸,突然笑了,却是苦笑,“说完话,我们便拉着手一起进了内室。刚踏进门槛,我这才发现,床上居然还有一个人,他盘腿坐在帐子里,头发蓬乱,脸上还有血迹,正拍着枕头大哭。” 曹霜吓了一跳,“他是谁?”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那人居然是我已故的丈夫,他就坐在那里,嚎啕大哭,凄凄惨惨。他拍着枕头哭啊哭,猛地抬起头来,空洞洞地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哭得更厉害了。” 曹霜不由想象那画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母又道,“我吓得不轻,大喊着从梦里醒了过来。这才发现,我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我出神地看着屋内,桌上的火烛,居然闪烁着青色的光。更夫的声音,也从外面传来,正在打三更的鼓。没一会儿,我的儿子在棉被里哭着找奶吃,他闭着眼睛,哇哇直哭,脸都憋红了。” “然后呢?你最终,去找那个年轻人了吗?” “我哪里还敢。”陆母摇头,“我起先是害怕,而后是悲伤,紧接着,是非常非常的后悔。假如当时,灶间的丫环睡得昏天昏地,假若睡帐中没有那可怕的噩梦,我能保住一生清白,不给九泉下的丈夫c父母抹黑吗?” 曹霜低头不语,表情开始不屑。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变相地让她守节! 陆母无所谓,只是淡淡道,“那一瞬间,之前那股男女之间的情欲,也不知道消失在哪里了。从那一晚,我洗净了这方面的欲想,想要做个好人家的守节妇女。我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怎样。我同你说这些,便是因为我明白你,知道守寡的难处。” 曹霜冷笑,“所以呢?你别说,你之前想放我离开。” “正是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知道你的苦。人各有志,我不会强迫你守节,你做了我们陆家的媳妇,如果能与乙儿白头偕老,那自然是你夫妻二人的福份。可惜,你不幸,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让你自己估量,如果能够守节,就守节。不能守节的话,就告诉我,我允许你改嫁,把你当成女儿,送你出阁,给你准备嫁妆。” 曹霜惊讶地看着陆母,不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可以她这个一个月来对陆母的了解,她不是虚伪的人。思及此,她心下居然生出了一股愧疚。 陆母继续道,“所以,后花园的事,我当即选择了不知道。我让郑管家闭嘴,甚至让他在子时的时候,不要安排人去后花园巡逻了。” “老夫人。”原来这一切,都是陆母的安排!怪不得后花园那么僻静,几乎无人。曹霜的眼圈一红,死死地咬着牙,泪水才没落下。 陆母扭头看着儿子的灵位,又是一声苦笑,“后来,我真是疯了,我居然又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我想,还是不要告诉你守节不守节的事情了,干脆让你和那个年轻人继续欢好吧。最好,他能让你怀孕。这样,我可以将这个孩子,当成是乙儿的孩子来抚养。那么我们陆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为此,我甚至让郑管家偷偷往你的膳食里,加了助孕的药。” 曹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你” 陆母使了一把劲,拄着拐杖起身,然后又蹲下身来。她掀开曹霜的袖子,静静地替她把脉。 半晌,她抬眼看着曹霜,意味深长道,“果然,年轻就是本钱啊。你知不知道,你其实已经有孕在身,一个多月了。老婆子我,真是白忙活。其实你在喜房里那几日,就已经珠胎暗结,怀上孩子了。” 曹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不敢相信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你说我怀孕了?” 是了,她仔细想想,月事确实已经推迟了好几日了,她未曾当回事。 “是啊,恭喜你,你怀孕了,同我一样,要做母亲了。”陆母笑了,一双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媳妇啊,你知道肚子里的胎儿,几个月就可以成形吗?” 只觉得陆母的笑容突然诡异,话也意味深长,曹霜吓得朝后缩脖子,之前对陆母生出来的感激和愧疚之情,全然没了,有的只是恐惧,“你你说这干什么?” 陆母伸手,那双布满皱纹,干枯犹如枯劲的树杈般的手,摸上了曹霜的肚子,犹似在摸一件珍宝,上下摸索,“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真好,你怀孕了。” 曹霜想要避开陆母的抚摸,可是穴道未开,她动弹不得。一瞬,她居然明白了人母之心,只怕陆母会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利,忙不迭尖声大叫,“你走开!走开!别摸我!” “你看,才不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保护自己的孩子了。而我,我的孩子四十多岁了。但是不管他多少岁,七十也好,八十也罢,他在我眼里,永远都是孩子。我与他的感情,可要比你和肚子里的胎儿,深上许多许多。”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母自顾自道,“我夫君早逝,所以我让乙儿自幼学医。乙儿很争气,也很聪明,一点就通,他跟着师父们,学了一身的本事,很快就名扬天下。他医术好,胆子也大,没有太多礼教限制,还救过不少产妇。” 她拍了拍曹霜的肚子,“我记得他说过,胎儿呢,他们在肚子里,两个多月的时候,他的手腕和脚踝就发育完成了。差不多四个月的时候,就可以成形了。他们的眼睛鼻子c耳朵嘴唇长出来,是个小小人儿的模样了。到了第六个月的时候,他们的眼睛”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不想听!你闭嘴!”曹霜觉得陆母是疯了,她看她肚子的眼神,宛若一只暗夜里的恶鬼! 陆母丝毫不受影响,“哦,对了,胎儿五个月的时候,你就可以感受到他们的胎动了。他会在你肚子里,踢腿c伸胳臂,还会打嗝吐泡泡呢。” “你够了,不要再说了!”曹霜打断她,恼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何不痛快些!” “我想干什么?”陆母靠近了曹霜,从她怀里掏出了那把匕首。她将匕首出鞘,那匕首的刀刃薄且细长,散着寒光。这平凡无奇的匕首,此刻被陆母握在手里,附着了满满的怨气。 “曹霜,乙儿惨死,我从未怀疑过你,从未。可是今日,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糊涂,糊涂到替你和奸夫牵针引线!我糊涂啊!” 陆母发出一声啼哭,止不住的泪水落下,“不过幸好,幸好啊,我还有弥补的机会!天可怜见,你居然怀孕了。我也想让你尝一尝,这种母子分离的痛苦。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四个月后,等你腹中的胎儿会动了,成形了,我就拿这把匕首,将你的肚子剖开,把他取出来,给你看看!” 曹霜发出惊恐地尖叫,“疯子!你疯了!” 陆母摇头,语气肯定,“不,我不是疯子,我是清醒的,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时至今日,我才发现,我以前是多么的伪善。我内心里,其实是个恶毒的人呐,你看,我为了给儿子报仇,居然敢做这种事情了。我要把你的孩子剖出来,让你亲眼看看。” 曹霜大叫,“老东西你疯了!你不会得逞的!我宁肯现在就自杀,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曹霜,这天底下的母亲,为了孩子,是什么都可以做出来的。时日还多,咱们拭目以待吧。”说完,陆母笑了,她冲门外唤了一声,“老郑,进来吧。” “吱呀”一声,老郑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方才的那两名仆人,一人手里拿着粗粗的长绳子。 陆母坐在椅子上,指了指曹霜,“把她绑了,嘴巴也堵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留她再活四个月。对外,就说夫人坚贞守节,太过思念老爷,今晚上吊自杀了。” 曹霜吓得大叫,下一刻,便被郑管家堵住了嘴,五花大绑了起来。 陆母又道,“那个艄公呢?” 郑管家道,“老夫人放心,子时一到,那小子就来了后花园,我们三人当即就把他绑了。” 陆母点头,阴森森道,“这种人,活着也是浪费。去吧,杀了他,别让他死得太快,我要活活剐了他,一片又一片” 她扭头看曹霜,“你呢,要不要看看那现场?” 曹霜瞪大眼睛,发出呜呜的哽咽声。 “怎么,你怕了?你不是已经杀过人了吗?还分尸肢解,你怕什么呢?”陆母站起身来,“那艄公的尸体,切成块,就放进夫人的棺椁里,明日便出殡,然后扔到乱葬岗里喂野狗。他们两人不是恩爱吗,嘿,睡在曹霜的棺椁里,也不错呐。” 曹霜吓得面色苍白,止不住的泪水落下。 耳边,陆母的声音宛若鬼魅,缠着她的耳朵,“曹霜,为母则刚c为母则强,我为了自己的儿子,可什么都做得出来。可你,你来不及了。你造得孽,三人来还,都不够。是你,你自己亲手杀了你的孩子。” “是你。”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订阅c留言! 谢谢紫灵溪c艾米宝宝c虞笺c六叔粉c心依染痕几位亲亲的礼物和月票c评价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6脱掉(二更) 出了陆府的大门,曹飞虎对宁止三人千恩万谢,也替陆母道歉,让他们别往心上去。 他道,“殿下,这夜色不早了,我有心邀请你们去曹家庄,也不方便。这么着吧,陆家庄有几家不错的客栈,咱们暂且住上一宿,明日再赶路不迟。” 宁止点头,允了。几人随即上了马车,秦宜驾车。 车厢里,曹飞虎回想起今晚种种,不免唏嘘,好在这案子终于真相大白,陆乙也可以瞑目了。 不过,有一点遗憾,他叹气,“哎,也不知道伯母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报官呢?王之阳这条漏网之鱼,还没有找到呢。” 宁止垂眸翻阅着医书,没有说话。 云七夜随口道,“是啊,也不知道曹霜会是什么下场。看样子,陆老夫人是想私下解决这件事了。” “那淫妇,死不足惜!”一想起曹霜,曹飞虎就恨得咬牙切齿,“她是没落在我的手上,要不然,我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宁止突然抬头,看了一眼云七夜,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尸体在房内的?” 云七夜微愣,她没法说辟尸香的事情,顿了顿道,“哦,这个啊那天咱们从容河到陆乙家,我发现这段路,虽然不远,但也不近。陆乙今年四十多岁了,他自杀的那日,那么多人追他,都没有追到。所以我觉得奇怪,他不会武功,又是个中年人,脚力能有那么好吗?” 云七夜的话音落下,曹飞虎不由冲她竖大拇指,连连夸赞,“小云你真棒!所以你就怀疑,那个跑出来的人,有可能不是陆乙。” 其实这是案子破解之后,云七夜将思路返回去,才想到的。现在为了掩盖辟尸香的事,她倒是用上了。 她点头,“是,这也是我今晚!灵光一闪,突然想到的。” 宁止哦了一声,“所以,当曹霜拖拽秦宜的时候,你就怀疑,陆乙的尸体在床底下。” 云七夜点头,“喜房里不大,能藏尸体的地方,想来也就只有床下了。” 曹飞虎不由一个寒颤,“虽然我和陆乙情同兄弟,但是一想到我居然躺在他的碎尸上,我还是害怕,想也不敢回想。” 云七夜安慰他,“好在真相大白,洗刷了陆乙的冤屈,他能有你这个好兄弟,真是三生有幸。” 曹飞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亏了你们,要不然,这案子也难。” 云七夜也笑了笑,“曹老爷过谦了,你也出力不少。” 接下来,几人也困了,曹飞虎连打了几个哈欠,靠着车壁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七夜也靠着,闭眼浅眠。迷迷糊糊听见宁止的声音,他低低说了一句,“云七夜,这次多亏了你,你很聪明。” 闻声,她慢悠悠地睁眼,就见宁止仍在低头看着那医书,面色专注。她只当自己听错了,又闭眼睡了过去。 那本厚厚的医书,陆乙将之命为《陆氏本经》,全书共分七十二卷,文字简练古朴,配有图画。 卷一二,为总论,述本草要籍与药性理论。卷三四为百病主治药,以病原为纲,罗列主治药名及主要功效,相当于一部用药手册。 其余卷,为各论,详细记述了各种疑难杂症,以及治疗之法。 宁止自幼聪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是这本医书太厚,而且专业名词太多,他看得不是很快。 是夜,他们住在了陆家庄的客栈里。第二日一早,三人同曹飞虎告别,在午时的时候,回了向城军营。 午饭的时候,云七夜的帐内,多了一个人,姚都尉。他瞄准了宁止在自己帐里,难掩面上的兴奋,嘿,这下殿下可妨碍不了他和小云促进兄弟感情了! 他一溜烟跑到了云七夜的帐里,就见云七夜正在吃饭。他冲云七夜努努嘴,“小云,这么巧,你都吃上啦?喏,看看哥哥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他将藏在怀里的布袋拿了出来,“这个袋子里是鸡蛋和大鸡腿子,这个袋子里面是水果!” 说完,他径自坐到云七夜的身旁,看了一眼她,不由又是感慨,“小云啊,你咋这么瘦呢?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嘛!怪不得郑将军刚开始轻视你哩。不过自从那天,你在校场上露了一手后,大家伙打心眼里佩服你!” 云七夜笑,“都是些雕虫小技,不值一提的。” “谦虚啥,在哥哥这儿,不用谦虚,我说你厉害,你就是厉害!来,吃个大鸡腿子!” 姚都尉拿出一只热气腾腾大鸡腿,放在了云七夜的碗里,“我给你拿了三个,你快吃吧。哎,小云啊,你这么瘦,是不是因为家里太穷,养活不了你这个小伙子啊?想当初,我家里就穷,吃不饱穿不暖,有一顿没一顿的。我爹娘也死得早,留下我和一个妹妹,我们俩就沦落成了乞丐,住在破庙里,吃人家倒出来的剩菜,受尽了委屈和白眼” 姚都尉叹了口气,感慨万千,“幸亏啊,我遇到了九殿下。我那时候,成了街边的小地痞,带着一群小喽啰,一天到晚和人打架,偷鸡摸狗,不干好事。嘿,你是不知道那些人见了我,多烦我,简直就是人间一害了。” 倒是看不出来的,姚都尉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往,云七夜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我有一天在街上和人抢地盘,就抢要饭的地盘,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我这个人,没别的长处,就是会打架,力气大,像头蛮牛!不是我吹,我一个人打十个,不在话下!你说巧不巧,刚好那天,九殿下的马车路过了我打架的地方。” 云七夜笑了。 姚都尉也跟着笑了,“殿下不嫌弃我的出身,看到了我的长处,他下了马车,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气性大,最看不起这些王公贵族,我问他,我跟你走,有什么好处啊?九殿下笑了,他说,跟着我走,能让你吃饱饭,不用再像过街老鼠一样,可以有尊严的活。” “所以,你就跟着他走了。” “对!就那一句‘有尊严的活’,我当即就决定,我跟定这人了。第二天,我就带着我妹妹,还有一干小弟,进了军营。” “你妹妹?” “嗯,我妹妹也在军营里,就在后勤,帮忙做饭洗菜啥的。九殿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也争气,很快就出了头,被提拔成了都尉。你看,殿下说得没错,我扬眉吐气,有尊严了,也吃得饱饱的,养得壮壮的!” 边说,姚都尉拿过云七夜手上的筷子,往她碗里夹菜,“小云,你得学学我,多吃些,养得壮实点比较好!别的不说,你使起飞刀来,那就更得劲了!” 云七夜看着小山似的饭碗,扶额。这也太壮实了吧。 “小云,快吃吧!” “哦,好。” 晚饭的时候,坚持不懈地姚都尉又捧着满满一大碗饭菜冲进了云七夜的帐子,“小云,我” 帐内,空空如也,不见云七夜的人影。 他出了帐,左右寻找,“诶,小云呢?人呢?” 路过的知情士兵答曰:“小云啊,哦,我看见了。她刚才被殿下叫到他营帐里去了。” 姚都尉纳闷,“去殿下帐里干啥?” “说是吃饭呢。” 又是殿下!姚都尉仰头望天,果然,殿下还是来破坏他和小云的兄弟情了! 他欲哭无泪,却也不死心,旋即又问,“为什么殿下单单叫小云兄弟去他帐里,不叫我呢?” 士兵抹汗,看着不知为何变得婆婆妈妈的姚都尉,忍着性子道,“殿下说云公子太瘦了,养得壮实点比较好。” 闻言,姚都尉一愣,思摸着这话有点耳熟啊,这这话,分明就是他早上说过的啊。 他猛的反应过来,九殿下分明偷听到了他和小云兄弟的对话。那也就是说,中午吃饭的时候,殿下就在小云兄弟的帐外? 姚都尉垮了肩,又纳闷,殿下鬼鬼祟祟地躲在帐外干什么? 这一遭,他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好在率性如他,睡了一晚,第二日便释然了。 中午的时候,他才下了校场,迎面便碰见了观看士兵操练的云七夜,原来小云兄弟也喜好看将士们操练啊? 他瞬间觉得和云七夜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忙不迭冲云七夜道:“小云兄弟,好巧啊!你也来看操练啊!” 云七夜寻声扭头,原来是姚都尉,她点头,“是啊。” 接下来,两人站在校场外,静静地看将士们操练。姚都尉倏地道,“小云,你一天到晚,除了晚上归殿下外,旁的时间还是有的吧?那往后,我教你练武,强身健体。你教我甩飞刀,咱们互通有无,相互促进,好不好?” 怎么就叫晚上归宁止了呢?这话有点怪,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云七夜噎了噎,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宁止每晚要“传授”她兵法知识。 “小云兄弟?”看着出神的少年,姚都尉急了,“好不好嘛?你给句话呗!” “她是不会答应你的。”阴魂不散,数步之外,宁止的声音乍起,他道,“她身子虚弱,不适合练武。” 姚都尉转头瞄了一眼宁止,有些不服气,“我看小云兄弟身子不虚,飞刀甩得多好,只不过就是瘦了点!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应该练武,要是练练武,她也能和我一样强壮!” 说着,姚都尉骄傲地弯起一只臂膀,冲云七夜挑眉,劲霸的弧线从战袍里显出,他朝云七夜努嘴,瞧瞧这强壮有力的肌肉! “小云兄弟,只要你跟着我练,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健壮凶猛!” 那厢,宁止跟着重复了一遍,语气何等好心,“小云,既然姚都尉诚心邀请你,你就跟着他练武好了,又健壮,又凶猛。这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有力身躯呐。” 云七夜黑脸了。 “对,殿下说的对!”没看出云七夜的异样,姚都尉感动地看着宁止,他就说嘛,一定是自己多心了,殿下从来没有针对过他!瞧,殿下不是正在帮他说话么? “小云兄弟,我老早就觉得我们有缘分了。不想还能有缘到做师徒,择日不如撞日,怎样,要不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去练武吧!” 蓦地觉得天儿好像有些凉了,云七夜一个哆嗦,转而冲宁止道,“殿下,你不是说要和我去骑马么?” “昨日午饭的时候,你不是说以后不去了么?”宁止挑眉,佯装惊讶云七夜的转性。 “去,去!怎能不去?大好的春光,不能浪费啊!”一脸诚实中肯的云七夜。 “只是今天去么?”宁止问。 云七夜点头,道,“是啊!” 宁止仰头望天,晴空万里,蔚蓝如水。他略有些疲倦道,“哦,天气不错,是个睡午觉的好日子。小云,你还是跟姚都尉练武去吧,我去歇息歇息。” 语毕,他转身欲走,却在下一瞬顿住,扭头睨了一眼云七夜,又望了望操练场中的将士们。 那一张张,热血沸腾的脸。一滴滴,热气腾腾的汗水。 一名优秀的的将者,应该爱护体恤士兵。 想着,宁止又冲姚都尉道,“反正营里没有女人,叫将士们脱了上衣练武吧,这么热下去,容易长痱子。” 闻言,姚都尉忙不迭点头称是,忍不住赞了宁止一声,“还是殿下考虑周全!” 说着,他转身冲操练场方向,大喊一声,方圆一里的操练场,人人听得见,“兄弟们,殿下叫你们脱了上衣练武,凉快儿点!” 校场上,士兵们已经练了好些时候,早就热得不行了。姚都尉的话音刚落,欢呼声瞬时如海浪般涌起,“哦哦哦,多谢殿下!” “脱咯!” 呼喊声中,士兵们迅速解开衣扣,不刻便脱掉上衣。春风吹过,满场尽是半裸着上身的男人,各色各样的胸肌,晃得人眼前一花。 云七夜头皮一热,扭头不看,恰巧对上了宁止算计的目光,这男人意欲何为? 宁止淡淡的笑,冲云七夜开口,“小云,盛情难却,你就跟着姚都尉练武吧。” 说着,他睨了一眼满校场的胸肌,又冲云七夜好心提醒道,“热,你记得也脱上衣练呐。要不然,把你热出病来,我会心疼的。” 呸! 云七夜瞪着宁止,恨不得将他脸上的笑拧烂! 没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姚都尉豪爽地将自己的手臂搭在了云七夜的肩上,“小云兄弟,走吧,咱们练武去!就从最基本的练起吧,扎马步,你听过没?” 对面,宁止眯眼看着姚都尉的手,不急着离去,“小云,那就去练吧。” 要练,就得脱衣服呐。 怎能听不出宁止的潜台词。果真,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宁止。云七夜忙不迭摇头,一脸坚定道,“我觉得,我还是和殿下您一起骑马的好。” “是吗?”意味深长地看着悟性极佳的云七夜,宁止又道,“可我喜欢日日骑马散步,你乐意和我一起?” 不乐意的话,指不定又被他算计! 云七夜点头,颇为狗腿道,“当然乐意,乐意之至。” 诶,不对啊,这才这么一下,小云兄弟咋就变卦了呢?姚都尉左看看宁止,右看看云七夜,觉得事情不对头儿。 于是,从那日起,军营外面的草地上,一红一白成了固定的风景。 姚都尉躲在一旁偷窥,满脸哀怨,不想小云兄弟居然和殿下狼狈为奸,叛变友谊,也开始“针对”他了,居然不和他一起练武。 真是的,练武有啥不好的?强身健体。 他越想,越哀怨哀怨 怨气太重,宁止不舒服。 没过两日,他和云七夜散步骑马的地点就转移了,而且越移越远。原本只消半个时辰的散步,逐渐演变成了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7巫蛊(一更) 山脚下,春风轻轻吹过,如同只温暖的大手抚过万物。呼吸间,空气里弥漫着草儿和野花的香气,飞鸟的啼叫声从天际传来,回荡旋律。 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几日,辛乌高挂免战牌,探子回报消息,全然是阴若熏的缘故,说他不知何故,将自己关在营帐里数日,天天洗澡香体,时不时还会阵阵呕吐,乃至于数日不曾进食,清减不少。 刚听闻这消息时,宁止脑海里滑过六个字,阴若熏怀孕了。 而乾阳那边,宁志茂和徐氏的斗争渐进表面化,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护国公徐昌私会武将,宁志茂大怒,寻了个由头,将那几名武将连降了几级,算是直接打了徐昌的脸,公开表明态度了。 徐氏不依不饶,眼见大楼将塌,索性放手一搏,居然鼓动朝中势力为柳之孝翻案,妄图扶持柳之孝被发配到边陲,尚还不满十三岁的小儿子柳若林。 后宫,徐皇后因五皇子惨死,伤心过度,形状疯魔,接连顶撞忤逆了几次宁志茂。 当下局面,反倒合了宁志茂的心意,他毫不手软,当即斩杀了几个带头翻案的大臣,镇压了舆论。而后,又将徐皇后禁足在中宫,非宣见,不得外出。没过几日,柳若林在边陲意外身亡,柳氏最后一点血脉,算是断了。 风光了数十载的徐氏,一朝失势,已是强弩之末,挣扎不了几日了。 山脚下,一红一白,两人各自牵了一匹马,缓步前行。 云七夜走着走着,突然扭头问宁止,“殿下似乎并不希望我跟着姚都尉练武。” 宁止面不改色,有理有据,“你需要练吗?以你的本事,恐怕十个姚都尉都不是你的对手吧?也只有他憨厚,以为你是个只会耍飞刀的小云兄弟。他教你练武,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浪费时间。我是看他可怜,你以为我是什么私心?” 云七夜悻悻,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宁止又看了看她垂在身侧的左臂,他这几日看陆乙留下来的医书,恰好见有“四肢”一卷,突然想起来在乾阳的时候,云七夜的左臂被刺客弄伤过。 他也不知道她的伤势如何,心下暗忖,许是伤得不重,毕竟她没有表现出来明显的不适和痛楚。 但是一瞬又想起来那日在校场上,云七夜不用弓箭,只用飞刀,莫不是她左臂的伤势未愈,使不了弓箭? “云七夜,你的胳”问还是不问,他一瞬又有些纠结。他要是问了,会不会显得他太主动。这么明显的关心,云七夜会不会以为他是无事献殷勤,别有目的。 云七夜不明所以,纳闷,“什么哥?我家里只有六个姐姐,没有哥哥。” 宁止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脾气上来,踢飞了一块小石头,开始后悔自己开口了。 这人,莫名其妙呐。 云七夜见他这模样,也不便多问,继续拉着马朝前走。宁止半天也没跟上来,她扭头看他,就见他仍站在原地,面色纠结。 看他面上难得的孩子气,云七夜忍不住笑了,“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止脊背一僵,真是的,他行得正坐得端,怕云七夜做什么?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问不问,是他的事。他只当自己是医者仁心,替陆乙悬壶济世罢了。 思及此,他抬头看云七夜,“你的胳。” “啊?” “胳膊,我记得你的胳膊之前受过伤,可还好?” 原来他是想问这个,可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云七夜脸色微变,顿了顿,道,“多谢殿下关心,已经好很多了。” 这意思,就是还没好。宁止淡淡应了一声,尽量自然道,“我无意间,见陆乙那本医书上,有治疗臂伤的方子,你不妨试试。”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她还以为是什么呢,倒是她多想了。云七夜笑了笑,真诚道,“多谢殿下。”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也有些累了,干脆寻了一处缓坡,坡上绿草如茵,一红一白,两人惬意地坐在草地上,享受着这份安宁的春光。 宁止随身带着医书,继续看了起来,他已将前四卷看完,后面的可以不用按目录看,他就挑了心肺类的卷来看,只是奇怪,天下杂症,陆乙的医书记载已经很全面了,他却并未发现和自己相似的病症。 他又挑了一些可能的卷,看来看去,也无相似。 他有些微恼,又将目录齐齐看了一遍,最后手指停在了“邪祟”这卷,他微微一怔,许是好奇,鬼使神差的,居然翻到了这卷。 “邪祟”这卷中,记载了许多带有民间巫术色彩的治疗方法,专论邪气侵入人体,而引起的各种疾病。 这卷里,所谓的邪气,既指自然界中的“风寒湿热”,也指世俗所谓的“鬼怪神灵”。卷中,陆乙将桃c桃花c桃白皮c桃胶c桃毛c桃仁等等,均列为治疗邪祟致病的药物。 还有一些看似奇怪的方子,比如用旧锯子,来治疗误吞竹木;用鱼网烧灰或煎汤,治疗鱼骨鲠喉;用捆猪索或绊牛索烧灰,治小儿惊啼;用猫或狸毛烧灰,治疗鼠瘘等等,都是一些民间的巫术治疗方法。 宁止细细看过,不想陆乙这样的高超医术,居然也相信鬼怪神灵的侵入,会导致疾病发生。 这一章节看完,他又翻开下一章节,名为“巫蛊”。奇怪的是,陆乙居然在这一章节里,用朱砂笔批注了许多文字,想来十分重视。 宁止不解,在他的认知里,所谓的巫蛊,除了代代相传的说法,过于神化,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以讹传讹罢了。 “巫蛊”二字,历来不见达诂,乃是一种信仰民俗,是用以加害仇敌的巫术。起源已不可考,大致包括诅咒c偶人和毒蛊等。 宁止大概是知道些的,尤其先帝时,诅咒术十分盛行,乃至有专门的法律规定,对诅咒者处以死刑。 一般人所用的巫蛊,大多为偶人,用木土或纸布,做成仇家偶像,写上被诅咒者的名字,生辰八字等,暗藏于某处,每日诅咒之,或用箭射之,用针刺之,直到仇人得病身亡。 先帝服食丹药中毒,讳疾忌医,一直觉得自己是被人用巫蛊作祟。于是惠贵抓住了他的心理,以预先埋设好的偶人诬害太子,逼得太子和庄妃自杀,连累而死的,前后多达数千人。 他又翻开一页,是虫蛊,主要的一种是“腹中虫”,靠皿,靠虫。皿是一种用器,可以用盛饭的饭盒c饭碗或盛其他食物的用器;虫是腹中虫,是指人的肚子里侵入了很多虫,也就是中了虫食的毒。是一种自外入内的毒,众多的虫侵入人的肠胃,发生了蠹蚀的作用,又叫中蛊。 至于如何练蛊,又是一门学问。 “蛊”是由许多毒虫搅在一起造成的,书中说,造蛊的人会捉很多毒虫,放入一个器皿中。这些毒虫,大的吃小的,厉害的吃弱小的,最后活在器皿中的虫,就成了最毒最厉害的蛊。 蛊的种类很多,有蜣蜋蛊c马蝗蛊c金蚕蛊c草蛊和挑生蛊等等,多达上百种。 放蛊的人趁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把蛊放入食物,人吃了以后,就会染上蛊毒,染了蛊毒的人,便会患上慢性的病痛。 比如金蚕蛊,能使人中毒,胸腹搅痛,肿胀如瓮,七日流血而死;但是此蛊也好破解,可啃白矾或口嚼生黑豆。白矾的味道很苦,生黑豆是香的,用石榴皮煎成汁,一起送服,可以吐出金蚕蛊的蛊毒。 比如石头蛊,将蛊虫用石头砸死,然后将那石头放在路上,结茅标为记,但不要给他人知道。仇人过之,那块石头会跳上人身或肚内,初则硬实,三四月后,甚至能够行动c鸣啼,中蛊者慢慢就会大便秘结而瘦弱,不出一年,必死无疑,此蛊无解。 比如癫蛊,仇家食了蛊虫后,会心昏头眩c笑骂无常。待到饮酒时,药毒辄发,整个人会变得忿怒凶狠,俨如癫子。破解之法为,在每年农历五月初取初生的桃子一个,把它的皮碾成细末,份量是二钱。另用盘蝥末一钱,先用麦麸炒熟,再用生大蕺末二钱,将这三味药用米汤和拌在一起,搓成如枣核一样大的丸子,中蛊的人只要用米汤吞服药丸,便可药到毒除。 甚至还有一种情蛊,又名情花蛊,是女子特有的,用心头血加蛊虫练成,每日以心血喂养,十年得一情蛊。此情蛊可下在饭菜中,也可下在服饰上,一般会下在自己的情郎身上。每月,情蛊都会发作一次,那种感觉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中了情蛊的人,如果不立即吃解药的话,在情蛊发作的时候,大多数人忍受不住痛苦,就自杀了。 每讲解一种蛊,陆乙还会在下面附加一则故事。有他亲眼所见,也有听人所说。 宁止又往下看,看到了“活蛊”,就是把活人做成一种蛊,拿来养活或者炼制另一种蛊。到了最后,活人甚至能够完整地被炼蛊人所操控 宁止皱眉,只觉通篇怪力乱神,纯属无稽之谈。他看得乏闷,便将医书放在了一旁。风吹过,继续将书页翻动,再过一页,满满朱砂笔批注。 其中,居然有宁止的名字 宁止扭头看云七夜,春日的太阳这样暖和,晒得云七夜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哈欠,也不顾忌宁止,径自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这几日,两人不若以往的算计,相处得还算和谐。一如此刻,防备心如她,竟也能够安心地睡在这片草地上。 暖阳花香,云七夜睡得安稳极了,却又在某一刻,心头忽的一揪,一股强烈的存在感袭进脑里。猛的,她睁眼,神志介于清醒和昏睡之间,一时还不明白周身那股紧张感是何原因,只知晓她腰间突地一紧! 咫尺,宁止已然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她的身子顺势贴上了他强健有力的身躯。立时,男子炙热略带些急促的呼吸拂面,她浑身一僵,更甚的是,宁止的两腿竟在下一瞬抬起,牢牢加紧了她的两腿,全然将她钳制在了怀里。 他要干什么?! 她心跳加快,瞪着咫尺的宁止,尚未出口,他已然抱紧了她的腰身,将她包裹在自己的怀里,而后翻身一滚,两人迅速向山坡下滚去! 几乎同一瞬,“嗖!”的一声,金属特有的鸣叫声尖利地划破了空气,扑面而来的杀气席卷而至!两人方才躺过的草地上,赫然射来几支森冷的箭羽,深深地插入了土里! ------题外话------ 谢谢南柯一梦h亲亲的月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8狙杀(二更) 云七夜听着上方的破风声,心头一惊,立时明白了宁止的用意。她身子一紧,埋首在宁止的怀里,全然被他的身子和四肢护着,有了密不透风的保护。 宁止紧紧地抱着她,时不时被掩在草丛里的尖锐石子撞击,他咬牙,四肢一紧,将怀里的人护得更紧。 不过片刻,两人已然滚到了坡下,宁止快速松开云七夜,将她从地面拉起。他抽剑,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迅速朝不远处的马匹移动! 几乎同一瞬,又是连续的几声箭鸣,森冷的箭光又向坡下的二人袭来! “云七夜,快上马!” 宁止冲身后的云七夜喝了一声,他将形势看得清楚,以箭羽的数量,山坡上最少有两个人,而且早已预先埋伏好,等得便是两人放松之际的一举射杀! 云七夜左臂有伤,他的身子亦是时好时坏,不可恋战! 他咬牙,迅速挥剑,朝袭面的银芒挥斩而去!纷乱间,只闻“当当”数声,近身的箭羽被男子斩断在脚下! 如此变故,不过一瞬。 云七夜知晓现下二人的危险,更糟的是,她左臂的伤势未愈,已然成了拖累。宁止的话音刚落,她迅速上马。不刻,宁止翻身上马,两人乘了一匹马,宁止将她牢牢地固在怀里,抓起马缰喝令,“驾!” 那马极为通人性,似也感知到了周遭的森森杀意,它嘶鸣一声,扬蹄急奔,眨眼的功夫就已奔出了数丈之遥! “该死,他们跑了!追!” 草坡上,躲在暗处的杀手不禁咒骂,立时现身,朝坡下奔了数步。 马背上,宁止回头,就见山坡下有两个黑衣蒙面的男人,身材高壮,齐齐弯起手里的弓,箭羽直指宁止。 “嗖!”利箭再次破空,呼啸着风声向宁止袭去,如影随行的杀气! “趴下!” 宁止夹紧马腹,掉转马儿急奔的方向,果断地将身前的云七夜压倒在了马背上,呈匍匐之姿。身后,快若闪电的箭羽呼啸而过,有一支箭羽险险地滑过了宁止的肩膀,虽然是小面积的碰触,带来的结果却是衣衫破裂,血肉撕扯! 宁止吃痛,闷哼了一声,但无暇顾及。 对方是谁?他在脑子里迅速将有可能的人搜索了一遍,没有定论。一瞬,只觉心脏跳快,好似要跳出咽喉,从未有过的惊惶。 从小到大,他不是没遭遇过这样的危机,甚至比这更凶险的亦有。 可是,却不曾有过这样的惊惶,他的胸口紧贴云七夜的后背,和她的心跳声交叠,竟有着相同的频率。 他肩上的伤口由最开始的麻木渐渐扩散成了尖锐的疼痛,握着缰绳的手险些松开。他咬牙,告诉自己不能松开,不能。因为有要保护的人,他不能松开。 也许,便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如此惊惶,进而生出了一种怕,怕自己保护不了她。 “追!” 草坡上,两名杀手迅速做出反应,转身奔回了林间,不刻便各自牵着一匹马,策马朝宁止二人追去。 “驾!” 云七夜趴在马身上,死死地抱着马脖子,两臂渐进有些酸胀。快速奔跑所带来的震荡,已然触动了她的左臂,有股疼痛生出。幸而自左臂第二次断后,她将左臂的关键处用一层刀枪不入,韧性极强的金圈箍着,今日算是派上了用场,没有拖累她的伤口。 耳边,宁止的呼吸声渐进紊乱,她心下一紧,不由焦躁,她不确定宁止的身子能否撑得住。她正欲转头看看宁止的情形,可身下的马儿冷不防抽搐了一下,尖利地嘶鸣声响起,步伐全然不似方才的快速,转而凌乱,甚至发疯了似的乱奔了起来。 “云七夜,抓紧了!马中箭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如此生死攸关之际,马身中箭,全然将两人的逃离计划扼杀。马儿狂乱奔跑,两人不得不夹紧了马腹,宁止腾出一只手将云七夜的腰身钳制在怀里,以防她被这疯狂的颠簸摔下马去! 云七夜只觉胸口有些憋闷,有股郁气宣泄不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不舒服极了。她抱着马颈的两臂一紧,脑里混沌一片,心下暗忖,要是她的左臂不曾受伤就好了。 渐进追赶而来的两名黑衣人弯弓射箭,不断有白芒射出,密集若雨。 宁止蹙眉,蓦地松开云七夜,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赌了! 下一瞬,他反手将剑刺进了马儿的身子,而后又迅速将身前的云七夜护在了怀里。马儿吃痛嘶鸣,比方才的奔驰更为疯狂,那样的速度,宛若一瞬闪电,很快将身后的两名杀手甩开了数十米。 鞭长莫及,那阵利箭纷纷坠落在两人身后的数米之处,连马尾都没有碰到。 马儿奔了许久,待到下一个转角,很快将两名黑衣人甩开。山回路转,宁止死力地勒住缰绳,将发狂的马儿勒得扬起前蹄,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踢踏着尘土。 待它稍稍稳定些,马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弦总算有了个松缓的余地。颠簸不堪的山路,云七夜有些头晕目眩,闭眼趴在马身上平复。下一瞬,她蓦地被宁止拦腰抱起,翻身下了马。 “前面的路比较狭窄,马受惊不小,只能弃马了。”宁止的声音冷凝,可脸色却白的像张纸。 云七夜很快看到了他后肩上的箭伤,颠簸之下,伤口被震裂的更大,不断有粘稠的血液渗出,将他背后的白衣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殿下,你受伤了!”云七夜的心脏冷不防便是一阵抽搐,面色担忧。 宁止抿了抿干涩苍白的唇,冷静道,“我没事,跟我走。”说完,他径直朝前走去。 云七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加快脚步而行。然,对方似乎筹划许久,两人行走在狭窄的山道间,还没走没多远,前方又出现了数名黑衣人。 “殿下,我等恭候您多时了。” 立时,两人进退不得。前有拦路,后有追兵,双重夹击之下,宁止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对方是打定了主意要狙杀他。 他心下一沉,忽然伸手握住了云七夜的右手,“云七夜,你相不相信我?” 云七夜扭头看着他,但见宁止眉宇间的坚执,以及眼眸里的孤傲。眼看如此情境,她心下不由生出了一种同生共死之感,没由来的,此刻她相信宁止。 不由的,她出口,“我相信。” 只这三个字,足矣。 宁止深吸一口气,看着云七夜,他开口,一字一顿,“云七夜,我生,你生。我死你睡在我的棺材里。” 云七夜不语,半晌后点头。 “哈,二位的感情倒是好。”为首的黑衣男人嘲讽出声,他手里的长剑直指两人,“可惜,今日只能去下面了!” 不曾看那些杀手,宁止深深地看了云七夜一眼,不后退,亦不前进,反而拉着她直直向一旁的崖壁冲去。 “抓紧我的手!”宁止紧紧地握着云七夜的手,向上提力。顷刻,一白一红,两人飞速跃上了数米之高的山壁,头也不回地向上奔跑。 “该死!”山下的黑衣人跺脚,得意之色立时消失,不想宁止和云七夜竟然这么逃了。 “追!”为首的黑衣男人咬牙低咆,率先跃出数丈,也提力上了山壁,快速追向渐行渐远的二人。 山壁路窄,入眼尽是稀松的树木,脚下也没有成型的道路,而且长满了荆棘杂草,时不时勾扯住人的衣袍肌肤。 两人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宁止在前,云七夜在后。挥剑将身前的荆棘草藤斩开,宁止将云七夜的手握得更紧,那样的力道,仿佛只要稍稍松一下手,身后的她便会消失不见。 幸而两人都有武功依仗,奔走了许久也不会太累,只有几不可闻地喘息声。越往上走,山壁越崎岖,道路的坡度几近成直角,渐进行不动。不远处的身后,分明听到了那些黑衣人的搜索声以及刀剑挥斩树木草叶的声音。 唯有一搏了,云七夜手里的银线蠢蠢欲动。 宁止率先开口了,“只有躲了。” 他迅速扫看周遭的地形,空旷的林子里,除了稀松的树木,只剩下杂乱的荆棘野草,根本不足以遮掩二人。看着,宁止又将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的崖壁上,眼里滑过一丝狠绝。 他拉着云七夜,快速奔向崖壁,俯看而下。不算高的崖壁,离下面的地面大概数十米之距,就算是不小心摔下去,也不足以致命。 一旁,眼看如此的高度,云七夜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头晕目眩,双腿一瞬发软,恐高如她,脸上的淡定不复,难掩惊惶。 感知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宁止伸手,覆上了她的双眼,在她耳旁轻道,“闭上眼,你就不怕了。有我,我会保护你。” 不过淡淡一句话罢了,却好似安神的汤药,竟将云七夜心下的惊惶压下去了一半。云七夜闭着眼点头,被宁止的双臂紧紧地揽在了怀里,身子一紧,她颤抖地环住宁止的腰。下一瞬,但闻耳边风声阵阵,她抱紧了唯一的依靠,迅速下降。 数十米的高度,两人迅速落在了崖壁下的空地上,宁止和云七夜靠在弧形坡的最里面,从上面往下看,很难发现此处。 云七夜努力平复着呼吸,不想时隔数年,自己居然还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跃下。她转头看着咫尺的宁止,两人贴得很近,近到可以看见他的睫毛,近到可以感知到他拂面的气息。 沉默着,她看着他,蓦地又想起他后肩上的伤,旋即正了正脸色,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我给你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吧,要不然你会留血过多的。” 宁止点头,算是默许。 云七夜手上使力,只听“刺啦”一声,她将自己的衣摆撕开一大块。“殿下,背过身去。” 宁止被震开的伤口仍流着血,周边的衣料已然黏在了这片粘稠里。 云七夜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小心翼翼地将宁止伤口旁的衣料割去,尽管动作轻之又轻,还是会触痛伤口。 宁止咬牙,抑下痛苦地闷哼,任由云七夜处理。半垂的睫毛将男子素来的疏离敛去,略急地气息吞吐间,染了一襟的兰花冷香。 温暖的手指,温暖的触感,渐进不疼。 “人呢?”崖上,几名黑衣人追赶上来,骂骂咧咧着,环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宁止和云七夜。 “他娘的!我说人呢?” “屁大点的地儿,藏哪去了?” “闭嘴!给我搜,他们跑不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的黑衣人低喝一声,目光迅速扫过偌大的空间,这两人能飞天遁地不成,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黑衣人皱眉,片刻后,快步朝崖壁方向走去,该不会是跳下去了吧? 居高临下,他弯腰俯瞰着崖壁下的情形,只能看见那数十米之下的空地,旁的倒是不见,那二人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身后,搜寻完毕的几名黑衣人快步向崖壁上的男人走来,丧气道,“主上,找不到啊!” “我们几个也没找到,那两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不曾回头,男人握拳,眼里全是急躁。山风吹来,吹得几人的衣袖哗啦作响,徒曾烦乱。在崖壁上又站了好一会儿,他就那么盯着崖壁下的空地,蓦地挑眉,转头冲属下低喝了一声,“你们几个下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躲在下面了!” “应该不会吧?这底下一目了然,藏不了人吧。” “废话那么多,我让你去,你就去!” “是!” 崖壁下方,宁止和云七夜将男人的声音听在耳里,暗呼不妙。相互依靠着对方,云七夜的心头一揪,紧紧地握拳,摩挲着五指间的丝线。 转头,她看了看宁止,但见宁止迅速扫视着周遭的地形,压低了声音道:“先移到那边的角落。” 数丈之外的角落处,有一块两米多高的大石头,后面的空间勉强可以容两人藏身。宁止率先起身,一手握剑,一手握着云七夜的手,放轻脚步向前而去。 然,对方比他们的速度更快。 崖壁上方,只闻数声坠落所发出的呼啸声,五名黑衣人宛若鬼魅般跃到了崖壁下,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二人。 “果然,你们在这里!” “两位真是会藏,害咱们寻了半天!” 咬牙低喝,几名杀手周身的杀气一瞬迸裂,挥剑直指二人,剑芒森冷。一名杀手仰天冲上方的首领报信,“主上,他们果然在下面!” “你左手有伤,待在这别动。”紧了紧云七夜的手,宁止在她耳旁轻轻道了一声,转身欲迎战。 云七夜看着宁止的肩背,那块从她身上撕扯下来的红布包扎在他的肩上,宛若朵开得妖艳的血莲花。女子眼瞳里的红光一瞬闪过,她不放手,反而紧紧握住了宁止的手,他也有伤。 宁止转头,垂眸看着云七夜的手,心头一瞬竟有些凄然。命运和他开了一个极具讽刺的玩笑,饶是他雄心万丈,精才决绝,却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支撑。 只此一点,所有的一切尽数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脆弱到一触即破。 他冲云七夜宽慰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宁止 云七夜的五指松开,终是放手。 宁止最后看了她一眼,兔起鹘落,倏地跃出数丈之外,手里的剑芒宛若闪电,霸绝地劈开了虚空! 速战速决! 五名黑衣人持剑迎战,迅速向宁止袭去,顷刻便被那迎面而来的剑气刺得脸皮生疼!心下一凛,几人不敢轻敌,快速变换了阵型,将凌空跃来的男子齐齐包围在了圈内。 宁止挑中其中一人,凌空跃起,挥剑袭击! 那人一愣,旋即抵挡,却不想宁止只是虚晃一招,手腕一翻,竟然砍上了旁边一人的脖子! “啊!”只听一声惨叫乍起,惊得众人心下那根紧绷的弦一颤,心脏跳快!一瞬,一股粘稠的血液喷溅而出,有几滴溅到了宁止雪白的袍上,点点猩红,宛若雪地里绽开的寒梅。 顷刻间,那名杀手轰然倒地,脖颈间的鲜血潺潺流出,空气里尽是血腥的味道,惊得其余几名杀手动作一瞬的停滞,他们甚至没有看到对方是怎样出手的,同伴已经一剑毙命! ——阿止。 倾城的女子将孩子抱在怀里,她笑得温婉,“阿止,等你长大了,会遇到一个,或者好多个这样的人,那人,是你想要用生命守护的人。为了守护好那人,你得立于不败之地。要不然,那人可要被别人抢走,或者伤害。那时候,你会悔恨,悔恨到,夜夜不眠。” 而他,他不想做后悔的事情! 宁止眼里凛冽的杀意让几名杀手悚然,分明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几人不由倒退了几步。谁也不想,久病之躯的人,竟会爆发出如此的身手。 宁止冷笑,“速战速决吧,何苦浪费你我宝贵的时间。” 那一日,崖壁下惨叫声凄厉地回荡在山间,不过半个时辰,地上已然直挺挺躺了五具尸体,死相各异。 为首的黑衣男人施施然跃下崖壁,就见满地血腥,即使不曾见宁止出手,但是在崖壁上听着下方的动静,他也能知晓对方出手的速度,即狠又快,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不远处,宁止微微喘息,面色略微有些苍白,显然耗了不少的体力。 黑衣男人冷笑一声,举起了手里的剑,虽说此等情况下出手不公,但是重要的结果,而非过程。 “殿下,得罪了。” 说着,男人扯唇,只不过那笑意达不到眼里,那双镇静的眼冰冷至极。长剑挥斩,带起一阵锐利的剑鸣,男人手里的剑如银光流转,呼啸着风声向宁止而去,不死不休的锐气! 好快的身手! 眼看男人欺近,宁止眼里浮出惊讶,甚至隐约还有一丝赞赏,他迅速挥剑抵挡,两道剑芒相撞,声响震荡在耳边,剑刃上亦碰出了点点火花。 虎口一震,两人死死地盯着对方,手部用力,妄图将对方压斩在剑下! 棋逢对手,亦算是一种乐趣和挑战,一个高手最想杀的,是另外一个高手。 额上有汗水溢出,势均力敌的两人,力量不相上下,一瞬宁止被压下,转瞬又轮到了男人。长久的对峙,谁也不肯退让认输! 时间一长,已经激战过的宁止渐进有些吃力,胸口有股憋涨的郁气,他不动声色地压了回去,万万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出岔子。 下一瞬,男人猛的使力,宁止手臂一软,便被压了下去。立时,男人的剑欺向他的脖子,森冷的剑气迎面扑来,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从未有过的沉重感袭身,在那道白芒更近几许的时刻,他脑海一瞬滑过的,竟是草地里的那抹安眠的红。 为了保护一个人,应该立于不败之地。 那一瞬,那股郁气直直冲破了他的喉咙,在血液涌出之前,宁止不由低吼了一声,如同只牢笼里挣扎的兽。他握剑的手一紧,加大了腕上的力量,竟在一瞬反击了黑衣男人,将他的剑逼了回去! 男人一惊,瞪大眼睛看着宁止,就在他以为碰上劲敌的时候,宁止蓦地收剑,身形踉跄地朝后退了几步,嘴里的淤血猝不及防咳出,不刻便染红了胸前的白衣。 “宁止!”云七夜惊慌,迅速跑向男子,将他踉跄不稳的身子扶住。 “咳咳”宁止嘴里满是淤血,他掩嘴咳着,握剑的手渐进不稳,废人。 ——你的出生,就是无可饶恕的罪孽。 ------题外话------ 谢谢issg5021ceixacabe7559e两位亲亲的月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29尊主(一更) 一瞬,所有负面的情绪攻占了宁止的大脑,撕心裂肺地疼痛袭来,手里的剑竟是“当啷”落地。他俯身重重地喘息,额上的汗滴落到睫毛上,手掌隐隐作痛,这才发现右手的虎口,已然被方才那一击震裂,有血丝不断溢出。 周身的剧痛,他吸气,靠在云七夜的身上不让自己倒下去。 “宁止?”云七夜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渐进疲累的身躯重重地依着她,她听见他轻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保护不了你。是我,太过相信自己的力量。 云七夜眼里,蓦地一湿,唇瓣张张合合,终是轻声回道,“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这样的你,此时此刻,仍不忘记保护我。 黑人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里的光芒浮动不定,嗤笑道,“不是要速战速决吗?你们二人,谁来?” 云七夜扭头,就见那黑衣男人握剑,翻转了一个剑花,杀意汹涌。下一瞬,破空声冲天而发,黑衣男人化为一条凌厉的黑影,毒蛇一般向二人袭来!那条黑影刚开始时只是黝黑的一道,片刻之间,竟已化身万亿,无处不在,将宁止和云七夜的所有退路封死! 云七夜皱眉,猝然之间,手腕一转,转为银色。随之来而,一声锐利的破风声乍起,刺破了汹涌的杀意,一道银光从她的手上发出,在阳光下划出道道彩光,向那黑影的最盛处袭去! 宁止脸色微变,终是,云七夜当着他的面出手了! 眼前,就见那银光和黑影瞬间在空中纠缠在一处,云七夜使力一挥,只听黑衣人“啊”的一声闷哼。顷刻,那万道黑影突然寂灭,银线顿时扑了个空,云七夜忙不迭收回。 黑衣男人的后背被云七夜击中,他顿住身形,站在数米开外,若有所思地盯着云七夜。 云七夜根本不等他反应,突然跃起,银线直袭黑衣男人的面部! 刚才,她就是用这条线袭击了他!黑衣男人怔愣,待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根几近透明的银丝已经袭到了他的咽喉处,距离之近,不过一寸! 他脸色微变,忙不迭挥剑将那银线搅住,电光石火间,云七夜的另一只手快要袭上他的胸膛!他骇然,这才反应过来中了计,这一击来势凌厉,若真被云七夜击中,只怕难逃穿胸断骨之祸! 不远处,宁止擦去唇角的血,强行将那阵咳意压制了下去,扇子出手。终是和云七夜一起,生死与共! 该死!又来一个! 黑衣男人忙不迭朝后闪退数步,险险地避开了云七夜的掌。下一瞬,不等他站稳身形,眼前又是一道银芒乍现,如闪电般划破长空,扇形的刀面霸道袭来! 一对二,男人的脸色微变,吃力地挥剑抵挡,就见白色的剑芒如同鸟翼一般张开,瞬间变化万千,将连续袭来的银线和扇子抵挡在了身前。 忽的,云七夜迅速还击,只听“噗呲”一声响! 黑衣男人的身躯猛然一震,肩头已然一片血红,那根银线竟然直直刺进了他的肩头!他皱眉,连哼都不哼一声,奋力将宁止和云七夜的攻击抵挡出去,迅速朝后退了几步。 那根诡异的银线,似乎在剧毒中淬炼过,从刺进肩头的那一刻起,就将毒液带入了每一滴血液。很快,每一滴血,都化为剧毒的毒汁,渗入了他的肌肤。 他惊怒交加,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云七夜,“找死!” 云七夜根本不给他停顿的机会,她再次飞身跃起,诡异的是,她的速度并非特别的快,但是她的身法却带着浓重的鬼魅气,黑衣男人甚至没有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那根银线已然又在眼前。 他想要躲闪,然而,根本来不及。电光石火间,他居然单膝跪了下去,险险地避开了银线,而后迅速朝云七夜挥剑! 不想他居然用这招躲开,云七夜微顿,激战之下,她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身形宛如精怪,灵动之极,也狠辣之极。一招落空,右手五指一旋,银线又掣出,探出半个的身子如悬壁牵萝般,瞬间从空中倒挂而下,向黑人男人的头顶袭去! 黑人男人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挥剑,直刺云七夜的面部。云七夜一惊,身形翻转,迅速避开。就听“唰”的破风声响起,黑衣男人的剑擦着她耳畔的发丝掠过,居然削断了她一缕头发! 宁止迅速补上,只觉得眼前一缕黑色物体飘过,他反射性地握在手里,而后挥动扇面刺向黑人男人的脖颈! 黑衣男人虽然勉强躲开了云七夜,情形已经狼狈不堪,宁止追击而来,他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霎,一股极为森冷的内力,怒龙一般刺穿空气,向黑衣男人恶扑而来。怒涛汹涌,死亡一般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让人感到一阵窒息。 宁止! 黑人男人暗叫不妙,正要使用内力抵挡,肩头突然又是一阵刺痛。这股刺痛绝非来自外力,而是源于身体深处,仿佛一根毒牙,瞬息没入心脏,痛彻神髓,完全不能抵挡。那银线的毒,太厉害了。 他全身的真气顿时一滞,刹那间,宁止的扇子便要斩落在他的脖子上,他惊呼一声,慌得倒向一旁! 扇子落空,宁止反应迅速,又是一掌打出,直袭黑衣男人的肩膀,霸绝的内力透体而过! “啊!”黑人男人发出一声痛呼,整个身子立时被击得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他狼狈地站起身来,勉强撑住身子,呕出了大口鲜血,渗透了面纱。鲜血瞬间化为墨黑,淅沥落下。 他抬头盯着宁止和云七夜,眼里尽是怨毒之色。突然,他又咳嗽着大笑起来,这一笑牵动脏腑,忍不住又呕出一口鲜血。他也不去擦拭,只是缓缓拾起地上的剑,濡血的双唇微微抽动,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呵呵,三生有幸。” 宁止和云七夜互相看了一下对方,不明所以。 又听那黑衣男人一声叹息,目不转睛地盯着云七夜,声音低若鬼魅,在崖底悠悠回荡,“我以为是我学艺不精,不,是你太强了,能输给你,死而无憾。哈哈哈哈。后会有期呐,沧澜尊主。” 他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睨了一眼宁止,不待两人反应,快若闪电地飞出了崖壁。 眼见他逃走,宁止和云七夜不由松了一口气,迅速平复气息。宁止闷咳了几声,转头看了一眼云七夜银色的手,以及渐进收回去的银线,心下已经了然。 却原来,她是沧澜尊主。 他自是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却不想竟不简单到了此等地步。盖世武功,巫蛊术法,千里驭尸以及,未来的教主之位,长生不老。 ——沧澜尊主。 胸口倏地汹涌,他硬生生将那股腥热压制下去,冲云七夜淡淡道,“回去吧,往后不用出来散步了。” 云七夜微怔,看了一眼宁止,从男子眼里,她分明看到了疏离和冷漠。是了,她的身份已然暴露了。他知晓了她的身份,是怪物一样不容于世的沧澜教徒,哪里还敢接近。 她以为,她可以和他相处,可以和他当朋友。却原来,还是不可以。宁止和其他人一样,在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就疏离了她这个怪物。 可心底那股强烈的失望和委屈,又是怎么回事? 就因为这几天他们相处得还算和谐,她就以为呵,是她愚钝,是她贪心。 她怎么就忘了,他们终究不是一类的人啊。 是呀,她这样污秽的人 不容于世。 她看着宁止,蓦地歪头,黑色的瞳孔转为红色,一瞬竟是笑了,容颜灿烂。 宁止,没关系,就算没有你,我也也可以笑。 真的。 来的时候,却没发现,他们居然走了这么远。 他们走了许久,才走了一半路程。宁止回到山坡上,将丢在草地里的医书捡起。 两个人,一前一后。只顾走路,一路无言。 回到军营里,天色已经不早,夜幕低垂,点缀了几颗零碎的星子。校场上,将士们点着篝火摔跤唱歌,热闹极了。 无意间看见宁止和云七夜,郑将军大步走过来,笑道,“殿下小云,你们怎么才回来啊?走吧,咱们一起热闹热闹吧!” 姚都尉使劲地冲云七夜眨眼,“对啊对啊,小云快来,跟哥哥一起摔跤去!哦,还有殿下!” “不了,我困了。”两个人,异口同声。 不曾声张遇袭一事,两人各自回了营帐。 方进了帐,云七夜便躺到了床上,闭眼许久,也睡不着。即使此刻身心俱疲,已经困到了极点,却还是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窒息的感觉,她一闭眼,就会看到黑暗里的师父,以及圣湖下面的彼岸花。 她睁眼,怔怔地望着帐顶,久久不动。倏地,靠着窗户的烛灯猛地晃动了一下。今夜无风,烛火怎会乱动? 她身子一紧,迅速起身,低喝一声,“谁?” “是我。”低声回应,一身士兵打扮的男子悄然进账,竟是凤起。 云七夜微微一怔,目不转睛地看着凤起,一瞬竟有些惊诧,他的武功尽出她手,她居然没听出他的步法。 帐内,烛火映照着男子的面,形成两道风景。露在面具外的脸颊被烛火映照得明亮温和,而另一侧,则被黑暗掩盖,浑然生出一股淡漠。 云七夜开口,“你不是在乾阳吗?何时来北齐的。” 凤起缓步走向她,淡淡道:“我不放心师父,就来了,也是刚到。” 闻言,云七夜抿唇,静默了半晌后道:“我们认识多久了?” 凤起微微一愣,不想她竟会问如此的问题,想也不想,张口回道:“十年零四个月。” 云七夜一声笑,呼了一口气,意味深长道,“真是久啊。”久到,她已经有些模糊了,记忆里,只剩下那日的相逢。 第一次下山,幼年的女娃坐在马车里,她挑开车帘,兴奋地望着街边的行人商铺,货品小贩,这些嬉笑怒骂,有表情有动作的人,可比教里的人有趣多了呐!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马车辘轳行过,却在一刻倏地停了下来。 车厢里,沧澜千花蹙眉,略带着不悦的声音响起,“怎么停了?” 驾车的人恭谨道,“主人,前面有一群人把路堵住了,只能过人,车过不去。” 闻言,孩子将身子朝车外探了探,就见前方不远处,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圈,大声叫嚷着什么,热闹非常。 “他们在做什么呀?”她开口,尚还稚嫩的声音好奇极了。 驱车的男人站起身来,待看清楚了,冲车厢内回了一声。“小姐,是些人牙子,他们在卖人。” “卖人?人也可以卖吗?”何曾听过这样的事情,孩子转头乞求地看着男人,小声试探道,“师父,我们可不可以去看看?” 男人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心情似乎很好,旋即答应,“有何不好?那就去看看吧。” 不刻,两人下了车,孩子一路小跑在前,小小的身躯轻易地挤进了人群的最前方,但见好些衣衫褴褛的人或坐或站,被人群围在圈子里,头上齐齐插着一根稻草。 她不解,抬头问男人,“师父,他们的头上为什么插着草啊?” 男人不疾不徐道,“草表示贱的意思,插根稻草,就表示这人家里,地无一垄,房无一间,粮无一粒,饥饿难耐,贫穷得如同这根稻草一样,命如蝼蚁低贱,需要将自己卖出去,才能有生路。” 原来如此,孩子哦了一声,喃喃自语,“那就是命如草芥啦。” 人群正中央,尖嘴猴腮的人牙子不停地游说着围观的众人,“各位,都来看一看啊,看一看!不买没关系,看一看!有看上的,您就买,价钱好商量!喏,尤其那一波,别看他们穿得不好,脏是脏了点,可洗干净了,那全是上等的货色啊!没病没灾的,什么活都能干,买回去,保管您满意,乐得笑哈哈!” 很快,陆陆续续有人买走了几名奴隶,但大多数是抱着看戏的心情,不停地冲着场内指指点点。 一身红衣的女娃站在人群里,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吃一会儿糖葫芦,看一会儿场中央。很快,她发现了一抹异样,场内的奴隶不全是大人,还有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孩子。 同她一起,一名买主亦是发现了那名衣衫破损的孩子,他走近,将孩子的下颚挑起,想要看清楚他的长相。 是个男孩,七八岁的年纪,略有些肮脏的脸上,一双墨灰色的瞳灼灼有光。让人惊诧的是他的左脸上,竟生着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凤鸟。 “奇葩啊!”买主不由一声喟叹,啧啧称奇,忍不住伸手搓了搓那凤凰。这才发现凤凰不是刺上去的,也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天生长在肌肤里。 见状,人牙子忙不迭讨好道:“客官,您瞧瞧,这孩子生的多奇特啊!也不贵,三十两银子,人您领走!” 买主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要是把这孩子买回去,再倒手卖去做小倌,也不知道那些男人喜不喜欢?” 小倌?墨色的眼瞳瞪大,自幼混迹大街,怎会不知那是什么勾当! “你要是敢买我,我就敢杀了你!”他呲牙咧嘴,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买主,眼里的光芒一瞬刺眼,连带着他脸颊上的凤凰也好似要怒飞而出。 这孩子的眼神真是凶狠得厉害呢。 买主一愣,心下生出一股不舒服,悻悻地放开了手,冲人牙子摇头,“算了算了,这孩子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再看看别的。” 人牙子一急,连忙道:“别啊,要不二十两?多便宜啊!” 买主瞬间心动,忍不住又看了看那孩子,但见那双带着怨气的墨瞳,利箭般朝他刺来,宛如一头不服驯养,也永远不会被驯服的野兽。 他不由移开视线,眼珠子一转,心下又泛起了嘀咕,不对啊,这才一下子,人牙子就降了十两银子,该不会是这孩子有什么问题,这人牙子着急出手,要坑他当冤大头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0挑拨(二更) 买主开门见山,直接问人牙子,“你这么着急把他卖给我,该不会是这小孩有病吧?我今儿个买回去,没两天就死了!” 人牙子搓了搓手,干笑道,“瞧您说的,哪能呢!好着呢,这小子吃得好,睡得好,好着呢!” 就怕买主不信,他重重一拳锤在小孩的肩膀上,发出一声闷响。小孩吃痛,被打得后退了几步,他咬牙不做声,只是恨恨地瞪了人牙子一眼。 那买主一愣。 人牙子忙不迭赔笑,“您瞧,我没骗您吧。这娃儿虽小,却结实着呢!” 私心里,他真是恨不得赶紧将这尊小瘟神卖掉!这小兔崽子已经在他这儿待了三个月了,脾气又怪又倔,眼神还凶巴巴的,很不讨喜。 这三个月来,这小东西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虽然都是些烂东西,但是也得花钱啊! 回想起来,这小兔崽子倒是也被卖出去过两次,可很快就被送了回来。第一次,他趁买主不注意,将人家的头打破了!第二次,刚被卖出去,他就跳车逃跑,小胳膊小腿,能跑多快,当下就被抓了回来。 就这两次,可苦了他这个卖家,不但没赚一分钱,还得赔买主的医药费c损失费。这该死的小兔崽子!这么多奴隶,就属他状况多,难伺候!再这么下去,他找谁要本钱去? “您瞧,真的可结实了!”人牙子促狭地笑,冲买主眨眨眼,“您买回去调教调教,勾栏里手段多,还怕他不服软?再说了,他长得又奇特,脾气差点也没关系,可有不少老爷喜欢这种调调呢!” 闻言,买主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又扭头看了看那小孩的眼神,心下那股不舒服更盛了。再说这人牙子吧,这么着急让他买这小孩,肯定有诈,他可不吃这哑巴亏。 他摇手,“算了,还是不要了罢,伺候不了这小祖宗。” “诶诶,别介啊,您再考虑考虑一下嘛!才二十两银子!咱们再商量商量?”眼见买主走了,人牙子气得不轻,转身狠狠地踹了那男孩的肚子一脚,低声骂咧道,“晦气!死东西,你再这么凶地看人,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挖掉!” 那男孩被踹得倒在地上,吃痛地捂着肚子,咬牙不吭一声,只是眼里的恨意更重。 从头到尾看得清楚,沧澜千花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倒是个有趣的小东西。他低头看了看云七夜,就见云七夜也盯着那男孩,都忘记了吃最爱的糖葫芦。 他起了兴味,“丫头,那小男孩很奇特,是不是?” 女孩点头,“是呢。” 男人又道,“教里也没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孩玩耍,你想不想和他玩?” 她可以吗?孩子抬头,欢喜地望着男人,忙不迭点头,“想!师父,咱们买了他吧。” 沧澜千花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他抬头看了看那奴隶孩子眼里的倔强,俯身又冲女孩轻道,“想的话,就自己去办。”语毕,他又将二十两银子放到了孩子的手里。 “我?可我没有买过东西,我不会。”孩子有些胆怯。 “这是你的事,而非我的。”沧澜千花不管。 女孩咬唇,但是一想到可以买个玩伴回去陪她玩,终是鼓起了勇气向圈子里走去。她走到人牙子跟前,稚嫩的声音响起,有些害羞,“我我想买一个!” 闻声,吵闹的人群一瞬安静,纷纷望着那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火红,一只手里攥着两串糖葫芦,生得极为可爱,像个瓷娃娃。 “去去去,哪儿来的小奶娃!”眼见那墨瞳奴隶又没卖出去,人牙子一身的火气没处撒,不耐烦地冲云七夜喊了一声,“去去去,找你爹妈玩去,别耽误大爷的生意!” 这人好凶呐。 女娃转头,有些无助地看着不远处的沧澜千花,不知如何是好。 秘腹传音,男人带着趣味的声音传来,只有女孩一人能听见,他嗤笑,“想的话,就自己去办,我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要是你买不下他,回到山上可别后悔地哭。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没有了。” 闻言,女孩急了,忙不迭将攥在另一只手心里的银子亮了出来,捧到了人牙子跟前,“我有钱的,我是真的要买一个!” 人牙子眼睛一亮,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手里的银子,咽了一口唾沫,眼前的女娃一瞬好似成了散财童子,看得他喜笑颜开,“嘿,小姑娘有银子啊,那就好说!来,告诉叔叔,你要买哪个啊?可你只有二十两银子,喏,你只能买他!别的奴隶,你得再加钱!”说着,人牙子指了指墨瞳男孩。 女孩忙不迭点头,“我就是要买他,你把他卖给我,好不好?” 耶嘿,居然有人要买这小兔崽子!人牙子高兴还来不及,赶紧道,“当然好啦!卖,就卖给小姑娘你!” 生怕女娃后悔,他急忙拿过孩子手里的银子,转头冲属下喊了一声,“还愣着干吗?给那小子松绑,给这位小小姐带过来!” “好嘞!”立即有人将绑在墨瞳孩子身上的绳子解开,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拖拽着向女娃走来。 女娃欢喜至极,真好,有人和她玩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靠近的墨瞳,笑得眉眼弯弯,却又在下一瞬敛去了笑容。 她看见那双墨瞳,极度排斥,甚至怨毒地看着她。 男孩恼怒地瞪着女孩,他最讨厌这些个不知愁苦滋味,自以为是的有钱人! “你不高兴我买了你?”早已学会察言观色,女娃试探地问,生怕得到失望的答案。那就意味着,她只能一个人在那阴森可怕的教内,从早到晚,都是一个人。 “哼。”墨瞳孩子不屑地冷哼,眼里的怨毒仍在,“你眼瞎啊,我当然不高兴!” 闻言,女娃脸上的欢喜耷拉了下去,她低头,小脚忍不住踢着地上的小石头,哎,她好想和他一起玩,可是人家不乐意呢。 半晌,她抬头,做最后的努力,“如果你跟我走的话,我会和你玩,会给你吃好吃的,会给你暖和的被窝睡觉,你跟我走,好不好?”到了最后,她几乎是乞求的语气了。 “好个屁!”脏话出口,墨瞳孩子不耐烦地瞪着女娃,故意将脸上的凤凰凑近她的脸,小女娃,他吓不死她! “很漂亮。”这是她的答案,她专心地看着他的脸,真诚道,“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一瞬,竟有些泄气,墨瞳男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些不相信,“你不害怕我的眼睛?灰色的啊!你不害怕我脸上的图案?” 那又怎么样?她的眼睛还能变成红色的呢,她的胳膊上全是伤疤呢。女娃摇头,“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怕?” 她说她喜欢? 墨瞳孩子怔愣地看着女娃,有些怔愣,从小到大,没有人说过他的眼睛漂亮,也没人没人说过喜欢他。 “喏,我有两串糖葫芦,我一串,你一串,这串糖葫芦给你吃。”又是弯弯的眉眼,女娃大方地将一串糖葫芦塞到了墨瞳孩子的手里,一个个山楂,圆滚滚c红彤彤,外面裹了一层糖衣,亮晶晶的。 她认真道,“你快吃一口呀,酸酸的,甜甜的,可好吃啦!” 从未吃过糖葫芦,只是见过,流过口水。墨瞳孩子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好半天后才往嘴里小心翼翼地塞了一颗,糖葫芦是个什么味道?他现在才知道,不觉的酸,只觉得甜甜的,一直甜到了心坎里。 “我叫云七夜。你呢,你叫什么?” “我我没名字。”他趁她不注意,又咬了一口糖葫芦。 “是人都有名字,你怎么会没名字呢?” 他咀嚼的动作一顿,她说他是人! 他抬眼,那双眼里,竟有泪花。那双墨瞳,下一瞬,居然哭了 自他出生,便因为灰色的眼,脸上的胎记,被父母视为鬼怪,被邻里小孩追打辱骂。他很小的时候被卖掉了,辗转了好些人,好些地方。 纵使被欺凌c纵使被辱骂这么多年来,千般万般苦楚,他都不曾哭过。 那一日,他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泣,全被那红衣的女娃看见了。 他嘴里还有半颗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山楂,无声地哽咽。他抹了把眼泪,他说,“我真没有名字,没有人给我起名字。他们都叫我兔崽子,狗东西什么的。” 女孩歪头,想了想,“我给你起一个名字吧。” “好。” “嗯,叫什么好呢。”她看着男孩脸上的凤凰,恰逢其时,春风乍起。 她笑了,“啊,凤起,你叫凤起好不好?” 凤起?墨色的瞳孔微微紧缩,男孩沉默了半晌,郑重地点头,“好!” 光阴荏苒,十年过去,即便好些往事已经被岁月湮没,风霜尽染,一层又一层地铺叠,遥远到无迹可寻。可幼时的嬉戏玩耍,笑声哭声,怎也忘不了。 那一年遇见了你,风中的云,风中的雨,风中的花,都成了最美的回忆。 看着凤起,云七夜淡淡道:“难为你了,乾阳到北齐路途不近,一定很辛苦吧?” “没关系,我应付得来。”凤起抿了一下薄唇,察觉到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心里微微有些异样,下意识地避开了。 看的清楚,云七夜蓦地伸手拍上了凤起的肩膀。凤起皱眉,肩膀有些颤抖。 他肩上有伤 下一瞬,云七夜的手微移,竟移到了他脖颈上的死穴。只消她微微用力,他立时可以当场毙命! 一瞬有股寒意,以及莫名的恐惧,凤起握剑的手一紧,身为武者,本能驱使之下,他几乎要拔剑而出。 感知到他一瞬的杀意,云七夜淡笑,仍是不离男子的死穴,“小凤儿,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买你么?” “不知。”说出这话,有股冷气吸入凤起的胸腔,他皱眉,诚然,这么多年来,他虽没问,但也一直想知道答案,可是却不想竟会在这种情况下。 “因为你的眼睛。”说着,云七夜看着他的墨瞳,“那时候,它很漂亮。” 那时候 那现在呢? 不知为何,在听见答案的那一刻,凤起只觉得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下一瞬,脖颈间的束缚移去,云七夜径自坐到了近旁的椅上,又是一副眉眼弯弯,脸上的笑容不减,“来找我,一定还有别的事吧?” 憋闷的窒息一瞬敛去,凤起不由呼了口气,定了定,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盒子,递给了云七夜,“我来给你送这个,对你的左手复原有好处。” 云七夜接过,打开那盒子,就见里面有一粒指甲盖般大小的药丸。将药丸捏到手里,她眯眼看了看,最后毫不犹豫地吞吃入腹。 “谢谢你还惦记着我。”她以手扶桌,慢悠悠地站起了身。 “师父客气了。”淡淡一声,凤起不再言语。 “时候不早了,我该睡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凤起抿唇,静默了半晌,轻轻吐出了一个“好”字。而后转身掀帐帘而出,帐内立时归于沉寂。 云七夜望着帐门,神色复杂。 下午在崖壁下,那名黑衣人的剑法虽然套路复杂,糅合颇多,但是偶尔一招,仍能看出些许端倪,尤其他时不时朝她瞟来的眼神。黑瞳可以伪造,但是他左肩上的伤,断断伪造不来。 凤起。 这药丸,可真是厉害啊。 她转身,浑浑噩噩地摸索到床上,额上渐进有汗水溢出,咬牙蜷缩成了一团,她吃下那颗药丸后,肚子就好像要炸开一样,越来越疼,疼得她真想把肚子剖开! 凤起! 那一刻,她想笑,可猛的有股热辣辣的东西从她的喉咙里冲了上来,直直喷到了床上。她惊讶,伸手摸了摸唇角,黏糊糊地触感,全是血,它们源源不断地从嘴里溢出,即使是自己的血,也腥得她几欲作呕! 这世上,居然还有毒物可以将她毒到如此地步。 那一刻,她蓦地笑出了声,苦涩至极。凤起,他何等的“了解”她! 十年零四个月,他记得,她何曾能不记得? 皑皑大雪,一起练武玩耍,不叫她再是一个人的人,是他。 沧澜圣教,背着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她冲出蛇窟的人,是他。 北齐乾阳,默默守在她身边,陪她共同经历风雨的人,是他。 万里沧澜,十载沉浮。她和他,相依为命。 然,却是“曾经”。 一股寒意,由骨髓深处窜袭而上。呼吸渐渐有些困难,灯台上的烛光在她眼里慢慢变得模糊,渐进看不清楚。所有的一切,忽然在刹那间变成了空白,留在她眼里的,是刺眼的鲜红。 “早知如此,哈”床上,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却又在某一刻止不住了笑声,眼神涣散开来,没了焦距。 早知如此,我是不是不应该买下你? 你知道那种痛么?这世上第一个叫你信赖,第一个叫你笑出声,第一个叫你不孤单的人,他背叛了你。 心里,有一处轰然崩塌,凤起 一个偌大的漩涡,再也逾越不过的沟渠,猜忌,和痛苦。 ——“起儿,那丫头的左臂上的伤,还没有恢复吧?我这里有颗药丸,对她的伤有好处,你拿去给她吃。就说是你给的,若说是我给的,那丫头肯定不会吃的。”笑着,沧澜千花将盒子递给了凤起,额间的红宝石散发着血般的幽光。 ——“什么人?” 刚从乾阳赶到向城,凤起正往军营方向而去,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不曾多说一句,出手就打! 两人连过了数百招,那黑衣男人竟然甩出一根细线,像极了云七夜的武器。凤起震惊,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将丝线刺进了他的肩膀! 他吃痛,想要还击,可是那人根本不打算继续和他打斗,一瞬便跃上了树干,消失的无影无踪! 药丸,肩伤追根溯源,皆出自那掩在帐外的男人。透过窗户,沧澜千花冷眼看着渐进昏迷过去的云七夜,笑得残酷。 不过一日,她与宁止和凤起,不复当初,有的只有淡漠疏离,猜忌沟渠。 “丫头,像我们这样的人,怎能轻易动情?不配呐。这世间,我总有办法叫你明白,何为无情无义?很快,不用我动手,你自己就会断了情念。” ------题外话------ 谢谢艾米宝宝c六叔粉两位亲亲的月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1骗子(一更) 已近子时,夜色黑沉如墨,徒有一轮孤月悬挂在天际尽头,俯视着中原四国。苍流军营里,白日里的热闹喧嚣早已不复,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篝火啪啦的燃烧声,万籁俱寂。 营帐内,宁止不曾睡去,他随意披着一件雪色狐裘,倚靠在窗下的椅上。盈盈月色下,他的神情淡漠地宛若一潭见凉的深秋湖水,映出了苍白的颜色。 这样寂静的夜晚,倘若周遭静的听不到任何声响,那么过不了多久,便能毫不费力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呼吸声。 不求半生富贵,只求一世平安。 他垂眸看着系在腰间的平安符,手指慢慢向之移去,最后却又停在了咫尺之处,一动也不动了。小而精致的平安符静静地躺在他白色的袍上,一红一白,两相映衬,越显各自的鲜艳和素淡,一如那人和他。 “沧澜尊主。”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喃,他眼前不期然又滑过那双银色的手,透明的线。皱眉,他将视线又落回到了那只平安符上,一瞬竟觉得这颜色红得刺眼。 传闻中,诡异骇然,被世人称之为邪恶的沧澜神教,他以为远在飘渺之外,何曾想过有一日,居然能和自己扯上关系。 云七夜,当他知晓她身份的那一刻起,他觉得她,遥远的像个隔世的人。沧澜尊主,未来的教位继承者,日后便是长生不老,睥睨日月之身。上有神佑,下有魔护,何等的荣耀?已近神祗。 高不可攀。 “咳咳!”思及此,冷不防又是一阵咳,他忙不迭掩嘴靠在椅背上,面上渐进有抹病态的酡红。白日里受得伤尚未平复,加之心绪波动,他难忍地咳着,手掌间渐进沾染上了大片粘热的腥甜。 一瞬,真是恨极了自己的身子——这样的恨,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强烈! 好半晌,那阵咳声才停歇下去,他难忍地喘息着,将手从唇上移开,将之伸到了眼前。 为什么要他的人生如此? 他怔怔地看着掌间的点点猩红,眼瞳渐进缩成了芒状。一瞬,居然又想起了出云的预言,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命定的人,不是她。 明明就知道。 为什么还要去试?为什么还要去接近?如同那盏长明灯,全是些无用之功,只会徒增烦恼和困惑罢了! 可笑啊,自不量力的后果,只能让他更加感受到自己的无力,那样遥远的她,他抓不住。这世上有好些人事,不是只要你抓住了他们,他们就该属于你。有时候,你甚至触碰不到他们的影像气息,全然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长生不老,贵若神祗。 一个命不长久,尘埃之土。 果然,这双手还是太弱了,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住,还是不可以。 长久地静默,久到隐约听到好几次打更声。竟是不知不觉坐了一晚,他回神,目光恰恰又落在了腰间的平安符上,刺眼的红,刺眼的平安二字,同她一样,遥不可及。 他伸手,终是慢慢将那只平安符从腰间摘除,那样缓慢的动作,分明,不想。可是,不得不。 许久后,他略有些踉跄地起身,拖着几近麻痹的身子脱靴上了床,将自己由头到脚,密不透风地裹在棉毯下,渐进蜷缩成了一团,宛若只靠自己取暖的兽。 宁止,就此止住吧 无心,则无欲, 无欲,则无伤, 无伤,则不倒。 “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平安符,从棉毯一处滑出,径直落在了冰凉的地上。微醺的光影里,小小的红色一瞬黯淡,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他放手,判定此情不再。不属于自己的,再怎样,也抓不住分毫。 卯时,日月交接,天色渐亮,隐隐又带着夜的昏黄。万物犹沉醉在晨雾里尚未醒来,微湿的雾气滑过草木花叶,最后在花叶间凝聚成滚圆的露珠,晶莹剔透。 昏迷了一夜,床上的人悠然转醒,手指微动,她吃力地睁开了酸涩不堪的双眼,无意识地看着营帐的顶端,神志尚不是很清楚。好半晌,入眼的事物才开始转为清晰,由最初的重影模糊,渐渐融合成了真实的一体。 凤起 你想做什么? 尊主,还是教主? 分明记得多年前,给她包扎伤口的少年轻且坚定道:“若是可能,干脆我代你做尊主好了。” 那时候,她以为他在关心她,不忍心看她受那永无休止的苦难和折磨。却原来,他是话中有话,昨日更是用行动证明给她看了。 凤起,只消一想到这两个字,胸口便是一阵憋闷,他背叛了她 咬牙,眼泪就在眼里,她没有哭。 云七夜,要怪,只能怪你不曾了解他。十年来,一直将表情掩在面具下,少言寡语的凤起,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你了解吗? 闭眼,她强迫自己将眼里的酸涩逼回去,然后若无其事地睁眼。昨晚的痛和血,全然在脑海深处晃荡,她心有余悸抚上腹部,幸而肚子已经不疼,但是嗓子眼里干涩得很,还有股让人作呕的血腥气。不仅如此,她的脖子上,枕头上都是凝固了的黑红。 又躺了半晌,她起身将染上血迹的枕巾床单全部撤离,而后洗漱,企图将周身那股血腥气冲刷干净。可是,她和那人之间产生出的污点,倾四海之水,也洗不干净了。似乎,不应该说是那人,而是他们。 宁止,凤起。 洗漱的双手一瞬停滞,她抬眼,正看见自己映在铜镜里的脸,面色苍白,何其疲倦。她怔愣了一下,旋即又低头洗漱脖子上的血,看着那盆渐进被染红的清水,终是不由苦笑出声,不过一日,接连两重打击,上天真是看得起她,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往后,还要如何坦然的面对彼此?最糟糕的是,她和宁止还得天天见面。 早饭的时候,意料之内,他没有和她一起用餐的打算,各在各账。她漫不经心地吃着饭菜,习惯是件可怕的事情,这几日三餐她一直和宁止一起。今日猛的一个人了,反倒有股怪异之感。想着,她轻轻呼了一口气,终是将筷子放下。 “小云,你没和咱家殿下一起散步去啊?”方出营帐,迎面便碰见了笑眯眯的姚都尉。 她冲男人一笑,摇头淡淡道:“往后不去了。” “不去了?”姚都尉一喜,脑子里第一刻想的是,耶,自己有机会了!可转念一想,也不对啊。为什么小云不和殿下去散步了?好像今早两人也没在一起吃饭呐。 这两人闹别扭啦? 思及此,他忍不住关心道:“小云,殿下不是说要天天和你散步么?咋啦,你们俩闹别扭了?” 云七夜抿唇,顿了顿才道,“没有。” 丝毫不怀疑他的小云兄弟,姚都尉挠了挠头,慢慢羞红了脸,“反正我也没事,要不然我陪你去散步吧?” 在军营里,迟早会碰见视察将兵的宁止,她还没想好怎样面对他。与其尴尬,倒不如去营房外面散步,权当是放松心情。思及此,云七夜冲姚都尉点头,“好。” 路过校场的时候,宁止恰恰也在,男子金色的战甲,在春光的衬映下,显得刺眼眩目。他的眼神清澈冷冽,偶尔的蹙眉,就像瓷器开片时的泠泠铮铮。徐风吹来,将他的战袍吹摇,风姿飒飒。 有一刻,两人的视线交汇,又各自移开。 云七夜扭头,两眼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路,迈开了一步又一步,那一瞬,居然心慌得,只想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初看宁止不以为意,再细细想想他方才淡漠的眼神,刹那,便如牛毛细针刺入心中,隐隐小痛,移不走,抚不平。 宁止。 她皱眉,是不是日后每次见面,都要在这种自苦的情绪里挣扎,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出了营房往北而去,走不了多远便能看见后山,天色尚早,山间的空气颇为清新,带着泥土的香气。凉风吹过,石道两旁不知名的野花摇曳生姿,深深地扎根在泥土里,蔓延了长长的一道路。 一路上,茂林修竹c野花老藤,还有山鸟禽雀的宛转鸣叫,不由让人心旷神怡。 姚都尉叼着根狗尾巴草,步伐有力,“小云,累不累啊?累就歇会儿。” “不累。” 云七夜笑了笑,她跟在姚都尉身旁,时不时转头向后望一望,隐约觉得有人在暗处偷窥他们。可待到她回头,非但没有人,连气息也听不到。 她微微皱眉,有些自嘲,莫不是昨日的变故太过悲怆,以至于她竟开始疑神疑鬼了? 缓步走着,她不期然又想起多年前,沧澜千花早就告诉过她,一旦入了沧澜,那便是世人眼里的妖魔鬼怪,不容于世。于其自身,若想有所成就,长生不老,那就只有一条路——不问情,不动心。 断情绝义。 想着,她不由讪笑,何况她还是沧澜尊主,已然是妖魔中的妖魔,鬼怪里的鬼怪。普天之下,任何人听见这个名号,恐怕没有不变脸色的。犹记得曾经,还有一个男人在他报出名号后,吓得当场湿了裤裆。而那时,她不过才是个九岁大点的孩子。 “妖妖怪!你这个妖怪,是该下地狱的恶魔!” 时隔数年,那男人惊恐的神态和嘴里的话,她想忘记都难。也是从那一刻,她才知,原来世人竟是如此恐惧沧澜。而她,更是他们眼里的妖怪,该下地狱的恶魔。 “小云。”姚都尉蓦地一声呼唤,将云七夜的思绪拉了回来,冲她笑道:“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云七夜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山顶的尽处,不远处便是崖壁,居高临下,还能看见苍流大军的军营。她强迫自己将心下的情绪压下,尽量面色轻松地回笑道,“什么问题?” “其实”姚都尉挠了挠头,笑得憨厚,“其实吧,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小云你成亲了没啊?或者说,可有婚配?” 云七夜微愣,不想姚都尉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若是告诉姚都尉她非但成亲了,夫家还是宁止,他会作何感想?看着男人期盼的眼神,她顺着道:“尚未成亲,也无婚配。” 闻言,姚都尉欢喜至极,忙不迭又问,“那可有心仪的姑娘?” 不知道他问这些作何,她摇头,“没有。” “嘿嘿,那感情好!”姚都尉兴奋地拍了拍云七夜的肩,凑近了她,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小云,是这么着,你看啊,我老早就觉得咱俩投缘了,还一直想和你结拜来着。你说,咱俩的关系,好不好?” “自然是好。”云七夜点头。 姚都尉笑开了花,“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还有一个妹妹吗?就在后勤。她今年十四了,待字闺中。你看,她明年就是及笄之年了,还没许配人家呢” 说着,姚都尉忍不住瞅了瞅云七夜的脸色,没什么大的反应,他索性开门见山,“这个,我家妹子叫妞子,姚妞子。怎样,有印象吧?不是我吹啊,我妹子生得可水灵了。你别看我,我和她长得一点都不像!” 云七夜忍不住笑了。 姚都尉骄傲道,“我家妹子有一双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小嘴儿。她不但长得水灵,她还心地善良,勤俭持家,要是哪个男人娶了她,哎哟,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呢。” 云七夜顺口道,“是呀。” 见她苟同,姚都尉切入正题了,“这个,小云兄弟,我觉得你这人真是不错,长得好看也面善,还有一身好本事。这几天,我想了很久,我想” 见姚都尉突然有些忸怩,云七夜看他,不明所以,“想什么?” “嘿,我想把我家妹子许配给你做媳妇儿,你可愿意?” “啊?”脚下蓦地一个虚空,云七夜身形踉跄,险些摔倒。 见状,姚都尉慌忙扶住云七夜,“小云,看着点脚下。” 云七夜没回话,只是扭头望向近旁的一棵树,树干上面,赫然插着一枚小小的五芒星暗器。她方才一瞬的踉跄,便是为了躲开那枚五芒星,它快若闪电地擦着她的脖颈飞过,死死地钉在了那棵树干上! 顺着她的视线,姚都尉扭头,也看见了那枚五芒星,当下惊得不轻,他娘的,有刺客!他慌得抽剑,将云七夜挡在身后,迅速扫视林中,却不见任何异样。 他忍不住鄙夷地大喊,“他娘的,谁啊!是哪个下三滥的孙子放暗器,给爷爷滚出来!” 话音落下,半晌也不见对方现身,姚都尉气极,不由又骂道:“敢做不敢当,还算不算爷们?有种就出来和大爷我单挑,总好过当那缩头的乌龟王八蛋!” 仍然没有现身,林间安静极了,只听见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这样诡异紧绷的气氛,生生将人扼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生怕一不小心被对方钻了空子。 姚都尉皱眉,“我再说最后一遍,出来!” 哪里有人?连个鬼影也没有! 就是这个洗菜的丫头么? 营帐里,少女十三四岁的年纪,正蹲在地上洗菜,一张瓜子脸,睫长眼大,皮肤略有些黝黑,容貌还算秀丽。 她认真地洗着菜,蓦地觉得颈间一痛,甚至来不及喊疼,便已晕死在了地上。伽罗从帐外现身,一把将少女扛在肩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带出了军营。 林子深处,掩在其中的一颗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上,沧澜千花颇为悠闲地看着树下严阵以待的二人,唇角的笑愈发戏谑。 一旁,不若沧澜千花的功力高深,伽叶紧张地屏息,生怕出岔子。自从上次错砍了“尊主”的头后,教主看他和伽罗的眼神就不对了。这次,要是再出纰漏,搞不好就轮到他和伽罗的头了! 可以开始了。沧澜千花笑,挥手示意,下一瞬,但闻破风声响,惊得林中的二人周身一紧,迅速循声望去。 很快,几名黑衣男人迅速自树间跃下,手持各色武器,杀意凛然地看着云七夜和姚都尉。 “呸,缩头乌龟,你们可算是滚出来了!”姚都尉鄙夷地看着几人,又怕云七夜被这阵势吓到,忍不住扭头安慰,“小云,别怕。你就躲在我背后,别乱跑!” 云七夜心下一暖,冲男人宽慰一笑,“我没事。”说完,她又望向对面的几人,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全然是江湖之人。八九不离十,应该是冲她来的。 “公子,一年不见,总算叫我等找到您了,好生想念呐。”几人意味深长,齐齐看着云七夜。 果然,这些人是来找她来的。 云七夜笑,看着几人,语气玩味,“我何尝不想念各位?敢问各位,是如何找到我的?” 避重就轻,一名男人道:“自是有人放出消息。” 普天之下,能有几人知道她的行踪?唯有凤起了。 云七夜手指一紧,徒然生出疲惫,短短两日,人事皆不顺,生生要将她逼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看出她眉宇间的愁闷,一名男人不由讥讽,“公子,要怪就怪你以往做事太绝,要不是你,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等田地!” 压根不知晓对方是谁,谈何清楚他们的田地如何?云七夜不言语,扭头看向一脸不明所以的姚都尉,她心下过意不去,心下暗忖,万万不该将他牵扯进来。 耳听双方的对话,姚都尉纳闷,不由冲云七夜道:“小云,你认识他们?” 云七夜点头,道:“算是私事,我自己解决便好。姚大哥,你暂时回避一下吧。” 怎能答应。姚都尉摇头,睨了那几人一眼,“那哪行?这几个人凶神恶煞的,还拿着武器,一看就是来打架的!你这么瘦小,怎么能斗得过他们?不过你也别怕,有哥哥在,他们奈何不了你的!” 闻言,几名男人嗤笑声声,与此同时,冷不防竟放出了暗器,闪电般向姚都尉袭来! 一惊,眼看姚都尉正背对着那些暗器,云七夜慌得掠身上前,伸手将男人拽离危险!下一瞬,她浮动袖口,迅速卷住剩下几枚躲不过的暗器,而后将之挥甩回对方!见状,众人慌得躲闪,却仍有中了暗器的,立时惨叫声声! 不过一瞬的功夫,竟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姚都尉惊魂未定,瞪大眼睛看着云七夜,震惊道:“你会武功啊!” 不多做解释,云七夜只是点头,而后伸手朝腰间一抽,看似腰带的东西立时弹出,竟是一把韧性极强的软剑。随手一挥,竟将数米外的一颗大石劈斩成了两半,石屑飞溅! 何曾见过如此诡异的剑和力道,又想起来云七夜方才挥甩暗器时的狠辣,姚都尉震惊地看着她,瞬间觉得她不是那个文文弱弱的小云了,下一瞬,他不由脱口,“你到底是谁?” 云七夜的脸色一瞬不自然,她看着满脸震惊,甚至有些恐惧的姚都尉,心下涌出阵阵悲哀,是了,世人容不得怪胎,当她将自己的一切慢慢暴露,得到的不是对方的信任,而是恐惧和排斥。 “姚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语毕,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索性转头不看姚都尉,因为不敢看。姚都尉脸上的神情,像是在看怪物,她会不舒服 “兄弟们,还等什么,上吧!”对面,黑衣人怒喝一声,大步向云七夜走去。 其中,一名男人蓦地诡异一笑,得意万分,“哦,对了,消息还说公子你的左臂有伤,怕不是废了吧?” 伤口上,再洒一把盐,那是什么滋味?十年的感情,全然不顾,那人将她出卖的如此彻底。 树上,沧澜千花看着女子眸里的痛苦,满意地扯唇。丫头,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下场,何苦将自己摔滚得如此惨重?早知如此,不若乖乖地回沧澜做教主的好。 下一瞬,男人以手按住额间的红宝石,但见其间红光流转,宛若风云变化——出! 一瞬,地面竟然猛的震动开来,树木摇晃,土地开裂。地上的众人猝不及防,已近站不住身形,好几人已然摔爬在了地上。随之,地面的震动愈加猛烈,更为可怕的是,震动的幅度竟直直将众人推向了不远处的百米崖壁! 恐高如她,云七夜眼瞳瞪大,双腿瞬时一软,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竟忘了自己会武功。地面的震动下,她顷刻便摔在了地上,直直朝崖壁那方滑去! 要死了么?得快站起来呀,快站起来! 她闭眼,心下混乱,握紧着手里的剑,终是不敢直视心中的魔障。 “小云!快站起来啊!” 姚都尉抱着一棵粗壮的树干,眼见云七夜快要滑出地面,他咬牙,竟是飞身朝云七夜扑去,慌乱间拉住了她的衣领,死死地朝自己这边拉扯! 云七夜抬眼,看着死力拉扯自己的男人,眼里蓦地竟是一湿,原来,还有人还有人没有放弃她。 “小云,坚持住!”眼看就要把云七夜拉离崖壁了,可是下一瞬,男人手上的力量蓦地一松,因为他看见了——“妞子?!” 不远处,竟然突然出现了妹妹的身影。 昏迷中的少女全然不知此刻何等的危险,她闭眼躺在地上,娇小的身躯直直向崖壁那边磕碰而去。 姚都尉浑身是汗,焦急万千,生死攸关之际,他看看云七夜,又看看自己的妹妹,如何是好! 眼看妹妹就要坠崖而去了,他不由大喊一声,猛的放开了云七夜的衣领,转而飞速冲向自己的妹妹。 一瞬,那抹红色飞身而出,直直堕下百米高崖!耳边,寒风猎猎,她紧紧地闭着双眼,飞快地朝崖底坠落! 说要爱护自己一生的师父, 说要陪她一辈子的凤起, 说要用双臂保护她的宁止 “哈哈哈!” 山崖下,蓦地竟是传来一阵不屑地大笑声,直到眼里笑出了泪花。 原来,都是骗人的! 骗人的呐! ------题外话------ 谢谢心依染痕c萌萌小美腻两位亲亲的鲜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2傻啦(二更) 向城,重云大客栈。 太阳刚升起,客栈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锦衣男子牵马而出,他生了一副好相貌,虽着锦衣,却丝毫没有读书人的恭顺气度。一双眸子精光闪闪,腰间配着一柄长剑,牵着一匹膘肥体壮的乌骓马。 身后,紧跟着的少年又拉出一辆马车,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满地喃喃,“少主,这么早咱们就走啊?这都赶了好几天的路了,累都累死了,咱们再住上一日,缓缓呗。” 赫连雪扭头,一掌拍上了小童的后脑勺,“废话怎么那么多啊?你怎么不住上一辈子呢?” 小童摸了摸后脑勺,吐舌头,“我也就说说而已嘛。咱们连夜赶路,昨晚才到向城。今天这么早就起来,我累也是正常的嘛。少主,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向城军营。”赫连雪头也不回。 小童不明白,疑惑道,“去那儿干什么啊,少主,你要从军啊?” 赫连雪哼哼,“哪儿这么多废话啊,再问我把你送到宫里!” 又来这招!小童蔫了。 两人走上大道,赫连雪利索地翻身上马,低喝了一声,“跟上了!” “哦!”小童慌得上了车板,抓起缰绳驾车。 “驾!”赫连雪挥鞭,乌骓马嘶鸣一声,这马很通人性,似乎知道主人急着赶路,四蹄蹬开,如追风赶月,在人群中飞快穿梭。 相隔不远,小童稳稳地驾驶着马车,紧紧跟上。 一马一车,一路上惊吓了不少路人,却不曾撞翻一个货担,只是让人不免吓了一跳。 赫连雪催马前行,猛然看见一个卖货郎蹲在路中央,脚下放着一条长扁担,两端勾着货筐,恰好挡住了去路。 “闪开了!” 赫连雪高喝了一声,勒马是来不及了,他也不慌,只是迅速拉紧了缰绳,两腿一夹,乌骓马长嘶一声,竟似跳龙门般从那卖货郎的头上跃了过去。见状,紧跟着的小童提拉缰绳,迅速调转马车方向,也避开了那卖货郎。 “娘喂!好险啊!”围观的人吓得大叫,回过神来,那卖货郎吓得腿都软了,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看看还在不在。 幸好幸好,头还在。他回过神来,恼怒地起身,冲赫连雪消失的方向大喊,“混小子!站住!给我站住!” 再看那主仆二人,头也不回,已然绝尘而去。 赫连家在北齐很有名望,这一路上,有认识赫连雪是谁的,摇头一笑;不认识他的,忌惮他的威风,只要忍气吞声不说话;有脾气大的,便在背后大骂,这时便有人走过来附耳说上几句,骂的人瞪眼,片刻就消停了。 嘁,他当是谁呢,原来是赫连家的少主呐,这就怪不得了。 要说这赫连家,那可是北齐的大户,鼎鼎有名的良善之家。只是,泰山般稳重的赫连老爷子,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桀骜不驯c放荡不羁的儿子了呢?一天天的,不务正业,走马放鹰,斗鸡蹴踘,染了一身的江湖习性。这混小子,好好地当个赫连少主不好吗?非要自甘堕落。 哎,真是可气又可惜,白瞎了那副好模样。若是赫连老爷子泉下有知,恐怕都闭不上眼睛咯。 半个时辰后,一马一车便到了离向城军营不远的高坡上。赫连雪将小童安顿好,兔起鹘落间,蹲在了军营外的一棵大树上。 借着树叶掩藏,他盯了一会儿军营,就见军旗飘扬,数万大军正在校场上操练,队伍整齐,动作统一。口号声中,刀枪剑戟,充满了军人的阳刚之气,让人不由心神振服。 居中的高台上,那金色战甲的将领,不是宁止又是哪个? 一瞬,他不由又想起了在别院那晚的窘迫。呵,宁止,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角色呢,比他还要阴险百倍! 他意味深长地笑,下一瞬,那抹笑倏地凝固在嘴边。他揉了揉眼睛,心道没看错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就看见小道上,那红衣少年出现。 他心头一紧,死死地盯着她,就见她跟着一名身材高壮的武将,一路出了军营,朝后山走去了。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贼嘻嘻地笑了笑,迅速跟在两人身后,也朝后山去了。而云七夜似乎也感知到了她,时不时回头,吓得他赶紧放慢脚步,放远了跟踪的距离。 而后,山顶上一系列变故,天地震裂,绝非人力可为! 混战中,他慌得现身,想要飞身去救云七夜,然,他连她的衣角都没摸到,云七夜已然飞出了悬崖! 他骇然,站在崖边往下看,就见崖下云海翻滚,雾气迷茫,很快传来一阵不屑地狂笑,响彻山涧! 眼里的泪水溢出,那抹红色迅速朝崖下坠去,宛若只飞鸟。她仰面朝天,一瞬不瞬地望着渐进远去的崖壁,以及苍穹浮云,那阵笑声渐渐被呼啸的风声湮没。 生死交接之际,一向敬畏生死的她竟是出乎意料的淡然,甚至麻木。脑海里空蒙蒙的一片,那阵阵呼啸的烈风宛若刀刃般刮在她的脸颊上,身躯上,将她击打的生疼,似极了那无枝可依的落叶,不知归途,只有坠落的命运。 脸上有股湿润,她伸手抚上脸颊,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此生,对不起的,唯有她爹和几个姐姐。 眼前一瞬滑过男人慈祥的面容,以及几个姐姐的娇俏,她眼里的泪水愈发汹涌,这一生,只有爹和姐姐们才是爱她的,没有半点虚假地对她好。可是 一瞬的哽咽,可那又能如何?若是姐姐们也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不敢再想下去 而今,从她坠崖的这一刻起,对于他们,她已经死了。 她转念一想,居然觉得这样挺好,从今往后,谁也找不到她了。她再也不会做噩梦,不会梦见师父,不会梦见圣湖下面的死人花,也不会梦见宁止和凤起了 一个人也好,不用担心牵挂谁,也不用害怕谁会背叛谁。所以,没什么好哭的,她该欢笑才对。 即使心中那股钝痛仍在,她也不承认。于她而言,全身上下,哪里都可以痛,只有心不能痛。 她若要丢弃一样东西,一定会丢得精光,容不得半点残留。不能依靠的人事,那就快刀斩乱麻!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她这个人,没有云七夜,没有沧澜尊主,什么也没有。过往的人事,她和他们恩怨两清,谁也不欠谁,她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为我自己哪怕一次。”她喃喃低语,眼里的酸涩不复,唯有渐进爆发于周身的力量。蓦地,手掌转为银色,透明的银线出手,迅速划破了空气,宛若只利羽般直直朝一棵生在崖壁上的松树而去,而后银弧一转,牢牢地缠绕在了碗口大的树干上。 一瞬,她飞速坠降的身子猛地一滞,弹跳了几下后,终是停在了半山腰上。她死死地抓着缠绕在掌间的银线,手掌被勒得生疼,它承载着她全身的力量和希望,不能就这样死掉。她要活着,为自己活着! 狂风吹过,她被吹得左右飘摇,怎也稳不住身形。下一刻,隐约有几滴粘稠的液体不期然掉在了她的脸上,她微微一愣,这才觉得右手生疼。 她抬头,望着自己的右手,掌心掌背,不断有血溢出,一滴一滴向下掉落。那样细的银线,被她如此大力地拽扯,已然陷进了肉里,割破了她的手掌,好似下一刻就能将她的手掌割裂成两半,疼得她直吸凉气。 更甚的是,那颗松树渐进支撑不住她的力量,根部开始松动起来,时不时有石块土渣掉落,险些掉进她的眼里。 她慌得低头,喘息着满腔的惊悸,鼓足了勇气向崖底望去,但见雾气飘渺,朦朦胧胧地氤氲在身下,压根看不见崖底的情况如何。一瞬,即便如此的大风,她额上还是溢出了汗水,身子有些发软,手里的银线险些脱手,惊得她慌得回神。 云七夜,不要怕,不要怕,没事的。 没事的 她死死地咬着牙关,强迫自己勇敢些,若此刻还不能战胜心魔,那就只有死的命了! 她抬眼,迅速扫过周遭情形,眸里滑过一抹狠色。下一刻,她强忍着右手的疼痛,脚蹬崖壁,猛的拽扯住银线向另一旁的崖壁挥去,借力将自己荡了出去,只听头顶“嘎啦”一声响,那棵松树终于是断了,她手上的丝线也是一松,没有了支撑的力量。 糟了!她慌得收起丝线,顷刻,那断了的松树掉下悬崖,她的双脚也险险地落在一块窄小的岩石块上。 劫后余生,她嘘了一口气,身躯紧贴在崖壁上,又往下看了看,而强忍着恐惧将丝线甩到了下面的一丛荆棘上,环了好大一圈才将所有的荆棘缠在银线圈里,这样就不怕它们支撑不住她了。 就这样,她一手抠着崖壁,一手拽扯银线,慢慢寻找着可踩踏的树干岩石,一步一步向崖底移去那日,她到底移了多久,她也不知,只知道到了后来,她的右手已经是血肉模糊,太阳落山,百鸟归巢。 近了,越来越近。 低头看着大概还有十几米之遥的崖底,她不由重重地呼了口气,平复了半晌后,小心地伸脚移向下一处的小树杆。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踩稳树杆,只听“嘎啦”一声响,那只内里早已枯干的树杆竟然直直折断,将猝不及防的她挥闪而下,重重地磕在了崖壁上! 一瞬,剧痛袭来,可她却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像只吊死鬼般,被崖壁弹出,又朝下坠落。原本就血肉模糊的右手此刻锥心的痛楚,痛得她眼里不由溢出了泪花,酸胀疼痛感之下,她终于崩溃,再也拽不住银线。下一瞬,银线脱手兀自飞舞在崖壁上,她瞪大了双目,慌得将左手护在胸前,而后迅速翻身仰面朝上,以确保自己是背部落地。 “咚!”很快,一声闷响乍起在崖底。幸而崖底终年潮湿,泥土松软,缓冲了不少冲击的力道,但是却也疼得不轻。 她仰躺在地上,痛苦地皱眉,闷哼出声,五脏六腑好似错位了般,震荡得她张嘴便是一口血。但此时,这样的巨创,却比不过心中那股被活活撕裂的感觉来得痛苦,就算她不想承认,那股痛也是真实地存在。 “咳!”吃力地将胸腔里那股郁气咳出,她闭眼在地上躺了好久,痛得难以呼吸,却也庆幸自己大难不死,幸亏快到崖底,才失足摔下来,若是再高一些,她不敢想象。 大难不死,下面一句,该是必有后福了吧? 呵,她居然低笑出声,心下坚信这是天意,天也要她为自己活一次!从今往后,天涯海角,仙家傍溪桥,炉上煮酒,月下听箫,不修来世,只问今朝! 渐进暗下去的天色,几近黄昏,正是野兽出没之际,由不得她待在这里。缓冲了许久的疼痛,她吃力地起身,踉跄着身形站了起来。她重重地喘息着,原本漆黑的眼瞳一瞬变成了血红色,流转间,宛若沧澜千花额上的红宝石。 极目远望,她强忍住周身的散裂,踉跄不稳地向远处的小道而去。每走一步,都会牵扯到各个部位的痛,痛到她想就此倒下。 可是她知道,若是今日走不出去,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渐进苍白的脸色,她摇晃着身子前进,红衣在山风中飒飒飞扬,宛若一只欲火的凤凰,涅槃重生。 走了许久许久,她也不知道自己跌摔过几次,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向哪里,反正就那么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好累啊,好累 渐进模糊的视线,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皮,生怕下一刻会被周身的疲惫打败,躺在这里再也醒不来。 不刻,她吃力地上了一道坡地,脚步蓦地一滞,海市蜃楼么?还是她的眼睛花了。就见坡下不远处,一片偌大的稻田,绿油油的抽长着枝丫,生机盎然。稻田近处,几家茅舍,有炊烟升空,饭香传了老远。稻田间的小道上,还有几个小孩子在嬉戏玩耍,歌谣声声,隐约还有几声小狗的叫声。 平静温暖的生活 真好啊,这里这样好。 她也可以生活在这里,隐姓埋名,开始新的生活。 蓦地,她笑了,那双红色的眸一瞬变回了原来的漆黑。 她吃力地抬起脚,向坡下走去。眼看就要到了,可是在下一瞬,那茅屋,孩子,炊烟眼前的一切,一瞬间又远到了天边,怎也走不到。 她一急,脚步加快,冷不防身形不稳,又摔跌在了地上。立时,又是一阵痛楚,脑子里亦是嗡的一声。她抬眼,不死心地看着远方的景象,带血的手紧紧地揪住泥土里的杂草,费力地站起身来。 那一刻,她像个顽固的孩子,就是死,也要走到那里! 不远处,坐在马车上的男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抹红衣,神情古怪,前面是河,这家伙一直往那里奔,是要自杀,还是魔障了? “喂!穿红衣服的!” 猛的一声男音乍起,惊得云七夜回神,一瞬,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稻田茅屋,只有一条宽阔的大河,以及无数挺拔高大的树。 河边,一抹高大的人影,若隐若现地映在她模糊的眸里。 遮天蔽日的树下,夕阳的余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落在男子轮廓鲜明的脸上,五官深刻立体,挺拔的身形悠闲万千,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窘迫。 他开口,不由戏谑,“红衣服的,你傻啦?”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订阅,大家在评论区留言,和锤儿互动起来吧! 谢谢雅雅姑娘cqqf4642e4d14edaac心依染痕三位亲亲的月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3流凰(一更) 赫连雪。 她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和赫连雪一直对视,但见男子一脸的笑意,不过是皮笑肉不笑,“嘿嘿,公子,一年多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啊。今儿是个什么日子啊,不想在这么偏僻无人烟的地方,你我都能相逢,真是缘分啊!” 呵呵,缘分。阴险如赫连雪,她就是死,也不会相信能有这么有“缘分”的事。 “咳,不要和我攀亲带故。”她睨了赫连雪一眼,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慢向他那边移去,也不跟他多客套,吃力地上了车厢。 赫连雪坐在马车板上,转身挑开车帘,就见云七夜已经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了。他睨了她一眼,自尊心受伤了,“我说,你怎么能这么绝情啊!这一年来,我这么想你!可你呢,哎,我真是贱啊,真是好心没好报啊!若不是小爷的车厢,你睡哪里啊?” 他指了指那条川流不息的大河,吐沫星子飞出来了,“要不是我,你就掉河里了!穿着你的红衣服,就跟跳大神的巫师一样,给河神跳舞!” 云七夜伸手挡住那一阵唾沫星子,不由冷哼一声,好心?若是好心,他怎么不直接去崖底接住她,反而等在这里献殷勤。呵,赫连雪这男人何等喜欢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他怎会轻易去救她。他等在这里,不过是想看她如何的身心俱疲,狼狈万千罢了。 见她不理,赫连雪摇头,“啧啧,公子,你真是绝情呐。这世上,除了我老娘,我还没给谁驾过车呢,你就偷笑吧。” 云七夜哼哼,“你就当我是你娘吧,不用太拘谨。” “”赫连雪放下车帘,这喂不熟的白眼狼!他又顿了顿,算了,和她置什么气,她这烂脾气,他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来,说说呗,想去哪里?小爷带你走。” “随便。” 正欲驾车,赫连雪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突然又笑了起来,“说实话,没想到你居然也在向城,真是巧。” 云七夜不说话,她太累了,浑身酸软疼痛,实在不想开口。 见她不说话,赫连雪忍不住又挑开车帘,不死心道,“你是不是吃死我了,这么对我,说句话嘛!” 云七夜闭着眼,难掩面上的疲倦,冷冷道:“怎么找到我的?” 哟,终于肯和他说话了!赫连雪干脆也不驾车了,弯腰贱兮兮地进了车厢,径自坐在云七夜的对面,“这事儿吧,它说来话长。话说” “长话短说,莫要废话。” 男人,说什么都行,但是不能说“不行!” “行吧。”赫连雪歪着头看云七夜,他嘴上说行,可还是长篇大段地絮叨了起来,俨然又是一个说书先生。 “就前几天,乾阳发生了一件大事,左相柳之效被满门抄斩了。而我吧,我曾经因为一丢丢小事,欠了他家女儿柳思月一丢丢人情。” 说着,他将拇指和食指合在一起,贱兮兮道,“就这么,这么一丢丢而已。” 云七夜忍不住翻白眼。 赫连雪又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做人最是有原则了。欠什么都行,反正从来也不还,但是不能欠人情。所以,我当即就决定,要去天牢救柳思月。哎,我费尽一生绝学本领,才混进了天牢。天牢是什么地儿啊?岂是一般人能轻易进去的,而且看守的士卒那么多,各个好本事。为了混进去,我可不容易了,过程之艰辛,之费劲,我买通了好几个官员,左躲右藏,哎哟,我就不多说了。” “”云七夜翻过身去。 赫连雪喋喋不休,越说越亢奋,“话题转过来,我进天牢,就是为了救柳思月。除了他爹那档子破事儿,她也挺厉害的,小小年纪,就敢毒杀九殿下。不过她也挺硬气,死不承认自己毒杀九殿下,傻不拉几的,倒是承认自己毒杀的是九皇子妃。这不一样,是死罪吗?这二百五,在天牢那地方,可惨了,饥一顿饱一顿,形容枯槁,哪里还像是左相家的嫡女呢,她” 云七夜转过身来,淡淡看了赫连雪一眼,“赫连雪,累吗?要不要歇歇?” 赫连雪挥挥手,“不用不用,我不累,我好着呢。继续说,我在天牢里,刚一碰到她左边的小手,心跳得就好快啊。哦,我不是说我的心跳啊,是说她的心跳。砰砰砰的,跳得又快又健康。就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被某个女人骗了!” 说到这儿,他咬牙切齿的。 柳思月的左手全然是个正常人,那一瞬,他立时断定了那晚的女子到底是谁,所谓的皇子妃,不是柳思月,定然是云七夜了。 “你不要走,不要走!” 阴冷湿寒的天牢里,蓬头垢面的女子望着转身欲走的赫连雪,慌神了,“你不是来救我的吗?快救我出去啊!” “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您就当我没来过,乖,闭着眼睛继续睡吧。” 柳思月哪里肯,她跪在地上往前爬,伸手欲拉扯赫连雪的衣袍,“不不不,你别走!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的!求求你,救我出去!我爹很有钱的我” 柳思月一顿,倏地又想起,他们柳氏一门已经倒了,哪里来的钱财? 思及此,她痛苦地跪在地上,不停地呜咽,半晌后她突然又抬头,忙不迭道,“我是没有钱,但是我还有还有我的身子。你就是要要我的身子,也可以!” 赫连雪噎了噎,摆明了嫌弃,“去去去,倒霉玩意儿,一边待着去,想得还挺美。” “求求你,不要走!你回来!你回来啊!” 赫连雪连头也没回,大步出了天牢,还不忘贴心地关上了牢门。心中还有点窃喜,得亏不是柳思月,要不然他还得冒着灭九族的风险劫狱。最重要的是,他向来是看不起柳之效那奸贼的! 可是云七夜 诶,也有些棘手呢。毕竟,她在苍流太有名了,还不是啥好名声。 他站在宁止的别院外,来回踱步,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么贞洁烈男,嫌弃人家干啥? 他兴致勃勃地潜入了云七夜的西房,早已空无一人。他花了些手段打探,这才知道云七夜暗里被宁止带去了北齐。 为了云七夜,他还真是一波三折,不过也无妨,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致,好女人,值得他费心思。 他当机立断,连夜赶赴向城,昨晚子时才到,歇息了几个时辰,一早就来到了军营。只是没想到,云七夜还没找到,就看见了——流凰公子! 意外之喜呐! “公子,我对你可是救命之恩啊,你怎么能这么沉默呢?”他又看了云七夜一眼,就见她的眼皮直突突。 他笑了,“怎么样,是不是被我感动得无语凝噎了?话说你失踪了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嫁人了。” “”赫连雪的眼皮也跟着突突,噎也噎,锤了云七夜的肩膀一拳,“你好歹也是武林盟主,正经点!” 云七夜吃痛,龇牙咧嘴地坐起身来,恼怒地盯着赫连雪。 赫连雪呵呵,“哦,我忘了你受伤了。” 云七夜看着他,“你来向城找谁?” 赫连雪据实已告,“云七夜!怎么样,认识吗?在军营里见过没?她最近在苍流可有名了。” 云七夜冷笑了一声,“见过,每天都见,白天见,晚上还见。” 赫连雪不信,讥诮道,“晚上还见?你们俩睡在一起啊?” “噢,睡在一起。” 赫连雪嘴角一抽,真想再锤云七夜一拳!“滚一边去,越来越没正经了!” 云七夜低头,无意间看了看右手心,她皱眉,有些奇怪,不久前还流血的掌心,居然这么快就结成血痂子了。 赫连雪唤她回神,“快啊,你到底有没有见过云七夜,我把你安顿好了,还要去找她呢!” “找她干什么?” “这你管不着吧。”赫连雪哼了一声。 “不用找了,我先恭喜你,你已经找到了。”云七夜懒得再逗他。 “我哪里找到她了?我还没找到她,你就蹦出来了,你”赫连雪的尾声渐弱,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他看着云七夜,不确定道,“你这话的意思,挺有意思啊。你这字面意思,你是云七夜?” 云七夜静了静,点头。 见状,赫连雪跳了起来,“咚”的一声,大头狠狠地磕在了车厢顶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不忘指着云七夜道,“你男扮女装?!” 云七夜抚额,“我是女的。” “女扮男装?!” 赫连雪瞪眼,从头到尾,从尾到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云七夜,“你是女的?” “嗯。” 赫连雪发出一声低呼,又想锤云七夜,那双手顿在女子的肩膀上方,突然不动了,他点头,哈哈笑了,“有意思,有意思!公子,你真是厉害啊!你把整个江湖,耍得团团转啊!女的,你一个女的,居然当了武林盟主!流凰,云七夜,哈哈哈,我服了,你真是奇葩啊!” 他的眼光果然没错! 赫连雪心下暗喜,今日又阴错阳差地救了她,那他就是英雄救美了! 思及此,他突然又笑了,他盯着云七夜的唇瓣,一般这种情况下,被救的女人一定会说,“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回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呵呵呵呵呵呵,傻笑不止。 “云七夜,我救了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果然。 云七夜开口了,她道,“那我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也无以回报” 赫连雪耳朵竖起,睁大眼睛看着云七夜,期盼万千。只好以身相许了,以身相许啊,以身相许,快啊,说啊,快说啊! “既然无以回报,你总不能叫我以身相许吧?”云七夜看着神色诡异的赫连雪,揶揄道:“何况我此生穷困潦倒,身无分文,只有来世再报答你了。” 赫连雪气结,苍流首富幺女!这小子,还敢说自己没钱!可恶的云七夜,居然敢调侃他!再说了,他要钱干什么!他要的,是她的人! 他不由低喝一声,“云七夜,你!” “我不姓云。”将赫连雪的话打断,云七夜抿唇,静默了半晌后又道:“我姓沧澜,沧澜夜。” 沧澜夜? 赫连雪瞪眼,面上的顽劣瞬时不复,唯有不可置信的惊惶,连带着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你和沧澜教什么关系?” 云七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什么,不过当了个尊主罢了。” 沧澜尊主?赫连雪傻眼了,缓了许久,都消化不了这惊天的秘密! 再说云七夜,这么淡漠的语气,是几个意思?沧澜尊主啊!这么可怕的身份!她居然这么冷淡一句! 他眼珠一转,疑惑道,“也不对啊,你失踪的时候,不是告诉我,你重伤了一个沧澜人的手臂了么。你既为沧澜尊主,干吗打自己人?起内讧啦?” 云七夜望着赫连雪,语气淡淡,“我是伤了对方的手臂,那人是沧澜千花。我伤了他一臂,作为回报,他废了我一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居然奇怪,左臂折断的地方,今日受此重创,居然没有太大的疼痛感。她又忍不住看了看手掌心的血痂,不由皱了眉头。 沧澜千花?赫连雪瞪眼,今日所受震惊过多,他已经到了极限,已经缓不过来了,云七夜,她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居然能伤到沧澜千花,啧,简直不是人了! 接下来,车厢里的两人各怀心思,静默不语。 赫连雪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云七夜,长生不老之身,睥睨生死之态的女人? 他忍不住一个哆嗦,一脸“我看好你”的表情,冲云七夜道:“怪不得你的经脉那么诡异,我就说呢,果真你是沧澜神教的人。不过,你摔得不轻吧?” 他不由看了看云七夜时不时抽搐一下的身子,衣衫破损,周身血污,顿觉自己有些残忍了。对这样的云七夜,他有几分不忍,何况对方还是个女人。 恰逢其时,脑海里又蹦出来一个小人,不停地锤他的脑子,叫嚣道,你偏心,柳思月也是女人啊! 他拍了拍脑袋,将那小人拍散,冲云七夜低声道,“要是实在疼的不行,那就哭出来吧。” “为什么要哭?”云七夜抬头,语气淡漠。 赫连雪挑眉,理由当然道:“哭笑乃人之本性。该笑的时候就笑,该哭的时候就哭。疼,那自然要哭啦。你要是觉得难受,那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好兄好姐妹,你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云七夜睨了一眼赫连雪,淡淡道:“哭不出来。” 但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哭?只不过哭不出来罢了。 赫连雪一愣,久久不语。他不知道云七夜为何会坠崖,但知她被伙伴抛弃排斥,她心里一定很难过。 可这样的伤心和肉体上痛,她又不哭,不去寻找宣泄口,将情绪喷薄而出,这样的人,内心一定已经绝望了吧? 不刻,云七夜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隐约能感到一阵暖意袭身,有人给她盖上了被子。 梦里,她梦见了云德庸。这世上,真正爱她的人是她爹,还有几个姐姐。可是却不是她的亲爹亲姐。 不是自己的,却被自己占着,会更心疼。 父亲说,我生在一个大雪连绵的冬日里。 那日,明明是腊八严冬,我降世的那一刻,下了七日的大雪倏尔停歇,月出青空,皎洁中参有异物,其形若凤。彩羽华翼,冠世风华。整个帝都的枯树更是逢春般,纷纷绽开了嫩绿的枝芽,锦缎似的覆盖了帝都的街道楼宇。观之,八方寰宇震诧,莫不跪地而拜,焚香颂福。 过一日,帝大朝群臣,言天降祥瑞,佑苍流万代,大赦天下。 父亲抱着我站在庭院里的树下,赐名沧澜夜,小字流凰。 那一日,沧澜千花尚沾着血的手慢慢移向襁褓里的婴儿,要做教主,那便是断情绝义啊,你母亲的尸体还躺在床上呢。孩子,你去陪她吧。 襁褓内,婴儿依依呀呀地发着无意义的声音,不同于其他的婴儿,竟是不哭不闹,反而在男人的手靠近的时候,冲男人笑弯了眉眼。 那双沾有鲜血的手,蓦地停了下来,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猝不及防的一动,男人看着襁褓里的孩子,那一滴落下的眼泪迅速被风吹干,几不可寻。 “我将这孩子交给你照看一年,此一年,她以你七女的身份出现。” 将孩子交给云德庸,沧澜千花眼里的光芒流转,只消如此,谁也不知道这是他的孩子了,呵,很好,我的女儿,父亲很快来接你,一起去那万里的沧澜,长生不老。 ------题外话------ 谢谢艾米宝宝ceix7237c4deb8c南柯一梦hc虫吐泡泡c菊菊ic忆书凡c是我的小可爱呀c是个大美人儿c几位亲亲的礼物和票票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4媳妇儿(二更) 九殿下宁止的新婚妻子,乃苍流首富云家的幺女,云七夜。此女,女扮男装,化名流凰公子,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将整个江湖搅得乱七八糟,风生水起。而后,她凭空消失了。 除此之外,她还有个名字叫沧澜夜,乃是沧澜神教的尊主。 诶,听听,多么可怕的人生啊。随便一个身份,都够吓人的。 赫连雪很快理清了头绪,驾车离开了崖底。 不过无所谓,虱子多了不咬人,身份多了也不怕。她既想过寻常日子,这不正好有个现成的身份吗? 赫连家的少夫人,云氏。 “嘿嘿。”你别说,还挺顺口的。 一路上,他尽最大的努力平稳驾车,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毕竟他车里的女人,是个顶顶厉害的角色,将来是要给他当媳妇儿的。 “嘿嘿嘿嘿嘿嘿!”贱贱地笑声乍起,止也止不住。这一趟,不虚此行啊! “驾!” 出了向城一路向北,再走三日,便进了瑞城境内。此城虽名列北齐三城之一,规模却不大,甚至不如其他城市的一半大。 可就是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小城,商业尤为发达,丝织盐运,瓷器香料甚至已经控制了整个北齐的商业脉络,向城和容城的商行惟其马首是瞻。 瑞城成盆地状,四周高,中间底。入城后,率先入眼的,不是热闹的街市商铺,也不是道旁怒放的花树,而是东南面那座最高,同时也是最大的宅邸。奢华富贵程度,纵观整个北齐,更是无出其右。如此的风光,莫怪世人说,云家之下的富贵,便是北齐的赫连家了。 不同于乾阳的春夜那般温煦怡人,瑞城的春夜别有一番的凉润清新。院子里的木槿花开得正好,香气随着晚风漫进了纱帐。丫鬟们一早就收集好木槿花用来香熏衣被,那股环绕周遭的香,便直直渗入了梦中。 床上,男子一如往常的姿态。清贵飘逸,寻不见半许。人前一个郎,人后一个狼。 他蜷缩成毛毛虫状,屁股一撅,大大咧咧地趴在床上,一半的锦被盖在脊背上,一半则被他踢下了床去。埋头趴在软绵的枕头上,他的嘴角不自觉咧开了一抹快乐的弧度,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身怀绝世武功,那叫一个厉害,厉害到了踏脚地崩,挥手山摇的地步。然后他一掌,流凰公子趴下了。再一拳,沧澜千花也飞了。 再然后,他就成了天下第一,男人敬仰,女人爱慕,纷纷叫喊,“赫连公子,我要和你交好!赫连公子,你看看我啊!看我一眼啊!” 其中,还有云七夜,她一身火红,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柔软的唇瓣张开,她冲他笑,“相公,奴家好喜欢你。” 嘿嘿嘿嘿。 嘴角的弧度愈发深,睡梦中赫连雪时不时发出一声笑,却在下一刻猛的被一道好奇的声音惊醒,“少主,你在做春梦么?” 谁说的?!赫连雪迷迷糊糊地睁眼,怔怔地看着那张因过度靠近,扭曲得有些辨不出是人是鬼的脸,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赶了三日的路,回到瑞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将云七夜安排妥善后,他径直躺到床上睡了过去。 他一掌将小童打飞,懒洋洋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哈欠连连,“什么时候了?” 小童从地上爬起来,哀怨道,“卯时了,还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您不是让我这个时候叫您么?” 闻言,赫连雪扭头望了望窗外,天际已经有些鱼肚白。他穿衣下了床,洗漱完毕后,开始挑选衣服。挑啊挑,选啊选,赤橙黄绿青靛紫,金镶边公子袍,紫青祥云袍,青海麒麟袍到底穿哪个好呢? 噫,这个颜色太暗,显不出他的肤白貌美。这个已经穿过一次,好马不吃回头草,该退休了。这个还凑合 半个时辰后,好不容易穿戴好,天色也亮得差不多了,他提着一只药壶出了房门。 见状,小童忙不迭问道,“少主,你干什么去啊?” 赫连雪扭头,“你这不废话吗?咋这么没眼力价呢?没看见我带回来个女人么?这么早出门,我当然是去幽会偷情啦。” 闻言,小童一个哆嗦,莫怪他家少主一直不成亲,原来是因为品位特殊。特殊到,居然能看上那么一个可怕的丑女! 真是瞎眼魔障了。 思及此,他又是一个哆嗦,大力将房门闭合,差些磕到赫连雪的鼻子。“少主,再见!” 房外,赫连雪伸手摸了摸鼻尖,不由一声笑,看来云七夜的易容术,给小童留下阴影了。 其实何止是小童,初看猛的变成如此的她,他亦是别扭。嘿,云七夜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不愧是天下第一,超不过你了。”不过没关系,输给媳妇儿,不丢人。 低声一叹,男子眼里的波光流转,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药壶,宛若惊鸿跃起,直直跃上了屋顶。 立在高处,他低头俯看着下面的百所屋宇,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南面的一座两层之高的庭院。 他静静地看着,待到鸡鸣三声,日出升空,心道云七夜应该起身了吧。 他站起身来,兔起鹘落间,已然踏过数个屋角房檐,直直朝那处庭院而去。 庭院的二楼,内室里的烛光仍旧燃着,点点蜡油堆积,照耀着渐进明亮的室内。 床上,云七夜缩在被子里,却是睁着眼睛。几乎一晚没睡,这几日,她的身上的伤很是奇怪,伤口愈合得飞快,就连左手臂的伤,居然也好了许多,她甚至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动手臂。 怎么回事?她不解。 莫不是凤起给的那药丸,真是帮她治疗手臂的?可也不对,她身上别处的伤,也愈合了。 奇怪。 想着,她将左臂抬起,活动了几下。 一年前的那一战,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眼里全是妖红,她的血,男人额上的宝石。足足斗了一个时辰,她甚至没能碰到男人的衣角,却在最后一刻侥幸断了他的右臂,而他则轻易废了她的左手。 “师父,你输了。” 历代沧澜,一魔一神。 这一代,师父为魔体,他右臂的伤,应该很快会自行愈合。 而她,足足养了一年的伤。 “从今往后,我和沧澜没有任何关系。” 万千教众的面前,她一步一个血印,强忍着痛楚下了祭天台。那一刻,她想笑,笑自己终于赢了男人,可以回乾阳见爹了。却也想哭,哭自己是不是快死了。她是不是就要深埋于此,回不到乾阳了。 还好,还好最后她活着。 而现在,她非但活着,而且还是为了自己活着。 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将左手缩回被子里,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过往的任何人事。 不刻,房内涌起一阵清凉的晨风,隐隐带着花草的香气。她皱眉,迅速转身,那细微的声响已然使她心下的警铃大震,但见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晨风涌入。咫尺的床帐外,蓦地出现的赫连雪,一身玄色的衣衫,宛若只夜游的鬼。 “嘿嘿嘿嘿嘿。”贱贱的笑声乍起。 云七夜躺回床上,低喝了一声,“闭嘴。” 不得了,媳妇儿生气了。赫连雪立即闭嘴,只不过,云七夜的新面容,嘿嘿嘿嘿嘿嘿 改头换面的女子,皮肤黝黑,皮肤粗糙,大若寿星公的额头,一双小小的眯眯眼,缀满雀斑的塌塌鼻,不好看的肥肠嘴这张脸真是丑得,他眼睛都疼了。 “嘿嘿嘿。”他又忍不住,笑了。 “一大早来我这里,不会是想叫我听你的笑声吧?”云七夜扭头看赫连雪,像在看一个怪物。 赫连雪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将手里的药壶拿出来,献宝,“请你喝补药。” 阴险的赫连雪,突然变得如此好心,非奸即盗呐。 云七夜坐起身来,“赫连少主,你一大早爬窗光临我的房间,就不怕惹人非议?” 赫连雪噗嗤一声又笑了,“云七夜,你要不要照照镜子?你现在这模样,还担心会有人非议咱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吧!再雪亮点的,还会怀疑你把我怎么样了!” 他宛如一个被侮辱了的小媳妇,抱紧自己的身子,发出“嘤嘤嘤”的怪叫。 呿,恶心! 云七夜白了他一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许往后她的真容都见不得光了。若是不小心漏了马脚,爹,师父,凤起,宁止,还有昨日那些要杀她的江湖人,随便一方势力,都能轻而易举地查出她没有死。 如此,往后得小心些才是。 远处的廊道里,起床干活的下人们渐渐围在了一起,时不时抽气。 “真的假的啊?” “我能骗你不成?少主昨晚真是回来了,不但如此,还带回来一个姑娘呢!” “姑娘?”大家伙明显不信,“少主不是说没成为天下第一前,不会谈情说爱嘛!” “可算啦,他在外面的风流债多了去了!别的不说,但说说那些叫得上名号的艺伎,咱家少主哪个不认识?” “你也知道那是在外面,这么多年,他虽不风流,但也不下流,你见过他带过哪个姑娘回家?” “可不是嘛!所以我才奇怪嘛,更奇怪的是”顿了顿,说话的人一脸诡异,引得旁人不由凑近了他。 “奇怪什么?你快说啊,急死人了。” “更奇怪的就是,少主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哎,挺丑的。” “丑的?” “嗯呐!可丑了,丑的我看了一眼,眼睛都疼,少主可宝贝儿她了,鞍前马后,嘘寒问暖,啊哟,那样子,真是熏眼睛!” 妈呀,那姑娘得多丑啊?一群下人瞪大了眼睛,好久缓不过神来,原来少主喜欢那种调调? 不,她们不信!几个丫鬟跺脚,“走,看看去!” 躲在门外,众人小心翼翼地掩住身形,透过窗户,鬼鬼祟祟地朝房内望去,正见赫连雪和云七夜,一人站在地上,一人坐在床上,两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么早就来找那姑娘了,少主真是太猴急了。” “诶,那眼神,那表情,少主挺深情的嘛。” “呜呜呜,少主真不容易,那么丑的姑娘,他都能笑出来。” “是啊,你看他那么殷勤地照顾那姑娘,还有补药喝。我记得当年那位王家小姐,长得那么好看,为了少主死去活来,端茶倒水,体贴入微,少主愣是不理人家。你看现在,风水轮流转,真是叫人唏嘘不已啊。” 躲在人群最后面,听着周遭的议论,小童狐疑地看着室内的情形,以他对他家少主的了解,少主笑得那叫一个虚伪,举手投足间全是精明算计。 他越看,越觉得那两人不是深情地对视,倒像是对峙。 小童长嘘了一口气,不由喟叹,少主又有阴谋了。他大老远的,把这姑娘从向城带到瑞城,图啥?难不成给他做媳妇儿啊! 呕呕呕,他忍不住干呕。这口味太重了,幼小的他受不住! 四天前,向城军营。 营帐内,宁止静静地坐在椅上,一言不发。咫尺,三名将士的面色亦是严肃,帐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昨日中午,有士兵发现姚都尉不在军营里,非但如此,小云也不在。 问了守营房的士兵,才知道两人一早出去了,说是去后山散步去了。也没当回事,他们又各自忙去了。可是到了晚上,也没见这两人回来,他们这才慌了神,将情况禀报个了殿下。 方听闻姚都尉和小云不见了,殿下面上也没有表情,只是将一件披风穿到了身上,而后一句话也不说地出了营帐,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夜晚,后山的山路不好走,隐藏的悬崖峭壁更是数不胜数,大伙不方便上山,只是在山下附近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今日一早,众士兵又去了后山,寻找姚都尉和云七夜,可眼看众人都去了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郑远不由急躁,另外两名将士亦是面面相觑,隐隐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小云他们不了解,可是姚都尉从军多年,一向遵守军纪,断断不可能擅自脱离军营,夜不归宿的。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担心,莫不是姚都尉和小云在后山出什么事了? 几人皱眉,不敢再往下面想,只盼着前去搜寻的士兵快快回来。 “报!——”帐外,响起焦急地喊声。 宁止抬眼,手里的茶杯微微一抖,只是轻道了一声,“何事?” 少年士兵慌得进了营帐,满脸的泪痕仍在,顾不得其他,冲帐内的四人哽咽道:“殿下,出出事了,姚都尉,他呜,他死了!” “死了?”宛若平地炸响了惊雷,几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少年,“怎么回事!小云呢?” 少年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哭泣道:“小云没找到,我们几个兄弟一组,一直寻到后山最顶上,呜,就在那里找到了姚都尉,他当时就躺躺在血里面。我们慌得跑过去,才发现他脸色黑青,身子都僵了他已经死了。呜,尸体我们已经抬回来了就,就在外面呢。” 宁止起身,一言不发,径直出了营帐。校场上,已经围了一圈的将士,众人面色沉重地看着担架上的男人,除了哽咽的泪水,还有道不出的恐惧悚然。 姚都尉死了死得很凄惨,他周身的肌肉黑青,双目圆睁,不断有小虫子从他的七窍钻进钻出,脖颈间的血已经凝固成了黑色,一根银色的丝线紧紧勒于其上。 宁止蹲身,伸手将姚都尉那双死不瞑目的眼阖起,他生前一定经历了非人的折磨,那双眸里全是痛苦。 “姚都尉死得好可怜!天啊,这些虫子是什么啊!”众人惊恐地看着那些可怕的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明白。 原来,陆乙的医术所言非虚,这些虫子,想来便是巫蛊的蛊虫了。 宁止不言语,只是静静地整理着姚都尉凌乱的衣衫,三年前,他认识了这个耿直的男人,袍泽一场,他二人,在战场上曾经并肩作战,生死相携 大街上,方打完架的男人擦了擦嘴角的血,他有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精神奕奕,“跟了你,我就能有尊严的活?” “对。”马车上的少年看着男人,伸手,“怎么样,要不要同我走?”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笑了,“行,我就信你一次!跟你走!哦,对了,我叫姚大飞,一飞冲天的飞!我和你说,就我这身板,一个打十个,没问题!” 少年笑了,“我叫宁止,知道我是谁了么?” 男人皱眉,上下打量着车里的富贵少年,开口,老实道,“宁止?没听过!” 校场上,宁止静静地整理,待到整理姚都尉左手的袖口时,他的手顿了顿,就见姚都尉的掌心里,用血写了一个“云”字,已经凝固成了黑色。 长久的静默,他伸手,又将姚都尉脖颈间的银线小心翼翼地拿了下来。 巫蛊,银线,还有手掌上那个云字 那一刻,只有三个字眼,从男子齿缝里挤出冰冷的呼吸。 “云七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5寻欢(一更) 长久地静默,宁止一言不发,只是慢慢握紧了手里的那根银线,道了一句,“厚葬了姚都尉。” “是!” 将士们围成一圈,满面的泪痕,抽气哽咽。 郑远站在最前面,脸色因为愤怒憋涨成了通红,如血欲滴。这地上躺着的人,是昨天早上还和自己一起吃饭说笑的袍泽兄弟,就这么没了! 这是他的兄弟啊! 那一刻,铁骨铮铮的汉子红了眼眶,却又强忍着泪水不让它们落下来,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没用!一定要查出凶手来,为老姚报仇雪恨! 他不着痕迹地擦去眼里的酸涩,抬头冲众将士大喝了一声,“哭有什么用?要还是男人的话,都别哭!” 语毕,他又低头看向宁止,额上的青筋根根突起,激动道,“殿下,老姚死得蹊跷,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找出那杀人凶手,叫那狗娘养的血债血偿,血祭老姚的在天之灵!” 一呼百应,众将士激动地大喊,“对,要凶手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远处的营帐里,幽然转醒的少女不明所以地皱眉,脖子后面疼得厉害,奇怪了,她怎么睡到地上了? 她扭头看了看只有她一个人的营帐,慌忙从地上爬起,幸亏营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郑将军给她单独配了一间营帐,要不然被人看见她偷懒了,不但对不起郑将军,也要给哥哥丢脸了。 自顾自想着,她赶紧坐回椅子上,继续洗菜,却又在隐隐间听见外面的呼喊声,不是平常的操练声,而是一种声嘶力竭的悲愤,混乱嘈杂。 出什么事了? 她疑惑地皱眉,起身出了营帐,就见校场里围成了一圈的将士,他们在干什么?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抬脚,快步朝那里走去。 站在人群后方,她踮脚努力地向里面望去,可被高大男人们的挡着,她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全是男人们强忍着的抽噎声,她心下隐隐有了股不安。 “康大哥?”她伸手拍了拍前面的士兵,问道:“你们在哭什么?” 男人眼圈通红,转头看着尚还蒙在鼓里的少女,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立时又汹涌地流了下来。“阿妞呜,你你哥” 少女心头一震,惊慌道,“我哥怎么了!?” 闻声,将士们齐齐转头看着她,咬牙凝噎,纷纷向后退了几步,给她让出了一条道来。道的尽头,躺着已经死去的姚都尉。 “哥?!” 姚妞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下一瞬,痛苦的哭喊声响彻校场,她跌跌撞撞地向姚都尉的尸体跑去,扑在他的身上使劲地摇晃着他僵硬的躯体,“哥,你怎么了?哥,醒醒!你醒醒啊!哥!” 然,地上的人双眼紧闭,再也醒不过来了。 少女痛苦地哭喊着,她抚摸着哥哥的黑青的脸庞,将那些可怕的虫子赶走。 见状,众将士更加悲痛,身为军人,战死沙场又何妨,可是姚都尉是被歹人害死的!对方是谁,又有何目的? 良久,少女的哭声渐弱,她看着哥哥的脸庞怔怔出声,“哥,你不是说,等打完仗,你就带我回乾阳吗?你起来啊,咱们现在就回乾阳,现在就回去,好不好?哥,你起来呀。” ——“阿止,这世间万般悲苦,莫过生离和死别。有些事,不要等到无可挽回了,才后悔。趁着你可以,你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宁止垂眸,继续整理着姚都尉的左袖腕,不曾言语。 “殿下,我哥怎么死的?”哭了许久,泪眼模糊的少女猛的抬头望着咫尺的宁止,她不住哽咽,充满了仇恨,“殿下,我哥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而今他死的这么惨,我求求你一定要为他报仇雪恨啊!” 宁止整理袖腕的动作一滞,静默地看着姚都尉手心上的血书“云”字,他伸手,慢慢握紧了那双早已冰凉僵硬的手。 许久后,他抬眼看着少女,许下了承语,“不管杀害你哥哥的人是谁,我发誓,有生之年,我都会叫那人血债血偿了他的怨屈。” 闻言,悲伤愤怒的众将士擦去眼里的泪水,大声喊道:“对,咱们一定要找出凶手,为姚都尉报仇雪恨!” 震天的呼喊,不共截天的仇恨! 将姚都尉的衣袍整理完毕,宁止径自起身出了人群。身后,秦宜亦步亦趋。 “秦宜。” “在。” “传出消息,就说姚都尉死于巫蛊,脖间有细线勒痕,凶手已经确定,只待抓捕归案。” 殿下已经知道是谁杀了姚都尉?秦宜讶然,却没见宁止说出对方的名字,恐怕是另有打算,他亦不便多问。 只是皇子妃也失踪了。这几日,别说殿下,就连他和皇子妃也处不错,云七夜确实是个很聪明,很有本事的女子,让他敬佩不已。她若是个男子,必定能有一番不小的作为。 思及此,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皇子妃她” 宁止不曾接话,只是顿了顿,又道,“叫乾阳的人严密监控云家的进出,何人进,何人出,每天都加急传信到我帐内。顺便将云家老爷请到北齐来,就说我想要和他合伙一匹战马生意。” 监控云家做何?秦宜心下疑惑,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头,“是,属下明白。” 语闭,他冲宁止躬身一礼,转身向营外走去。 眼见秦宜渐行渐远,宁止不由吐了一口气,扭头看着仍处在悲伤中的众人,十指渐渐握成了拳状。 姚妞子哭泣不止,痛苦地趴在姚都尉的身上,她永远不知,她的哥哥为了保护她,舍弃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她也不知,她的哥哥将她拖出悬崖后,不曾犹豫分毫,转身跳下了百尺崖壁,去救那个想要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的人。 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傻的人?何苦呢?又为何? 沧澜千花皱眉,额上的红宝石一瞬有些暗淡。随着姚都尉,他亦飞身跃下,迅速将跳崖而去的男人拉扯了上来,掷在地上。 姚都尉恼怒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拉我!” 沧澜千花很好奇,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姚都尉,“既然已经舍弃她了,为何还要跳下去救她?” 姚都尉抬眼,这才看清楚沧澜千花的模样,不知为何,那一瞬,有股从心底生出来的恐惧。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也隐隐能感知到,对方是个鬼魅的厉害人物。 甚至,有些不像人。 沧澜千花俯视着地上的姚都尉,不耐道,“回答本尊的问题。” 姚都尉回过神来,冷声道,“你管的可真宽,问的也是废话。我的妹子,我自然要救。要不然,爹娘骂我,妹子恨我,世人唾弃我。小云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我也得救。她要是摔下去摔死了,那我也不独活,谁也不能说啥!” 原来他在选择救自己妹子的同时,已经打定了同云七夜赴死的决心。 沧澜千花挑眉,有些惊讶,“刚才你不是没看见,她可邪着呢,你不害怕她么?” “呸!”姚都尉鄙夷地看着沧澜千花,往地上唾了一口吐沫,“再邪,也没你邪!” 他这才看清楚,沧澜千花周身,居然浮着一层白蒙蒙的光华,再细看,居然是无数飞舞的小雪花。 这人到底是谁?身在北齐,他一瞬从脑子里划过四个字,沧澜神教。 那么小云呢?她也是沧澜神教的人么? 她的武功也很诡异,之前,他一直以为她不会武功,所以当她展露身手的时候,他又震惊又害怕,当下有些接受不了。 可反应过来,追根溯源,小云是为了保护他才出手的,狗娘养的才会忘恩负义,不辨是非! “哼,你也别挑拨离间了,多说无益!我既然去救她,那就认了她是我的兄弟。她能救我,我也能救她!” “哈哈,好好好好兄弟啊。”沧澜千花一声喟叹,他笑着,语气颇为欣赏,“不错,重情重义,是条汉子。只不过,本尊很好奇你能好汉多久?” 姚都尉不屑地哼了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废话?” “呵。”沧澜千花笑了,眼里滑过一丝阴鸷,下一刻,他蓦地伸手抚上了姚都尉的天灵盖,微微一抓,就见数不尽的巫蛊毒虫从他的袖口蔓延而出,黑压压地散开,覆在了姚都尉的头上。 它们见洞就钻,啃其肉,吮其血,发出嗤嗤嗤的声响。那种痛苦,生生入了脑和骨,全然超越了世人的想象。 “啊啊啊啊!”立时,姚都尉发出一声骇然地嘶喊,双目圆瞪,已近凸爆。他痛苦地翻滚在地上,不住抓扯着自己的身子,妄图将那些毒虫抓离,可那些毒虫已经迅速地钻进了他的眼里,耳里,嘴里,鼻里无孔不入。 沧澜千花冷眼看着,“若时光真能倒流,敢问好汉,可还会去救你的小云兄弟?” 姚都尉痛苦地挣扎,眼里已经是一片血红,仍是毫不畏惧地瞪着男人,“我就是死,也会去救她!你有本事直接弄死我算了,除了折磨人屈服,你还有什么办法!” 沧澜千花微微一怔,诚然,除了杀死对方,他还能怎样?静默了半晌,他自嘲地笑,居然动了这种无聊的念想,魔障。下一瞬,他的手指微微一弯——回! 一瞬,崖壁下猛的飞出一道白光,直直冲向了他。他伸手,将那根银线缠回五指,银光流转,皎皎华光。这丫头,居然连银线都不要了,呵,何其的绝望下,才能丢弃陪伴了自己数十载的东西 “伽叶。” “在。” “你说,一个人能绝望到何种的地步?” 闻言,伽叶怔愣,小心翼翼回道:“应该是自杀吧。” “自杀?”沧澜千花微微一叹,手腕翻转,手里的银线猛然朝姚都尉的脖颈而去,只待那一声鲜血喷溅时的动响,姚都尉的身躯痉挛抽搐了一阵,很快就不动了。 沧澜千花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死去的男人,“走吧。” “是!” “自杀么,那孩子坚强着呢,断断是不会。”男人低声喃喃,转身朝山下而去。 凰儿,你一直隐忍着自己的性格,为父真的很好奇,当世人都要杀你,叛离你,羞辱你,那时候,你还要如何面对这转瞬即逝的苍生。 凰儿,这世间,所有的爱恨,宛若潮汐。从不会,为谁停留的呢。 何苦来哉,何苦来哉啊 不过几日的光景,也许是打仗的原因吧,一直还算安宁的北齐有些异动了,时不时传出谁家的商铺被盗了,哪家的老爷不小心被蒙面人刺伤了,哪两家镖局为了运镖开打了 “哎!”瑞城赫连家,赫连雪仰天长叹,怎么凭空出了这么多幺蛾子? 可忙坏了他,身为瑞城商铺领头人,赫连家有义务去调节商业矛盾,而他同时又是江湖人。这下好了,商业和江湖,他每天都得马不停蹄地出去调和矛盾,简直快累死了。幸好有一件事,他不用去管,当然也管不着。 有消息说向城的军营里出了岔子,一名都尉被人残忍地杀害了。 初听到消息,云七夜随口问了一句,“那都尉姓什么?” 赫连雪挠着下巴,想了想,“好像是姚。” 云七夜微愣,许久没有说话。 只不过从第二日起,她一改前几日的女妆,易容成了俊俏的少年,不再将自己闷在屋里,出门了。 不过几日,就混熟了不大的瑞城,整日流连市井小巷,上至赫连家的主母,下至街边的乞丐,三教九流,她和好些人都说得来,一张俊秀的书生脸,极为讨人喜欢。所到之地,大多是欢笑声声,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赫连雪按捺不住了,媳妇儿都快跑了,还忙啥!他也贼,一办事就装病,很快将事情全推给了管家下人,跟着云七夜一起跑了。 入夜后,两人骑马来到了一条街,这条街被那些浪荡子戏称为“百花乡”,意指青楼娼馆很多。 此刻,这里红灯高挂,行人如织,青牛白马,燕歌赵舞,说不出的热闹。 两人的马停在了一家名为“梦茵阁”的高楼,这儿的门庭从来没有冷落过,挟弹飞鹰的浪荡公子,阴险狡诈的不法之徒,仗剑天涯的江湖侠客,温文尔雅的意气书生男人们陶醉在这雕刻着合欢花的天堂里,在氤氲的香气中,拜倒在美人儿的石榴裙下。 云七夜皱眉,“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又不是让你用,你也用不着,随我来就是了。”赫连雪翻身下马,走到云七夜的马下,伸手欲扶她,“下来吧。” 云七夜没搭手,径自翻身下马,动作利索又潇洒。很奇怪,这几日,她的左臂居然离奇地好了,身上的伤更不用说了,简直身轻如燕,从未有过的轻快。 赫连雪也不恼,径自收回手,带着云七夜来到了一间坐满了美人和诸多江湖人的房间里。 见赫连雪来了,众人起身冲他抱拳,“赫连少主!” 赫连雪抱拳,“这几日太忙,来迟了,海涵海涵。” “少主哪里的话,请坐吧!” 赫连雪点头,带着云七夜入座。 两人旁边,坐着一个胡须蓬乱的中年人,他眯眼打量了一番云七夜,“赫连少主,你带外人来了。这位是?” 赫连雪将一条胳膊搭在云七夜的肩膀上,趁机将身子贴了过去,笑的开心极了,“不碍事,她叫赫连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意气相投,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 云七夜翻白眼,侧身脱离了赫连雪的胳膊。 胡须男人不再多问,其他人更不会关心“赫连媳”是什么劳什子,眼前的美酒和身旁的美人,还忙不过来呢。 很快,闻讯而来的薛佩兰进房,她已经二十多岁,是瑞城有名的艺伎,色艺双全,弹了一手的好琵琶,只是性子高傲了些。那些王公贵人,书生恶少在她身上一掷千金,仍被冷眼相待。 她穿着一身淡绿罗衣,颈中挂着一串明珠,脸色白嫩无比,似乎要滴出水来。鹅蛋脸上,双目流动,秀眉纤长。说话的声音轻柔婉转,神态娇媚,加之明眸皓齿,肤色白腻,实在是个出色的美人。 她进房,很快在角落里寻到了赫连雪,尚还有些奇怪赫连少主怎生这么低调了?平日里,他都坐在正中的主位呢。 她在一旁倒了一杯酒,朝赫连雪敬了过去,柔媚道,“冤家,怎么今日来了,也不让人通传奴家?难道有了新欢,就忘记我这个旧人了?” 赫连雪愣了,慌得扭头看了看云七夜,就见她自顾自地吃着葡萄,面色无异。 还好,媳妇儿大度,没有生气。 他又扭头看薛佩兰,一脸正气道,“通传什么?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题外话------ 谢谢染色未央c心依染痕c艾米宝宝c减字花木兰c是个大美人儿,几位亲亲的礼物和投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6探丸郎(二更) 这是什么新花样,学女人们的欲拒还迎吗? 薛佩兰愣了愣,旋即又笑了,“赫连少主,今日唱的是哪一出啊?” 赫连雪叫苦不迭,他背对着云七夜,使劲冲薛佩兰眨眼睛,好薛薛,美佩佩,放过可怜的他吧! 他本身可是个贞操烈男,要是让云七夜知道他和薛佩兰有猫腻,她一定会吃醋的! 最起码他这这么认为的,而且坚信! 赫连雪这是抽风了?眼睛乱眨,嘴巴瞎撅。 这发的是哪门子暗号? 薛佩兰不明所以,倒是听下人通报,说赫连雪还带着一个人来的,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人,他才要装作不认识她? 她看了看赫连雪周围的几人,一个个的都认识,她很快将视线落在了云七夜的身上,啧,倒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因着对方是赫连雪带来的,她未曾高冷,反而冲云七夜娇娇一笑,“这位公子,新面孔啊。” 云七夜还未说话,赫连雪抢先道,“她叫赫连媳,我的知己,知己!” 说到最后那两个字,还咬牙切齿的,赫连雪想,薛佩兰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看出来端倪了吧! 可在外人看来,赫连雪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活似便秘。 见状,薛佩兰忍不住娇笑出声,瞧赫连雪激动的,可有什么可激动的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叫赫连媳的小伙子,他的红颜知己呢。 可哪里可能呢?除非赫连少主想不开,染上断袖之癖了。 罢了,人家不想理她,她上杆子干吗?哼,真是可恶。 她见多了世面,心下安慰自己,只道是赫连雪领着还小的本家弟弟来这里见识见识。赫连雪身为兄长,不过是想在小弟弟年前,装装腔,作作势罢了。不然,还能怎样? 她八面玲珑,面上的笑容不减,又将酒杯送到了自己嘴边,也冲赫连雪眨了眨眼,“哎,是奴家眼拙,认错人了。奴家还以为你是我那负心汉呢,哎,他与奴家最是要好,天天缠着奴家要听曲儿,和我可黏糊了。我与他多日未见,错把你当成了他,哎,也不知道那负心汉,跑去哪里烂屁股了。” 赫连雪的嘴角一抽。 薛佩兰笑得愈发开心,冲赫连雪举杯,“客人莫怪我眼拙,来,奴家自罚一杯,以表歉意。” 语闭,她很是豪爽地一饮而尽,毫无忸怩。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赫连雪一眼,也不多做纠缠,转身坐在了离二人不远的席位上。只是,时不时偷看几眼赫连雪。 云七夜吃着葡萄,心道,这两人挺有演双簧的天赋呢。 很快,又有三三两两的江湖人入内。其中一人冲赫连雪抱拳,笑道,“赫连少主不是在乾阳吗?何时回的瑞城?” 赫连雪道,“前几日。” 那人又追问,“怎样,可有流凰公子的消息?那流凰令是真是假?” 赫连雪一愣,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云七夜,她和个没事人似的,仍在吃葡萄,桌子上的葡萄皮都摞成小山了。 没心没肺的! 赫连雪扭回头来,一本正经道,“没有消息,那流凰令也是假的。” 那人失望地哦了一声,不再言语了。 一旁,一名艳妓甩了甩手帕,将赫连雪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赫连少主,昨个晚上,我房里来了个死鬼啊不对,是客人,就是那个郭文豪,他说你杀了他侄子,叫什么郭什么的,哎哟,我也记不住,反正郭文豪嚷着要同你算账呢。” 赫连雪不由嗤笑了一声,“我已经告诉过他,他侄子并非我杀,他就是不信。” 郭文豪一家可是出了门的地痞无赖,薛佩兰不由担心,忙不迭问赫连雪,“人果真不是你杀得?” 赫连雪笑的坦荡,“郭文豪?呵,他当我的剑是轻易出鞘的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杀!” 闻言,在座的众人了然,赫连雪说没杀,那断然就是没杀了,他犯不着说谎。 再说郭文豪那个侄子,整个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为人粗鄙奸诈,仗着会点功夫,杀人越货,害了不少无辜的性命呢。他是死有余辜,不足为惜! 赫连雪也抓过一串葡萄吃了起来,不同于一般的紫葡萄,这葡萄翠绿翠绿的,他一口一个,咬起来果肉饱满,汁水充沛,甜滋滋的。 他想起来了,这葡萄是从西域运回来的,牵线的,正是乾阳云家。 老丈人的眼光就是好啊。 他又吐了一个葡萄皮,漫不经心道,“其实,我也早有杀他侄儿的意图,只是被人提前罢了。既然杀人者不愿意留下姓名,那我替他扛了也无妨。你们要是有谁见着他了,让他明日午时来我家里,当面比斗。” 闻言,在座的人忍不住笑了,那郭文豪就是个大蛤蟆,也就是嘴上叫唤得凶,真要让他动手,恐怕就蔫了。 再说了,谁不知道赫连雪是苍流顶尖儿的高手,使得一手好剑。他刚出江湖的时候,就有人说他的剑是白猿化身,就是那只与越女斗剑的白猿。 武林大会之后,他榜上有名,很快就有好事者,围绕着他的白猿剑,编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玄乎故事。在很多人眼中,赫连雪几乎就是绝世高手,寂寞如雪了。 再加上他生性潇洒,出手大方,很多江湖人都愿意同他来往,倾盖如故。 半个时辰后,眼看人来的也差不多了,那个胡须蓬乱的男人站起身来,高声道,“时辰到了,女人们先出去。” “啊哟,你们这些臭男人,真是扫兴。”在座的女人们嘟囔了几句,纷纷起身出了房门。 薛佩兰走在最后面,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赫连雪,就见他扭头望着那名叫赫连媳的少年,将一串葡萄递了过去。 哎,这没心没肺的臭男人。薛佩兰一声叹息,头也不回地出了房。 待女人们走后,胡须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老规矩,这次仍杀三人,摸到赤丸者,黄金五十两。摸到白丸和黑丸者,都是黄金二十两,有谁第一个来?” 云七夜吃葡萄的手一顿,合计着这些人是探丸郎啊。所谓探丸郎,是一种江湖刺客,专门收钱刺杀朝廷官员,因行动前以“赤白黑”三色抓阄,区分任务,故而被称为探丸郎。 三种颜色的弹丸,摸赤色者,杀武将。摸黑色者,杀文官。摸白色者,为遇难兄弟处理后事。 胡须男人的声音落下,当即有人站了出来,高声道,“黑丸是我的,你们无需摸了!” 语闭,他抽出腰间的长剑,一个箭步跃上去,不等胡须男人将弹丸放进坛子里,长剑一点,抽身撤退。 众人眼前一花,就见刚才还在桌子上的赤丸,已然在他的剑刃上了。 胡须男人拍手笑道,“朱三郎好身手啊!” 有人拍桌,恼怒道,“朱三郎,你想坏了探丸借客的规矩不成?黑丸给不给你,得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朱三郎正得意,冷不防被人质疑,他冲那人冷笑一声,“就凭你?王大秉,你是想血祭了我的剑,试试它锋不锋利吧!” 王大秉气急,拍桌而起,“狂妄!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剑未尝不如你的锋利!” 两人当即离开座位,站在厅中,朱三郎仍用剑刃托着黑丸,王大秉拔剑出鞘。一触即发,气氛紧张。 云七夜擦了擦手,静静地看了起来。赫连雪不动声色,仍在吐着葡萄皮,噗嗤噗呲作响。 正厅中,就见朱三郎突然把黑丸抛到空中,王大秉趁机挺剑直刺朱三郎的胸膛。 朱三郎微微一笑,随手一挥,长剑自王大秉的胸前滑过,锐利的剑刃将王大秉的衣襟挑破。 只一招,朱三郎的长剑收回,黑丸又落回了剑刃上,剑尖上还沾着一点儿血迹,正是王大秉的。 朱三郎的剑仍指着王大秉,得意一笑,“秉兄,承让,承让。” 不知为何,众人看着王大秉,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咋的了?王大秉捂着作痛的胸口,低头一看,他娘的,这要死的朱三郎,那一剑正好划开了他胸前的衣衫,将他胸前的那颗黑红豆豆露了出来,周围还留着血! 他又尴尬又愤怒,恨恨地瞪了一眼朱三郎,甩门而出。 胡须男人笑着打圆场,“好啦,都是兄弟,无需争了,赤丸就是三郎的了。这次客人要得急,只一炷香的功夫,他要见人头。” 朱三郎微微愣了愣,问道,“要杀的人,离此地多远?” 胡须男人道,“三里地的路程。” 朱三郎笑了,自信道,“那只需半柱香的时间,人头送到。如我差了时辰,黄金交回主人。” 说完,他大步出了房。 朱三郎前脚刚走,胡须男人又指了指装着剩余弹丸的坛子,“还有赤丸和白丸未摸,下一个谁来?” 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房内安静急了。不是大家不想摸,而是这次的任务有点难。 按规矩,摸到黑丸,杀武将。摸到白丸,替遇难兄弟处理后事。 这一次,摸到白丸也就算了,若是摸到了黑丸不妙啊。 见半天都没人站出来,胡须男人拍了拍坛子,“怎么,没人接这活计吗?若是没有,那我就回了客人,咱们下次再聚吧。” 有人嘀咕,“着什么急啊,容我再想想。” “就是,等一下!” “我说老贾,能不能团伙合作啊?这次任务不好办啊!” 眼见众人犯难,云七夜低声问赫连雪,“摸赤丸,杀谁?” 赫连雪又往嘴里弹了一个葡萄,懒洋洋道,“杀个大人物。” 废话,云七夜捏了一把他的胳膊,“到底是谁?” “啊哟,轻点嘛。”赫连雪发出一声怪叫。 大家伙齐齐瞪他,就见赫连雪已然一本正经地坐在座位上,面色严肃。怪了,刚才谁发出的骚叫! 等到大家转回头去,云七夜又问,“到底杀谁?” 赫连雪给她扒了一个葡萄,小声道,“辛乌大将,阴若” 莫不是阴若熏? 云七夜脸色微变,等着赫连雪说出最后一个字,恰逢其时,房门猛的被人推开,就见朱三郎站在门口,神采飞扬,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大革囊。 “诸位,朱某回来了!”朱三郎大步走进房内,扔下一个革囊,神情傲然。 果真还未半柱香时间,他就回来了。 胡须男人喜笑颜开,忙不迭将那只革囊打开,就见里面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双眼圆睁,一如生前。 云七夜微微一怔,又低声问赫连雪,“杀得是什么人?” 赫连雪道,“探丸郎,杀得都是不法官吏,为民除害。这人是瑞城府衙的酷吏张庚,今年三十八,生性恶毒,用刑残暴,滥杀了许多无辜之人,制造了不少冤假错案。而今,终于有人看不过去,出二十两黄金要他的命。” 云七夜点头了然。 “不愧是夺命三郎,好手段!昔年关羽温酒斩华雄,也不过如此吧!”胡须男人赞叹一声,将革囊收起,给了朱三郎二十两黄金。 朱三郎接过,将那二十两黄金随意地扔回了桌上,豪爽道,“各位兄弟抬爱,不与我相争,这些钱,今日便请大家吃酒消遣了!” “多谢三郎!”众人抱拳谢过。 胡须男人又道,“好啦,这也过去半柱香时间了,我再最后问一次,坛中赤丸和白丸,可还有人摸吗?” 在座的众人面面相觑,表情纠结,摸还是不摸,真是不好定夺啊。 “我摸。” 一片寂静中,赫连雪出声。 众人纷纷望向他,顿时明白,莫怪今日赫连雪来了,他等的就是摸赤丸吧!谁人不知,赫连雪素来心性甚高,最爱挑战有难度的事了。 云七夜也看赫连雪,就见赫连雪扭头冲她骚包一笑,把吃剩下的半串葡萄扔给了她,起身离席,摸丸去了。 装着弹丸的坛子不大,坛口仅容一只手臂进入,赫连雪挽起袖子,将手伸了进去,嘴里念念有词,“来来来,赤丸赤丸赤丸,不要白丸,不要白丸。” 手触坛底,他很快摸到了一个弹丸,冰冰凉凉的,这手感有点不舒服啊。 他微微皱眉,只觉这只弹丸不合他心意,肯定不是赤丸。 换一个! 他又摸另外一个,嗯,这个还不赖,滑滑溜溜的,甚得他心。 “就你了!”他握住那颗弹丸,噌的拿了出来,摊开手心一看——呃,他娘的,失手了! 众人一看,就见一颗白丸,静静地躺在赫连雪的手心里。当下,众人也是一声唏嘘,瞧瞧这烂手气! 白丸,若是探丸郎出了事,才能得到那二十两黄金,而且这二十两,大部分是用来操办丧事的。 就说赫连雪,他一来不在乎钱,二来志不在此,这一摸,全是白摸了。 赫连雪皱眉,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白丸,又看了看胡须男人,“老贾,你看见我摸的啥颜色了吗?” 他要指鹿为马了! 老贾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实道,“少主,你摸的是白丸,万一兄弟们不幸遇难了,您得为兄弟们处理后事。” 狗屁的后事! “我摸的,我”赫连雪抚额。 老贾这才反应过来赫连雪为何生气,忙不迭劝慰,“无所谓了,天意如此,少主何必强求呢?今日,朱三郎平安完成任务,咱们自然不用担心。只是这赤丸,没人摸中,实在可惜啊。罢了,今日就此散了吧。” 狗屁的天意!谁说无法的!狼狈为奸,倒下他一个,还有他媳妇儿! 赫连雪扭头,目光直射云七夜,食指一指,“媳” 云七夜瞪他。 他迅速改口,“啊呸,我这嘴。我是说,赫连媳,小媳媳!来来来,你来!给咱俩把这剩下的赤丸摸了!” 闻言,在座的众人齐齐看向角落里的少年,面露不屑,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谁啊? 什么叫咱俩啊?那名不见经传的云七夜抚额,关她啥事啊? ------题外话------ 谢谢亲娃们的订阅和留言,谢谢墨殇啊c是我的小可爱啊两位亲亲的礼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7妖孽(一更) 小÷说c网 】,♂小÷说c网 】, 七日后,辛乌帝都,萧安城。 子时,夜色黑沉如墨,漫天漫地大片泼下,将中原四国笼罩在黑暗中。 虽然已经立春,但辛乌靠北,冬日的阴冷尚还未从萧安城褪去。此刻,淅淅沥沥的冷雨落下,已经下了一天一夜。时不时,冷风卷起暗夜里的冷雨,宛如针尖刺进人的皮肤,周身寒意。 一处豪华的宅邸,一队守卫来往巡逻,忽然有风吹来,廊道下的灯笼晃荡了一下,似乎还能看到头顶有电光一闪。 一名守卫愣了愣,待到定睛仔细看时,才发现许是错觉,只见院子里夜幕黑沉,冷雨纷沓而至,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屋檐落下。 “走吧,没异常。” “他娘的,这天儿可真冷!等会儿换班,咱哥几个喝上一壶热酒,暖暖胃。” “好!” 守卫们离开,没人注意到,屋檐上落下的雨水,竟然掺杂了如血的嫣红。连带着屋顶上那声轻微的擦响,也被雨水落地的声音掩盖。 屋顶上,又是一道光影闪过,微弱的亮光霎时刺破了黑夜,鲜血如瀑布般洒满了屋顶,混合着雨水落下屋檐。 屋顶上有人。 黑暗中,依稀可见一抹人影,纤细的手拖住那具快要掉下屋顶的尸体,她使力,悄无声息地将人又拖了上来,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这里是辛乌大将,阴若彪的宅邸,此人今年三十六岁,是辛乌少将阴若熏的本家堂哥。阴若彪生性残暴,杀人如麻,他好武斗,这次同苍流开战,他本来也是参与的。结果一年前,恰恰宁止来北齐督战,双方在盐城山谷开战。 那一战,宁止使计伤了阴若彪一条腿,挫了他的筋骨。他气急,却也无法,只能含恨回辛乌养伤。 半个月前,他的伤终于好了,隐忍了许久的残虐,全然爆发。 几天前,他带着数百名辛乌士兵,霍然出现在苍流与辛乌交界处,烧杀抢掠,还掳走了几名美貌少女。 七天前的探丸,摸赤丸者,便是来杀阴若彪。而任务的买家,正是被掳少女的家人。他们出五十两黄金,买阴若彪的人头。若是能将那少女救回,再出一百金。 赫连雪当然不在乎那点钱,他在乎的是,做别人不敢做的。若是此次能将阴若彪击杀,那他在探丸郎中的地位,不言而喻。 屋顶上,穿着夜行服的云七夜迅速将那具尸体摆平,下着雨的屋顶滑不留足,她小心翼翼踩上兽头瓦片,飞身跃向远处的屋顶。 嘶,真冷啊 若不是为了救那几个无辜的少女,她断断是不会来辛乌的。 远处的屋顶上,赫连雪正在和另外一名暗卫纠缠,那名暗卫的武功颇高,如跗骨之蛆般纠缠着赫连雪,两人棋逢对手,已经打斗了半个时辰。 他和云七夜摸到赤丸后,第二日一早便启程赶往辛乌,赶了七天的路,今早才到。 休息了一白日,二人抹黑进了阴若彪的宅邸。原本打算从屋顶上进入主宅,可谁想,刚落在房顶上,就不妙了。 出乎意料,阴若彪的府上藏龙卧虎。别说地面上源源不断的守卫,就连屋顶上,也藏着许多暗卫,各守一方。 幸而这些暗卫行事隐秘,双方打斗,但求消无声息,几乎没有惊动地面上巡逻的护卫。 黑暗中,又有一名暗卫出手,目标直袭飞速而来的云七夜。但见剑芒出手,破风声又起。 呼吸声太重,出手也慢。这种身手,怎么混上暗卫的? 云七夜皱眉,迅速判断对方的方位,想也不想,挥剑刺出,同时身子朝前急速掠去,不多做逗留。 那一剑薄而快,宛如闪电般斩开夜色,居然将空中落下的雨滴劈开了两半,裹挟着更多的雨滴,宛如暗器,霸绝地袭向了那名暗卫。 身后,很快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显然对方已经中招。云七夜不迟疑,点足掠开,不再看对方的情况,迅速朝赫连雪而去。 中途,又一名暗卫涌出,挥手一甩,数不尽的六芒星暗器飞向云七夜。 云七夜不敢大意,慌得顿足,挥剑将暗器甩开,而后飞身跃起,再度挥剑。暗夜沉沉,唯独剑刃反射出一点清冷的光,刺破了黑沉如铁的夜。 雨还在下着,然而无法落在屋顶上。那一剑挥出,剑气迅速弥漫在空气中,居然激起了半空中的雨点反跳。因为速度极快,剑尖幻化开来,如扇面般绽在光的弧面里,很快出现了无数个剑影。 那暗卫震惊,慌得抽身撤退,然,那无数剑影迅速袭来,刹那便将他团团包裹,逃无可逃。 咫尺,云七夜飞身跃起,剑芒闪过,那暗卫眼前刺痛,只觉脖子一凉,眼前的一切颠倒,他身子一歪,直直朝屋檐下摔去。 云七夜飞出,伸手一抓,迅速将那死去的暗卫捞回了屋檐上。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落下,浑身已经湿透,她轻呼一口气,不敢怠慢,朝赫连雪的方向跃去。 眼见云七夜过来,赫连雪心下一凛,不由脱口,“别过来!” 对方太难缠了,他已经疲于应付,实在怕云七夜吃亏。但其实他的私心里,更多的,也怕云七夜看到自己的窘迫,这么久都没拿下对方。他大男人的尊严,开始作祟。 那暗卫扭头看了看加入战局的云七夜,眉头皱起,该死,眼前这个已经够难缠了,又来一个! 他慌得退后几步,站在屋顶上,严阵以待。 眼见云七夜还是掠了过来,赫连雪有些恼了,“不是不让你过来吗?” “速战速决吧。”云七夜淡淡说了一声,又补了一句,“我太冷了。” 到底是女子,受不住寒凉。赫连雪心下有些歉意,只好点头,“好!” 语闭,两人齐齐朝那名暗卫袭去,又是一场恶战。 云七夜也暗暗吃惊,这暗卫的身手果然不错,居然在一对二的情况下,同他们打斗了几十回合。 云七夜越看他身手,越觉得似曾相识,电光火石间,她猛的反应过来,脱口道,“你是慧能和尚?” 两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比到最后,正是云七夜和慧能和尚决斗,争夺盟主之位,最后一人第一,一人第二。 那暗卫黑衣蒙面,有着一双恶狠狠的眼,他冷笑一声,算是默认。 赫连雪皱眉,怪不得这人难缠,原来是天下第二的慧能和尚。他也是个传奇人物,两年前,满江湖都以为他能夺得盟主宝座,没想到被云七夜截了。 此后,云七夜失踪,连带着慧能和尚也失踪了,大家都猜,他心性高,许是心里过不去,怕被人嗤笑,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却不想,他居然在阴若彪的府邸里,做了暗卫。 赫连雪不禁鄙夷,“大师好歹是出家人,不该慈悲为怀,普救众生吗?怎么改头换面,做起这种见不得人的营生了。” 赫连雪的声音,慧能也记得清楚。 慧能不由冷笑,“只要给钱,有何不能做的?赫连少主,两年不见,你还是一样的让人讨厌啊。” 赫连雪皮笑肉不笑,“过奖了,你看你,一见面就夸,我都脸红了。” “闭嘴吧,臭小子,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慧能冷嗤一声,五指成爪,又扭头看云七夜,同她一样,他也认出来她的身份。 那一刻,真是恨得牙痒痒! “好久不见啊,流凰公子。两年前一别,苍天有眼,让你我今日再比试一次。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有没有长进。赫连雪,你闪开,不要在这里碍眼。” 雨,越下越大。 冷风吹过,云七夜不由一个寒颤,这天气,实在是不适合出门的,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赫连雪望着云七夜,诡异如她,这半个月来,她鲜少用药,但是坠崖的伤势居然迅速复原,整个人就如手中的长剑一般,光华璀璨,完美无缺。 但他也不免担忧,毕竟慧能的武功,也是厉害,不容小觑。 察觉到赫连雪的注视,云七夜淡然道,“无妨,我和慧能大师久别重逢,切磋切磋。” 慧能冷笑,“少说这漂亮话。赢了,你们替我收尸。输了,你们两个全都得死。” 说完,他率先出手,五指成爪,朝云七夜迎面击来! 云七夜站在雨中,面色平静,眼中有的只是冷静和果决。 很快,她手里的剑芒化为无边寒雨,洋洋洒落,慧能和尚一声冷叱,竟是不躲不避,身形丝毫不见减慢,宛如一片羽毛,在满天剑影中来回穿梭。 他的武功看上去非常复杂,一手成爪,一手握着短刀。那刀在他手上,时而如判官笔,指穴打穴;时而如峨嵋刺,挑探要害;时而如玄铁钩,钩斩断杀;更有时甚至如暗器一般抛出,再回旋收回。 他的武功比两年前同云七夜交手之时,已然又高了很多,实在是个可怕的对手。 同两年前一样,他制胜的要诀只有一个,那就是快。他出手之快,只怕江湖上很少有人能在他出十招之时,还出五招。 云七夜不敢大意,迅速迎敌。 黑衣翻飞中,慧能的爪刀接连交替,让人目不暇接。短短一刻钟内,他已攻出了近百招,招式凌厉,刀尖几次擦着云七夜的衣衫而过,却始终伤不着她。 雨,下得更大了。 云七夜挥剑,划出无数剑影,想要故技重施,将慧能围在剑影里。 慧能很快明白了云七夜的想法,发出一声冷笑,身形竟然凭空折转,向一旁的屋顶跃去。 身后,云七夜亦步亦趋,提剑追赶。慧能稳住身行,就在这一瞬间,只见一道凌厉的剑光破空劈下! 空中,满天剑光结成无数剑影,在雨夜里盛开。剑气催逼,乱雨落下,那一剑看似简单,没有分毫变化,但从天到地,草木土石,万物众生,仿佛都被这一剑生生劈开,直袭慧能的面部! 慧能大惊,慌得侧身闪躲,剑气从他的耳畔险险擦过,他只觉脸颊刺痛,竟是被剑气划破了脸颊,顷刻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流凰! 两年前的屈辱,众人失望的眼神,以及背地里的嘲笑声,一瞬全在眼前,他发出一声低吼,身上的关节嘎啦作响! 流凰,受死吧! 他怒极,反身跃向云七夜,只听风声乍起,他的五爪打出,云七夜亦是反手一掌,两团力量完全撞击在一起,猛地爆散! 立时,周遭的雨滴爆裂,纷纷坠地。连满天月光似乎都已破碎,又被夜风重新聚拢。 云七夜和慧能被爆炸的力量震开,齐齐后退。 慧能咬牙,身子一晃,甩到了屋顶上,吐出一口鲜血。 云七夜也被这股劲气催逼,向后退了三丈,才勉强站定身形。她缓了缓心神,不由佩服,“慧能大师,两年不见,您的功夫又精益不少。” “小兔崽子,少得意!你是在讽刺我技不如你吧!”慧能恼怒地将脸上的面纱扯下,擦了擦嘴边的淤血,心下却是暗惊,流凰这小子,实在可怕! 今日若是不杀了她,再过几年,便是大患! 他喘息着,稳了稳心神,又飞身朝云七夜袭来,他出爪,狠狠抓上云七夜的肩头,这一击势在必得,甚至没有采取多少守势。 云七夜慌得侧身躲开,不想慧能只是虚晃一招,手腕一翻,又一爪打向了她的脸庞。 这一爪下来,脑袋恐怕就要裂开了! 云七夜大惊,险险躲开,无暇其它。慧能暗喜,紧接着飞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云七夜的腿上,而后又补上一爪,将她打得飞了出去。 云七夜吃痛,整个人仿佛一朵风中花朵,飞快掠过屋顶,随时就要摔到屋檐下了。 见状,赫连雪大惊! 云七夜咬牙,反应迅速,她在空中反转身子,而后长剑一勾,将身子顿住,又凌空一转,利索地回到了屋顶上。 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潇洒之极。 赫连雪一颗揪着的心落地,再迟一下,他就要飞身去救云七夜了。 眼见云七夜吃痛,慧能阴笑道,“流凰公子,五绝神爪的滋味如何?江湖上或许有人知道我的金钟罩铁布衫,妙绝天下,却没有想到,百年前名动天下的五绝神爪,却成了我的第三只手。” 云七夜点头,“大师确实厉害。” “你知道就好。”慧能得意地笑了笑,语闭,他根本不给云七夜喘息的功夫,又是一爪,短刀也竖起,在手中划出一道寒芒,向女子全力扑下。 然,半空中,他突然觉得空气里有丝异样,定睛一看,云七夜的黑瞳,居然急速转化成了一双血瞳。 漆黑的夜里,那双妖红且深不见底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衬得云七夜格外阴森。 ——摄魂术! 他骇然,只觉有股妖异的气息,迎面铺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流凰,你到底是何方妖孽!”他不由出口,脸上泛起了惊恐之色。下一刻,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吼叫,被那股气息压迫得有些呼吸不过来,四肢居然有些不听使唤了。 云七夜凌空跃起,待牵制住慧能,飞起一脚,狠狠踹上了他的肩头,只听骨头断裂的声音,而后又是重重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啊!”慧能大叫一声,胸前肋骨断裂,紧接着只觉得胸口处有一股怪异的气息源源透来,那气息起初很快,仿佛要强行控制住他的脉搏,而后却是越来越慢,仿佛随时要将人的心跳一起抑止住。 五年前,他尚还在少林寺,因为师兄无意间得罪了沧澜神教的护法,那护法前来寻仇,出手狠辣,其中一招,也是这样。 他很快反应过来,冲着云七夜震惊道,“你也是沧澜神教的人?!” 云七夜的神色一黯,“算是吧,最起码,曾经是。” 果然! 慧能踉跄不稳,胸口揪扯得难受,下一瞬,他捂着胸口翻滚在屋顶上,嘴里吐出大口鲜血,没挣扎几下,就发出一声怪叫,而后双目圆瞪,躺在屋顶上一动也不动了。 死了?赫连雪一喜,他握着剑,快步走到慧能跟前,俯身摸了摸他的气息,果然是死了。 “云七夜,你可真厉害。” 他蹲在地上,扭头冲云七夜笑,就见她一身夜行服,那一双露在面纱外的桃花眼,在这片漆黑的夜里,显得那么突兀c那么醒目。 他看着她,委实佩服她的身手。若是以他的修为,肯定是打不过慧能的。莫怪云七夜能技压群雄,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 不过,他在旁观战,很容易发现,云七夜之所以能赢,多半仰仗她那身沧澜神教的诡异本事。 如果不是沧澜武功为底,她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境界的。 那么,如果他也能入了沧澜教,学上一些本事。这天下第一的位子,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吧? 天下第一啊 地上,慧能和尚突然睁眼,冷冷地望着赫连雪。 ------题外话------ 谢谢墨殇啊c减字花木兰,两位亲亲的礼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8营救(二更) 方才,他不过是诈死罢了,只不过,流凰居然是沧澜神教的人。呵呵,怪不得啊,怪不得她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可怕的修为 可惜,他心下也清楚,他这伤是活不了多久了。但就是死,他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他望着咫尺的赫连雪,突然狞笑,而后张嘴,倏地从舌头底下飞出一根银针刹那,只听一声细细的“叮”响,一道银光掠出,直直袭向赫连雪的胸口 若是以往,赫连雪自然能躲开慧能的偷袭。但他此刻正心不在焉,胡思乱想,千转百回,都已经想好夺了天下第一后,他要如何如何,就连穿什么衣服,配什么鞋子都想好了 待到眼角察觉不对,已然晚了。 “小心” 眼见赫连雪岿然不动,云七夜反应迅速,慌得将手里的剑掷出,只听“叮”一声响,那银针扎在了剑刃上,弹了一下,径自掉在了地上。 赫连雪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起身退离,他看了看地上的银针,也不知道有没有淬过剧毒。若不是云七夜出手迅速,他定是凶多吉少了。 思及此,他恼怒地瞪着慧能,这秃驴死到临头,居然还敢暗算他 下一刻,他扯开一角自己的衣服,包住那根银针,以防沾染中毒。 看着露在外面的半根银针,他冷笑一声,气势汹汹地蹲回慧能跟前。 慧能愕然,不由出口,“你想干什么” 赫连雪狞笑,“扎我是吧来来来,我扎不死你。”话音未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扎,疼的慧能嗷嗷叫,当下恨不得咬舌自尽 云七夜低喝了一声,“赫连雪,够了,下面还有巡逻的守卫呢。” 闻言,赫连雪面色一狠,一手捂住慧能的嘴,一手将银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胸口 慧能疼的目眦尽裂,发出呜呜叫喊。他痛苦地挣扎,心下断定赫连雪也是沧澜教的妖魔 赫连雪面不改色,他站起身来,看了慧能一眼,手里的剑落下,狠狠扎向了男人的心脏 只听“噗嗤”一声,剑刃没过肉体的声音,慧能双眼凸出,吐了几口淤血,脑袋一歪,是真的死了。 云七夜面色微动,她看了看赫连雪,声音疲倦道,“屋顶上处理完了,该下去了。速战速决,下次,我是不会同你出来的。” 赫连雪抬头看云七夜,又是嬉皮笑脸,“别介啊,好妹妹,当哥哥求你,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可就折在这儿了。我欠你一命,无以为报,等这事儿成了,我以身相许,你说好不好” 云七夜还未说话,就见赫连雪噌的站起身来,凑到她跟前,贱兮兮道,“就这么定了啊,你别不好意思,谁让我无以为报呢,嘿嘿嘿嘿嘿。” “闭嘴吧你。”云七夜一声冷嗤,极目远眺,待确定好阴若彪的房间后,迅速跃起,兔起鹘落间,已然百米之外。 哟,媳妇儿害羞了。赫连雪笑了笑,忙不迭飞身追赶。 都子时了,阴若彪的房内,正厅里仍是灯火通明,难道还没入睡两人跃到院子里,仔细听了听,确定正厅没人后,迅速翻窗入内,掠到了内室。 借着正厅的光亮,就见内室的大床上,幔帐低垂。两人静悄悄地靠近,赫连雪冲云七夜使了个眼色,而后迅速拉开幔帐,手里的长剑跃跃欲试 然,那床上,空无一人。 莫不是中计了两人迅速转身,准备迎战,然,等了半晌,也没有任何异动。 怎么回事 赫连雪皱眉,提剑出了房,很快按住了一个落单的下人,才知道阴若彪今天一早,就带着那几名少女,去了辛乌军营,说是见阴若熏去了。 他去见阴若熏干什么 赫连雪和云七夜面面相觑,当下也不敢耽搁,稍做休息后,立马又赶赴宣城。此次两军交战,辛乌的军营安扎在与北齐交界的宣城。 三日后,辛乌军营。 一处营房,或坐或站着五名娇俏的少女,还有一名五十来岁的妇人。 正中央,张大娘浓妆艳抹的脸上,表情不悦。她用腥红的长指甲弹去茶杯里的茶沫,轻轻嘬了一口,风尘打滚了这么多年,她是见过世面的。 这半个月来,她奉命调教这五个女娃子,软的硬的,什么手段都使过了,倒是有四个屈服了,还剩下一个,倔得跟头驴似的。 “飞飞啊,不是大娘说你,你再这么倔,是会吃亏的。” 那名叫飞飞的少女静静地坐在床上,她穿着雪白的纱衣,只有十五岁的年纪,纯净明亮得像是四月的春日,带着怯怯的神情,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 张大娘又嘬了一口茶,不耐烦地睨了飞飞一眼,呵,可别被她这副面孔骗了,这女娃子,可不是省油的灯。 这半个月来,她饿过她,渴过她,用针扎过她,用热水烫过她的四肢,扯过她的头发反正留不下伤疤的招数,她都用过了,可这妮子愣是死心眼,宁折不弯。 “飞飞啊,要不是阴若彪将军不让我在你们身上落伤留疤,我真想拿烙铁招呼招呼你。” 飞飞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不说话。 张大娘冷哼一声,“你说你,何苦呢阴若彪将军要你们来,又不是让你们死,不就是伺候伺候阴若熏少将吗你们就偷笑吧,阴若熏可是辛乌第一美男呢,在我们辛乌,多少姑娘争着抢着,想要嫁给他呢。” 飞飞面色微动,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娇软却坚定,“要伺候,你去伺候,我不伺候,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我是苍流人,不伺候你们辛乌贼子。” 闻言,张大娘的脸色霎时难看,她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拿过一旁的针线袋,从里面拿出一根中指长的长针,“你这妮子,诚心惹我生气是吧我看你是想念这针扎的滋味了” 见状,另外四名姑娘畏缩在一起,有胆大的慌得冲飞飞道,“飞飞,你就从了张大娘吧。” “张大娘,您消消气,可怜可怜飞飞,别扎了,她身上都没好地儿了,太疼了” “闭嘴你们当老娘想扎她这小蹄子不服管教,活该被扎”说着,她挽起袖子,大步走到飞飞跟前,狠狠地将少女托到了地上。 顷刻,帐内传来少女的哭声和惨叫声。 帐外,守卫着两名士兵。一名已经见怪不怪,另外一名皱眉,这些少女是昨日阴若彪将军带来的,说是送给阴若熏少将的礼物。随行的,还有一名调教嬷嬷。 这五个少女,都生着好模样。可是有一个叫飞飞的,宁是不服管教,这两日可被张大娘虐惨了。 “哎,这姑娘真可怜啊。”那名皱眉的士兵叫杨晓亦,连连摇头。 另外一名见怪不怪的叫薛二,听见杨晓亦的感慨,他笑了,“都是些苍流人,你心疼什么啊” 杨晓亦叹了口气,“苍流人也是人啊,谁不是爹生娘养的,怪让人心疼的。” 闻言,薛二脸上浮出淫猥地笑,“用得着你心疼嘿,今晚阴若彪将军开宴,邀请咱们少将吃酒,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这五个姑娘,嘿嘿,今晚就要” 他顿住,猥琐地笑了。 杨晓亦皱眉,“薛二,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薛二挖苦他,“打住啊,你入伍前是秀才,读过书,我可不是,我家就是杀猪的嘁,不过你也别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你没戏。” 杨晓亦恼怒地瞪了薛二一眼,扭头不理他。 很快,有一队士兵过来营帐里带人。 见来人,张大娘慌得陪笑,“啊哟,军爷,先带走这四个吧。那个叫飞飞的,今天身子不适,缓缓。” “真是事儿事儿的。”一名士兵皱眉,不耐烦道,“快点,你们四个跟我们走” 很快,四名姑娘被带走。帐内,只留下飞飞一人,她坐在地上,满面泪水,无声地呜咽。 “咚”的一声响,她吓了一跳,就见脚边凭空出现了一个小药瓶,也不知道是谁给她扔进来的。 她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一瓶消肿止痛的跌打药。这两天,总有人给她扔东西,一块馒头,一个苹果什么的 她慌得将那瓶跌打药收入怀里,轻轻说了声谢谢。 帐外,杨晓亦慌得站好,不由抚了抚心口,还好他手快,薛二没看见。 远处的营帐里,很快歌舞升平,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琴声。 主座上,阴若熏以手撑头,兴趣缺缺地看着正中央那四名跳舞的少女,这都跳得是什么啊一群丑八怪。 阴若彪坐在左边的下座,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粗壮,一脸络腮胡,肥胖的脸上吊着一双八字眼,鹰钩鼻,面相甚是凶恶。 眼见阴若熏并无欢喜之色,他心下不由恼怒,这难伺候的堂弟,若不是为了重回军营,掌握实权,他废这些心思干什么 他心下愤愤,面上却是笑,“堂弟” 阴若熏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叫少将。” 这小兔崽子,还得寸进尺了 阴若彪脸上的笑容一瞬凝固,硬着头皮道,“少将,怎么样,还满意吗” 阴若熏不客气,“不满意。” “”阴若彪握拳,强忍着动手的冲动,“哪里不满意啊这些可是我专门从苍流给你找来的,瞧瞧,多苗条,多水灵” “太丑了。”阴若熏叹了口气,丑得他眼睛都疼了。他有些受不住了,径自起身,想要出帐。 “堂哥,我困了,你自己个玩吧。” 阴若彪握拳,赶紧冲那几名少女使眼色。 那几名少女立时停住了舞蹈,齐齐朝阴若熏走去,跪在他的面前,柔声道,“奴婢见过少将。” 阴若熏脚步一滞,指了指最前头的那名少女,“你,对,就是你,你告诉我,你们来我军营做何” 那少女咬牙,满脸羞怯,吭吭唧唧了半天,结巴道,“伺候,我们来伺候您。” 阴若熏蹲身,和那少女平视,“我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用得着你们伺候” 那少女一愣,抬眼看阴若熏,就见阴若熏从怀里抽出一块手帕,缠住自己的手,而后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戳得她如同一只不倒翁,左右乱晃。 阴若熏嫌弃道,“去去去,哪里来回哪里去,找你爹妈去我这儿是行军打仗的地方,不是收容所” “真的我们可以回苍流”闻言,几名少女欢喜出声,几欲落泪。 “不成”座位上,阴若彪拍桌,这几个貌美少女,他都没舍得用,怎么能放回去既然阴若熏不要,那他要 他起身,走到少女们跟前,狠狠地踢了一名少女一脚,“没规矩,滚回去” 那少女被踢得摔在地上,疼得站不起身来。 阴若熏微微皱眉,他起身,冲一旁的贴身护卫道,“真是烦人的夜晚啊,没个乐子也不行,来,把这四个丑姑娘带到我房里去。” “是” 顿了顿,阴若熏又想起了什么,“不是还有一个吗把那个也带过来。” “是” 阴若熏怎么突然又愿意了阴若彪摸不着头脑,忙不迭道,“堂少将,你看,也就是堂哥我想着你,你在军营里寂寞,我就给你送美女来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就告诉我,我替你找来” 你能找来宁止么 阴若熏斜了阴若彪一眼,径自出了营帐。 见他走了,阴若彪瞪着那四名少女,恶狠狠道,“小心伺候着,听明白了吗” 那几名少女吓得直哆嗦,点头,“是。” 很快,连带着飞飞,五人被送到了阴若熏的帐内。 两个时辰后,正是子时,夜色黑沉,万籁俱寂。 帐内,五名少女衣衫完好地挤在床上,其中四人已然睡去。飞飞躲在角落里,瞪大眼睛,不敢入睡。她不知道现在是幻觉,还是真实,那个叫阴若熏的男人,居然没有碰她们。非但如此,他还把床让给她们睡。 许久,阴若熏都没有进来。 她咬唇,心下暗道,辛乌也是有好人的吧 她从怀里掏出那个小药瓶,怔怔出神。 外厅里,阴若熏坐在书桌前,垂眸看着手里的秘函,突然笑了,探子回报,那个叫小云的居然失踪了,宁止正在四国疯狂寻人。 哈哈哈哈,好啊那他就帮帮宁止,万一他幸运,率先找到小云,他就掐死她 他心情大好,要看天色不早,趴在书桌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天刚刚破晓,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士兵高喊,“报” 阴若熏迅速坐起,“何事” 有士兵一路小跑进帐,“少将,不好了,营里进了刺客” 阴若熏皱眉,“杀谁来了” “阴若彪” 闻言,阴若熏噌的站起身来,追问,“死了没” “死了,对方出手很快,也隐蔽应该是昨晚动的手,今天一早,下面的人见阴若彪还未起身,进去叫他,这才发现他已经死了,而且头颅也被割了” 这么惨阴若熏神色转为淡然,幽幽说道,“哦。” 他坐回椅子上,怎么回事喜事接二连三,他都有些怀疑这是什么好日子了。 “少将” 阴若熏回过神来,突然问那士兵,“你觉得我这个堂哥好不好” 哪里不明白阴若熏的意思,就算以前不知道,看他此时的反应,士兵也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回少将,阴若彪的为人,大家都知道,很是不好。” 阴若熏点头,“是呀,如此坏蛋,合该去死。” 说着,他又伸了个懒腰,“死就死了,派个人去萧安,告诉我大伯,就说可怜的堂哥,不幸遇难,被苍流贼子暗杀了。” “是” “哎,身在军营,哪里有不死人的出去,传报韩副将,让他全权处理我那可怜堂哥的后事,无事休来烦我。” “是” “哦,对了,一个时辰内,给我再造一间营帐,要和这个一模一样的。” 那士兵一愣,脱口道,“为什么啊您住得不舒服” 床都被那五个丑姑娘睡了,他哪里能舒服要不是为了她们的小命,他哪里肯委屈自己,嘁 再说那五个姑娘,睡得和死猪似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起来。他冲士兵道,“去,进去把她们拽起来,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碍眼。” 士兵点头,朝帐内走去。内室,床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五名少女的影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39逼她(一更) 向城军营。 一大早,秦宜进帐,带来了辛乌的消息,“殿下,探子来报,阴若彪昨日在辛乌军营里,被刺客暗杀了。” 阴若彪宁止反应了一下,不正是阴若熏的堂兄吗。之前向城一战,他伤了阴若彪一条腿,逼得他退回了萧安养伤。算算时间也有一年了,他的腿伤也该好了。 只是他去辛乌军营做何莫不是腿伤一好,又想出战,所以跑去求阴若熏牵线,说些好话 思及此,宁止又问,“可知是何人所为” 秦宜摇头,“不确定,不过阴若彪的人头被人割了,想来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对方买凶杀他。” 八九不离十了。 阴若彪一死,倒是顺了阴若熏的心意,阴家自开国便出武将,但一山不容二虎,这两个堂兄弟都是手握兵权的人物,向来不和,哪里容得下对方。 宁止顿了顿又道,“可有云七夜的消息” 秦宜摇头,“没有,这半个月,皇子妃凭空消失了一样,咱们的探子根本无迹可寻。” 闻言,宁止默然不语。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郊外小道,一辆偌大的马车迅速驶过,速度之快,扬起阵阵尘土。 车板上,小童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专心驾车,他年纪虽小,车技却很好,一路平稳飞驰,周遭景物飞速后退。 宽广的车厢里,坐着赫连雪,云七夜以及那五名少女。 这半个月来,这些少女受尽磨难,本以为此生就要葬送在辛乌了,不想阴若熏并未侵犯他们,昨夜子时的时候,还被好心的侠客救了出来。 除了飞飞,其余四人掩不住面上的开心,一会儿看看云七夜,一会儿瞅瞅赫连雪,心下感激至极,若不是碍于人太多,甚至有人想说出那句折子戏里常用的“以身相许”了。 难道不是吗何况这两位恩公,一个潇洒英俊,一个俊秀清雅,莫说此时了,放在平日里,那也是做夫君的不二人选呢。 思及此,几名少女掩嘴笑了几声,羞得满脸通红,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那折子戏里被恶人掳去的女主角,等的便是那英俊侠客,过五关斩六将,救她们于危难。 片刻后,有胆子大的开口,“敢问两位恩公,尊姓大名啊” 赫连雪笑,露出一排大白牙,花了一票少女的眼,“英雄不问出处,几位美少女,家住何方哥哥这就送你们回去” 闻言,几名少女争先恐后道,“我家在盐城刘家庄” “我家也是” “我和小竹,我们俩在隔壁的王家庄” 飞飞仍是不说话。 赫连雪给少女们拿了些点心水果,“好办,我一并将你们送回去。” 少女们开心至极,“谢谢英雄你们真是好人” “不用谢,快吃吧。”赫连雪退了回去,斜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飞飞,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哼笑。飞飞亦是斜了赫连雪一眼,扭头看窗外。 云七夜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心道这二人有点猫腻,关系还不简单呢。 第二日,四名少女陆续被送回了家。而后,几人又坐上车,赶赴瑞城。 车厢里,赫连雪靠在车壁上,懒洋洋地瞅着对面的飞飞,忍了一日,终于开口,“没想到啊,居然是你。” 飞飞白了他一眼,“怎么,后悔救我了” 赫连雪冷笑一声,“对啊,还不如让你烂在辛乌军营里呢。” 云七夜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斗嘴的两人,果然,这两人是认识的,而且关系还不好。 飞飞冷哼一声,低头看着手里的小药瓶,如果她真烂在了辛乌军营里,是不是就能见到那人了 她摸索着那只小药瓶,怔怔出神,许久后突然抬头看赫连雪,“赫连,帮我一个忙。” “不帮。” “我有钱。” “我更有钱。” 飞飞瞪着赫连雪,咬牙切齿,“赫连,你不要太过分了。” 赫连雪翻了个白眼,“堂堂苍流盗墓世家的高二小姐,万金之躯,一呼百应,哪里用得着我啊” 飞飞怒极,伸脚狠狠踹在赫连雪的腿上,“闭嘴,少盗墓盗墓的,嘴巴放干净点赫连雪,有你求我的一天” 赫连雪疼得龇牙咧嘴,“对啊对啊,我百年之后,求你盗我的墓啊” 飞飞气急,捡起手旁的苹果,重重地扔在了赫连雪的脸上 车厢内,顷刻便响起了赫连雪的惨叫。 云七夜几不可闻地笑了,高家是苍流有名的盗墓世家,原来这小女孩是高家的二小姐,莫怪性子这么高傲了。但毕竟盗墓属于奸事,不问自取,为人所不齿,莫怪她一听盗墓,就生气了。在行内,这些人把自己叫做摸金或者搬山。 飞飞受了气,扭头看云七夜,“喂,你呢,你一定也很有本事吧能不能帮我的忙” 云七夜笑了笑,“什么忙” “帮我找一个人。” 云七夜还未说话,赫连雪抢先替她回绝了,“高飞飞,你少打她的主意,我们俩是一伙的,我不答应,就代表她也不会答应,懂吗” “赫连,你真是让人讨厌”飞飞恨恨地瞪了赫连雪一眼,不再说话了。甚至接下来的几日,都不和两人说话。 六日后,几人终于回到了瑞城,除了刺杀阴若彪的五百两黄金,又拿了解救飞飞的一千两黄金。 梦茵阁里,在座的探丸郎皆是震惊,纷纷起身,冲赫连雪敬酒。 老贾忙不迭道,“赫连少主,快说说,你是怎么成事的先前那么多探丸郎,全折了,就你杀了阴若彪,厉害呐” 赫连雪坐在主位上,扭头看了看角落里的云七夜,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吃葡萄,一脸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喂,云七夜。等会儿我要怎么说他们一定会问我,咱们是怎么杀掉阴若彪的。 我又没去过萧安,哪里知道你是怎么杀掉阴若彪的。说什么,那是你的事儿。 赫连雪扭回头来,看了看众人,站起身来将他和云七夜那晚的遭遇齐齐描述了一遍,声情并茂,添油加醋,宛若一个优秀的说书先生,听得大家连连惊呼,大气不敢喘一个。 只不过这段传奇里,没有了云七夜的身影,全然成了他一人行事。 待到讲到慧能和尚的时候,在座的人皆是震惊,他们素来敬仰慧能,他失踪两年,大家都还惋惜,谁想他居然做起了这种为人所不齿的勾当 老贾不由感慨,“赫连少主此行真是危险啊,幸而吉人天相,有惊无险。话说回来,少主的武功真是精益不少啊,居然打败了天下第二的慧能,老朽佩服,佩服啊” “可不是”朱三郎起身敬赫连雪一杯,笑道,“赫连少主,虽说流凰公子也失踪了,但你与慧能一战,在朱某人心目中,你的地位,不亚于流凰,堪称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 赫连雪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笑了笑,没有说话。 “赫连少主,来来来,我们再敬您一杯”在座的人只当他谦虚,又纷纷起身敬酒,皆是佩服至极。 赫连雪笑,齐齐敬了一圈,一饮而尽。 角落里,王大秉眼见赫连雪得意,心下不是滋味,他扭头看了一眼云七夜,面露不屑,“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啊”云七夜抬头,正欲说话。 王大秉不给她机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小子,那日不是你摸得赤丸吗倒是让赫连雪干了活计。你说你,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瞎起哄” 云七夜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只当是默认了。 很快,老贾叫了一众美人入内,各个端着一坛子酒,大有不醉不归之势。 有美人坐在云七夜身边,一个劲儿地冲她笑,“小公子,生面孔呢,来来来,奴家敬您一杯。” 云七夜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推却道,“不了,我不会喝酒的。” 说着,她脑子里不期然想起了上次醉酒。 那一晚,有酒,有姚都尉,有宁止还有萤火虫。 那一晚,她傻乎乎地问他,“是不是天上的星星,掉在了地上。” 他说,“是。” 薛佩兰眼尖,率先占住了赫连雪身旁的位子,娇嗔道,“啊哟,这不是那日我眼拙了的官人吗来,一回生二回熟,今日同奴家饮一杯吧。” 赫连雪慌得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薛佩兰蹭到自己。 薛佩兰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小动作,心下暗忖,赫连雪这段日子委实反常,莫不是真有相好的了 思及此,她面色一黯,坐在座位上不说话。 赫连雪扭头看云七夜的方向,就见角落里的位子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云七夜。 他脸色微变,一时,嘴里的酒不是滋味极了。 接下来的几日,赫连雪鞍前马后,带着云七夜,吃喝玩乐,倒也算开心。很快,赫连雪笑不出来了。 一堆杂事接踵而至,他忙得分身乏术,早出晚归,根本没有时间和云七夜培养感情。 云七夜倒是无所谓,一个人照样乐呵。 卯时,时候尚早,瑞城也下起了微微细雨,不同于萧安的冷雨,这场细雨绵绵落下,空气中还有一层薄雾。街上的行人尚还不多,三三两两,颇为宁静,直到一记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有诗词曰 “行到水穷,坐看云起。望春风又绿,杨柳依依,醉月迷花。看春风乍起,远山万里,笑春风。西出阳关无故人,天为幕来,地为席。君问归期,未有期。” 那紫衣少年迎着凉爽的晨风,撑着伞走在雨中的街道上,脚步不急不慌,很是享受。伞面微抬,就见伞下的少年,正是易容后的云七夜,少年的面容俊秀,身姿潇洒。 她望着尚还冷清的街道,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幼时,沧澜千花给她的命格批注 生既不幸,断情绝恨。 不能相守,只能离别。 孤身远引,到死不见。 沧澜千花告诉她,她的一生,就是这几句话了。 从小,她都不信这几句话,现在也不信。 师父嗤笑她,他说,命运不可逆转,如开弓后就无法回头的箭羽,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因果重新轮回。不幸就是不幸,离别就是离别,不见就是不见。遇错了,恨错了,叛错了,错了就是错了,谁也回不去,谁也逆转不了宿命。 可,那又能如何 在昨晚之前,她一直认为,最起码,她现在还没有断情绝恨,仍是有血有人的人。只不过是离开了父亲阿姐,只不过是离开了凤起,只不过是离开了宁止 所以,为何要难过呢该欢喜才是。 自她坠崖那一日,生死两茫茫,她从此和那些人不相见,也很好,若这世上没有了他们,她也不用再为谁所累,定也能做个潇洒随性的人。 她已经摆脱了过往,不是吗 所以,在昨晚之前,她本已释然,毕竟未来的日子,悠长到望不到尽头,她又何必揪着过往不放一个人若是太死心眼的话,迟早会把自己逼死的。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诶,不若做个祸害好了。 然,有人偏偏不想让她做祸害,她昨晚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关于宁止,关于她爹。 伞下的人启唇,低声喃喃,“宁止,你这是要将我逼到何种地步呢” ------题外话------ 谢谢墨殇啊c心依染痕两位亲亲的礼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0魔头(二更) 她慢悠悠地晃到城西,小雨已经不下了,她收起雨伞,就听见前面传来阵阵人声,很是热闹。 她走近一看,却原来是城北镖局和城南镖局的两位镖主在吵架。 事情倒也有趣,城北的说城南的把城北的镖银抢了,城南的说城北的冤枉城南的,然后城南的和城北的就在城西的镖局审判,誓要做个了断,在场的除了各家弟子,还邀请了赫连雪坐阵评理。 大老远,都能听见里面的骂声,粗犷的男声,绕梁三日。 “娘的,龟缩了这么久,你还是这句屁话老子最恨的就是偷鸡摸狗的下三滥作为,你到底把老子的五千两镖银藏哪里去了” “老子说没偷就是没偷,谁偷你的镖银,谁就不是人生的” “我呸,你本来就不是人生的,你是猪生的你全家都是猪生的” “你个狗娘养的,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抽死你祖宗十八代 ”我就说了,你能怎么样有本事你就去啊,你抽啊“ ”你他娘的混蛋“ ”啊嘿,那你也是一个你他娘的混蛋“ 镖局正中央,站在两名五大三粗的男人,插着腰,唾沫星子飞溅。 一旁的座位上,赫连雪以手撑头,昏昏欲睡。他迷蒙地睁着眼,左面,城北镖局。右面,城南镖局,足足半个时辰,两家镖局的镖主相互问候爹妈,气势汹汹,就差动手了。他们的身后,各家镖局的弟子和赫连雪一般,各个睡眼朦胧,困得不行。 看这样子,蓦地一记清脆的声音响起,”别骂了,左右那么几句,我听的都没耐心了。一掌打死对方,岂不是更爽快打吧,不打不好看。“ 原来不止他们有这种暴力的想法 立时,院子里的人困意全无,全都朝门口望去。就见那不知何时出现的紫衣少年,站在高高的门墙上,居高临下,一脸兴味。 正中央,城北和城南的镖主也顾不上吵架了,神色异样地看着云七夜,城北的不耐烦道”臭小子,毛还没长齐呢,也敢来管老子的事“ 老子眼里的波光流转,云七夜定睛看着城北镖主,秀气的脸上绽开了一朵花般灿烂的笑。 见状,赫连雪心下不由咯瞪了一声,完了。 就见云七夜站在墙头上,春风吹过,扬起少年的衣摆,风姿如画。她望着墙下的男人,猛的一挥手,从袖子里窜出一道银光,却原来是一锭银子,直直打在城北镖主的腿上 男人只觉得左腿一软,竟是腾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他怒极,慌得站起身来,抬头欲骂,谁想刚抬头,迎面又飞来一锭银子,正中他的脑门 ”啊“立时,他发出一声惨叫,下一瞬,就见他高大的身躯左摇右晃,踉跄了几下,咚的一声躺到了地上,晕死了过去。 见状,原本喧闹的场内,鸦雀无声。所有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哪里还敢轻视她,纷纷猜测对方是哪里来的小魔头 云七夜从墙头跃下,缓步走到城北镖主的跟前,伸脚踢了踢他的腿,讥诮道,”想当我老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呐。“ 一旁,眼见城北镖主倒地,城南镖主瞪大眼睛看着云七夜,”你谁啊你怎么能这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还怎么和老刘吵架,不和老刘吵架,九殿下交代的任务怎么完成 可话又说回来,眼看他二人都吵了这么久了,也没见有什么异样的人来观战,更不用说什么”也许是穿红衣服的姑娘,也许是旁的,但是武功很厉害“的人了。 思及此,他抽出手里的剑,指着云七夜,恼怒道,”臭小子,不要仗着会点功夫,就来耀武扬威“ 云七夜不慌不忙,扭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众人,下一瞬,袖口又是一挥,吓的众人纷纷后退,就见云七夜的袖子宛若个乾坤袋,挥出下雨般的金子和银子,足足百十两。 带着这么多钱,不累吗赫连雪抚额,不知道云七夜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几日,除却探丸借客一事,云七夜的行事很是低调,而今她霍然出现,挑起事端,所为何事 他心下隐隐有股不安,一瞬不瞬地看着场中的少年,皱紧了眉头。 ”撒钱啦“ 眼见云七夜撒钱,院子里立时沸腾,纷纷抬脚,想要冲向那阵钱雨。 然,一瞬,钱雨猛的消失了,就那么一卷袖,又回到了紫衣少年的袖子里。 她挥了挥沉甸甸的袖子,”想要么“ 有人点头,”废话,不想要的是傻子“ 云七夜笑,伸手指了指城南镖主,”谁打他,这银子就归谁。“ 啥场子里的众人沸腾了,只道是这紫衣少年,和城南镖主有仇。 立时,城南的弟子怒了,纷纷瞪云七夜,”臭小子,你找打啊“ 城北的弟子摩拳擦掌,那感情好,正好替师父报仇了,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当下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朝城南镖主冲去 见状,城南的弟子也冲了出来,将自家师父护在圈子里,”你们别欺人太甚啊,打架是吧,谁怕谁啊“ 城南镖主皱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心下有了些异样,殿下说那人也许会乔装打扮,但是武功一定不会弱。方才那少年出手,虽然不过数招,但管中窥豹,也是个武功不低的。 思及此,他一个提力跃上了房顶,目光怪异地看着云七夜。 两相对视,房下的少年眸光灼灼,在宁止的别院里,她见过这两个人,他们是宁止的暗线。却原来,他们表面上是镖局的镖主。 一个月前,宁止放出话来,中原四国皆知,姚都尉惨死,巫蛊银线,凶手确定。 宁止,他口中的凶手,便是她吧 终究,他是不相信她的。 她扯唇,蓦地笑出了声,瑞城是留不得她了。昨晚,她听说宁止”邀请“她爹来北齐了。 她握拳,终是割舍不了云德庸,宁止抓住了这一点,想要逼她现身。 宁止 亥时,夜幕漆黑,隐约可以听见别院深处的打更声。 阁楼里,灯火未歇。如意水纹窗半掩,偶有微风吹进,映得窗前那人,形影飘摇,萧索孤寂。 她不曾睡去,坐在窗前,怔怔地望着楼下的花园亭台,那些花朵开的很是娇艳,在夜里也未曾闭合。算算时日,她来瑞城也快一个月的光景了,马上就要立夏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但是这一个月来,她真的解脱,真的快乐吗 不,一点也不。 ”喂。“赫连雪百无聊赖地躺在不远处的贵妃椅上,眯眼看着云七夜的背影,悻悻地问了一句,”看了那么久,那些花很好看“ ”嗯,好看。“云七夜淡淡应了一声。 ”哎,还说这几日多陪陪你,可惜消停不下来,装病这招不管用了。“赫连雪趴在椅上,眉头皱了起来,”就说说今天早上,你又不是没看见,简直就是一桩无头案,你要我怎么调和而且不止他们,这一个月来找赫连家调和的,无论商行江湖,都叫人无从下手,事情突然得很,你不觉有点诡异吗“ 云七夜以手撑头,心有戚戚焉地看着赫连雪,这么多凭空捏造,无中生有出来的抢劫刺杀,坑蒙拐带。要是赫连雪能查出凶手来,宁止一定会吐血。 她不动声色,顺着道,”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赫连雪认真分析道,”你也知道,两国交战,历来状况百出。原本我以为是辛乌贼人混进了北齐,想要趁机煽风点火,霍乱民心。可仔细想想,若真是如此,那他们的手段也太寒碜了点,不过就是几千两银子的打劫刺杀罢了,还不如直接来抢赫连家来得实在。再说,来找赫连家调节的人大多是城里的名望英豪,断断不会去勾结辛乌。“ ”有理。“云七夜心下不由暗赞,精明如赫连雪,迟早会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赫连雪又道,”而且不止瑞城,其余几城的情况几乎也一样,各家损失的金银不多,也没有人受伤。这一系列事情发生的仓促,仔细揣摩,漏洞就能找出好几个,显然是那位幕后操纵者临时决定,还来不及完善。不过他的手段也够雷厉风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操纵整个北齐的商行和江湖,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说到这里,赫连雪不自觉地坐起了身来,有些疑惑,”我只是一直想不明白,如此的做法,那人想干什么 这得去问宁止。 云七夜不言语,径直靠到椅上,眉头微蹙。阴险如宁止,就算相隔千里万里,他也有手段逼得对手退无可退。 她经商会武,他的势力便渗入商行江湖。商也罢,武也好,他断定她会出现在其中一处。大可以在不惊动任何势力的前提下,轻而易举地将她揪出来。可饶是如此,只消她一直易容换面,宁止也奈何不了她。 然,她低估了他的手段。 他居然将她爹请来北齐,只这一招,他已然握住了这世上最有利的砝码,由不得她再逍遥下去。今早,她故意在那些人面前露馅,是因为她知道,无论怎样逃,也逃不过宁止的算计。 “宁止”一声低低地嗤笑,她扭头看向窗外,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她起身,缓步走到窗边,垂眸俯看。院子里,除了花草亭台,还有些好玩的东西。 离地一米之处,那些细密得几乎看不到的细线纵横交错在偌大的院子里,其间分布着好些暗色的铃铛,偶尔反射出细微的月光,转瞬即逝。 赫连雪起身走到云七夜身边,他顺着女子视线望向表面上没有任何异样的地面。望了好一会,他终是发现了端倪,“你什么时候弄的这玩意儿,干什么用的” 云七夜扯唇,却是苦笑,与宁止的较量,她已经失去了先机,爹在他手上,投鼠忌器,她万万动不得他的人,只有和平退敌了,“晌午的时候弄的,送给不请自来的客人。” 闻言,赫连雪不由想起了今早的闹剧,“你的意思是,城南镖局的镖主要来寻事” 云七夜点头,淡淡应了一声,“嗯。” 赫连雪眼里滑过一抹异色,静默不语。相识两年,他了解云七夜的判断力,没有充足的依据和把握,她不会如此。可郑镖主虽是江湖草养,言行略有些粗鄙,但为人也算光明磊落,怎会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他长久的思量,眼睫微动,终是明白了什么,宁止 从云七夜来瑞城第三天起,这些无头案就开始了。现在回头想想,每件事都来得环环相扣,步步紧逼。也正是因为他忽略了这点,才被宁止耍得团团转 再说那名惨死在营中的都尉,死期恰好是云七夜离开向城之日。消息说,那名都尉死于巫蛊,脖间有细线的勒痕,仔细想想,这样的手法岂不是沧澜尊主所为 原来,人是云七夜杀的。 可那又如何,宁止不要她了,他赫连家要 越想越气,赫连雪握拳,不由戏谑了一句,“看来,他是想逼你回向城。” 不想他这么快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云七夜微微一怔,旋即点头,算是承认。与此同时,寂静的院子里蓦地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惊得两人齐齐望去。但见一抹黑影,穿着夜行服,身形不稳地行走在那些丝线上,震荡之下,丝线上的铃铛齐齐响起,惊得那人手足无措。 “呵。” 看着狼狈万千的郑镖主,楼上的二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听见两人的笑,郑镖主气极,恼怒地挥剑砍断丝线,这才站到了地上。 眼看对方早有防备,他也没什么好掩藏的了,不耐烦地将脸上的面纱扯掉,他抬头看着云七夜,愤愤道“小子,算你狠但是也别得意,除非你能通天遁地,否则你永远逃不出九殿下的手心要是你真聪明的话,那就乖乖地回向城,殿下的耐性可是有限的” 说完,郑镖主又扭头看向赫连雪,语气一瞬有些愧疚,“少主,殿下对我等有知遇之恩,如此作为,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咱们在这里给您道歉。他日若您有什么要求,只要我等能办到,定当孝犬马之劳” “各为其主罢了,郑镖主言重了。”赫连雪客气地回了一句,掩在袖里的拳头却是握得越来越紧,一向只有他阴别人的份,何曾被人如此阴过 该死的宁止,给他“添了麻烦”的人,少说也有十几家,各家都是望族大户,在瑞城的地位举足轻重。原来宁止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如此地步了 就算他想整治这些人,那也得忍着 宁止 指甲掐进掌内,赫连雪面上的笑却是越发的清雅高贵,宛若千树万树梨花开,语气温煦,“时候不早了,郑镖主早些回去休息吧。至于九殿下的事,我会尽全力劝解的。” 郑镖主抱拳一礼,道“有劳少主费心了,咱们感激不尽,告辞了”语毕,男人提力跃起,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中。 赫连雪脸上的笑仍在,甚至完美的无懈可击,他转头冲云七夜道“连郑镖主都要回家歇息了,你也赶紧去睡吧。这档子事算是过去了,往后我清闲的很,不会再管闲事了。云七夜,不若我带你去凤天国看烟花吧。” 云七夜扭头,看着笑得漂亮的男子,说实话,她真的很佩服赫连雪的脸皮,这种情境下,它都能由“怒不可赦”扭曲成“清雅温煦”。 赫连雪径自又道,“哦,对了。去凤天看完烟花后,咱们东行,再去庆历的大漠骑骆驼,看夕阳。反正天下之大,你现在也没什么特定的地方去,倒不如和我去逍遥。你说好不好” 那一刻,他的眼神那样认真。 这也许,是他有生以来,最认真的一次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1重逢(一更) 看惯了赫连雪的嬉皮笑脸,他猛地如此,云七夜觉得有点受不了,果真,他是不适合走这个路线的。 她别过头去,难掩声音里的疲倦,“还是你一个人逍遥去吧。” 赫连雪的眼神一瞬黯淡,他素来不认真,真的认真一次,可人家不相信他 他沉默了半晌,还是不死心,干脆将脸凑到云七夜跟前,又是笑嘻嘻道“那敢问远山万里,佳人何去” 云七夜看着他,认真道“我得回向城去。” 赫连雪微微一怔,不过也只是一瞬,他扯唇,脸上的笑意更浓,揣着明白装糊涂,“向城可没什么好玩的,再说现在那里还打仗着呢。若是非要待在北齐,那还不如留在我家。” “我爹在宁止手上,我得去救他。” 一句话,赫连雪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了,他定定地看着云七夜,语气亦随之冷凝,“你以为,宁止会叫你得逞” 这世上,有好多事,明知不可能,也必须去做。如同她居然可以打伤师父,叛离沧澜。 她眼里的妖红一闪而过,不留任何余地道“明天一早,我就出发。” 赫连雪终是恼了,大声道“云七夜,你可别忘了宁止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知他抓你爹,分明是想叫你自投罗网你杀了他的都尉,他岂能饶你只消你一回向城,必死无疑” 原来,赫连雪也以为是她杀了姚都尉。 云七夜蓦地笑出了声,径自转身离开窗前,朝内室走去,唯有清脆的声音传来,“敬听赫连少主的教诲,时候不早,我要去歇息了,请回吧。” “你”看着云七夜的背影,赫连雪气得不轻,忍不住喊了一声,“好你不怕死,那我也不怕大不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语闭,他又拍了拍脑袋,“死脑筋,干吗非要你去,我也可以替你去啊。云七夜,你留在瑞城,我帮你去救你爹” 云七夜连头也不回,“宁止要的是我,不是你。再者,军营里还有秦宜,你不是他的对手。” 赫连雪皱眉,只恨自己不是天下第一“我,我行吧,我同你一起去,总可以了吧” “赫连,你还是乖乖地待在瑞城吧。若是我侥幸不死,他日有缘再见。” 赫连雪差点没被噎死。 又听云七夜道,“万一我一个不小心死了,还劳烦赫连少主昭告天下,就说神功盖世,武林至尊的流凰公子,其实是个姑娘家,该姑娘恪守妇道,念其夫君命不久矣,率先自己找死躺进了棺材里,等着和她家相公幽冥相会,再续那前生未了之缘呐。”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赫连雪的胸口起起伏伏,险些被云七夜气得吐出血来,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委屈,“我不过是提醒你此行凶险,想同你一起应对罢了,你就这么讨厌我不成” 云七夜脱鞋爬到床上,慢悠悠地钻进被子里,将自己的身子裹得紧紧的,又暖和又舒服。索性闭眼,理也不理赫连雪。 眼见她居然如此无视他,赫连雪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果然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宁止,一个云七夜,一对混蛋,天生就是来欺负他这个老实人的 可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生气没用,只会乱了阵脚,反倒失了面子。 他转瞬又换上了一朵月季花般的笑靥,颇为轻快地漫步到云七夜的床边,“嘿嘿,看来你非常讨厌我。” 云七夜睁眼,看着赫连雪脸上的笑,真是难为那张脸皮的伸缩了,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瘫痪。 眼见她睁眼,赫连雪笑得何其开心,他开口,足以毁天灭地,“其实吧,你要是真讨厌我,你就应该嫁给我。” 云七夜一个哆嗦,愕然,“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再说了,娶一个讨厌自己的,嫁一个自己讨厌的,是你有病,还是我不正常” 赫连雪耸肩,笑得痞,“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平时不是很爱折腾我么可是也没把我折腾死嘛。但是嫁给我就不一样了,你要是嫁给了我,那就能一辈子折腾我了。” 云七夜翻白眼,歪理邪说。 赫连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手舞足蹈,简直太完美了。 “到时候,身为娘子你的相公的我,你看啊,白日里,我得花钱养你。夜里,还得为你做牛做马,各种伺候你。” 云七夜的白眼更大了,索性躺在那里装死。 说着说着,赫连雪的两手将自己环抱,蹲在地上,眼里倏尔溢出丝丝泪花,凄凄惨惨,悲悲戚戚,“啊,你是我娘子,妻为夫纲,你又是天下第一,脾气也不好,成亲后,稍有不如意,你还会打我c骂我c羞辱我。” 装死没用,云七夜干脆又闭眼。吧嗒一下,赫连雪竟然伸手将她的眼皮撑开,嘴巴嘚吧嘚吧不停,表情之凄惨,显然入戏太深。 “好娘子,你打我,我又不能还手,当然就算还手了,也打不过你。你骂我,我不能还嘴。你羞辱我,我这么怂,也认了。你说东,我也不敢往西。你让我上天摘月亮,我也不敢下水捞蛤蟆。你说,这种折腾对我而言,是何其的可怜,何其的残忍啊对讨厌我的你来说,又是何等的快意啊来吧,云七夜,嫁给可怜的我吧” 贱人 云七夜打掉他的手,径自转过身去,蒙头就睡。 这头倔驴子,他哪里不好了纵观北齐,多少闺女哭着喊着,想要嫁给他。简直不识货 赫连雪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眼见她被子盖得挺好,也没有献殷勤的机会,又重重叹了一口气,一步三回头,朝外厅走去。 快啊,媳妇儿,叫住我啊,叫住我啊爬起来,说你反悔了,说你想通了,愿意嫁给我啊,快啊 然,他都出了内室,床上的人还埋在被子里,岿然不动,压根当他不存在似的。 赫连雪又是一声叹息,良久后,淡淡说一句,“罢了,你要去就去吧,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就是了。” 漫长的夜,云七夜时醒时眠,不得安稳。梦里,有两记声音一直徘徊耳边,跗骨般,怎也驱不走。 “若有一日,我和殿下成了对手,殿下可会留情” “不会,因为你也不会云七夜,我会将我的对手,千刀万剐。” 梦里,她一声重重地叹息。 待到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卯时,窗外的天色尚未亮透,还有些昏暗。她起身梳洗完毕,前脚还未迈出门槛,赫连雪已然候在庭院尽处,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早啊,小生恭候娘子多时了。娘子,马车小吃已备好,请。” 云七夜面皮一抽,缓步走向男子,低声狠狠道“再敢说这么恶心的话,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赫连雪不怒反笑,一脸诡诈,意味深长,“嘿嘿,看来你更讨厌我了,嘿嘿嘿啊哟”身形一扭,他迅速躲过云七夜挥上来的掌,笑声不减,“嘿嘿嘿嘿” 笑得云七夜一身的鸡皮疙瘩。 片刻后,她下楼上车,躺在车厢里补眠,赫连雪驾车,一路向南行去。 三日后,待到了向城,两人不急着去军营,索性找了一家客栈歇息,一直等到夜幕降临。 亥时,向城军营。 夜幕下,两人缓步走在营间小道,全然士兵的打扮。 云七夜皱眉,数不清的营帐,也不知道她爹被关在哪里。而且宁止一定早有防备,不可能轻易叫她将人救走。 找了许久,两人仍无半点头绪,更无半点发现。 一瞬,脑海里浮出这样的想法,她分明是来自投罗网,做无用功,甚至没有全身以退的可能。她气馁消极,既是如此,那还伪装什么罢了,该面对的总得面对,一味逃避,徒增余生不安。 “你还是回客栈等我吧。”她扭头冲赫连雪轻道了一声,率先脱离了巡查的士兵队列,扭头朝宁止的营帐走去。 “喂,你一个人去哪里”赫连雪快步跟上她,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啦难不成你知道你爹在哪里啦” “不知道。”云七夜摇头又,道“我要去见宁止。” 赫连雪皱眉,他以前从未觉得,“宁止”这两个字竟是如此刺耳,如此让他讨厌,恨不能让他灰飞烟灭 眼见云七夜大步朝前走,他猛的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周身的戾气再也掩不住,恼怒低喝,“云七夜,我不准你去” 云七夜也恼了,“你说什么混话快放开我,要是被人看见了,你还想不想出营了” 赫连雪根本无所畏惧,他牢牢钳制着云七夜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字一顿,“算我求你,你别去,他会杀了你。” “若真是那样,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语毕,云七夜竟是笑了起来。生既不幸,绝情断恨。不能相守,只能离别。孤身远引,到死不见。 说好不再被谁拖累,说好要做个无心之人,说好再也不见他们,说好要一个人去逍遥,及时行乐可是万般心念,到了最后,怎也抵不过一个“情”字。 最后一次。 她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只要把爹救出来,就当是还了他的养育之恩。往后,她再也不会参合云家的任何事,恩怨两清 “赫连雪,若你想成为我的仇人的话,你可以不放手。但终我一生,我都不会原谅你。你确定,你想要我讨厌你一辈子吗” 他不想 望着咫尺的云七夜,赫连雪终是慢慢松开了五指,却又在下一瞬猛的将她拽扯到了身后,周身的杀意一触即发 宁止 从他们出了赫连家的大门,到进了军营,这三日的行程,全然被人掌握。 不远处,一身素衣斗篷当风而立,宁止面色淡漠,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许久不见,那张脸,一样的清贵骄傲,一样的妖冶高贵,望不见眸里的深邃。 他看着云七夜,淡漠开口,“云七夜,你总算肯回来了。” 站在赫连雪身后,云七夜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不知道宁止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看了多久。许久不见,那一瞬,她看着他,疏远得宛若那轮远在天际的明月。 她顿了顿,索性开门见山,“殿下,敢问我爹现在何处” 宁止不急着回答,只是看着她,“沧澜尊主武功繁杂,巫蛊幻术,一手银线更是使得诡异霸道,纵观天下,独一无二。云七夜,敢问你手上那根独一无二的银线,现在何处” 那根银线,早已经被她丢弃在崖壁上了。但在此刻,她说了,宁止会信吗 云七夜手指一紧,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九殿下,你是在审问犯人吗”将云七夜挡在身后,赫连雪开口,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那么在审问她之前,劳烦您先将云老爷交出来,我们也好与你合作。” “我们”宁止冷嗤一声,眸光渐进阴冷,带着股浓烈的郁气,“赫连少主,你以何身份,以何资格说这两个字” 以何 赫连雪盯着宁止,一字一顿,“以我和她两年的交情,以我对她的了解和欣赏,本少主足够有资格说我们” 两年,了解,欣赏,资格万般,却也不敌宁止一句,“赫连少主,劳烦你闪到一边去。不要阻拦我的目光,你挡住我的妻子了。” 这混蛋宁止 赫连雪一怔,死死地瞪着宁止,拳头握紧,新仇旧恨,有些把持不住了 哪里看不出他的怒气,宁止火上浇油,笑得戏谑,“赫连少主请自重,控制一下你的情绪。莫要唐突了我的妻子,她生性胆小怯弱,我怕今晚她睡觉的时候,会做有关于你的恶梦。” “宁止” 赫连雪怒喊出声,拳头捏得嘎啦作响,他终是忍不住,抬脚就朝宁止走去,一触即发 下一瞬,他的脚步一滞,他扭头,云七夜拉住了他的衣袍,反而自己走向了宁止。 她走近宁止,淡淡开口,“殿下还没有回答我,我爹呢” 宁止理所当然道,“岳父大人,自然在乾阳。” 云七夜愕然,“你不是把他抓来北齐了么” 宁止讥讽出声,“若不放出点谣言,你肯回来” 这阴险的男人 云七夜气结,恼怒地瞪着宁止,也不避讳他的名字,“宁止,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止,这世间万般悲苦,莫过生离和死别。有些事,不要等到无可挽回了,才后悔。趁着你可以,你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宁止不回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云七夜,任由晚风吹过。静默良久,他开口道“我想要你留下来,接受我最公正的判决。” 公正谈何公正他都已经认定姚都尉是她杀的了 云七夜几乎失笑,不由吐出胸口间那股郁气,转而不屑道,“敢问殿下,您要怎样公正地判决我这个杀人凶手呢血债血偿,还是千刀万剐” “我做的判决,无论何种,都是最公正的。” 他倒是自信 云七夜不由讥诮道,“殿下的手段,可很多呢。” 宁止看着她,声音冷静,“诚然,我是使诈骗你回来。但是我也会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离开,从今往后,我不会插手任何逮捕你的人事,你我二人就此别过,再无任何瓜葛。要么你留下,接受我的判决。如何” 不想宁止竟会有如此肚量,云七夜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在玩什么心眼。她不由冷笑一声,顺着宁止的话道,“这是我见过殿下你最公平,最光明磊落的一次。所以,我不会辜负你的付出,我选择离开。” 看着云七夜,宁止笑了,夜风吹过,乱了几丝他的发。眸里,转身离开的云七夜径自走到赫连雪身旁,“我们走。” “好” 赫连雪又看了一眼宁止,得意地哼笑一声,转身同云七夜走了。“殿下,你那身子,呵呵,可别动气,多保重啊往后,咱们再也不见” 眼前,那二人渐行渐远,甚至连头也不回。 营间小道上,宁止一个人站得修长宁静,嘴里的话淡得像是青烟,他道,“云七夜,我死的时候,你会回来么”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订阅和留言,也谢谢长命百岁徐奺卿c是我的小可爱呀两位亲亲的礼物和投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2初吻(二更) 云七夜的身子一僵,却也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离去的脚步。可是内力如她,再轻的声响也躲不开。 身后,宁止的声音继续传来,他问她,“不试着相信我一次么也许,我的判决会很公正。” 赫连雪皱眉,故意和宁止对着干,放大了声音道,“云七夜,过两天咱们就去凤天看烟花看完再去大漠骑骆驼啊呀,神清气爽,空气宜人啊真好爽” 云七夜径自朝前走,没有回应,也没有说话。 很快,两人畅通无阻地出了军营。 “走吧,马在那里”赫连雪指了指掩在林间的马,快步向那边走去,却等不来云七夜的脚步。他转头,看着站在数米外出神的女子,忍不住唤了一声,“云七夜” 云七夜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曾有寸步挪移。察觉到赫连雪的目光,她偏头望向天际,就见夜幕黑沉,漫天星辰,望不见天的尽头。 一瞬,天地寂寥,脑海里那两道声音喧哗碰撞,裂成了碎片。每一片上,都折射出那一身白衣的宁止,有些模糊,却能清晰不过地听见他的声音云七夜,你会回来么不试一次么 “赫连雪,你也听见他最后的话了,是不是”她问赫连雪,怕方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听。 赫连雪看着她,一刹只觉颓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该说什么,心下却也知道,宁止是故意的,而云七夜也动摇了。 他心下疲倦,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可是我有听见。” 她说有,既然她知道有,为何还要问他呢 赫连雪不由挖苦她,“云七夜,你想要回去吗我记得你说过,一个人要是太死心眼的话,迟早会把自己逼死的。怎么,你想把自己逼死吗你才出了宁止的火坑,又要跳回去,你傻啊” 云七夜低头,不语。诚然,她是死心眼,死心眼到自以为可以毫无挂念,毫不在乎。 却原来,还是不能。 红尘眷念,放不开的执念。 往事随形,丢不下的缱绻。 她可以清醒地面对宁止,只除了一样,信任。 他说,云七夜,不要怕,我会用双臂保护你。 他说,不试着相信我一次么也许,我的判决会很公平。 一瞬的气闷,她望着苍穹,只觉彷徨。 “云七夜,你想回去见他,只是因为你不死心。你不死心,你好奇,你想看他如何做出所谓的判决。但那判决,一定就是公正的吗” 赫连雪步步紧逼,声音嘲弄,“你居然会相信宁止的话,云七夜,他那么阴险,欺骗过你多少次你莫要忘了,你爹在乾阳,不在军营,你根本没有再回去的必要。难道你想再被伤一次呵,还是你觉得遍体鳞伤,才叫好看” 凤起 是啊,她已经被重伤过一次,断断承受不住第二次了。 云七夜只觉胸口一痛,宛若针扎心脏,疼得她呼吸都滞停了。那一刻,她真希望脚下的大地能突然裂开,将她永远,永远地吞没。 “云七夜,算了吧,跟我走吧。我们去哪里都好,去凤天看烟花,去庆历骑骆驼,去哪里都好,只有我和你,好不好” 赫连雪伸出手 云七夜扭头看他,眼神迷茫。 “清醒一点吧,你向来精明,关键时候,反倒栽在宁止手上了。他说那些话,不过是想引诱你上钩罢了。一旦你留下,他有的是法子折磨你。到时候,你想跑都跑不了了云七夜,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结局,又何苦作践自己呢走吧,别回头,跟我走” 赫连雪说完,强势地拉过云七夜的手,大步朝马的方向走去。 云七夜无意识地跟着赫连雪的步伐,她咬唇,那样大的力度,渐进有血液从唇瓣溢出,嘴里有血腥气。脑海里,宁止的话如影随形,将她紧紧纠缠 相信我一次,试一次,回来 宁止,她为何要相信他,为何要试一次 为何 那一刻,她只觉心脏抽疼,简直不能比这更疼了 她又问自己,为什么会疼,她心下,再清楚不过那答案。 因为她也不甘心 不甘心世人像看怪物一样看她不甘心沧澜千花的绝情不甘心凤起的背叛不甘心宁止的谎言不甘心姚都尉的疏远 她不甘心,不甘心 不甘心这样的结局 不甘心他们这样对她 “因为我不甘心” 胸口的郁气冲破,她终是大喊出声,停下了脚步,连带着赫连雪的身子一顿,扭头复杂地看着她,“云七夜,你” “我要回去。” 话音尚未落去,赫连雪只觉手上一空,云七夜已然挣脱他的手,径自转身离去。 “云七夜” “云七夜,你回来” 他站在原地,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然,她大步朝前,终是没有回头。夜幕下,光影很快隔断了他的目光所及。 一瞬,天地间安静的叫人害怕,他几乎体会到了方才宁止的心情,孤寂萧索。 呵,是啊,小童说得没错,阴险如他,对于云七夜,自是有阴谋。 一个难以启齿的,阴谋。 那年春日,武林大会,他初遇花间少年,惊其天人之姿,烨烨风华,人道是流凰公子。 那一战,她力挫群雄,百招之内胜了慧能,一举夺得盟主宝座。 诚然,他嫉妒她,也艳羡她。可是,这种情感,不过是武学上的攀比作祟罢了。 而后,他在宁止别院里,遇到了云七夜,那个精明狡诈的女人,她替他指路,将带他出了险境。那一日,她还收了他的玉佩,给他留了一个假名字。 再然后,一切都说不清,道不明了。 所有的情绪,在她坠崖的那日,全然爆发。却原来,流凰是云七夜,云七夜是流凰。 那一刻,他的心情,不言而喻。 骄傲如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妻子可以和自己一般的优秀,那些莺莺燕燕他看不上,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那一日,他何其欢喜,直直笑出了泪花,也好,既然宁止不要她了,那他要就算她的名声不洁,他也无所谓了,经商习武,她哪一点都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 于是,心下的阴谋从那一刻酝酿而出,越来越大,越来越渴望云七夜,嫁给我吧 可是,这个阴谋还没有得逞,她就要离开他,就要回去找宁止了 他怔愣地站在原地,闭眼,只觉那抹红衣,像是一朵抓不住的云,缥缈而虚无。他清楚地看到那抹云在眼前消散,然后又看到自己的无力,这双手太弱了,什么也抓不住。 到底,他哪里不如宁止 云七夜,宁止根本不喜欢你而我,我才是喜欢你的人啊 长时间的挫败,折磨得他喘不过气来。 “云七夜”许久,他低头,轻声喃喃,“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要杀你,我也不会离开你,可是你选了他” 终于,她选择了他。 一尘不染的白袍斗篷,宁止仍站在原地,不曾离去半步。月光照在他俊削的面上,诱人犯罪的笑靥在月下绽放。 这场赌局,他赢了。 一步一步,那人终是回来。 不远处,篝火跳跃,那抹娇俏的身影慢慢向他走来,闪亮了他的眸。她说,“我回来了。” 一瞬,心底的压抑,惶恐,焦躁烟消云散。 他只觉心口,好似被一股暖流填满,宛若重生。 他伸手触向走到身前的女子,利落却不失温柔地将她脸上的假面揭去,面具下,那张脸,完美得像一个梦。一个稍重的风,便会吹散的梦。 “云七夜。” 晚风中,他和她静默地对视,蓦地,他笑出了声,孩子般单纯。在亿万人之中,他只会对她一个人这样笑了,再也不许她离开他了。 那一晚,没有人知道,固执的他是怎样攀上那满地荆棘乱石的后山。没有丢过东西的人,永远不会了解失去的感觉。 锥心饮恨,悔不当初 他寻了她好久,久到不知道自己跌摔过多少次,他在风中歇斯底里地喊着她的名字,却不闻任何回应,只有呼啸的冷风,像是嘲笑他那日对她的抛弃和绝情。 如她一样,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那一瞬,终于体会。 他霍然伫立在风中,却原来,心底最隐蔽的地方,藏着一个人。 却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要为她生,要为她死,要为她牵肠挂肚一辈子。 “云七夜,往后,再一起散步吧。” 云七夜不明所以,她提防地看着宁止,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些诡异,宁止的神情渐进不对,他看她的目光越来越诡异。 “其实,除了散步,还可以做点别的。” 宁止笑着说着,更加靠近云七夜,细细地看着她的脸。 “母妃,花儿又落了。以后我不想种花了,落了,我会很伤心。”年幼的孩子蹲在花圃跟前,泪眼模糊地看着倾城的女人,脸上是难过的沮丧。 女人笑了笑,拉起孩子的手,漫步走到花间,“阿止,花开花落,自然之本。但花开,却不是为了花落啊。” 孩子疑惑,忍不住问道,“那是为什么” 女人伸手点了点孩子的头,笑,“当然是为了那开了一季的灿烂。阿止,花开的时候,你也曾开心过,不是吗若一味的悲伤担忧花落,你会错过很多的东西,倒不如去自在地享受花开时候的灿烂。” 是啊,母妃说的没错,活在当下,珍惜眼前。 若是担心自己会死去,而不去动情,呵,要错过多少出云那和尚居然说有没错,他命定的人不姓云,却原来,她姓沧澜。 宁止,爱吧,不管活不活的过冬日,爱吧。 诚然,这世间万般悲苦,莫过生离和死别。有些事,不要等到无可挽回了,才后悔。趁着他可以,他能,他应该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而这世间,最想要的,除了你,再也没有其他。 云七夜眯眼看着太过靠近的宁止,不由生出一股焦躁,“说吧,殿下要怎样个判决我也好听听怎样个公正。” 宁止笑,“判决么”他伸手,蓦地将云七夜抱到了怀里,任由两人的身躯贴合,紧密无间。 “七夜,抱。” 他想要干什么云七夜惊愣地瞪大了眼,一刹心跳加快,只觉得胸口涌上一股异样,身子不由一颤,想要推开宁止,却被他死死地锢在了怀里,她又羞又恼,“宁止,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我抱到你了,七夜” 那晚在后山,他对自己说,若是见到她,他一定会抱住她,再也不放手。他将头低埋在云七夜的脖颈间,闭眼感知着她心脏的跳动,连着心脉,跳的好快。 “云七夜,谢谢你相信我。作为回报,我也相信你,我相信姚都尉不是你杀的。” 云七夜微微一愣,赌气道,“证据确凿,殿下凭什么相信不是我干的” 知道她气他,他笑,在她耳边低沉道“若我不相信你,还有什么资格爱你” 爱 心脏蓦地一阵揪扯,云七夜有些害怕,宁止又想算计什么下一瞬,她只觉他的双臂一紧,将她抱得更紧,整个人放肆地贴近她。 这男人,简直得寸进尺 她抬头,怒眼瞪着宁止,“宁止,你不要太过分唔” 不要吵我,不要埋怨我,只问此时此刻。 宁止俯身,温润的唇瓣触上了云七夜的唇,微微贴合。 他未曾碰触过女子,更不知如何接吻,只是傻傻地贴上了云七夜的唇瓣。一瞬,两个人竟然都是浑身一震,云七夜傻眼了。 宁止紧紧地抱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唇瓣紧紧贴合,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气,直直涌进彼此的口鼻,宣告着原本就该属于宁止的甜蜜。 这世上,不是只有心跳的感觉才是爱,有一种爱是很平静,很不易察觉,却很温暖,就像所有的春天,都在那一瞬间绽放。 “唔” 回过神来,云七夜气得满脸通红,明明宁止病弱,却有那样的力量,眼看自己的唇被他贴着,她气急,想要推开他,可是宁止抱得越发紧了。他的气息和吻,像是一种枷锁,将她牢牢扣在了他的生命里,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终于,宁止也喘不过气,蓦地松开了云七夜的唇,想来多练习几次,会好很多。 “宁止”云七夜气急,直呼他名讳。 “哈”他看着云七夜,倏地大声笑了起来,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简直欠揍 云七夜恨恨地擦着嘴唇,不停地呸呸呸,虽然他只是贴了贴她的唇瓣,没有进一步亲密,但是这一贴,简直成了她此生最大的噩梦 “宁止,你魔怔了” 宁止缓了缓气息,开始无赖,“我都说我相信你了,你好歹也该给我一点回报吧。” 云七夜恼了,“那又如何,我也相信你了” 宁止喘够了,他笑的无赖,一张唇猛的又欺了过来 原来,爱这种东西,会让人上瘾,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此生再也不分离。 “嗷” 居然还敢 云七夜有了提防,一拳挥出,正中宁止的脸,“流氓” 还不够,她气急,一脚又踹向宁止的两腿间,吓得宁止慌得侧身避开,扭头欲脱身。 见状,云七夜又飞起一脚,踹到宁止的屁股上,力道之大,咚的一声,就将他踹在了一旁的草地里 恰逢此时,一队巡逻的士兵路过,看了看突然出现的小云,太好了,小云没死啊 只是不知为何,她发狠,一脚将可怜的殿下踹在了草地上。 立时,大家傻眼了。“殿殿下” 宁止扭头瞪他们,冷冷道,“退下。” “是”那阴冷的眼神,立时,一个个慌得跑路,连头也不敢回。 眼见众人走远了,云七夜活动着手腕脚踝,嘎啦嘎啦作响,决定要把宁止打得呱呱叫 宁止趴在地上,偷香窃玉,他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连忙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云七夜,贱贱地讨好,“云七夜,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你别打了吧” 云七夜嘴角一抽,神色异样地看着宁止,这男人,今晚太反常了,居然还敢亲她。他是被鬼俯身了,还是被人易容了他平日里的高冷矜贵呢不过一个月没见,怎么变得这么不要脸 思及此,她蹲下身去,狠狠地拽宁止的脸皮,疼得宁止嗷嗷叫,这脸是真的,没问题 那就更可恨,更不可原谅了 云七夜噌的站起神来,又恨恨地踩了一脚宁止的屁股,只觉得把他千刀万剐,都不解气 宁止只觉得屁股好疼,咚的一声,一张俊脸趴在草地里,一动也不动了。 云七夜皱眉,踹了踹他,“宁止,别装死,起来” 然,宁止仍是一动也不动。 云七夜这才想起宁止久病之躯,而她又身怀武功,她慌神了,忙不迭蹲下身,将宁止扳过身来,就见宁止倏地睁眼,嘴一咧,冲着她孩子气的笑,别提多得意了。 这样子,真是又贱又欠,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看见了赫连雪 瞬间,让人忍不住想招呼宁止的脸 她拳头嘎啦作响,挥手欲打 宁止蓦地伸手,扣住云七夜的手腕,而后一个翻身,将云七夜推倒在了身后的草地上,旋即覆了上来,将她压在了身下,连连唏嘘。 “云七夜,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啊,啧啧啧,还真是凶悍。我听说你五姐就很凶悍,天天追杀夫君,满乾阳都能听见你姐夫的惨叫。你和你五姐,不愧是亲姐妹啊。” 云七夜嗤笑,“彼此彼此,殿下不也是表里不一吗你的真面目呵呵,不,殿下你没有真面目。” 因为他不要脸 “好了,不逗你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言归正传。”宁止看着她,正了正面色,认真道,“云七夜,我的相信,可很珍贵呢。我相信姚都尉不是你杀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并不是敷衍。” 看着他,云七夜的身子不由一紧,宁止说,他相信姚都尉不是她杀的。那样明显的证据,他也不信。 可,为何 一瞬,她怔怔,不知道要说什么。 宁止翻身躺在了一边,笑了,云七夜看不见他脸上的算计。 他,应该是个狠毒的男人,既狠又毒,从不容任何人窥伺他的东西,包括他的人。步步为营,招招算计。 所以,没理由他爱上云七夜,却又得不到她的回应。他算计,谋划,想要一步一步将她吞吃入腹。 就算是骗,他也要把她骗到手,他为她咳过血,受过伤,伤过心记仇如他,没理由不要回报。 这种爱,也许霸道,也许自私。可是何种的爱,不是如此他的女人,只有他可以动无论是生是死,都轮不到别人插手,尤其是他赫连雪 那晚在黑店,他隐约已经猜到了那两个疯子是沧澜教的人,既是如此,云七夜的仇家便是沧澜教。 而后,她的身份暴露。 那么明显的证据,明显到太过刻意,巫蛊,银线,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云七夜。 阴险如他,偏偏是不信的。 那些巫蛊,那两个疯子也可以放。至于银线,鬼知道那些人从哪里偷来的。 最重要的是,姚都尉他压根不认识字,还谈何写“云”字 “云七夜,你逃不掉了,给我生个孩子吧。” 闻言,云七夜的眼皮直突突,宁止贴了一下她的嘴,思绪飘得还挺快,都想到生孩子这一步了 简直不要脸。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订阅和就要,谢谢yy燕子c槑呆a,两位亲娃的投票 另外啊,我终于变成亲妈了,撒糖啦 纯情的俩娃儿,献出了初吻 哈哈哈,来,评论区里互动呀,好多亲娃一直默默看文不说话,出来呀,一起嗨皮呀 要不然我就投毒,打你们的宁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3同眠(一更) 子时的时候,夜幕低垂,军营里的热闹隐去,唯闻篝火燃烧,晚风吹拂过花草树叶发出的脆响。 宁止的帐内,烛台上的蜡烛仍燃着,明亮的烛光将这片空间酝酿成了一片暖黄,只觉温馨。 床上,云七夜裹在被子里,干瞪眼。 床下,宁止蜷缩在地板上,瞪着云七夜。 而他们之所以会睡在一个营帐里,哎,这事吧,说来话长。 半个时辰前,眼看天色已晚,宁止好心建议,“走吧,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云七夜哦了一声,朝记忆里小云的营帐走去。 身后,宁止猛地又叫住了她,“云七夜,你不能睡原来的帐子,你得和我睡一个帐子。” 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云七夜扭头,睨了宁止一眼,提防道,“我又不是没帐子,犯不着借用你的帐子吧” 宁止开口,无懈可击地回答,“你可别忘了,小云已经失踪了,你以何身份去睡那帐子难道你想把沧澜教的人引出来不成” 宁止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又上一层楼啊。云七夜嗤笑,“宁止,刚才已经有士兵看见我了。” “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就那六个人知道,不会泄露出去的。” “” “走吧,别愣着了。” “我也可以睡别的帐子啊。” “可以啊。”宁止指了指远方的营帐。 云七夜笑了,下一瞬,又听宁止道,“不过我提醒你一声,那些都是将士们的集体营帐,十人一帐,都是汗脚老爷们儿,呼噜磨牙,光膀子抠脚丫,你确定你要去睡” “”云七夜蔫了。 宁止径自朝前走,“走吧。” 云七夜追上,“也行,一个帐就一个帐吧,我睡床,你睡地板。” “云七夜,你有点过分了啊。” “过分吗在乾阳的时候,我还睡过硬榻呢” 当时虐妻爽,报应来得快 “行吧,我的错。”宁止也蔫了。 床上,云七夜怔怔地瞪着营帐顶子,从姚都尉的死状来看,确实是沧澜教所为,那也就是说,那日山崖上,有沧澜教众在暗里使诈,想要置她于死地。 是谁呢 她在脑海里搜寻一遍,伽罗和伽叶许久不曾出现了,那几日唯一出现过的沧澜教众只有凤起,她前一日中毒,后一日坠崖环环相扣,步步紧逼。 她翻身,背对着床下的宁止,将自己紧紧地包裹在被子里,可即使闭着眼睛却也久久无法安眠。脑海里,一幕幕影像飞速而过,伽罗,伽叶,凤起,沧澜千花,赫连雪,宁止 不知怎的,一想到宁止,她脑海里的画面陡然一转,又想起了方才那个唇对唇的生涩亲吻。 思及此,她的脸霎时燥红,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的神智清醒。何曾想过,她一个硬邦邦的人,能臊成这怂样子。 阴险如宁止,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对手,所以她不奇怪自己会被他骗回来。她不解的是,缘何冷漠如他,今晚竟会一反常态到无赖至极 给我生个孩子吧,这就是我对你判决。 猛的想起他对她说过的话,她浑身上下不由一个哆嗦,忙不迭将头埋进了枕头里。 宁止在床下看她神情纠结,不由低笑出声,径自闭眼睡了。 眼见他睡了,云七夜稍稍放松,人一旦放松下来,似乎很容易入睡。不刻,她困极,打了个打哈欠,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许是连夜赶路,她累极。睡梦里,竟然破天荒的安稳。 某一刻,她转身,胳膊一挥,不期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立时,一声浅浅地哀叹响起,吓了她一跳。 她迅速转身,扭头一看,床上居然多了一个人,不是宁止又是哪个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尊严啊不过是硬撑着一口气的假相罢了,你说话,你有趣;你微笑,你好看;你生气,你娇媚却原来,情人眼里,果然能出西施。 但西施又能如何,纵有千般万般好,也比不得我的她。 而我,我为了什么呢,不过是为了眼神亮晶晶地对你说,你看,我可好了,你也快快爱上我吧 我看你的每一眼,都像是邀天之幸,是截取一分天机,赔上自己的三分运气。所以你也别怪我,怪我看你的时候,目光灼灼似贼。 是啊,我想偷你,只不过,不想自身早就遗失 咫尺,宁止惨兮兮地蜷缩在床边,亮晶晶地眼睛盯着她,可怜巴巴道,“云七夜,地板太冷了,凑合挤挤吧。” 说着,他又指了指云七夜的头发,为自己争取权利。“你能不能转过身来睡你的头发总会把我痒醒。” 听这话的意思,他已经上床很久了吧可他什么时候上的床,她居然没有察觉,莫不是心里居然对他已经好不防备到了这种地步。 云七夜沉默了多久,宁止就可怜了多久,还打哆嗦,“真的,北齐不比乾阳,太冷了。” 倒也是。 云七夜叹了口气,她困极,实在没力气和他计较了。她索性又躺下身去,和宁止面对面,两人距离之近,几乎可以碰到彼此的鼻尖。 这就是单人床,睡双人的好处。 沉默不语的二人,一个是坦然,一个是尴尬。 云七夜不自在地朝后挪了挪,避免和宁止靠得太过近。咫尺,宁止可怜兮兮地蜷缩着,头发蔓延至胸。宽大的亵衣在他蜷缩的姿势下,微微下滑,不经意露出微许白皙的肩膀,视线若是再下移些,还可以看见他胸前的风光。 他是来勾引她的吧 啧啧啧,堂堂苍流九殿下,居然都用上这招了。 云七夜又朝后挪,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闭眼,她不再看宁止。可是没过多久,她的唇蓦地有丝异样,有种被碰触的感觉,惊得她又睁开了眼,就见宁止的手指不知何时覆在了她的唇瓣上,眸光灼灼,“好像肿了点。” 怒,云七夜瞪着他,明知故问,还不是他突然亲过来,被他的牙磕得 “别动,我帮你揉揉。” 他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唇瓣,轻轻地将她的唇形勾勒了一遍,云七夜一个哆嗦,恼怒地将他作祟的手指打掉。 “宁止,你消停一些行不行” 一个男人,他喜欢的女人就躺在身边,你让他怎么消停得下来 他一个月未见她,早已是思念成疾,情多不屑藏。 何况,他也藏不住了。 没办法,爱意怎么能藏得住没办法啊,没办法。这爱意,是图穷匕见,是桥到船头,是日暮穷途,是山穷水尽总归,是藏不住。 诚然,是他自作主张地爱上了她,公然如此,暗里如此,日夜如此。 他的爱意,在此刻,宛若孤童手里握着发光的金子,格外令人注意。 如同帐外的春日,须眉皆绿,春已附骨,他感觉很妙,像柳絮过心一样,痒。 他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云七夜,那一刹,是星子被碎进眼睛的光,是凉风天里一层层涌动的麦浪,是茫茫黑夜将亮。他的眼里,都是云七夜。他喜欢她,如此确定,这爱,不该语焉不详。 他看着她,慢慢笑出了弧度,“你的脸红了。” 云七夜皱眉,瞪了一眼宁止,“因为这床很挤,而我被挤得血气不畅,这个理由合理吗” “还成,合理。”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宁止雪中送炭,锦上添花,又将身子朝云七夜那边挪了挪,吓得云七夜直后退。她退一点,他挪一点。他挪一点,她再退一点,没过片刻就退到了最里面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宁止,不要再往这里靠了,你想挤死我不成” 看着死死靠在墙壁上的云七夜,宁止又是可怜兮兮,“我也没办法,我是真冷。云七夜,给点被子行不行” “不行。” 再接再厉,“你就忍心看我这么可怜” 直接拍死,“忍心。” “”好生无情 还有更无情的,“你要是再得寸进尺,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宁止怂了,朝后挪了挪。 云七夜闭眼。 感知到她的紧绷,宁止唇边凝出了一抹笑,他总有办法,一步步将她吞吃入腹,吃干抹净,连个渣子也不留。 “云七夜。” “嗯。” “还记得陆乙的医书吗” “嗯,你问这个干什么”云七夜闭着眼,随口道,“难道你找到治你病的法子了” 宁止神神秘秘道,“里面说,要是一个人久病难治,倒是有一个还不错的法子治疗。” 闻言,云七夜不由睁眼,脱口道“什么法子” 渐进上钩的小鱼,宁止妖诡两个字,“冲喜。” 冲喜这真的是陆乙医书里写的打死她,她也不信 云七夜眉头微蹙,未待她说话之际,宁止蓦地凑近了她,幽兰的气息迎面而来,带着阵阵怡人。他冲她低声轻喃,意味深长,“你说,我要不要试试” 眼见宁止凑近她,云七夜身子微微绷紧,不由轻呼了一口气,不期然吹拂到了咫尺的宁止唇上,立时引起男子一声低叹。 “七夜,你这算是在邀请我,要我拿你冲喜么”明明大言不惭,可是宁止却笑得羞涩。一瞬的晃神,等云七夜反应过来的时候,宁止又笑得阴,已然伸手覆上了她的肩,不容拒绝地将她推躺 背部刚靠近床板,她立时惊回了神志,想要躲闪,却不若宁止的动作快。咫尺,男子修长的身躯利落地压了上来,迅速箍住了她的挣扎,居高临下,笑得邪气。 她咬牙,想要一掌将宁止拍下去,都已经出掌,又想起宁止久病,这一掌下去,搞不好就要血溅三尺了。 她的手掌顿在半空,死死地瞪着宁止,低喝了一声,“宁止,你给我下去” “不,我不想。” 语毕,宁止俯身凑近身下的人儿,恶意地吹出暧昧的气息,热热地吹到云七夜微微肿胀的唇上,笑得阴险,“七夜,看来你还没弄清楚你现在躺在谁的床上吧” 云七夜黑脸了。 宁止笑得无赖,“我来告诉你,你躺在宁止,也就是我的床上。而我,是你的相公。而你,是我的娘子,我将来孩子的娘亲。” 呸呸呸 被宁止死死地压在身下,云七夜瞪他,他故意吹向她唇边的气息恼得她脸色通红,忙不迭将自己的头偏到了一旁闪躲。这厚颜无耻的男人,哪里还有半分的弱态,简直色鬼附体 “七夜。” 宁止愈发凑近,他伸手,温柔地捧起云七夜的脸颊,好叫她同自己直视。咫尺,男子俊削的面上渐进染了一层薄薄的嫣红,轻微的喘息间,眸色渐进深邃。 云七夜 他丢的东西,终于找回来了。 是他的心,是他的魂,是他此生执念。 一刹,埋藏了一个多月的情绪,再也把持不住。 垂眸,他缓缓地贴上了云七夜的唇,却不急着吻吮,只是轻轻地碰触,轻之又轻,那样温热的触感,彼此的唇好似那天际的云朵,软绵至极。 云七夜瞪大了眼睛,想要躲闪,却被宁止箍住了下颚,只能任由他放肆地在她的唇上摩挲,“七夜,给我生个孩子吧,男也好,女也罢,我都会很欢喜。所以,除了天雷勾地火,干柴遇烈火此,我们别无选择了。趁当,还不如给我生个孩子,小宁止也好,小七夜也罢,给我生个孩子吧。” 身子一僵,云七夜只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好似要从胸口蹦出来了。被宁止紧紧地钳箍着,她周身全是他的气息,逃无可逃。马上闭眼,她装作没听见,空气里静谧地只剩下了她和宁止的呼吸。 “七夜,好不好” “不,不好” 云七夜惊慌至极,无措地看着宁止,心脏蓦地一揪,抽疼。看出她眼里的惶恐,宁止微微蹙眉,终是别开了视线,转而加深了唇瓣间的吻,渐进狂佞。 “唔宁”全然不似以前的温柔,那样炽热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狠,让人忍不住颤栗。她被迫承受着宁止的狂野,心脏全然失控地跳了起来,那样的速度,好似要跳出她的胸口。暖黄的烛光,此时更是暧昧至极,直直映出了男子渐进沾染上情欲的眸,带着最原始的野性。 “七夜不要怕。”明明那样的狠,甚至去啃咬她不肯张开的唇,可是从男子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带着那样的柔情,矛盾至极。 “嗯”唇瓣间渐进溢出了淡淡的血腥,云七夜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却被宁止迅速地攻城略地,侵进了她的唇齿间,强势得叫她惊恐。身子向下压去,男子的手沿着女子的曲线,渐进上移。一路摸索而上,引得云七夜一阵战栗。 “七夜,七夜”暗哑低沉的呼唤,男子俊美的容上,唇瓣早已因为亲吻,红艳若血,愈发显之邪气。覆摸上女子的胸前的柔软,他唇间的吻愈发的狂野,许久,他终是伸手向上,移到了女子脖颈间的衣扣上,利落地解开,一颗,又一颗细嫩的肌肤渐进露出,他唇舌间的力道亦愈发地狠痛。 身下,云七夜被迫承受着男子的索求,一股凉风顺着她渐进被解开的衣衫入了肌肤,一阵凉意袭身,让她倏地回过神来。 一刹,她眼里渐进湿润,宁止的脸颊愈发的模糊,他明明知道,她不愿意,还要如此强迫她爱,应该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而不是强势的掠夺 那一瞬,屈辱感袭满了周身,她无力地闭眼,身子渐进一动也不动。眼角,数滴眼泪滑下,顺着脸颊的弧线滑落至发丝鬓角。 很快感知到她的僵硬,宁止蓦地停下了动作,抬眼便望见了云七夜眼角的湿润。一瞬,心痛揪扯,他望着她,所有的欲火全部消逝的无影无踪。 他伸手,轻柔地抚上女子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泪水擦干,而后有些怯怯地吻了一下她紧闭的眼。 “七夜” “对不起睡吧。” 他翻身从女子的身上而下,身躯紧绷,咬牙平复着错乱的呼吸。 云七夜闭着眼,感知着他的气息,许久不见他有别的动作。长久的静默,静默到她可以听到两人的心跳声,竟有着相同的频率。 下一瞬,被面一动,宁止的手蓦地伸了进来,将她有些冰凉的右手攥在了他的掌心里,有温暖传来。许久后,那双手轻轻松开她,利落却不失轻柔地将那根陪伴了她数十年的银线重新缠回了她的五指间。 她睁眼,眸光复杂地看着宁止,但见他亦看着她。许久,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她脸侧的几丝乱发别到她的耳后。 他开口,不急不缓地说着,却有着不容她忽视的力度,“往后,不要再轻易丢弃能够保护你的武器还有我。若你不愿意,我可以等。这世上,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眼里的酸涩仍在,她看着他,心口仿佛有什么跟着被填满,不复方才的惶恐。 “可若是你一旦爱上我,那就不要抛弃我,千万不要抛弃我。”他说的那样认真,那样认真,“若是你敢抛弃我,我会喂你吃这世上最残忍的毒药,叫你痛不欲生。”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要比我这里,还要痛的毒药。” 一瞬不瞬地攥住云七夜的眸,他将自己的一切暴露在了她的面前,“太医说,我断断活不过冬日了。七夜,在此之前,给我生个孩子吧。虽然我不想死,想要活下去,可是碰上你了” “我胆小,我也会怕,会怕假若我死了,你跟别的男人跑掉怎么办我这个人很自私呢,就算叫你守寡,我也受不了别的男人碰你。所以,给我生个孩子吧,男孩也好,女孩也罢,就叫他陪着你,长着似我一样的模样,叫你忘不了我,叫你不孤单不寂寞,不是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做我宁止一生一世的妻子。等你死的时候,云七夜这三个字就刻到我的墓碑上,你就睡在我棺材里。我在下面,等你。” 一字一句,何等之坦诚,也许执扭,也许卑微,也许自私,也许霸道可是,这是他毫无保留的爱。他状似在调侃,却叫她如此难过。 “七夜,除了你,现在的我一无所有。不想将来的你,和我一样。不想看你孤单,不想看你寂寞,不想看你一个人,所以和我生一个小小的宁止,或者小小的七夜吧,让他们代替我爱你,温暖你。” “七夜,是你是你让我觉得温暖,觉得有趣,让我觉得活着不再黯淡无光,让我觉得不再孤独。你闻得到我的气息,我听到你的心跳,所以,别离我太远。好不好” 淡淡的烛光渐渐熄灭,帐内,一瞬的漆黑。 桌上的夜兰,在夜里慢慢绽出了花朵,芳香四溢。呼吸间,鼻尖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皎洁的月光从窗棂透了进去,朵朵粉白色的花静静绽开,香气持续不断,不妖娆,却清爽,仿佛故事的序幕,淡淡的幕帘开启,散着沁人心脾的甘甜,久久不散。 黑暗中,云七夜怔怔,却原来,宁止也可以说这么多的话。她本以为,她醉酒的那一日,他的话已经够多了。 “睡吧。”宁止闭眼,终是不再言语。 他陷入爱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即使明知她是天上的星,也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摘。 想像那根银线一样,缠在她的生命里。即使有过离别,兜兜转转后,也会回到她的身边,一生一世,缠着她的气息。 云七夜。 沧澜尊主又如何 他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有着自己的阴谋和企图,想做她裙下之臣,想做她刀下亡魂,想碾碎她不破不灭c不生不死的法身。不管世人赞颂她,不管世人厌恶她,都想将她藏于他的十方天地,芥子须弥 ------题外话------ 谢谢艾米宝宝c六叔粉c南柯一梦hcx90c757db317ec3c长命百岁徐奺卿几位亲娃的礼物和投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4活蛊(二更) 快卯时了,万里的苍穹黑沉如墨,好似被造物主融进了水里,一刹,黑色淡去,冬方出现鱼肚白,万里河山妖娆。山顶上,一轮暖阳缓缓初升,墨色褪去,天色一点点地亮了起来,万物苍生尽被它笼罩,亘古的光明和温暖。 帐内,一夜氤氲,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气,清晨的凉风偶尔吹过窗前,些许钻进缝隙里,将香气吹得更远。 床上,躺着相拥而眠的二人。 她有多久未曾安眠过了自从踏入北齐的第一天起,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夜夜难眠。她无时无刻都在担心师父会派人砍去她的头颅,做成不死不灭的傀儡。 这时日里,凤起叛离c姚都尉惨死。而后,她坠崖,不得不离开向城,同赫连雪一起探丸借客。再然后,他们去了辛乌,遇到了失踪已久的慧能和尚。 再然后,阴若彪身亡,飞飞得救 她在沧澜千花和宁止的双重压力中,苟延残喘。她本以为,此生就要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了。可最后,还是被宁止骗回了向城。 这短短的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还好,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她不必再东躲西藏,可以有一处安歇,一夜好眠。 不刻,女子眉头微动,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有些迷蒙地看着咫尺的宁止,他仍在安睡,温暖的身躯,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抱着她。 她被他牢牢地抱在怀里,枕着他的臂膀,腰部被他的手臂环着,抬眼便能看见他俊削的容,微弯的唇角。他尚在睡梦中,不知在做着什么样的好梦。此时的他,像极了白棉花,清白无害,宛若春风和煦。 昨日,他对她表白,全然出乎她的意料。归根结底,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更何况,于她而言,这一切太过突然,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更不知道日后又该如何与他相处。 那一刻,她心动吗不见得,因为她未曾爱上宁止。 那她不心动吗,也不见得。他对她表白的时候,她的心里,分明是颤动的。 可为何颤动呢 她安慰自己,只当是生平第一次被人表白,少女情怀作祟罢了。再说这少女情怀,也要心上人知情识趣,和她棋逢对手。不然这万般柔情,尽付东流。 她看着睡梦中的宁止,微微蹙眉,这男人,巧取豪夺惯了,连带感情,也是如此。招招算计,步步为营,只等着她落入陷阱。 可是他忘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呢。 宁止,这棋盘才开局,你就迫不及待先落棋子,妄图占得先机,控制局势。但是你不要忘了,我还并未曾下子,你定不下这乾坤的。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咱们拭目以待吧。 早饭的时候,郑远来到了宁止的帐子,他拜了宁止,抬头。这才发现帐内还有陌生人,眼见和宁止共餐的少年,他不由疑惑出声,“敢问殿下,这位是” 座位上,少年一身淡蓝色的锦袍,略有些秀气的容,除了那双明亮的黑瞳,俨然一名春风少年,哪里还有半分云七夜的影子。 宁止淡淡道“哦,小云失踪了,她师兄就来了,叫宁七。” 宁七 闻言,郑远仔细打量了一番云七夜,前车之鉴,自然不敢轻视小云的师兄,既然同出一门,想来也是个厉害人物,弱不到哪里去。 思及此,他冲云七夜一笑,豪爽道“宁大夫,我叫郑远,是殿下麾下将帅。” 云七夜起身还礼。 郑远又笑,“宁大夫,你和咱家殿下有缘分,都姓宁呐” 云七夜险些被噎住,扭头看向宁止,不期然碰上了他的眸光,分明在说,我的妻子,难不成不该冠我的姓吗 宁氏七夜。 惊诧自己居然能听出他的潜台词,云七夜悻悻,旋即将视线转回到了桌上的米饭碗里。 宁止扭头看郑远,“郑将军一早来我帐里,所为何事” 闻言,郑远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了宁止的跟前,“殿下,今天一早妞子那丫头就来信了,说她已经带着姚都尉的遗体回到了乾阳,抚慰金够她花好几辈子的了。她在信里也提到您了,说大恩不言谢,希望您能早日为她哥哥报仇雪恨,以慰亡灵” 姚都尉 云七夜的脸色一瞬有些不自然,不由扭头看宁止,但见他静默了半晌后道“此事交给我便可,待到冬天之前,我自会给她一个交代。” 宁止一诺,郑远自是相信,不由激动道“有殿下这一句话,姚都尉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姚都尉是因为她而死的。云七夜胸口一瞬的憋闷,全然没了吃饭的心思,宁止何等的聪明,自是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他既然答应了会替姚都尉报仇,也就是说他会一直查下去,直到查到凶手。 凤起。 她不由呼了一口气,终是放下了筷子,心里不是滋味的很。 宁止看在眼里,不曾言语,只是对郑远道“和辛乌休战也有半个月了,阴若熏那边可有情况” 郑远道,“倒是也没什么大的动静,要非说有呢,也无非就是辛乌军开了一次全军大联欢,闹腾了一番。” 宁止挑眉,不由问道“联什么欢” 郑远的表情不屑极了,嗤之以鼻“还不是阴若熏那娘娘腔,眼看春天就要过去了,他脸上的面纱可以摘了,有脸见人当然是欢喜万分了。当下恨不得昭告三军,开了一天一夜的大联欢。” 宁止不言语,却是被郑远提醒了一件事情,是啊,快要立夏了。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可真快。等立了夏,过不了多久,秋天就要来了。等秋天一过,树叶凋零,应情应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冬日 丝毫看不出宁止面上有任何异样,而他确实也没有任何异样,郑远又道“殿下,阴若熏都休战了这么久了,这也太耗耐性了,将士们老早就想杀敌了,要不然咱们派人去催战吧” “不用。”宁止回过神来,摇头,“既然阴若熏有脸出来见人了,那他肯定很开心。以他的为人,只消他一开心,就想要别人伤心,十有八九会将目标瞄准我们。你传令下去,这几日叫将士们好好休养操练,有松有弛,时刻准备开战” 郑远跟了宁止三年,对他说的自是深信不疑。既然他如是说,那八九不离十了。他点了点头,正色道“是,末将得令也没什么事了,我这就传令三军,让将士们严阵以待” “好。” “那末将告退”语毕,郑远冲两人一礼,旋即出了帐。 待他走后,宁止扭头看向云七夜,她的面色不是很好,“为什么不吃了” 云七夜抬眼,淡淡道“吃不下去。” “还是多吃点为好。”说着,宁止动筷给她加菜,不刻便是满满一碗。 云七夜只觉胸口的郁气仍在,谈何吃得下去,不由蹙眉,“宁止,我真的是吃不下去。” “多少吃一些吧。”不理会云七夜的话,宁止继续为她加菜,满满一碗小山似的,凑到了她的跟前,“多吃些吧,为人妻者,太瘦了不好,人家会说我虐待你。何况这些饭菜挺好吃的,不信你尝尝” 说着,他自己先动了一筷子,将菜放进了嘴里,颇为享受地咀嚼,然后吞吃入腹,几个字萦在口中,好似胜过天底下任意珍馐,只觉无可比拟的餍足,“很好吃的,七夜” 很好吃的七夜。 云七夜一个哆嗦,顿觉宁止嘴里的食物就是她,被他一步步,细细咀嚼,吞吃入腹。 她摇摇头,将不该有的幻想散去,忙不迭拿起自己的筷子,埋头吃饭,理也不理宁止。 宁止笑,他有的是办法吃定她。 许久后,但闻云七夜淡淡一声,“宁止,你知道是谁杀了姚都尉” 宁止抬眼,隐约看出了女子眸里的挣扎,他道,“不知道。” 云七夜不明所以,“既然不知道,那你找谁去给姚都尉报仇” 宁止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慢条斯理地拿起帕子擦拭唇角,面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静静道,“七夜,我的时日不多了,大夫说我有可能活不过冬日了。所以我要尽最快的时间,打退辛乌二十万大军,然后带着你回乾阳,我也好安排自己的身后事。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谁杀了姚都尉,但八九不离十是沧澜教。” 云七夜握着筷子的手一颤。 又听宁止继续道,“我不仅要为姚都尉报仇,最重要的,沧澜教也是你的仇家。我要在我死之前,尽可能铲除掉威胁到你的任何人事。再者,这么灭绝人性的邪教,还是尽早铲除为好,也省得它们再去祸害无辜的世人了。” 云七夜皱眉,“可是你” “七夜。”宁止漫不经心地将她的话打断,转头看了看帐外的天色,倒是不错。“吃完饭,我们去散步吧。” 云七夜抿唇,终是没有说完那句话。可是宁止,你要如何与沧澜斗沧澜教中,上有神,下有魔,哪里是常人能想象的诡异可怖 不可能的,你斗不过的。 静静地用完早饭,两人便出了营帐,朝营外而去。半个月没有踏足营外的那片草地,那里的草长高出了许多,夹杂着许多五颜六色的野花,娇艳翠绿。风轻云朗下,空气里混合着淡淡的清香,叫人心生惬意。 宁止仰躺在草地上,蓦地一笑,五指像在走路般,慢慢走到了云七夜的手边,而后将她的手握到了自己的手里,一点点地握紧。 他满足地阖起双眼,静静地感知着来自她的温暖。那一刻,时间漫长得像是一辈子,只消互相握着彼此的手,便觉心安。 感知到他掌心里的温暖和力量,云七夜扭头看着他,柔和的春日下,男子的唇角微扬,淡淡而笑,宛若春风轻拂,花香四弥。 她扭回头望向天空,万里的苍穹,漂浮的云朵,偶尔越过的飞鸟,自由自在。 就在昨日,她也不曾想过自己居然还可以再和宁止一起散步看天,她以为他会认定她是杀人凶手,然后不由分说将她千刀万剐,血债血偿。 不想,他居然相信她。 许久,宁止轻声开口唤着女子的名字,“七夜。” “嗯。”她扭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就见一抹小小的红色向她移来,正是她给宁止求的那枚平安符。 宁止将它晃到她眼前,蓦地笑了起来,“其实这个平安符,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吧” 云七夜一愣,忙不迭摇头否认,“别胡说,我没有。” 宁止不理,“何苦否认原来你早就暗恋我了,要不然也不会送我这个。” 呿,真是有够自作多情的 云七夜看着他,不禁戏谑“这两日我才发现,原来高贵无暇的天家九殿居然是个无赖,宁皮皮” 宁止不解,“宁皮皮什么是宁皮皮” “赖皮啊。”云七夜看着他,戏谑万千“莫不是我上辈子欠你” 宁止顺着道“所以你这辈子得以身相许。” 全然被宁止的话堵死,云七夜哑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宁止又贱兮兮地凑到了她眼前,吹气“七夜,你不觉得我长得很不错么不以身相许给我,多可惜” 被他的气息吹得有些痒痒,云七夜朝旁边挪了挪,一瞬又想起了昨晚的宁止,那个将所有的一切暴露给她看的宁止。他看似执拗,霸道,自私,可是却有着这世上最单纯的情感,他爱得透彻,容不得杂质。他爱上的,便是这世上的唯一,谁也取代不了。 可是,他要有怎样的力量,才能将身上的痛苦压下去。又要怎样的力量,才能使自己不管那些痛苦,面上带笑。 “宁止,明明很难过,明明知道你活不过冬日,明明知道我有可能不会爱上你,你怎么还能冲我笑出来” 宁止微微一愣,不曾想她居然会挑破这层窗户纸,他看着她,却又是一笑,状似无辜道“难不成你喜欢看我哭” 他仍冲她笑着,可他越是冲她笑,她会越难过。 是啊,那一瞬,她居然觉得难过,难过到了冬日以后,宁止一走,再也不会有人冲她这样笑了 她看他的眼神,怜悯而复杂。 宁止皱眉,下一瞬,他伸手覆上她的眼皮,将她的视线隔绝。 “云七夜,不要用这种眼神来看我。若是因为可怜,那就更不要了。何况,我一点也不可怜,仍然是最尊贵的天家殿下。我没有骗你,对于你,我真的是哭不出来。看着你,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能哭出来” 他扯唇,“我冲你笑,没有原因,就是笑了。这世上,就连沧澜教主都有死的一日,更何况是普通人正因为我知道自己有一天终会死去,所以才更应该笑,一直笑到最后。死么,其实也不可怕,只是会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丢下你,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云七夜将眼里的酸涩逼了回去,宁止的手覆盖着他的眼,那淡淡的兰花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清新怡人。 宁止啊 她闭眼,扯唇,亦是笑了。 不刻,宁止坐起身来,静静地看起了医书。如果不是姚都尉的死,他也不会相信巫蛊一说,如今看来,巫蛊一事,并非空穴来风,确实存在。 陆氏本纪里,陆乙很是重视邪祟这卷,用朱砂笔批注了许多文字,他上次看到了“活蛊”,所谓活蛊,就是将活人做成一种蛊,拿来养活或者炼制另一种蛊。到了最后,活人甚至能够完整地被炼蛊人所操控。 那日他看到这里,只觉通篇怪力乱神,纯属无稽之谈,便弃了。后来云七夜失踪,他更无心再看。 今日,他又翻到了那卷,继续看上次剩下的那一页。很快,这页看完,他翻过,他的名字,赫然在“活蛊”的案例中。 一刹,他怔在了原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5长生(一更) 十三年前。 帝都,乾阳。 彼时,宁志茂已为皇帝,先帝退位为太上皇,疾病缠身,垂垂老矣。他已经年逾七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眼皮耷拉下来,一双眼睛也有些浑浊。他的手,有小薄扇那么大,每一根指头都粗得好像弯不过来了,皮肤皱巴,有点像树皮。 纵使贵为曾经的皇帝,现今的太上皇,但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特色来,和普通的瘦削的老头子,似乎也没什么两样,不过下巴凸出些,并且常常掩着手帕,免得被唾沫所沾湿。 那双眼睛虽浑浊,却还没有呆滞,在浓眉底下转来转去,猜疑地看着周遭的一切。昏黄的阳光下,拐棍上的手仿佛在颤抖,但他依然眯着眼,面向那温和的华光,任由它们放肆地洒在面上不知经历了多少苍桑的沟壑里。那道瘦长的背影好像在强调着过往的岁月,给黄昏凭添了一份安宁与静默。 他这一生,说简单,也复杂。 早年,顺风顺水,无甚可说。 后来,惠贵妃出现。那妖精一样的女人,将他诱惑得彻底,几乎失了神志。他宠爱她,给了她想要的一切,却也导致了外戚当权,宫闱祸乱。 再而后,惠贵妃用巫蛊诬陷太子,害得他们父子二人离心失信,皇城上下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最终,太子和其母庄妃自尽,被株连之人多达数千。不受宠的儿子宁志茂阴差阳错地成为太子,他又疾病缠身,被迫退位,成为太上皇,让位于宁志茂。 自巫蛊一事后,他开始崇好神仙,寻仙问道,甚至将许多奇人术士封为大吏,以求长生不老。但是这么多年来,却还是没能阻止自己的身体日渐衰老。 通灵台上,老皇帝怔怔地望着自己皱巴巴的双手,当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谁人无忧,唯有神仙逍遥自在。大罗神仙居于大罗天,不老不死,永生不灭。仙境更是极乐之地,无忧亦无愁。红尘凡人,居于地界,顺生应死,繁衍不息,受苦乐得失,情欲交炽。 “王令。” 在通灵台上待过了似睡非睡的大半日后,老皇帝开口叫的是他最宠信的大太监王令,“你传旨下去,肤要去茂乡看一看。” 茂乡在离帝都乾阳东北八十里的槐城,那儿建有老皇帝的陵墓。这陵墓三十年前就开始营建,耗时久矣。 王令偷偷看了一眼太上皇,不得不承认,太上皇衰老了许多,已经接近于那种油尽灯枯的说法。他对老皇帝突然提出的这种要求,更是产生了一种极其不样的预感。 他面上却是平常,略有些尖细的声音蹦出,“太上皇,咱们明日启程可好?” “好,你着手去办便是了。” “可还需要带什么旁人?郭毅大人,或者刘解大人。”王令察言观色,说了几个老皇帝的宠臣。 老皇帝想了想,点头,“好,那就都带上吧。” “是,奴才这就去通传。” 眼见王令转身欲走,老皇帝眼睛突然一亮,又想起了什么,“去,把宁止也叫上,朕喜欢这孩子。” 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去陵墓这种地方,有点不太合适吧?王令怔了怔,却也不敢有异议,唯有转过身来恭谨道,“是,太上皇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这一年,宁止四岁,第一次随着老皇帝出了远门。 一大早,皇城大门开启,数千人的队伍缓缓出现,老皇帝的队伍走得极慢,说是蜗牛爬行一点也不夸张。王令和几位大臣提心吊胆地跟在老皇帝的龙辇后面,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这些日子,老皇帝的精神很糟糕,不是打瞌睡,就是走神,而且还经常突如其来地发些无名怒火,为此已经杖毙了十几名宫人。 此行路途颠簸,若是有谁不走运,惹得老皇帝生气,那前景可就不妙了,伴君如伴虎啊。 但这一日,破天荒的,老皇帝的龙辇里,时不时传出老人的哈哈大笑声,听得大家伙心里稍稍放松,看来太上皇的心情不错,他们的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大家心里也明白,这一切多亏了九殿下。 宽敞奢华的龙辇里,老皇帝将年幼的孩子抱在怀里,时不时亲亲孩子的额头,摸摸他乌黑的头发,怎么看怎么都满意,这机灵可爱的小孙子,将他逗得哈哈大笑,他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开心了。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宁止的时候,正是盛夏,宁止刚会走路,还有些不稳,就光着那白溜溜的小屁股,在宁志茂的寝宫里追猫打狗,不停地哈哈大笑,他一笑,众人也忍不住跟着笑,只觉得这小奶娃好生可爱。 “让朕瞅瞅,这是谁家的光屁股小孩,这么不知羞。” 眼见太上皇突然驾到,一众宫人慌得跪地,“见过太上皇,太上皇万安。” 奶娘慌得将乱跑的宁止抱在怀里,轻声说道,“殿下,快叫皇爷爷。” “胡闹。”老皇帝白了奶娘一眼,又看宁止,“这乳臭未干的奶娃子才多大点儿,怎么会说话?你这个妇人,莫要寻我孙儿开心。” 却不想,那小人转过头来,冲他哈哈一笑,奶声奶气,叫了一句,“爷爷。” 老皇帝当下就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喜上眉梢,“这娃儿都会说话了?” 奶娘忙不迭回道,“回太上皇,九殿下说话很早,已经会些简单的称呼了。” 恰逢此时,那小小的人伸出胳膊,着急地冲老皇帝撒娇,“爷爷,抱,抱,抱。” “好呀,是个聪明的好娃儿!”老皇帝开心极了,旋即将这个小孙子抱在怀里,细细一看,就见这孩子生得粉雕玉琢,一双大眼神采奕奕,他顿觉宁止的相貌极像自己。 良久,他将宁止抱在怀里,简直爱不释手,不住地亲吻他的额头,“此子像我,像我呀!” 可宁止送给爷爷的第一件礼物,是一泡热尿,老皇帝只觉得腰间一股湿热,不由呀的叫了一声。 见状,宫人们吓得不轻,忙不迭下跪请罪。 一向喜怒无常的老皇帝,那天的心情真是好极了,大手一挥,“不妨事,不妨事,我孙儿尿得真暖和啊!尿得好,哈哈哈,是个胆大的好小子!就连朕的儿子们,都不曾这样过啊!” 怀里,一岁多的奶娃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伸手又拽老皇帝的略有些发白的胡须,惹得老皇帝连连痛呼,哭笑不得,“这小子,真是得寸进尺啊!” 那粉雕玉琢的奶娃仿佛听懂了什么,略略略地笑出了声,可爱至极。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的功夫,这小家伙都四岁了。 龙辇里,老皇帝时不时抚摸着宁止的小脑袋,将瓜果塞在孩子的手里,忍不住逗他,“小家伙,你父皇尚未封太子,朕将你封为太子,可好?” 小小的孩子吃着手里的桂花糕,满嘴香气,小脑袋直摇,“不要,做了太子,将来就要做皇帝。我看父皇,就很累呢。我怕累,不要做太子。” 闻言,老皇帝的面色微动,良久不说话,只是一声悲凉的叹息,是啊,做皇帝太累了。而做皇帝,更是他这一生,最痛苦的事情。 他杀了三个儿子,逼死了几个妃子,更诛杀了数千人命。这双手,沾了太多的鲜血。 不堪回首,罪孽深重 没有察觉到老皇帝的异样,宁止肉乎乎的小手伸过来,抓着一块绿豆糕,“皇爷爷,吃吃这个吧,这是母妃给咱们做的,香香甜甜,可好吃了。” 老皇帝回过神来,摸了摸孩子的头,“你母妃有心,可是朕老了,吃不了多少,还是止儿吃吧。” “嗯,谢谢皇爷爷,但是我还是会给您留一块的。因为我就可馋嘴了,这会儿不想吃,等会儿又会想了,嘻嘻。” 这孩子真是聪明又伶俐,老皇帝忍不住又笑了。 他不宠爱宁志茂,却没法没宠宁止。若是日后,宁止能当上太子,那才合他心意。 去槐城的路面新近整修过,但仍是崎岖不平。王令不断地嘱咐驾车的侍从慢些再慢些,免得颠簸了老皇帝。就这样,少人队伍慢慢腾腾地行进,直到日暮时才到了茂乡。 茂乡是有规模的陵地,那规模大得足以让人咋舌,此地耗资甚巨,甚至用去了苍流每年赋税的五分之一。陵冢周围建有庙c寝c殿等宫室,其豪华程度实不亚于帝都里的一流建筑。 老皇帝的陵寝称做“龙渊宫”,建在陵冢的东面。在茂陵的周围还有白鹤馆c西园和用来追逐走马的别馆等,这些足以满足老皇帝那不安分的灵魂游乐了。 这位好大喜功的老皇帝,终于在一连串的求仙活动失败后,妥协于生死了。 他已不能再祈求生命中的什么,便把希望寄托于来世,他在不止一次的梦中渴望,渴望自己死后,能在另一个世界里仍然还是臣民们的主宰,做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就是出于这样一种想法,他才让人把心爱的女人们的陵墓建在茂陵的西北,把几位已经过世的丞相c大将军c大司马的陵墓,建在茂陵以东。 “王戎。”老皇帝被人扶着走下空辇,大声呼唤主建皇陵的大臣。 王戎忙不迭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跪在老皇帝跟前,“太上皇,臣在。” “王戎,你干得好啊,这确实是好大的一座陵园啊。”老皇帝指点着周围,脸上的神情满意极了。 王戎的嘴很是会说,“太上皇千秋伟业,自然应该有一座这样的陵园。” “不,”老皇帝挥挥手,神情转而遗憾,“朕是说,这偌大的一座陵园,寂寥空旷,会让人觉得寂寞。” 聪明如王戎,立时明白了老皇帝的意思。 “太上皇。”王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老皇帝,“臣以为,可将宫中自夫人以下的三百余妃嫔宫女送来茂陵,再派几千卫士c杂役保卫侍奉,那时就会热闹许多了。” 单凭他如此善解人意,皇陵就该让他来修建。老皇帝满意地看看郭毅,欣慰地点了点头。 就这一句话,三个月后,老皇帝驾崩,宫里三百妃嫔宫女c数千侍卫被活活坑杀。 彼时,宁止坐在龙辇里,望着眼前恢宏无比的茂陵,稚嫩的童声响起,“皇爷爷,这是哪里啊?” 老皇帝转过身来,望着自己最喜欢的小孙子,笑道,“这是皇爷爷百年后,要住的地方。” 宁止哦了一声,又道,“我也想和皇爷爷住在一起。” 老皇帝古怪地笑了,“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啊。你还小,是不可能和爷爷住在这里的。” 宁止不明白,却也没有多问,径自吃起了手里的绿豆糕。 老皇帝命人将他抱了下来,一众人朝茂陵内走去。宁止望着一处又一处的豪华宫殿,心下暗道,皇爷爷将来要住的地方,可真好看啊。 待路过一处紧挨着老皇帝墓穴的宫殿时,他不由问道:“皇爷爷,这里住的是谁啊?为什么就他一人,可以和您做邻居?” 老皇帝望了望那处宫殿,神色复杂,就连嘴角也微微抖动起来,此处正是李少君的陵墓。 此人是老皇帝还做皇帝的时候,最为宠信的奇人术士,他因懂得祭祀求福c种谷得金c长生不老的方术而得到皇帝的赏识。民间传闻,他甚至能驱鬼神,让人返老还童。 他常常自称七十岁,可他的外貌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脸色红润,皮肤很光滑,牙齿也像年轻人那样整齐。 但是当时,所有的人都怀疑,他的真实年龄,根本不是七十岁,而是几百岁。 李少君曾经和武安侯一起宴饮,座上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李少君盯着老人看了一会儿,突然问老人的姓名,家住何方。 老人说出姓名后,李少君倏地笑了,他走上前,居然像长辈见到晚辈般,怜爱地抚摸着老人的头,谈起了从前他跟老人的祖父一起游玩射猎的往事,并说出了射猎的地方。 那老人小时候也曾跟着祖父去射猎,尚还记得那些地方,但这些事儿都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老人自己不说,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李少君居然知道。 李少君又道,“我与你的祖父高什云很是投缘,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还很小,才一岁多,我还抱过你呢。那时你的头发稀少,后脑勺有一个旋,还是歪着的,靠右侧。” 闻言,那老人更是震惊,李少君说对射猎地方也就罢了,可他居然还知道他掩盖在白发下的旋位。你说说,这人不是活了百年的精怪,又是什么? 在座的宾客亦是震惊,以此推断,自称七十多岁的李少君岂不是已经有上百岁了?难道他真有长生不老之术? 又有一次,李少君去见皇帝,皇帝恰恰新得了一件古铜器,随口问李少君,“爱卿,这物件如何?” 李少君只瞄了一眼,随口道,“我认识这件铜器,两百年前,它曾经摆在齐恒皇帝的床头。” 过后,皇帝命人查验铜器上的铭文,果真是两百年前齐恒皇帝的器物。整个皇宫中的人都大为吃惊,更加坚信李少君就是神仙,已经活了几百岁了。 李少君还曾对太上皇说,“祭祀灶神就能招来鬼神,招来鬼神后,朱砂就可以炼成黄金;黄金炼成了,用它打造饮食器具,使用后就能延年益寿。寿命长了,就可以见到东海里的蓬莱岛仙人;见到仙人后,再举行封禅典礼就可以长生不死。” 说到这儿,他又神神秘秘地对皇帝说,“皇上可曾听闻安期生?” 皇帝摇头,“不曾。” 李少君道,“他是个仙人,来往于蓬莱仙岛,跟他投合的,他就出来相见,不投合的则不见。我曾经在海上游历数载,有幸遇见了他,他吃一种像瓜一样大的枣子。我有幸吃了一颗,所以能保容颜。” 至此,皇帝终于知道了李少君长生不老的秘密。 那天夜里,皇帝刚入睡,就梦见自己和李少君一起登上蓬莱岛,半路上有个神仙拿着旌节,骑着龙从云中降下来,说太乙真人请李少君去。 皇帝惊醒了,立刻派人打听李少君的情况,并且告诉亲近的大臣:“我昨夜梦见李少君离我而去了!” 果然,从那天起,李少君突发重病,皇帝去探视,李少君让人把他炼仙丹的秘方完全记下来,可还没说完就死了。 皇帝摇头,他坚信,“不不不,李少君不会死,他是登了仙界了!” 更奇的是,李少君刚要入殓,尸体忽然不见了,衣服连扣子都没解开,好像蝉蜕一样。 童颜鹤发的李少君音容犹在,直到现在,老皇帝仍旧为自己没有吃上那枚据说可以长生不老的仙丹而懊悔,为什么李少君不能再迟一点登仙呢?本是咫尺之间,转眼便已遥不可及。李少君炼制的仙丹,在老皇帝的想象中,如同安期生大仙的那枚大枣一般,妙不可言。 而在陆乙的书中,宁止除了看到自己的名字外,也再一次看到了李少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6解法(二更) “活蛊”这卷中,陆乙将宁止列为案例,他怀疑宁止的异疾,便是被人种了活蛊。 而被种了活蛊的人,平日里无甚异样,状态正常,甚至和普通人一样。但一旦触及蛊虫发作的条件,便会立刻病发,受体内蛊虫撕咬之痛,痛不欲生,直至死亡来临。 宁止皱眉,仔细想想,他的病症可不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分明是个正常人,但是一旦情绪波动太大,立时发病,心肺宛若虫噬,痛不欲生。 难不成,他真是被人种了活蛊? 良久,他怔在原地,莫怪这医书中,他寻了许久,也不见和他病症相似的卷页,倒是在活蛊这卷中,找到了契合。 若他真是被种了活蛊,又该如何破解? 他忙不迭朝下看,这一页里,陆乙用朱砂笔批注,此蛊,无解,却也有法。 而那法子,就是李少君。而李少君之所以会出现在《陆氏本纪》中,是因为他的医术药方。 李少君生前和吏部董宫的关系最为紧张,董宫为人刚强正直,精通四书五经,最是看不起这些服丹药,学道术的人。他认为人寿天定,衰老是正常的,不是学道术,吃丹药就能长生不老的。 而这些所谓的能人异士,不过是些江湖骗子罢了。 要说李少君那些奇事,细细追究起来,一戳就破。 董宫坚信,李少君隐瞒了自己的年龄,他其实也就四十来岁,谎称七十。他要宣传他的异术,就得为自已打造声势,武安侯府里那个九十岁的老翁,肯定就是李少君的托儿。 再说那件铜器,要么是李少君事前见过上面的铭文,要么就是他真有点本事,懂得一点古玩鉴赏。 至于他肉身消失,那肯定是他生前授意徒弟们做的。最为关键的一点,他要是真能长生不老,怎么还能重病身亡呢?虽然皇帝坚信他是羽化登仙了。 而董宫这个人,一向多病,身形消瘦,气血不足,看了许多大夫也无济于事。 李少君的性子很是豪爽随性,他不计前嫌,给了董宫五副药丸子,那药丸子鸡蛋大小,黑黢黢的,味道刺鼻,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 董宫说,三只药丸为一个疗程,只消吃一副,身子就会非常轻快;吃三副,旧牙会脱掉生出新牙;吃五副以后,纵使年岁增长,但腰不弯背不驼。 董宫当场拒绝,不留情面地冲李少君冷嗤,“呵,谁知道这些是不是毒药。我不傻,当然也不会吃,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少君也不气,他知道董宫对修道有不同的看法,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改变不了他的认知。 李少君死后几个月,董宫的病情更严重了,大夫也无法,很快便到了弥留之际。他的妻子担忧不已,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她背着董宫,将扔在杂物间里的药丸子取出,趁着董宫昏沉之际,哄骗他吃了下去。 董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那药丸子,只吃了一副,就觉得身轻体壮,身子居然立刻好了。服完两副后,就觉得自己居然像年轻时那样精力充沛。 他震惊不已,忙问妻子这是哪个大夫开的奇药,他的妻子这才说出真相。 他震惊不已,又羞愧又感激,这才相信李少君确实有真才实学,进而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长生不老之术,李少君肯定已经修成,羽化而登仙去了! 宁止皱眉,活蛊和李少君有什么关系? 他又继续往下看,陆乙说,几年前,他居然在偏远的山里,遇到了本已死了二十多年的李少君,他的模样仍是四十来岁的样子,须发皆黑,仙风道骨,一点也没变化。 因为医术,李少君与陆乙很是投缘,席地而坐,侃侃而谈。 李少君已是世外高人,也不避讳,干脆利落地告诉陆乙,当年自己不过是假死罢了,实则是厌烦宫闱官场。这些年来,他遁走名山大川,游历海上塞外。孤身一人,逍遥自在,为的就是继续修习长生不老之术。 陆乙不解,“您已是长生不老之身,怎么还要继续修习?” 李少君笑了,“你有所不知,我修得的是不老之术,而非不死之术。所以,我虽不会老去,但也会死去,只是时间早晚罢了,也许几十年,也许几百年,也许几千年。” 陆乙恍然大悟,觉得李少君真乃仙人了,他顿了顿又道,“今日三生有幸,能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遇见您。弟子有个不情之请” 说到这儿,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仙人可否收我为徒?我也想修习这长生不死之术。” 李少君摇头,拒绝地很利索,“我已超出世外,不与红尘纠缠,更不会再收徒。” 陆乙不死心,劝诱道,“可您一身绝学,若是无人传承,岂不是可惜?” 无知之辈! 李少君哈哈大笑起来,“那又如何?我若能修得不死之术,我本身便是传承,何惧悠悠岁月。纵使我不能修得不死,我也会在死后,将我终生绝学撰写成书,随身携带。到时候,我的尸体,我的魂魄,便会伴着我的毕生绝学,继续传承,以待来世。” 看到这里,宁止顿时明白了陆乙的意思,活蛊虽无解,但是如果他能找到李少君,修得不死之术,活蛊之苦便能迎刃而解了。 再往下看,陆乙也确实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 宁止倏地笑了,却是苦笑,他还以为是什么破解之法,却原来是这种缥缈虚幻的法子,害他白白激动了。 他出生时,李少君已经“死”了数十年,找到他谈何容易。远的不说,世人皆知,沧澜教主乃不老不死之身,可也有历代传承,那么上一代的教主去哪里了? 他想,多半是死了。至于怎么死的,他不得而知。 毁天灭地如沧澜教主,都有死亡的一日,更何况区区一个普通人? 不老也许可能,但是长生,很难吧。而李少君,许是还活着,也许是死了,更无人得知。 就算他死了,但是他葬在哪里?到底有没有将毕生绝学撰写成书,那就更不得而知了。 终是,他将医书合上,不再翻动,也没有向云七夜提及此事。 接下来的半个月,果然辛乌有了大动作,在阴若熏的指挥下,很快挥师反攻。两军在苍流与辛乌的边界大打出手,死伤不少。 战场上,风沙卷起,残阳如血。呐喊声与惨叫声交织,血光与刀光辉映,战场上空的箭羽在来回穿梭,士兵们一个个红着眼愤怒地将武器砍向敌人的脑袋。 骑兵的速度,步兵的疯狂,弓箭手的敏捷很快,战场上的局势从厮打变成了厮杀,从人变成了恶魔。 诚然,战争就是这样没有人性,这样残酷,一切的一切都归功与那些为了“正义”而战的统治者。可以说,当一场战争发生时,就没有了正义可言,直到哪方胜利了,哪方就是“正义”。成王败寇,历来如此。 触眼所及,无数的将士,刀枪棍棒,满地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大地。 将士们挥舞着武器,仿佛在用鲜血画画一般,那些盔甲下面的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是所有国人的希望,好像旗帜。 千万人中,那个书生模样的辛乌士兵,面庞俊秀,身形文弱。他奋力地挥动着手里的大刀,那刀几乎比他的脸还要大,寒光凛凛。 他握着陪伴了他两年的大刀,使出最大的力气朝敌人砍去,双眼通红,大声嘶喊为自己壮胆加油。 两年前,他还是乡里人人艳羡的秀才,十里八乡,只出了他一个,人人称呼他一声“秀才老爷”,可他也不过才十九岁,那真是他最骄傲自豪的年月,光耀门楣,父母也觉脸上有光,腰板挺直。 本来,他是要继续读书,考取更好的功名的。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家乡水灾,饿殍遍野,家里除了爹娘,还有四个兄弟姐妹,捉襟见肘,哪里还有多余的闲钱供他读书。 恰逢此时,战争一开,和许多穷苦人一样,入伍是唯一的办法。 且不说军饷,最起码可以吃饱,为家里省出一张嘴。若是表现好,得到了封赏,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了。 但是战场上,他还是比不得旁的士兵那样凶悍有力,他太累了,整整两个时辰,屠戮还在继续,到处都弥漫着鲜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 刹那间,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化为乌有。他们好像被千刀万剐了一样,刀剑过处,肢体崩裂,躯干破碎。在这被血光吞噬的时候,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武器,什么是生命。 厮杀宛如魔鬼,它有一双血红的手,锋利的牙齿,它降临人世,迫不及待地将一张张脸孔撕碎,以此来满足自己杀戮的欲望,仿佛世界上最美妙的感觉,就是能用双手抹杀一切的快感。 傍晚时分了,远远望去,早已分不清是夕阳还是鲜血。所有的人早已失去了理性,机械性地杀杀杀。 破风声起,他闻声扭头,眼前是一把同样沾满了鲜血的大刀,与他手中的并无不同。很快,只听“噗呲”一声,武器没入肉体的声音,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已然插入胸前的大刀,嘴里溢出大口鲜血。 他无意识地抬头,就见前方的士兵右臂上插着一支箭,仍在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地砍着敌人,面目狰狞;右边的士兵杀红了眼,大声地吼叫,嘴角甚至流出血来,很快被人砍去了头颅,血液飞溅,他又抬头看着那照耀着血色土地的红色太阳,耀得睁不开眼来。 他苦笑。 是了,这便是战争,要维护的始终是帝国的安宁,却又有多少人想过那些新鬼烦,冤旧鬼哭的场景?恐怕,那些达官显贵们是不会想的吧。 寒光一闪,那大刀从他胸口抽出,而后却又是一刀砍来,他甚至来不及喊出声来,鲜血的颜色便在眼前模糊,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那一瞬间,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终究是没有闭上。 最后的记忆里,那个叫飞飞的少女,静静地坐在营帐的角落里,她穿着雪白的纱衣,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纯净明亮得像是四月的暖阳,带着怯怯的神情,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 她望着手里的跌打药瓶,轻声说着,“谢谢。” 帐外,那书生模样的士兵扯唇,静静地笑了。 血色的大地上,那双明亮的眼睛仍望着湛蓝的天空,他扯唇,笑了。 他奇怪,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里,脑子里想的,怎么会是那个叫飞飞的少女呢?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血色残阳。 也不知道那个少女,她现在在哪里,她那一边看到的太阳,是不是也是这样 三日后,向城军营。 宁止出征,云七夜一人在帐内,她低头,有些出神地看着书,心道,宁止应该会和以前一样,平安回来吧 不刻,有通讯兵来报,“报!” 莫不是宁止带着大军回来了? 她抬头,士兵进帐,“宁公子,营外有人求见您!” 云七夜疑惑,她在向城认识的人并不多,“何人?” “是个少女,说是您的故人。” 故人?云七夜更纳闷了,“带进来吧。” “是!” 不刻,那少女出现在了云七夜的面前,赫然是高飞飞。 她望着云七夜,仍是一脸骄傲,径自道,“原来你易容了,我差点没认出你来,不过赫连告诉我,九殿下帐内的少年,肯定就是你。” 云七夜微微顿了顿,不明所以,“赫连雪?” 飞飞径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对啊,赫连告诉我你在这里。因为他不帮我,我只能来找你了。你不是探丸郎吗?这是三千两银票是定金,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云七夜愣了愣,还未来得及拒绝,就听飞飞又道,“他是个辛乌人,就在辛乌军营里,是男是女我不知道,我限你在七日内,将人找到。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千两,怎么样,够多了吧?” 恰逢此时,宁止进帐。 ------题外话------ 谢谢月疏生ceixba394fd56a两位亲娃的投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7求你(一更) “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眼见宁止进帐,看他气度模样,高飞飞立刻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忙不迭起身拜了宁止。她落落大方,甚是骄傲,“我是盐城高家的二小姐,高飞飞。” 宁止自然知道“盐城高家”的含义,是苍流鼎鼎有名的盗墓世家,只是她来军营作何? “高二小姐来此,所为何事?” 高飞飞指了指云七夜,心直口快道,“瑞城赫连家的少主让我来找她的。” 赫连雪?宁止的面色微动,“所为何事?” 云七夜在一旁,叫苦不迭,若是高飞飞说出来意,那宁止就知道她的“光辉事迹”了。 高飞飞根本没注意云七夜冲她眨眼,很快便将她的来意,包括探丸郎一事,事无巨细,和盘向宁止托出。 宁止细细听着,时不时瞟一眼云七夜,云七夜扭头,坚决不与他对视。 待到高飞飞说完,宁止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所以,你想让宁七帮你找到那个暗里帮助你的人。” 原来这少年叫宁七?高飞飞扭头看云七夜,就见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知为何,一脸的生无可恋。 她又牛扭回头去看宁止,点头,“嗯。” 宁止疑惑,“这天底下不止她一个探丸郎,你为何不去找别人?再说,盐城高家更有不少能人异士,你何不让他们去?” 高飞飞瞪眼,“我哪里敢让我大哥知道我想干什么他肯定是不许的。再说别的探丸郎,我也找了啊,他们一听要进辛乌军营,就都不肯了。说是自从阴若彪出事后,辛乌军营防守很严密,不好混进去的。” 宁止面无表情道,“别人不好混进去,宁七自然更没这本事。” 高飞飞急了,“不会啊,我看宁七就很厉害啊,再说那天就是宁七和赫连去辛乌军营救得我们,他们二人对那里也熟悉。帮我找个人,应该不是难事。” 宁止自然不想云七夜插手此事,随口道,“帮你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我有钱,我”高飞飞突然锤了锤自己的脑袋,啊呀,赫连雪都不缺钱,何况堂堂九殿下。 “那殿下的条件是什么啊?” 宁止故意刁难她,“我要李少君的下落。” 李少君?闻言,高飞飞脸色微变,却没有说话。 宁止只当她小小年纪,不知道谁是李少君。不想高飞飞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古怪道,“就是那个先帝在位时,可以长生不老的神人李少君吗?” 原来这小姑娘还是颇有些见识的,宁止点头,“正是他,若你能告诉我他的下落,我就帮你找那人。” 高飞飞皱眉,李少君何许人也,宁止居然用他的下落来换取条件,明摆着就是刁难她。 眼见宁止并无帮她的意思,高飞飞也不多做久留,很快便拜别两人,神色落寞地出了营帐。 她前脚刚走,宁止以手撑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云七夜。 云七夜被他看得直发毛,扭头看窗外。 耳边,宁止的声音响起,“探丸借客?” 云七夜摸了摸额头,当做没听见。 宁止又道,“这么说来,阴若彪是你和赫连雪杀得?” 云七夜又摸下巴,心道,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简直掩耳盗铃,宁止无奈地摇头。 接下来的日子,两军又在向城山谷一场大战,此一战,辛乌伤了元气,又挂起了免战牌,一拖就是半个月。 再这么拖下去,冬日前,是不可能回到乾阳的。 三日后,春光暖暖,骄阳高悬。一大早,除了风声和鸟鸣声,还有别的声音响起。 “啊哟,累死我了,这种事不是人干的,我的腰都快断了!”说着,男人不停地喘息,满脸通红。 另外一人仰面瘫在一旁,甚至连动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喘息不止,“我也好累,一晚上都没睡觉,折腾死了啊,早知道要做这种事情,早知道这么累,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现在可好,你看看把我劳累成什么样子了!” “别说你了,你看看我。后背上还有好几片淤青呢,这得几天才能恢复我原本的健壮有力啊!” “哎哟,闭嘴吧!做这种的事的,有哪个容易的?一晚上都在做这事,谁能受的了?”话音刚落,立时引起一片叹息声声。 “累啊” 循声望去,但见辛乌军营的操练场上,十几名士兵仰面躺在地上,各个累得满面通红,挥汗如雨,瘫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之所以这么累,是因为昨天下午,阴少将突然又不正常了,先是叫他们兄弟几个去老远的地方铲草皮,然后又叫他们把偌大的草皮完好无损地铺在他帐外的那片空地上。 他们马不停蹄地运了一晚上的草皮,又在阴少将的吹毛求疵地指挥下,心惊胆战地铺了两个时辰,早已累得身心俱疲,可也猜不出阴若熏的此举有何奥妙。 很快,阴若熏惬意地躺在上面,仰头看天。 一群人躲在远处的营帐,窃窃私语,“你说,阴少将为什么要睡在草地上啊?他前几天不是刚从萧安运来他的床了么,就是那个镶着琉璃珠宝的软床,睡在那上面不比睡草地舒服吗?” 有人翻白眼,见怪不怪,“这不废话么,因为阴少将变态嘛。一个变态的人,能做啥子正常事么?” 有人不解,“那他大可以睡在营里的那块草地上嘛,干吗还要咱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弄草皮?” “这个俺可知道嘿,这次可不能说阴少将变态咯!俺可听说嘞,马副将说哦,阴少将之所以叫咱们去那么远的地方铲草皮呀,是因为那儿的草皮接近向城军营嘛,有敌人的味道嘞!” 闻言,一众士兵面面相觑,再也不说话了。他们又偷看阴若熏,就见躺在草地上看天的男子,面色深沉,双眼愤愤。 那草地上,真有敌人的味道?一瞬,众人心下有些愧疚,原来阴少将如此的热血爱国,就连睡觉的时候也不忘杀敌奋进啊!好儿郎,当如是啊! 这块草地上,会不会有宁止的味道? 阴若熏以双臂做枕,脸上仍旧蒙着面纱,他仰头望着蔚蓝的苍穹,嘴里随意地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二郎腿摇晃得勤快。 从草地铺好后,他就躺上来了,可他整整望了半个时辰的天空,也没望出个什么意思来,不就是白云朵朵,偶有几只傻鸟飞过么?他实在郁闷宁止和他的新宠,为什么那么喜欢看天。 他斜眼,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男人,“马副将,你的消息到底确不确切?” 马副将点头,冲阴若熏恭谨道:“那名穿红衣的少年确实在半个月前失踪了,和苍流的一名都尉一起失踪的,就是那名惨死的都尉。想来那少年应该也是遇到不测了吧,反正再也没出现过了。至于前几天那一位,听说是新来的,叫宁七,是九殿下在乾阳的贴身大夫。” 阴若熏眯眼,恨恨地将嘴里的尾巴草吐出,他在暗里关注了宁止这么多年,可不曾听说过他有什么私人大夫啊?哼,还姓“宁”? 思及此,他脑海迅速闪过小云的模样,不由问道,“那个叫宁七的小兔崽子是不是生得娇娇小小的,像书生一样秀气?对了,脸蛋还白白嫩嫩的,叫人忍不住想掐上一把!” 马副将面皮一抽,抹汗,“是生的娇小秀气没错,可是那脸,末将没有想要掐一上把的冲动。” 你当然没有这种冲动! 但是他有,不但有掐她一把的冲动,还有捅她一刀的欲望!想着,阴若熏的二郎腿摇得更勤,宁止 果真,这世间的情事,往往就是那一瞬间的凝视。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哎,当时花间人何在?徒留今日阴险无情。 想当初,他和宁止花间初遇,他傻乎乎地对人家一见倾心。谁让宁止那张脸太有欺骗性了,他告诉自己,日后一定要努力练武强身,有朝一日将娇弱的宁止护在自己的强健的胸怀里,护他一世平安。 呿,现在可好,他是一身的骁勇凶悍,辛乌第一少将,军人武人的楷模。可谁他娘的想,宁止居然喜欢娇小柔弱型的!没了一个娇小恶毒的小云,又来了一个柔弱的宁七! 他一身叹息,只觉没有来的愁苦和委屈。 感情这东西,真是奇怪,太认死理了。欲望更是没有办法酌情,只能以身相搏,以欲制欲。所以,何以解他忧,睡宁止解千愁。? 他哼唧了一声,闭眼养神,许久后但闻周遭安静极了,偶尔有鸟儿飞过天空,响起几声鸣叫,倒是稍稍平复了些许的愤懑。 “噗嗤——” 半空中,一声清脆的响声乍起。几乎一瞬,草地上的人皱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的额头上,湿乎乎的。 什么玩意儿? 他不明所以地睁眼,伸手摸向额头上的东西,黏不拉几的。一瞬,他的眉头皱得愈发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将沾有那东西的手指移到了眼前——他眯眼看得仔细,手指上的秽物,黑灰粘稠的,分明是一坨鸟屎! 洁癖如他,自从徐清贵一事后,更是严重。当即一只手捂嘴,面色刷白了一片,胸口剧烈起伏,胃里又是一阵的翻江倒海,呕——! 一旁,马副将瞪眼,却又迅速地平静了下来,利落地扭头望向远方的操练场,搬运草皮的弟兄们辛苦了,等会儿指不定还会有更辛苦的事情。他思摸着,要不要过去帮忙。 阴若熏痛苦地抑制着那阵干呕,猛的斜眼看向马副将,但见马副将正扭头望向别处,应该是没有看见他的狼狈。若是他看见了,他就一脚把他踹进马粪坑里! 思及此,他忙不迭将手上的东西擦到一旁的草上,强忍干呕,真是恨不得要把所有的小鸟屁股炸开成花! 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马副将。” 马副将平静地扭头,对上阴若熏,“少将何事?” 阴若熏面不改色道:“叫他们把这块草皮扔掉,扔得越远越好。营外面不是有个小林子吗,里面有鸟,那东西吵得我睡不着,全都给我射死。” 这不是变着花样地折腾人吗?马副将点头,依旧平静:“是。” 很快,还没歇多久的众将士叫苦不迭,继续挥汗如雨地铲草,杀鸟,累死累活到天黑。 夜幕下,喧哗的人声渐进归于寂静。洗了无数次的脸,阴若熏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正欲闭眼歇息,猛的听见帐外一声轻微响动,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猛的坐起身来,迅速抓起身侧的长剑,几步间便跃出了帐外。 “什么人,出!” “嘘,营外树林。”夜色下,淡淡的声音乍起耳旁,一抹白色转瞬即逝。 居然穿白衣夜袭,有种! 阴若熏脸色一变,生生将嘴边的呼喊抑制了下去,随着来人迅速跃出了军营。营外的林子里,白日里被士兵们折腾得够呛,再也听不见鸟儿的叫声了。 阴若熏站在树下,眯眼看着将自己引出来的男子,那人飞身跃起,径自上了一棵大树。 宁止! 阴若熏心下一阵澎湃,面上却是没好气道:“吹邪风了不成,高贵的天家九殿下居然会光临辛乌大营。” 说着,他又神色异样地斜了一眼宁止,若是来看他,宁止应该从那梦里来,梦里只有他和他,想干什么干什么。 宁止闲适地靠坐在树杆上,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我来找你,自是有事。” 阴若熏冷哼一声,索性也跃到了宁止对面的树上,“真是寡情薄意啊,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有事的时候才会想起小爷我。” 说着,他又睨了宁止一眼,戏谑地猜测道:“该不会是为了你那失踪了的内人而来吧?那你也莫开口了,你的小云弟弟,武功可厉害着呢。看见了没,我这手,当时差点被她一掌镇废了!我以我的人格发誓,我可没胆动她!” 宁止看了看阴若熏的手掌,仍然漫着不少黑血丝,显然是被上乘的内力震碎。但以云七夜的功力,已经是手下留情了,阴若熏算幸运的了。 却也没点破,宁止一声嗤笑,亦是戏谑:“人格,你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阴若熏咬牙,瞪宁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宁止随手将被晚风吹乱的发丝撩开,风淡云轻,“有本事,你吐一个试试?” 本来是气宁止的,却被宁止气得不轻!阴若熏瞪了一眼宁止,耐性全无,“有屁就放,放完我也好回去洗脸!” 宁止笑,手里的扇子一瞬寒芒,划破了空气。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阴若熏,静默了半晌后,淡淡道:“一个月之内,算我求你,退兵回辛乌。” 阴若熏愕然,皱眉看着宁止,一瞬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宁止居然用了“求”这个字。高傲如他,居然会用这个字眼!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宁止,你果然变了。 你会笑,会说喜欢,会放下矜贵。更甚者,向来不喜配饰的你,腰间那只小小的平安符,是谁给你求的?那人是谁? 宁止,最先希望你说“喜欢”的人,可是我呢。可是,最终叫你说出的人,却不是我。 若我对你的感情,是一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圆圈,那么这个圈的名字,便是道德和伦理。可若一旦喜欢到了极致,我便不甘心被它们束缚!所以那一日,我用一把利剑,不惜自伤十分,亦然劈开了这个圈! 然后,我走出来,走出来对你表白。 可是那一刻,我居然发现这个圆圈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圈,而且牢不可破——你不爱我。那一日,你徒留我一个人站在这个永远也劈不开的圈子里,自己越走越远 宁止,不管我用尽各种手段,多么低三下四,你都不爱我啊。 这一刻,偏偏你看着我,我连怪你都不能,我连怨你都不落忍。 呿,他心下狠狠地骂自己,没出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8死讯(二更) 他一瞬的窒息,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抬眼静静地看着宁止,下一瞬却又是笑出了声,“退兵?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以为,我凭什么会答应你?” 纤长的手指慢慢抚过扇骨,宁止靠在身后的树杆上,抬头仰望星空,一副“随你便”的模样,“你认为凭什么,那就凭什么吧。” “我呸!” 混蛋宁止,果然不是求人的料子,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爹呢! 阴若熏斜了宁止好几眼,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宁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除了阴险外,还挺无赖?” 宁止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阴若熏,揶揄道,“如果你早知道了,你还会喜欢我么?” 阴若熏一愣,不想宁止居然会说这种叫他不好意思的话,想了半天,终是别扭道:“不会!” 假的假的,他会!仍然会! 他跺了跺脚下的树杆,转移话题,“好好的,干吗让我退兵?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了?” 宁止摇头,“不是,因为我急着回乾阳。” 阴若熏翻白眼,“着急回去干什么?你大肚子啦?” 也差不多吧,如果云七夜能爱上他,心甘情愿为他生一个小孩子,自然最好不过了。 思及此,宁止笑了,“是啊,如果我还能长胜,说不定过几个月,我就可以当爹了。” 宛如平地炸响了一个闷天雷,阴若熏瞪大眼睛看着宁止,无异于看见了鬼,当什么爹?当谁的爹!当爹不得有女人? “你你鬼扯什么?难不成你不喜欢男人,又喜欢上女人了?” 看着激动万千的阴若熏,宁止雪上加霜,“我可没说过我喜欢男人啊。再说了,我情窦初开,爱上女人自是理所当然。” 阴若熏气的跺脚,直直将树叶抖落了好些,咬牙切齿的,“狗屁的情窦初开,明明就是用情不专!先是喜欢娇小的男人,现在你又喜欢女人了,还想叫那女人给你生孩子,你不仅无赖,你还下流至极!小爷我至今都还没碰过女人,你倒是先开了情欲!你这个” 对面,宁止意味深长地看着阴若熏,难掩面上的惊讶,“哦呀,原来你还是” 阴若熏慌得闭嘴,面色一瞬的不自然,扭头不看宁止,“不就是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哼,就连辛乌第一美人也不见得比我漂亮!” 宁止扯唇,垂眸看着腰间的平安符,静默了半晌后道:“倘若你真的爱上一个人,那便是爱上了她的一切,无论她的人,还是她的心,你都会去爱。不管她生成何等模样,你都会觉得她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诚然,我是爱那女人,想要她为我生一个孩子,有着我一样的模样,她一样的坚强。” 爱? 阴若熏的眉头皱起,抬头看向宁止,像宁止这样的人,断断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感情的。可若一旦他说了,那就证明,他要定了。而被他要定了的人,那便是这世上的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既是如此,就算你生得再漂亮,再风情万种,甚至变成女人。宁止,也不会望你一眼啊。 阴若熏只觉得有些晕厥,忙不迭伸手抱住身旁的树杆,他娘的,今日所受的打击太多了。鸟屎就不说了,宁止又从喜欢男人,蹦跶到爱上女人了! 从喜欢到爱,这他娘的!他还没继续出手,就被判了死刑! 他将树杆抱得紧紧的,冲宁止挥手,不耐道:“说正题,你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我没时间听你扯爱说恩爱,有屁快放,说完我好回去洗脸!” “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一个月内,你退兵回辛乌。” “这算什么?又凭什么啊!”阴若熏眉头皱得愈发紧,他瞪着宁止,“莫名其妙地来,莫名其妙地叫我退兵,你把我当傻子耍不成?就算我们战败了几次,伤了那么点元气,也不用你来劝我退兵吧!理由,我要你真正的理由!” 宁止眼波微转,他静静地靠在树杆上,静默了半晌后,淡淡道:“理由?理由就是阴若熏,我活不过冬日了,所以不想把这点时间浪费在打仗上。”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阴若熏怔愣,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半天反应不过来。宁止刚才说什么了?他不由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心下不断地问自己,宁止刚才是不是说他活不过冬日了? 脑子里,另一道声音响起,嗤笑他掩耳盗铃,不敢面对。难道不是吗?从他十一岁,宁止九岁,从那一年开始,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宁止会对他说,“我活不过了”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早,这么突然。终于,宁止对他说出这句话。 那一刻,他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却还是怕,还是无措。 他看着宁止,声音居然有些颤抖,“谁谁说的这浑话?那些无用的太医吗?不会的,他们他们无能,都是废物,你随我去辛乌吧,皇帝老儿那里,有几个很厉害的老家伙,看病很是不错,你再看看!” 宁止笑了,“阴若熏,何苦再骗自己?我这病如何,你比其他人都清楚。不是吗?” 阴若熏怔在原地,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许久,他挫败地吐出一口郁气,耳边,宁止的声音淡淡,却刺痛了他的全身。 “阴若熏,这一生,我没有求过任何人。这一次,我求你,求你一个月内退兵。” ——我求你。 ——我求你 看着宁止,阴若熏的眼眶里有些酸涩,他强忍着难受嬉笑道,“这意思,就是你真的活活不过了?嘿,那些人每年不都说说你活不过么?你那么厉害,每年还不都活下来了吗?哈哈你这人别瞎担心,今年你肯定也能活下去!哈哈,不要吓自己能活下去,能!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冲你这么阴险,也能撑过去的!能的” “不能了。”将阴若熏的话打断,宁止静静地看着他,“你早该明白,若不是我还没扳倒皇后一党,为我母妃报仇雪恨。我的身子,早就拖不下去了。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不会再有明年一说了。你明白吗?我的身子撑不下去了” 你听见了么?他撑不下去了撑不下去了啊。阴若熏的嗓子有些干哑,他扭过头去,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怪难受。他站在树上,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去揉搓眼睛。 许久,他重重地吸气,仍是掩不住那渐进颤抖,几乎不成声的声音,“不就是退兵嘛,那就退呗。要是退了,你能能活下去,我我也不稀罕你们苍流的江山。不稀罕江山再好,也没有你没有你活着好。我要你活着,我才不要狗屁的江山万里。你你可万万要活下去,活下去啊,最好再活个七八十年,就算没有七八十年,五六十年也是好的。要不然我可就白退了” 他面上的泪水,宁止看得清楚。 握扇的手一紧,宁止久久不语。长久的静默,林子里除了风声,便是那一声声渐进放大的哭咽。 他说他活不过冬日了,过了冬日,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宁止了阴若熏死死地咬着唇,他仰头望着夜幕,想要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不可以哭出声来,他可是辛乌的少将! 许久,宁止蓦地笑出了声:“你白不白退兵,要不然我们赌一把?” “赌什么?” “若你不白退兵,我又活过了冬日,我的孩子认你做干爹。” “好可若你输了” “若我输了,你认我的孩子做干儿子或者干女儿。” 这算什么?便宜全让宁止占了!阴若熏泪眼模糊地看着宁止,却也点头,“好” 那一晚,阴若熏终是明白,有许多人会对自己毫不在意的人赴汤蹈火,却又对为自己赴汤蹈火的人毫不在意。 追根溯源,是因为爱和不爱。 宁止,我不乞求你什么,也不想用退兵来交换什么,只希望你活下去,活下去!你去爱男人也好,爱女人也罢,我都不在乎了,只要你活下去,活下去。 你求我,我也求你,活下去 “宁止,你可千万要努力啊!哈哈,努力生孩子啊!我还没拉过谁的小手呢,却要当干爹了,哈哈!等你的你的女人生下孩子了,我就去去看你们啊!哈哈!” “对不起”那一晚,宁止对他说,“这么多年来,即对不起你,却也要谢谢你。可是我不能回报你什么,只能如此对你。本以为你会退却,会去找一个女人” 宁止目不转睛地看着阴若熏,“其实,你不是爱我,你只是可怜同情我罢了。往后,你大可以不必如此,我有她,便不是一个人了,我很好,不孤单,也不难过” “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云七夜。” 原来是云七夜?居然是云七夜! “若我死后,恰你也方便,代我照拂好她。” 阴若熏捂嘴,狠狠地抽了几口气,泪水早已溢出了眼眶,“干吗?把她交给我,你能放心?” 笑,宁止道:“把她交给你,都比交给个女人放心。” “你是在嘲笑我是兔子吗?” 一瞬的静默,宁止看着他,“你不是兔子,总有一日,你也会遇到那么一个女人,一个同你生活一生,叫你为她笑,为她哭的女人。她畏寒,你就抱着她。她怕高,你就在下面接着她。她不想吃饭,你就哄着她。她被人家冤枉了,你一定要信任她。她喜欢平静的生活,你就给她铺好路” “呿傻子。”阴若熏哽咽出了声,他的泪水终是绝提,它们划过脸颊,滑进了嘴里,好苦啊。 他看着宁止,“我不知道会不会遇到这样一个女人,但是人说缘定三生,今生你有她了,这一生,下一生,下下生,我都没机会了!那我祝你和她凤凰于飞,不离不弃!” “谢谢。”语毕,宁止跃下了树,仰头冲男子道。“这一生,谢谢你的守护。往后,我要去守护她了。有朝一日,若出现一个能叫你守护一生的女人,记得在我墓前烧纸告诉我。我在下面,也保佑你二人凤凰于飞。” 语毕,男子转身离去。 身后,阴若熏哭咽,他握拳,终是大喊出了声,“宁止!三生后,我是男,你就是女!我是女,你就是男!那时候,我一定会出现你的命里!” 晚风中,一身素衣斗篷,宁止闻言回首。他微微一笑,好似回到了初见的模样,一身素淡,眉眼如画。那一刻,天地间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只闻他笑,“永生永世,我的眼睛,鼻子,嘴,身子,什么都是她的。你没机会,别人也没机会,如我一样,她永生永世,也是我的。” 被这样的你喜欢着,你的七夜何其幸福 那一刻,树上的阴若熏终是泪流满面,宁止,这个一生都在背负着不知名命运的男子,从来没有低过头,到死,都是豁然平静,不着痕迹地为他爱的人做好一切。 看着树上泪流满面的男子,宁止终是笑出了声,“还和那时一样啊,爱哭鬼。” 他笑着,终是转身离去,风中只有淡得几不可闻的兰花余香,以及那淡淡的声音,“记得退兵,不要耽误我回去和她生孩子。对了,无论生男生女,我们的孩子都叫宁皮皮呢。这名字,好听吧?” ——宁皮皮。 树上,阴若熏看着那抹渐进消失不见的身影,哭得痛彻心扉。这一晚他来,告知了他,他的死讯。 可是宁止,我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消失,活下去 求求你,活下去。 求求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49浪漫(一更) 这一个月来,云七夜已经回到以前“小云”的帐子里睡了,只不过早饭的时候,还是同宁止一起。 放吃完早饭,宁止突然冲她道,“明日是花朝节,晚上向城会有花灯会,你要不要随我进城去看一看?” 云七夜笑了笑,“你要是不说,我都快忘了明日是花朝节了。往年的时候,提前一个月,我爹就会亲手给我们姐妹几个做花灯,一人一个颜色,他说我们是天上的七仙女,我的花灯就是红色的。等到了晚上,我们姐妹几个去河里放花灯,五颜六色的,又好看又好玩。” 不知不觉,她的小女儿心性尽显,宁止不由笑了笑,转而淡淡道:“小时候,我母妃也经常带我去放花灯,不过自从我病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放过了。” 云七夜微怔,那晚醉酒,她知道了不少宁止的过往,至于兰妃哎,她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只觉宁止可怜。 她看着他,尽量自然道,“没关系,没放的,今年补上就是了,到时候你可以多放几个花灯,多写几个愿望。那咱们明日就进城去吧?” 宁止不曾犹豫,点头应了一声,“好。” 翌日,天蒙蒙亮,云七夜已经起身了,宁止进帐的时候,就见女子正坐在铜镜前梳理头发,一身亵衣尚未换去,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胸前,还有几缕滑进了脖颈下的肌肤。白皙的面颊上,柳眉微扬,一双桃花眼带着点点的迷蒙之色,两片唇瓣微抿,全然一副刚起床的小女人模样。 云七夜扭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宁止一如既往的素衣锦袍,神采奕奕,“殿下起得真早。” “你也不迟。” 宁止随意坐在不远处的椅上,静静地喝茶。半晌后,茶水喝完,他百无聊赖地看着云七夜,突然开口,“七夜。” “嗯?” 宁止起身,漫步走到她跟前,坐在了近旁的椅子上,他以手撑头,有些好奇地看着云七夜。 被他看得有些怪不好意思,云七夜不由问他:“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宁止笑了笑,突然道,“七夜,我帮你画眉,可好?” 合计着在打这个主意?云七夜微愣,笑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殿下是打仗的好手,可这画眉,恐怕不行吧?” 宁止反驳,“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你还没让我画,怎么知道我画不好?” 宁止口中的诗,这意思再明显不过,说的就是丈夫给妻子画眉,乃是闺房之乐。 云七夜讪讪一笑,随手拿起一只眉笔递给他,“那就画吧,如果不行就放弃,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明知道云七夜在揶揄他,宁止也不气,他接过那只眉笔,俯身向前靠近女子。咫尺,他轻柔地抬起她的下颚,让她的眼直直对上了他的眸,力道适中地顺着她的眉型专心画了起来。 一时,帐内静得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宁止手里的眉笔缓缓画过她的眉,两相对视,她看得见他眼里的好玩和趣味。 宁止专心极了,怪不得那些男人喜欢为自己的妻子画眉,确实很有趣,想怎么就怎么画,想画多久就画多久,无限惬意。 云七夜随口问了一句:“敢问殿下,以前可曾为别的女子画过眉?” 宁止慢慢画着,随口道,“没有,我并未碰触过别的女子,你是第一个。” 即使如此,那宁止简直就是毫无经验可言啊。云七夜有点心虚了,没等宁止画多久,她忍不住朝后挪了挪,飞快地拿起桌子上的小铜镜 只此一眼,永生难忘!她握镜的手一抖,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宁止! 就见镜子里,她原本漂亮却不失英气的眉毛已然被宁止画得深浅不一,时浅时浓,断断续续不成一条。 更甚者,宁止随意发挥,根本不按她的眉形画眉,有几笔都拖到她的太阳穴了!猛的一眼,她的眉毛扭曲得活似两条蠕动的毛毛虫,惨不忍睹! 这么烂的手法,这男人果然没有给旁的女子画过眉。云七夜扭头瞪宁止,这算哪门子的闺房乐趣,简直可恶。她真心建议宁止,“殿下,你真不适合搞这些,真的,以后还是绝了这念头吧。” 宁止颇为无辜,眼眸微转,便是无限的妖娆风情,云七夜偏生又被他蛊去了心神,微微一愣,就见宁止笑得愈发阴险。 他还挺有理,“我给你画的眉,普天之下,有哪个敢说不好看?” 强词夺理!云七夜恼他,忙不迭将那两条眉毛擦掉,径自画眉,理也不理宁止。 半个时辰后,一辆朴素的马车出了军营,且是无人驾驶,这是宁止精挑细选的老马,它识途,经常来往于向城和军营,也知道躲避行人,完全不妨碍他和云七夜相处。 从军营到向城中心,大概有两个多时辰的路程,等两人到了向城中心后,已经快到中午。 苍流和辛乌休战将近半个多月,人们一时忘记了战争的残酷,加之今日是花朝节,家家户户出动,万人空巷,热闹至极。 蔚蓝的天空,暖阳高悬,微风暖旭,是个出游的好天气。怒马鲜衣,文人雅士,闺中少女,老妪老翁人来人往,比肩继踵。酒家客栈,商行货铺,鳞次栉比,家家户户的门前都系着五色彩笺。夹道的小径上,百花齐绽,品种繁多,风吹过,浓郁的花香立时席卷,沁人心脾。 车厢里,云七夜已然易容成了普通少妇,她挑开车帘,探头朝外望去,就见商铺小贩,游人过客,花朵繁茂,煞是热闹。 她颇有兴致地看着,待看到好玩的东西,忍不住拍拍一旁的宁止,伸手指给他看。到后来,易容成普通青年的宁止索性和她一起趴在轿窗前。 小小的车窗,挤着两颗大头。 宁止嗤笑,“嘁,亏你以前还敢自称喜爱花草。那不是夕颜,是白雏菊。” 云七夜翻白眼,“你也不差,刚才那姑娘手里拿的是小吃,可不是旁的玩意儿。” “你真当我不知道?我那还不是为了逗你笑?”宁止还挺有道理。 云七夜不领情,“你还是放过我吧。” 宁止无奈,“不知好歹。” 行了半个多时辰,渐进拥挤的行人已然将道路堵得差不多,马车再也行不动了。两人寻了一处客栈,将马车安顿好后,步行进了热闹的人群。 顺着人流而行,宁止很快注意到别的夫妇如何,他有样学样,突然拉过云七夜的手,“人太多了,不要走丢了。” 云七夜怔了怔,“哦。” 宁止拉着她,一路慢慢朝前走,唇角的笑维持了许久,心情好极了。 一路上,花会,高跷,杂耍,小吃,皮影戏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不知不觉间,太阳落山,天色暗去,皎月升空。 夜幕降临,人们不约而同地朝城北走去。花朝节的时候,除了祭祀供奉各位花神娘娘外,人们还会将写上心愿的花灯放到河面上,希望它能载着自己的愿望飘到花神住的地方。 城北有一条小河,水势平缓,很是适合放花灯。 极目望去,河道两旁早已是华灯高挂,同月光一起将河面照的波光粼粼,折射出漂亮的光点,好似夜幕里的点点繁星。 岸旁,游人分散各地,欢笑声声。顺道而行,两旁是各种姿态的盆栽,姹紫嫣红,各有各的韵味。偶有晚风拂面,呼吸间尽是幽幽浮香。 很快,游人蹲在河边放起了花灯,烛光点点中,各色各样的花灯顺着缓缓的水流朝下游飘去,宛若成千上万只小小的彩船。每一只花灯,都承载着一个美丽的心愿,在人们的期盼中渐行渐远,直至望不见。在夜幕的笼罩下,那样瑰丽梦幻的景色,毕生难忘。 云七夜静静地看着,扭头冲宁止道:“我们也去放吧。” 宁止点头。 靠河道外缘的地方,有许多卖花灯的商铺,但闻吆喝声此起彼伏。“卖花灯啊!快来买漂亮的花灯,许个愿,花神娘娘保佑,心想事成啊!” 商铺的台面上,摆放着各色各样的花灯,有用彩纸做的,也有用麻纱做的,分别绘着花鸟禽虫,佳人才子,万里河山每一只花灯都像极了两只像天空祈祷的手,宛若莲花绽开,正中央还藏着一只小小的红蜡烛。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心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到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云七夜看了一圈,很快挑了两只花灯,一红一素,分别绘着蝴蝶繁花,江河湖海。花灯上角处,缀以些许云纹穗边和流苏,即美观又喜庆。 眼见生意来了,老板忙不迭道,“小娘子看上这两只了?” 云七夜点头,“嗯。” “好嘞,给您两位笔墨。在上面写上二位的愿望,然后放到河里,它们就会飘到花神那里去,实现二位的愿望。”说着,老板将两支毛笔递了过来。 两人接过,云七夜拿起那只红色的花灯,将素色的递给了宁止。 宁止垂眸,看了看手里的花灯,倒不觉得冷淡,反倒是简洁大方,云七夜挑得很合他心意。他伸手慢慢拂过小小的花灯,上一次触摸到它们,已经是许久前的春夜了,他和母妃在宫里的河里放它们,那一夜,漫天繁星,也和今晚这么美。 不想多年后,他居然会和云七夜在河边许下彼此的愿望。他执笔,浸满墨汁的笔尖轻轻滑过素淡的麻纱面,墨迹氲开,将自己的心愿写出 不刻,两人蹲在河边,将点燃的花灯轻轻一推,水面泛起了道道涟漪,河水沾湿了花灯底座,伴着盈盈的灯光将之带走,一直向下游飘去,直至再也望不见。 那一晚,许下这一生中,最后一个愿望。 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水里,顺着河水向前飘去,一直飘向遥远的未来。 不知道前面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七夜,你猜我的愿望是什么? 翘首望了许久,云七夜转身冲宁止笑,“就冲我们的花灯这么漂亮,花神娘娘也一定会实现我们的愿望吧。” 宁止亦是笑,花灯流彩中,云七夜娇俏地立在他的身前,笑靥如花,和着华美的灯光,闪亮了他的双眸。 七夜,这万千闪烁的花灯中,哪一个是你的愿望呢? 子时的时候,两人终是回到了客栈,虽说时候已经不早,可街上仍是热闹,行人欢笑热闹,通宵达旦。 刚进门,那客栈老板突然蹦了出来,冲两人不停地道歉陪笑,“二位,真是不好意思啊!刚才您二位要了两间天字号房,我本来要登记的,可是一忙,回头就给忘了!等我再想起来的时候,就剩下一间房了!您二位,哎,真是对不住啊!” 云七夜道,“无妨,地字号也行。” 老板不好意思地搓手,“真是对不住,客栈里就剩下这一间房了,看您二位这般要好,应该是夫妻吧,睡一间房也无妨吧?”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云七夜皱眉,扭头看宁止,宁止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忙不迭摇头否认,“我没有,你可别胡乱怀疑我,这客栈是你挑的,后来咱们俩一直在一起,我哪里有时间搞小动作。” 说的也是,但是睡一间房,总归别扭。云七夜想了想,“要不换家客栈吧?” 闻言,那老板慌得插了一句,“不是我说,二位,今儿可是花朝节,哪儿哪儿的客栈都住满了人。这时辰,肯定没有空房了,不信您去瞧瞧!” 云七夜不死心,和宁止在周围的几家客栈绕了一圈,很快就蔫蔫地回来了。 那老板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您看,我没有说错吧,你二位还不信。” 云七夜抚额,随着宁止进了房。 收拾妥当,两人正准备洗漱安眠时,蓦地一阵敲门声响起。 宁止扭头望向外厅的门,“谁?” 门外,一声极为哀怨的声音乍起,好似只半夜里游荡的孤魂,惊得人头皮一阵发毛,“是小爷我。” 眉头微蹙,宁止起身走到了门前,顿了顿,伸手将门打开。门外,那身蓝衣锦袍将男子的身形衬得极为俊挺,向上看,但见两只肿成了核桃似的眼睛,极为煞风景。再向下看,半张脸蒙面。 不是阴若熏,又是哪个? 冲宁止哼了一声,阴若熏径直进了门,斜眼便看见了坐在桌前喝水的云七夜。她已然恢复了本来的面貌,颇为惊讶地看着阴若熏,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阴若熏瞪了一眼云七夜,小云,宁七,云七夜。哼,不愧是宁止的女人,一样的阴险无耻,可恶至极!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拒绝回忆当初的惨痛,却也不忌惮她,他利落地坐到了云七夜的对面。 一旁,宁止跟着落座。 阴若熏扭头冲宁止道:“我可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买巴豆的。” “我没问你来做什么。”宁止径直道。 阴若熏面不改色,自顾自道,“我自己说说不成?” 他又扭头睨了云七夜一眼,一直放在桌下的手居然拿出一小坛子酒,“除了买巴豆外,我还想请你们二人喝酒。” 说着,他拿过桌上的两只茶杯,径直满上,分别推倒了宁止和云七夜面前,“你们俩成亲的时候,我没去成,也没喝上一杯喜酒。现在你们俩就当着我的面,喝杯交杯酒。” 云七夜微愣,她看了看阴若熏,又扭头看向宁止。 宁止垂眸看着那两杯酒,不曾犹豫,伸手拿起一杯,冲云七夜道,“那就喝吧。” 闻言,云七夜拿起一杯,只觉哭笑不得,成亲那晚,她都没有和宁止喝过交杯酒,现在反倒要在外人的面前喝。 阴若熏看着两人,揉了揉昨晚哭肿了的核桃眼,挥手不耐道:“看什么看,赶紧喝。” 宁止和云七夜靠近,伸手绕过彼此的胳膊肘,对视间,面上皆有异色,不由扫向阴若熏,但见阴若熏以手撑头,一边揉核桃眼,一边瞪着两人,“快喝啊!” “七夜,喝吧。” “哦。”云七夜点点头,仰头一饮而尽。 见状,阴若熏唇角倏地一抹奇怪的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050那啥药(二更) 他起身,“好了,巴豆我也买了,酒你们也喝了,我要回去了。”说完,他又扭头睨了宁止一眼,冲他勾手指,“来,你送我。” “好。”宁止点头,又冲云七夜道:“你先睡吧,我去送她。” 看这两人神神秘秘的,不像干好事的样子,云七夜点头,“好。” 走在街边的暗影下,两名男子一前一后。掐准了时间,阴若熏扭头望向身后的宁止,一脸不怀好意,“宁止,你运运气,看看身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闻言,宁止微微一愣,旋即停下了脚步运气。立时,药力发作!胸腔有股热气直直涌出,迅速冲击过他的五脏六腑,周身一阵灼热燃起!抬眼,他望向阴若熏,咬牙,“你在酒里下毒了?” 笑的得意,阴若熏无辜地摊开双手,“非也,我可没下毒,只不过下了点药而已。” 说的真是轻松!站在原地不动,宁止瞪着阴若熏,周身的那股灼热越来旺盛,逼得他直想找块冰抱上去!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泰然自若,阴若熏一字一顿,“当然是,春天里要喝的药啦。” 双目圆瞪,宁止惊诧地看着阴若熏,恨不得一掌拍死他,“把解药给我!” 眯眼,阴若熏扫过宁止微微颤抖的身子:“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小爷我给你下的是什么药啊?” “下流!” “那就是知道咯,既然知道还问我要什么解药?这东西没解药的,只有解人。”说着,阴若熏不怕死地指了指客栈的二楼,“喏,你的解人就在你房里,你回去就能看见了。” 嗓子眼里渐进干涩,宁止看着阴若熏,恼怒地提高了声音。“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药可是我废了不少的心思才弄来的,厉害着呢,你也甭抑制自己了。再说,我也是为你好,状似你和云七夜还没?你这么闷骚的性子,指不定还要一直这么骚下去。这种事总得有个人推波助澜,你说是吧?所以,我就来了。你不是很想生个宁皮皮吗?那就赶紧回房找你的解人去吧,记得要温柔一点啊。” 脑子里渐进有些混乱,宁止咬牙,“你下了多少?” “足够你一夜春宵的量。” 一夜春宵,宁止的脸绿了。 “喏,你也不用害羞,指不定云七夜比你还要热情万千呢。” 闻言,宁止的身子微微一颤,呼吸愈发的急促。方才喝酒的人不止他一个,一惊,他旋即反应了过来,“你也给她下了?” 面不改色,阴若熏道:“下了,还比你多一份的量。” 哑然,宁止弯腰喘息,越来越热,忍不住伸手解开脖颈上的一颗扣子,他闭眼强行抑制。 “啧啧,现在就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啦?”抬脚走到宁止跟前,阴若熏蹲身与之平视,眸里滑过一丝异样。 咫尺,这个始终高高在上,带着睥睨眼神的男子,此刻竟也有着这般未经世事的羞涩无措。宁止,放开你,真是不舍得呢 静默地看了许久,阴若熏缓缓揭开了脸上的面纱。面纱下,男子的肌肤出乎常人的细腻白滑,五官妖娆,流转的水眸下,鼻梁挺立,两瓣红唇轻轻一动,足以勾掉任何人的心魂,男女皆宜。 看着宁止,阴若熏缓缓扯出一抹笑,压低了声音轻道:“宁止,作为我放弃你的条件,你便莫要叫我失望。半个月内,我定是退兵回辛乌,三千斤巴豆足够我那些兄弟们吃半个月的。呵,我很坏是不是?不过呢,我不会放着兄弟们不管的,我也会吃,一直吃,一直腹泻,然后再吃,再泻,直到把我这一身的恶心泻完。到时候,我会上书告诉皇上,就说是沧澜圣教的妖魔搞的鬼。我已经通知朝中的心腹,他们会在皇上跟前吹风的,保管他会大笔一挥,叫我退兵滚回辛乌。” “你可要记得,无论是男是女,你的孩子一出生,你就给我写信呐。呵,若是如此,那封信可是这几年里,你唯一写过我的信了,却是要告诉我你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了。哎,那一刻,我就是你家娃娃的干爹了。不过,是男是女,那娃娃一定会生得如你这般祸害苍生的模样。那时候,我一定又会欢喜起来,天天抱着那孩子去巡视营房。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后悔今日这般下流” 渐进低下去的声音,男子缓缓将脸上的面纱蒙回脸上,静默了许久,又道:“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看到我的脸了,宁止,往后若非遇到我甘心喜欢的人,我这张脸再也不会出现在阳光下。到时候,除非你的死讯传来,除非我来苍流接他们母子回辛乌我阴若熏在此以军人的荣誉发誓,此一生,再也不会踏进北齐半步!若违此誓,天地不容,死无葬身埋骸之所!” 一字一句的听着,宁止垂眸,狭长的眼眸微动,有液体倏地从眼里滑下,顺着男子的脸颊着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坑。 “你何苦” “为了自己心中的执念,万般也不会苦了。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说到最后,阴若熏扭头,他不敢看宁止脸上的泪。可是那一瞬,你面颊上滑落的液体又是什么呢? “没错,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又脏又爱哭”说着,隐隐哭咽的男子缓缓起身,看着宁止颇为自嘲道:“呵,还挺犯贱的。小子,你能不能和以前一样,再骂我一声,叫我滚?” ——这样,我才会死心呐。这样,我才会忘记你昨晚对我所说的一切。此一生,遇见你我难过,可若是没有遇见你,我会更难过。 ——交杯酒都喝过了,你要好好和她在一起,活下去。但愿终我一生,都没有踏进北齐的机会。只愿你活下去,带着我卑微的执念,活下去 ——我看见你和她放花灯了呀。一红一素,看起来,挺好玩的。呵,我们辛乌不流行放那玩意的。所以,我在下游拦截了你和她的花灯。 一红,愿苍流宁止,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一素,惟愿,我的妻子,一生多福,永无寒冷。 后来,我也有放,我也有拿毛笔写字,蓝色的鸢花灯,和你们两个的一起,流向远方。 ——自弃三生姻缘,惟愿,苍流宁止,云氏七夜,永生永世,生死不离! 满面的泪水,阴若熏颤抖着肩膀,却仍是笑着,“小子,快说啊,叫小爷一声滚,我也好赶着回去!你若是不说,我可不放你回去找云七夜啊。” 缓缓地站起了身,宁止看着男子,许久,许久从嗓子眼里憋出一个字,“滚——” “哈,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真要滚了,再也不来苍流看你了,哈哈再也不来了。”绝提的泪水,男子笑出了更多的眼里,眸里是模糊的宁止,他一字一顿,“不会和你说再见了,往后但愿再也不见。” 转身,他离去。 眼泪的液体,止不住地落下,一身白衣的男子怔怔地站在原地,待到那抹蓝色的身影将近转角,他终是喊出了声,“阴若熏!——” 头也不回,一身蓝袍的男子走得潇洒。若我,还和以前一样呐,爱哭,是个蹲在你身后小心翼翼带着傻乎乎笑容,喜欢玩泥巴的小孩子。 云七夜的宁止, 要幸福啊 活下去,不枉我自弃三生 风中月下,宁止伫立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抹消失不见的身影,久久不动。许久,一身红衣的女子终是出来寻他,“宁止?” 转头,男子面上的泪水早已风干,他看着她,“不是叫你先睡么,怎么出来了?” 闻言,云七夜抬头指了指月色,“时候不早了,见你还不会来,就出来找你了。一个人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去吧。” “回去”点头,宁止拉过女子的手,缓步朝前而去。身后,两道相依在一起的身影被无限的拖长,拖长光阴的痕迹,多想,一直,一直把你贮藏。 ※ 洗漱过后,床上的二人安静地躺在被子里,相拥而眠,呼吸轻且浅。直到半个时辰后,男子蓦地睁眼,轻微的喘息出声,被压下去的药效又发作了 “该死”紧紧地贴着云七夜的身子,宁止浑身不由一颤,愈发的口干舌燥,周身渐进溢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喘息间,他的身子愈发的灼热,感觉身上的某个地方,发生了古怪的变化。只消轻轻碰触女子的肌肤,只那一瞬,他喉咙里不由溢出了一声难忍的低吟,“嗯” 正想着宁止和阴若熏的关系,云七夜尚还睡得浅,立时察觉到了宁止的异样,不由睁眼,“宁止,你嗯什么?” 咬牙,他不做声。 不明所以,云七夜看着他额上的汗水,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得很烫,还有好多的汗。而且当她碰触到他的时候,只觉得男子的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倒是惊了她一跳。不由一慌,她忙道:“宁止,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吃力地挤出两个字,他强迫自己闭眼不去看云七夜,他贪恋她方才的触碰,只那一瞬,他周身的血液好似立时沸了起来,每一处都敏感的要命。 尴尬至极,他的眉头皱起,手指不由用力扯住了女子腰上亵衣,强行压制那阵欲望。可即是如此,他还是清楚地感知到了那具紧贴他的身子,温润软绵。她环着他腰身的手,好似点起了烈火,慢慢从她的手掌间点燃,直直点燃他的周身。 要出事了。 被宁止紧紧地扯住了亵衣,云七夜瞪眼,开始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男人的身子好像越来越热了,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伸手拍掉宁止的手,她忙不迭从床上爬了起来,俯身看向宁止,但见他轻微的喘息出声,一双艳眸似睁非睁,煞是迷离。俊削的脸颊上还有几抹红晕,额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唇瓣更是艳的像要滴血。这样的宁止,浑然天成的妖娆,摄人心魂。 脸上不由跟着一红,她看着宁止低喃道,“宁止,你的脸怎么越来越红了?”说着,她又摸了摸宁止的额头和脖子,“好像身子也越来越烫了。” 睁眼,宁止的胸口剧烈起伏,“别摸我了,我热。” “热?”挑眉,云七夜不由道:“昨天晚上也说热,今天晚上还热,你是不是上火了?” 他不是上火了,他是走火了。 看着云七夜,宁止索性伸手抓扯床单,他全身上下涨热得有些发疼。不经意扫看向女子的目光,亦是愈发炽热起来。可是他很奇怪,同样吃了药,为什么云七夜没有反应? 想着,他的脸色愈发的红,一半是因为情欲的煎熬,一半则是因为羞赧,明明还比云七夜吃得少,他自己居然难耐不住,先动了情欲。 看着宁止不由抓扯着传单的手,死死咬着唇瓣的齿,云七夜一瞬觉得他这模样又挺倔强的,可是他在倔强什么呢?想着,她伸手握上了他的手腕,宁止猛地又颤抖了一下,旋即闭上了双眼。 不明所以,云七夜兀自抚上了他的脉门,静静地把起脉来,倒是没什么异样,就是心跳得好快,比她的还快。 被云七夜握着手腕,那样的触感,温润软绵。不由舔了舔干涩的唇,宁止喉结一动,越发的难忍,制止力好像快要崩溃了。 把完脉,云七夜不由又看向宁止,但见他紧紧的闭着双眼,满面酡红,解开一颗扣子的脖颈上,更是一片羞红。他的牙齿咬着下唇瓣,那样大的力道,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来了。 “宁止,你好像很痛苦,可你到底在痛苦什么?。” 睁眼,宁止双眼迷离地看着云七夜,嗓音急促,沙哑而低哽,带着某种诡异的气息,“七夜,我好热” 能看出来他很热,可是为什么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的牙齿很冷么?俯身靠近宁止,女子披散而下的乌发时不时扫过他的脖颈,瞬时引起他轻浅的低吟,酥软入骨,带着青涩的媚。 浑身不由一颤,云七夜不敢靠近了,只能退了回去,远远地看着宁止,他好像在挣扎,很是不安。 理智和欲望,天人交战。宁止看着慢慢远去的解药,或者,就此要了她,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反正她也答应会给他生个宁皮皮了。唇瓣微启,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有些羞赧,“七夜,我想要” “你想什么?水么?”宁止的声音太低,又是断断续续,逼得云七夜不自觉又向他凑近了些,一瞬忽然觉得不对,但见宁止蓦地起身,转瞬便扣住了她的肩膀,直直翻身将她压在了他的身下。 “宁止,你想干什么?”心猛地跳快,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渐进深邃的眸,这男人方才还是那般虚弱,不过一瞬他又变得如此精神了! 微微轻喘,他伸手抚上了女子的脸颊,触手的嫩滑叫他几近失控,紧绷涨热的身子向下一沉,紧紧地贴近了云七夜。 “七夜,给我” 立时知晓了宁止的意思,云七夜的面颊一红,全身跟着僵硬起来。终于,还是来了。宁止灼热的唇覆上了她的唇瓣,她的身子一颤,忙不迭闭上了双眼,微微有些不安地承受着他的欺近。 渴求地吻着身下的人,男子一声轻微的喟叹,双手无意识地摸索上了女子玲珑有致的身躯,不刻便滑向了她胸前的柔软。眸色里尽染了情欲,越发炽热的吻落下,紧紧纠缠。 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云七夜轻呼了一声,紧紧地闭眼,任由宁止煽风点火。只觉他的手慢慢解开了她的亵衣扣子,手伸进来在她的身上来回游走。每走一处,便如同在上面点了一把火,激得她不由战栗,微微喘息间,却又被宁止撬开了唇舌,不断地折磨着她的周身 眼看就要褪去彼此的衣衫之时,蓦地,云七夜痛哼了一声,眉头拧紧。听得清楚,宁止不由看向她,但见她突然一脸的痛苦,可他还没把她怎样呢! “你怎么了?” 咬牙,云七夜看着他,“我肚子突然好疼,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什么了。” 额上的热汗涔涔溢出,箭在弦上,却被硬生生地拽了回来。重重的呼气,宁止痛苦地平复着,终是翻身而下,掀开被子看向云七夜平坦的小腹,喉结微动,他犹豫了半响,伸手覆了上了她的肚子,眉头蹙起。碰触间,他很快感知到了她肚子里的翻腾。 倒是怪了,她也吃了那种药,没情欲的反应不说,倒是肚子疼起来了。 “不怕,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小时候我肚子疼的时候,我母妃也会给我这样揉的,很管用。”轻声抚慰着,他伸手将女子额上的汗珠拭去,而后小心翼翼地揉着她的肚子,将掌间的温度慢慢渗进。 脸色愈发的红,云七夜索性闭眼不看宁止,任由他帮自己缓解疼痛,他的力道恰好,舒服极了。长久的揉抚,她的意识渐进有些昏沉,紧闭的双眼沉沉阖起,兀自睡了过去,徒留许久后才反应过来的宁止,一脸的哭笑不得。 “七夜?”没人回应。 瞬间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倒霉的男人,宁止吸气,却又不敢动气,仍是力道柔缓地揉抚着女子的肚子,直到那阵翻腾不复,他才得以解脱这心猿意马的碰触。伸手将女子半解的亵衣扣好,每碰触一次,便会不小心触到她的肌肤,好半响才将她的扣子扣好。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无奈地躺在云七夜的身侧,小心避开和她有肢体上碰触。夜色渐深,人皆睡去。他眯眼,想洗盆冷水澡,泻火。还想,一脚踹废阴若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51夫君(一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翌日,天蒙蒙亮,床上的人一个大大的懒腰伸展开来,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一夜无梦,睡得真香呐。她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宁止。 咫尺,宁止闭眼,仍在睡觉,他仰躺在床上,墨莲似的乌发甚是随意的披散,宛若海藻般将那张白皙的脸颊的映衬。艳绝天下的容上,白皙的脸颊上酝着两抹微微的红晕,艳红的唇偶尔溢出一声浅浅的梦呓,直直酥到了人的骨子里。 他身上的被子只盖到了腰部,亵衣的扣子已然大解,上半身的风光尽数现于人前,裸露在外的肩,强健有力的胸肌,平坦精瘦的腹。偶尔,他无意识地微动腰肢,身形的弧线尽显,微启红唇迷蒙地发出一声好听的梦呓……这样的姿态,妖娆却也邪恶,浑然天成的媚。 见状,她不由扯唇,今日又见到了宁止的另一面。几个月前,她哪里敢想,宁止居然还能这样。 果真,相处的越久,越会将自己暴露的彻底。 早饭的时候,云七夜忍不住问宁止,“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她已经好了很久了。 宁止不以为意,“什么?问吧。” 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辛乌的阴少将,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猜了很久,也没猜出个头绪来。 不想云七夜居然会问这个问题,宁止抿唇,静默了半晌后道:“为何要问这个?” 有猫腻啊,她看见宁止的筷子都不动了。云七夜以手撑头,老实道,“因为我感觉你们俩个人……嗯,怎么说呢,反正有点怪怪的。” 到底还是被她看出来了么?宁止眼眸微动,又夹起一筷子菜,淡淡道:“怎么个怪法?” 云七夜毫不犹豫,颇为肯定道:“你看他的眼神不对,他看你的眼神也不对。总之,你们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作为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哪里受得了自己所爱女人的质疑。宁止立时皱眉,低喝了一声,“不要胡说八道。” 这表情,这否认的态度,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云七夜微微一怔。 宁止亦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了。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云七夜,脑海里挣扎了许久,终是启唇,缓缓道:“你说得没错,阴若熏……他确实,确实看我的眼神不对。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 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仔细听着,就见宁止面不改色,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因为阴若熏一直以来都……都喜欢……喜欢你,所以他看我的眼神是嫉妒愤恨了些,不过也算是情有可原。” 啥玩意儿?云七夜的脸色渐进转为惊诧,甚至震惊。宁止的话回荡在她的耳旁,宛若平地炸响的旱天雷。 阴若熏怎么可能喜欢她!她皱眉,摆明了不信,“你才是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哪里来的‘一直以来’这一说?我和阴若熏以前压根不认识。” 宁止面不改色,继续编,“其实,阴若熏幼时的时候来过苍流,曾经去你家做过客,对你一见……钟情。他对我说,他很害羞,一直不敢对你表露心意。后来先帝将你许婚给我,他看我的眼神就开始不对劲了,可谓是咬牙切齿,锥心饮恨。何况你现在已经嫁给了我,他看我的眼神自然更不对了。你想啊,我好歹也算是他的情敌吧,他当然分外眼红。” 这说的,还一套一套的。云七夜哑然,被宁止的话震得不轻,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这男人的话是真是假? 宁止又将筷子放下,以手撑头,微微眯眼,颇有感触,“如此,我看他的眼神当然也不可能自然了。我的女人,岂能容得他觊觎?我之所以如此了解他的皮肤和作战策略,便是因为我怕他……怕他把你抢走,所以私下里关注过他许久。” 这个解释简直无懈可击啊。宁止都有点佩服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这么一出。他缓缓靠进出神的云七夜,转移话题,声音坚定,“七夜,我告诉你,除了我,哪个男人都不能对你动心思。” 云七夜回过神来,看着过分靠近的男子,挑眉,“你在吃醋?” 宁止笑,他不否认,居然还带着些许羞赧,“你不是说我是宁皮皮么?那你就是云肉馅,我们恰恰是一个大包子。吃的时候,包子皮和着肉馅,蘸点醋,一口吞下,有滋有味,再完美不过。” 啧啧啧,这男人张嘴就来,这算是在说甜言蜜语么?居然会用醋和包子做比方,又酸又咸,半点也不甜。 云七夜也懒得和宁止纠缠阴若熏,总不会是阴若熏喜欢宁止吧?她一个哆嗦,径自低头吃饭,想也不敢想。 宁止不语,只是拉起她的手,将它覆上了他的胸口。 ——“阿止,等你长大了,一定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她会打破你的生活习惯,甚至改变你为人处事的原则底线,成为你生命里的特例。你们相处相知,不知不觉中,她自身甚至会变成你的生活习惯,为人处事的原则底线。到了那个时候,她就是你的一生的牵绊了,没有原因的,你只会对她一个人如此。” “咚,咚,咚……”云七夜感知着宁止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和她的频率一样。 耳边,宁止的声音响起,“相信我,我会成为这世上最好的夫君。” 云七夜抬头看他,许久不语。 如她一般,大抵每个女子,都曾做过这样的梦,梦见自己将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和那个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大多数的女子,也许会想要嫁给一个英俊神武,神通广大的男人,他所向睥睨,盖世无敌,披荆斩棘,将你呵护在身后,事事为你完美操办。 诚然,她不是没做过这样的梦,只不过到了后来,渐渐没有了那样的轰轰烈烈,完美至极的幻想。她梦见过他,但梦醒后却又记不得他的模样。于是,不自禁有了更多的幻想,幻想他是何种模样,何种脾气,她会和他有什么样的生活。 莫怪人说,少女时候,爱是任侠之风的刀客,是一笔江山,是满地江湖。 后来,爱是江湖自远,庙堂不攀高。爱是满满江湖化为水,柔如春情。 再后来,爱是江湖沉沉藏海雾,刀光尽敛,别处江湖轶事皆似雾,过往细心置入笺中,一颦一笑,全因他名字。 诚然,她不需要他如何的所向睥睨,力拔山兮气盖世。只消,他能带她离开痛苦和寒冷,没有沧澜,没有万里冰封,只有安逸和宁静。 守候和相伴,他不一定是所向睥睨的英雄,不一定是艳绝天下的男子,只消他会对她说一句——不要怕,有我在。 在她害怕的时候,他会对她说,不要怕。 在她无措的时候,他会对她说,有我在。 这样的男子,于她而言,便是良人。得遇如此,此生足矣。 及笄之龄的春日,她嫁给的人叫宁止,他的模样不错,身子勉勉强强,脾性外冷内热,还有些口是心非,时而强势,时而孩子气。 他权倾天下,步步算计,甚至阴险至极。他对外人冷情,甚至绝情到视之无物,令人胆寒。对自己上心的人,他也许会自私,还会有些无伤大雅的无赖行径,可是却从不设防,他会毫不忸怩地将他的脾性展露,不会顾虑说什么的话会有失身份,也不会担心什么样的表情会暴露他的脾性,他有着无限的真诚和坦然,毫不掩饰。 这便是她嫁了的男人…… 花朝节一连几日的热闹,今日,街边的花树上纷纷挂起了彩条,满眼的花红绿枝,姹紫嫣红。北齐的民风开放,有很多青年男女漫步花间树下,赏花谈情。亭台空地上,相随同行的文人墨客触景生情,吟诗作画。各家的花匠早已将做好的盆栽花朵摆放,出售莳花。不同以往,这些花儿用彩条捆绑花枝,意予吉祥喜庆。触目所及,绚丽非凡,繁花若梦。 辰时,两人用过早饭便出了门,皆是男妆,一红一白行走在人群中,相映成趣。之所以不用易容,便是因为花朝节时兴带面具,以驱鬼辟邪。 “昨日你挑花灯,今日我挑面具吧。”商铺前,男子纤长的手指迅速滑过各色各样的面具,手指停下,他挑出来一只半张脸的狐狸面具,火红颜色,扭头递给了云七夜。 云七夜接过,看着那张狐狸面具,不由低声哂笑道,“你给我这个,该不会是在调侃我狡诈吧?”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宁止笑,又拿起一只同样的狐狸面具,“你那只是女的,我这只是男的,正好一对狐狸,总成了吧?” 云七夜低笑出声,“也成。” “我帮你戴上。”宁止又将她手里的面具拿过,利落不失温柔地将面具覆在她的脸上,帮她戴好,只露出双眼和下半张脸,火红的狐狸面具,配上她的红衣,简直再合适不过。 给她戴好后,他又将自己的面具覆到面上,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漫步行在人群中,和各色各样的面具擦肩而过。 看着旁人的面具,大多覆盖了整张脸,云七夜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不解地问宁止:“一样的价钱,为什么不买整张脸的?这个还会露张嘴。” 人潮汹涌中,宁止转头,纤长白皙的手指滑过面具,他抬起面具的那一刻,拥挤的人群好似突然安静。 云七夜看着他,不由一怔,男子回首冲她轻轻一笑,何等的艳丽,却也不及这一瞬的风华。那样的笑,似极了那春日的柳丝,夏日的凉风,秋日的溪水,冬日的暖阳。终我一生,未敢相忘。 沧流,九殿宁止。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风姿,天质自然。——《后史》 天家九殿,谦谦君子,美人如玉。每挟弹出乾阳道,妇人闺秀遇之,莫不连手共萦之。齐注目,念其不忘。——《苍流志·宁止传》 “你说呢?”宁止意味深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还冲云七夜努了努嘴。 不知怎的,云七夜的脸没由来的一红。 下一瞬,宁止俯身看着她,鄙夷道:“你不要胡思乱想,露出嘴来,是为了方便吃东西。” 云七夜哼了一声。 “走吧。”宁止摸了摸她的头,又拉起她的手,缓步朝前走去。“带你去个好地方,有好吃的。” 轻车熟路地走着,两人很快到了一家高有百尺的大酒楼前,此间酒家乃向城,甚至是整个北齐最大的酒楼,名为食色。 此楼高有五层,通体以香气四溢的木兰为梁柱,杏木为顶柱,金玉雕形,黄金为壁,间以和氏珍玉,立时使整栋酒楼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进了一楼,就见里面的装修雅致,青竹为栏,幔帘轻垂,古雅香炉,袅袅酒菜之香,足以容纳上百人就餐,成环形状散开。 只消一眼便知这些食客的身份,无外乎北齐的贵族富豪,还有许多江湖人士,这倒不怪,北齐历来是江湖人活动的中心,满眼的刀剑豪气。 环形状的中央,有一处圆形的高台,有好些穿着艳丽的姑娘跳舞唱歌,抚琴吹笛,侬软的歌声乐曲不由使人心旷神怡。 “两位,里面请!”随着伙计,两人要了一处不前不后的桌位。宁止点了几样镇店的酒菜点心后,随手将菜单交给了云七夜。 云七夜正准备低头点菜,不期然被一声嗲得发软的声音酥得一个哆嗦,她寻声扭头。就见一旁的座位上,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正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男人乐,女人羞。 “相公,让奴家给你倒酒。” “好呀,娘子亲手倒的酒,最香了。” “相公,奴家再给你捶捶背好不好?” “还是不要了,你的手会累。来,亲亲,给你吃这个,可好吃了。” “不要,奴家要吃那个,你喂我。” “好好好,来,张嘴,啊。” 原来人家夫妻之间是这么相处的。云七夜转回头来,随意点了几道菜。 不刻,热闹喧嚣的大厅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就听中央的高台上,响起古筝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高台。 那里,方才唱曲的姑娘们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着鹅黄纱衣的女子,容貌极为艳丽。漂亮的水眸微微一扫,勾人心魂。她穿的大胆,玉肌吹弹可破,香肩露了好许,胸前的衣襟微敞,粉色的抹胸清晰可见,隐约还可以看见那抹诱人的乳沟。 云七夜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因为男装,被裹得平坦,不提防宁止笑出了声。她扭头瞪宁止,但见宁止一脸无辜,“七夜,我不介意的。” 呸!她翻了个白眼,扭头不看宁止,还不如看女人。高台上,那名女子优雅地提起裙摆,抚琴而坐,浅笑轻颦。 立时,人群中爆出了男人们的起哄声,“九娘,欢迎来到向城,咱们稀罕你!” “九娘,上个月在乾阳一见,我可是对你倾心不已,念念不忘啊!转眼间,咱们久别一个月,我好想你啊!” “九娘,待会可否过府一叙?我家有几名唱曲的丫头,但是不甚长进,还望你能过府去调教调教,指点一二呀!” “听得佳人抚琴吟,一曲小调敌万金。九娘,在下仰慕芳容已久,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啊!” …… 苍流第一艳妓,姚九娘。 女子眉眼微挑,睨了那些男人一眼,慵懒入骨的声音响起,不由叫好些男人软了身子,委实一个销魂蚀骨的美人。 她娇笑,“承蒙各位厚爱,奴家在此谢过了。值此佳节良宵,九娘在此献丑,弹奏一曲,为各位助兴。” 语毕,女子纤纤素手轻抚琴弦,悦耳的琴瑟声声,欢快地流淌在偌大的空间里。红唇轻启,吴侬软腻的嗓音瞬时而出,余音绕梁三日,也不足为过。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许久,一曲终了。 唱的正是《春日宴》,这是一首年轻女子向她的郎君祝酒陈愿的词,余音缭绕在众人的耳畔,皆是一脸陶醉享受的模样。姚九娘很会选歌,不似一般歌姬的低俗,却也不刻意去唱那些阳春白雪,雅俗皆宜。立时,喝彩声,赞叹声响起,鼓掌声声。 “谢谢各位,九娘在此谢过了。”说着,女子起身,微微躬身冲众人一礼,立时引来了男人们的喟叹爱慕。 一旁的桌子上,那名女子撅嘴冲男子道:“相公,你看看你们这些男人,一看到美女就把持不住了,两眼冒光,恨不得把人家姑娘搂回家里去!三妻四妾,哼,你说,你日后会不会厌倦我,也安置好些貌美的女人夜夜笙歌,乐不思蜀?” 闻言,男子尴尬地笑了几声,“你看你,倒是吃起这飞醋了。” 女子不依不饶,追问,“那你说,我美还是那女人美?” “这……你,哎哟,姑奶奶,赶紧吃饭吧,菜都凉了。” “哼!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我,吃吃吃,吃个屁,你自己吃吧!”语闭,女子恼火地起身,大步朝楼外走去。 桌子上,男子一声无奈地哀叹,不甘心地望了姚九娘好几眼后,连忙起身紧追,“菁菁,你听我说,你等等我呀!” “滚!” 云七夜不由扫了宁止一眼,这男人似乎至始至终没多看姚九娘一眼。察觉到她的目光,宁止停下了喝茶的动作,亦回头望云七夜,蓦地道:“你美。” “嗯?”云七夜不明所以。 宁止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低笑,“你比所有的女人都美,她们比不来你万分之一。” 还真是情话连篇啊!云七夜旋即反应过来,宁止在回答方才那名女子的问题。他说她美,她低头,不由又看了看自己的胸部,裹得紧紧的,生怕会起伏出什么,她会不自然。 宁止抿唇无声地笑,顿了顿又道:“都说不会嫌弃你了,自然不会去三妻四妾。如果我的床上爬了除了你之外的女人,我会一扇子砍死她。” 居然会因为这而砍死对方,可是她不会觉得宁止的话暴力血腥,反而她的心头一暖,觉得……很开心,也很快乐。 她扭头看向宁止,面色淡淡,颇为调侃,“这可是你说的,那你记得要守身如玉啊。” 宁止的模样认真极了,“谨遵妻命,毕生一块玉。” 云七夜不由笑了一声,扭头不理他。不远处,漫步走在众人之间,姚九娘一一敬酒,媚态十足,却也不扭捏。她不经意扫眼望见那两名很怪的客人,一红一白,极为衬对,在一群暗色的衣衫中,显眼极了。 不过,吃饭的时候还戴着个面具。呵,她不由哂笑,柔软的腰肢一扭,躲开了想要趁机揩油的男人,莲步微移,风姿娇媚地朝宁止和云七夜走去。 身后,男人们的叹息声声,眼见佳人远去,唯有视线相随,但见姚九娘朝那两名带着面具的客人而去。 走到两人面前,姚九娘不曾忸怩,她将手里的酒杯冲两人一伸,颇为豪爽道,“两位,有缘千里相会于此。若不嫌弃,九娘敬你们一杯酒。” 云七夜一愣,不知她为何要敬他二人酒,却也不好拒绝,唯有拿起茶杯,“以茶代酒,也敬姑娘一杯。” 姚九娘掩嘴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这人,应该是个姑娘吧?尤其那双樱唇,粉粉嫩嫩,真是好看。 ------题外话------ 谢谢紫灵溪、云莫莱两位亲亲的投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52爱护(二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也不知怎的,眼前的人虽着男装,但她总感觉,对方是个姑娘家。 她又扭头,风情万种地睨了一眼宁止,就见宁止的反应颇为冷淡,不若红衣女子那般热情世故,他甚至连看也不看她,更别说回酒了。 真是怪的一对啊。 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断断不会拿自己的尊严去挑战一个对她没兴趣的男人,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她放弃宁止,转头冲云七夜娇娇一笑,仰头将杯子里的酒水饮尽,小舌微伸,极为诱惑地将唇角的酒汁舔进了嘴里,立时引得大堂里一片嘘声,好些男人嫉妒地看着云七夜,心道这小子好狗运! “谢谢姑娘不嫌弃奴家哟,奴家喜欢你的紧。”她媚媚地说着,伸手点了点云七夜的鼻尖。 云七夜笑了,“姑娘错了,我并非女儿家。” 是吗?一瞬,姚九娘眼里滑过一丝狡黠,手指微微用力向上一扯,面具瞬时便脱离了云七夜的脸颊。 “呀!”好俊俏的少年,看着云七夜,姚九娘一瞬倒觉得自己有些自惭形秽了,不由脱口道:“你生得可真漂亮,比女孩子还漂亮。” 面具下,云七夜眨了眨眼,尚未回过神来,便被宁止拉到了怀里。他将云七夜的脸埋到自己的怀里,以防被外人看见她的容颜,惹来沧澜教可就麻烦了。抬眼,宁止看着姚红红,眸里尽是凛然的警告。 心下不由生出一股畏惧,见过多少男人,却也没见过这样霸道邪狞的。姚九娘挑眉,一瞬反倒有些不敢看宁止了。 宁止伸手,冲姚九娘冷淡道,“劳烦,面具。” 这俩人什么关系啊?都不舍得叫旁人看这少年的容貌。 姚九娘耸肩,自觉没趣,正欲将面具递给宁止时,但闻身后的男人们齐齐抽气,瞪大了眼睛朝三人这边望来。 她不明所以,扭头看着众人,但见足有上百双眼睛在看他们,看什么看!看她第一次被男人拒绝不成? 旋即,她安慰自己,因为她太闪亮,太耀眼了。何况,还有一个比她更闪亮耀眼的少年呢。 下一瞬,好些人猛地起身朝他们这边跑来,齐齐望着宁止怀里的人,双目圆瞪,难掩面上的惊诧。 看什么看啊?姚九娘一脸莫名其妙,瞧瞧,还有好些个有身份的,北齐第一大帮的帮主,向城镖局的总镖主……好多名流侠客,哦哟,还有一个是天下第十的剑客。这些人都怎么了?都是男人,那少年有什么可看的? 为首,聂帮主双眼圆瞪,死死地盯着宁止怀里的那袭红衣,半晌后,倏地单膝跪地,难掩激动道:“公子,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公子? 闻声,偌大的一楼,数百人皆静,齐齐望向这头,势力大到跺一脚都能叫北齐抖三抖的聂帮主,居然给人下跪? 身后,随着男人而来的众人亦是震惊,旋即亦是单膝跪地,气势磅礴的声音震撼心脉,响彻大厅:“见过公子!” 一瞬,云七夜觉得天空在刹那间全部黑暗掉了,人要倒霉,就是这样的不分地点,不分场合,居然还是被人认出来了。没引出沧澜教的人,倒是引出旁的了。 一声重重地叹息,她从宁止的怀里冒出头来,冲众人微微颔首,“各位有礼了,还是站起来说话吧。” 公子……宁止睨了一眼云七夜,面具下的眸子一瞬幽暗,却不曾言语。 聂帮主起身,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了几乎快两年未见的公子流凰,豪爽道,“公子对我有恩,可叫我好找啊!话又说回来,一年多未见,您去哪里了?去年您帮咱们铲除了那批作恶的枭匪,一直也没来得及答谢您,不想今日在这里碰见您了,倒得感谢花神娘娘了!” 云七夜偷偷看了一眼宁止,扭头随口道,“聂帮主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公子还是如此谦虚呐!” 姚九娘站在一旁看着,笑得愈发娇媚,有趣极了,听这意思,这少年居然是天下第一的流凰公子么?若不是这么多人作证,她断然是不敢相信的,小小年纪,到底凭什么本事坐上盟主之位呢? 聂帮主亦是看见了宁止,好道,“公子,不介绍介绍么,这位朋友是?” 云七夜看了看宁止,介绍道:“哦,是了。这位是我的好兄弟,宁兄弟。” 哎,她在心下叹气,总不能叫她说,这男人是本公子的相公吧! 宁止蓦地起身,扫了云七夜一眼,径直转身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见状,云七夜一急,忙不迭冲众人拱手一礼,“在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失陪失陪,改日再见!” 虽说不想叫她走,可是也无法,众人只得回礼,“无妨,公子的事情要紧,他日再见!” “就此别过了!”语毕,云七夜扫了一眼姚九娘,冲女子轻挑一笑,十足的男儿风流。“姚姑娘,他日有缘,再续未了之缘!” 一瞬,姚九娘的脸颊居然红了一片,伸手摸了摸燥热的脸颊,她望着转身离去的云七夜,身形何等的潇洒不羁。 原来……是个男儿郎。呵,真是……可爱。 拥挤的街道上,宁止早已是数丈开外,要不是那一身白衣斗篷鹤立鸡群,她还真难寻他。云七夜快步朝他追去,碍于行人众多,她不便使轻功,无奈她是女人,她腿短,宁止用走的,她用跑的。“诶,你倒是等等我啊!” 宁止连头也不回,兀自前行,面色冷淡。像极了比赛,两人一前一后的追避,总是相差数十米。 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她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宁止已然在老远的小道上了。她咬牙,索性飞身跃到了宁止跟前,双臂大张,挡住了他的去路。 看着面色冷淡的宁止,她有些怯怯,“宁止?” 然,宁止连看也不看她,径直从她身旁走过。她慌得又返身追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旁,学着姚九娘的模样,娇哝着声音轻唤了一声,“嘿,宁止~” 宁止面不改色,依旧走得无牵无挂。 不好了,这男人是真的生气了!云七夜一急,忙不迭拉住他的手,“你为什么走的这么快啊,慢点行不行?” 宁止扭头,将她的手掰开,冷冰冰的语气,“因为你追我。” 云七夜一瞬的气馁,有些委屈地低喃:“我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你总得给我点面子吧。你瞧方才好些人都看见我追你了,可你连理都不理我。” 宁止嗤之以鼻,转身向前而去,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可你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姑娘家敢做的?公子?呵,普天之下,能叫第一大帮的聂帮主称之为公子的人,能有几个?”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公子流凰! 看着渐行渐远的男子,云七夜怔怔地站在了原地,如今日一早,她便因为他的不坦诚而生气。现在,她的不坦诚比起宁止来,简直就是天大的欺骗和隐瞒了。 她咬唇,低头看着脚上的靴子,一瞬竟然有些无措,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宁止。 宁止走了许久,也没见她追上来,他抿唇,顿了顿,扭头看着站在原地的女子,无措的模样直直映入了他的眸里。 他抿唇,静默了半晌,终是缓步返回,“云七夜。” 云七夜抬眼,看着去而复返的宁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下一瞬,宁止伸手径直将她拦腰抱起,不理会路人诧异的眼光,他抱着她一路向客栈而去。她伸手揽住宁止的脖子,不知要如何对他说…… 回到房里,宁止径直将她扔到了床上,自己亦跟着上了床。盘腿而坐,两人对视,宁止忍不住嘲讽道:“云家最胆小怯弱的七小姐,中原四国的幕后大老板。九殿下宁止的妻子,云皇子妃。天下第一的流凰公子,伟大的沧澜尊主……敢问,我该如何称呼你?” 云七夜低头,沉默不语。 长久的静默,宁止闭眼,有些疲倦,“七夜,我到现在反而有些怕了。努力了这么多,我花了全部的心思,居然……不曾了解过你。你知道这种恐惧么?” 她眼里一瞬的酸涩,抬头看着蹙眉的宁止,轻声低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 只是,不想再做回公子流凰。只是,想安静的生活,仅此而已。 宁止重重地呼出胸口间的郁气,胸口憋涨的难受,他干脆躺在床榻上,平复着呼吸,久久不语。 云七夜看着他,静默了半晌后道:“我除了是云七夜,云家最大的股东,你的妻子外,还是沧澜尊主沧澜夜,天下第一的公子流凰,沧澜千花是我的师父,凤起是我的徒弟。偶尔我还会陷害一些朝廷官员,顺带着伪装一些官印,开仓放粮,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秘密了。” 宁止挑眉,睁眼看着她,“早先三皇兄接到过一份关于柳之效的密报,我一直没查出是谁做的。” 她嗫嚅,“是我……” “三年前的一个冬夜,我的兵符险些被盗。” 她咽口水,声音更低了,“……是我。” “去年南边大水,莫名其妙的有一份朝廷告示,官府开仓放粮,全城商贾务必最低价卖粮。” 她低头,“还是我。” “哈,厉害,厉害。”宁止一声意味不明的笑,他坐起身来,久久凝视着云七夜。 “对不起……”云七夜语气虔诚,抬头看着宁止,“我不是存心要隐瞒你的。” 长久的静默,宁止又道:“你的左臂。” “我师父废了的。” “为何。” “我不想接任教主之位。” 云七夜甚为惊讶,居然有人不想做沧澜教主,“为什么不想接任?” “接任教主的话,会失去很多乐趣,断情绝义,杀父屠夫。” 屠夫?宁止毛骨悚然,终是伸手点了点女子的额头,他专注地凝视着她,“七夜,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可是,你我已是夫妻,快乐是分享,苦难是分担。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分享分担,你懂么?” 云七夜点头,轻声道:“我懂。” 宁止认真道,“既然你懂,那以后就不要一个人分担。甚至,你可以分享,叫我去担也好。” 云七夜摇头,道:“我是女人,但不是废物,可以和你一起分担苦难。” 宁止一声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岂敢怀疑你的厉害?连我都栽在你的石榴裙下了,不是吗?可是身为我的妻子,你便不是沧澜夜,不是公子流凰,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人。我爱你,那就会尽我最大的能耐去爱你,无论你惹下天大的麻烦,我都会替你担下来。” 眼里有些模糊,云七夜垂眸,“我……” 宁止伸手覆上女子的脸颊,手指微移,将她的眼皮阖起,不想看到她眼里有水雾。耳边,他的声音淡淡,却带着坚定,“能让我动心的人事向来不多,但是一旦我动心了,那就绝不会胡乱应付。要动心,自是动得彻底,毫无回旋的余地。你要去杀人,我就帮你毁尸灭迹。你要去放火,我就帮你点火浇油。” “宁止……”云七夜的声音一瞬有些哽咽,她闭眼,不敢睁眼。 宁止不由伸手将她抱到了怀里,他的下颚抵着她的头,低喃:“因为你值得,我便甘之如饴。” 云七夜闭眼,低喃出声,“宁止,谢谢你。” 谢谢你信任我,谢谢你包容我,谢谢你……爱护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53失恋(一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失踪一年之久,流凰公子惊现向城!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向城的酒楼茶肆,娼寮街道……触耳所闻,无外乎流凰公子现世的话题,尤其是那一批聚在向城的江湖人,更是难掩内心的激动和震惊,时不时朝周围寻上几眼,希望能够再次碰见流凰公子。可惜,寻了一晌午,莫说流凰公子的踪影了,连个周身红衣的人都没碰见。 怪了,流凰公子又去哪里了?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街上,一辆朴实的马车稳稳前行,朝城门方向而去。车厢里,宁止百无聊赖地靠在车厢壁上,歪头看着对面的云七夜,“本还打算明日带你去城西的园林游玩,这下可好。” 云七夜双手合十,做抱歉状,“见谅见谅。” 宁止哼哼,“一点诚意都没有。” 看着他微微挑高的右眉,云七夜一笑,索性也学着他的样子挑眉,她也会呢。 见状,宁止微怔,下一瞬,他两边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云七夜哑然,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刻,但闻车厢里猛地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久久不歇。 看着宁止,她笑出了泪花,以前她尚未嫁给宁止的时候,常常听人家说这男人生性淡漠,又阴险又狡诈,甚至不会有多余的表情。 而今如此可爱的两条横眉乍现,她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若是叫旁人看见宁止这副模样的话,指不定会把眼珠子掉出来吧? 瑞城。 适逢花朝节,本就热闹繁华的瑞城这两日更是百尺竿头,好好热闹了一番。作为北齐的商业龙头,瑞城的花朝节向来繁华绚丽,处处名花,其奢华宏伟程度甚至不亚于帝都乾阳。 花朝节的第二天,鸡鸣三声,天不过才蒙蒙亮。城里的大街小巷已然又是一派的热闹喜庆,花红柳绿,人声阵阵,游性高涨。 城南处的一处内湖,不若城中那般热闹喧哗,景色清幽,不少文人雅士聚在一起,吟诗作画,十足风雅。内湖中央,慢慢滑行着一只精致的画舫,有悦耳的管弦丝乐声传出,应情应景——“临风吹春醉,花可融愁。茅舍几许柳风,问君何处香茗静幽……” 春风一过,画舫的珠帘微动,响起叮叮当当的脆响。偌大的画舫春意暖暖,红袖飘香。偏角处坐着几名娇俏美丽的歌姬,各个好颜色,垂眸抚琴,侬软好听的小调出口。偶尔,几名女子的眼角看似不经意地挑起,便能看见趴在塌上的男子,慵懒却不失优雅,可惜他连看也不看她们几个一眼,兴致缺缺的模样。 见状,几名歌姬面面相觑,神色疑惑。真是叫人费解,花朝节期间可是她们生意最繁忙的时候,更不容易被人买断行程,城里那些富商贵人哪一个不是眼巴巴地希望她们姐妹几个作陪?哪里像这个! 她们不由又偷偷瞧了赫连雪一眼,就见他一脸的漫不经心,慵懒地趴在塌上,手里的那串葡萄甩来甩去,也不吃,就那么一直甩啊甩的……倒是怪,赫连少主为什么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呢,难不成她们还不如那几颗葡萄? 李老板正襟危坐在赫连雪的身旁,他四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四方脸庞,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彩。 眼见赫连雪如此反应,李老板不由皱眉,本想叫几个姑娘过来助兴游玩的,可谁知道赫连雪压根不在兴头上。 这可如何是好啊?李老板心下焦急,若是赫连雪不满意,那赫连家肯定不会给他通融商路,他还谈何在瑞城的商界立足扎根?本就烦乱,耳边悦耳的歌曲立时成了鬼哭狼嚎,嚎得他脑袋都大了! 他缓了缓脸色,扭头冲几名歌姬低喝了一声:“停停停,各位姑奶奶,消停些吧!你们不累么?歇歇,喝口茶水吧!” 呵,这么快就撑不住了?赫连雪睨了一眼李老板,唇角一抹转瞬即逝的讽笑。 几名歌姬识趣地停了下来,李老板顿觉耳边安静多了,不由轻呼了一口气,扭头冲赫连雪笑道:“叫她们停下来,也方便我和少主你谈生意。呵,少主,您看我们……” 赫连雪看着男人,面上的讽笑已然不见,又是一副高雅清贵,举手投足间,端的是翩翩佳公子。市集花灯,听歌闻曲……每年都是这些个调调,腻味得他都有些想吐了,偏偏又得顺着所谓的习俗做事,简直乏味无趣。他不仅要委屈自己随大流,不待见的人又和只苍蝇似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李老板。 听着李老板说话,他脸上的笑越发完美。 李老板看着赫连雪绽出的笑靥,虽说同为男人,还是一瞬有些恍了神,忙不迭清了清嗓子,笑道:“少主,你看我拜托给您的事情,怎么样啊?” 赫连雪挑眉,“李老板想要进驻瑞城的药材市场?” 李老板点头,忙不迭道:“对对对,正是此意。” “明白了。”赫连雪点头,慢条斯理地从塌上坐起,也懒得啰嗦,直接开门见山道,“明日亥时之前,三万两白银,外加李老板在城西当铺里的那尊白玉麒麟。只消我看见这两样东西,自会帮李老板打开市场。” 闻言,李老板怔愣,不想赫连雪竟会如此直白,这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啊!再说,三万两白银外加城西当铺的镇店之宝,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这不是摆明了要掏空他的老底么! 李老板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他为难地看着赫连雪,正欲开口问问他能否宽容些,就见赫连雪站起身来,朝那几名歌姬走去。 一时,几名歌姬羞赧垂眸,却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窥向男子,真希望赫连少主能够看上自己,哪怕是个妾室,那也是一朝麻雀变凤凰啊。 赫连雪躬身,随意拨动了两下古琴弦,发出几声不成调的音符。见状,一名女子抬眼望着他,娇笑道,“怎么,少主也想弹一曲么?” 闻言,赫连雪眨了眨眼,摇头,“我更适合舞刀弄枪,经商买卖,这些女儿家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女子掩嘴一笑,“少主此言差矣,古来好些琴师不都是男人家么?再说,等到哪一日,少主若是成亲娶妻了,指不定还会给你的妻子画眉梳头呢!怎么,难道画眉梳头不是女儿家自己的事情么?奴家斗胆问一句,少主会不会为你将来的妻子画眉梳头呢?” 会不会呢?赫连雪心下问自己,若他的妻子是那人,他一定会吧。 云七夜,这一个月来,你在干什么呢? 赫连雪很快回过神来,他扯唇,从怀里掏出几张做工精致的名帖,递给了几名歌姬,露齿一笑,“有劳几位姑娘陪我游湖赏春,区区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若是不嫌弃的话,还望收下。只消出示这张名帖,几位便可在苍流,庆历和凤天三国中的任何一处赫连家的胭脂铺里随意拿货……” 几名歌姬惊喜地望着赫连雪,赫连少主真是好生大方啊!几人忙不迭接过那张带着花香的精致名帖,难掩面上的喜色。赫连家的胭脂铺足有一百多年的历史,皆由天然的花瓣制成,即美容又养颜。就算是最低档的货色,那也是旁人家的中档货,所以赫连家的胭脂贵得叫人咋舌,她们望洋兴叹了好久了呢。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这张名帖,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能免费用到这些高档的胭脂水粉了? 然,下一瞬,赫连雪的话简直又给几名歌姬浇了好大一盆子的冷水,寒冬腊月,瑟瑟发抖。“到时候记得出示这张名帖,会给各位姑娘算九成优惠哦。” “……” 几名姑娘哑然无语,不由和李老板对视,皱眉不解,缘何几日不见,赫连少主跟换了个人似的,抠门小气,嘴毒刁钻! 哪里看不出几人的心思,反正赫连雪无所谓。他扫了一眼画舫外的天色,笑道:“时间过得可真快,瞧瞧,都中午了,也该吃饭了。” 语闭,他扭头冲画舫外的少年高声道:“小童,还不赶紧靠岸!你想饿死几位姑娘和李老板不成?” 小童撅嘴,可恶的少主,总算想起我了,你在里面听曲享乐,我在这里划船流汗,都使出吃奶的力气了! 他咬牙使劲朝岸边靠去,待到了岸边,赫连雪不急着下船,风度十足地将几名歌姬和李老板请下船。看他的表现,几名歌姬一时忘记了方才的不快,既然是赫连少主请客吃饭,那一定会去最奢华名贵的饭庄吧?也罢,有顿好吃好喝的也行,几名姑娘立时笑开了花,肚子里好像还真是有点饿了呢。 赫连雪又是一盆子冷水,“好了,我也不耽误几位用饭了。就此别过吧,我也得去吃饭了。”语毕,赫连雪冲几人淡淡一笑,风姿翩然地下了画舫,头也不回的离去。 眼看如此,几名歌姬抱着琴,气得直跺脚,“哼,小气鬼!” 李老板连连叹气,光请这几个歌姬就花了他不少银子,真是得不偿失! “少主,等等我啊!”小童也跺脚,慌得将画舫停靠好,快步朝赫连雪追去,好不容易追上男子,他噘嘴揶揄道,“少主,你听曲听得好好的,干吗要下船啊?” 赫连雪脚下的步子依旧,不住地翻白眼,“你以为对牛弹琴可怕么?今日本少主才知,最可怕的远不止如此,而是一群牛对着你弹琴。” “少主,你好像很不喜欢李老板啊。” 赫连雪有些恼了,“李老板为人奸险,猪油蒙了心的生意比比皆是。若是给他扩开了药材生意,不出两年,假药次品混淆于世,瑞城就要变成死人城了!” “原来如此,那肯定不能答应这个坏蛋!可是……”小童的嘴又撅高了,又是一通牢骚,“不答应归不答应,可是为什么咱们不能一起去吃饭呢?吃他李老板的,反正他的钱都是黑心钱,不吃白不吃。再说了,少主你都这么有钱了,还开口闭口都是钱啊钱的,你真是……哎,少主,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哪个抠门尖酸的花神娘娘附身了?” 赫连雪嗤笑,白了小童一眼,“因为我爱钱,成不成?” 小童白眼,不由鄙夷,“少主啊,钱钱钱,你除了爱钱,就没个别的可以爱的?” 闻言,赫连雪的脚步一滞,扭头望向小童,神色复杂,静默了半晌后淡淡道:“……有。” 小童颇为惊讶,忙不迭追问,“是什么?” 赫连雪认真道,“李老板家的那尊白玉麒麟。” 小童抚额,罢了,只当他没问,却也忍不住夸赫连雪一声,“少主,你果然只爱钱啊,真是个专心不二的好男人啊。” “你知道就好。” 两人继续朝前走,小童忍不住又道:“少主,时候就是不早了哇,咱们也找个地方吃饭吧?” “想吃什么?” 小童高声道,“大鸡腿!” “走吧。” 坐在酒楼二层的雅间里,赫连雪凭窗而望,但见满街的热闹嬉笑,越发显得此处的清净。一旁,小童正埋头吃饭,显然是饿坏了。他倒是没吃几口菜食,只是一个劲的喝酒…… ——少主,你只爱钱。 又一杯清酒入了胃,他怔怔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一瞬,竟觉得自己何等的贫穷。只消一个“只”,便输了万千富有。于他自身,除了赫连少主,他还是什么?还能有什么?所以,他想要有旁的。 那一日,他放下了一身的骄傲和自负,得来的却不是他想要的,徒然满腔的挫败和无力。却原来,从头到尾,由始至终,他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抓不住。那些旁的东西,怎也不归他所有…… 小童嘴里塞着一只鸡腿,不经意抬头一扫,这才发现桌上已经有好几只空酒壶了,嚯,少主居然喝了这么多! 他愕然,又抬眼看赫连雪,但见男子以手撑着窗栏,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的行人百花,眼神飘忽不定。那只碧色的酒杯在他指间微微晃动,他饮得不疾不徐,浑然一股雅致的闲适,且面色毫无醉红,压根不像个饮酒过多的人。 小童看着赫连雪,低低笑了一声,江湖上都说他家少主的酒量极好,好到千杯不醉,酒坛一只!可其实,他最清楚不过,此时此刻,只要有人轻轻推上他家少主一把,少主当下就可以醉爬在地上,状如死猪了!所以,他家少主该庆幸,碍于他的身份,一直没人敢推他! 看着,小童忍不住问道:“少主,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啊?” 赫连雪垂眸看着两指间的酒杯,微微一晃,酒香四溢。因为一醉,可解千愁。他低声嗤笑,“你小小年纪懂什么?不喝酒,难不成你叫我去吃醋?” 吃醋?吃哪门子的醋嘛?少主又没有相好的姑娘。再说了,就算有,他家少主这么优秀,那姑娘肯定死心塌地跟着他,不会有二心的。既是如此,他家少主这辈子都不会有吃醋的机会咯。 小童正想继续说话,可见赫连雪心事重重的模样,算了算了,他家少主不正常,他不理便是了。再说了,他可还没吃饱呢,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再多吃点,才能长得高高壮壮! 思及此,他又伸手抓过赫连雪那份原封没动的食物,自顾自吃了起来。啊,别人的东西就是香,就是好吃! 长久的静默,赫连雪的酒水咕噜入喉,少年嘴里的食物吧唧入嘴。各怀心思,各有烦恼——烦情,恼饿。 蓦地,“吱呀”一声响,两人所在雅间门突然被人猛的打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赫连雪!” ------题外话------ 谢谢各位亲娃的订阅和留言,谢谢心依染痕、长命百岁徐奺卿、艾米宝宝、WeiXinf253883c几位亲亲的礼物和投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54魔怔(二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循声扭头,赫连雪的眼神有些迷离,就见一抹黑影朝他走来,膀大腰圆,气势汹汹。待走近了,这才看清是瑞城镖局的总镖主龚剑。他来这里干什么? 龚剑快步走到跟前,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赫连雪的桌上,冲赫连雪高声道:“赫连少主,你可叫我好找啊!” 看着他,赫连雪疑惑道:“你不是去向城走镖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龚剑拿过一只酒杯,径自给自己满上,仰头一饮而尽,连连叹气,“哎,我前几天就回来了,现在这个后悔啊!” 赫连雪不解,“悔什么?” 龚剑道,“你也知道,今年苍流有头有脸的江湖人私下约好在向城过花朝节。虽说表面如此,可那还不是因为兄弟们怕辛乌贼子趁此佳节入侵吗?有他们在向城,正好支援向城将士杀敌。今儿一早,就有人飞鸽传说告诉我。兴许花神娘娘被兄弟们的赤诚感动了,你猜,他们昨天遇到谁了?嘿,保证你猜不到!” 赫连雪以手撑头,面色淡然,一来他猜不到,二来不想猜,三来不敢猜……向城有谁,能叫这些江湖人如此激动的?想来也只有她了。 他不由苦笑一声,调侃,“难不成花神娘娘被你们的赤诚感动了,花朝节那日现身了不成?” 也懒得计较赫连雪的不正经。龚剑摇头,得意道:“要说那人是谁,我怕我说出来你也会后悔到哭鼻子!反正我是后悔没待在向城,哎,这下可好,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了。话说你也是的,平常最爱凑热闹了,怎么今年就不去了呢?” 是啊,他怎么就不去了呢?他不是最爱出风头,凑热闹了吗?这么好的机会,他今年为何躲在瑞城,连去都不敢去了呢?赫连雪出神地抿了一口酒,不言语。说到底,向城不过是一个伤心地罢了,他犯不着作践自己,故地重游,徒增不必要的伤心。 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龚剑有些坐不住了,“我说你小子,你怎么就不好呢?算了算了,那我告诉你,兄弟们在向城碰见流凰公子了!怎么样,你想不到吧?我刚听见这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她都失踪一年多了,居然又出现了!就在食色,好多人都看见了!哎,可惜我当时不在现场。” 果然是她。赫连雪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珠都不转,只是轻道了一句:“哦,那感情好。我之前还以为她死了呢,活着就行。” 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头,龚剑皱眉,“诶,我说你今儿是怎么了?阴阳怪气的!流凰失踪后,你不是一直很着急么,天天嚷着要去找她。而今她出现了,你反倒这般反应,难道你私心里不希望她出现?” 是啊,如果她不出现,他也不会如此伤心。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去向城。再往前点,也不应该去乾阳,更不应该出现在宁止的别院里! 龚剑推过来一杯酒,“来,干一杯,别这么冷漠,不是你的风格!” 是不是叽叽喳喳一点,就显得他不冷漠了?赫连雪和龚剑碰了一杯,突然绽开笑靥,开心极了,他很是好地问道:“劳烦龚大侠告诉在下,流凰公子和谁在一起?” 瞧瞧,这才是应该有的反应嘛!龚剑满意地看着赫连雪的表现,笑道:“和另外一名男子,不过那人带着面具,看不见他的模样。不过性子挺冷的,流凰好像很迁就顾忌他。为了那男人,都没有和我们多说几句话就走了。” 迁就?顾忌?听听,人家俩可好着呢。可恶的宁止和云七夜,害得他伤心了这么久,简直就是他这一生中的梦魇了。从小到大,他何曾这样挫败过?那一晚在向城军营,他以为,就算云七夜回去找宁止,也会因为宁止不公平地判决与之反目,很快就会重回到他的面前。 所以,他一直在营外等,一直等……直到东方鱼肚白。 他可真是够欠的。 思及此,他手里的酒壶一转,一个不稳,咣啷一声摔在了桌子上。立时,壶里的酒水尽数泼洒而出,朝桌子边缘流去,小童和龚剑忙不迭朝后挪了挪身子,生怕被酒水溅到身上。 不理会二人的窘迫,赫连雪扭头趴在了窗栏上。太阳晒得他有些困倦,掩嘴就是一个哈欠,不禁懒洋洋道:“不怪,流凰那小子已经到了动情的年纪,带谁出门游玩也是正常的事情。往后,关于她的闲话还是适可而止吧,不然,小心流凰一个不顺心毒哑你们。” 龚剑傻眼了,“什么叫动情的年纪?两个大男人,难不成是断袖啊。” 赫连雪不搭理,只觉得有些醉了。他摇摇头,勉力撑着桌子起身,不忘冲小童勾了勾手指,“小子,饭吃完了,回去睡觉。” 小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情愿地噘嘴,“少主,这时候还早着呢,太阳这么好,你睡哪门子的觉啊?” “本少主喜欢在阳光下睡觉,不成?” “哼。”小童慌得又塞了一口鸡腿,吃得满嘴流油,罢了罢了,他家少主这几日疯魔了,不是正常人,不能和他计较! 他恋恋不舍地将啃得只剩下骨头的鸡腿放回碗里,不情愿地起身,“成成成,怎么能不成呢?我家少主是谁啊?堂堂赫连家的少主啊!英俊潇洒,风流俊美,多金多富,福禄双全,简直就是完美!您爱钱成,喝酒成,睡觉也成,什么都成,谁也管不着!” 这马屁拍得。赫连雪颇有些受用,“你知道就好。” 说完,他又扭头冲龚剑笑了笑,“听见了没有,我家小童说了,时候还早呢。实在不行,你再赶车回向城好了,指不定还能碰见流凰那小子呢。哦,对了,要是你有幸见了她,可要代我向她问好,说我可想她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龚剑挠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赫连雪,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心下断定,赫连雪是魔怔了。 他家少主肯定是魔怔了。小童跟在赫连雪身后,怨声低喃,“少主,这几天花朝节,节目可多了。就说今儿晚上吧,很多姑娘会出来买花祭拜,都是没有出阁的。” 关他啥事?赫连雪不理。 小童不死心,“少主,你别走嘛。今宵良辰美人,你去睡觉,不觉得暴殄天物吗?再说了,你睡就睡嘛,干吗还要拉上我?我可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呢,还想趁着花朝节瞄个如意的姑娘呢。” 赫连雪嗤笑他,“你要是鲜花,往后牛都不敢拉粪了。” 小童气极,鼓起腮帮子,宛若一只青蛙,“少主,你太过分了!这几天你就不正常,你的嘴比以前更毒了!哼,莫怪你娶不到姑娘做媳妇!” 赫连雪翻白眼,“你可算了吧!你要搞清楚这点,娶不到中意的姑娘,不是因为我嘴毒,而是因为我压根就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娶那样的女子为妻,只会玷污了我的身子,懂吗?” 小童也翻白眼,“嘁,少主你真是会安慰自己啊。再说了,我也没见你就去找那种不是庸脂俗粉的姑娘嘛。就上个月,你倒是带回来一个,可那也太丑了吧,我现在想想,都眼睛疼呢!” 赫连雪吐气。 小童嘿嘿直笑,“怎么样,少主你没话说了?” 赫连雪的脚步顿了顿,沉默了许久后道,“小童,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有个梦想。” “什么啊?” 赫连雪的脚步放缓,语气也跟着认真起来,不复方才的调侃揶揄,他静静道,“从小到大,我都不爱经商,我想要做天下第一,除了自身喜欢武学外,我私心里想,天下第一才是人生巅峰。只有这样,这天底下的人才会知道我,崇拜我。年纪再大点,我想,成为天下第一还有个好处,会有很多姑娘知道我的存在。那么多姑娘,她们里面一定会有一个是我喜欢的,她一定很优秀,足以和我成为夫妻。只可惜……这些年来,我一直没能成为天下第一,也没能遇到一个中意的姑娘。” 闻言,小童一瞬的静默,他扭头看着赫连雪,他家少主面上是一副难得的认真,这可真是极少见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赫连雪,顿了顿,极为认真道:“少主你放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打败流凰公子成为天下第一的!我宋小童永远支持你!你不但会做天下第一,还会很快遇到一个叫你死心塌地,独独喜欢你一个的好姑娘呢!” 赫连雪不由笑了一声,他扭头看小童,忍不住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可惜啊,现在我的梦想变了。天下第一,我肯定是做不了,别人也做不了。至于喜欢的姑娘嘛,我也喜欢不了……” 小童似懂非懂,随口道:“为什么?难道那姑娘有喜欢的人了?” “……是。” “可是,你不该去争取吗?还是少主你告诉我,人生在世不称意,就得来点开心的,做人不能委屈自己。别人的东西,如果得到它的欲念,已经超过了你自身所能忍受的限度,那就想办法把她抢过来!” 是啊,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多么豪迈。赫连雪不由一声苦笑,“不是不想,只是不能罢了。这世上,不是只要你努力,就可以有所收获。我现在发现了,这样的想法太过单纯。所以,有时候就算你很努力,很努力了,可到了最后还是双手空空,什么也抓不住。” 说了一半,他不由轻呼了一口气,好叫让自己说得轻松些,“小童,你说,与其如此悲惨,是不是得学会放弃一些抓不到的东西呢?喜欢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朝不甚还会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倒不若被人喜欢来得舒心,最起码自己不会伤心,患得患失。” 一字一句地听着,小童仔细回味着男子的话,他家少主难得讲如此的大道理。但是仔细想想,他不是很苟同,“少主,我觉得还是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好。因为如果真找一个不喜欢的,虽然不会伤心,患得患失,但是会不开心,怅然若失。院里的三个姑娘都喜欢我,可我喜欢的是柳柳。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我宁愿不要她们三个人喜欢我,也不想柳柳一个人不喜欢我。”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赫连雪微微一笑,淡淡道:“所以说,有些事情的本身,你我根本无法控制。很多时候,爱情很诡异,不管你的条件有多差,也会有人喜欢你。可不管你的条件有多好,偏偏还是有人不喜欢你,就好像柳柳不喜欢你一样。既然控制不了别人,倒不如控制好自己,若你不想尊严全无,挫败横生,那就选对自己的路。” 闻言,小童久久不语,不是因为没话说,而是他看见赫连雪的表情渐进深沉了下去,甚至带了几许落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赫连雪,以往的少主都是神采奕奕,何曾这样萎靡不振。 难不成,真是失恋了? 那厢,赫连雪缓步前行,不再言语。这一个月来,只消他一闭上眼,都会想起那人的模样,红衣如炬,睥睨无双。可惜,她终究不是他的。那一日,她舍弃了他,转身选了宁止。 原本,若是对方是旁人,他也许会将云七夜抢回来。可惜,对方是宁止,阴险算计如他,步步为营,就连云七夜的出走后的回归,他都算计得精准。和这样的人抢东西,太难。 思及此,他袖子下的拳头渐进握紧,不由呼了一口气,好在日后他断断不会再和那二人相见了,那还记着他们作何?真是的,他喝什么酒?吃什么醋?简直魔怔,哪里还有半点赫连少主的模样! 是了,他可是赫连家的少主,打小,他的脾性便是如此执拗,高傲,自负,这一个月来反倒被拍进了泥里,钻进了牛角尖,绕不过这个弯子来。 他闭眼吐了一口郁气,“小童,过几日随我去凤天看烟花吧。” “嗯?好啊好啊,我这半年来还没出过远门呢,凤天好,我喜欢!”小童欢喜。 “看完烟花后,咱们再北上,去庆志的大漠骑骆驼,看夕阳。反正天下之大,你现在……”一瞬的闭口,赫连雪顿了顿,竟是蓦地笑出了声,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将那日对云七夜说的话重复了出来。 小童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径自接过赫连雪的话茬,笑的开心极了,“少主,反正天下之大,你就带着我去玩吧!我要好吃的,喝好吃的!你得给我买!” “好。”赫连雪笑着点头,他看着小童,眼前却滑另外一张容。刚开始的时候,可能有些难受吧,也许时间长了,就好了。不就是找个同他一样优秀的女人么,犯不着死心眼。云七夜说得对,太死心眼的话,迟早会把自己逼死的。 赫连雪,你要清楚,这天底下可不止云七夜一个女人!当然,也不止她一人会武,更不止她一人聪颖!虽然,也许不会再有女人比她的手段强,但是总也有优秀的女人出现。 赫连雪,放手吧,如果你还想保留些尊严,那就忘掉云七夜。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根本不值得。 切记,不要死心眼,况他还不想这么早死呢。远山万里,佳人远去,那又如何?他不是还有个小童么?往后的时日还长着呢,他总会找到那个她,那人原原本本属于他,不会叫他伤心,也不会叫他难过的人。 一瞬,他释然,大步朝前走去。 不刻,主仆二人刚回到赫连家,就有仆人迎了上来,“少主,盐城高家来信了!” 赫连雪接过那封信,随手摸了摸,里面就薄薄一张纸,他不由蹙眉,一个盗墓的,给他写信干啥?呿,该不会是高飞飞那丫头还不死心,想让他帮忙找人吧? ------题外话------ 谢谢QQdd5e24亲亲的投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55引诱(一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七日后,向城军营。 这是云七夜第三次见到高飞飞,这少女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颇有些胆色和见识。此刻,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双眼仍有些通红浮肿,想来是哭过。她拜了宁止后,就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从头到尾不说话,显得胆小羞怯。果真,人不可貌相,这和高飞飞的真实性子,相差甚远。 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男人——高飞跃,他是高飞飞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三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魁梧,一双寒星眼,弯眉如漆刷,脸上有些络腮胡茬,皮肤黝黑,很是威猛彪悍的模样。 五年前,高家父母意外亡故,他年纪轻轻便成为高家掌舵,自然不被人看好。内忧外患中,他领着数千号人马,很有些手段和魄力,处事果决,很快就稳住了高家在盗墓界的威望和地位。 此刻,帐内五人,宁止、云七夜、秦宜,以及高家兄妹。 高飞跃先是谢了云七夜救妹之恩,又谢了宁止传递的消息。 再说到辛乌军营时,高飞飞的微微抬头,白皙的小脸上,眉头微蹙,嘴唇翕动了一下,却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殿下,我这个妹妹自小娇惯,都快无法无天了,居然背着我来找您打听消息,真是劳烦您了。” 宁止淡淡道,“无妨,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云七夜这才知道,却原来那日高飞飞走后,宁止还是托人打听清楚了那个暗里帮助高飞飞的人是谁。这么做,宁止自有打算,一来,他不想高飞飞再和云七夜有纠缠。二来,让高家欠他一个人情,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可惜,前后也就差了那么几日,那个好心的青年已经死在了战场上,再也无法回到家乡。 高飞飞接到宁止的信后,并未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将自己关在屋里,一连好几日,谁也不见。 黄昏的时候,她坐在窗边,看着满院子的合欢花,思潮洄涌,恍惚回忆着在辛乌军营的那几日,眼神怔忪。 她泪珠尚盈于睫,但唇瓣一扬,嫣然一笑,还好,纵使太过短促,她还记得他的模样。那么多士兵,她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那人就守在她们的帐子外。 那时候,她尚还纳闷,就算那青年穿着兵服,拿着长矛,也不像个悍然骁勇的士兵。那模样,反倒像个俊秀生,文文弱弱的,清秀极了。她心下暗道,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一日,也是黄昏,她掀开帐子,无意间和他对视了一眼,果真,他有着一张生气的脸,他的皮肤很白,就像绝大部分的苍流文人一样,不事生产,常年待在学堂里做学问。 正是因为皮肤白,他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剑眉星目,清秀的面孔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出温柔的弧线,那一双修长洁净的双手握着长矛,直视远方。那一刻,她心道,那双手应该用来握笔的,而不是长矛武器。 闻声,那生模样的士兵扭头,回望了她一眼。见是她,他微微一愣,旋即冲她眯眼笑了,“小姑娘,有事吗?” 她微微怔住,一向胆大的她,居然怯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那青年有着一双温柔的眼,昭昭如日光,暧暧如星雾。他一笑,仿佛普天之下所有的水,都在他的眼里,荡漾了开来。连带着她的心,也砰砰乱跳了起来。 那一刻,她想,他笑起来的模样,可真是好看呐,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好看。 她脸上一红,居然忘了回应他的话,只是慌慌张张地将帐帘放下,反身躲在帐内。那一刻,她的心似乎跳的更快了,她不由抚上自己的脸颊,嘶,真烫呢。 她回过神来,不由跺了跺脚,有些恼自己。真是没出息,他是妖魔鬼怪吗?她怕个什么劲儿啊! 思及此,她又偷偷将营帐掀开一条缝隙,就见帐外,那青年已经转过身去,她能看见他的侧脸,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不知为什么,扯唇笑了。 那小姑娘,像只受惊了的小兔子。杨亦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看胸前,那里藏着一只尚还热乎的煎饼,等下趁人不注意,就给她扔进去。那热乎乎的煎饼,恰恰暖着他的心头,让他没由来的觉得开心。 “杨亦。”许久,高飞飞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她在口中反复呢喃着那两个字,多好听的名字啊,浓浓的卷气氤氲开来,和他的人一样。 许久,她发出一声叹息,原来暗里帮助他的人,就是他。可惜,她和他刚开始,也就结束了。那一瞬,悲伤、悔恨、无奈、怜悯……交织袭来,让她如此疲累。 忽然,“咚”的一声巨响,她房里的大门硬生生地被人一脚踹开,那门板显然承受不住这大力一踹,只听咔嚓一声,门板与门框分离,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扬起阵阵尘土。 “妹妹,你在哪儿呢!大哥回来了!”高亢的声音还未落下,高飞跃就大步迈了进来。 屋内,少女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阳光透过门框,洒在她的脸上,她眯了眯眼,举手遮挡,慢吞吞地扭头看着自家大哥。不知怎的,鼻子一酸,晶莹的泪珠止不住地滚下了脸颊。 “哥,我在这儿。” 高飞跃跨进屋子,大步走向高飞飞,只觉得几日不见,妹子消瘦不少。再细看,她的两眼都哭肿了,活似两颗熟透的桃子。 他立时软了态度,压低了粗嗓门,尽量温柔道,“我刚回来,就听下人说你闹脾气了。怎么了这是?有啥心事,还是谁欺负你了?跟哥说,哥替你做主!” 高飞飞低头抽噎了几声,沉默不语。 高飞跃蹲在她的跟前,伸手将妹妹脸上的泪水擦去,耐心道,“没事,别哭了。天塌了还有哥顶着呢,有什么事和哥说。” 许久,高飞飞抬头,冲高飞跃淡淡道,“哥,你不是一直想办成那件大事么?现在,机会来了。” 高飞跃怔在了原地。 而高飞飞口中的机会,便是宁止。 宁止的营帐里,高飞跃开门见山,他的声音粗粗哑哑,黑漆漆的眼眸有抹异样光采,“作为殿下告知我妹妹消息的回礼,我将李少君的下落告诉您。”说到“李少君”三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的反应。 云七夜微愣,她自然知道李少君是谁。但是李少君和宁止又有什么关系?她扭头,亦是看宁止。 坐在椅上,宁止以手撑头,面无表情地回看着高飞跃,不动任何声色。他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液,是权臣的冷酷和算计。在他的生存经验里,任何好处都不会从天而降,有利益交换才是真的。 试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杨亦,和李少君哪里有半点的可比性?杨亦太微不足道了,何况已死。李少君又是何人?简直没有一点的可比性。那又是什么原因,能让盐城高家同他说出这种话来? 宁止淡淡开口,没有任何兴趣的样子,“李少君能有什么下落,不过一个已死之人罢了。还劳大公子亲自跑一趟,未免太不值。” 高飞跃笑,“怎么会不值得?九殿下是聪明人,而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不瞒九殿下,我确实知道李少君的下落,不过他也确实是死了。” 宁止抬眼,声音里带着三分揶揄,七分笑意,“天下人都知道,李少君在先帝时候,就已经尸解成仙了。高公子这番话,似乎并无任何价值可言。” 高飞跃仍是笑,一脸高深,“殿下有所不知,李少君当年其实诈死,他根本没有尸解成仙。” 宁止淡淡笑了,状似随口道,“后来呢?” “后来,李少君游历四方,继续修仙。在最后几年里,他改名换姓,做了凤天国的国师。” 宁止以手撑头,眼眸微动,“凤天国师,张延年?” 高飞跃点头,不由佩服道,“殿下好记性!不错,正是张延年,他其实就是李少君!他做了凤天国师,教凤天皇帝修习长生之术,可惜没过几年,他又死了。” 宁止不动声色,“莫不是这次又是诈死?” 高飞跃笃定道,“不,是真死了。高家在凤天有内探,亲自确认过李少君的尸体,确实是死了。” 看来李少君的不死之术,到底是没有修习成功。那么,他到底有没有将毕生所学撰写成?宁止随口道,“尸体在何处?” 高飞跃正色道,“李少君被凤天皇帝奉为神人,他死后,如同我朝先帝一样,凤天皇帝也将他的尸体葬入了凤天皇陵。” 话说到这儿,宁止隐约明白了高飞跃此行的目的。 果如他所料,高飞跃终于进入了正题,冲帐内几人缓缓道来,“我高家世代盗墓,为世人所不齿。但高家也有原则,只盗奸佞恶人之墓。我们所盗财物,七成都用来救济穷苦百姓了,想来殿下也是知道的。如若不然,这么多年来,官府也不会对我高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凤天国近几代的皇帝,其实和辛乌没什么区别,穷兵黩武,野心勃勃,若不是碍于同我苍流相隔太远,想来也会有所异动。” 说了这么多的前缀,无外乎一个目的,宁止没兴趣打哑谜,干脆点破,“所以,你想去盗凤天皇陵。” 云七夜和秦宜暗暗心惊,高家的胆子也太大了,背地里行动也就罢了,居然还跑到宁止这里说出意图,他们有何目的? 既然已经开门见山,高飞跃也不避讳,不疾不徐道,“但是盗皇陵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凤天皇陵。李少君死之前,教会了凤天皇帝一种邪术,恰恰便用在了凤天皇陵里。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一种诡异的花,通体红艳,宛若鲜血。这种花是一种地下植物,只能生长在墓穴这种阴暗之地。” 云七夜微微蹙眉,听高飞跃所描述,这花竟是像极了沧澜圣湖下的彼岸。 高飞跃继续道,“这种花生来邪性,它被种在皇陵的各处,无处不在,没有光也能活得好好的,平时就靠吸食坟墓里的阴气所活。但是一旦遇到活物,它们就会立刻伸出枝桠,宛若毒蛇,迅速将活物缠绕,顷刻间便能吸干活物的血液,食肉吃骨。最为棘手的是,它们的生命力及强,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根本无从下手!一旦碰上它们,只有受死的份儿!” 何曾听过这样诡异的植物?宁止不由问,“听大公子所言,似乎亲眼见过。” 高飞跃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椅子把手,他闭眼,不敢回忆过往的惨状和梦魇。许久后,他略有些疲倦道,“是啊,李少君刚入葬,我就得到了消息,秘密带着人前去凤天皇陵,我们去了两百人,活着回来的,只有……三个。为此,我费尽人力物力,多方查找,终于找到了能克制这种妖花的方法。” 云七夜心脏一揪,又听高飞跃道,“我在一本古上发现,这种花名为彼岸,乃是沧澜教的魔鬼花,这世上能控制彼岸的人,只有历代的沧澜教主。除此之外,彼岸一甲子便要休眠一次。” 宁止会意,“所以,你想趁着它们休眠的时候,进入皇陵?” 高飞跃模棱两可,“是也,却也非也。” 一甲子为六十年。宁止又道,“李少君死了多久?” “五年。” 宁止不由笑了,“那就是还有五十五年,彼岸才会休眠。既是如此,大公子还是进不去皇陵啊。除非,你愿意等五十五年。” “不,我当然不想等,我已经找到进去的办法了!”高飞跃目光坚定,他定定地看着宁止,也不避讳,“我知道殿下想找李少君,恐怕是为了您的病吧?” 宁止不说话,也不否认。 高飞跃又道,“我此次来,就是想同殿下合作。我坦诚布公,克制那妖花的方法,除了等它休眠,还有一种,但是我得去趟海上。至于如何破解,这个……若是殿下答应合作,我自然会悉数告知。” 宁止喝了一口茶润嗓,已经将高飞跃的意图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淡淡道,“这几年来,苍流严格管控海域,你们根本出不得海。所以你想同我合作,让我打通海域关系,助你们出海。” “殿下聪慧,我正是此意。”高飞跃点头,“作为回报,我进入皇陵后,会将李少君墓穴中的东西,尽数交给殿下处理。”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神神秘秘道,“我听探子的消息,李少君死后,带了一本入葬。” 难道李少君真的撰写成了?宁止挑眉,蓦地笑了,“那又如何?” 高飞跃循循善诱,“殿下这病,正是需要这本吧?” 宁止不为所动,“我这身子,想来除了长生不死之术,已经别无他法了。可你也看到了,李少君已死,那肯定是没有修成长生不死之术,既是如此,我找到他的墓穴,又有何用?” 高飞跃不死心,“虽说我的人已经确认过李少君的尸体。但是他是什么人?如殿下所说,万一这次又是诈死呢?再说了,李少君医术超群,已经非人类范围。若是找到他留下的那本医,说不定可以治愈殿下的病痛啊。殿下,这其中利害,您再考虑考虑。” 李少君,凤天皇陵。 宁止坐在窗下,窗外有风哗啦啦吹过,树影碾碎了日光,斑斑驳驳地落在男子身上。他眼眸微转,当时不过无心插柳,故意刁难高飞飞罢了。却不想,这一枝柳树,不过几日,便垂成了汪洋荫海。 他提供给高家出海的资格,高家给他李少君的陪葬物。这笔买卖,从表面上看,他是稳赚不赔的。 他坐在椅上,静静思量了半晌,启唇,淡淡道,“好,我答应你,为你疏通海上关系。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求?” 高飞虎心下一喜,忙不迭起身拜了拜宁止,又道,“我确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高飞虎壮着胆子道,“此去海上,还得殿下相随。” 语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宁止,毕竟这个条件太过苛刻,宁止不一定会答应。可若是他不答应,那他的一切,就都白搭了。 宁止挑眉,“为何?” ------题外话------ 谢谢艾米宝宝的投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56算计(二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高飞跃道,“此去海上,我们需求两件法器。而这两件法器,需以龙气压制。九殿下贵为龙子,完全符合资格。” 宁止哼笑一声,看着高飞跃,“若我不答应呢?” “我也不瞒殿下,若您不答应,那我断断出不得海。就算我侥幸偷渡出海,没有龙气,我也带不回那两件法器,压不住彼岸。” 云七夜和秦宜面面相觑,皆是看宁止,不知他会不会答应。 宁止垂眸,沉默了半晌后道,“你需要多久才能集齐这两件法器?” 高飞跃据实已告,“如不出意外,两到三个月。” 那就是在冬日之前。宁止又道,“带多少人?” “一艘能容纳千人的巨型大船,初步估算,船员、武者、道士、术士、大夫,大概有五百余人。” “你可有把握?”这是宁止最关心的问题。 眼见宁止似乎有些松口了,高飞跃趁热打铁道,“自是有把握,才斗胆来见殿下。此行,高手众多,高手排行榜前二十,这些年来,我已招募不少,就连天下第四的赫连雪,也已归我麾下。只等着殿下一加入,我们便能乘船出海!” 赫连雪?宁止挑眉,半晌后淡淡道,“何时出发?” 高飞跃忙道,“我已筹备多年,若是殿下答应,后天便可!” “好。”淡淡一个字,宁止是允了。 他居然会答应,云七夜怔住。可为何呢?因为李少君吗? 不刻,待高家兄妹走后,宁止终于还是将“活蛊”那卷,递给了云七夜。 云七夜细细看过,终于了然,却也震惊,她为沧澜尊主,自然善于使蛊。只是宁止身上,她感知不到任何蛊虫的存在。可若说他没中蛊,但他发病的模样,和活蛊的症状,几乎不差分毫。这一点,委实让她费解。 她抬头看宁止,心下却也明白,宁止之所以答应高飞跃,便是想要博上一把,若是李少君的墓穴中,能有神药秘方,自是最好不过了。 可若是没有……她不敢往下想。 如她一样,宁止也不敢。诚然,他的寿命已经不多,若是以往,他自是不惧生死,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想活。 所以,一切有可能的办法,他都不想错过。 看着他,云七夜倏地开口,“殿下,我也同你一起去。” 宁止抬头看着她,突然扯唇,露出一个极是温柔的微笑,“好。” 七夜,在我所剩不多的生命里,纵使此行未知,我也不想与你分离…… 辛乌。 亥时,夜色如墨泼下,数不清的角楼飞檐,章台高榭尽数融进了这片广垠无边的黑黢里,连绵成了夜的归附。浩瀚的深宫楼台,檐下的走廊里,宫人燃起火折子,利落地踩上板凳,踮脚将那些华丽的琉璃宫灯点燃,炫目至极。不刻,偌大的皇宫亮如白昼,流光溢彩。触眼所及,楼宇恢宏,天地磅礴。 龙椅上,一身明黄帝袍的男人正襟危坐,五十有余的年纪,身材微微发胖,他紧绷着脸,竖起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已然被怒火灼红,手里死死地攥着阴若熏的密报。 ——数日以来,苦沧澜妖邪暗里作祟,防不胜防。臣之麾下,十万大军突生异疾,呕吐无力,日日卧于帐塌,医者亦不知根源何故。此况,虽无性命之忧,长远观之,实则国难之险,危乎社稷。 ——臣为少将,护兵不利,诚然该罚。思量权衡,唯恐苍流挟此攻之,万望陛下召军回境,以避险难,保我辛乌河山,万世之基。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天要亡他辛乌啊! 崔正华面色沉肃地看着跟前的几名文臣武将,“朕今日秘密传召你们,便是因为此事暗里牵涉到了邪魔沧澜,容不得半点马虎武断。众爱卿有何建议?” 吏部的张侍郎率先道,“皇上,阴家世代为将,居功至伟,精忠我朝。放眼辛乌,阴少将的品行,恐怕连垂髫的小儿都知道,金银美人,权势良田,断断入不了他的眼。我也算是看他长大的,他自小便是聪慧机智,敢作敢当,率性至极。大些时候更是有大将之风,为我辛乌鞠躬尽瘁,心怀社稷。如此,他断断不会诳论妄言,胡扯出沧澜神教为自己脱责。想来,我军境况定是不好了。” 立时有人附和,“是啊,而且传言所说,沧澜神教就位于北齐的高寒雪巅,那应该离向城不远。数万将兵的症疾发作的诡异迅猛,太医院的人亦是束手无策。如此诡异,十有八九,是沧澜神教所为。皇上,还是早做定夺的好。” 崔正华扭头看一旁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四十来岁年纪,却早已两鬓飞霜,瘦削而蜡黄的脸上皱纹密布,青筋暴露的双手长满了硬生生的茧皮。此人名唤马元江,正是崔正华安排在阴若熏身旁的卧底。 此刻,马元江神色疲惫,表情忧虑。 崔正华开口问他,“马侍卫,可有什么想说的?” 马元江心有余悸,“皇上,几位大人分析得透彻有理,同阴少将的思路几乎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他的证据更为丰富些。您和各位大人有所不知,两个多月前,我等曾随阴少将夜探过苍流军营,也就是那晚,我们暗杀了徐清贵,然后发生了一件我毕生难忘的恐怖事情。” 眼见他满面惶恐,众人不约而同的屏息,“什么事情?” 马元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徐清贵被阴少将震出了心脏,可谁想,就这么一个连心脏都蹦出来的死人,居然又和活人一样地爬了起来!非但如此,他还拖着血肉残破的身子,准确无误地攻击了阴少将,身手也很利落,而且好像还有自己的意识!若非亲眼所见,我们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的妖法邪术,居然可以操作死尸,简直非人力所能为之!那场面,实在是可怖至极啊!”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几名大臣面露惊悚,暗暗抽气。见多识广,吏部的周大人立时了然,带着隐隐的恐惧探寻出口,“百鬼夜行,那岂不是……沧澜教的千里驭尸?” 马元江点头,恭谨道,“周大人和阴少将的想法如出一辙。突生如此变故,少将隔日便命人详细调查了徐清贵,原本以为他会是沧澜教的人,可仔细查访后,他和沧澜没有任何关系。事出诡异,而且没有任何线索可寻,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不想现今我军又突出了如此霍乱,前后一联系,倒是有些矛头端倪了。阴少将和众位将领商议了数日,怀疑沧澜教有可能和苍流朝廷达成了某些共识,乃至出手干扰我数万大军。” 达成共识?众人被这样的猜测惊得不轻,几名臣子的眉头紧皱,若他们两方真的达成了共识,那苍流岂不是如虎添翼,如有神助了!如此,他们定会趁机反扑辛乌,无异于豺狼虎豹啊!到那时,数十万的辛乌病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欠奉,自保都是问题,还谈何拿起武器杀敌?简直就是杵在军营里白白送死! 同大臣们的想法一样,崔正华皱眉,手掌无意识地握成了拳状,手里密报顷刻间便被他揉成了一团褶皱。从阴若熏带兵伊始,再到其战功赫赫,他在辛乌的威望,亦是越来越高。早些时候,为了防其功高盖主,起了不臣之心,他在阴若熏身旁安插了不少探子,马元江便是其中一名,亦是与阴若熏最贴近的。 如此,马元江的话他自是深信不疑,一系列的说辞足以肯定沧澜神教作祟的说法,定是不会有错!可是,沧澜教…… 一声叹息溢出,崔正华以手抚额,无奈至极。派兵三十万一举攻入,本以为四个月的时间足以攻下一座小小的向城,而后挥师北下,步步蚕食!预想的甚好,可途中却是状况百出,事事不顺! 阴若熏嘛,倒也不负所望,他确实是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甚至还俘了苍流的五皇子宁肖。立时便是军心大振,三十万大军自认手握苍流把柄,胜利在即!可谁想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引来了宁止不说,就连宁肖也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大振了苍流的军心,失了向城最后一役! 远不止如此倒霉,现而今辛乌的对手不单单是苍流那么简单了,还有亦神亦鬼的沧澜参与其中。如此诡异可怖的妖魔邪教,普天之下,有谁不惧?又有谁敢与之作对?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死路啊! 思及此,他脑子里倏地便是一阵嗡鸣,只觉头晕目眩。他慌得靠在身后的椅上平缓,这才发现他手里的密报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掌心的汗水濡湿,字迹晕开,渐进模糊成了一团,染了一手的黑墨,徒然旺盛了他满腔的恼火。 看出了皇上的恼恨,众人立时闭了口,噤若寒蝉,生怕惹了皇上的不快,被当成靶子出郁气。不过一瞬的功夫,偌大的偏殿立时静默了起来,只闻呼啸的晚风吹过窗外的树叶花枝,沙沙作响。 许久,崔正华扫过垂首而立的众人,略有些疲倦的声音响起,“诸位皆是辛乌的栋梁,关于阴少将退兵的提议,作何看法?” 此时明哲保身才是正理啊。众人抬眼看着一脸疲倦的皇帝,纷纷在心里揣测他真实的意思,退还是不退?退,丢人。不退,那可得死人啊。 权衡利弊,左相也顾不得其他,率先开口,“不若就听阴少将的提议,退了吧。如此耗下去,定是不堪设想,危及江山社稷,腹背受敌。” 皇上向来很听左相的意见,眼见左相如是说,众人立时马首是瞻,纷纷点头称是,“臣也赞成退,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三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咱们也得退。争取将死伤降到最低点,万万不能叫苍流占了便宜!” “赵大人所言极是,老臣也主退。不说苍流如何,但说惹了那妖魔沧澜,便是冒险之举,得不偿失。万一那些妖人怀恨在心,毒害了将士不说,还要继续毒害我辛乌臣民,那可如何是好啊?” …… 句句入耳,头头是道,皆是赞成退兵。崔正华闭眼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吐了一口郁气,不是滋味极了。登基数十年,他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建树,早已是焦躁不堪。与苍流的战争,断断续续,也有数年之久,本以为可以借此踏平他万里江山,扩充辛乌的版图,叫后世知晓他的厉害。可谁知,到头来却落了个如此狼狈不堪的下场。 何其的不甘心!可是,却也没办法不退。许久,他略有些吃力地睁眼,缓缓道,“既是如此,那便……退吧。朕今晚便草拟诏,明日早朝时宣告天下,命阴少将军撤军。” 立时,众大臣齐齐下跪,高呼,“皇上英明,社稷之幸!” 这八个字,在此时真是讽刺极了。崔正华自嘲万千,挥手示意众人散去,而后起身出殿,乘着早已侯了多时的轿辇回了寝宫。尽管已是身心俱疲,可也不能上床歇息。他坐在桌前,将一干宫人挥退,徒留张公公在旁研磨。 他看着空白的黄绸诏,以手撑头,只觉得脑子里沉甸甸的,混沌的什么也写不出来。他大力地揉捏了半晌眉心,不情愿地伸手触向那一排笔架。咫尺,他徘徊,良久后终是狠心抽出一支笔,浸上浓墨,提笔便写,有浓郁的墨香扑面。 反复斟酌理由,推敲用词,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勉强将这封诏写完,只觉胸口憋涨。待到明日,一旦这诏宣读,天下人将要如何看他,如何想他?定是讽刺声声,看尽笑话吧! 罢了,眼不见为净,快刀斩乱麻!他不耐烦地将诏收起,冲张公公挥手,“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张公公应声,旋即朝门口而去。 身后,崔正华的视线无意识地随着他挪动,眼尾扫过门旁的窗户,透过那薄如蝉翼的窗纸,隐约可以望见廊道里那盏盏宫灯,以及那些倒映在窗纸上斑驳树影,好似绣在了窗纸上。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视线微移,蓦地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偏角的那扇如意窗,但见窗外,赫然站着一抹人影,就那么直直地正对着他,诡异极了! 他惊得不轻,连忙起身,指着人影大喊,“是谁如此大胆,还不快快给朕现身!” 还未出门的张公公扭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崔正华,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扇窗户,毫无异样,“皇上,您怎么了?” “窗户外面有人!”崔正华指着那扇窗,扭头冲张公公大喊,可当他再次回头之际,不过一瞬,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只有树叶的倒影罢了。他愕然,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莫不是自己杯弓蛇影,看花眼了? “皇上,那里真的没人。”张公公肯定地回了一声,不忘给崔正华找台阶下,“您这几日为了前线一事日夜操劳,把树影错看成人影也属正常。皇上,您龙体安康,才是百姓之福啊。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莫要累坏了才是。” 是了,也许就是因为太累了,他才看花了眼。崔正华对张公公的解释很是满意,不由松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是得好好休息休息了。 “皇上,奴才告退。”门口,张公公恭谨地说着,旋即开门而出。 待他走后,崔正华抬脚朝内室而去,长长的廊道里,他挨着偏厅的窗户缓步走过。不知怎的,他心下突然生出一股怪异之感,不由皱起了眉。他不自觉地侧头望向窗外,不期然又看见了那抹去而复返的人影,就那么定定地站在窗外,一动也不动。 他骇然,立时骇得瞪大了眼睛,大声叫道,“来人!来人!护……” 飘渺若烟的夜色里,盏盏宫灯甚是华丽,七彩流光。隔着一层几近透明的窗纸,那人静静地看着崔正华,面上没有一丝惊慌,甚至悠闲极了。 “护……驾……”不知怎的,崔正华只觉自己的喉咙哽得厉害,命人护驾的喊声渐进湮在了嘴里,哑巴了似的! 两相对视,他忍着不安仔细看向那人。那一刻,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瞳孔渐进缩成了芒状,大张的嘴怎也闭合不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57花梨(一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他伸手,鬼使神差地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撕开,直面对方。两相对视,那一刹,好似堕入了一个虚幻飘渺的梦。 咫尺之距,窗外的那人生着一张足以令世间万物为之屏息的容颜,乌发玉肌,额间那枚妖红流转,平添了一股风流。远山眉下,黑眸似水流转,微微扯起的唇角有丝与世隔绝的清傲。自觉有股清贵无暇,不染凡尘之感从他的骨子里透出,倒是叫人有些不敢直视了。 无疑,这人是美的,可是太过美了,美得不真实,美得宛若一抹幻影,好似天上的……神。 崔正华的好不自觉间代替了不安,他怔怔地看着窗外的人,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人?” “你说呢?”男人扯唇,好听的声音温润响起,好似春风,暖融了听者的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坦。 “那你是神仙?”崔正华心下暗忖,这男人要不是神仙,怎能如此轻易地潜进宫里?要不是神仙,怎会如此的美?要不是神仙,他靠近后看见的那些萦绕在男人周身的雪花又是什么? ——沧澜千花。 男人开口,淡淡的声音温润过耳,掩不住那罂粟般的蛊惑,“我是不是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 “帮我?帮我什么?” 沧澜千花不疾不徐道,“我可以帮你打败苍流,踏平宁氏的万里江山。呵呵,到那时,苍流万众,男为汝之奴,女为你汝之隶,尽听汝之命。” 这样蛊惑人心的条件,崔正华瞪大了眼睛,愈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疑问出声,“你可以?你能斗得过沧澜教么?” 沧澜千花的笑越发温润如水,仍是那句,“你说呢?” 崔正华怔怔,忍不住地,他又靠近了男人,一双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只觉眼前的男人,好似一个流淌着香气的斑澜梦境,他怕自己眨一下眼,他便要消失。 这到底是他的梦境,还是真实呢?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笼罩在沧澜千花周身的雪花,只觉得手掌冰凉,又抓过一片雪花,放在指尖上搓了搓,顷刻便融化成了冰凉的水渍。 崔正华喜极,终是确定,他眼前的男人,眼前的雪花,以及男人说的话。这一切,都是是真的! 许久后,头顶的苍穹黑沉,一轮明月皎洁如雪,漫天星辰。寂静的廊檐下,男人风姿翩然地走过,于巡逻的宫人侍卫全然不见,却又恰如其分地避了开来,一路出了宫门。 热闹喧嚣的街头渐进归了夜的平静,店铺商家打烊,行人马车亦是加快了行进的速度,齐齐朝家的方向赶去。沧澜千花缓步走着,只觉这街上人烟减少,倒也清净。 灯光阑珊处,不期然响起一阵伴着瑶琴而起的歌声,在夜幕中飘荡而来,“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沧澜千花的脚步微微一滞,他顿足扭头,朝声音的源头望去。这么晚了,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娃在弹唱《凤求凰》,且不说声音稚嫩,甚至有几句全然不在调子上。那琴音亦是忽高忽低,颤颤巍巍。 这样稚嫩的弹唱,他也不嫌,索性站在那里静静听着,有微凉的晚风拂面,他许久不动。南面的一处楼宇,歌声继续飘荡而出,“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很多年前,他也听过这首曲子。沧澜千花眉眼微动,不由低声念起了下一阙,“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远处,那稚嫩的声音仍是颤抖走调,伴着沧澜千花的低低吟诵,如月光般缓缓流淌过空气,“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一曲终了,沧澜千花不由对那女娃的歌声琴技喟叹,“唱得难听,弹得也烂。”可他嘴上如是说,却又是扯唇,在夜色里春风一笑。那眉眼弯弯的模样,几乎和云七夜一个模子。 倒也不急着去向城了,他转身,循着空气里那震荡的暗波朝放歌之处而去。那是一处通宵欢乐的青楼娼馆,香烟缭绕中,男人女人们发出阵阵狭笑声,欢快极了。 夜色的掩盖下,沧澜千花静静地坐在对面的楼宇顶上,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坐在走廊尽处的女娃,十来岁的模样,竖着两条羊角辫,脸儿圆圆,双目瞪瞪,尚还有些婴儿肥,她放在腿上的那把瑶琴,都快比她的身子大了。 她蜷着腰,专心地拨弄着琴弦,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时不时再挪眼看看一旁地上的琴谱,顾此失彼,指法又开始混乱,很快便不成了曲调。 很快,琴声戛然而止,她低头看着自己肿胀不堪的十指,顿觉委屈,嘴巴一撅,几乎快要哭出声来。她昨日已经被妈妈打过板子了,若今日还是弹不好,妈妈肯定又要责罚她了。可这首曲子,真的太难了,就算再给她三个月的时间,她也是弹不好的。 顿觉挫败至极,她抹了把眼角泪水,蔫蔫儿地看着腿上的瑶琴,真想将这把瑶琴从这里扔下去。许久后,更夫打更,将她惊回神来。 她居然发呆了这么久,她呀地一声低呼,赶紧将地上琴谱捡到眼前,借着不甚明快的光,低声诵背起来。 宫商角徵羽,抹挑勾剔托……真是好难啊,千变万化的,她委实记不住。不刻,稚嫩的眉头皱起,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愁苦。她嘴巴里念念有词,眼神倔强,“不行,一定要记住,要记住。” 这模样,真是像极了幼时的云七夜。 沧澜千花静静地坐在兽瓦头上,他伸手,有白色的光华萦绕手心,慢慢氤氲开来。他手腕微抬,那道光华缓缓飘向了天空,宛若一轮初升明月。 咦,哪里来的雪花?那小姑娘的眼前,竟然飘落了许多美丽的雪花,晶莹剔透,宛若朵朵绽放的雪莲,漂亮极了。她伸手想要触摸这些精灵,就见那些雪花无风自动,缠绵飞舞在她的十指间,触感冰凉,恰到好处地消除了她十指的酸痛。 她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妙,更为妙的是,这些美丽的小东西攀附在她的指尖,久久也不融化,反而更加晶莹美丽。她的十指很快就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凉润的舒适。 “好厉害呐……” 何曾见过如此的景,孩子脸上的愁苦全无,转瞬欢喜,又觉疑惑,现在都已经是春末了呢,这些雪花从哪里来呀? 她抬头望向天际,触眼所及是夜的黑沉高远,不曾有半片白色的雪花落下,这些雪花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手里,仿若会跳舞疗伤的精灵。 那一瞬,她扯唇,咧嘴笑了。她心下觉得好开心,好荣幸,一定是天上的神仙听见了她素日里的祈祷,看见了她的难过和疼痛,所以给她送来了这些美丽神的雪花吧。 思及此,她慌得从地上爬起来,小跑到栏杆跟前,仰头冲着天空咧嘴大喊。她才掉了两颗大门牙,一张嘴,就有风声灌进,钻进了她嗓子眼。她干脆将手捂在嘴边,使劲地冲着天空大喊,想要赛过风声,“好心的神仙!谢谢你啊!谢谢你!” 夜色里,沧澜千花起身,双手背负在背后,他望了一眼那小姑娘,悄无声息地跃下地面。月光如水,倾泻在男人身上,周身莹莹雪花,让人屏息的耀眼。 他似乎是在笑。 他伸手,轻抚过唇角那一抹轻浅,却不容忽视的弧度。他眉色微动,蓦地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个春日,那一日,有湛蓝如洗的天际,有漫天舒卷的云朵,有数不尽的粉色合欢。 那是个合欢花争相开放的季节,满树绿叶红花,翠碧摇曳,似少女含羞的面颊,似幻影轻纱,幽幽飘散着淡淡的香气。天地间,漫天漫地,笼罩着一层绯红的烟霞,盎然如醉。 树下的光影里,那少女风姿如花,十七八岁的年纪,瓜子型的白嫩脸蛋上,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颊间泛着一对梨涡,淡抹胭脂,两腮润色得像是一朵刚开放的合欢花。 轻柔的风儿调皮地吹起她的发丝,却不显凌乱,她轻轻地将乱发拂拢到娇小的耳后,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带着琢磨。 被她望得渐进有些不自然,对面的少年扭过头去,口上冷淡,“只不过是不小心踩了你的脚罢了,赔钱总可以了吧?” “你这人,好生无礼。钱能止痛么?你知不知道你踩得我很疼。”少女的口气埋怨,就是不肯放他走。 ——花梨。 我是凤天子民,我的家呢,在贸城的梨花镇。我姓花,出生的时节,恰恰是春日柳絮风轻,梨花雨细的时候。所以,父亲给我取名为“花梨”。 我父亲叫花清,他是当地有名的举人老爷,学识渊博,我们家也算是梨花镇的望族大户了。我出生没多久,母亲就亡故了。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听我爹说,她是个很娴静,很温柔的女人。只这一点,和我的性格,一点也不像。 我爹应该很爱我的母亲,他一生都未续弦,上门的媒婆,都被他打发了出去。他除了读做学问外,就是专心抚育我,他最是宠我,把我当半个男孩子来养,教我读写字,骑马射箭。 嘿,还好我聪慧,身形也算敏捷,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吟诗作文,跟着大人出去打猎射击了。 有一年闰七月的时候,父亲以此为诗题,让我作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想了想,做了一首绝句,“填桥灵鹄驾长虹,两度团园一岁中。前月凉今月雨,想应洒泪话重逢。” 怎么样,很好吧? 我父亲笑,他说我的诗虽做得不是很好,但是构思不错,有自己的心意,让我多多努力才是。 我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诗集:《蒲苇》、《梦蘅》、《浮黛》,大家都说我的诗词清丽,工巧雅致,一传十,十传百,我很快便成了梨花镇远近有名的才女。 及笄那年,许多富家大族来我家求亲,可是父亲选择女婿的条件十分苛刻,这家公子品行不好,那家少爷长得丑……总之,他都能挑出点毛病来。 我到了十六岁的时候,还待字闺中,没有许配人家。其实我也知道,父亲是舍不得我,想多留我两年罢了。我更是无所谓,在家里自由自在的多好,我当然也是不想嫁的。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不过半年,我父亲忽然生了重病,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不过半年,他就亡故了。 那一年,我十七岁。 他一死,之前不甚来往的亲戚,全都冒了出来,家族中有很多人窥视父亲的家产,尤其远房的二表叔。他说父亲没有儿子,没有子嗣来继承家业,实在可怜。 他和族长商量过后,很快将他的儿子过继了过来,说是父亲总要有个儿子来继承香火的。很快,家里的田地财产,都归了这个表哥。 而我的东西,不过就是闺房里的几个箱子而已。表哥过继到我家后,我与他相处还算和谐,日子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着。 第二年春天,忽然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来到我家,说是我远在乡下的外婆突然得了中风,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她受外婆之托,特意来接我,让我回乡下和外婆见最后一面。 我乍听之下,伤心不已,却也留了心眼,怕这嬷嬷假传消息,别有用心。我没有亲近的人可说,只好去找表哥出主意。 表哥说,说不定真是外婆嘱托这嬷嬷呢,叫我还是立即动身为好。就算不是,也叫我莫怕,他特意给我拨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一起同我回乡下。 有人随行,我自然放心,当即带了些简易的行李,便跟着那嬷嬷走了。我们一行四人,包了一条小船走水路。外婆家离梨花镇不近,但也不远,一日水路便可到达。可是我们走了一天多,都没有到,而且小船的路线似乎也偏离了。 我问那嬷嬷,嬷嬷说船夫说了,前面遇上了飓风,来往船只受了阻碍,没办法前行,只能绕道了。 我心下焦急,却也无法。后来,连续两日,那船越走越快,所经过的地方,能听到岸边的人说话的口音,不像是凤天子民。而那两个家丁,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毫不惊讶,只是将我看得更紧,寸步不离。 我心下暗忖,自己肯定是被拐骗了,二表叔和表哥终究是容不下我,设下这个陷阱,想要斩草除根了。可我孤身无援,不敢露出声色,只能静静地观察,看是什么情况。 很快,船靠了岸,那嬷嬷叫来轿夫,要我上轿。我悄声问轿夫这是什么地方,那轿夫说,这里是苍流的北齐。 果真,我已经出了凤天地界。我站在轿子旁,当即大喊大叫,冲着那嬷嬷嚎啕大哭,说我去看望生病的外婆,却被你们合伙拐到了苍流! 岸边来往的人很多,他们听见我的哭声,都聚拢了过来,冲着我们指指点点。 那嬷嬷和家丁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我已经知道自己被拐了。他们惊慌失措,当即冲了上来,想要擒住我。 我虽然也会些防身功夫,但是他们三个人,我可不想吃这眼前亏,当即就朝人群里躲闪。 那嬷嬷更是尖叫,说我是贼丫头,净说些糊话,分明是我偷了主子家的财物,私逃出来,还敢反咬一口! 原来是逃家丫头啊!那些原本还跃跃欲试的热心人,顷刻停了手,皆是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出手援救我。 我咬牙,一个劲儿地朝前跑,就听那三人在后面骂骂咧咧,紧追不舍。 人生地不熟,我跑啊跑,终究不如男人的体力好,眼看那两个家丁就要抓住我了。 我慌忙朝四周观察,就见这郊外漫天漫地的合欢树,一派粉红。那粉红色的山坡上,还站在一个少年,月白锦袍,身姿傲然,腰间悬着一把剑。 那一刻,我觉得这个少年,灼灼有光,烨烨生辉。 ------题外话------ 谢谢墨殇啊、长命百岁徐奺卿、妖姬怜三位亲亲的礼物和投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58初恋(二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人道是,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碰到这种情况,这些少侠们,总归是热心肠的吧! 那一刻,我简直是看到了救星,当即拼了命地朝他跑,那样陡峭的山坡,我跑得气喘吁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了上来。 还好还好,那少年仍站在树下,仿佛就是在等我一般。 “少侠……呼呼,少侠。”我累极了,强撑着一口气朝他跑去,眼看着就要到他跟前了,谁想脚下一个踉跄,我身子不稳,狼狈地朝他扑了过去! “啊,快闪开!” 现在想想,我当时真是好心肠,这个时候了还替他着想,生怕自己撞着他。 然,事实证明,我是多想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那少年见我飞扑了过去,当即瞪了瞪眼,下一瞬居然侧身一躲,任由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沾了一身泥土,狼狈不堪。 我吃痛,却也顾不得其他,慌得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朝他挪去,“少侠,救……” 恰逢此时,那少年抬头,我微微一愣,何曾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他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如诗似画。我虽没有见过神仙,但是心下断定,他应该是人间谪仙。 两相对视,他望着朝那名莫名其妙朝自己靠近的少女,皱了眉头,忙不迭又闪躲,那少女又欺近,她的声音因为喘息而微微发抖,“少侠,酒……” 酒什么酒?大白天喝多了吗?他心下冷嗤,又朝旁边躲闪,那少女似乎根本不打算放过他,步步紧追。 这姑娘,好生厚脸皮啊。他心下一乱,不提防居然踩了那少女一脚,就听她当即“啊”的大叫了一声。他心下更慌,难道是踩疼她了? 他哪里知道,是因为花梨见坡下,那三个人就要追上来了,她吓得叫了出来,不由抓住了那少年的衣摆,嘴里念念有词,“要死了,哎呀哎呀,天要亡我。” 不就是踩了她一脚吗?至于这么严重吗?那少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好男不跟女斗。他听别的教众说过,女人是这世上最麻烦的生物。 他看着花梨,不情愿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你的手……有点脏。” 她的手哪里脏了?花梨不由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摔在地上,沾了一手的泥土,此刻又沾在了这少年的月白袍上,显眼极了。 “真是对不住啊。”她不由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乞求地看着少年,“少侠,这事暂且缓一缓,能不能先说我的事,帮我个忙啊?” 帮什么忙?他都不认识她,可不想和她有任何牵扯。再说了,她的眼神那样怪异,可怜兮兮的,让他觉得不自在。 他扭过头去看天空,口上冷淡,“只不过是不小心踩了你的脚罢了,赔钱总可以了吧?” 简直鸡同鸭讲啊,花梨抚额,眼角余光一看,就见山坡下的人已经追上来了,而她也实在没有跑的力气了,再往前跑,是一片荒郊野岭,简直是自投罗了。 而眼前的人,就是她唯一的救星。 她仰头看着少年,眼珠一转,突然收起了先前的表情,转而怒视着少年,她开口,口气埋怨,就是不肯放他走,“你这人,好生无礼。钱能止痛么?你知不知道你踩得我很疼!” 少年不服气,“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你帮我揍人!”花梨指了指身后,“看见那三个坏人了吗?他们是人贩子,想要把我卖掉,你帮我揍趴下他们,我就原谅你!” 那少年拧眉,顺着少女的视线看了看那三个气喘吁吁跑来的人,两男一女,凶神恶煞的。 眼见并无太多外人,那嬷嬷毫无忌惮,插着腰指着少女怒骂,“小贱蹄子,跑啊,你怎么不跑了!老娘的腿都快跑断了,我今天非要扒了你的皮!” 少年皱眉,只觉得刺耳,不由将少女护在了身后。 见状,一名家丁不屑地嗤笑,“臭小子,怎么着,想做护花使者啊?哼,毛都没长齐,带把剑就敢管老子们的事儿,我看你是找死!识相的话,赶紧滚!” “老刘,和他废话什么,能动手就别啰嗦了,给他点颜色看看!” 话音落下,两人抽出腰间的大刀,大喝一声,便朝少年冲了过去。 见状,那少年面色冷然,一动也不动。 花梨急了,“少侠,快动手呀!” 就见那少年面色淡然,慢腾腾地伸手,就那么随意一挥,只听啪啪两声巨响,方才还凶神恶煞的两个家丁,还没触碰到少年,便被他重重地甩了两巴掌,当即发出一声凄惨的大叫,宛若两只大鸟,迅速飞了出去,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口吐鲜血,显然伤到了五脏。 两人痛得龇牙咧嘴,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打滚,脸颊浮肿了一片,嘴里还不忘骂咧,“咳!他妈的,臭小子,老子杀了你!” 那少年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垂眸看着地上的两人,吓得那两人瞪大了眼睛,“干……干什么?” 那少年也不说话,只是望了望此地距离陡坡有多远。而后,他伸脚,冲着那两人的屁股,一人一脚,狠狠一踹! “啊!救命啊!” 见状,那嬷嬷和花梨傻眼了,就见那两名家丁,又变成了两只圆球,被少年两脚踹飞了出去,恰恰沿着陡坡,一路翻滚,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 这臭小子有两把刷子!那嬷嬷吓得腿都软了,怪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那少年也不追,只是扭回头来看花梨,活了十七载,他第一次下山,迎面便碰见了这少女。那一日,她利用他,揍跑了那三个看上去不像好人的人。 她莫名其妙,翻脸比翻还快,方才还一脸埋怨恼怒,现在又蹦蹦跳跳地朝他跑来,欢喜道,“少侠,你可真厉害啊!多谢你帮我。” 他冷淡开口,“我可不是在帮你。” 花梨笑了,“嘻嘻,做了好事,你还不好意思了吗?你不是帮我,又是在帮谁?” 他冷嗤一声,“他们骂了我,我当然要打他们。” 原来如此啊。花梨耸了耸肩,不过无所谓了,她算借了他的东风,逃过了一劫。她开心地笑眯了眼,又抬头盯起了少年的脸,她瞧得仔细,瞧了好久,不由笑出了声,落落大方,“你长得可真漂亮啊,好像朵花,而且还是一千朵盛开的花。你看啊,你踩了我一脚,还没偿还我呢。我也不要你赔钱,你冲我笑一下,咱们两不相欠好不好?” 得了便宜还卖乖。少年怔在那里,不说话,只是……以往在教里,可没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人夸他漂亮,而且还像一千朵花。可是男人怎么能像花呢?他别扭了老半天,冷冷道,“堂堂七尺男儿,我才不要赔笑,我宁愿赔钱。” 花梨看着兀自生闷气的少年,歪头笑了,“我家隔壁邻居家,有个小弟弟,他的门牙掉了,天天绷着张脸,面无表情。” 她故意逗他,“嘻,是不是你的门牙也掉了,不好意思冲我笑?没关系的,缺了门牙也可以笑的,任何人笑起来,都是很漂亮的。你冲我笑,我肯定不会笑话你的。” “你哪里看见我的门牙掉了?”他贵为沧澜尊主,可是日后睥睨苍生的神魔之躯,岂能妄加损毁? 立时,少年失去了一贯的淡漠,冲着少女呲牙咧嘴,将两排白灿灿的牙齿展现给她看,不服气的模样如这世上任何一个少年那般,倔强骄傲,“看见了没?我的门牙!白不白!” “哇,好白!”花梨还挺捧场。“不过呢,你生起气来的模样,挺丑,嘻嘻。” 花梨笑出了声,蓦地伸手点了点少年光洁的额头,将一瓣粉色的合欢花贴了上去,“好了,我原谅你了,不计较你踩我的脚了。合欢花安神降躁,你可莫要气坏了身子。我呢,叫花梨,梨花的花,梨花的梨,住在凤天的梨花镇,可是我不爱吃梨……” 花梨忽然捂住了嘴,真是的,她哪里还有半点女孩子家的矜持,居然将自己姓甚名甚,家住何方,和盘托出,告诉给了一个陌生人。看来劫后余生,她有些飘飘然了。 她暗暗跺脚,抬头偷偷瞧了一眼那少年,不行,他已经知道她的名字了,可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总归,她是吃亏了。 思及此,她开口问他,“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忽然有些窘迫。他师父可没给他起过名字,每每都是直接唤他沧澜来着,他沉默了半晌,据实已告,“我没有名字,只有姓,我姓沧澜。” “沧澜?哇,我以前都没有听过这样的姓氏呢,你是番邦人吗?这姓氏可真气派呢!”花梨不由赞出了声,少女狡黠的眼珠微转,喜极了拍手,“有了!你这么漂亮,像千朵绽开的大红花!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给你的起个名字怎么样?” 不怎么样!嘁,她是谁?凭什么给他起名字!少年还未来得及开口拒绝,就听少女欢喜出声,得意极了,“嗯……沧澜,千朵花……沧澜千花,啊,沧澜千花!怎么样?好不好听!” 沧澜千花? “……好女气。”少年一时被绕了进去,咂摸了良久,蹙眉摇头,摆明了不乐意,不说名字难听,他为什么要听一个陌生人的话,要她给他起名字。 “很好听的,你听,千花,千花,多好听啊!”花梨绽开笑靥,少女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清脆悦耳的声音,像首歌。 她不由向前靠了一步,近距离地看着他,献宝似的道,“千花,你有没有发现?我和你的名字里,都有一个花呢!嘻嘻,沧澜千……花!” “花……花梨。”不知怎的,他看着咫尺的她,尤其那双晶亮的眸,竟然有些结巴起来,好看的脸上有抹红晕,“那个,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花梨不解,故意又逼近了他一步,“为何?你是刺猬,不能叫人近身?” 她逼,他退。他退,她再逼。 少年皱眉,实在拿她无法,终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模样严肃,“你的内力太强了,压得我这里难受。” 他指着自己的心。 花梨愕然,愣在原地,“可我没有内力啊,我只会一点点防身的本事罢了。若我真有内力武功,早就把那三个人贩子打得呱呱叫了。你莫要冤枉我,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然你的心,好好的怎么就难受了?” 少年不解,只觉得自己的心口憋闷的厉害,索性又大步退了好几步,离那少女远远的。可是,非但没有减缓那股不适,反而更难受了…… 那一年,漫天漫地的合欢花海里,少年的我们相遇。 你好啊, 花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59鬼新娘(一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这几日来,辛乌一方确实也没有任何动向,风平浪静。宁肖一死,苍流大军再也无所顾忌,郑远和其余几名将帅完全可以坐阵一方,不用宁止担心。 这几日,宁止将军营里的事处理完毕,密函给宁志茂,言是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告假两个月。眼见这几个月捷报频传,宁志茂心情大好,当即便准了。 几日后,宁止带着云七夜,秦宜,以及几个得力的大夫护卫,一路东去,在东海口与高家汇合。 传说中,海的尽头,有一处仙境为冥海,亦称之为大丘。古记载,此地是上古伏羲居住之所,乃一处无边无际的山海,是世界的尽头,也是北冥鲲鹏扶摇直上的源头。 而冥海的原身,是五座相互独立,漂浮在汪洋之上的无根仙山。这五座仙山分别是岱舆、员峤、方丈、瀛洲、蓬莱。每座仙山高三万里,周长三万里,山和山之间又距离七万里。它们随着大海的波潮上下往返,飘无定所。再盘古开天,一刻也不停。 后来,天帝唯恐这五座神山会飘流到西边凡界,就派人面鸟身的北海之神禹强,驱使十五头巨鳌,分为五组,分别用头顶住山基,稳住了五座神山。这些巨鳌受命,六万年轮换一次。 此后,五座山稳定下来,不再流动。但是三万年后,龙伯国有巨人,举足走几步就到了冥海,不费吹灰之力便钓走了其中的六只大鳌,还烧了它们的骨头占卜吉凶。天帝大怒,当即斩杀了龙伯巨人。 但是,那六只大鳌顶着的瀛洲和蓬莱,很快失去了依靠,慢慢流到了西边,在海上不断漂泊,居无定所。千年后,蓬莱率先靠近了凡界,卡在了一处疆土上,终于不再漂泊。至于瀛洲,万年来,无人知它在哪里。 而他们此行的之地,是瀛洲。 传说中,瀛洲在东海外万里的地方,方圆四千里,地理风貌和中原相似,山上有神芝仙草,千丈玉石。山中有泉水,味道甘甜,名为玉醴,可以使人长生不老。 瀛洲乃是群龙所聚之地,是金玉琉璃之官,三天司命所治之处。上多有九源丈人官主,领天下水神,藏着蟒龟等阴精水兽。 高家在七年前,无意间得知了瀛洲的方位,它在百年前,恰恰卡在了一处天柱下,固定不动了。而高家和宁止要的,便是瀛洲山上的大蟒与巨龟,用以来克制皇陵里的彼岸。 东海边上,山连着海,海拥着山。目光尽处,只见一条水平线,天和海在那里交接,云和浪在那里汇集,迎面扑来是粘粘海风,和着丝丝腥味。 宁止已经打通了出海关系,天刚蒙蒙亮,高家的大船就堂而皇之地停靠在东海岸边,庞大的身躯从远处看,像一条巨鲸,黑青色的涂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雄伟壮观。 此船也叫“大丘”,长约一百多米,宽约六十米,高三十多米,沉在水底的部分就有数十米。船上有九根桅杆,十二面风帆,需由一百余人驾驶。船上配备着航海罗盘等仪器,储备着丰富的粮食和淡水。 这天,正是黄道吉日,五果六斋祭过海神,烧过银纸,放过鞭炮后,众人上船。船老大叫臧老鬼,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身材高大威壮,皮肤晒得黝黑,又油又亮,好像涂了一层油。五官粗犷强悍,留着半张脸的络腮胡,一副磐石模样。 临出海,他站在甲板中央,给船上的人讲了许多海上禁忌,比如忌在船上吹口哨,以免引浪招风;忌在船头小便,以免触怒龙头;忌说翻、倒、碰等不吉利的字眼,谐音也不可…… 众人一一记下,吉时一到,藏老鬼挥手,船员各就各位,扬帆起航。巨大的船身驶离岸边,先是缓行了数百米,待到了空旷海域,铁甲船头,刺破碧波,分开一条水路奋勇前进。被激起的层层海涛带着银白的浪花掠过船身,掀起汹涌的波涛,留下了一条闪光的水带,水带扩大到远处海面上,泛起万顷波光。 船上,除了百余名船员,还有各种行当的能人异士,武者、道士、术士、大夫、盗墓者……足有四百余人。 宁止也未暴露身份,旁人只当他是普通的江湖人。云七夜仍为男装,易容成了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侍卫。之所以不以女装示人,便是因为出海也有禁忌,怕女人上船要冲犯海神。 宁止决定出海后,已经问过高飞跃,是否能携带女性。高飞跃只当宁止耐不住长远航行,想要带个女眷解闷。他好不容易答应出海,就是天上的月亮,高飞跃也要给他摘下来! 没过几天,高飞跃就托人带来了一张黄色的纸张符咒,说是带在女眷身上,万事大吉,百无禁忌。 船上,赫连雪遥遥立在船头,一扭头就看见了宁止,他微微一愣,心道真是冤家路窄了,宁止怎么也在船上?视线交汇,他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宁止身旁,一个秦宜,几个侍卫,并无云七夜。 呿,他多看那一眼干什么!又在期望些什么? 他自觉没趣,旋即扭回头去,继续望向遥远的海岸。宽阔无边的大海上,一片片帆影出现在远接天际的烟波上,闪着点点的白光,那是出海捕鱼的渔船,它们顶着汹涌的波涛自如地行进着,好像粼粼闪光的大鲤鱼在碧波中逍遥地翔游。 赫连雪看得出神,他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排解忧愁,寻个刺激,逍遥自在么?可他娘的,宁止怎么就阴魂不散了呢!这该死的高飞跃,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居然也将宁止拉上了船! 他心下愤愤,暗道自己着了高飞跃的道,此行万万是不该来的,还不如窝在瑞城欺负小童! 站在宁止身旁,云七夜也看见了赫连雪,可是她现而今的打扮,若是贸然上前打招呼,甲板上这么多江湖人,若是让人知道了她的身份,那就不妙了。还是等人少点,再去打招呼吧。 她扭头也望海,就见海上烟波浩渺,无边无际,只觉胸怀大畅,不由生出了“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的豪壮感。但同时,也隐隐有股不安,对未知的瀛洲充满了担忧,毕竟那只是传说之地。再者,百年前它卡在天柱下,万一中间又飘走了呢? 此行,能否顺利? 她扭头看宁止,只见他的神情,和她一样。 是夜,满天繁星,风平浪静,大丘继续在海上航行,巨大的船身将海面上的月亮划得粉碎,银亮的光在水面上忽闪忽闪地摆动。甲板上,臧老鬼巡视了一圈,以他多年航行经验,今晚是个好天气,并无异样。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皮革小酒囊,眯眼抿了一口。咸湿的海风扑面,浪花翻滚,偶尔还有海鸟的鸣叫声,再加上这一口小酒,让他觉得浑身舒爽。 “小子们,好好干,可不准偷懒啊,半个时辰后换班!” “好嘞,老大您就放心吧!” “嗯,我先去睡会儿!”语闭,臧老鬼在甲板上寻了个角落,背了一张可以折叠的藤条椅,倒头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正迷糊,突然听见甲板上“咚咚咚”地传来人跑步的声音,很是有节奏,跑三下,顿两下。顿两下,跑三下……蹦蹦跳跳的,由远及近。 这谁啊? 他虽然睡着,可脑子里很清醒,心道是哪个王八蛋不守规矩,出海前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在甲板上跑步跳跃,怎么就是不听呢!要不是看在高飞跃的面子上,他二话不说,一定要将这人扔下船去喂鱼!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很快,那阵跑步声越来越近,那人一路跑到了臧老鬼的跟前,停住了。 臧老鬼闭着眼睛,不知为何,却也能感觉到那人穿了一身红衣服,穿着双红鞋子,披头散发地弯下了腰,一颗黑漆漆的大头凑近了他,直到和他脸对脸,挨得近极了。 那人弯着腰,面目狰狞,仔细地观察着他,还发出嗤嗤的低笑声。在夜里,让人没由来觉得恐怖,周身发寒。那人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腥臭腐烂味,让臧老鬼胃里一个翻腾,几欲作呕。 “嗤嗤。”那人时不时地笑几声,将臧老鬼观察了好半天,突然站起身,绷直了腿,一下子地跳到了臧老鬼的身上。先是站在臧老鬼的脚脖子上,又从他的脚踩到他的头,疼得他在梦里大声呼喊,可是嘴巴仿佛被人捂住了似的,他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手脚也动弹不得。 莫不是鬼压床了?他以前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臧老鬼心下一慌,他听人说,鬼压床得骂脏话,越脏越好! 思及此,他立即在心里不停地骂,咬牙切齿的,他娘的,哪个野鬼敢戏弄老子,你爷爷也是老鬼,臧老鬼!你班门弄斧,王八蛋,等着,老子要挖你祖宗十八代的坟!再把你拉出来鞭尸!挫骨扬灰!让你飞灰湮灭,不得往生! 他越骂越起劲,这招似乎很有效,他一使劲,噌的一下睁开眼,眼前只有浩瀚夜幕,耳边是浪花生生,哪里来的什么红衣服野鬼? 可这梦真是太真实了!他的额头上都是冷汗,后背也湿了一片,忙不迭坐起身来喘粗气,半天回不过神来。再仔细回想方才梦里的情景,只觉毛骨悚然,尤其那几声“咚咚咚”的脚步声,牢牢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他回想着,心道这声音似乎并不像男人的脚步声,轻轻浅浅的,反倒……像是个女人。他摸了摸自己乱跳的胸口,心道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再说了,这船上哪里来的女人,真是自己吓自己! 他正了正面色,又将那小酒囊拿了出来,仰头灌了几口酒,嘶,真辣啊。 “咚咚咚!”耳边,突然又响起一阵脚步声,他心下骇然,扭头望去,就见一名年轻的船夫大步朝他走来,“老大,不好了!您快来看看,前头起雾了!” 这天气怎么会起雾呢?臧老鬼心下一惊,慌得朝船头走去,果不其然,正东面航行的方向,突然起了一片大雾,雾气蒙蒙从海面上冉冉升起,像是一道巨大的高墙,堵住了去路。 这雾出现得突然,也来得古怪,此刻明明吹着东南风,那轻飘飘的雾气却一路朝西边的他们蔓延了过来。湿潮而寒冷的雾气缓缓移动,宛若险恶的海面上的波涛,又像是一个暗夜里漫步的恶鬼,寻找安息之处,将方圆数里的海面严严实实地笼罩了起来。 很快,雾气越来越大,逐渐浓厚,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云里雾里,遮住了海平线,遮住了天,就连天上最后一颗星子也被吞没了。当即,海面上的能见度降到了最低点,不辨东南西北。 满天繁星,天朗朗的,气温也不低,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起雾?臧老鬼出了几十年的海,从未见过这样异常的天气,加上方才的噩梦,心下不由烦乱。 他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指挥船夫们减速航行,稳住船身。又加了不少高灯火把,照亮周围。这些船夫都是航海的好手,利落地操作,很快将大船稳住,慢悠悠地行使在海面上。 “大家伙都上心着,这雾气太大,等雾气散了,再加速前行。前方三百里的地方,有一处口岸,到了那儿,咱们停下来歇歇。”臧老鬼叮嘱着船夫们,他的话还没说完,猛地就听见几名船夫发出惊恐的大叫,“啊!” 他娘的,又怎么啦!他寻声扭头,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把魂丢了!就见雾气中,忽然出现一艘大船,没有任何声响,已然出现在了大丘船的前方,再不调整方向就要撞上来了! 臧老鬼吓得不轻,连忙指挥众人调转方向,可是大丘船体庞大,调转很慢,船夫们急的直满头大汗,再看对面那艘大船,根本没有调转方向的意思,就那么直挺挺地朝大丘行驶了过来。 等到近了,这才发现那是一艘古旧的木船,大概有二十米长,船头被雕成了龙头的样子,应该已经在海里被狠狠地折腾过一番,船体破旧,几根桅杆几乎都折断了,风帆也落了下来,整艘船覆满了淤泥,贝壳和海藻。 终于,船夫们拼尽了全力还是来不及调转方向,眼睁睁地看着那艘木船朝着大丘船身撞了过来,大家伙惊得齐齐大叫,很快引来了船舱里的其余人。 宁止和云七夜刚上了甲板,就见那艘木船朝大丘撞了过来!见状,宁止慌得将云七夜扶住,以防颠簸之下她会摔倒。 然,多了许久,也没有预想中的撞击声和船身晃动,那艘木船居然宛若雾气般,直直穿过了大丘的半面船体,融进了船身似的,就那么继续前行,划过了海面。 这,分明是一艘……幽灵船! 船上的众人骇然,瞪大了眼睛,回过神来,纷纷跑到船尾,趴在船上往下看。不刻,就见那艘木船从大丘的船尾飘出,继续朝西边驶去。 居高临下,待众人看那清楚船上的东西后,吓得齐齐大叫。就见那艘木船的甲板上,到处都是红得发黑的污血,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骷髅架子。 那些骷颅,自然是死去已久的人。但是那些尸体,明显是新死不久,不过肯定也在水中泡了超过半个月了,都是女人。她们身上已经生出了一层厚厚的尸蜡,尸蜡把她们生前的动作和表情全都凝固在了死亡的瞬间。 她们活着的时候,一定遭受了非人的痛苦,每个人死前的姿势都是在身上乱抓,好像很痒,衣衫被抓扯得破碎,身上是道道血痕。她们的皮肤也全都变成了茄子一样的深紫色,背上长着一大片黑色的肿瘤,就像背着一个龟壳。 尸体皆是死不瞑目,那一双双眼睛最是诡异,眼球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蜡膜,大得凸出了眼眶的黑眼仁,在白色的蜡下,阴森地瞪着大丘船上的每一个人,冲天的怨气。 最诡异的是,她们全都穿着红色的嫁衣,凤冠霞帔,红色绣鞋,在夜色里简直骇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60女人(二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而后,那艘木船载着这些鬼新娘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了浓密的雾里,再也看不到了。 海面上,航海人可能会碰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诸如海盗、暴动、谋杀以及恶劣的天气。但是又有几个人遇到过这样恐怖诡异的事呢? 甲板上,许多人看见了这一幕,有胆子小的,当下吓得尿了裤子,还有趴在船边呕吐的。 “妈呀,这这这是什么啊!” “是啊,怎么这么多新娘子啊?还死得这么惨,该不会是沿海居民献祭给海神的活人吧?” 有人当即反对,“怎么可能一下子献祭这么多!那些骷髅架子,骨骼纤细,应该也是女人。尸体是新死的。谁有这胆子,这么多年来光往一条船上扔死人啊!而且这船都没有人掌舵,和鬼似的,就这么穿过去了!” 有船夫大声骂道,“他娘的,真他妈晦气啊,搞不好是幽灵船!” 众人惊恐,“什么是幽灵船?” 有见多识广的接过话茬,“幽灵船就是许多年前失踪或者沉海的船,经过许多年后被发现在海上航行,但是船里空无一人。刚才那艘船里有尸体,倒是不符合幽灵船的特征。” 大家伙觉得更恐怖了,有人结巴道,“那……那刚才那艘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哎呀,先别管它是啥了,你们没看见那上面有女人吗!出海不能带女人,也不能看见女人,这会招来海神怒气的!大家还是小心为上吧!” 话音落下,人心惶惶,皆是不安。 人群里,云七夜蹙眉,宁止拉过她的手,轻轻握了握,“别担心,静观其变。” 云七夜回望他,微微点了点头,心下有些烦乱。 高飞跃焦急地找到臧老鬼,心有余悸道,“臧老鬼,怎么回事?” 臧老鬼也是叫苦不迭,他出海数十年,不是没听说过这些乱七八糟的鬼故事,但大多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哪里亲眼见过,这次真是倒大霉了,真他娘的晦气!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碰见什么脏事儿了吧!”语闭,他赶紧去船舱里搬出一小袋子生米,边朝海里撒米,边念念有词,“海开口,鬼讨食;求平安,莫骚扰,莫捉弄!” 可不就是见鬼了吗?高飞跃猛地反应了过来,对了,船上还有个能人呢。他旋即转身寻人,“一发道长!一发道长,你在哪儿啊?快出来啊,一发道长!”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咚”的一声,船头好像又撞到了什么东西! 臧老鬼本就紧张,当下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剩下的半袋子米扑腾一声掉入了海里,很快便被浪花吞没。 他娘的!他扭头,忍着怒火冲着船头大喊,“老三,又咋了?!” 船头上,唤做老三的男人皱眉,另外几名船夫也是,他们神色复杂地望着海面上撞过来的东西,直呼晦气。 这次撞击的,倒是一件实体,但是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是一口木制的棺材,通体漆黑,前端大,后端小,呈梯形状。 它不知何时,也不知从哪里飘来,恰好撞在了船头上。大丘船缓速前行,那棺材好像粘在了船身上似的,船到哪里,它跟到哪里,寸步不离。 这些航海多年的船夫,碰见过不少漂浮的尸体,可谁也没碰见过棺材。航海有规矩,如果遇到尸体,或者打捞到人的骷颅头,都要带回岸上埋掉,让死者入土为安。如若不然,它们就会跟着你,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这一档子接着一档子,真是多事之秋啊!老三忍不住锤了锤船沿,粗声粗气地问臧老鬼,“老大,怎么办?” 臧老鬼哭丧着一张脸,无奈道,“还能怎么着,捞上来呗!” 很快,一张大而结实的渔抛下,配合着几个长钩子,六个健壮有力的船夫将那口棺材拉扯了上来。 那棺材落在甲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与此同时,海上的大雾更甚,天色也变得阴阴惨惨,有海风吹来,凄神寒骨,呼啸的风声如厉鬼般,在人的耳旁磨牙吮血,令人不寒而栗。 怪了,这么大的风,怎么还吹不散这雾气呢?众人纳闷,才一会子功夫,这天儿就突然凉了。 老三摸了摸有些瑟缩的身子,他处理过尸体,可没处理过棺材,他又请示臧老鬼,“老大,怎么处理啊?还和以前一样吗?” 臧老鬼点头,“只能这样了,弄些瓜果香烛拜一拜,你们几个把这棺材送到仓库里。等靠了岸,把它埋了就是了。” “好,知道了!” 几名船夫应声,很快拜祭了那棺材,而后合力抬棺。然,方才还能搬动的棺材,此刻竟然重如千斤,几个壮汉使出了浑身力气,也动不得这棺材分毫。 “怎么了?这么快就不行了?”见状,有船夫开玩笑,很快又有七八名船夫加入。不大不小的棺材,一共十几个人使劲抬着,众人憋的满脸通红,那棺材还是纹丝不动,真是怪了。 “这棺材有点邪啊!”有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高飞跃皱眉,又冲人群里大喊了一声,“一发道长,一发道长!” 不刻,从船尾传来一声回应,声音朗朗,“见谅见谅,贫道来迟。”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一名道士,四十多岁的年纪,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法衣,手拿拂尘,在徐徐寒风中飘然而来。他一来到人群中,瘦高瘦高的,似鹤立鸡群。但是他的脸圆圆胖胖,无事也有三分笑。一双眼睛闪闪有神采,露出一口整齐微白的牙齿。 有眼尖的立刻认出了他,心下暗道,高飞跃果真好本事,居然请来了正一观的一发道长,此人最擅长做法画符,是鼎鼎有名的道家人物。 陈一发已经暗里观察了许久,断定这棺材有蹊跷。他走近,围着那棺材转了一圈,伸手摸了摸棺身,只觉得这棺材通体寒凉,宛如冬日寒冰,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有股浓浓的怨气,从棺材内散出,分明不是什么善物。 他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道灵符,啪的一下贴在了棺材尾端,就见那棺材微微震动了一下,吓得众人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齐齐看陈一发,心道这道士有些本事。 陈一发望向高飞跃,不疾不徐道,“高大公子,我得将这棺材调一个头,棺头朝东,棺尾朝西。再开棺,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高飞跃自然信得过陈一发,忙不迭点头,“道长请便,需要什么,您吩咐便是!” 陈一发又冲众人道,“我得要几位朋友帮忙,不能属蛇,属鸡,属鼠。最好属龙,属虎,不知哪位愿意?” “我来!” “我来!”立时,有几个胆大的应了。 接下来,这棺材果然搬得动了,众人将它调了头,准备掀棺材盖。怪的是,这棺材并未钉住,一掀就开。 就见棺材里,两侧包裹着白色的绸缎,中间赫然躺着一个穿着绿衣服,红色绣花鞋的纸人。那纸人扎得很是逼真,身段富态,面目栩栩如生,还用彩色笔墨画上了眉眼鼻嘴,嘴角还点着一颗媒婆痣。乍一看,跟个活人似的。 她眼睛眯着,嘴角翘起,是个笑脸。一只手握着一面小铜镜,一只手拽着一件红色的绸缎嫁衣,旁边还放着一顶凤冠,一只檀木梳。 见状,众人无不惊诧,这谁往棺材里放纸人啊?而且海上都是水,这棺材也没钉紧,这纸人居然浑身干燥,没有丝毫的水汽湿潮。 人群最前方,陈一发的脸色倏地大变,暗道了一声遭了,连忙命人将棺材盖合住,扭头冲高飞跃焦急道,“大公子,这船上可有女人?” 高飞跃的面色一瞬不自然,他不着痕迹地扫了宁止一眼,旋即摇头否认,“没有,出海不兴带女人,这船上没女人。” 陈一发松了一口气,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这纸人有来历,是替水鬼说亲的纸媒婆。女人看见她,是要被拉走当水鬼新娘的。” 闻言,众人无不胆寒,原来还有这门道,幸亏这船上没有女人,要不然可就不好了。 只是这新娘……众人神色怪异,不由又想起来那艘船上的鬼新娘,难道那些女人就是被这邪乎的纸人拉走害死的? 人群里,云七夜望向宁止,两人面面相觑,不由生出一股不安。 高飞跃有些焦躁,“道长,这棺材邪性,这船上留它不得!把它扔回海里,可行?” 陈一发摇头,“万万不可,这船已经认定了大丘,咱们走到哪儿,它会跟到哪儿。好在咱们船上没女人,也好办。” 语闭,陈一发叫了几个尚未娶亲的,属龙,属虎的年轻人,将棺板合上。然后又寻来了七颗木钉,把棺材盖钉得死死的,最后用黄符把盖板和棺材中间的缝隙贴了个严严实实。 “好了,先将它放到仓库里,等明日天晴了,再把这棺材推进水里,牵到远海,点把火烧了便可。” 听他这么说,大家全都放心下来。很快,海上的浓雾散去,满天星辰,海风温润。众人的心情跟着变好,纷纷回到船舱的房间里,睡了过去。 这可怖的棺材,毕竟还在船上。于是这一晚,有四个人难以入眠。 宁止,云七夜,高飞跃,还有…… 翌日,风清气朗,大海上后浪推前浪,一排排白花花的潮水簇拥着冲过来,声似雷霆万钧,势如万马奔腾。大海霎时间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战场,海风吹着尖厉的号角,大丘船好似一个英勇的战士,向海洋深处猛烈地进攻着,发出隆隆呼喊。 天蒙蒙亮,原本平静的甲板上,突然响起来一阵杂乱的呼喊,响彻大丘,“快来人啊!快来人!” “他娘的!这船上不是没女人吗!这女娃子打哪里冒出来的!” “快来人啊!要出人命了,快来人啊!” 就见甲板上,端坐着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少女,赫然是个新娘子,她披头散发,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那双原本纯净明亮的眼睛,此刻空空洞洞的,毫无焦距。 她双脚悬在船舷外,随时就要掉下去了,众船夫骇然,一个劲儿地喊她下来,说是水鬼会拖脚! 那少女仿佛根本听不见似的,又将头搁在膝盖上,手捧双脚,姿势像哭,这在船上也是禁忌动作,急得众船夫大喊。 她似乎故意和众人对着干,又坐起身来,开始不停地拍手,嘴里喊着“到了”、“来了”之类的话,可把臧老鬼和一众船夫吓坏了,纷纷冲她喊,“姑奶奶,消停点吧,可别胡说啦!你再这样,会把野鬼引上岸的,大家都要倒霉了!” 闻言,那少女扭头,冲众人诡异一笑,阴森森道,“迟了,我已经上来了……嘻嘻。” 臧老鬼被她吓了一跳,纵使大白天的,纵使这么多人,他还是一个冷颤,猛的就想起了昨晚的鬼压床,那梦里的人,分明也是这模样,披头散发,一身红衣! 恰逢此时,那少女用脚不停地拍打船身,发出“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节拍,和臧老鬼的回忆破天荒的融合在了一起。 这女娃子不是人,她是鬼,是那个昨晚就上了船的女鬼! 一瞬,臧老鬼吓得直哆嗦,不由朝后退,刚好撞上了匆匆赶来的高飞跃。 高飞跃一把将臧老鬼提溜到一旁,大步朝少女跑去。那少女见他逼近,面色一狠,压低了嗓子怨毒道,“嘿嘿,你要是敢过来,我就带着这小女娃跳下去。” “别!千万不要!我后退就是了,你千万不要伤害我妹妹!”高飞跃吓得面色苍白,连忙朝后退。 是了,甲板上的少女正是高飞飞。 自从知道高飞跃要出海后,她一刻也坐不住了,嚷着也要同哥哥一起去。在家里她时常会想起杨亦,还不如出去散散心,跟着去瀛洲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此次出海,前途未知,危险重重,高飞跃哪里肯带她去。高飞飞早就吃透了高飞跃的性子,干脆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加出走,什么招都用上了。 没过几天,高飞跃被缠得头都大了,实在怕了高飞飞。无法,他只得又求了一张灵符,将妹妹打扮成了少年模样,一起带上了船。 当昨晚陈一发问他船上有没有女人的时候,他一刹那想起了妹妹,吓得不轻。晚上的时候,他时不时去妹妹房外听听动静,起初,高飞飞也担心的睡不着,一直熬到了快天亮,才睡了过去。 妹妹睡觉会打呼噜,会磨牙,还会说梦话,那声音一直都在,让他觉得心安。 可她是什么时候出了房门的?又是哪里来的凤冠霞帔? 眼前的少女,她的眼神空洞可怖,根本不是他妹妹! 投鼠忌器,高飞跃根本不敢上前一步,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干着急,他盗墓无数,自问浑身阳气,怎么就震慑不住妹妹身上的鬼怪呢! 甲板上,高飞飞扭回头去,又将脚悬在船舰外,从怀里拿出一把檀木梳子,又拿出一面雕着复杂花纹的小铜镜,对着镜子梳起了头。 她梳着,嘴里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再梳梳到尾,多寿又多子;三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这几句话,不就是新娘子出嫁梳妆的时候,媒婆念叨的吉祥话吗? 甲板上的众人吓得不轻,再仔细看高飞飞的衣着打扮,那身凤冠霞帔,以及铜镜梳子,分明就是昨晚棺材里的东西!那这少女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有聪明人见高飞跃的反应,很快猜出了个七七八八,高家大公子出了名的疼妹妹,想来是不舍分别,偷偷将妹妹带上了船! 高飞跃急得团团转,已然没了平日的冷静果决。忽然,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从背后抓住了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61现身(一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高飞跃吓了一跳,转身一看,原来是一发道长。 陈一发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公子莫要乱了阵脚。” 眼看妹妹如此,高飞跃哪里能稳得住?他焦急道,“道长,快救救我妹妹!” “贫道自会破解,大公子稍安勿躁。”语闭,陈一发从背后拿出一大块红布来,径直朝高飞飞走去。 见他走过来,高飞飞眉色一拧,阴狠狠道,“臭道士,你莫要管闲事,坏了我家主人的好事,有你好果子吃!你要是再敢逼近一步,我就从船上跳下去!” 陈一发面不改色,根本不受她威胁,脚下步子加快,倏地便欺近了高飞飞,一把将她拽了下来。 “啊!”高飞飞的力气明显不如陈一发,狼狈地摔坐在地上,手中的梳子和铜镜脱手。她面目狰狞,反过身来就要抓扯陈一发。 陈一发朝后一躲,迅速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双红色的筷子,准确地夹住了高飞飞的手腕。 这双筷子的门道就是,一头方,一头圆,方为地,圆为天,代表天地阴阳,用天地之力去夹鬼魂手指,普通的邪祟哪里抵挡得住。 “啊!”高飞飞发出阵阵痛呼,只觉被夹住的手腕处仿佛被火灼烫过一样,疼得她龇牙咧嘴,慌忙朝后闪躲。 陈一发动作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迅速将那块红布盖在了高飞飞的头上,手腕一转,已然挽了一个结。 霎时,高飞飞发出更为痛苦的嘶喊,头疼欲裂,她伸手抓扯头上的红布,可以一抓,手上滚烫,疼得她根本不敢抓扯,只能滚在地上,凄厉地大喊,“臭道士!放开我!放开我!” 成了! 陈一发忙不迭冲围观的人大喝了一声,“快按住她!” 有胆子大的立刻冲了上来,合力将高飞飞的手脚按住,高飞飞恼怒地挣扎,对制住她的人又打又踢,发出阵阵怪叫,“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陈一发又从怀里摸出两道灵符,在高飞飞的左右肩膀上狠狠一拍。顿时,少女浑身一软,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陈一发蹲下身,解开了高飞飞头上的红布,只见少女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已然昏死了过去。他扭头冲高飞跃道,“好了,没事了。大公子,扶二小姐回房吧。” 高飞跃慌得将高飞飞抱起,心有余悸道,“道长,飞飞到底怎么了?” 陈一发捡起地上那面刻着复杂花纹的铜镜,面色凝重,“二小姐捡的这是一面江心镜,坏就坏在这面镜子上。” 众人看那镜子,不知有什么名堂,有人忍不住问,“啥是江心镜啊?” 陈一发正专心看那铜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未回答,惹得众人更加好。 终是,宁止的声音响起,男子淡淡道,“江心镜是传说中封印着神龙的前朝贡镜。郑太宗曾用它来求雨,缓解了秦中大旱。江心镜的铸造有极其特殊的要求,除了材料和一流工匠外,必须在农历五月初五的午时燃火铸造。” 这小子长得不赖,懂得也挺多!众人佩服地看着宁止,也有人不解,“为什么?不就是造个镜子吗,哪天不行?” 呵呵,可不止他宁止博学多才。赫连雪径自接过话茬,慢条斯理道,“因为五月是火月,五日为火日,而午时又被称为火时。五月五日午时具备三重之火,是阳盛之时,在此时刻以火克金,是最佳的熔金铸镜的时刻。而且,铸造江心镜的时候必须要在江心,因为江水属阴,江心就是至阴之地。” 陈一发回过神来,看了看宁止,又看赫连雪,心道这两个年轻人见识还挺多,是个人才。他冲两人赞许一笑,总结道,“总之,选择至阳的时辰,在至阴的地段铸镜,是应了天地阴阳平衡的大气场。再加上铜镜为金,江为水,船为木,日月时为火,铸造的模子为土,又符合了五行不缺之道。这样铸成的镜子具有封魂摄魄的能力。” 高飞跃忙不迭道,“道长的意思是,我妹妹的魂魄被这镜子封住了?” 陈一发摇头,“不,二小姐完全是个正常人,只是稍微迷失了心智,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他顿了顿,眉头拧起,语气里带着隐隐的不安,“我本来以为那纸媒婆是来给水鬼说媒的,但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这水鬼的亲事应该已经说成了,那纸媒婆是来送亲的。” 有人疑惑,“送亲?那新娘在哪里?” 陈一发神色复杂地看着手里的镜子,用手指点了点,“在镜子里。” 果然这镜子不简单,原来是个妖物!众人吓了一跳,不由朝后退了几步,远离了那镜子。 根据陈一发的推断,最开始出现的那艘幽灵船,船上的尸体和骷髅,便是之前断断续续被献祭过的新娘亡魂。而后面撞上来的棺材,便是最新的新娘,她的魂魄被封在镜子里,撞在了大丘上。 那枉死的姑娘自然不愿意给水鬼做新娘,于是当她透过镜子看见高飞飞后,便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想让高飞飞替自己出嫁。 在很远的地方,她就看到了这艘大船,这船上有两个女人。那一刻,她喜极,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动其中一个。 啧,那人,不是她动得了的。那是一个可怕的人呢……太可怕了。 “道长,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一发道,“找个火炉,将这面镜子放进去,先烤上几日,等靠了岸再处理。” 众人忙不迭照办,很快支起了一个火炉,将那镜子扔在了火炉里,就见那铜镜立时变得血红,发出阵阵凄厉的尖叫,好似真有个女人被封在里面,听得众人胆寒,只觉恐怖。 眼看天晴,陈一发又让人将那只棺材推进水里,用一条备用小船牵到远海,点火烧了。那火光冲天,老远都能看见一股黑烟从棺材里冒出来,还能闻见一股怪的臭味,船上的众人皆是掩鼻。 人群里,陈一发面色凝重,不想才出海第二日,便遇到了这种邪祟,也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 他闭眼,静下心来掐指一算,某一刻突然睁眼,转回身来神色异样地扫了一圈船上的众人,“不对,这船上还有一个不是人的东西。” 不是人?那岂不就是……众人吓得一个哆嗦,不由三三两两聚集在了一起,只觉寒风阵阵。他们都是大老爷们,都有一技之长。他们当然不怕真枪实刀,打架比斗,但是这些虚幻的鬼怪妖魔,总归人的本能里是发怵的。 有人结巴开口,“道长这意思,船上还有……还有鬼?” 是也,却也非也。 陈一发拧眉,正欲说话,突然“啪嗒,啪嗒”数声响,有水滴从天上落了下来,掉在了甲板上,人身上。 众人纳闷,以为是下雨了。但是抬头一看,太阳好端端地挂在天上,海上也没有风。再看远处那只小船上的棺材,被越来越大的水滴打得左摇右晃,很快就将火光熄灭了,一个眨眼的功夫,便沉进了大海里。 船上的众人只觉这雨来得邪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海上刹那间居然又是狂风嘶吼,阴云遮天。百米处,突然一堵巨大的海浪,排空而来,高达百米。空中接二连三地掉下东西来,有贝壳、海草、螺蛳、海鱼……它们随着海里面的东西不断从天上落下来。 有船夫高声叫喊,“不好啦,过龙了!” 所谓过龙,就是龙王爷出海。出海人认为,在一年的某一日,龙王爷会在从海底喷出龙火。燃烧的巨浪会从海底翻出来,像火山喷发一样冲出海面,浪头足有上百米高。凡是被它卷住的东西,都会跟着龙王爷一起从海里面出来…… 立时,天空中狂风大作,乌云四合,暴雨如注。海面上漩涡翻腾,天河倒灌,浊浪排空。只一眨眼的功夫,天地之间就变作了一片鸿蒙。 再看头顶天空,迅速成了一片黑云压城,一条水柱被牵引着直上直下,猛烈地冲向了天空,和雷暴云接在了一起。顿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冰雹像玻璃珠子一样,“噼噼啪啪”地打下来,发出了不亚于雷声的巨响。 很快,又一条大水龙从海底直奔天空而去,然后是第三条、第四条……不到一会儿,前前后后就窜起了九条大水龙,就像从海中升起了九根定海神针,连接着雷电呼啸的风暴云,下海搅起了一条条波涛翻涌的尾迹。 刹那,海天之间一片混沌,完全辨不清东南西北。大丘船恰恰骑在风口浪尖上,起起落落,就像处在地震的中央。 “快!稳住船体,其余人都回船舱里去!”臧老鬼迅速指挥众人,迅速朝船头跑去,突然,又有一个凉冰冰、滑腻腻的东西落在了脸上。 他用手一摸,竟然是片鱼鳞,只是这鱼鳞好大一片,散着悠悠蓝光。他怔愣,哪里见过这样的鳞片,倒真像是传说中的龙鳞了。 船上一片混乱,宁止拉着云七夜,高飞跃抱着妹妹,同众人一起迅速朝船舱跑去。狂风中,大家行走十分吃力,被颠得踉跄不稳,胃里暗潮汹涌,几欲呕吐。正当撤离之际,突然传来几声“噗通噗通”的落水声,就见几个男人不知为何,突然跳了下去。 再仔细看,竟是海里的浪花成了精怪,宛若一只巨手,将船上的人一个个地往海里拖去,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拖下去了十几人。 很快,大丘又是一阵颠簸,被一个接一个的巨浪颠上颠下,那种感觉,时而像被抛上了万丈的高空,时而又像跌下了无底的深渊。 众人身子一晃,齐齐被摇到了船边。只见海面上异光浮动,好像在海底放置了无数个大火炉,海水快被煮沸了一般,“噗噗噗”地冒着热浪,附近的鱼被烫死了无数,尸体漂满了水面。 有些侥幸没死的鱼,拼了命地从海里面跃出来。可是它们才探了个头,立刻被头顶的漏斗云吸住,旋转着飞上了天空。 而后,又是无数浪花巨手袭来,它们从海心深处喷了出来,挨得近,众人这才看清楚,并不是什么浪花成了精怪,而是浪花里藏着无数条青色的水蛇,迅速朝众人袭来! 很快,无数条水蛇蔓延上了大丘的甲板,拖着粗壮体长的身子,通体黏糊糊的,它们吐着信子,三角眼里透着阴冷凉光,死死地盯着船上的猎物,蜷缩着身子,像一张拉紧的弓蓄势待发! 终是,它们瞄准了各自的猎物,张开两颗青白獠牙,牙尖滴着翠绿的毒液,嗖的一声,直挺挺地窜了出去,朝着猎物一口咬下。 顿时,船上大乱,尽是嘶喊声和斩杀声。 有不幸被咬住的,水蛇顷刻将毒液狠狠地注入,被咬住的人痛的大叫,伤口很快就变成了紫黑色,暗色的血从水蛇的獠牙处溢出。 伤者惊恐地甩着胳膊,想要摆脱这突然窜出的水蛇,但是水蛇死咬着不放,很快,伤者便觉得胳膊麻木,毒液迅速扩散周身,周身发紫,很快便倒地而亡。 其中一只迅速朝高飞跃袭来,男人抱着高飞飞,只觉得肩头一凉,低头一看,就见一条绿色的蛇头袭来,他大惊,根本无暇顾及,眼看便要被那水蛇咬住脖颈了。 挨得近,云七夜当机立断,手里的银线迅速出手,果决地缠住了那蛇头,用力一扯! “嘶!”那水蛇正毫无防备地吐着信子,顷刻便被勒住了头部,银线收力,它的头部发出一声闷响,顷刻间血管炸裂,大蓬鲜血飞溅而出。青色的躯体仿佛一截枯朽的木头,咚的一声掉在了甲板上。 高飞跃纵横江湖数十载,也不曾见过这样诡异的武器。他扭头看云七夜,不知是不是眼花,隐约看见那少年的手是银色的。 “小兄弟,多谢!”他冲云七夜感激地点头,抱着妹妹迅速朝船舱跑去。 恰逢此时,又听臧老鬼焦急地大喊,“不要进船舱啦!在甲板上抓着东西,掩护好自己!” 却原来一股吸力在带着大丘船快速地驶向海峡深处,巨大的海浪声让人感觉到不安,船头的众人能清楚的看到,前方海域有一个巨大的漩涡飞速旋转着,强大的力量让船失去了控制。 所有人的心顿时更加紧张,眼看水蛇还未解决,突然又从船底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一个庞大的身影猛的从水中窜出,迅速爬到了船上。 那是一个长约四米,长着类人的肢体,全身墨绿色的怪物,它身体圆长,没有眼睛,所有地方都布满了墨绿色的鳞片,脑袋上面只长着一个圆形的牙口,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就是从这张难看的口中发出来的。 它抓在船板上,张着血盆大口,对众人怪叫着,声音尖锐刺耳。一阵阵恶臭从它的身上传来,让所有人的胃都一阵翻滚。 “海怪!”用懂行的船夫吓得大叫,当即软了双腿。 那海怪重重地跳到甲板上,手段残忍,将人活活撕成了两半! 众人很有默契,一部分人继续砍杀水蛇,剩下的人齐齐往海妖涌去,举起手中的武器就砍。谁知这海妖竟然不躲避,锋利的爪子在甲板上一抓,长长的身体像一根利矛射了出去,将人群钻出一个大洞。 利爪经过的地方,反应快的人用武器堪堪挡住,反应慢的顿时被抓出几条血流如注的伤口,伤口肉眼可见的变黑,显然是有剧毒。 “护好二小姐!”眼见又生变故,高飞跃迅速将妹妹交给得力的手下,和众人一起加入了战斗。 云七夜眼里的妖红闪过,银线收回,腰间的软剑抽出,飞身跃起,冲着新踊上船的蛇堆凌空劈斩,剑尖幻化开来,如扇面般展开无数光影弧度,出现了无数剑影! 只此一剑,霸道精绝!剑光过处,蛇堆立时泛起血雾,扭曲挣扎,齐齐掉下了海里去! “流光剑?!”人群里,立时有人认出了云七夜的招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大喊道,“是流凰公子!” 声音落下,所有人震惊,齐齐扭头望向云七夜的方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62出手(二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赫连雪正在激战,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流凰公子,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又见眼角余光,那杀气凛然的分光剑影,分明有些眼熟。 太阿出匣,其锋可知! 难道真是流凰? 他慌得扭头,很快看清了对方的招数,那样果决霸道的剑术,不是云七夜又是哪个?他微微分心,又看她一身侍卫打扮,这才反应过来,莫怪自己没有认出她来,他忘了云七夜会易容。 当即,他心里又激动又生气,激动她也在船上,生气她居然跟着宁止上船了! 兔起鹘落间,云七夜飞身掠起,长剑横贯长空,每一剑挥出,必有血液涌出! “果真是流凰公子!”人群里很快又有人确定了云七夜的身份,众人喜极,眼见云七夜出手狠辣果决,很快将水蛇斩杀。众人只觉有了得力的盟友,士气大振,扭回头去继续拼杀! 背对着高飞跃,一名江湖人狠狠地砍杀着水蛇,趁档子感慨了一句,“大公子,你可真是厉害,居然连流凰公子都请来了!她都失踪这么久了,你从哪里找到她的!” 他也想知道呢!高飞跃一脸茫然,稀里糊涂地看了一眼云七夜,震惊极了,心道那少年居然是流凰公子,她刚才还救过他一命呢! 他隐约记得这少年是跟着宁止来的,心下不由又感慨,九殿下果然好手段,麾下不止秦宜,居然还有流凰。宁止可真是个厉害人物,往后得多注意才是! 不刻,众人已经将多数水蛇斩杀。那些水蛇感知到了众人汹涌的杀气,不敢相争,很快退回了海里,不敢再涌上。 眼见水蛇蛰伏,云七夜速战速决,飞身向那只海怪掠去! “小心后面!” 忽然,一名船夫厉声喊道,话语未落,居然又有两只海怪从人群后面无声无息地爬了上来。众人扭头,不过一瞬的功夫,就有两名壮汉的脑袋被海怪咬掉,身体也被锋利的爪子撕裂,鲜血横流。 “三哥!”一名身材壮硕的男人发出撕心裂肺地叫喊,眼睛瞬间爬满了血丝,准备冲上去为兄长报仇。 然,他还未来得及动作,一只巨大的爪子便从他的身体一穿而过,只留下一张不甘心的脸庞和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以及胸前那血糊糊的大洞。 很快,第四只海怪也已经悄悄地爬上了船上,人群瞬时混乱,宁止和云七夜也被冲散开来。 一只已经难对付了,居然又来了三只!众人的心头像被压了一块铅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人群里,有人冲陈一发大喊,“道长,快啊,你有办法降服这妖物吗?!” “贫道以前也未见过这妖物!实在无法!”陈一发摇头,他的嘴唇发青,面色发白,脑袋一阵阵眩晕。他的左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流着黑色的血水,他咬牙强撑,时不时抽一口凉气。 从这几只海怪跳上甲板开始,没过去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杀伤了几十人。海面上,雨下的越来越大,风吹过船体,海风发出凄厉的呼叫,血水混着海怪的味道,散发出一阵阵腥臭。 不刻,陈一发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再也不受控制,他颤抖地丢下手中的拂尘,那是他的法器,也是他的武器,他不是放弃,只是实在无力再握紧它了。 从生到死,没有太长的时间。现而今,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发生这些匪夷所思的祸事,人生果然是忽而一下呐…… 莫怪老君有言: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 很快,一只海怪迎面扑来,它没有留太多的时间给陈一发去感慨人生。陈一发扭头,就见那巨大的怪物朝他扑了上来,张开了血盆大口,满嘴腥臭! 然,海怪的大嘴并没有咬下来,但是它嘴里的恶臭也不差,险些将陈一发熏得晕死过去,急急如律令,真是……呕,太太太臭了! 那只海怪死死地含着陈一发的脑袋,之所以没有咬下去,是因为陈一发不知何时从怀里摸出来一把短刀,狠狠地将它卡在了海怪的嘴里,贴着上颚和下颚。 那海怪只觉得一闭嘴上颚就疼,它大张着嘴,不停地流着粘稠的唾液,一时反应不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头顶的海怪没动静,陈一发被它含着头,赌气道,“来吧来吧,你咬死贫道吧。贫道就是死,也要让你不好受。” 说着,他心一狠,居然也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海怪的舌头,没想到海妖身体坚硬如铁,舌头却是柔软无比,滑滑溜溜的,要是能刷牙漱口,那就更好了。 陈一发这一咬,立刻将海怪的舌头咬下一大块肉来,疼的海怪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声,它想闭嘴,又被嘴里的短刀刺进了肉里,疼的又叫,又想闭嘴,周而复始,疼的它兽性大发! 它伸出爪子,想要将陈一发的身子撕裂,没想到陈一发身上居然有符咒护体,它一碰,爪子和针扎似的,抓心挠肺的疼。 海怪不能将陈一发撕裂,只觉得碰到了劲敌,实在是怕了陈一发。它慌得吐出陈一发的脑袋,想将他甩出。可陈一发愣是一动不动,死死地抱着它,将那把短刀仍卡在海怪的嘴里。 “哼哼,这下你知道贫道的厉害了吧,这就是一发不可收拾,我就是一发,还能让你这妖物收拾咯?”陈一发哼哼了两声,他发了狠,不停地扭动刀子,捅刺海怪的口腔,疼的海怪不停地怪叫挣扎。 陈一发越捅越带劲,还不忘记冲周围战斗的众人大喊,“砍这妖物的舌头!砍它舌头!” 众人立时会意,分成三波,将剩下的三只海怪团团围住,又是一场厮杀。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船体下面慢慢接近,无声无息,如花瓣一样张开,将船体包裹住,在昏暗的天色里发出淡紫色的光芒。 遭了!立刻,船上的海怪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一个个发出惊恐的尖叫。就连陈一发抱着的那只,都不惜自伤,也顾不得陈一发的符咒,一把将陈一发抓起甩飞,转身以最快的速度从船上逃离。 然,已经迟了。 霎时,就见数百条类似藤条的触手从海水中爬出,却不是方才的水蛇,而是一种不知名的植物。每条都有百丈多长,一人粗细,上面长满了黑色的倒刺,将船身划出了一道道痕迹。那藤条像是有生命一样,流动着密密麻麻的鼓包。 无论海怪逃跑的速度多快,藤条都能准确无误地将海怪的身体洞穿,有些则是将海怪捆住,抓到半空中,然后绞的粉碎。无数的藤条像是一个牢笼,在海面上尽情地挥舞。 “妈呀,是海蔷薇!这是海怪的天敌,但也要小心!”有船夫大喊。 “海蔷薇?”赫连雪望着那些触角,口中喃喃,恍惚记得有人告诉过他,海蔷薇是一味很难得的宝药,专治痛风,可谓是价值连城。可看这架势,他哪里敢有想法,忙不迭退到了一旁,静观其变。 宁止亦是挥剑撤退,秦宜紧随在他身旁,寸步不离。 宁止低声道,“可见到皇子妃子了?” 秦宜回道,“没有!” 宁止扭头寻了一圈,附近全然没有云七夜的身影,他脸色微变,迅速朝人群外掠去。 海面上,海蔷薇迅速解决完海怪,又欲返回去侵吞船上的人类。立时,甲板上又是一场厮杀! 这些海蔷薇相当难对付,不同于海怪的刀枪不入,它们简直是不死不灭,就算被砍下来触手,那触手又会在短时间内长出新的触手,迅速缠上人的四肢脖颈,将身上的倒刺穿进人的身体里! 云七夜立在船尾,良久的战斗,她微微喘息,手里的剑芒散着寒光。很快,便有一株海蔷薇朝她飞速袭来。 她迅速调整呼吸,不过一瞬,软剑收回,银线出手,直袭海蔷薇。那银线飞速延伸了数米,死死地将海蔷薇绞住。 那海蔷薇的力气出的大,和云七夜拔河似的,互不相让。很快,云七夜的手掌已经被银线勒出了血痕,点点血珠顺着银线滑到了下方,恰恰沾到了海蔷薇的触角上。 立时,那海蔷薇发出尖锐的叫声,居然畏缩起了身子,受惊般收缩起所有的触手想要逃跑。 云七夜不明所以,就见海蔷薇猛的收力,她不提防,猛的被闪退了好几步,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船板上。 对面,那海蔷薇扭曲了半晌,倏地转身冲回了海里,发出嚓嚓嚓的吼叫。立时,其余的海蔷薇会意,居然也飞速地退离了大丘船。 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刚才海怪突然逃离便是因为海蔷薇。现在海蔷薇突然逃离,难道它们的天敌也来了? 众人心下惊慌,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握着武器严阵以待。然,左等右等,就见海面平静,什么也没有。 很快,宁止在船尾找到云七夜,就见她正低着头平复气息,定是疲累了。 他心下一紧,轻声唤了她一声,“七夜?” 听出了宁止话里的担心,云七夜抬头看他,冲他笑了笑,“我没事。” 两相对视,宁止忽然皱眉,脱口大喊了一声:“小心!” 不过一瞬,就见云七夜身后的巨浪再度涌起,冲天铺来,无数海蔷薇朝她背后袭来,顷刻便缠住了她的腰! 她尚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宁止苍白了一张脸,飞身朝她扑了过来,恍惚中她看到他对自己大声叫着什么,然而她却一时听不真切。 海蔷薇死死地扯住她的腰和下身,它们似乎怕伤着她似的,那些触手全是细嫩的幼枝,没有倒刺,但是力气也是出的大。将云七夜缠住后,它们使力,迅速抽身撤离船体,想要将女子带入海中! 见状,船上的人惊呼连连,“流凰公子!” 一刹那的功夫,宁止飞身扑去,秦宜紧随其后,又有人抱住了秦宜的腿,拔河似的,足足拉扯了几十人! 赫连雪怔在近处,眼看宁止第一个冲上去,那一瞬,他居然退却了,眼睁睁地看着云七夜被拽了出去,宁止也飞了出去,再然后是秦宜…… 那一瞬,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不敢回想,自己居然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慧能已死,若是天下第一也没了,那么我,是不是就有机会,成为新的天下第一了? 可流凰……也是云七夜啊! 他皱眉,瞬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他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念想?! 魔怔了! 他慌得摇头,忙不迭加入了人群,倾尽了全身的力气拖拽!云七夜,你可千万不要掉下去啊! 等宁止拽住云七夜的手时,两人已然全被吊在了船外。最上方,秦宜一手死死地拽着船板,一手拉扯着宁止的腿。秦宜身后,一长串的人接连成长龙,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却还是敌不过海蔷薇的拉扯! 半空中,宁止吃力地拉扯着云七夜的手,面色憋涨成了通红。很快,那些海蔷薇伸展开触手,爬过云七夜的身子,似乎想要将宁止等人一起拉入海里。 云七夜一慌,根本挣脱不来海蔷薇的束缚,那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如影随形。 她慌得抬头冲宁止喊道,“宁止!快放手!” “拉住我!我拖你上来!”宁止咬牙,根本不理她,拼了命地拽扯她。 再这么下去,宁止他们也会掉下去的!云七夜望着上方的宁止,面色一瞬决然,她闭眼,再次睁眼,黑色的瞳孔迅速转为妖红,出——! 摄魂术! 宁止一愣,只觉眼前一刹混沌,竟然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他感觉到自己的手中蓦地一空。 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会放手!为什么!云七夜!他说过不会再丢弃她的!他说过! 他心下骇然,从未有过的绝望,一股郁气冲出五脏六腑,大喊出声,“云七夜!” “宁止,保重啊!好好活下去!” 最后的视线里,女子抬头冲他一笑,如断线风筝一样,顷刻便被海蔷薇拖进了大海里! 这一次下坠,有人拉着我,让我觉得……不孤单。 宁止…… 谢谢你。 一刹那,黑色的浪兜头将云七夜淹没,瞬间她就无法呼吸。 秦宜顿觉下方力道减轻,瞬时便将宁止拖了上来,这才发现云七夜已然不见了,众人亦是骇然,连忙跑到船板上,俯身朝下看! 宁止也冲回船板上,低头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哪里还有云七夜的影子! “云七夜!云七夜!”他心下从未有过的恐慌和自责,抬脚居然想要跳下去。 殿下并不通水性,无异于自杀啊!秦宜大惊,忙不迭大喊,“公子,使不得!” 话音还没落下,他已经迅速掠到宁止身后,一把将宁止拖了回来,就见宁止声嘶力竭,还想往船板上冲,已经红了眼,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告! “公子,我会水。我下去,您放心!”他抚慰着宁止,趁宁止不注意,迅速点了他的睡穴。 “不准你下去!”宁止皱眉,咬牙切齿的,面色复杂地瞪了一眼秦宜,不甘心地晕死了过去。 围观的众人赶紧劝秦宜,“可不敢下去啊,那些海蔷薇厉害着呢,在船上咱们都打不过它们,去了水里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秦宜何尝不知,但是宁止对他有恩,他必须下去! “慢着,我也去!”忽然,高飞跃出口,流凰救过他的命,他不能见死不救。 紧接着,赫连雪也出口,“我也去!” 有兄弟被海蔷薇伤着的人也跃跃欲试,声音此起彼伏,“我也去!” “臧老鬼,停船!” 话音落下,暴雨骤停,顷刻间出现了蓝天白云,海域空旷。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海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63入魔(一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很快,众人不敢耽搁,迅速跳下海里,就听噗通声声,足足有三十余人。 船上的人焦急地在甲板上往下看,就见碧色的海洋,蔚蓝清澈,仿佛投身进去,便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海里的众人秉着呼吸,迅速划水,水下很平静,但也很冷,他们尽可能地往下沉去,五米,十米……头顶是蓝色的波光,有漂浮游荡的水草,偶尔还有浅水鱼从身旁游过。 他们寻了许久,根本看不见云七夜的影子,连那些可怕的海蔷薇也消失不见了。不刻,在肺里的氧气用完之前,众人纷纷浮出了水面,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没有找到!” “我们也没有!” “咱们再下去试一次,这次再扩大范围!” “好!” 话音落下,众人又潜进了水里。 不刻之前,云七夜落入水中,活到现在,她已经有过两次下坠的经历。 上一次是坠崖,这一次是坠海。 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有人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拼尽了全力想要将她拉扯上去…… 海上的风,原来是这样的飒飒凉爽,它们托着她的襟袖发丝,仿佛鸟儿在里面扑簌簌地拍打着翅膀,活泼而欢跃。 那些稚嫩的海蔷薇拖拽着她,让她仰面从几十米的大丘船上坠落。最后一刻,她的神色安宁,瞳孔里映着宁止的模样。 男子撕心裂肺地嘶喊出声,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云七夜!” 永别了,宁止…… 她扯唇,那一刻,居然是一种安宁的、轻松的感觉,是她一生里绝无仅有。 “咚”的一声,水花溅起。落水的刹那,那瞬间窒息的感受,让她感到胸口憋涨。 那些海蔷薇死死地缠着她,那是一种疯狂的力量,蛰伏在海底,已经千年万年。它们闪电般迅速,很快将她拖入深海。混沌中,她勉强睁开眼,只看周围是黑魆魆的水域,不见一丝光芒。 是了,她方才那一松手,便是堕入地狱。可若是不松手,宁止他们…… 诚然,她不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刚才不,现在也不,将来也不。只不过,她很快就没有将来了。 她手上的伤口被海水浸蚀,又溢出不少血丝,悠然飘散在水里,丝丝妖红。 立时,那些海蔷薇瑟瑟发抖,齐刷刷地退去,离她数丈之远,静静地观察着她。 束缚一消失,她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暗涌里飘荡。那些海蔷薇迅速跟上,寸步不离,恰如其分地将她朝更深处引领。 终于,她的意识渐灭,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也不知飘荡的多久,她眉色微动,双眼紧闭,可以感觉到自己绵长而急促的呼吸。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可以毫不费力地在深海呼吸。 可是这怎么可能? 她心下苦笑,暗道自己是不是也变成了海底怨灵,如若不然,她怎么能在海里飘荡? 一念出,那颗几乎快要停息的心脉居然再次跃动起来,在胸腔里跳动,一下,又一下,脉动有力。 她还活着?刹那间,她吃惊地按上了自己的心口,那里确实在怦怦跳动。 她根本不通水性,这怎么可能?难不成她在做梦? 她忙不迭睁眼,只见周遭漆黑如铁,没有一丝的光亮,光阴似乎永远停留在某一刻。耳边,那些黑色的激流在呼啸,似发出苍老的笑声,形成巨大的漩涡,往最底下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中流去。 那一线黑,云七夜只看得一眼,便悚然心惊,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知道,那里根本不是海水,而是充溢着的死气和恶灵的死水。 见她醒了,蛰伏在一旁的海蔷薇瞬时涌动,顷刻掀起一阵巨浪,很快将云七夜推向那一线漆黑。 她大惊,用尽全力对抗着来自深海的力量,想挥出银线拽住海蔷薇,可是银线在深海的压力下,毫无力量,只能随着巨浪飘荡。 一刹那,蛰伏在水底的恶灵嘶吼,扭曲着身子,呼啸而来! 她心下惊惧,忙不迭抽出软剑,想要斩杀那些充斥在四周的恶灵,然而身在虚空,她根本无从发力,勉强刺中恶灵,也是扑空,那些恶灵根本没有实体。 不刻,那些恶灵从她身旁飞速掠过,它们周身怨气,空洞的眼睛死死地望向头顶的虚空,似乎根本看不见云七夜。 很快,她便随着潜流沉了下去,坠入了那道缝隙里。然而怪的是,在堕入缝隙的瞬间,她居然感受到了一种涅槃般的喜悦,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变得轻灵矫捷,仿佛不再受到任何拘束。 更怪的是,那缝隙下面什么都没有,没有邪灵,没有恶鬼,更没有呼啸而来吞噬她的魔物。当她从缝隙耸身而下时,漆黑瞬时包围了她,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坠落,仿佛一个无底洞,看也看不到底。 那是一种腐朽的,绝望的黑暗,好似已经存在了千年万年。那样的黑暗,让她觉得周身压抑。 一瞬间,她甚至期待着能直接落入一只魔物的口中,就此了结。然而,什么也没有,她飘摇不定,只能坠落。也不知道坠落了多久,周围仍是一片虚空黑暗。 转头之间,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水底看着她,带着某种隐隐的召唤。 可又有谁会召唤她呢?她头皮霍然一紧,居然想起了中的黑白无常,不正是勾魂摄魄的吗?而这里,可不就和地狱似的? 难道其实她还是已经死了,而她此刻身处的,便是死后的地狱? 正想着,突然有一股温和而强烈的力量从乱流中涌来,一下子将她扯入更深的海底。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点一点的金光浮动,仿佛萤火。 她眼睛一亮,在她凝神去看的时候,这些金光忽然又浮动起来,不停地变幻。 她看的清楚,居然是满空开阖着的金色贝壳。它们大如人的脸盘,在黑暗种吞吐着光亮,忽聚忽散,绚丽无比。 忽而,这个空间开始微微震动,每震一次,这些金色的浮光就随之变幻一次,在那些浮动着的金光中心,悬浮着一颗明珠般的东西,发出幽幽的光亮。 这又是什么?海底龙宫吗?这一切,简直太幻了,仿佛做梦一般。 云七夜怔怔地看着,凝滞的空间仿佛忽然又是一动,从空中又飘来一道白光,那一点光不停地扩大、扩大,恍然将她全部包围。就像是天门打开,她恍惚中看到白光的周围有流云,它们如水一般翻卷,五色绚烂,梦幻般美丽。她甚至能听到有无数美妙的声音在歌唱,恍如天籁。 在白光的中间,有什么景象在一幕幕地转变。 她仰着头,看着那光、那色、那景象,忽然间有些神不守舍。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漂浮,意识忽然之间就变得模糊。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手,居然自动变成了银色,隐隐透明,进而一分分地变得稀薄,如即将散去的雾气。 而此刻,在奔向那点光亮的途中,她居然看到自己在慢慢涣散开来。然而,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她的心居然是平静的,仿佛是在迎接一场早该如此的宿命。 很快,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在漂浮,还是静止,然而四周的景象是在平缓地向后移去。不知何时,她周围不再是一片漆黑,转而浮现出了各种妙的景象。 最初,她仿佛在一条长得看不到底的廊道上奔跑,脚底,四周,映出的都是一个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她们以各种角度,各种姿态,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渐渐地,镜子里的“她”开始有了自己的眼神,自己的动作。隔着一道镜子,她们好地相互顾盼。 镜子外,她诧然地看着,有做梦般的不真实。她看到那些镜子里的“自己”,她们的动作开始脱节,慢慢地自行活动起来,不再跟随着她做一样的举止。她们仿佛脱线的木偶,开始自顾自做出各种举动。她们背后的景象,也随之换成了各种不同的时空。 最后,她们合成了一个,她看到“她”站在高高的雪山之巅,眸色血红,冷眼望着脚下的万里雪域,额间一颗红宝石,烨烨光华,分明是沧澜教主的身份。 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窥伺“她”,女子扭头,直直望向云七夜,目光阴冷如冰。 可,为什么会出现这一幕?她怎么可能会做沧澜教主? 云七夜心惊,她看得呆了,直到撞上了某个坚硬的实体,这才停止了坠落,回过神来。 终于到底了么?她的手接触到地面,冷而坚硬,宛如金铁铺就,之间有密密的接缝。 可这到底是哪里?没有风,没有光,只有一片虚无的水。那一瞬间,她有种时空已经停止的错觉,然而她触手所碰到的一切,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然而,还没等她站起来,地面忽然又裂开,又将她朝下拖去。她骇然,黑暗中,她感觉到有巨大的压力当空刺来,带起凌厉的风! 她反应迅速,在空中转折,回手一劈,想借势避开那带着可怕杀意的一击。然而她只是轻轻一提身,瞬间便在了百丈上的虚空。背后有嘶吼声,空气中回荡着巨大的力量,满空的金光都在剧烈搅动! 那样的力量在空气中交错回荡,让她惊得呆住。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她方才的随手一击? 那样瞬间释放出的惊人力量,居然来自于她手中? 各种感官似乎突然敏锐无比,不用眼睛,不用耳朵,她瞬间就知道了黑暗中有什么庞然大物再度逼近。该躲开吧,先去刚才金光最密的地方看个究竟,这里究竟是哪里? 念头一起,她甚至没有动一下身形,忽然便转瞬移到了金光之中。 她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居然能这样迅速地移动,早已超出了她的极限,甚至是人的极限。这个躯体,似乎已经不是她的了,它可以随着她的意念随心所欲地移动变幻,发挥惊人的力量,仿佛是一个附身的魔物。 魔物?她讶然,难不成自己真的是死了,而且还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魔? 闪电般穿梭来去的念头,让她心里不知是震惊还是恐惧。然而一边想着,在看到身侧金光中那一颗明珠时,她忽然发出一声骇然的惊叫,刹那将所有疑问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却原来,那些根本不是什么金色的贝壳,而是无数金色的鳞片。黑暗中,角落里盘绕着一条巨大的、可怕的怪物,它的身体像龙,鼻子像象,脸像狮子,额头像犀,宛若幽灵一样蛰伏在那里。 它闭着眼,开阖着鳞片,在睡梦中扭动着身躯,鼻孔里吞吐着火焰。然而让她骇然惊呼的是,那怪物护卫着的那一颗明珠,竟然是一颗人头! 而那人头,居然是—— “宁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64食梦(二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云七夜心脏抽痛,再也顾不得什么恐惧,什么魔物,她骇然震惊,定定看着金光凝聚之处的人头,心胆欲裂! 怎么可能,是她的幻觉吗?宁止怎么会在这里?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是在船上的,她亲眼看见秦宜将他拖了上去! 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躯体再度随着她的意念瞬移,她的手指在瞬间就接触到了那颗头颅,男子乌黑的长发拂在她的手上,那双好看的眼睛已经永远地阖起,绝美的脸上有某种已经凝定的从容淡然。 她看着这一颗被斩下的头颅,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意识都变得空白。 她颤抖地抚摸着这张熟悉的脸,这张脸上有着世间无双的绝美光辉,然而他最后一刻的表情却是如此陌生。 那是一种死气,让她陌生的死气。 “……宁止?” 她颤抖着双手,将他的头颅捧在手中,不敢相信地呼喊着他的名字,连身边那些金光已经再度活动和凝聚她都没有感觉。 她定定地看着那颗头颅,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低声喃喃,“……宁止,我不是让你好好活下去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才分开一会儿,你就成了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早知这样,我们……我们不该来海上的,不该的……” 一刹那,锥心刺骨的痛,她凝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庞,忽然间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她一哭,这片空间瞬间波动,剧烈地震动开来,暗处的海蔷薇纷纷瑟缩在了一起! 金光中,那怪物幽幽睁开双眼,它的身体像龙,鼻子像象,脸像狮子,额头像犀,宛若幽灵一样蛰伏在那里。 它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鼻孔里的火焰更盛,尖利的爪子缩起,蠢蠢欲动! “云七夜,快躲开!”暗夜里有火光闪现,耳边却是听到又一声厉喝,“傻子,还呆在那儿干什么!” 这声音…… 这分明是……宁止的声音?他在说话! 云七夜震惊地看着手中那颗头颅,然而被斩下的头颅毫无表情。她惊在当地,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过来,根本不顾黑暗里迎面扑来的熊熊烈火。 “傻子,快躲!”宁止再度厉喝,声音已经焦急万分,“食梦貘发狂了!” 然而她仍站在原地捧着头颅,扭头四顾,居然没有来得及转身。 “云七夜!”暗夜里,宁止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疯了?快躲!” 咫尺,那头食梦貘呼啸,扭转巨大的躯体撞击着禁锢它的空间,吐出红莲烈火,转瞬便将闯入云七夜吞没! 然而宁止的声音未落,云七夜已然沐火而出,似有巨大的力量笼罩着她,竟是毫无损伤。 她站在虚空里,手捧那颗头颅,看了又看,脸色渐渐又变得悲戚起来。是宁止没错……他已经死了,还在继续和她说话,提醒她小心。这一切,都是她的幻听吧?她不由苦笑出声。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暗夜里,忽然有风掠过,一只手猛然拉住她扯向一边。 食梦貘狂怒的火焰从身侧喷过,那只手将她扯开,她直冲出去,跌倒在了坚硬冰冷的鳞片上。 明灭不定的火光中,她终于看到了暗夜里拉扯她的人,居然真的是宁止! 两相对视,她不可思议地惊呼出来,“你……你活着?!” “你希望我死?哼,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希望当寡妇?”宁止好不容易将她拉回,冷嗤了一声,分明就是她记忆里的傲娇语气。 宁止扭回头去,立刻将手按在了食梦貘颈下的逆鳞上,尽力平息着它狂躁的怒意。 顷刻,食梦貘喷出的火焰已经熄灭,它神色疑惑地盯着云七夜,似乎纳闷自己的火为何没有烧死她。 云七夜仍是看着宁止,还是不敢相信地低呼,“宁止,你真的还活着?” 宁止不耐烦道,“废话。” 那么,方才那一切是幻觉么?云七夜慌得站起身来,她又惊又喜,在黑暗中,一只手急切地触到了宁止的手和脸,掩不住周身的狂喜,“宁止,你真的活着!” “莫名其妙,难道我是鬼不成?”宁止皱眉,又将双手按在食梦貘片片竖起的逆鳞上,继续平息着它的愤怒。 眼见云七夜靠近,食梦貘很快又疯狂了起来,鼻孔里不断喷出火来。 宁止下意识地侧头躲开云七夜的手,冷冷催促,“你拿了食梦貘的什么东西?快还回去!” 云七夜没有回答,只是急切地沿着他的手臂摸索…… “怎么了?”被她这样的举止震惊,宁止皱眉,不着痕迹地朝后退去。灯火明灭中,他看见云七夜居然在哭。 可她为什么哭呢? 云七夜收回手来,又低头看手里的那颗头颅,“那这又是谁?” 火光明灭中,云七夜霍然将怀中抱着的那颗头颅捧起,直递到宁止面前,“这又是……又是谁?也是假的吗?” 一刹,宁止忽然怔住。 宛如面前陡然出现了一面镜子,他在镜中照见了自己,一模一样的头发,一模一样脸,在这个诡异的地域里,他居然看到了自己被斩下的头颅。 他不由自主地接过那一颗头颅,久久注视,恍如做梦。只是云七夜方才的话——什么叫“也是假的吗?” 他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相顾无言。 方才在船上,她侧眼看见宁止被海蔷薇的倒刺伤了手背,只不过她不确定是哪只手罢了。所以,方才她仔细地摸过了“宁止”的左右手。可怕的是,那两双手一样的光洁,没有半丝伤痕…… 这个“宁止”,他刚才说这怪物是什么?食梦貘么? 云七夜扭头看那头巨兽,传说中,食梦貘是一种可以吃掉噩梦的神兽。既是如此,那么这一切都是假的吧?宁止的头颅是假的,眼前的人也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此刻,她在自己的噩梦里,供养着食梦貘的口腹。 心念一动,她忽觉手中一空,那颗头颅凭空飘起,连带着眼前的宁止,忽然有白光如烈火燃起,照彻虚空。只是一瞬,头颅和宁止在光影中齐齐消失。 这黑暗的空间里,只剩下她和食梦貘,以及那些躲在暗处的海蔷薇。 眼看自己编织的梦境被破灭,蛰伏在暗处的食梦貘仰头,黑色的鼻息涌上虚空。 “呲!” 它张嘴,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吼,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击穿人的耳膜。下一刻,它一个摆尾,巨大的身躯横扫过一片海蔷薇,被扫住的海蔷薇发出阵阵尖叫,瞬间便化成了肉泥! “呲!” 此刻,这头巨兽杀气凛然,倏地直冲上虚空,在百米处,它顿住,庞大的身躯倏地又俯冲而下,恼怒地袭向了云七夜! 随着它的急速冲来,虚空皆是一震,周遭的空气都是沸腾了起来,剩余的海蔷薇迅速朝上空逃去! 云七夜扬起眉,手掌一动,腰间软剑出手,迅速向食梦貘劈了过去。 半空中,剑身和食梦貘的爪子碰撞,它的爪子上立时乍现金色的火花,伤口不断涌出黑色的鲜血,而后又迅速愈合! “呲!” 眼见自己流血,食梦貘的双眼浮现恼怒的光芒,它迅速收爪,盘旋回虚空,绕着云七夜飞翔,似乎在找她的弱点。 不刻,它忽然嘶吼一声,再次裹挟着周身火光的身躯向着云七夜暴掠而去,旋即又张开了血盆大口,妄图一口将云七夜吞吃入腹! 云七夜慌得跃起身来,向后掠去,待食梦貘袭近,她握紧手里的剑,又是一剑斩去,只听剑音轰鸣,霸道精绝的剑气在空气中轰然扩散,激得水波涌动! 食梦貘从鼻孔里喷出火来,周身尽是凌厉的杀意,它迅速调转头部,一飞冲天,巨大的尾巴仿佛一根长矛,猛地扎向云七夜的胸口。那是一条数十丈尾巴,锐利无比,仿佛能够洞穿万物。 云七夜慌得侧身闪过,她冷冷地看着食梦貘,机不可失。心念一动,她又凌空跃起,向着背对着她的食梦貘冲去!她的身形太快了,虚空泛起了阵阵的涟漪水波。 “咔嚓!” 半空中,她挥剑辟斩而下,那剑锋迅速刺进了食梦貘的后背,覆盖在它身躯周围金光刹那一暗。 就在云七夜的剑还想要继续深入的时候,食梦貘猛地转身,爪子劈来,劲风拂面,云七夜只觉脸颊一疼,有些承受不住。 “呲!” 高亢的吟声响起,气流波动,云七夜居然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幽黑色的气流从食梦貘的身上喷涌,随后它缓缓升了起来,很快,它身上的的伤痕也快速地弥合消失了。 它乃上古神兽,此刻居然被人类所伤,顿时凶性大发。恐怖的兽威爆发,方圆数万里之内的虚空,霎那凝固,处于这个范围内,不管是任何生物,都能感受到这股难以承受的压力。 上古神兽的威势一爆发,空间内顿时掀起了剧烈的罡风,一股洪荒磅礴的气息席卷开来! 很快,一爪一剑再次触碰在一起,气流震荡!两者之间,不死不休! 虚空之上,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每一击的碰撞,都带着排山倒海,天崩地裂的威势。恐怖的真气浪潮连绵不断,周围数里的活物尽皆死亡,变成了粉末! 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半个时辰下来,一人一貘皆是负伤累累,两者身上出现了无数道细小的伤口,红色的,黑色的血液横流。 云七夜咬牙撑着,虽然她也是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好在没有伤到内脏,还是占据着一点优势的。而那头食梦貘也不好受,周身的火光逐渐暗淡了起来,隐隐有着熄灭的危险。 食梦貘剧烈地喘息,平复了半晌,凶性又发,狂吼了一声,全身的火光再次大盛。 伴随着怒吼,还有一道道铁黑色光波,这正是食梦貘的精华,初始不过小土包那么大,途中,不断扩大,威力越强,几乎要将云七夜淹没了进去! 云七夜猛地仰起头,爆发凛然杀气,连带着周身涌动的气流全部汇聚而来,挥剑斩击! 两道光波狠狠碰撞在一起,顿时天地一滞,时间在这一刻好像静止了一般。随后,从中爆发出来的浪潮,就像是从天际之中席卷而来的一般,倒泄而去。其形成的波动,半柱香的时间才微微平息了下来。 这时,只见那满目苍夷当中,原本暴乱的气流猛地变得安静了许多,一道人影从中急速飞出,划破了寂静的虚空,食梦貘紧随其后! 云七夜的身子迅速一闪,间不容发地跃上了食梦貘的后背,双手握剑,狠狠地斩向了食梦貘的后背! “呲!——” 那剑刺过鳞片,穿过血肉,狠狠地穿进了骨头! 食梦貘痛的发出震天怒吼,瞬间狂躁,它根本没想到,云七夜居然会跃上它的后背,它恼怒地狂吼,疯狂地甩动身子,想要将云七夜甩下去! “嘎啦!” 又是一声骨骼爆响,云七夜死死地握着剑柄,又斩下去几分! 食梦貘的身子绷得笔直,疼痛难当!这还没完,云七夜的意念一动,剑身抽出,眨眼的功夫便跃到了食梦貘的尾部。 她迅速收剑,狠狠地抓过食梦貘的尾巴,像是甩流星锤一样,扯过食梦貘的尾巴! 自从进入这片诡异的地域后,她的速度、力量,几近成神。她咬牙,拽住食梦貘的尾巴,一瞬间便将它甩了起来!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后面,如同幻影一般,根本分不清楚甩了多少圈! 食梦貘发出阵阵尖利的吼叫,天昏地暗,几乎要晕死过去! 劲风扑面,云七夜猛的又拖着食梦貘朝下方俯冲下去,她的速度快如闪电,在距离地面十几米的时候,她猛的又是一顿,而后握住食梦貘的尾巴,凶狠地朝着坚硬如铁的地面砸了下去! “轰!”山河俱颤! 地面和食梦貘的身躯一撞,顿时发出巨大的响声,水波冲击扩散开来,虚空震动! 食梦貘仰头躺在地上,目眦尽裂,挣扎了半晌才站起身来!它慌得稳住身影,恶狠狠地盯着云七夜,恼怒地狂吼了一声! 云七夜微微后退,就见食梦貘脖颈一仰,周围数万里的死灵怨气在这一刻全部汇聚到它的口齿当中! 无数的怨气不断压缩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巨大黑色光球。从那不断挤压的黑色光球当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毁天灭地的压抑力量! 云七夜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朝后迅速退去。 几下眨眼的功夫,那黑色的光球就已经凝聚完毕,汹涌澎湃地光团狠狠撕裂了空气,向着云七夜冲了过去! 云七夜一惊,手中剑身横扫,分光流影,无数的剑影瞬间充斥着虚空,仿佛化成了一大片密集的铁墙,衔连天地的剑芒! “轰”的一声巨响! 黑色光团最终和剑芒碰撞在了一起,整个虚空都疯狂地颤抖了起来!气浪窜出,方圆数里的水域震荡波动! 云七夜被震飞了数米,一口淤血滞在了喉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食梦貘趁机跃了过来,伸出爪子想要撕开云七夜,云七夜来不及起身,扭头又是一剑劈出,食梦貘迅速伸爪抵挡!它已然杀的兴起,终于将云七夜的剑刃按在了女子的细嫩的脖颈上,它兴奋地吼叫,又加了一把劲! 云七夜皱眉,只觉脖子上一凉,锋利的剑刃顷刻便割破了她的肌肤,源源不断地鲜血流出!她吃痛,手上的力量一弱,很快便被食梦貘占了上风,一爪子将她拍到了半空中,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呲!” 食梦貘高声嘶吼,又迅速欺近云七夜,它兴奋地望着女子脖颈上那鲜红的血液,分明也是诱人的味道!迫不及待的,它爪子向前一探,巨大的嘴巴张开,伸出舌头朝云七夜的脖子上舔去—— “呲!” 它才刚舔了一口,立时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订阅,谢谢心依染痕、QQdd5e244d两位亲的礼物和投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65变脸(一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这血不对劲! 立时,它身躯一震,惊恐地狂吼了一声,迅速飞回了虚空,低头畏缩地看着云七夜,巨大的身子顷刻便蜷缩成了一团。 云七夜也是一震,那食梦貘长着一张狮脸,恶狠狠地舔了一口她的脖子,剧痛传来,她心道这次是要死了,就算不被舔死,她脖子上出血太多,断然没有活命的可能了。 然,她等了半天,也没有倒下去。连带着那阵剧痛,也在缓缓消失。 她讶然,不由伸手摸了摸脖子,这才发现那里居然没有一丝伤口,似乎和食梦貘一样,那伤口在短时间内也愈合了。若不是脖子上那黏糊糊的血液仍在,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她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其余伤口,连带着在船上被银线割裂的右手伤痕,也已经不见了。 是了,从两个月前,她就发现了,她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快的愈合消失,几乎……和师父一样。 可是师父是魔体,自当如此,那她又是怎么回事?她震惊又不解。更诡异的是,她居然能在深海自由呼吸,仿佛鱼类。 虚空中,那头巨大的食梦貘不安地望着她,团团打转,发出一声声长啸,突然又冲了过来! 云七夜一惊,迅速挥剑准备还击! 然,那食梦貘根本不打算和她厮杀—— 它越来越近,很快浮到了云七夜跟前,只见它所有怒张的鳞片缓缓闭合,磨爪咬牙的咆哮消失,周身的火焰和怒意也在一瞬间泯灭。 暗夜里的密闭空间中,这只巨大的神兽居然反常地安静下来。漆黑中燃起两轮明月般的光,正是它的眼睛,它静静地仰视着云七夜,此刻恍如无穷黑夜中的两颗星辰,平静而又柔和,它趴在地上,仰望着云七夜,居然是满脸的敬畏和爱戴。 云七夜一愣,这巨兽,怕不是被她摔傻了吧?眨眼的功夫,片刻前还气势如虹的它,此刻趴服在地上,低眉顺眼,宛若一只讨主人欢心的大狗。 许久,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各怀心思。 见云七夜不动,那只食梦貘哼唧一声,居然又乖乖地伸出一只爪子,长长的肉鼻子在地面上拱了拱,发出哼哧哼哧的低鸣声,不断像云七夜示好。 云七夜握紧了手里的剑,不知道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也能感知到它破天荒的温顺和讨好。 食梦貘哼唧一声,甩了甩一颗大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云七夜的手背,见云七夜没抵触,它欢喜地低鸣两声,蹭的更起劲了,到后来索性围着云七夜的身子蹭了一圈。 云七夜被它蹭的直痒痒,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它的头,那食梦貘吓了一跳,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它,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被那样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云七夜心下怪异,反倒觉得是自己理亏了,不由轻轻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头顶。 立时,食梦貘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索性盘起巨大身子,将云七夜包裹在自己的尾巴里,闭起眼睛,任由云七夜抚摸它的狮头,它真是舒服极了,张开嘴巴发出低鸣,就差自动翻过身来露出肚子,让云七夜给它挠痒痒了。 它的毛发又柔软又光滑,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云七夜静静地摸着,不期然又想起了宁止,她不禁低呼一声遭了,她要如何回到海面上? 那食梦貘通了人性似的,顷刻感知到了女子的心意,它小心翼翼地起身,展了展巨大的身子,趴在地上示意云七夜坐上它的背。 云七夜不明所以,最后还是坐上了它的脊背,搂住了它的脖子。 食梦貘发出一声欢快的呼啸,待云七夜坐好后,它稳稳地载着背上的人,迅速朝头顶的虚空跃去—— 立时,漆黑的空间忽如骤停的心脏重新跳动一样,齐齐震动了一下!虚空中,云七夜很快感知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压力,她心下一惊,这个空间似乎骤然收缩了一下! 她才一想,这个封闭的、凝固的空间,顷刻有了巨大的变化,它开始不断地收缩压迫,飞行的食梦貘的双目突然变成了赤红色,蓦然发出一声震天咆哮,奋力一跃! 就在这一瞬间,云七夜的心脏骤然一紧,仿佛有利爪在她的体内撕扯,想要从她身体里挣脱出来。她的手因为剧痛而抓紧了食梦貘的脖子,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掌心里。 她痛苦地拧眉,黑色的瞳孔转瞬变成了红色,越来越红,仿佛有什么要从她体内出来了,在撕心裂肺的剧痛过后,仿佛有什么封印被解开,一道金光从她的身体里激射而出,闪电般向头顶飞去! “咔嚓!——”仿佛苍穹开裂! 一线灰白的光从头顶延展开来,先是一点,然后是迅速延长的一线。不等那一线完全展开,一道金色的闪电霍然裂空而出,撞开了这无边无际的黑色铁幕,一瞬间,这个密闭的空间剧烈颤抖,四分五裂! 在结界破裂的瞬间,食梦貘载着背上的女子,骤然消失,重现人间! 头顶上方,是灰白色,而脚下已经没有了黑色的汹涌波涛。食梦貘载着云七夜,很快穿过缝隙,穿过那片满是怨灵的死水。它过处,万物迅速退避三舍,不敢争锋。 云七夜终于不再痛苦,慢慢舒缓下来,黑眸莹亮。不刻,食梦貘穿过深海,云七夜坐在它的背上,就见周遭景物,开始有了颜色,眼前的一切,美丽得不真实。 有波光在头顶荡漾,眼前是无穷无尽的五彩鱼类,结队成群地游弋而过;红色的珊瑚林立,其间珠光闪动;海带随着潜流起伏,仿佛跳着舞蹈。 她出神地看着,任由食梦貘驮着她,朝海面飞速跃去。近了,近了,她似乎都能看见天上的太阳了…… 她仰头望着,心下一阵激动,不由抱紧了食梦貘,徒然一种九死一生之感。 宁止……我回来了。 海面上,风从南边吹来,带来盛夏即将到来的炎热气息。熏然的微风中,海面沉浸在一片碧色里。茂盛的藻类浮满了水面,密密麻麻,底下不时有一个个小气泡泛出。是各种鱼类在水底追逐嬉戏。 春草茂盛,萋萋生满了大泽水畔,几有一人高。大片的碧色中,星星点点开放着各色不知名的野花,随风摇曳,远远望去竟颇有风情。 雾气连接着山和海。陡峭的山下,便是一片碧海黄沙。 小姑娘的手指在沙滩上划来划去,湿润的沙子在指间细细密密流过去、翻开。划出的小沟里渗出清清的海水来,一只小小的纯白的蛤吐着一串泡泡,急急钻入沙中。 小姑娘捉住了它,随手扔到了腰间的小篓子里。那儿,已经堆了一小堆各类的贝壳蛤蛎,色彩斑斓,晶莹可爱。她赤足在沙滩间走过,湿润的黄沙在她蜜色的脚趾下凹陷下去,留下一个个带水的脚印。 她轻快地在沙滩上走过,脚丫不时踢起一排排浪花,看到海浪带上来的好看的贝壳海草,顺手便是一捞。 身后的涛声越来越大,该是涨潮的时间了。 她跳上了沙滩尽端的石堆,那些散落的黑色石头显然是从青屿山上风化后滚落到底下的沙滩上,零零散散地堆在那里,被每日来去的海潮浸泡着,黑黝黝,湿润润的。 石凹里面积了海水,有上次涨潮时被困住的小鱼小蟹急急地爬来爬去,仿佛听到了潮水汹涌而来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想回归于那一片碧蓝。 潮水在她身后腾腾地漫过来,追着她。她赤足轻巧地在乱石中跳着,仿佛一只逐浪而飞的燕子。许久,她站在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踮脚眺望远处,眯眼望着海天交际处那一朵白云,禁不住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小以来想过千百次的问题:海的那边,那一朵白云之下,是什么地方呢? 很小的时候,她听阿爹说过,那里还是海,是更深的海,里面住着恶鬼怨灵,那个最深处的角落,便是海下沉睡着的鬼神们来往阳世的出口。千万不能游到那个附近去,不然,便是要被勾去了魂魄。 而她如今,正是顽皮年纪,终于忍不住好心,不顾父亲的警告,接近了那里。 她游了半日才到了那里,心里不由一阵欢喜。海水透着几分诡异的亮蓝色,干净的透明。天光居然能直射到数十丈深的渊底,在海底投下绚丽多变的光的花纹。这里是个非常干净的地方,没有海底石上常见的腐质堆积,甚至连一棵海草、一条鱼儿都没有。 这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嘛?阿爹净骗她。她顿觉无趣,扭头想朝回游,然,那个刹那,她仿佛感觉到了有什么不祥的气息在逼近,犹豫着后退之间,却看见了异的景象,崎岖不平的海底蓦的陷下去一角。 虽然潜游了那么久,胸口已经有窒息的感觉,然而眼睛一亮,强烈的好心还是让她止不住身子的游近那个角落。 忽然间,她感觉自己游的速度忽然加快了,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吸着,往水下漂去! 她吓了一跳,努力往回游,然而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被扯着往前漂流。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她惊惧交加,双脚用力蹬水,身子仰起,用尽了全力挣扎上浮。 然而海底仿佛有看不见的湍流、急切地往地底下奔涌,裹住了她的身子用力往下拉扯。少女拼命挣扎,抵抗着那巨大的力量,头用力上仰。然而,眼睛忽然由于惊骇而睁大!头顶的阳光忽然没了! 很快,海的颜色变得非常怪,透出诡异的黑色,波浪如同一座座小山起伏来去,她用尽全力的往岸边挣扎游来,然而汹涌的漆黑的海浪裹着她,呼啸的长风扯着她,恶狠狠的在每一次她露头的时候、把她扯回海里去! “爹,阿爹!” 然而她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每次最接近海岸的时候,退去的潮水就毫不留情地将她拉回大海。飞溅的海水中,仿佛有什么在长啸,搅起巨浪—— 一个巨大的阴影蜿蜒了过来,转瞬遮挡了她头顶的光线,将她笼罩在黑暗中。抬头间,她竟然看到了一条大到不可思议的怪物,从海底窜出,它拖着笆斗般粗的身体,身体像龙,鼻子像象,脸像狮子,额头像犀,迅速地掠过了海面,直飞冲天! 那是什么东西?!它似乎还背着一个人! “哎呀!”她终于不顾一切地惊叫起来,这声惊叫让她吐尽了胸口中最后一丝气,娇小的身子不由自主被吸向深渊。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地上,神志慢慢地恢复,视线跟着清晰起来,头顶的天空一如既往的湛蓝。太好了,她还活着…… 她喜极,猛然舒了口气,劫后余生,感觉全身软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道,“小丫头,你方才看见了什么?” 她吓了一跳,慌得扭头,这才发现不远处居然还坐着一个男人,那男子身形修长,那一袭宝蓝华袍湿漉漉的,显然不久前刚下过水。那张容颜贵介如兰,一双狭长眸子,媚眼如丝,嘴边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怪的是,她看不出他的年纪。 小姑娘很少见到渔村外面的人,不由有些惊慌地坐起,不安地看着男人,“是大叔……你救了我吗?” 那男人没有回话,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崖下黑蓝色的不安的大海,手指抬起,点着海天交际之处。那里云层暗涌,巨浪滔天,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他神色复杂,望着那里低声喃喃,“……终于,还是出来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66(二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大丘船上,潜水的众人终于放弃了寻找,他们上上下下数十回,在偌大的海域里来回寻找,还是没有找到云七夜的踪影,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云七夜被那样恐怖的海蔷薇拖到了海里,定是凶多吉少了。 一时间,众人心下皆是暗叹可惜,惊才绝艳的流凰公子,居然葬身于海了,真是天妒英才啊。 “哎。” 秦宜守在床边,不由一声叹息。床上,宁止仍在昏睡,他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 秦宜不禁也皱眉,他犹豫着该何时点开宁止的睡穴。若是殿下知道皇子妃殁了的噩耗,定是承受不住的吧…… 这一趟,他们断断是不该来海上的。 只不过,他实在震惊,皇子妃居然就是流凰公子。两年前匆匆一面,他对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根本没有太多的印象。 而今,烙在他心头的,是单纯的云七夜这个人。他垂着眸子,不由又回想起了云七夜坠船的那一刹,为了更多的人,她居然有放手的勇气。 平心而论,他生平很少佩服谁,但是今日的云七夜让他叹服,她实在是个勇敢果决的女子。 只可惜,天不假年。如若不然,她和殿下,真的是一对人中龙凤了。 哎…… 相隔不远的一处船舱里,臧老鬼正埋头处理着乱战中留下来的伤口,拜那些怪物所赐,他伤到了肩膀和大腿,伤口周边已经发黑,显然是中了剧毒。幸好船上有不少能人异士,很快给大家配制了解毒的药泥。 他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敷着药泥,轻微的碰触就疼得他龇牙咧嘴,泪花涌出直骂娘。好在这药泥确实很有效,才敷上没一会儿,原先刺痛火辣的伤口很快变得清清凉凉。没一会儿,伤口周围的黑色慢慢褪去,成了青色,最后恢复成了原本的肉色。 水蛇,海怪,海蔷薇……他奶奶的,单遇上一个,已经是无妄之灾了,他们居然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全都遇上了,这是什么样的概率啊?! 那样可怕的杀戮,臧老鬼想也不敢回想。他欲哭无泪,只这一场妖物霍乱,船上死伤了五六十人,光船夫就死了十来个。甲板上断肢残骸,满地的血腥,简直惨不忍睹。他们足足收拾了一个时辰,才清理出来地方。 不刻,他终于将伤口处理完毕,疲倦地靠在床头上,又从怀里探出酒囊,百无聊赖地抿了一口。哎……这人不是心思,连酒的味道都不对了。 他仰起脖子望着低矮的舱顶,心里乱极了,这次出海,他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是高家给的酬金太诱惑了,他几辈子都花不完,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答应了。 在他的认知里,高家简直是疯魔了,瀛洲不过是传说中的仙境罢了,他压根不认为高飞跃可以到达。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了主意,此次出海,他运作好大丘就可以了,别的不是他该操心的,也不是他该管的。 可谁想,这才出海没多久,就碰上了这一连串的恐怖事情。他又惊又怕,简直是九死一生,一条小命都快折在船上了,还谈什么将来! 思及此,他都有点怀疑,这艘船是不是被海神诅咒了,要不然怎么老能遇上这些千年难遇的妖魔鬼怪!你说怎么就这么巧了呢?若是再这么下去,这条船上的人迟早都得死光光! 说到诅咒,他立时想起了高飞跃,一点都不以身作则,居然私自带着妹妹上船,简直坏规矩!哼,搞不好这种种祸事,就是因为那女娃子触怒了海神,连累了这一船的人,遭到了报复! “真他娘的……霉!”他越想越恼火,又不敢说出中间的那个字,心下更是愤懑,干脆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当即辣得他不停地哈气! 真他娘的憋屈! “老大!”突然,船舱外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一名年轻的船夫冒出头来,满面惊惶,“老大,不好啦!” 又他娘的咋啦?还有完没完啊!还让不让人消停了!臧老鬼心跳陡然加快,蹭的站起身来大喊,“又咋啦?!” 那船夫甚至来不及进房,就在门口大喊,他的脸色苍白,全身战栗,“老大,有情况,你快去看!” “他娘的小兔崽子,你和老子卖什么关子,有屁快放!”臧老鬼看到向来稳重的老五这般面目,心下已经有些慌了,居然不由自主加了一句,“难不成又见鬼了?” “不,不是!”老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脸色惊慌,“你快去看看吧!那怪东西好像是,好像是……” “是什么?”臧老鬼终于不耐起来,“你再结巴一下,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喂鱼!” “是鲛人!”老五终于说了出来。 一语出,房间里寂静。 鲛人,鱼尾人身,貌美善歌,谓人鱼之灵异者。传说中,鲛人是古人类某国为避战祸,用法术改变了体质,躲入水中而成族。另一个传说,是渔人遇到了海中仙人,而被变为仆人。 但归根结底,谁也不知道鲛人真正的来历是什么。有见过鲛人的,说那些男性鲛人背上有角质鳍,女性是透明软质,因此男性看起来凶恶,而女性柔美。这些鲛人多生活在海中,以及少数与大海相通的大河、大湖里。当然,地下湖中也有少量的鲛人。 传说中,鲛人善于用海中原料纺织一种极薄的丝绸,叫做鲛绡,轻而韧,表面极光滑,用于海中建筑及服装。这是一种极其珍贵的丝织品。传说中,海上出现的“海市蜃楼”,就是鲛人们出售交换这种鲛绡的集市。 另一种传说,鲛人在悲伤哭泣的时候,滚落的眼泪是美丽的珍珠,事实上那是鲛人哭泣时所流出的眼泪的结晶。而用它们熬制出的油,燃点极低,且一滴就可以燃烧数日不灭。传说,很多帝王的皇陵中就有用鲛人油制作的长明灯。 “……鲛人?” 臧老鬼怔在了床上,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次出海,果然这么邪乎吗?刚走了一波,还没喘气的功夫,又来一波!可是……这鲛人么。 他心下暗动,心道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名贵着呢,若得一尾,江山易主啊! 他不由摸了摸络腮胡,忙不迭起身下床,冲老五大声道,“慌什么,准备好渔叉子!走,咱们看看去!” 几个时辰前,幽闭的海底结界骤然打开,又骤然收缩破裂,万里深海震动,一刹,蛰伏在深海里的魔怪恶灵,倾巢而出! 船舱外,此刻已是傍晚,天幕上月色当空,浩瀚无垠。海面上有空灵美妙,缥缈无定的歌声响起,虽然只是没有字符的轻浅哼唱,但是那声音仿佛发自于人的灵魂深处,足以和上苍对话。大丘船下,海水一波一波荡漾,映着月光,缥缈的歌声从海里升起,充满在整个夜色里。 船上,许多人被歌声吸引,三三两两站在船边,低头往海里望去,好这声音是打哪里传来的? 有人皱眉,“我说,这片海面上就咱们一艘船,这歌声有点邪乎啊,该不会是鲛人吧?听说它们的歌声能迷惑人心,可怕着呢。咱们还是别听了吧,赶紧回船舱里去吧!” 世说,鲛人居于深海,其语喧嚣绮丽。然而但却被视为不详之征。海上航行的人,若是听到了鲛人在鸣唱,往往便再也看不到陆地,海洋会变成他们永远的归宿。 很快,那哼唱的歌声变得虔诚,但隐隐又透露出了贪婪的味道,让人感觉非常不妙。 立时有人察觉到异样,连忙呼唤同伴离开。 “秦兄,快走!” 然而,青年男人没有理会,仍是专心地听着歌声,任人拽扯也不动。同伴无法,只好自顾自的跑开了,留下他一个人站在甲板上发呆。 月光下,那歌声越来越美妙,越来越凄凉,隐约有某种召唤的意味。 跑了没几步,同伴隐约觉得不对劲,扭头一看,发出一声惊呼,“秦兄,不要!” 然,已经晚了。 在他的惊呼中,那个青年男子竟然一步跨过了船板,向着湛蓝的大海纵身跃了下去! 那一瞬间,海下的歌声徒然歇止,海面上忽然涌起了一阵浪花,那些银白色的浪花里,又冒出一双惨白的双手,准确地拖住了坠落的人,旋即便将男人拖入了大海——他的意识终止在那一刹。 最后的视线里,一张血盆大口袭来,满嘴都是鱼腥的臭味! “咔嚓”一声嘶咬,男人睁大眼睛,被拦腰咬断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血如泉涌,冰冷的水里立刻开出了一大朵温热的红花。 立时,海面下的鲛人仿佛是在讥笑着,在渴望着什么东西,欢跃着蹦跳着,复而水声似乎也变得恶劣了起来,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刚出了船舱,臧老鬼就看到那具躯体重重砸落在数十米下的海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他吓了一跳,忙不迭冲到船板上一看,就见海面上,一个人影飘然而出,张开的双臂迎接着男人。月光下的鲛人脸,赫然是一个硕大的鱼头,碧绿的眼睛凸起,满嘴尖利的獠牙。 娘啊,这些鲛人哪里像是传说中的倾城貌美,简直阴森可怖!臧老鬼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呼,不由朝后退了几步,腿脚一软,再也不敢往海里看。 不刻,海面上波涛汹涌,“哗啦”一声水面裂开,那具分成两半的躯体被重新托了上来,幽幽地浮在海面上,随着浪花上下翻滚漂浮,浸染了无数的血花,刺激着更多的鲛人。 突然的变故,船上的众人吓得不轻,当下准备撤离。可很快,那歌声又传来,魔魅般响在耳畔,众人的脚步刹那顿住,眼神迷离,很快又沉浸在鲛人制造的歌声幻境里,无法自拔。 月下,海面上一片银光,静谧得看不到边。海面下不远,无数双眼睛里都闪烁出了狂喜的光,它们簇拥在了一起,引吭高歌,吸引来了更多的人。 很快,船舱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鬼使神差的,纷纷朝船板上走来,重复着死亡的动作,一一往下跳去! 立时,欢乐的歌曲充溢在月下,鲛人们唱着歌,簇拥着跳下来的食物,张开了血盆大口,海面上泛起了汹涌的血红浪花! 刚走出甲板,高飞跃立时察觉到空气里的诡秘,那歌声分明是鲛人的幻音!他慌得用两只手捂住耳朵,大声冲周边的人呼喊,“快捂住耳朵,不要听那歌声!” 然,似乎并没有多大效果。很快,纵使众人捂着耳朵,有功力深厚的,尚还可以抵挡一阵。功力弱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欲念,纷纷抬脚朝船板走去,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 赫连雪震惊地望着那些接二连三跳下去的人,一个不提防,也被那歌声钻进了大脑。那一刹,只觉得那歌声何等悲伤,触碰到了他心底最难过的软肉。他的脑海里,霍然浮现出云七夜的模样,一身红衣如炬,眉眼弯弯。 是了,几个时辰前,自诩光明磊落的他,眼睁睁地看着云七夜坠下了大丘,那一刹,他心底的邪念突起,居然期盼流凰就此死去…… 他骇然自己居然有这样的想法,也许,那才是真实的他吧……虚伪、伪善,只图名利。有生以来,他从未有过的懊恼和自责,那一刻,他想,干脆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吧! 于是,他在歌声里,踏出了脚步。 云七夜,我来了。 那一声叹息未落,突然有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划开沉沉夜色。而后,海上寂静无声。那样的寂静里,隐约能听到暗夜里远处传来的隆隆雷鸣,沉闷而低哑,仿佛有什么东西穿行在云里。抬头一望,就见浓云密布的东方,隐隐看得见闪电下击。 那一刹那,密云不雨,巨大的光芒从东方尽头的暗夜里绽放出来,刺眼夺目!夜空被撕裂,无数金光穿破了乌云,甚至湮灭了那些闪电惊雷。很快,轰然盛放的金光在夜幕上投射出了巨大的龙兽形状,照彻了整个海面。 “天啊,快看!是龙!” 顷刻,海上的歌声骤停,迷蒙中的众人骤然清醒,抬头惊诧地望着头顶夜幕,就见那条巨龙在空中旋舞飞扬,口中吐出火光,利爪撕裂了虚空! 那些围绕在周身的闪电纷纷被击溃,一道一道坠一落向大地海面。然而那两道乍合又分的银白色电光,却一直缠绕着巨龙,甚至几度直刺龙目而去。巨龙不堪其扰,蓦然长啸一声,摆尾、昂首直冲上九霄,直震得天地失色。 ——天地已经镇压不住它! 船上的众人仰首望着战况正酣的上空,惊诧万分。很快,居然有人跪在了地上,望着夜空中飞腾而起的巨龙,战栗不能言。 连赫连雪都被那样盛大的景象眩住,一时间神为之夺。 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臧老鬼瑟瑟发抖地跪在甲板上,堂堂七尺男儿,终于承受不住这一系列的变故,吓得哭爹喊娘,双手十合,不停地祈祷老天爷放过可怜的他! 再看头顶,如此可怖的力量,几乎是洪荒天宇的力量,铺天盖地而来,将所有一切灭为齑粉! 大丘在海面上,如浪里小舟一样漂泊颠簸,海面下,数不清的巨大鱼头忽然从水里冒出,它们齐齐蜕去表皮,蓝发从皮下冒了出来,一张张绝美而惨白的脸浮凸出来,带着恐惧的表情,看着从天而降的食梦貘,发出尖锐的祈求声。 破风声起,食梦貘狂怒地摆动着尾巴,挥舞利爪,吐出红莲烈焰,直直冲向海面上的鲛人!一朝腾出,它发泄着数千年来积压的怒气。霎时,天火坠落如雨。 它俯冲而下,窜进海里,火光过处,响起一阵尖锐凄惨的嘶喊声,撕心裂肺,充斥着死亡的恐惧!很快,海面上漂浮起无数条鲛人的尸体,随着翻滚的波浪,漂浮不定。 “喀喇!” 又有数名鲛人被刺穿骨髓,飞跃出去。食梦貘的眼睛血红,周身火焰戾气,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数不尽的鲛人死在他的爪下! 眼看这片海域里再无活物,它杀得兴起,哪里能肯,旋即调转身躯,竟然直直朝着千米外的大丘冲了过去! 遭了! “快停下!” 见状,云七夜抱住食梦貘的脖子,忙不迭用手按着它的顶心,连连喝止,然而甚至连她都无法控制这条食梦貘了。 眼看那船更近了,食梦貘的眼睛如鲜血泣红,周身火焰大盛! 云七夜焦急万分,一刹那,她忽然想起了梦魇里的宁止…… 有了! 她慌得抬手,学着“宁止”的模样,用手轻轻得抚摩着食梦貘颈下的逆鳞,轻声抚慰,“食梦貘,快平息你的愤怒吧,这些作恶的鲛人已经被你歼灭了,千万不要祸及大海上无辜的百姓啊。” 半晌,她就这么抚着食梦貘的逆鳞,平息着巨兽的暴虐,她贴在它的耳边,对它柔声说着话,“快停下来吧,你要是再这么下去,我可就生气,不理你了啊。” 迹出现了。 在云七夜的话音落下刹那,狂躁的食梦貘忽然平静下来,熄灭了暴虐的火焰。它垂下了头,长长的一胡一须拂到了云七夜的脸上,鼻子里喷出的气由急促变得缓慢,最后渐渐平息。 它扭头,狮子模样的脸上,眼睛如同两轮皎洁的明月,一瞬不瞬地看着骑在它脖颈上的女子,她在冲着它笑,似是赞许夸奖。 果真,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温和从容。 巨兽开心地蹭了蹭云七夜的手,猛的窜出水面,激起了滔天巨浪,而后,就那么气势澎湃地出现在了大丘号的船板旁。 那硕大的鼻孔,吹了一口气,险些掀翻一名挨得近的壮汉。那壮汉本来正看的起劲,瞧瞧,龙啊!还帮着他们杀鲛人哩! 那一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这是啥玩意儿? 船上的众人骇然,他们看得清楚,那可怕的巨兽,它的身体是龙,这没错。可是它的鼻子像象,脸像狮子,额头像犀,简直长得太怪了! 人群里,陈一发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这头周身泛着金光的巨兽,隐约认出它不是龙,而是……食梦貘。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在藏阁里偷偷阅览过的上古文献,想起了和它有关的一个远古传说—— 食梦貘,蛰伏于深海的魔物,听令于神魔。那个传说,竟然是真的吗?而食梦貘的背上,还驮着一个人,赫然是流凰公子! 船上的人被惊的呆若木鸡,瞪大眼睛看着食梦貘,很快又发现了它背上的云七夜,皆是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赫连雪倒是说话了,“我的娘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67真好(一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赫连雪激动不已,他欢喜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云七夜,只觉得心下的罪恶感也轻了不少。幸而,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天可怜见,一定是妈祖娘娘听见了他的祈祷,他还有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 欣喜过后,他又佩服云七夜,心道她真是有本事的人。只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巨兽的背上?这巨兽说龙不是龙,说狮也不是狮,到底是什么来头? 秦宜亦是震惊,更多的是欢喜,太好了,皇子妃平安无事!若是殿下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简直太好了! 一时间,偌大的甲板上,百十来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云七夜,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长久的对视,众人惊的说不出话来,最重要的是不敢说话,就见那头巨兽凶神恶煞地吞吐着气息,恶狠狠地盯着船上的人,吓得众人噤若寒蝉,软了腿脚。有胆子小的,居然湿了裤子。 云七夜骑在食梦貘的背上,眼见船上的人皆是震惊,那目光看得她不自在极了,她摸了摸食梦貘,在它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食梦貘温顺地听着,待云七夜说完,它旋即一飞冲天,围着大丘船环绕了两圈,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震天呼啸,几乎要把所有人的耳膜刺穿—— 瞬时,船上的众人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新的记忆里,他们仍在船上,海面下有无数的鲛人歌唱,将众人诱惑到了水里,残忍杀死。 只不过接下来,虚实记忆结合。只记得海上刹那间又是狂风嘶吼,阴云遮天。百米处,突然一堵巨大的海浪,排空而来,高达百米。 有船夫慌得高声叫喊,“真他娘的!大家快稳住,又过龙了!” 很快,空中接二连三地掉下东西来,有贝壳、海草、螺蛳、海鱼……最后,居然还掉下来一个湿漉漉的大物件,“咚”的一声掉在了甲板上,吓了众人一跳。大家寻声望去,那里赫然躺着一个人,蜷缩成一团,背对着众人。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惊慌,这人怎么从天下掉下来了?难道是鲛人?可也不对,这人有腿。 终于有胆子大的走了过去,蹲在地上将人翻了过来,立时发出了一声惊呼。就见那湿漉漉的人,居然是失踪了的云七夜。她浑身是水,双眼紧闭,已然昏死了过去。 “快,是流凰公子!” 闻言,众人震惊,顾不得摇晃的船体,忙不迭上前欲扶云七夜,“公子,公子,快醒醒啊!” 很快,大丘又是一阵颠簸,被一个又一个的巨浪颠上颠下,众人身子一晃,齐齐被摇到了船边!只见天空中狂风大作,乌云四合,暴雨如注。海面上漩涡翻腾,天河倒灌,浊浪排空。 只一眨眼的功夫,天地之间就变作了一片鸿蒙。再看头顶天空,迅速成了一片黑云压城,一条水柱被牵引着直上直下,猛烈地冲向了天空,和雷暴云接在了一起。顿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海里,那些鲛人拼了命地从水面下跃出来,可是它们才探了个头,立刻被头顶的漏斗云吸住,旋转着飞上了天空,数不清的鲛人躯体在空中抽扯,让人心中不禁有几分发怵。 臧老鬼迅速指挥着众人,大声高喊,“稳住了,快转舵!快!” 闻言,众船夫慌得调转船体,迅速朝风暴外驶去…… 现实的世界里,众人怔怔地站在甲板上,眸光涣散。只听天空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咯咯咯咯”的声音,好似谁在磨牙一样,让人心下一阵不舒服。起初,那声音还零零落落的,没过多久,那声音就变得极其密集大声。就像是千万张嘴同时开开合合,等着要把人吞进肚子里。 很快,那阵磨牙般的怪声近在耳边了,云七夜抬头一看,黑漆漆的夜空中,很快飞来一群黑色的不知名海鸟。那群海鸟的样子长得和红嘴鸥很像,羽毛却是纯黑色的,体大雄壮,嘴呈钩状。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很怪,就像磨牙一样,刚才那阵“咯咯咯”的怪声,正是来源于此。 这些鸟儿忌惮食梦貘,离它和大丘船远远地,但是它们控制不住内心的欲念,终于还是被鲛人的尸体吸引,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黑压压地朝海面上俯冲下来! 它们三三两两落下,快速地扑到鲛人的尸体上,用尖利的喙嘴叼啄吞咬。那鲛人的心脏最是美味,这些鸟儿恶狠狠地撕开鲛人的胸口,尖利的爪子抓出那颗血红的心脏,一口接着一口,血腥味儿令它们产生了无尽的愉悦感,海面上很快变成了一场血淋淋的飨宴。 浓重的血腥味散开,很快又吸引了海底的大型鱼类,它们争相游到了水面上,张开巨口,迅速吞食鲛人的尸体,有许多鸟儿来不及反应,也被吞食了进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海面上的鲛人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下一些为数不多的断肢残骸和血花,没过多久便被新的浪花淹没,沉淀消失。很快,海面上又是一片湛蓝,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食梦貘平稳地俯冲到大丘旁,云七夜从空跃起,利索地落在甲板上,她伸手摸了摸巨兽的头,低声道,“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海底而不死,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帮我。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也回不到船上。” 食梦貘眨了眨眼,歪头蹭了蹭云七夜的额头,明显不好意思了。 云七夜忍不住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发,有些不舍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嗤——”食梦貘抬头,恋恋不舍地看着云七夜,发出一声低低的哼唧声,明显不愿意离开她。 云七夜苦笑,“你也看到了,若是你不回去,这些人会被吓到的。再说了,你又不能缩小,我也没法子带着你啊。” 食梦貘眼睛一亮,它扭了扭巨大的身子,抬头深深地看了云七夜一眼,倏地调转身子,一飞冲天,直入云霄。 云七夜望着它,心里居然也有些不舍,可终归他们是要分开的。就在她以为它要消失的时候,那头食梦貘居然在空中调头,冲着她俯身而下,速度之快,宛若一道闪电! 云七夜心下一凛然,就见空中,食梦貘离她越来越近,而它的身子居然越变越小。距离她数十米的时候,巴掌大的金身顷刻间变成了一道稀薄的金光,唰的一下钻进了她的眼睛里! 她低呼一声,只觉得右眼微微刺痛,身子也跟着退了几步。回过神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她能感知到,这只巨兽钻进了她的眼睛里,它在她的瞳孔里蛰伏了起来。一瞬,她眼里妖红更盛,仔细看的话,右眼瞳孔上,多了一道复杂的黑金花纹。 这只巨兽,最终和她融为了一体。 瞬时,船上的众人清醒过神智来,就见月出晴空,星子满布,他们再一次度过了海上危机,真是谢天谢地! 甲板上,云七夜也“醒”了过来,静静地站在船板上。她脸上的假面皮已然被海水蚀掉,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大家忙不迭将她围了起来,争先恐后地问她到底是怎么生还的。 “公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是啊是啊!公子,那些海蔷薇把你拽到哪里去了!可叫咱们好找啊!” 云七夜心下感激,她忙不迭谢过众人,转而又道,“那些海蔷薇把我拽到了海下,还没拽多远,我们就碰见了一群大型的鱼类,我也叫不上名字来。那些海蔷薇好像很怕对方,当即将我甩开,匆匆忙忙就跑了。我被甩在了一处浅海,那儿有很多漂浮物,我抱着一根浮木,飘了很久。不知怎么的,又遇上了过龙,很快就被吸进了风暴中心,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掉在船上了。”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那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却是真的。 众人听得连连咋舌,皆道云七夜的经历简直神! “公子真是福大命大啊,幸亏了再次过龙,把你吸过来了!” “可不是嘛,这经历真是传啊!太匪夷所思了!好在你平安无事,你是不知道,和你同行的那伙伴,都快急疯了,你前脚掉下去,他后脚就要跳船了!” “是啊,他对公子,可真是有情有义呢!” 宁止……云七夜不由扯唇。 赫连雪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只觉得眼眶一疼,他静静地看着云七夜,耳听着她的经历。那一刻,他居然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他永远忘不了,她坠落的那一刻,他是如何退却的。纵使云七夜没看见,但是他还是有一种云七夜已经知道了的错觉。 这让他觉得无限羞耻,几乎抬不起头来。 陈一发站在赫连雪的旁边,他挥了挥手里的拂尘,意味深长地看着云七夜,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 听见陈一发的叹息声,赫连雪扭头望他,决定找个人说说话,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道长愁眉不展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陈一发摇头,不疾不徐道,“没有,贫道并没有任何烦心事。”说着,他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天空,有几只飞得慢的海鸟仍在视线里,发出让人讨厌的“咯咯”叫声。 他望着它们,慢悠悠道,“这种鸟叫鬼鸥。传说是死在海里的人,用怨气所化成的鸟。这种鸟邪门得很,不吃活物,专吃漂在海上的动物和死人尸体。不过鬼鸥并不多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鬼鸥成群结队地出现呐。” 赫连雪随着陈一发的视线望去,就见几只普通的海鸟,他不由纳闷,“哪里有成群结队的鸟?不就是三两只吗?” 陈一发没有回应,他又扭头望了一眼云七夜的右眼,不由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果不其然,原来如此啊…… 赫连雪看着他,心道这道士神神叨叨的,简直莫名其妙。他还是离他远些罢! 臧老鬼心有余悸地喝了一口酒,这他娘的,又过龙了!他出海几十年,满共才遇到过三次,现而今居然在短短几个时辰里,遇到了两次!真是邪门了! 再说那可怕的鲛人,他想也不敢回想了,他刚才险些也要跳下去了!真他娘的可怕啊! 他不由苦笑,再这么折腾下去,是不是还会遇见海神啊!龙啊什么的! 嘁,那怎么可能! 他挥了挥手,叫来几名船夫,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悄悄话。那几名船夫点头,立马办去了。 很快,几名船夫哼哧哼哧地抬上来一鼎半米多高的大香炉。又搬来一个硕大的贡桌,中间放着妈祖娘娘的绣像,周边摆了一只装满五谷的大海螺壳,还有不少瓜果点心。 臧老鬼恭恭敬敬地插了三炷长香,跪在地上不停地祈祷,念念有词。 “妈祖娘娘快显圣。” “妈祖娘娘保平安,保平安。” 拜完后,臧老鬼起身,又走到船边,不停地朝里面扔大米,他边扔边嘀咕,“吃饱了,莫要捣乱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行个方便,大恩大德啊!” 一旁,老三还在抹汗,眼见再次过龙,他刚刚真是吓坏了,庆幸地说,“还好还好,咱们的船还算坚挺。” 臧老鬼点头,“莫要放松,打起精神来,这路可还长着呢!” “嗯,我明白!” 臧老鬼也累的腰酸背痛,忍不住哈欠连连,“我先去睡会儿,你顶着,一个时辰后咱俩换班。” “好!” 他又抿了一口酒,拖着身子朝船舱走去。路过一处房间,他眼睛一花,似乎看见了流凰公子……他耸耸肩,这小子,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啊,这都能活下来,他开眼界咯! “厉害啊……”他摇摇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皇子妃,殿下还在昏睡呢。” 云七夜道,“无妨,我看看他。” 秦宜识趣极了,“好,那您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我上去透透气。” “好。”云七夜点头,旋即进了房。 睡梦中,宁止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一个春日,他娶了一个叫云七夜的女子。她呆呆傻傻的,他们两人,相看两相厌。 再然后,她和他在一起,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甚至惊讶,自己居然喜欢上了她…… 再然后,她不见了。他穷尽一切办法,将她找了出来。 那一晚,篝火跳跃,那抹娇俏的身影慢慢向他走来,闪亮了他的眸。她说,“我回来了。” 那一瞬,他心底的压抑,惶恐,焦躁……烟消云散。只觉得心口,好似被一股暖流填满,宛若重生。 他伸手触向走到身前的女子,利落却不失温柔地将她脸上的假面揭去,面具下,那张脸,完美得像一个梦。一个稍重的风,便会吹散的梦。 “云七夜。” 晚风中,他和她静默地对视,蓦地,他笑出了声,孩子般单纯。在亿万人之中,他只会对她一个人这样笑了,再也不许她离开他了。 “宁止,我回来了。”梦里,她这样对他说。梦外,她亦如此。 ——宁止,你活着,真好。 她坐在宁止的床边,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男子,他乌黑的长发拂在枕上,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阖着。她看着他,忍不住伸手轻轻触碰他的脸,有温热的触感。和海底梦魇里的那颗苍白的人头,完全不一样。 “宁止,我回来了……”她缩回抚摸他的手,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 梦里,她也这样说。 宁止的眼皮微动,慢慢睁开了双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眼前的人和梦里的人,合二为一,云七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68求婚(二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云七夜。 一朝潜入梦,此生不愿醒。 他看着她,倏地扯唇,冲她笑了起来。真好,梦中梦,不管他是睁眼,还是闭眼,她都在他的身边。 ……云七夜,我又看见你了,真好。 可我也只能在梦里看见你了。 宁止的笑微微泛着苦涩,他记得清楚,他爱的人已经被海蔷薇拖进了深海,定是凶多吉少了……这一次,他又要去哪里找她?他不敢想,唯有上穷碧落,下黄泉了吧…… “你醒啦?”见他醒了,云七夜不由笑了笑,“还难受吗?要不要喝点水?” “我没有醒,也不想醒。”宁止轻声说着,又闭上了眼。 “为什么?”云七夜纳闷。 许久,宁止没有说话,那张俊削的脸,双眼紧闭,赫然溢出几滴晶莹的泪,很快划入鬓角的发丝,不见了踪影。 看着那滴滴莹亮剔透的泪珠,云七夜微微吃惊,好好的,他怎么哭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宁止的眼泪,却原来高贵如厮,他也是会哭的…… 她心下微微一紧,不由伸手替他擦了擦。 宁止的眉头微动,他睁眼,定定地看着云七夜,她的手,分明有温热的触感。那一刹,他的心猛地跳快,双目圆瞪地看着咫尺的云七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又不确定地捏了捏。 “干什么?疼。”云七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笑着朝后躲了躲。 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宁止瞪眼,蹭的坐起身来,一脸不可置信,“云七夜,你活着?!” 云七夜笑的更灿烂了,干脆学着海底梦魇里的“宁止”,她佯装冷冷嗤笑,“怎么,你希望我死?哼,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希望当鳏夫?你真是不守夫道啊,还说什么毕生一块玉,你……” 她的话尚未说完,宁止突然伸手抱紧了她,他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样大的力道,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 云七夜微微愣了愣,她任由宁止抱着她,他将她抱得那样紧,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许久,她笑了笑,干脆将头枕在宁止的脖子上,伸手轻轻环抱住了他的腰身。两具相拥的躯体,将彼此的温暖尽数慰藉给了对方。 “云七夜,云七夜。” “是我。” 两个字,长久以来,他心中的惶恐,不安,焦躁,终得平复,烟消云散。许久,宁止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几近啜泣,他何其感谢上苍垂怜,三生有幸,他爱的人还活着。 “云七夜,你还活着。” 云七夜点头,“是啊,我还活着,没有死。” 宁止终于笑了。 云七夜躺在他的肩膀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慢慢睡了过去。这一日来,她太累了,太累了……累到已经没有力气再想其它。深海也好,食梦貘也也罢,暂时先过去吧,她实在没力气去想了…… 许久,她浅浅的呼吸,身子一动也不动,宁止垂眸,小心翼翼地将下颚抵在了她的头上。 七夜,真好,我又抱到你了…… 他眼眶里酸涩,轻声呢喃,“七夜,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睡梦中,云七夜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好。” 半晌后,宁止又道,“等这一切结束以后,咱们就回乾阳,再也不远行了。” “……好。” 宁止抱着她,许久后又试探道,“云七夜,我……我再娶你一次,好不好?正正式式地娶你一次,拜天地,入洞房,合卺酒……许你生生世世,好不好?” 然,许久过去,云七夜都没有说话,她的呼吸绵长,似乎终于是睡着了。 宁止眼眸微垂,只是抱紧了女子,闭眼不说话。没关系,只要她在,只要她在…… 很多年前的一个春日,蔚蓝的天空如洗,耀眼的日光透过云层而下,晒得人一身的暖洋,舒服极了。 院子里,那一树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粉色的花朵犹如那傍晚时分的璀璨烟霞,衬得树下的少女脸颊绯红。 她站在树下,身形娇俏,仰头冲着树上的少年喊道,“千花,左边的……对,左边的花骨朵大,酿出来的酒一定甜!你相信我,准没错。等到了来年春天,你就知道我酿酒的手艺有多棒了!” 枝叶茂密的树上,少年踩着粗壮的树干,微微探身,修长的手指伸向左面的海棠花,拽扯而下。花叶挡着,树下的人看不见他唇边的笑,几乎宠溺。 他低头,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还要不要再摘些?” 瞧了瞧那满满一篓的花朵,树下的少女摇头,“不要了,够多了,你赶紧下来吧!可当心些,以前我就从树上摔下来过呢。” 树上,少年随手将那一捧海棠扔到竹篓里,利落地跃下树来,“谁让你笨,再说了,女孩子家家的,上什么树。” 她也不气,只是笑道,“虽然你是出来历练生活的,可我也不能真把你当成下人使唤吧?对了,我给你做了一碟海棠酥,可好吃了,你记得吃啊。我这手艺,真是没话说,屋前那大兄弟,最是挑嘴了,都说我做的好吃呢。” 大兄弟?少年微微皱眉,神情有些不悦。 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花梨又道,“喏,看你热的,先擦擦汗吧。” 话音落下,那方手帕已经伸了过来,颜色素淡,带着说不出的清香。 少年垂眸看着那方素雅的手帕,脸色不禁又是一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师父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这帕子……可是她的贴身物件啊。 “喂,你到底是擦还是不擦啊?嫌弃我的帕子呀?”好久不见他有动静,花梨索性将帕子按到他的额上,利落地帮他擦去汗水,忍不住嘀咕,“嘁,你这人,有时候和块木头似的,又木又倔。” 闻言,少年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他反驳,“我几时像木头了?还是你见过会动会走的木头?” “可不是?我看见的木头就是你,你就是那块会动会走的木头。”花梨将帕子收回,微微一晒,“真不知道你这性子到底怎么生的,看起来蛮厉害的一个人,可动不动就别扭了,还会脸红。你干嘛不敢用我的手帕,是嫌弃我?还是不好意思?” 被她戳到了软肋,少年别过头去,兀自不说话。 “你看,又别扭了不是?”花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口道,“等哪一日你娶了新娘子,也不知道那姑娘能不能受得了你。” 谁说他要娶新娘子!少年扭头盯着花梨,眉头紧皱,出口便是恶毒的话,“那你呢?哼,哪个男人敢娶你这样啰嗦的姑娘!” 啰嗦?花梨怔愣,看着恶声恶气的少年,良久没有说话,到了最后她鼻子一酸,顿觉委屈极了,“你娘没教过你和女孩子说话要厚道一点吗?我真心拿你当朋友,你就不能……不能对我好点么?每次你都是这样……每次都是……” 渐进弱下去的尾音,她委屈极了,再也说不下去,从来不曾这样无力过。她吸了吸鼻子,将眼里的酸涩逼回去,装作风淡云轻道,“算了……我是啰嗦,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那我……我回去了,不会烦你了。” 话音落下,她失落地转身离去,忘记拿走那只满是海棠花的竹篓,徒留它在风中散着馥郁的香气。 看着少女萧瑟的背影,少年一瞬有些慌了,他听见自己出口喊着她的名字,心跳如雷,“花梨!” 花梨却步,她转回头来,眼里有着隐隐的泪光,“还有事么?” 少年站在原地,他蓦地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不曾对任何人事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了,他其实很……紧张她,不想伤到她。 他看着她,居然有些结巴,“其实……其实你很好,一点也不罗嗦,都是骗你的。” 花梨咬唇,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有些不相信,“那你告诉我,我哪里好?” 哪里好? 一个人的好,只有和她相守相亲的人才会明白,可真要说出她哪里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吧? 终是,少年缓缓出口,声音温润若春风,“我也不知道你哪里好,我只知道……你哪里都好,都是最好的。” 她不是做梦吧?他居然也会夸人。 花梨本该开心才是,可她眼里的泪水却是越发的多了,哭笑不得,“你这人……真是别扭死了。既然我……我有这么好,那就有人敢娶我。倒是你自己,可小心没姑娘敢嫁给你。” 少年垂眸,没有接话。 花梨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半晌后慢吞吞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多亏了你帮我,我那表叔和表哥,下场要不好了。族里的老人们商议过了,我爹的香火破例由我继承,只不过有点条件罢了。所以,过几日,我就要回凤天去了……” 少年心下一慌,忙不迭出口,“你要回去了?” 花梨点头,只是不敢抬头,就那么怔怔地盯着脚下,“是呀,我得回去了。族里已经为我许配了人家,对方上门入赘,这样我就能继承我爹的香火了。” 她的意思,她要嫁人了? 少年愣了愣,回过神来终是有些急了,他大步跨到她的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唇瓣张张合合,欲说还休,不知情之一字,润物无声。 如果晚一步告诉她,是不是就只能沦为次品,眼睁睁看别人娶走她?那么,得冒多大的风险,才敢说出那句掩在心底的话? “不要走好不好?”那一刻,他真的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他对她说,“不如,不如你嫁给我,好不好?” 闻言,花梨瞪大了眼睛,她抬头看着咫尺的少年,脸上一红,烫的厉害,“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嫁给你?” 终是,少年一口气憋出,全然没了素日的镇静,他的声音何其颤抖。 那一刻,他将他的真心全部告知,“花梨,嫁给我好不好?因为我喜欢你,想要亲手给你幸福。你不要跟旁的男人走,我娶你,你随我走,好不好?” 如此措手不及的告白,纵使伶俐如她,也有些慌了。她抬头看着他,眼里全是他好看的容颜,“可是我……我已经许配人家了。” “那又如何?我只问你,嫁给我,好不好?” 生怕她拒绝,少年垂眸,忽的俯身吻上了她的唇,任由脸颊羞红发烫。那一刻,只觉天地安谧,漫天的海棠花宛若一个粉红色的梦。春光透过那些斑驳的枝叶花朵,暖暖地流泻一身,光影如醉。 ——花梨,随我走吧。 爱与不爱,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她对他的好,宛若流沙,他沉默着无声的下陷,怎还能断情绝义? 花梨, 我为你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妄动情念。 可是做一个俗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越庸俗,越幸福。 这一生,就让他放肆一次吧。 甜蜜而青涩的吻…… 那一日,他吻着他爱的人,沧海桑田。 只此,再无其他。 就算被罢黜尊主之位,就算堕入圣湖,也是幸福的呢。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花梨,我背弃神魔,已然无惜,只求你……求你一段姻缘,求你嫁给我。 好不好? 那个春日里,他记得清楚,少女扯唇,风姿如画,她红着好看的脸,轻轻点了点头,“好。” ------题外话------ 谢谢WeiXinf253883c、心依染痕、减字花木兰几位亲亲的礼物和投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69巨兽(一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大丘船继续朝东面航行,渐渐远离了陆地,进入了东海深处。一望无尽的海面上,别的渔船都很少见了,孤零零的,只有一艘大丘。 这一路上,除了反复无常的天气外,再也没有前几日的惊险异事了。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修生养息,倒也算是平安无事。他们哪里知,船上藏着一只上古神兽,普通的精怪哪里敢来? 若非要说有意外的话,就是半个月前,他们在海上碰上了一波猖狂的海盗,对方一行近百人,气势汹汹地驾驶着十几条船,将大丘船团团围住。 “船上的朋友!识相的话,就……” 海盗头子只当船上的人是平常出海捕鱼的渔民罢了,他们的台词还没说完,船上的人已经齐齐站在了甲板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看,各个江湖把式,刀枪棍剑,一应俱全。 有虎背熊腰的壮汉拧眉,冲着海盗头子大喊一声,余音绕梁,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嘿!底下的,咋了?!风有点大,你们说啥?” “听见没,再说一遍,老子们没听清楚!” 阳光下,那些刀枪棍剑,真是闪闪发光,刺眼的紧啊。 “……” 海面上的海盗傻眼了。那场面,委实有点尴尬。他们仰头看着,欲哭无泪,谁他娘能想到这船上居然有这么多江湖把式!只是,为什么他们的眼睛都冒着绿光?好像是几个月没吃过肉的饿狼! 居高临下,数百名江湖人,黑压压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下面的海盗,嘿,这群家伙来得正好呐! 这一个月的海上之行,放眼望去,哪里都是水,他们都快生锈了,正愁没地儿活动手脚呢,这些人就贴心地送上门来了! 来得好啊! 当下,就有几人展现了一把武功,他们飞身跃下,在每条海盗船上掠过,一脚踹飞一个海盗! 当下,就听哭爹喊娘声乍起,一群海盗瑟瑟发抖,忙不迭下跪求饶,求爷爷告奶奶,各位祖宗饶命,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瞎了狗眼! 这一场闹剧后,再无其他。 再后来,越往东,海上的天气越来越无常。抬头望去,遥远东方的穹顶上,时不时有紫气笼罩,紫气之间隐隐有影子穿梭,很是异。可当大丘船慢慢驶向异象的方向时,那异象又开始慢慢消散,很快完全消失。 此一行,按原本计划,大丘还需饶过连山群岛,再向东航行几百海里,便可到达传说中的瀛洲。他们已经过了群岛,按理说,不过十天,应该就可以看见瀛洲岛屿了。可这都过去半个月了,还是没有一点陆地的影子。 这一个多月来,众人在船上已经腻味,都盼着能早点到达瀛洲,天天向高飞跃打听何时能到?高飞跃的耳朵都快生出老茧了。 赫连雪站在甲板上,伸着懒腰,忍不住道,“在这海上待久了,总是能闻到一股鱼腥味。等回到家,我一定要泡上七天……七夜。” 云七夜扭头看他。 赫连雪忙不迭掩嘴,“咳……的澡。” 宁止极目远眺,面无表情,只是扶着船板的手微微一紧,总有些苍蝇嗡嗡嗡响。 一旁,臧老鬼觉得这仨年轻人的气氛有点……怎么说呢,有点诡异的微妙。这一个月来,他看得清楚,流凰和那个姓宁的小伙子经常在一起,感情还不错。这另外一个呢,叫赫连雪,这小子一肚子坏水,经常偷窥这俩,神神叨叨,贱不兮兮的,活似暗恋中的小伙子。 思及此,他干笑两声,哪儿可能呢,仨大老爷们,谁能暗恋谁啊。 他从怀里掏出酒囊,颇为享受的抿了一口酒,又听赫连雪叨叨,“我宁愿坐一年的马车,也不愿意坐一天的船。” 臧老鬼笑了笑,这些人之前没有出过海,难免不习惯,能理解。 过了几个时辰,正中午,天气又有异常了。刚才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乌云说来就来,天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狂风也赶着趟儿,猛的吹了起来。海面上,海浪一阵阵打过来,大丘船也是左右倾斜,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船上的人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一个月来,这种异常天气是常有的事儿,臧老鬼见怪不怪,迅速撑住了场面,他一手拖住船栏,另一只手在空中来回打手势,大声地指挥着船员,“小子们,快,稳住船身!” 船夫们迅速减速,很快将大丘船固定在了不远处的一片海面上,虽说还是摇摇晃晃,有些左右倾斜,但总算稳住了重心,不至于被海浪打翻。 突然,船体猛的一震,似乎有什么东西撞上来了,吓了船上的众人一跳。 臧老鬼忙不迭大喊道,“怎么了?” 船头上传来一声惊呼,“老大,触礁了!” 这怎么可能?臧老鬼大惊,连忙跑到船头一看,就见离船身不远的地方竟然多出了一块黑色的大暗礁,怪了,明明收帆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啊! 更令人诧异的是,这一次船触礁问题可不小,没过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在船舱里焦急大喊,“快来人啊,船底漏水了!” 闻言,原本还安安静静的大丘船,一下子躁动了起来。一时间,船舱里,进水声,脚步声,叫喊声,乱作一团,很是嘈杂。 臧老鬼连忙跳下甲板,跑进了船底漏水的地方,幸而漏的是侧边船身,不大不小的一个洞,海水一涌而入,已经淹到人的脚脖子了。船舱里的人拿着容器拼命地排水,效果实在不明显,而且始终不是治本之策。 “快快快,都让开!”臧老鬼大喊了一声,所有人连忙向两边闪开,很快冲进来一群船夫,将一个大麻袋按在了漏水的地方,那麻袋里装的材料,吸水后迅速变成了石头,和漏洞处紧密贴合,不留一丝缝隙,顷刻便堵住了水。 做完这一切之后,臧老鬼终于是松了口气,刚想开口,又听见船上有人大喊,“老大,你快上来看看,船旁边还有暗礁!” 臧老鬼吓得不轻,连忙又朝甲板上跑,真他娘的怪了,刚才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此时,船外除了风声,雨声,雷声,又忽然多出了一道声音。不同于海兽的叫声,那声音像是一种流水的声音,却又不像,细细听来就如同金属的碰撞声,却又有着摩擦一样的蠕动声。 臧老鬼一惊,顾不得其他,直接就冲到了甲板上,低头往下看。谁知,那昏暗的光线里,并没有什么礁石的影子,他纳闷地挠头,连忙喊道:“老五,你眼睛花啦!这哪里来的暗礁啊?去拿鱼叉来!” 虽然风声隔了大部分的音,但船上的人早已安静了下来,可出的是,没有多出脚踩木板的清脆声。 “老五,老五?”臧老鬼又大喊了两声,依旧没人应答。他纳闷地扭头,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四处一望,不仅发现除了人群中除了没了老五的踪影,还莫名妙地失踪了好几个船员。 他心里一沉,该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 很快,船舱里的众人也上了甲板,有眼尖的人,很快发现波涛汹涌的海面下,隐约有一道巨大的黑影在快速地移动着。 “快看,那是什么!”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腾的一声,那道巨大的黑影破水而出,翻腾起无数浪花。 船上的人迅速朝后闪退,待看清楚那黑影的面目后,连连惊呼——那是一根粗大的触角,触角一端带着丑陋的吸盘,一眼看上去,甚是恶心。 霎时,那触角在甲板上飞快地抓了一下,没抓到任何东西,很快就缩了回去。 这怪物,怎么这么像章鱼的触角?臧老鬼瞪眼,很快明白了船体触礁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这黑乎乎的东西,让大家眼花了。 他恼怒地骂了一句,“他娘的,装神弄鬼的,等下老子抓住你,活活烧烤了你!” 话音落下,海面下的黑影再次现身,它的动作很快,快接近船体的时候,突然又沉了下去,而后又从另外一端冒了出来,引得众人跑过来跑过去,精神高度紧张。 这黑影摆明了在戏弄众人,乐此不疲,船上的人实在疲于应付,干脆分成了几波,守在船上的各个角落。 那黑影很是聪明,呲溜一下,钻进了船底,再也不出来了。众人和它足足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那黑影终于又顺着船身爬上,对着甲板又是一缠,只不过这次,它伸出来八跟粗大的触角。 众人骇然,慌得侧身闪躲,挥剑就砍。这八根触手扑空,打在了一起,发出很大的声响。方才若是躲不及时,这一下就得被拍成肉泥。 那黑影感觉到抓空,一眨眼又要缩回,冷不防被刀剑砍中,疼得抽搐几下,迅速缩回来水里,徒然留下几摊蓝色的血液。 众人屏住了气,仔细地盯着海面,那黑影已经觉得船上有些不对劲了,它恶狠狠地翻腾海水,船旁的海水猛地翻了起来,大丘居然被海水冲出了原处几米。 很快,黑影的真身终于现了,那是一只脑袋上闪烁着黑光的巨大章鱼,那章鱼体型足有一座小山那么大,八根巨大的触角在其周身摆动着,拍打着水面,激起无数浪花。 甲板上那么多人,那两只水缸般大的兽眼谁也不看,竟然直接将目光聚焦到了云七夜的身上。 云七夜心下一凛,只觉得右眼突然刺痛,那头藏在眼里的食梦貘蠢蠢欲动,她慌得捂住右眼,低声道,“乖,现在不是出来的时候,你得待在里面。” 她能感知到食梦貘的不情愿,它在花纹里转来转去,哼哼唧唧,似乎在催促云七夜出手。 宁止很快察觉到了云七夜的异样,见她捂着眼睛,不由关心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云七夜忙不迭松开手,眨了眨眼睛,尽量自然道,“眼睛里不小心溅了些水,没事的。” 宁止不疑有他,又嘱咐了一句,“小心。” “嗯。”云七夜点头,她目光始终不离那头大章鱼,手里的剑在风中发出阵阵剑鸣,嗡嗡作响。 那章鱼看着云七夜,又畏缩又警惕,它扑腾着触角,居然又潜回了海里。船上的人哪里肯依它,眼见这章鱼要比之前的精怪容易对付多了,何况他们已经一个多月都没动过身子骨了,谁来杀谁! 立时,有人拿着长叉子,使劲地朝海面上捅刺!“快给我出来!躲什么躲!” 腾地一声,海水飞溅,那章鱼突然又从另外一边冒了出来,仍是盯着云七夜看,看得云七夜心里直发毛。 宁止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由皱眉,这章鱼似乎一直在看云七夜。 突然,那章鱼冲着云七夜的方向飞速伸出两根巨大的触角! 宁止一惊,慌得推开云七夜,扇子出手,斩向了触角!那触角根本不与宁止碰触,扭了个弧度继续追击云七夜! 察觉到身后的破风声,云七夜迅速转身,右眼光芒微闪,毫不犹豫地一剑挥出,霎时,一道霸绝的白光迅速划破空气,带着风驰电掣一般的速度,瞬息刺向了那只巨型章鱼! 那章鱼虽然庞大,但是反应很快,它迅速收回触角,毫不恋战,再次躲回了海里。 那道剑光跟着章鱼,闪电般穿破海水,发出一声钝响。不刻,就见海面上泛出丝丝血花,很快又浮出来一只断掉的触角。 “公子好剑法啊!”见状,众人连连喝彩,皆是叹服。 赫连雪神色复杂,几日不见,云七夜的剑法又精益不少,这种进步速度,简直可怕。 然而,他们庆祝的太早了。那章鱼很快又从海里冒出来,断裂的触角居然又生长了出来,嗖嗖响动。 它发了狂,硕大的身子扑向大丘,又是两根大触角拍来,房屋大的吸盘,密密麻麻的遍布着,恶心又可怖! 船上的众人迅速闪躲反击,高飞跃大声道,“爪子能再生,试试砍头!你们几个随我去转移它的注意力!” 大家当即响应,紧跟在高飞跃身旁,钳制章鱼的八根触角。那章鱼恼怒地挥舞爪子,应接不暇! 半空中,一道快若闪电的人影袭来,赫然是赫连雪,迎风一斩! 噗哧! 一声非常长的入肉闷响声传来,数十米的触手几乎被连根斩断,大河般的鲜血喷涌而出,哗啦啦的浇灌到了大海中,海水顿时被染成了蓝色。 “嘶!” 大章鱼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剧痛涌上脑海,疼得它发狂,再生都需一段时间。 “嘶!嘶!嘶!” 它疯狂乱叫着,也顾不得其他人,剩余七根触手狂乱挥舞,犹如七条通天巨蟒,同时缠向赫连雪。 赫连雪反手拉住船桅,在空中调转身形,险险避开了章鱼的追击! 与此同时,宁止和秦宜等人几乎又是一人一根触角,劈斩下去! 噗噗噗噗噗噗…… 顾此失彼,章鱼根本无暇顾及这么多的攻击,一刹,居然又有四根触手中招,顷刻就是血肉模糊,断成了数截,潮水般的鲜血,哗啦啦的浇灌进海中,染得海平面更加蔚蓝。 大章鱼再遭重创。 它现在是又愤怒又惧怕,硕大的眼珠子,看向众人的眼神,带着无限的仇恨,是那种认为自己被骗的仇恨。在它看来,云七夜身上有股吸引它的魔力,它只是单纯想吃掉她罢了,谁想这些人类居然这么恐怖! 船上的众人趁胜追击,又是一轮攻击,居然有人使上了暗器,无数流星锤钉了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70瀛洲(二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嘶!” 那流星锤狠狠地刺进了章鱼的身子,有几个差点戳瞎它的眼睛!瞬时,章鱼眼里尽是惊恐之色,眼见又是一轮暗器,躲闪肯定是来不及了,它也顾不得伤痛,挥动着剩下的三根触手迎了上去,伴随着嘭的一声,不少暗器被挥飞。 但又有不少进了肉里,血肉被撕裂,剩下的三根触角亦是千疮百孔,疯狂流淌着鲜血。 “嘶!嘶!” 它意识到了敌人的可怕,同时,眼中还有疯狂之色。 看出它要亡命反击,众人严阵以待,不敢松懈,云七夜的眼睛又是一阵刺痛,食梦貘的凛冽的杀意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精芒闪过,她终于再次出手,飞身跃起,直冲章鱼而去! 那章鱼慌得挥动其余的触手,疯狂缠向云七夜! 然,它的动作似乎还是太慢了! 云七夜已然从当空跃下,一剑刺入了大章鱼的触角。 “刺啦!” 肉体撕裂的声音,云七夜一剑,直接把将章鱼的触角斩成了两瓣,让后者又陷入了癫狂的疼痛中!它流出阵阵血液,慌得扭头就跑! 云七夜提力,又是一掌,直接打在章鱼的后脑勺,噗哧声起,那一掌直接将章鱼的脑顶软肉击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那股恐怖的内力落入章鱼的大脑之中,携带着无尽威力,像是一口口飞剑,瞬间将章鱼的炸成了肉泥! 云七夜借力一踹,飞回了船上! “噗通”! 背后,巨大的章鱼尸体落入大海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眼看云七夜的身手,船上的人又是一阵阵喝彩!她才返回,众人便将她团团围住,纷纷供拳。 站在人群外,宁止淡淡一笑。 臧老鬼躲在船舱里,冒出个头,眼看那章鱼掉进了大海,当下直叹,“啊呀,可惜可惜啦!” 挨得近,船上有人扭头看他,“可惜啥?” “流凰公子应该把那章鱼弄上来,你是不知道,烤章鱼可好吃了!可有嚼头了!” “……”那人眼角一抽。 很快,大丘继续行驶,茫茫大海,何其辽阔。他们继续向前行驶,行了没一个时辰,众人突然觉得气温越来越高,简直是酷暑难忍。 “天上!快看天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大家齐齐往天空望去,只见天上成片成片的云朵就好像燃烧的火焰一般。不,准确地说,那就是火焰! 船上的众人连连惊呼,“天上面怎么会有火?!” 众人正在疑惑时,天空中的火云好似露出狰狞的面孔,纷纷落下,居然下起了火雨! “妈呀!” 数不尽的火焰迅速降落下来,有落在海中的,“呲呲”作响,冒出大片大片的蒸汽来。有落在甲板上的,幸亏甲板湿漉,那火烧的不厉害,众人忙不迭灭火。当然也有落在人身上的,烫的哇哇大叫! 高飞跃微微愣神,神色复杂,果真,传言是真的,瀛洲附近有天火异兽! 他回过神来,一刹真是喜极了,他矫捷地躲避着天火,忙不迭指挥手下,大声道,“快,撑天伞!” “是!” 话音落下,很快就有两拨人出现在船头和船尾,二十人为一组,迅速拽开收缩在角落里的围布,飞速朝中央聚拢! 那围布大极了,众人拉扯着,很快,两边的围布合起,宛若一柄大伞,将大丘船笼罩。那围布的材质光滑,防水又防火,任火雨落下,船里的人丝毫不受影响! 众人不由感叹,纷纷夸赞高飞跃,“大公子,可真有你的啊!” “可不是嘛,得亏了你这大伞,要不然我们可就烤熟了!” “大公子,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火雨?提前准备了这大伞。” 高飞跃掩盖不住激动,冲众人喜道,“不出意外的话,瀛洲快到了。” 众人欢喜,“真的吗?那还得走多远?” 高飞跃凝眉,“应该就在一百海里内了。” 一百多海里,可以说是近在眼前了。众人欢呼雀跃,皆是激动。 半个时辰后,天上的火云变得越来越稀薄,周遭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到最后大丘船终于走出了这片海域。 又行了几日,是夜,众人睡去。不知何时,突然一阵天崩地裂的巨晌,只觉四周海涌呼啸而至,众人一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迅速奔向甲板,之间周围海水暴涨,大丘船在海中剧烈地沉浮起来。 不刻,似乎海底有千军万马踏水而出,船体与海水涌动之声撞击,这震耳欲聋的响动格外使人战栗胆寒。 只见一片朦胧的海气中,显露出无数幻影,大丘好像不由自主地,迅速朝东边飘去—— 朦朦胧胧中,东面出现一处巨大的天柱,天柱上面果真有一处大岛,好似漂浮着的空中城! 众人心下不由一紧,莫不是那儿就是传说中的瀛洲了?! 大丘朝那里迅速飘去,那处大岛依然被迷雾所笼罩,只不过比起刚出现的时候,笼罩着的迷雾已经薄了很多,似乎继续等下去,岛上的迷雾就会消失。 事实上,自从瀛洲脱离冥海后,一直有着关于它的传说,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曾经来过瀛洲,亲眼看到岛上有金龙飞起、神凰翔空,神乎其神的。 但到底有没有,只有见过的人才才有资格评说。但是这一刻,眼前的景象十分真实,不是幻象!他们果真是到了瀛洲了! “臧老鬼,快,加快速度!” “好嘞!” 很快,大丘飞快朝瀛洲驶去。半个时辰后,大丘停在了天柱下。大船吃水太深,所以不能靠近岛岸,众人只得徒步下船。除去留在船上的船夫外,此行还剩下三百多人。 众人整齐地下船,等着高飞跃指挥。而若想进入瀛洲,必须先通过天柱。 天柱十分陡峭,高飞跃带着一行人走在最前面,带着众人一起向上攀登。 关于瀛洲岛,不论之前听说过什么,真正开始攀登这天柱,众人都不禁暗暗感叹造物主的神。 只见地面越来越远,景物也越来越模糊了,而这天柱也变得越来越陡峭起来,几乎抬手就能摸到前方的石阶,真不知道是谁开凿了这些石阶,又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而这几根天柱的形成更是鬼斧神工。 千米过后,周围只经是云雾缭绕,高飞跃再次叮咛了大家之后,减慢了攀登的速度。而随着高度的增加,四周的温度也开始降低,幸亏大家带足了保暖衣物。 这天柱高度要超过五千米,具体有多高谁也不知道。再加上是第一次攀登,更是分外小心。 渐渐的,身边的浓雾渐渐淡化,当他们攀登半个多时辰后,突然间,眼前景物一变,云雾已经在脚下。 异的景象呈现在众人面前,他们清楚地看到,头顶上的天空更加的澄澈碧蓝了,阳光也是无比的刺眼。而在他们脚下,正是大片大片的云雾。那种远离尘世的感觉令每个人心中都产生出几分异。 而就在他们头顶上方大约两千米外,一座巨大的岛屿就那么悬在半空之中,由几根粗壮无比的天柱支撑着呈现在他们眼前。 瀛洲岛,这就是瀛洲岛了吧! 众人心中难掩激动,不由加紧了脚步。 陈一发喃喃地道,“瀛洲岛被称之为上古神迹,果然是名不虚传,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 “你还没爬上去,就知道啊。” “你就当贫道开了天眼吧。” 其实不只是他,众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异的景象,不禁都驻足观看,心中无不充斥着激动的感觉。先不说能够在这瀛洲岛上得到什么,单是能够亲眼看到这座无比神的岛屿,就已经足以令他们心中充满震撼和满足感了。 瀛洲岛的真实面积其实不算太大,至少没有传说中那么夸张,从远处目测,大约和普通的一个内城大小差不多,从下方只能看到它呈现为黑褐色的本体,至于上面究竟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赫连雪深吸口气,道:“假如有一天,这几根天柱塌了,瀛洲岛岂不是要完蛋?” 高飞跃立刻向他比个噤声的手势,“别乱说话。快要上去了,我也提醒大家一下,等到了上面,注意你们的言行,一切以安全为重。没事的时候,大家尽量聚集在一起不要分散。” 众人纷纷颌首,表示明白,再次迈开脚步登山。 虽然温度变得更低了,但因为没有了云雾的干扰,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登山的速度反而增加了,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快的向瀛洲岛上行进。 终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他们终于登上了五千多米高的瀛洲岛。 这座传说中的岛屿,岛上雾气弥漫,宛若仙境一般,直观而言,仿佛大的没有边际。 众人们陆陆续续登上岛屿,一个个左顾右盼,恍若在梦境中一般。兴奋、紧张、幻,众人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其实,他们刚开始看到瀛洲岛时,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海市唇楼。结果,他们见到在岛上的全是被浮云遮掩的珍禽异兽时,他们才明白到自己遇上了几千年难得一遇的瀛洲岛。 众人往里走,这才看清楚岛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花,一片银装素裹之色;天空仍在降雪,簌簌的雪花落在几人肩头,别有一番意境;因为天气寒冷,脚下都是冻土和冰层,小岛上几乎没有植物。 渐渐地,众人感觉到气温越来越寒冷,这气温,比严寒的冬日更甚。抬头看时,天空的云朵像是冰晶一样,夹杂着寒风,一个个像是刀子一样的冰刃从天空中降落下来。 而真正让众人瞪大了双眼的,不是别的,而是不远处,那一具具山包大小的尸体,那小山大小的,是一种羊吗?如果忽略它比普通羊大出数千倍的身材和那明晃晃多出来的四只脚,以及头上犹如百花争艳一样的角的话。 还有,那是狮子吗?七条尾巴?六只眼睛,背上还张着三对漆黑的羽翼。 只见,在不远处的山坡下,这样不合常理的动物尸体比比皆是,一个个犹如小山包一样的大小,很快将众人围在中间。 苍穹之上,突然又是乌云滚滚,犹如世界末日一般,惊雷迅电,奔驰不定,熊熊的火焰,从九天之上不住的往下坠落,不过拇指大小的闪电,落在万丈山峰之上,瞬间将其湮灭,那恐怖的力道,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慌得往前走,避开了雷电的中心。 再往上走,冰雪居然消退,开始有了树木,花异草,郁郁葱葱的,林间草地上活跃着大群的珍异兽。 陈一发挥了挥拂尘,他看着岛上的随处可见的珍稀灵植,矜持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再往深处走,就看到了一群正在打斗抢夺食物的动物,众人没有理会这些小动物,沿着岛岸的树林继续往前行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71巨蟒(一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很快,众人又穿过一处大山洞,洞内漆黑潮湿,有种岁月茫茫,不见终年的感觉。因为阴冷森然,也不是生命应该存在的地方,到处光秃秃的。偶有阳光从缝隙穿过来,那是一种最原始,最强烈的光,有它时,炽热如火,无它时,零下冰度。 众人哆嗦着,忙不迭抱紧了身躯,点着火把前行。再往后走,空气湿润,脚下居然有了植物,就见珊瑚石上长出了一层绿色苔藓,明亮光泽。众人踩在上面还需小心谨慎,否则容易滑倒。 走到了中段,终于有了些大的植株,那些黑色的植物在这里生长,像是带着尖刺的爬爬草,从无到有,取代了一望无际的荒凉黑暗。缝隙里,那碎碎点点的光照射进来,时而强时而弱,恒久不灭。 当这一道道光像光翼一样舒展开来时,时间颤动了好几下,宛如有翅翼扇动着时空一样,在这刹那间,似乎时空一下子慢了下来。 云七夜微微怔愣,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海底深处。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一切都显得缓慢。 在这一刻,似乎连滑过的光芒都像蜗牛一样爬行,世间的一切变得缓慢。让人好像看到了时光慢慢流逝,这种感觉,不管是谁,若是能体会的话,都会觉得这种感觉无与伦比。 她扭头看了看宁止,就见宁止静静地走着,心无旁骛。她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这一次不一样,她不是一个人,宁止也活着…… 继续往后走,就听前方突然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一只神秘的动物飞过漆黑的洞穴上空,距离众人的头顶不过一两米。 “啊,什么东西?”那东西抓了一把高飞飞的头发,高飞飞一惊,惊恐地尖叫出声。 高飞跃连忙将妹妹护在身旁,赶紧用火把循声照了过去,终于发现了洞中的神秘动物,粗略看去,山洞顶端,挂满了倒吊着的巴掌大的动物,地上全是黑色粪便。那动物漆黑的身体长得就像老鼠,两侧还带着一张薄薄的肉翅,不是蝙蝠又是什么? 众人刚靠近,这些蝙蝠瞬时睁开了血红的双眼,像是一盏盏红色的小灯笼,望上去阴森森的,让人不由发怵。 它们被这么多光线照射着,顿时变得不安起来,嘴里吱吱直叫,挥舞着翅膀眨眼间就飞到了到洞穴深处。 “没事,这是洞里的蝙蝠。”高飞跃笑着安慰妹妹。 高飞飞惊魂未定,不由抓紧了哥哥的袖子。 见状,赫连雪故意吓她,压低了声音阴森森道,“蝙蝠?哎呀,你说它们会不会吸血啊?我可听说这种红眼睛的蝙蝠,是会吸人血的!” “赫连雪,你闭嘴!”话音落下,高飞飞一脚踹了过来,正中赫连雪的小腿。 赫连雪嗷了一声,迅速闪到了一旁。 陈一发摇头,一本正经道,“我看不像,应该就是普通的蝙蝠吧,它们平时就吃一些小昆虫而已,吸血蝙蝠性喜热,这里的环境不太热,所以大家不必担心。” “道长博学多才啊,那我们就不怕了。” 然,大家才松了口气,那些蝙蝠便去而复返了,它们猛的被光亮耀眼,待适应了后,眼见领地被人擅自闯入,那二十多只吸血蝙蝠顿时张嘴,长露出尖锐牙齿,发出尖锐的叫声,扑腾着翅膀向着他们冲来! “吱吱吱——” “嘁。”赫连雪不屑地撇撇嘴,把众人挡在身后,淡定道,“我来吧。” 说着,他便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武器——随便捡的一根粗棍子,二话不说朝着最近的一个蝙蝠脑袋上狠狠地砸去! 顿时,“啪唧”一声,那只蝙蝠被拍的脑浆皲裂,红红绿绿的汁液飞溅,软趴趴的掉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嘶——”众人倒吸冷气,这身手可真利落啊。 赫连雪咧开嘴,笑的开心,小时候,他就是这么耍的,死在他手上的蝙蝠,不计其数。他握着棍子,随机又逮着一只蝙蝠,照葫芦画瓢地砸了过去! 洞内,就听啪叽啪叽的响声,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地上便散落了一地的蝙蝠尸体,赫连雪叹了口气,“哎,不堪一击呐。” 众人不由笑出了声,继续往前走。 再往后,洞穴中的水源开始枯竭,成了一个干枯的溶洞,洞中倒悬着无数钟乳石,像极了冬天房前的冰凌,又像一柄柄锋利的宝剑,散发着冰冷的寒光。 众人不由感慨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小心翼翼地避开钟乳石,朝洞穴深处走去。 这里地形复杂,整个洞穴就如一条狭长的隧道,弯弯曲曲地延伸向山体内部。 半个时辰后,众人总算出了山洞,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脚下的土壤结实稳固,这是一片净土,青山秀水,花香鸟语,各类飞禽走兽聚在一起,同泽而居,没有凶残类的野兽,仅仅都是一些体型虽大,生性平和,不喜争斗的兽类,一派祥和之气充溢着整个山麓。四周那些小珊瑚礁,五颜六色,交织在一起,异常美丽,让人仿佛处身一座独特的花园中。 众人心情大好,不由深深呼吸,心旷神怡。 迎着朝阳,就着清风,陈一发望着那纯粹湛蓝的天空,忽然生出了这么一句感慨,“不问来兮我之心为,自是去兮了结此愿,不忘初心。” 高飞跃冲众人朗声道,“大家也累了,原地休息休息,吃些东西吧。” “好!”众人欢呼一声,各自寻了地方坐下,确实累的够呛。 赫连雪懒洋洋地靠在一颗树上,他也没力气走了,这双腿都不是他的了。他锤着腿,不经意扭头,就见不远处的树荫下,宁止拧开一个水囊,递给了云七夜。这还不够,他还又递过去一些小零嘴,柔不兮兮地问云七夜累不累。 嘁,妻奴! 赫连雪悻悻地扭回头来,不平衡了半天,心道,若是他,他能拧得比宁止更快更好!小零嘴算什么,他还可以背一袋子烤鸡、烤鸭、大腊肠! 眼不见心不烦,他闭眼休息,隐隐约约又听到了一声水牛的吼叫声,他睁眼,不由疑惑了,这仙岛上还有水牛? 他循声望去,没有见到发声的水牛,倒是看见了一只鲜红色的大蛤蟆,皮肤粗糙,背面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看得他忍不住想拿手掇它!他小时候,最喜欢掇这玩意儿了! 可惜这次他不敢,上岛前,懂行的人千叮咛万嘱咐,动植物的颜色越是鲜艳,毒性就越大。 很快,有人凑了过来,惊讶道,“难道这是牤咕朱蛤,你都别招惹它,这玩意儿可是剧毒无比啊!” 赫连雪挑眉,原来还真是毒物啊。他再次仔细望去,只见这只蛤蟆蹦跳进了溪水里,那一小块溪水里没有其他生物。 说话的那人利索地爬到一颗榕树上,顺手抓住了一只鸟雀丢进了溪水中,这只蛤蟆立刻伸出舌头卷住了鸟儿,迅速吞入了腹内,还没挣扎几下,就被蛤蟆嘴里的液体腐蚀了。 赫连雪一惊,这只蛤蟆体型不大,却敢生吞比自己体型大的燕子,嘴里的唾液腐蚀性又强,果然厉害。他不禁感叹自己没有冒险去掇这只大蛤蟆。 半个时辰后,众人继续前行,进入了一片绵延的竹林,这些竹子不知生长了多少个年头,一株一株挺拔,好像能够冲入云层,一眼望去满目翠碧。它们紧紧相依,一直蔓延到了山林深处。 一众人进入林子,突然有人喊道,“嘿,你们看,这竹子顶端怎么飘着彩色的薄雾啊?和彩虹似的。” 闻言,众人抬头看林梢,果如那人所说,就见那里雾气如云霞,如浓雾,隐约还有股异香袭人。 有人担忧道,“这山林恶浊之气,发于春末,该不会是瘴气吧?” 高飞跃摇头,“不像是啊,多瘴的地方,山岭差不多是纯石叠成,一无树木,雨淋日炙,湿热重蒸,加以毒蛇和毒物的痰涎矢粪,洒布其间,所以那河流溪水不是绿的,就是红的,或是腥秽逼人的。但是此地,竹林蓊翳,空气新洁,没有瘴气产生的条件。” 说的也是,众人了然,放下心来继续前行,越往前走,林子里一片静寂,四周都被这香气所笼罩,众人慢慢地进入了林子深处,突然发现脚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动物尸体,白骨森森,让人发怵。 众人踏着一具具的白骨走过,整个林子寂静无比,死寂得可怕,只能听见鞋子踩着白骨喀嚓喀嚓的骨碎之声。 “怎么这么多动物尸体啊?” “不知道啊,感觉……怪怪的,咱们还是精心点吧。” 当众人走到一定深度之后,又见头顶上那雾气灿灿然作金光,忽而又从半空坠下来,小如弹丸渐渐飘散,大如车轮忽然进裂,非虹非霞,五色遍野,香气逼人。 陈一发心下一惊,觉得这雾气有些古怪了,好像掺杂了一种莫明的死气。 不止他,许多内力深厚的高手也感受到了压迫。 高飞飞仍是开心地走着,突然被身旁的赫连雪拦住,“别动。” 高飞飞低头看着赫连雪攀在她肩膀上的手,恼了,“快放开你的脏手!” 赫连雪没有回应,他专心地看着那雾气,心里直打鼓,一时不由按了一下高飞飞的肩膀。 高飞飞身子一歪,“臭赫连!恶名远扬的,还敢碰我的肩膀!” 她说完,又狠狠地踩了赫连雪一脚,赫连雪疼得直吸凉气,冲高飞飞恼怒道,“你是狗啊,专咬吕洞宾!” “你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才是狗!” 正当二人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林子里的雾气更加浓郁,且迅速朝众人蔓延而来。 “大公子,这雾气有点不对头啊!” “大家先屏息!” 众人忙不迭屏息,警惕地看着四周。很快,雾气茂盛,果不其然,最外围的人被这雾气沾到的时候,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瞬时滋滋作响,刹那间,肌肉缩起,宛若火烧!当即有十来人摔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嘶喊! 高飞跃惊慌道,“这雾气有毒,大家小心!” 果然是死气!陈一发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物,此物一出,万道法则哀鸣,一道道无上法则像有生命一样在陈一发手中萦绕,他厉声喝道,“锁魂青灯在此,九十九天神鬼退下!” 顷刻,那青灯燃起,烟气腾空,迅速将众人围在这层层烟气里。那逼近的死气两相碰触,黑火烧得死气滋滋作响,瞬间化作缕缕青烟,顷刻消散于无形。后面的死气居然不敢再靠近,纷纷朝后褪去。 感受到死气的腐化,高飞跃欣喜,在陈一发的掩护下,众人迅速朝前而行。 人群最后方,陈一发死死地握着青灯,黑色的火苗摇曳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一样。但就是这么一盏青灯,就是这么摇曳不定随时都会熄灭的黑火,它就像死气的克星一样,当死气靠近众人的时候,黑火立即焚烧腾起,然后又如幽灵一样隐于浓郁无比的死气中,宛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出了那死气竹林,来到一处平原,夜幕来临,队伍停止了行进,驻扎在了帐子里。 夜深了,高飞跃的帐子里,还有宁止、云七夜、陈一发等人。 高飞跃开门见山,“咱们上岛,各有目的,具体的,我也就不多说了。但是咱们几个的目的,是岛上的两只巨兽,大蟒和巨龟,以此幻化法器,镇压皇陵里的彼岸。可岛上这两只巨兽,神通广大,咱们肯定是打不过的。” 宁止坐在椅上,以手撑头,声音淡淡,“那要怎么办?” 高飞跃不疾不徐道,“按古说法,这大蟒和巨龟的原身是水火二魔王,生来就不和,只要相遇,必定打个你死我活。” 宁止挑眉,“所以,你想渔翁得利?” 高飞跃点头,“不错。” 云七夜问道,“那这大蟒和巨龟在哪里?” 高飞跃摇头,“我也不知,咱们只能等了,那只大蟒和巨龟打起来,一定是惊天动地,动静大着呢!所以,我才选了这个中间地带驻扎,到时候一有动静,咱们随时出发!” 也只能如此了。宁止垂眸,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好吧,那就等吧。”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来,众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岛上的异兽,只在中原地带活动,也算平安无事。 那一日,正是午时,只看见上空层层墨云,其间,一只异兽的形体展露了出来,遮天蔽日,似鱼非鱼,似鸟非鸟,巨口大张,利齿森然。它展翅高飞,从南面而来,模样慌张,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陆陆续续的,又有许多鱼样的巨兽略过天空地面,宛若迁徙。 “这怎么啦?” “不知道啊,天有异象,必有大事发生吧。” 话音尚未落下,霎时间,南边传来一声惊天厉吼,天地失音!吼啸声仿佛化成了可见的波纹,如潮水般轰打天地! 动辄之间,天崩地裂,吼啸声音如化成了可见的波纹,如潮水般轰打天地! 高飞跃和宁止面面相觑,来了! 一炷香的功夫,众人寻声,全部跑到了悬崖边,就见悬崖下的海面,汹涌澎湃,涛声震天。 “神兽呢?” 话音落下,就听“哗啦”一声巨响,突然,一道冲天水柱,从海中扶摇而上。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水柱,而是一头巨兽从海中猛地窜出,身上带出的滔天海水,等海水掉落,巨兽现出了它的真面目! 这是一条巨大的蟒蛇巨兽,这条巨兽,露出在海面的部分,足足有数百丈,它硕大的脑袋,比一间房子还要大,嘴巴翕张,里面的獠牙,森然恐怖,它的脑袋上只有一个眼睛,长在脑袋的正中间,而且这个眼睛,却比较小,只有一个水缸大小。 虽然长着一个小眼睛有些滑稽,但是这巨兽,实在恐怖,一个小眼睛长在它硕大的脑袋上,非但不滑稽,反而更显狰狞。 这个巨兽,正是蟒蛟,一看便知活了许久。许多龟蛇类神兽能活几十万年,正是因为它们行动迟缓,蟒蛟也一样,天气一冷,它们就蛰伏起来,一动不动,而且海底温度极低,这些外在因素加在一起,才让这条蟒蛟活到现在,要不然,它早就死了。 除非,它能化龙。 而它化为龙的途径,只有一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72大战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想要化而为龙,便得吃掉巨龟。但是那头巨龟不是好对付的,如若不然,这千年来,它早已成龙,何苦龟缩在瀛洲岛上。 看到传说中的神兽出现了,藏在山崖上的众人,皆是激动不已,这蟒蛟平时都是只闻其名,根本没人见过它的样子。此刻见到,能见到传说中的神兽,自然都是异常兴奋,又有些恐惧。 陈一发握着拂尘的五指紧绷,关节发白,太好了,蟒蛟出现了,听方才的动静,应该还有那头巨龟。 果不其然,千米外的海面又是一阵滔天巨浪,迅猛地冲出一道白色的光环,这光环飞到了半空,从中传来一声震天撼地的咆哮之声,经久不息! 众人慌得捂住嗡嗡作响的耳朵,被震得心神混乱。勉强望去,只见那白色光芒已经笼罩着巨大的海域,就好像有一座巨大的山峰从海中突然冒出来一般,比刚才蟒蛟的出场,阵势要大得许多。 看到这一幕,众人感觉不可思议,真是天外有天,兽外有兽啊。 “这……这里面,不会藏着那头巨龟吧?” “保不齐啊。” 众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在这时,白色光环中的巨兽已经全部显露出来了,赫然是一头巨龟。这巨龟样子很特,巨大若山的龟壳,粗壮的四肢。 它伸长着脖子,岩石一样的皮肤,斑驳的花纹,上面覆盖着五颜六色的骨铠鳞片,还缠绕着一条粗大的蟒蛇,诡异至极。 “这是一个顶两个啊。”山崖上的众人发出一声低呼,瞠目结舌,有些难以置信。再看看那头蟒蛟,他们刚才还以为那头蟒蛟已经算大的了,但是和这只巨龟一比,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很快,众人分成了两波,一波支持巨龟,毕竟气势身形在那儿,赢得几率大。一波支持蟒蛟,看上去灵活机灵,巨龟太笨重了。 高飞跃和宁止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不枉费他们万里艰辛,终于找到了这头蟒蛟和巨龟,最起码证明了瀛洲存在,神兽非虚。接下来,只等着将这两头巨兽恶斗一场,他们趁机制服它们,幻化法器! 半空中,那只巨龟居高临下地对着蟒蛟怒吼一声,蟒蛟本来笔直的身躯,不由一弓,小眼睛之中,居然露出了一抹惧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这两头巨兽身上,这一下子,大家都看明白了,巨龟不管是在体型,还是气势上,明显占据了上风。 巨龟俯冲而下,蟒蛟仰头而上。电光火石间,两头巨兽开始交战,这种庞然大物,就算不动用神通,单纯的力量,都是恐怖可怕的,微微跺脚,都可以将一座山峰夷为平地! 它们在海中一闹腾,立时间掀起了百丈高的海浪。巨大的海浪以势不可挡之势,越过海岸线,淹到了距离海岸几十里外的地方,还有不少扑腾到了悬崖上,溅了众人一身的水。 半个时辰后,蟒蛟失手,很快被巨龟一爪子击中了腹部,划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鲜血瞬时涌到了海中,将一片海域都染红了。 “嘶!” 腹部传来的剧痛,蟒蛟后退数里,不住地发出怪叫,额头上眼睛变得通红,充满了怨毒之色。 它盯着巨龟,眼珠一转,突然一头扎进了海中,从海面上依稀可以看到它那巨大的身躯,在海中迅速朝巨龟袭去。 巨龟低头看着海面,目光淡然。 很快,蟒蛟猛的从海中钻了出来,一个腾跃,居然死死地缠在了巨龟的身上。 巨龟身上本来就有一条巨蟒了,此刻两条巨蟒纠缠在一起,互相攻击,鲜血四溅。蟒蛟毕竟已经受伤,很快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而且巨龟身上的那条巨蟒,可不是普通的巨蟒,而是一条玄蛇。 根据传说,这条玄蛇乃是混沌初开时,盘古的肠子所化,虽然是传说,但是也可以看出,这条玄蛇的来历不一般。 很快,巨龟就占了上风,蟒蛟不敌,灰溜溜地逃进了海中。巨龟从天空上俯瞰,发现蟒蛟入海,自然不是真的逃跑了,而是跑到了十余里外的海域,在海底盘旋转圈。 很快,海中有漩涡出现,漩涡扶摇直上,变成了一个有数里粗壮的巨大漩涡水柱,水柱在快速旋转着,就算是钢铁碰到它,都能被绞碎。 那道巨大的水柱,迅速划过水面,朝巨龟而来,将方圆十余里的海水都吸了过去。到了最后,这根巨大的水柱,如同一根擎天之柱,接天连海,壮观无比! 支持蟒蛟的,本来都要对这只蟒蛟失望了,但是看到这一幕后,又不由重拾信心,在心里默默为蟒蛟加油。只是,那刚刚重燃的火焰,在燃烧了一下后,直接被一盆凉水浇灭了。 就见海中的巨龟,面对这个如绞肉机一般的水柱漩涡,眼中丝毫没有忌惮之意,反而显得很是轻蔑。它将头仰起,巨嘴一张,猛地一吸,这个巨大的水柱漩涡,居然就直接被它吸到了嘴中。 围观的众人目瞪口呆,傻眼了。 “我的妈呀,还……还能这样?” “可不是嘛,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真是厉害啊。” 就见接下来,那头巨龟将蟒蛟的巨柱吞下后,很快又吐了出来。汹涌的海水,如一道利剑一般,直接射回了蟒蛟! 那蟒蛟骇然,慌得躲闪回水里,水柱落空,直接射向了远处的几座山峰,立时将这些山峰拦腰斩断,发出落地的震天巨响! 巨龟看着缩在海中不敢冒头的蟒蛟,直接朝它游了过去。经此一役,蟒蛟根本不敢露面了,眼见那头巨龟游过来了,慌得朝海深处逃去。 人活得越久,对死亡越恐惧,神兽亦然。这数千年来,两头神兽斗来斗去,蟒蛟总是处于下风,几乎没有胜过,勉强保得住性命而已。 而它之所以能保住性命,还有一点原因,那就是巨龟手下留情。眼看瀛洲岛也只有这一头巨兽可以和自己抗衡,千年来它时常拨撩蟒蛟,只伤不杀,也是一种乐子。 但是今日,它不想了,因为它感知到了另一头巨兽的存在,激得它体内的杀戮欲作祟。那么这头蟒蛟,已然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眼见那头蟒蛟快速逃遁,巨龟巨大的身躯,也缓缓沉入了海中。就见海面上,一前一后,两个巨大的黑影你追我赶,激起一道道水流,但是很明显,巨龟的速度要快上很多。 没一会儿的工夫,巨龟就追上了前面的蟒蛟,两个黑影顷刻便搅在了一起,震天嘶吼,杀得难分难舍,那片海域的海水慢慢变红,血花翻腾。 宁止静静地看着,眉头渐渐皱起,眼见巨龟实力傲然,八九不离十是胜了,那头蟒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这和他们预想中的偏离太多,他们根本享不了渔翁之利,这头巨龟太强大了,他们占不了便宜的。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那头巨龟终是浮出了水面,而那片被血染红的海域里,蟒蛟巨大的身子慢慢朝海底深处沉去,浓郁的血腥味立时引来了不少嗜血鱼类,密密麻麻地围在它的周围,将它鲸吞蚕食。 巨龟受了些轻伤,断了一小截尾巴,也算不得严重。它摇头摆尾,在海中急速穿梭,口中含着一个东西,这东西并不是很大,但是却是金光闪闪,很是夺目,赫然是一串珠子,每一颗足有人头大小。 “九鼎珠!” 高飞跃和陈一发激动地低喊了一声,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九鼎珠和浑天钟——分别由蟒蛟和巨龟的尸体幻化而成,用来镇压皇陵彼岸。 眼见蟒蛟死掉,众人同宁止一样,有喜有忧,九鼎珠是出来了,可是巨龟的实力,他们也看见了,除非有通天之能,否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胜得过的! 既是如此,他们什么也得不到。若要强行攻击,只怕伤亡惨重。 海面上,那巨龟张大嘴巴,将九鼎珠吞吃入腹。它慢悠悠地游了一圈,抬头望着山崖上,仿佛知道这边有人似的,定定地看了许久。 崖上的众人慌得躲藏好,心里直发怵,这巨龟该不会真的看见他们了吧? 那巨龟悄然朝山崖下游来,待靠近的时候,猛的出水,径自朝悬崖飞去! 众人听见动静,伸出头来一看,就见那山一样的神兽从天而降,将众人笼在了一片阴影里! 当下,众人吓得不轻,慌得握紧了武器,准备反击。 云七夜正欲挥剑迎击,眼睛猛的刺痛,她暗叫一声遭了,就见眼前一道刺眼光芒,食梦貘凭空飞射而出,瞬时化为巨兽,将云七夜护在了身后。 果然有巨兽! 两相对视,巨龟兴奋地抖动着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食梦貘,猛的便朝食梦貘冲了过来! 食梦貘挥动巨爪,迅速飞起迎击! 悬崖上的众人心脏砰砰乱跳,吓得不轻,更不清楚这头凭空出现的食梦貘是怎么回事。 “我的天啊,吓死我了!这条和龙一样的东西,哪里来的?” “不知道啊,好像就从咱们身边突然变出来一样,太可怕了。” “好在没有恶意,要不然咱们腹背受敌,就要折在这儿了!” “可不是嘛,你看刚才,它好像还挺护着流凰公子呢。” “对对付,我也正想说呢。” 嘈杂声中,就听陈一发不疾不徐道,“此乃上古海兽,食梦貘,生性凶残。专食人间万物的噩梦,也能改变人的记忆。” “那应该很厉害吧,也不知道这次,哪个能赢。” “我看这头巨龟,它多厉害。” “不,我倒是看好这头食梦貘!” 陈一发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天空中交战的两头巨兽,神色既紧张又期待。 半空中,两头巨兽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形体盖天盖地,威势可欺压日月,动辄之间,天崩地裂,很快爆发了狂暴战斗! 食梦貘吼声嗡嗡刺耳,龙形身躯或而伸长,或而缩短,抽打至处,冰山震碎,大地龟裂,四翼扇动之间,天地之间狂风暴卷! 巨龟吞吐之间天地元气为之所慑,巨翼扇动之际,风狂雷啸! 霎时间,天地失音! 吼啸声音如化成了可见的波纹,如潮水般轰打着天地! 半空中,两大神兽一次又一次地狠命地冲撞在一起,每一次的撞击,天地为之震撼,它们踏过平原,脚下的土地竟仿佛承受不了这等力量,迅速龟裂塌陷! 它们冲上天空,食梦貘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吼,周身火光大盛,杀气凛然。 很快,就见苍天之上,立时漆暗一片,层层乌云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然后汇聚在一起,堆积凝结,化成如墨颜色,遮天避地,欺压众生! 大地之上,原本的光亮也暗哑了下去,天地之间,罡风怒卷,雷声隆隆,疑是天地合拢的前奏! 翻滚的墨云之中,利电急闪,如银蛇乱舞!两大神兽在墨云之中凶狠打斗,浩瀚威压铺天盖地,震动声响彻千里。 饶是眼力超卓的人,也无法看清天际深处的战况,只能感觉一声声冲撞似要裂碎自己的灵魂,引动身体的血液狂涌怒沸。 突然,巨龟扭曲着身子自漆墨浓云中降落而下,紧随着的,是一道道雪光交闪而过,照得整片天地忽明忽暗,赫然是无数的碎石,从它脖子上掉落下来。 崖上的众人纷纷抱头,“不好,快躲起来!” 宁止忙不迭紧紧抱住云七夜,朝一处大石下躲闪,很快,就见无数从天而降的碎石,噼里啪啦落下! 上天入地,两大神兽仿佛不知疲倦一般,而后战斗了一天一夜,仍是精力充沛,冲撞的巨响声拌和雷声推挤着空气,扫荡六合。 整整一天一夜,众人躲在山崖下,已是困倦,却又不敢分心,好不容易巨龟出现,可不能跟丢了。 空中,那头巨龟被食梦貘咬住了脖子,又被狠狠一踢,重重地摔了下去,直接掉在了崖下的平原上。顷刻,便是天地震动,从崖下开始,隆隆震响声中,脚下大地居然彻底分裂了开来,连带着山体摇晃! 崖上的众人脸色大变,想要逃离躲避,但是根本行不通,他们很快就被两兽造成的巨大吸扯力重新拉回。到了最后,众人只敢在原地躲避裂缝,以图保持体力,只盼着两兽可以快点分出胜负。 很快,待那股吸扯力弱了,众人慌得逃离。 同众人一样,宁止带着云七夜迅速朝上跃去,想要凭借上方的石头跃离这里。但是未至五米,陡然一片黑云压了过来,眨眼间就到了众人头顶。 这竟是巨龟的鳍翼拂了过来,刮得人脸颊生疼!半空中,宁止眼明手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反身抱住云七夜,头紧紧低下,只露出脊背朝上。 云七夜拧眉,宁止的身子猛的一震,发出一声痛苦地低呼,两人坠落的速度徒然加快! “宁止?” “我没事……抱紧我。”宁止低喝了一声,他的后背被巨龟扫到,抱着云七夜迅速从高空压下。 云七夜一惊,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啸,两人以极快地速度下坠! 电闪雷鸣之间,下方大地轰然巨响再度暴起,大地被巨力推挤,有的地方隆起合并,有的地方崩断裂开。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之间,等到云七夜惊觉,他们同很多人一起掉进了大地的裂缝里! 头顶上,裂缝又起波动,居然开始挤合起来,五米、三米、两米…… 等到云七夜反应过来的时候,裂缝俨然只有一米半的宽度,但是合并的趋势却并未减弱,反而在加强中。 云七夜骇然,她咬牙,反手抱住宁止,一脚勾住旁边的泥土,缓住了下坠之势!电光火石间,两人化为一道弧光,迅速朝天空冲去! 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大地相合! 云七夜和宁止立在地面上,劫后余生,不由吐气。 半空中,眼见云七夜差点受伤,食梦貘彻底被激怒,它双眼通红,冲着巨龟发出一声惊天巨吼,飞速朝它袭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73回家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空中,电闪雷鸣仿佛是巨兽咆哮,整个空间都随着雷鸣而震动,狂暴而且强大,在看不见的虚空中凝聚迸发出了恐怖的力量! 浑身火红的食梦貘恼怒吼叫,裹挟着全身的狂躁朝巨龟冲去。 “轰!” 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两兽的气场碰撞在一起,巨大的龙躯震动,瞬间拍碎了虚空,纠缠在了一起! 不需要任何的招式,不需要任何的武器,此时此刻,两兽的身体、爪子就是最好的武器。两兽宛若山岭撞击在一起,强烈地波动震荡,把漫天的海水搅动起来,形成了惊涛骇浪! 黑色的巨龟如山,金色的食梦貘如火,两兽苍劲如松,力扛大山,不停地挥出巨爪,朝彼此身上连连抓扯!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顷刻,虚空被扯碎,海岛被撕裂,骇浪涌上半空,空间乱流沸腾!天地之间,方圆千里之内,一片末日景象,那滚动的能量风暴,化成千万道飓风,连天呼啸,浩瀚的兽威,如海如狱,直卷四方! 两兽纠缠在一起,两者之间的肉搏,那冲击空间形成的能量风暴,所过之处,无一幸免。 食梦貘有意将巨龟引向远处,离崖壁远远的。很快,方圆千里之内,所有的小岛都在不断地被毁灭!能量风暴,卷动四方!附近岛上的动物发出声声吼叫,惊慌错乱,顷刻便被无尽的能量风暴绞碎! 许久,两兽分开,浮在空中剧烈喘息。两头巨大的神兽盘踞着,巨龟略微显得威武些,食梦貘更为颀长。两兽散出来的威力古老而沧桑,仿佛可以深入灵魂。来自它们的咆哮,可以轻易地摧毁每一个不愿意臣服的灵魂! 两兽对视着,身躯暴涨,宛若长达千里的山岭,爆出来的气息如两个不同的世界撞击在一起! 又是一场恶斗! “啪!”食梦貘晃动着巨大的龙尾,好像突然拔高的大山,狠狠地砸在了巨龟的脑袋上,巨龟受力,迅速朝海面堕去! 食梦貘啸声连连,音浪如刀,它甩动着庞大的龙尾,弯曲着身体,根本不给巨龟喘息的机会,舞动着那庞大如青山一般的龙尾,迅速追赶巨龟。 待靠近巨龟,它的龙爪同时抓出,看上去如同几座大山,从半空中截住了横扫无敌的巨龟。一瞬,只只龙爪恶狠狠地刺穿龟壳,插入了巨龟的腹部,而后狠狠一甩! 巨龟吃痛,发出震天吼叫,在空中划过一道黑亮的弧线,重重地砸进了大海,掀起滔天血浪,顿时形成了灾难性的大海啸。就见漫天的巨浪涌入高天,浩浩荡荡,直卷万里滔天! 食梦貘快活地仰天长啸,盘踞在空中,等着巨龟爬出来。很快,海水滚动,血色翻滚,那头巨龟又从海底冲了出来,疯狂地咆哮着,气息已经混乱。它恶狠狠地盯着食梦貘,双眼通红,咆哮几声,再度冲起! 它很不服气,浓郁的杀气不断滚动,从它的嘴里喷出一团黑色的浓墨,在空气中化成一口巨大的钟,携带着滚滚的漆黑烈焰,朝食梦貘的头上袭去! “浑天钟!” 高飞跃喜极,下一瞬又沮丧,这巨龟太难对付了。纵使它被食梦貘杀掉,那浑天钟和九鼎珠也落不到他们的手里。他不由发出一声叹息,真是不好办啊。 空中,食梦貘长啸一声,张开巨嘴,发出震天龙啸,浩瀚的音波如海,向四面八方散出去,那庞大的身影旋即变得飘渺,一股古老的洪荒气息从它的身上传递出来,苍茫幽幽,宛如瞬间经历了日新月异,沧海桑田。一股可怕的波动裹挟在滚滚的音波中,迎着那口硕大的巨钟,向巨龟喷了出去! 那沧桑的巨吼宛如来自亘古洪荒,穿梭了时间的河流,经历过千年乃至万年沉淀,从历史的长河中传递出来,每一个音符都具有着无法抵挡的魔力,全部落在了巨钟身上,瞬间将巨钟顶飞,撞在了巨龟的脑袋上,顷刻间头破血流! 巨龟的身形顷刻变得小了许多,实力自然也降低不少,疼得直哀嚎。反观食梦貘,发出一声恣意的咆哮,飞速俯身冲下,尖利的龙爪将巨龟身上的玄蛇用力地剥离了下来。 那玄蛇不停地扭动挣扎,调头想要袭击食梦貘,谁想食梦貘的爪子使力,竟然一下子便将那条上古玄蛇撕成了两截,血液飞溅! 眼见玄蛇死掉,巨龟骇然地咆哮着,节节后退。 食梦貘趁胜追击,巨大的龙爪死死地扣住巨龟的躯体,不停地撕抓,顷刻就要把巨龟的身体撕成碎片,就见那一块块青色的鳞甲被剥落,那刺骨的疼痛让巨龟痛苦地哀嚎,不断地挣扎! 一想起云七夜方才差点被巨龟打到,食梦貘发了狠,庞大的身躯死死地缠在巨龟身上,尖利的爪子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巨龟的体内,血肉模糊! 巨龟疼得厉害,气急败坏地咆哮一声,它的身体疯狂地摇动,想要摆脱食梦貘的压制,可是哪里来得及? 食梦貘根本不放过它,咆哮连连,啸声如雷。下一瞬,就见一只龙爪拍在了巨龟的脸上,巨龟慌得躲闪,也朝食梦貘的脸上挥爪。 食梦貘张嘴,狠狠地咬住了巨龟的爪子,疯狂地咬了下来! 巨龟痛不欲生,好不容易挣脱食梦貘的牵制,忙不迭拖着残了的躯体,朝海里奔逃。 身后,食梦貘紧追不舍,吐出一口气息,瞬时变成了雷电!狂暴的雷电快速扩散,眨眼之间就将巨龟的整个身躯都包裹在了雷电之中,能量爆炸随之而来! 电闪雷鸣,天地都为之变色,雷电的轰鸣声盖过了巨龟的惨叫。只能看到雷电中,巨龟奋力地挣扎,却怎么也没有办法从雷电的牢笼中挣脱,顷刻便被搅成了碎渣,血液飞溅! 立时,悬崖上的众人喋喋不休地议论。 “天呐,这食梦貘好凶啊!” “还以为这巨龟已经无敌了,和这食梦貘一比,又差下来了。”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一头巨兽,把食梦貘干掉。” “搞不好呢。” 大战了一天一夜,两兽的争斗,终于以食梦貘的胜利告一段落。 海面上,顷刻又恢复了平静,一垄垄的海浪依然向海边涌来。但它们都温柔了许多,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海面一下就变得安静起来。远处依然是天苍苍、海茫茫,大海与天融合成广阔的穹庐。 崖上的众人敬畏地看着食梦貘,就见它在空中盘旋,周身火光大盛。下一瞬,它忽的俯冲而下,路过雷电轰鸣处,再转身的时候,嘴里赫然叼着九鼎珠和浑天钟。 按古记载,这两件法器成于上古时期,九鼎珠镇压万界妖魔,浑天钟吞噬诸天,都是顶顶可怖的法器。 陈一发紧张地看着那两件法器,若是它们被食梦貘吞掉了,那可就不妙了啊。 半空中,食梦貘咬着法器,扭头望向崖上的云七夜,邀功似的扭动着巨大的身子,委实兴奋。 可在崖上的众人看来,还以为这食梦貘杀得兴起,又要过来继续虐杀了!当下,众人大喊不好,转身就要逃命!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食梦貘飞速地朝崖边冲了过来,吓得众人忙不迭转身逃离。 他们还没跑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崖壁上传来“咚”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下来。 难不成那食梦貘掉地上了?有人好地扭头,不由瞪眼,“诶诶诶,别跑了!快看!” 都这个时候了,看什么啊?快跑啊! 也有人扭头,就见九鼎珠和浑天钟居然被摔在了地上,兀自发着金光,而那头食梦貘已然不见了踪影。 人群里,云七夜身子微晃,捂住了作痛的眼睛,眼底的花纹一瞬发出黑金色光芒,那头食梦貘已然又钻回了她的眼里。 “这法器怎么掉下来了?怎么回事啊?” 众人停住了脚步,返回来将九鼎珠和浑天钟团团围住,就见两件法器宛若水缸大小,发着金色光芒,灿烂夺目。 “我说,那头巨兽呢?咋不见了?” “是啊,哪里去了?” 众人纳闷地寻找着食梦貘的身影,天上地下,哪里也没有。 有人挠头,“难道那条食梦貘是来帮我们的?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是啊,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高飞跃措愣地着看着地上的法器,有些回不过神来,瀛洲岛一行,他已然做好了九死一生的打算,可眼跟前,他还没动手呢,这法器就落在了脚边,让他措手不及。 昨日,蟒蛟死后,他一直谋划怎么对付巨龟,想得都发愁了。现在可好,凭空杀出来一头食梦貘,还好心地将法器给他送了过来。他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皱眉,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 不同于高飞跃,陈一发的面色淡然,他挥了挥拂尘,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云七夜,老神在在,意味深长道,“所谓,天道有神通,自古不曾苛,赠予有缘人,还望君心怜。这法器,和咱们有缘呐。” 有人笑了,“你这道士,可真会说话啊!” 有人摆手,“快快快,先别管有缘没缘的了,咱们赶紧把这法器收起来吧!万一那头食梦貘突然回来,再把法器抢走了,咱们可就白忙活了!” 闻言,陈一发慌得道,“不可!慢……” 然,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几名壮汉已然奔到了九鼎珠跟前,弯腰欲抬! 顷刻,九鼎珠发出刺眼光芒,竟将那几名大汉甩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连吐几口鲜血,显然伤到了五脏。 见状,众人吓得不敢动了,心道果然是神物,还动不得了。 待确定那几名壮汉无事后,高飞跃扭头看宁止,压低了声音道,“公子,这九鼎珠乃是上古九鼎幻化而来,一只珠子为一鼎,九鼎九珠。浑天钟也是上古帝君神器,唯有龙气可压,只有你来了。” 宁止点头,他静静地走到法器跟前,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小子,没看见刚才那几个的下场啊?还敢乱动!” 宁止不理,径自伸手抚上九鼎珠,那九鼎珠微微一震,竟然顷刻缩小了形体,变成了人脸大小,落在了宁止手里。 见状,众人惊讶地看着宁止,“小子,你可真有本事啊!怎么弄的啊!” 很快,宁止如法炮制,又将浑天钟收起,而后尽数交给了高飞跃。 高飞跃小心翼翼地接过,激动不已,他怎也想不到,居然能这么容易就得了法器,让他一时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看着那两件法器,陈一发的脸色微动,发出一声原来如此的“哦”声。出行前,他知道高飞跃已经拉拢了宁止入伙,他未曾见过宁止,不免好。 权倾朝野的九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此行的目的,又是什么? 但是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不知道船上的人,到底哪一个是宁止?他甚至一度怀疑过是不是赫连雪,毕竟这人那么高调。 如今,眼见宁止收了法器,他才知,却原来居然是他。这一个月来,宁止不显山不露水的,哪里也看不出半点皇子的迹象,果然是深藏不露啊。 眼见法器到手,众人欢呼,迅速撤离的崖壁。又过三日,众人在岛上各取所需,在第四日的时候,三百多人出了瀛洲岛,一路下了天柱,来到了大丘船下。 “臧老鬼!快出来!” 船上,昏昏欲睡的众人一个激灵,忙不迭起身一看,“老大,高大公子他们回来啦!” 臧老鬼瞪眼,这都一个多月了,他们再不回来,他都怀疑是不是死在瀛洲岛上了! “快,兄弟们,咱们可以回家了!各就各位,扬帆起航!” 船夫们喜极,“好嘞!” 不止他们,所有的人归心似箭,这一个月来,干粮凉水,硬船板海水,他们太想念家了! 很快,大丘扬帆,朝来时的路航行,速度之快,颇有些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感觉。 宁止和云七夜站在船头,回想这一个月来的经历,恍如梦境。 许久,两人不曾说话。 云七夜扭头看宁止,她知道他心里的担忧,不由冲他笑了笑,低声道,“放心,法器已经到手,总会好的。李少君的陵墓里,一定有殿下想要的东西。” “但愿如此吧。”宁止淡淡地说着,他目不转睛地眺望着海面,傍晚的海水金碧辉煌,神秘而美丽。 夕阳西下,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晚霞。大海也被这霞光染成了金黄色,那映照在浪峰上的霞光,就像一片片燃烧着的火焰,闪烁着,滚动着,一浪高过一浪。再看那浪起浪落,海水翻滚,无尽波涛,生生不息。 但愿,凤天皇陵不会让他失望…… 回去的时候,除去两次暴雨天,出乎意料地顺畅,风清气朗,艳阳高照。 越往西走,海面上渐渐不止大丘一艘船,能看见别的大船渔家,有了热闹的人气。就见海面上,白帆点点,与天上的白云相映成辉,无数飞翔的海鸥迎风飞舞,让人心旷神怡。 不过一个月,大丘船就停在了东海边上。他们去时,还是春末。回来的时候,已然是夏中,天气炎热,海风潮湿。 东海边上,高飞跃再三拜过宁止,同他告别。 “殿下,半个月后,我就带着高家军前往凤天,到时候,你且等我好消息便是。” 宁止点头,淡淡道,“有劳了。” 高飞跃笑道,“殿下言重了,这次多亏了您。您放心,我一定会将李少君的带出来!” 宁止淡淡一笑,他扭头望了望不远处的云七夜,她正和一众江湖人告别。 “公子,我们走吧。” 云七夜回头看他,扯唇笑了,“好。” 很快,宁止的内线求见,待听完他带来的消息后,云七夜和秦宜讶然,算计如宁止,居然在关键时候,失手了…… 本以为阴若熏已经解决好了一切,他们站在才知,这一个多月来,苍流和辛乌的局势,完全不是宁止所预想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74情敌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刚下了大丘船,宁止的内线已然在岸边等候,来人将宁止离开后的情况详尽告知。 所原来这一个多月来,辛乌和苍流并未停战,反而越演越烈,两次大战,小战更是数不胜数。苍流方面无所顾忌,辛乌更是凶猛果决,甚至替换了阴若熏,另换大将出战。 但据内线来报,辛乌是将阴若熏软禁了。 可为何?辛乌皇帝素来倚重阴家,两国交战,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会突然换将? 宁止亦是讶然,当下便派秦宜前去辛乌打探最新消息。他和云七夜乘了马车,赶赴向城军营。 七日后,他们总算进了向城地界。马车一路飞驰,却在一处街道上减了速度,停了下来。 隔着道车帘,驾车的侍卫恭谨道,“殿下,前面好多人将道路堵住了,咱们过不去。” 闻言,宁止挑开车帘,就见不远处聚集了许多,将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隐约还有争吵声传出来,一女一男。 ?那女子背对着马车而立,一袭淡紫纱裙,身形窈窕,声音温软却也坚定,不亢不卑,“我不过是个卖花女罢了,和公子井水不犯河水,还望您就此罢手,莫要损了您的德行,实在有失身份。” ????对面,一群壮汉将女子团团围住,面色不善。为首的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锦衣华服,剑眉星目,长得倒是周正,可是他的做派实在不敢叫人恭维。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紫衣女子,不屑地嗤笑,“你也知道你只是一个卖花的呀?哈哈,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呢!假正经!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和本公子磨磨唧唧?我看上你,那就是你家老祖宗修了几辈子的好运,祖坟冒青烟了!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别不识抬举!” 语闭,他伸手挑起紫衣女子的下巴,轻佻地捏了捏。 ????“公子请自重!”女子侧身闪过男人不规矩的手,态度仍是坚硬,不曾磨损半分骨气,“不是我不识抬举,而是公子太抬举我了,实在是受宠若惊,受之有愧。还望公子让开道路,我好走人,旁人也好走路。” “我就不让,怎么了?哪个敢说什么!”男人说着,扭头扫了一圈人群,吓得大家纷纷扭头,不敢和他对视。 ????男人满意地笑了,冲着女子高声喊道,“看见了吗?知道本少爷的厉害了吧?” 他才转过身去,围观的众人又悄悄地冲着他指指点点,但是没有一个敢上前理论帮忙的,就听见不少人窃窃私语,“倒是个坚强不屈的姑娘。可惜了,碰见小霸王了,命不好啊。” “走吧,别看了,小心惹祸上身。” “可是那姑娘好可怜,若是不救她……” “啊哟,哪里用得着你担心?已经有跑得快的年轻人去报官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可管不了啊。” 宁止面不改色地放下车帘,冲随行侍卫道,“时候不早了,等回到营里天也要黑了,从左边的巷子里绕过去。” “是。” ??云七夜不由脱口道,“可官差还没来,万一那姑娘……”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宁止一向奉行如此原则,岂会去理这档子调戏良家妇女的闹剧。 ??他扭头看了一眼云七夜,淡淡道:“若她真是坚强不屈,自会保全自己的名节,不劳咱们费心。这里是北齐,你若再沉不住气,引来沧澜教的人,可要如何收场?” ??宁止说的不无道理,云七夜不由皱了眉头,这一个月来,虽然辛苦,但她几乎忘了沧澜教的存在。而今宁止猛的提起,她心下不由一紧,若是叫师父知晓了她的行踪,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看出她眉宇间的担忧,宁止不由放缓了声音,“七夜,有我在,不要怕。” ????云七夜点头,尽量冲宁止轻松一笑,“嗯,我不管便是了,咱们走吧。” 很快,马车调头。 ?云七夜不由又掀开车厢里的帘子,朝人群里看去,事态似乎有些过火了。 ????“真是给脸不要脸,装什么贞洁烈妇!我还不信收拾不了你这小蹄子!”那男人恶狠狠地嗤笑,猛的伸手将紫衣女子一直护在怀里的花篮大力一扯,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女子一惊,想要捡起来,但是已经晚了。 ????男人笑得肆无忌惮,抬脚便将那花篮使劲一踩!只听嘎吱一声,竹编的花蓝已然被他踩扁,里面的花儿立时枝叶分家,花汁飞溅。 ????见状,围观的人群不由皱眉,纷纷同情地望向紫衣女子,不是他们不想管,而是实在不敢管啊。这男人可是许太傅家的二少爷,权贵之家,他们区区的平民百姓,哪个得罪的起啊? ????男人恶狠狠地踩踏着那些花,意有所指的冷笑,“哼,上不了台面的烂花!给你脸面,你还不要!瞧瞧吧,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 ????看着脚下的凌乱四散的花,紫衣女子的身子颤抖,像是在强忍些什么。 ????半晌后,她抬头看着男人,恼怒地低喝:“够了,不许你毁花,你简直没有半点君子修养!” ????男人不怒反笑,他吊儿郎当的,神情立时猥琐,“哟,我还当你是淑女呢,原来是个小辣椒呀!哈哈,不错不错,本公子更喜欢了!就是不知道今天晚上,你在床上的时候,是个什么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只手猛的挥了过来! ????“啪!”一声脆响乍起,紫衣女子忍无可忍,竟是扬手给了男人一巴掌!她恼怒地瞪着男人,咬牙低喝,“这便是你不尊重我,不尊重这些花儿的下场!” ????完了,这姑娘是活腻歪了,居然打了太傅家的公子! 立时,围观的人群瞪大了眼睛看着紫衣女子,有同情的,有看戏的……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安静极了。 ????“停车。”车厢内,宁止倏地开口,他通过云七夜掀开的帘子,不经意看见那一地支离破碎的残花,眼眸微动。 云七夜微微愣了愣,很快明白宁止为何突然要停车了,许是因为那些花……是兰花吧。 ????宁止看向紫衣女子,她背对着他而站,虽说看不见她的模样,但也能感知到她的愤怒。 ????呵,为了兰花出手…… ????“少爷,您……您没事吧?”眼见自家少爷受辱,几名家丁慌得上前将男人围住,诚惶诚恐。 ????男人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女人的力气倒也不大,他的脸也不是很疼。可是,这贱货居然敢打他,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他以后还怎么在向城立威! ????拳头握得嘎啦作响,他低头看着身形娇小的女子,恼怒至极。下一瞬,他猛的挥手煽向女子的脸颊,力道之大,直直将女子煽倒在了地上。“贱货,敬酒不吃吃罚酒,叫你打我!” ????地上,女子却是一声不吭,众人看得清楚,她半张脸颊已然红肿,五指印痕触目惊心,嘴角还有血丝溢出。 她伸手将唇角的血擦去,不屑地看了男人一眼,旋即起身将扁了的花篮撑开,将散落在地的兰花齐齐捡回了篮子里去。 花瓣,花叶……她认真地捡着,动作小心又小心,仿佛生怕将那些本就破碎的花朵再次伤害。 ????车厢里,宁止看着紫衣女子,心道她应该也是个爱花之人吧。幼时,母妃教他识了许多品种的兰花,教诲仍在。不期然下一瞬,从那名紫衣女子的口中而出,“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 温润的声音响起,她将花篮放到一旁,起身毫不畏惧地看着男人,“看公子您的打扮,应该生在富贵人家才对,怎生连这些最基本的君子之道都不明白?敢问,公子可曾读过圣贤之,若读过,怎可以去践踏这些兰花?” ????这贱货,被她打了不说,居然还敢教训他!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了! 男人立时火冒三丈,面目狰狞起来,指着女子的鼻子怒骂,“臭婊子,敢说我没读过?老子爹可是前任的太子太傅!看来你还不知道老子的手段和厉害!” 说着,他恼怒地冲一旁的家丁低喝,“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这女人拖回去!今晚我用完了,她就归你们几个!” ????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的奴才。 ????“哈哈!那咱们先谢过二少爷啦!”几名家丁兴奋地大喊,宛若饿狼般朝紫衣女子扑去,吓得女子脸色大变,转身欲逃,却被咫尺的男人抓住了胳膊,怎也挣不脱,“你放开我,放开!” ????男人死死地抓着女子的胳膊,阴狠狠地冷笑,“跑?我叫你跑!看我今晚怎么弄死你!” ????“少爷,你别弄死啊,给我们留口气儿啊!”几名家丁下流地说着,粗鲁地将女子制住。 一名名家丁趁机摸了摸女子的脸颊,真是滑溜溜的。他奸笑道,“卖花的,别不知好歹啦!跟了我家少爷,那可是吃香喝辣,爽得不知东南西北呐!” ????“放开我,要吃香喝辣,你们自己去!我不去,你们放开我!放开我!”紫衣女子奋力地挣扎着,却不敌男人们的力气。渐进嘶哑的声音,她的脸颊因羞恼而通红,满面的泪水。 ????云七夜扭头,但见宁止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忍不住放低了声音道:“我们去救救她吧?” ????闻言,宁止淡淡一声,“随你便。” ????这意思,就是答应了吧?不想他竟会答应,云七夜还有些怔愣,却也不多想。她扭头,透过车帘望向那堆推推嚷嚷的男人。 下一刻,她迅速从袖子里滑落出一枚小流星锥。瞄准好了为首的男人,挥手一甩,银芒乍现,流星锥宛若闪电般袭出! ????看着,宁止眼瞳微微一缩,就见那暗器的力道霸绝,速度快若惊雷。他甚至还没看清楚那枚暗器是何,它已然钉穿了那男人一条胳膊。更甚者,暗器的力道仍是不减,穿过那男人的胳膊后,又钉进了一名家丁的肩膀。 ????立时,血花四溅! ????“啊!” ????两道痛呼声乍起,惊得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那名家丁很快就晕死在了地上,莫怪如此,因为那枚暗器直直钉在了他肩膀上的流泉穴上。 ????“他娘的!是谁!给我滚出来!”男人撕心裂肺地喊叫着,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胳膊,怎么会有个洞? 他骇然万千,面上的五官痛苦地搅到了一起,不由放开紫衣女子,痛苦地捂着胳膊,半边身子的衣衫已然被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 ????不过一瞬竟发生了如此的变故,其余的家丁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惊得不清。众人顾不得抓那紫衣女子,慌得跑过来扶住男人,“少爷……少爷,您还好吧?” ????男人痛得直哼哼,额上的冷汗涔涔,几不成声,“瞎……瞎眼了你们!我……我被人暗算了,你们……啊!你们说……好不……好!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给我……找!谁,谁干的!给我……找出来!要不然,我拔了你们……的皮!” ????“是是是!”几名家丁慌得转身,警惕地望向围观的人群,这才发现众人早已因为方才的变故吓得散去,街道上立时空旷。徒留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有一白一红,两人淡然地坐在车板上。 ????心下徒然生出一股怪异,众家丁面面相觑了几眼,一人率先冲宁止和云七夜叫嚷,“喂,赶车的,是不是你们两个干的!” ????话音落下好久,对方也没搭理。 ????气极,几名家丁索性骂骂咧咧地朝马车而去,为首的家丁骂得最大声:“混账东西,大爷问你们话呢!你们聋啦还是哑巴了,居然……” ????“啊!——” ????满眼的血红,骇人的惨叫声! ????不过一瞬的功夫,几名家丁接连摔躺在了地上。最后一把小匕首挥出,将远处的男人解决,穿喉而过,死不足惜! ????不过眨眼的功夫,这些作恶的歹人居然全死了! 紫衣女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两腿一软,无力地跌摔在了地上,她想要喊叫,却又在下一瞬死死地堵住了自己的嘴,会引来人的! ????倒是聪明,隐约看见了女子的动作,宁止收扇,却没看见云七夜面上的诧异。不是说不会管的么?怎么又改变主意,还亲自出手了。 ????她不由看向远处的紫衣女子,但见她不住地颤抖着,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那样无助惊惶的模样,一瞬竟叫她想起了幼时的自己,心下不由便是一阵揪扯。 ????紫衣女子大口地喘息着,她颤颤巍巍地转头,望向宁止和云七夜的马车。方才她看得清楚,那些匕首便是从男子的扇子里出来的。 ????宁止不曾看那名女子,径自收扇,随手抓过马缰绳,冲云七夜淡淡道:“路不堵了,倒是不用调车了,我驾车,咱们走吧。” ????紫衣女子听得清楚,她心下一急,慌得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踉跄地朝马车那边奔去,“两位公子,莫走!” ????云七夜看着不顾一切朝他们奔来的女子,只觉这女子很坚强。下一瞬,待她看清女子的模样后,一时难掩面上的惊艳。 ????虽说脸颊肿胀了一片,却也不影响紫衣女子的貌美,身形娇小婀娜,女子的脸上未施脂粉,浑然天成的丽质。白皙滑嫩的面,一双黛眉,水眸流转,秀气的鼻,尤其那一张唇,红艳却不媚。如此的容,不禁叫人从心下生出一股舒心,极为乐意与之亲近。 ????云七夜回过神来,不经意看见了宁止面上的惊讶,原来不止是她,连宁止也惊艳了不成? ????一瞬,她心里徒然有些不是滋味,说不出什么感觉,总之……不舒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75喜欢你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驾!” ????看了宁止一眼,云七夜旋即和紫衣女子进了车厢,面面相对,确实没有言语。 不刻,宁止亦进了车厢。 云七夜疑惑,“刚才赶车的人呢?” 宁止道,“突然有些事,他去办了。无妨,这马识途,可以回去。” 语闭,他又冲那女子淡淡道,“姑娘,敢问家在何地?” ????闻言,女子的眼眶倏地便是一红,看上去分外的楚楚可怜,她低声嗫嚅道,“哎……?我已经没有家了,一年前,辛乌军杀了我的父母兄妹,烧掉了我的家。我外出,侥幸活了下来,勉强度日而已。这许久来,我一直住在城外的破庙里,不想前几天那庙突然坍塌了。这几天,我就一直在街边或者桥洞下面……睡的。” 说着,女子看着宁止,有些愧疚,“我本想出来卖些自己栽种的兰花,好赚些钱找房子住,谁想居然出了这种事情。那金贵的少爷出了事,他家里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孤身一人,倒也不怕。可……可万一连累了两位,叫清瑜情何以堪?” ????没房子住,孤身一人,身世可怜。坚强不屈,也不自私,会为恩人着想……云七夜默默地总结了一下,没有说话。 ????宁止眼波微转,冲着女子饶有趣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低着头,擦了擦酸涩的眼睛,轻轻道:“若清瑜。” ????“若清瑜……”宁止轻声重复了一遍,不由扯唇,倒是得感谢这女人,叫他有机会隐隐约约再见一次母妃。 思及此,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向女子,“拿上这些,待会在城门口你下车,先找个地方避避。” ??看着那银票,若清瑜摇头不接,态度坚定,“无功不受禄,公子的好意,清瑜心领了。您对我的救命之恩已是无以回报,万万不能再要您的钱财了。” ????云七夜看着你来我往的两人,觉得有些累了,索性偏头靠在宁止的肩膀上。靠一靠没什么,这几个月,宁止发困的时候,也靠过她的。 只这一个动作,宁止愣了,云七夜从未主动碰触过他,这又是怎么了? 他微微一怔,旋即低了低肩膀,冲云七夜柔声道,“累了?” ????云七夜哼了一声,“嗯。” ????宁止不疑有他,“那就睡会儿吧。” ????“哦。”云七夜闭眼。 ????看着两人的动作亲昵,只是他们同为男子…… 若清瑜面上微微一红,望向宁止,“敢问两位公子是?……” ????宁止淡淡一笑,倒也不避讳:“她是女子,我的妻子。” ????原来是女扮男装啊。闻言,若清瑜笑了笑,脱口赞道,“呵呵,两位真是一对璧人呢。清瑜祝两位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云七夜颇为受用,唇角一抹笑,一动不动地靠着宁止。近距离的接触,所以可以很快的感知到对方,宁止的身子一瞬有些古怪的僵硬。 ????她察觉到不对劲,睁眼望向宁止,但见宁止的脸色一瞬竟是苍白若纸,神色难过。 ????她心头一颤,惊慌出声,“宁止?” ????话音落下,宁止的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息起来,他伸手捂着揪扯的胸口,咬牙抑下了那突如其来的痛苦。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好好的,汤药更是不断,怎会忽然如此?甚至这一次,一点前兆也没有。 ????他闭眼,难受地靠在车厢壁上,脑子里混沌一片,胸口有股郁气渐进扩大。他强忍着,可是这一次的冲击似乎比哪一次都来得强烈,迫得他难受至极。 ????他喘息着,终于忍不住张嘴咳出了声。立时,那股猩红的血液直直从嗓子眼里涌了出来,宛若妖诡的花朵绽开在男子的唇角,胸口……全身瞬时无力,尖锐的痛从骨子深处直直挥发而出,生生要撕裂他。 ????“七夜……”??那一刻,脑子里想的是她。 ????“宁止!”眼见如此,云七夜的声音有些颤抖,忙不迭伸手抚上宁止的胸口,想要帮他抚平气息。 ????“我想睡一觉。到了……?咳……?军营叫我。”吃力的说完,宁止难受地闭眼,只觉浑身的力气好似尽数被抽离般,径直昏死了过去。 ????若清瑜一直看着,她惊讶又惶恐,平复了半晌后出声:“姐姐……公子生病了么?” ????云七夜自顾自为宁止抚平呼吸,没有理会若清瑜,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叫她没处了多久,就莫名其妙的不喜欢。 她伸手覆上宁止的脉搏,静静地感知着它的跳动。半晌后,她的面色渐进诧异,宁止的脉搏……很怪,明明犯病了,可是他的心跳正常得很,甚至不像个久病之人。 ????……回光返照。 ????一瞬,脑海里出现的竟是这四个字。 ????她慌得摇了摇头,握着宁止的手不自禁地颤抖起来,那胸中骤然被掏空的感觉,令她恍惚以为自己死了一回,似乎她才是那个犯病的那个人。 ????见云七夜没说话,若清瑜微微愣了愣,试探着指了指宁止,冲云七夜担忧道:“姐姐你去赶车吧,我来照顾公子好了。” 云七夜有些冷冷道,“这马识途,可以自己回去。” 若清瑜又道,“可是它的速度太慢了,姐姐若是赶车,可以快一些到达,也好给公子看大夫的。姐姐,公子已经病倒了,你可要撑住啊。其实清瑜没有别的企图,只是公子有恩于我,我想要为他做些事情罢了。我自幼学过一些医术,虽说不是很精,但自问还是能照顾来公子的。你赶紧去赶车吧,我们得快快回去,给公子找大夫诊治。” ????不错,得赶紧回营找太医。这一个多月来,宁止鲜少发病,随行的两名大夫一死一重伤,那伤了的大夫经不起折腾了,故而留在了东海附近的城镇养伤。 云七夜扭头,但见若清瑜正担忧地看着她,面相却是清白无害得宛若春风。一瞬对她的排斥大减,云七夜道,“劳烦瑜姑娘照顾他,我去赶车。” ????闻言,若清瑜郑重点头,“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公子的。” ????“有劳了。”云七夜冲若清瑜微微颔首,旋即出了车厢。 ????“驾!” 但闻一声喝,马儿嘶鸣一声,马车的速度瞬时加快,飞快地朝城门方向急驰而去。 挥鞭驾车,云七夜的眼神却是茫然,无措,甚至有些恐惧,止不住周身的颤抖。 宁止不是第一次发病,但是这一次却让她如此惶恐。这样的惶恐,让她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深海梦魇里,她在那里看见了宁止的人头…… 可这一次,不是梦魇,是真实的存在。 可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什么呢? 她在心下告诉自己,也许是因为……他这一个多月来很少发病。所以这一次他突然发病,她有些无措吧? 她目不转睛地驾驶着马车,一个时辰的路程,好似远到了天边,几欲叫她绝望。 宁止,你可要撑住…… 撑住。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向城军营,长久的紧张和紧绷,已然使她身心俱疲,却又不敢叫人知晓宁止的情况,只怕会影响军心。 待看到校场上的郑远后,她险些失控,顾不得和他寒暄,赶紧低喝了一声,“郑将军,营里的太医呢,快去传唤!” 眼见突然出现的几人,郑远顾不得多问,慌得应声,赶紧命人将宁止移到了帐内。不刻,闻讯而来的太医立时进帐为宁止诊治。 ????躺在床上,宁止的脸色苍白若纸,呼吸紊乱至极,时不时溢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声,明眼人一看便知情况不妙。 几名太医忙不迭为他把脉,不由面面相觑,神色惊惶。 ????一名太医压低了声音道,“肖太医,怎么办?在马车上颠簸,殿下的病情耽误了好长时间,有些不妙啊。” ????年老的摆手,“别慌,先给殿下喝原先的药吧,稳稳再看。” ????“刘太医,肖太医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我觉得,最好也辅以针灸,事半功倍。” ??众人点头,“好,先这么办!” ????“咳!”床上,纵使昏睡,宁止仍不得安眠。他难受地咳着,呼吸渐进急促,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直直将所有的空气隔绝了开来,唯有窒息和周身的痛楚! “殿下,您能听见微臣说话吗?” 他昏睡着,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他想睁眼,可是根本没有力气,很快就被拉进了无边的黑暗。 “刘太医,殿下听不见的。” “那怎么办?这药……” 一人壮着胆子道,“没办法了,灌吧,咱们不能再耽搁了。”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不刻,宁止感觉到有人坐在了他的身旁,那人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唇瓣,将浓郁的汤药凑了过来,很快就灌了进来。 他拧眉,被灌进嘴里的汤药还未来得及入喉,又被他剧烈的咳嗽尽数吐了出来,温热的汤药说着脖子滑进了衣衫,呼吸间尽是苦涩的药味,几欲叫他作呕。 ????“殿下,您得喝下去啊!”焦急万千,几名太医顾不得礼数,索性一人钳制住了宁止起伏的身子,一人压住他的穴位暂时抑制他的咳嗽,而后强行将汤药灌进了他的嘴里。 ????源源不断的苦涩入喉,直直进了胃里。宁止难受地挣扎,只觉周身仿佛快要被撕裂般,痛从骨髓里散发出来,没有哪一次比得上此次的痛苦,直直叫人生不如死! ????七夜, ????七夜…… ????他伸手抓扯身下的床单,吃力地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想要抓住她的手,好叫他不必如此痛苦无力。 ????然,什么也没有…… ????那没有唤出口的名字,终是淹没在再次袭来的无尽痛楚中……不能比这更痛苦了! ????不曾进账,云七夜只是站在帐外几百米处,恰巧伫立在风中。她脑子里一片空茫,怔怔地站在那里,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站多久。只知道天色前一瞬还是光明的,下一刻猛的全部黑暗。 ????周遭有士兵呐喊操练的声音,还有旁人的说话声,似乎有人在她的跟前走来走去,然后所有的人又转瞬不见了,徒留她一个人站在哪里。恍惚间,她觉得天空好像要塌下来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难以呼吸。眼框,心脏……痛不可挡。 ????……没丢过东西的人,永远不会了解失去的感觉。 ????这不是第一次,看见他发病。但却是最可怕的一次,与他而言,是。于她而言,也是。 分明,有什么啊不一样了。 她回来的路上,还可以有理由解释。可是静下来,这么多理由,哪一个都说不过去…… ????嗓子眼里好像哽了块什么,她用力闭上眼睛,害怕那股酸涩会从眼眶里溢出来。许久许久,她站在哪里,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可无论她睁眼还是闭眼,哪里都是宁止的模样,哪里都是。苍白若纸的脸颊,紧闭的双眼,止不住咳出的血,斑斑驳驳,触目惊心……早已见惯生死,她居然害怕了,难以形容的恐惧。 ????可是为什么? ????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为什么还会如此的惶恐无措? ????她就像个溺水的人,在绝望的时候抓住了那块浮木。但她知,那块浮木总有一日会被水浪冲走,徒留她一个人在漫无边际的洪流中沉浮无依,直至溺死。 ????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总有一日会离开。明明知道,却还是如此的惊惶无措。 ????——?七夜,太医说我活不过冬日了。 ????眼眶愈发的酸涩,她死死地闭眼,不叫泪水流出来。却终是明白了自己的胆怯,因为不得不面对,总有一日……宁止会离她而去,总有那么一日。 ????只是她不知道,他竟能叫她如此心痛,就好像心要裂开一样。他的名字,他的每一个表情……关于他的一切,都能叫她如此……心痛。 ????她能听见心脏那里血肉撕裂的声音,她想放弃,想要松手,也许痛苦会少些。可是,不甘心!从不懂到懂,从舍到不舍,从淡漠到可以笑出声…… ????她和宁止,无异于火中取栗,刀刃上跳舞,明知道结局,却还是如此了。这么沉重的感情和相守,丢弃它们,她会更痛苦。 ????她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他了,没有办法。这一定就是……喜欢了吧? ????……她喜欢? 却原来,这么久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已经喜欢上了他。 ????那一瞬,她不由屏住了呼吸,仔细听着自己的心跳。心的最深处,那里藏着一个人。 ????——??宁止。 ????夜幕下,她紧紧地闭眼,直至将泪水逼回。她的心里装不了这样的他,会痛。心底最隐疾的秘密被这样的血肉撕裂翻扯而出,痛得难以自持,心裂欲死! ????“郑将军请回吧,我们明日再来诊断。” ????远处的帐子,几名太医尽数而出,声音低沉。随着众人而出,郑远亦是一副愁眉不展,“有劳几位了,那就明日再见吧。” ????“告退。”朝男人颔首一礼,几名太医抱着医箱离去。路过云七夜的时候,声音清晰不过,“肖太医,怒我直言。九殿下,断断…活不过冬日了。 ????“嘘,这话岂是你能说的?再者,我等早已知晓,莫说莫说?。” ????云七夜睁眼,怔怔地看着众人从她的眼前走过,双眸晶莹水亮,大约是泪光。胸口因强忍的紧绷愈发痛楚,她勉强支撑着,向宁止的帐子走去。 ????看见来人,郑远不由低声道:“小七兄弟,方才不方便,我现在去太医那里再问问情况,你先代我照看殿下。床边上有碗药,太医说凉一些给殿下喝下去。他怕苦,药碗旁边有些蜜糖,你记得给他吃!” ????“好。”轻应了一声,云七夜旋即进帐,迎面便是那股浓郁的药味,苦涩至极。脚步一瞬的停滞,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是向内走去。 待到了内间,她蓦地却步,不敢靠近床上的人,只能远远审视着宁止是否完好无恙。 ????被子下,宁止仍旧昏睡着,不若方才的挣扎痛苦,他安静地躺在那里,面色有了些红润,不若那般的病态脆弱。 ????她静静地看着了许久,终于缓步走到宁止的床前,似想要伸手碰他一下,可是却又顿在了咫尺,她怕他一碰,他就会消失。他安静的模样,太过虚幻,宛若一个触手可破的梦。 若是这一次,也是梦魇,该多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76预知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宁止,我后悔了。 早知如此,那一日,我是不是该随着赫连雪离开呢? 也好过喜欢上你之后……生离死别。 早知如此,可哪里那么多的早知如此呢? 她苦笑出声,无力地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她静静地看着宁止,只能这样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无能为力,不知所措。 她说不出话,也动不得,惊惶地瑟瑟抖着,宁止,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啊…… 几个月前,自她嫁给宁止后,他不是没有发过病,隔三差五的,像吃饭一样正常。只不过,后来他似乎越来越好了,许久不曾发病。 那些时日,她也曾眼看着他撕心裂肺的痛楚,咳血昏迷,他几乎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可那又如何?关她何事呢? 她没有任何感觉,也不觉得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几乎和一个陌生人无异,死了就死了吧,也不会同她再有任何牵扯。 而后,阴错阳差的,发生了这么多事。 再然后,就是现在。眼前这人,他不一样了,这个人和她朝夕相处,相濡以沫,一心一意地信任着她,陪着她,守着她。于是,似乎血脉都彼此相系,明明流出的是他的血,却像一分一毫带走她的生机气息。 原来,她已经陷进去了。越陷越深,等她徒然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太晚了……她已经不可自拔。 这一次,她清楚地听见了太医的断定,宁止是活不过太久了。 她眼眶酸涩,闭眼握着宁止的手,不停地祈祷,宁止,宁止……快醒来吧。 许久,宁止的眼睑微动,终是迷蒙地睁开了眼,因为没有握到她的手,所以做了一个梦,一个混乱的梦。梦里,他梦见她不见了,上天入地,哪里也寻不到她的影子。可是梦里,他又是那么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一场梦,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宁止,梦是相反的,所以不要痛苦。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会过去。 果然,睁眼的第一刻,他看见的就是她。 真好啊,七夜…… 他吃力地扯唇,冲云七夜轻轻一笑,却是笑的无声无息。 看着宁止,云七夜静默了好久,她想他醒来,可是真等他醒来了,她又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了。 看出她掩在平静下的无措,宁止掩嘴微咳了几声,转而调侃道:“是我变丑了,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瞧你一脸……咳……苦大仇深的。” 他还有心思说笑,可她笑不出来。云七夜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自然道,“睡了这么久,身上还难受么?” 宁止扭头看了看窗外,夜幕漆黑,原来他都睡了这么久了。而且,比以往哪一次都久。他脸色微微异样,不由又想起了发病前的痛楚,也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痛苦。 怕不是大限已到了吧?那怎么行?他都没有完成自己的心愿。 他看着云七夜,淡笑一声,又是一副从容的模样,“你不用担心,我没什么大碍。我每个月都有几天会犯病,你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这个月,提前了些。何况有太医在,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闻言,云七夜怔怔地看着宁止,他说的那样认真,一瞬竟叫她觉得是真的了。她闭了闭酸涩的眼睛,伸手将一旁的药碗和蜜糖拿了过来,递向宁止,“太医说凉些叫你喝下去,这温度差不多了,你喝了吧。” 看着那碗药,宁止厌恶地微蹙,昏睡中被人强行灌药的经历不舒服极了,却又不得不喝。他慢腾腾地坐起身来,接过那碗苦涩难闻的汤药,深吸了一口气。本想一口闷,却在喝了一口后,不得不停下来。他皱眉,撒娇似的抱怨道,“七夜,好苦啊。” 看他孩子气的模样,云七夜缓了缓情绪,不由轻笑了一声,忙不迭将蜜糖递给他,试探道:“要不然再加些蜜糖吧?” 宁止看着碗里的汤药,想了想又摇头,“算了,苦味和甜味掺在一起,那味道会更恶心,倒不如先苦再甜。”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轻轻呢喃了一声,“苦完就是甜,什么苦也能忍下去了。” 云七夜微怔,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但见他终是仰头将一碗的苦涩全然灌进了嘴里。 她连忙递过去几颗蜜糖,宁止接过塞进了嘴里,若无其事地冲她道,“很甜,你要不要也吃几颗?” “……好。” 她点头,也伸手拿过一颗,朝嘴里塞了进去,她很努力地吃着,一颗又一颗,吃了那么多。她尽量不让自己说话,怕再多说一句,会泄露出情绪来。她无法像宁止一样,淡然地面对这样的局面。一时,嘴里的糖不知怎么了,分明是苦的,一点也不甜。 “你都吃了好些了,这糖很好吃么?”宁止轻笑出声,伸手点了点云七夜的额头,笑她,“小心吃多了长虫牙,到时候,你还没变成老婆婆,倒是有坏牙了。” 云七夜咀嚼的动作倏地停住,那一瞬,她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倏地滑落,止也止不住。看着她立时被泪水覆盖的脸颊,宁止一愣,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七夜?……” 她泪眼模糊的看着宁止,终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宁止,我想同你说的是,我不想在你死后……为你守着……” 不想。 宁止静默不语,看着哭泣的女子,缓缓地浮出个笑来,杂着丝……凄凉。果然,他还是没有资格困住她的一生…… 他微微向前靠了靠身子,伸手轻抚着女子因哭泣而颤抖的脊背,“若是你不愿意……也无妨,我说过,只要你不愿意。我便可以……等。若是到了最后,还是等不到……也无妨。” 云七夜的身子一瞬紧绷,脸上的泪水愈发的汹涌。宁止,你明白吗?我无法相信单纯的幸福。 即使你还在呼吸,即使你还在我的眼前。我也会害怕,害怕终是到了那一日。你要我用多久的时光,才能将你忘掉? 这世上,已经没有太多的人事,让她留恋了…… 倒不若,她沉默了许久,轻轻道,“宁止,你不用等。往后,你生我生,你死……我也死。” 抚着她脊背的手瞬时一顿,宁止怔愣地看着云七夜,许久才回过神来。他不明所以,甚至惊讶,实在不明白自己不过睡了一觉,云七夜便转了性。 他将云七夜面上的泪水擦去,疑惑道,“……为什么?” 云七夜略微有些哽咽道,赌气似的道,“你自私,我何尝不自私?因为我不想再哭,也不想再痛,倒不如一起死了算了。就算不能一起死,我也宁愿死在你前面。宁止,我比你更自私,我宁愿你比我痛,也不愿意我比你痛。” “你的意思是……”宁止愣了,他不确定地看着云七夜,心下居然一喜,连带着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我死,你会难过?” 云七夜哭笑不得,随口道,“宁止,就连秦宜也会难过的。” 宁止微愣,他看着云七夜,会错了意,只当她只是情义上的难过罢了。 静下心来,刹那便是心痛如绞。 他常常想,若是能和她做一对普通的夫妻便好了,哪怕不是很富有,哪怕贫穷,但是可以有很长的时光去了解,去发现彼此,去培养感情。可惜,天不假年,他没有一副健康的身子,去完成这些夙愿。 云七夜望着他,声音轻且坚定,“宁止,坚持住,高家很快就会去凤天了,说不定会有好消息呢。” 宁止看着她,微微点头。那一刹,他对未来,茫然而期待。高飞跃,你可莫要叫我失望啊…… 翌日。 触目所及,暖阳微醺,苍穹湛蓝,白云漂浮,难得的好天气。广袤无边的草地上,芳草花香,泥土甘露,偶尔还会有鸟雀和小虫的鸣叫呢喃。俯瞰而下,这片绿色恰似那连绵光滑的绿绸,突兀出了草坡上的那一抹红。 仰头望天,云七夜的双眼一眨也不眨。数个时辰,任时光流逝,她仍是静静地望着遥远的苍穹,漫天的流云飘过,转瞬又是新的云海,迅速更迭。时不时,叫不出名字来的鸟雀飞过。 她怔怔地看着,许久也等不来下一只的出现。 待她回过神来,却发现原来骄阳已经西下,已到了昏黄,天边渐进出现几抹彩色的晚霞。怪不得怎也等不到下一只鸟儿,它们一定是倦鸟归巢了,断断是不会出来了。那一瞬,她不由有些小小的生气,生气它们连声招呼也不打,徒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傻傻地等了这么久…… 她不由眨了眨酸涩的眼,动了动有些酸涩的胳膊,转身触向了一旁的草地。掌间的触感,就算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鲜嫩的草儿,姹紫嫣红的野花,毛茸茸的蒲公英……全是生命的气息。 一刹,手背上有丝轻微的异样,她望过去,却原来有一只调皮的蛐蛐蹦在她的手背上,灰色的小东西很快又弹跳着细细的腿脚,转瞬隐没进了草丛,继续鸣叫去了。 是了,这片草地上,什么都有。 却没有一个……宁止。 她眼眸微动,将伸出去的手缩回,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身侧。咫尺,方才被她触碰过的蒲公英微微摇曳,顶端处不刻便有好些白色的小伞脱离,宛若一柄柄小小的绒毛伞,随风偏过她的眼前。那样的风景,像个瑰丽恍惚的梦,不能去碰,要不然它们会坠落。 她静静地看着,眼睫微动,眼睛里的黑金花纹微微黯淡,食梦貘感知到她的沮丧,不安地转动着身子。 她望着那些蒲公英,师父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花,开在自己宿命的土地上,生死不离。师父的花是彼岸,凤起的是葵,而她的便是这飘飞的蒲公英。 这野外,最普通不过的蒲公英,迎风而舞,漫天的瑰丽。不要觉得它们飘散无依,孤独流浪。待到它们落地的那一刻,才是生命的开始,永无止息的延续,直至来年的春天。 ——凰儿,知晓蒲公英的花语么? 漫天的蒲公英静静飞过,却在某一瞬蓦地变化了风景,竟是忽然幻化成了令人窒息的妖诡,由白转红,宛若鲜血。 怎么会这样? 她眼瞳刺疼,不由坐起了身,皱眉看着血红的蒲公英。不刻,空气里的香甜馥郁不再,虫儿彩霞也没有了,好像全部消失了般,只有满眼的血红,压得她胸口一阵憋闷,几欲呐喊出声,空气里好像还有股浓烈的血腥气。 她忙不迭起身,略有些茫然地环顾着四周,触眼所及,全是血色的蒲公英,她看不到回家的路了。 不由慌乱了起来,她在原地站了好久,唯有循着记忆里的路径踉跄起步,焦急地朝草坡下跑去,那些蒲公英追着它,寸步不离。 她厌恶地蹙眉,挥手将那些妖诡的绒毛甩开,它们挡住她回家的路了! 她走了许久,许久,居然又回到了最初的草坡上。 一瞬,她丧气,好似全世界崩塌般,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她闭眼喘息,任由那些血色的蒲公英掉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手掌间…… 宁止, 倦鸟都知晓归巢了, 你为何不来,寻晚归的我回家…… 一瞬,心脏抽搐般的剧痛,一紧一缩,周而复始。似乎觉得这样的痛楚不够,当她再度睁眼至极,漫天的血红中,竟是在她所能望见的地方出现了一抹白,宁止。 一瞬的怔愣,她喜极,慌得起身朝男子疾奔而去,看起来很近的距离,却跑了很久。鼻间,那股血腥味越发的浓重,她皱眉,眼见脚下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血液蜿蜒的小溪,漫延过了她的鞋子和裙摆。 她惊得瞪大了双眼,抬眼再看宁止,但见男子不知何时近在咫尺,就那么消无声息地躺在这条血溪里。面色苍白若纸,他看起来怠倦至极,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血水里。 宁止,那些血很脏的!你赶紧起来啊! 看着宁止,云七夜使力地瞪大眼睛,不叫液体从里面落下来。她却是不知,原来她能有这么多的泪水,好似要将毕生的泪水齐齐流尽。 只觉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心中是一片呼啸的海洋,她忙不迭伸手捂住了胸口。那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她终是承受不住此般的撕裂和锥心,直直跪坐在了男子的跟前。 “宁止。”她开口,嘴唇颤抖。 “宁止。”她蹲身伸手拽扯男子的衣角,双手颤抖。 没有任何的回应,宁止闭眼躺在那里,不断有冰凉的血液从他的周身溢出,渐进将男子的白衣染成如她一般的鲜红,周身僵硬冰凉好似块冬日里的石块,这昭示着,他已经死去很久了。 一刹,那根紧绷的弦立时绷开,她怔愣地看着男子毫无人色的脸颊,苍白龟裂的唇……她的身子不由地颤抖,死死地咬住了唇,唇齿间立时血腥四起,可是此般的痛却也掩不过周身的叫嚣,每一寸,每一处的肌肤血脉,尽数被看不见的刀刃划过,凌迟之痛! 痛苦,绝望,无措…… 终是,满面的泪水落下,她伸手触上宁止的脸颊,撕心裂肺地叫喊冲破了喉咙,直直呕出了点点鲜血,“宁止!啊!——” 和着血泪,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在风中响起,在这遥远得望不到尽头的荒野山坡中回荡冲击! 那样的痛楚,将全世界都淹没! ——预知的梦。 ------题外话------ 谢谢各位亲的订阅,谢谢酸辣泡沫、艾米宝宝、心依染痕、减字花木兰、WeiXinf253883c、心依染痕、六叔粉几位亲的礼物和投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77较量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梦外,食梦貘幻化成手掌大小,开心地晃荡在云七夜的身旁,龇牙咧嘴地将她周身的梦魇慢慢吞吃,发出“嗷呜嗷呜”的低鸣。这么痛苦深沉的梦魇,它吃得满足极了。 不刻,它吃到云七夜的脸旁,无意思地瞅了一眼云七夜的睡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才反应过来这噩梦是自己主人的。 它吓得瞪眼,哼唧了一声,噌的一下又钻回了云七夜的眼瞳里,窝在黑金花纹里一动也不动了。 一刹,梦魇终结。 很快,云七夜从梦里醒来,她惊叫一声,蓦地坐起身来,身上的被子已经掉在了地上。她大口地喘息着来之不易的空气,难掩面上的惊惧,眼看帐内的摆设,半晌才将神志拉回现实里。 她颤抖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弯腰趴在弓起的膝盖上,浑身已是大汗淋漓,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狠狠地吸气,吃力地平复着骇人的惊悸,又有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窜袭而上,溢满了周身。 在梦里,她居然梦见宁止死了。还好,还好……只是个梦。 只是梦。 “你这小家伙,不是专门吃噩梦的吗?我怎么还会做噩梦呢?” 她回过神来,轻轻摸了摸右眼,嘀咕了一声,却不知食梦貘方才贪吃,一时居然忘记了这噩梦是她的,任由那噩梦滋延得更多。 她重重地呼了口气,只觉得口干舌燥,赤脚下床拿起桌子上的凉茶,就往嘴里灌,稍稍缓了缓紧绷的神经。 眼看窗外的日头,快辰时了,也不知道宁止怎么样了? 一想到宁止,她又顾不得喝水了,慌得穿衣洗漱,朝宁止的帐子走去。一路上,她轻轻拍打着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不断地安抚自己,自然一些,不要惊惶,不要丧气,要是叫宁止看见了,他也会不好受。 可是,似乎不好受的人,只有她一个吧…… 一只脚才踏进帐子,她就听见了阵阵欢快的笑声,还掺杂着一道娇脆悦耳的女声,再清晰不过。若清瑜。 她不由却步,静静地站在帐口,略有些茫然地看着帐内的众人。郑远,秦宜,几个副将,居然还有不知何时赶来北齐的陈管家。以及坐靠在床上的宁止,再就是……坐在她昨日位置上的若清瑜。 他们或大笑,或浅笑,好似在分享着什么开心的事情,高兴极了。 她站在帐口,一瞬竟有些窘迫无措,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只能这么看着,只能这么听着。像个突然闯了进来,坏了气氛的局外人。 若清瑜率先察觉到了帐口的动响,她扭头,待看见来人后,忙不迭起身冲云七夜一笑,娇俏却不失矜持,“宁七哥哥,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呀?快进来呀,大家伙正热闹着呢,就缺你了。这儿没有酒,若是有,你就该自罚三杯了。” 这话里更深的意思,是说她迟到了么?云七夜回过神来,若清瑜确实很聪明,这一声“宁哥哥”,更是叫得自然极了,完全没有暴露她的女儿身。可,又是谁告诉她,她叫宁七的?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见谅。”云七夜面色自然地冲众人歉意一笑,缓步进了营帐。走到近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双手不由便是一颤。 那一刹的感觉,如同那一日在海上,她在船舱里看见昏迷的他。 她在心下不停地对他说,宁止,你活着,真好,真好。 宁止倚靠在枕上,亦是抬眼望着她,眉眼轻笑,神采熠熠。不用诊脉也知,他的状况定是比昨日好多了。 两相对视,云七夜不由又想起了方才的噩梦,只消一想,心脏便是一阵抽疼,疼得她眼里立时酝起了一层水雾。生怕被人看见,她忙不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将眼里的泪光掩去。 看不见她的神情,宁止微微蹙眉,脱口问道,“怎样,昨夜睡得可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甚至糟透了。云七夜努力将眼里的酸涩逼回,她抬头看向宁止,扯唇而笑,“很好,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了。殿下呢,睡得可好?” 看着她脸上的笑,宁止亦是扯唇,“也好,昨晚太医开了些安神的药,瑜姑娘又给我送了一只安神的兰草香囊,闻起来倒也静心。” 瑜姑娘? 这才多久,宁止就这样称呼若清瑜了? 云七夜面无波澜,只是淡淡的笑。昨晚她离开的时候,已近子时,也不曾见过若清瑜,那这香囊……是什么时候送的?昨晚更晚的时候,还是今早更早的时候? 若清瑜又坐回椅子上,她垂眸,不若方才的欢喜,不由唏嘘道,“我自幼喜欢兰花,平日里会做些小东西,不想昨日竟派上了用场。现在想想,昨日真像一场梦呢,哪想清瑜的救命恩人竟然会是九殿下。我还一直公子公子的叫,真是失礼极了。人说大恩不言谢,清瑜也只能做些小事报答殿下了。那兰花安神静心,最适合殿下了。” 说着,她抬头望向宁止,眼眶蓦地便是一红,泫然欲泣,“只盼殿下的身子能快些好,平安康健。” 如此悲戚却强行隐忍的模样,不由叫众人心下一揪,怜悯哀叹。 见不得女儿家落泪,郑远率先道:“瑜姑娘莫哭,殿下身子不是好转了么?这可是件高兴的事情,不兴落泪。” 陈管家生性善良,跟着道:“是啊,而且瑜丫头你一哭,我也忍不住想哭了。你是不知道,你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呵,一位故人。” 宁止眸色微动,云七夜看得仔细。 若清瑜泪眼朦胧,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努力朝众人挤出一抹笑,感激道:“我哭,是因为我觉得很幸福,喜极而泣。这么久来,我流浪在外,风餐露宿,吃尽了苦头。哎……我还不曾被人如此待过,虽然我才来了不过一日,但是各位就像我的家人,殿下对我恩重如山,郑将军就像个哥哥,陈管家像伯伯,秦宜大哥虽说不多话,却也是个好人。这么多人,清瑜也不一一列举了,总之,大家都是极好极好的。” 说着,若清瑜又转头看向云七夜,感激道:“尤其是宁哥哥,她不嫌弃我的贫贱出身,带我回营。若不是她,我也认不得各位,这么多的家人,真好呢。昨晚,我睡在帐里,真是好开心,这还是我第一次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住呢。” 说到这儿,她好不容易抑下去的泪水再次涌出,滴滴晶莹落下,愈发娇弱楚楚。她慌得擦掉,苦笑道,“说好不哭了,可是我实在忍不住,真是叫各位笑话了。” 一字一句听着,众人皆是同情地看着若清瑜,愈发觉得她温柔善良,虽说出身低微,却是不亢不卑,得体大方,丝毫不输于那些名门闺秀,俨然一名小家碧玉,蕙质兰心。总之,真是个好姑娘啊。 云七夜静静地听完,转头睨了一眼宁止,但见宁止亦是颇为赞赏地看着若清瑜。她旋即低头,微垂眼眸,神情淡漠得,宛如一潭渐凉的深秋湖水。 不刻,若清瑜蓦地抬脚走到她的跟前,将一只红色的香囊递给了她,欢喜道,“宁哥哥,你看,今早我也给你做了一个香囊,送给你。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再给你做一个。” 云七夜低头一看,红色的香囊,金线为边,绣以牡丹蝴蝶模样的花纹,倒是很漂亮。云七夜伸手接过,随手将香囊放置鼻下,轻轻一嗅,脸色微变。这里面装的,分明是……蒲公英。 一瞬,妖诡的梦魇乍现,漫天漫地的血色蒲公英。 云七夜皱眉,不由抚上了作痛的心口。 若清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柔声问道,“怎么了?宁哥哥你不喜欢吗?” “……没有。” 若清瑜笑了,意味深长道,“宁哥哥,你闻得出里面是什么吗?” 云七夜的身子微微紧绷,却是若无其事道:“我闻不出来,瑜姑娘这么喜欢兰花,一定也放得兰花,蕙兰吧?” 闻言,若清瑜抿唇,娇笑道,“不是,清瑜不偏心,宁哥哥的香囊和殿下的一样。”说完,她扭头望向宁止。 宁止看着云七夜,随口道:“笨,又猜错花了不是?里面不是蕙兰,是墨兰。” 可若清瑜说,她的香囊和宁止的是一样的。但宁止的是墨兰,而她的是蒲公英。 这个叫若清瑜的,到底是什么来路?呵,还不过一日,就“公然”和她宣战了。 云七夜看着手里的香囊,倏地笑了,“是很笨,不若殿下和瑜姑娘喜兰,我识不清这么多的花样。” 若清瑜亦是一笑,维护起了云七夜,“殿下怎么能说宁哥哥笨呢?我看宁哥哥就挺好呀。嘻,再说了,谁也不是一出生就会这些的。若是宁哥哥喜欢,往后可以随我学的。有兴趣,学什么都会快乐,这些花儿可好认了。就像我,清瑜虽然是女流之辈,不会武功,也不会经商买卖,但是极为喜欢下厨做菜。不是清瑜自吹,我做点心的手艺可是不错的呢。” 武功,经商买卖……呵,云七夜笑了。 若清瑜又朝云七夜浅浅一笑,转身拿起桌上的一盘点心,盘里的点心已经被众人吃掉了好些,只剩下了几块。 她递到了云七夜的面前,笑道:“这些兰花糕可是清瑜精心准备的呢,今日一早起来便做了,宁哥哥若不嫌弃,就尝尝吧。方才大家吃了,都说味道不错,就连殿下也说喜欢。宁哥哥你是殿下的贴身大夫,口味应该差不离的,一定也会喜欢的。来,快吃一个吧。” 她拿起一块,递到了云七夜跟前。 云七夜眯眼看着那点心,淡淡道,“瑜姑娘很喜欢兰花吧?不仅是用的,穿的,就连吃的,也是兰。和殿下……很像呐。” 若清瑜笑得粲然,不急不缓道,“幽兰香风远,蕙草流芳根,古来便是美好和高洁的象征,清瑜自是喜欢还来不及,恨不得与之融为一体。清瑜敢大言不惭,一个爱花的人,内心一定是欢快的。会在种花养花的过程中,丰富美好自己的生命。” 说着,她转而看宁止,“清瑜一直住在北齐,不是很了解乾阳,更不了解殿下,不曾想殿下居然也喜欢兰花。以前,我一直听外界说殿下为人淡漠,性子很冷。但是清瑜可不认为,能爱花,殿下的内心一定很美好,有着细腻的感情呢。” 闻言,宁止静默了半晌,淡淡笑了,“瑜姑娘性情中人,倒是第一个如此说我的人。” 尖利的指甲慢慢掐进了掌心的肉里,云七夜没有说话,宁止,第一个人,是那日清晨的我。她静静地站在原地,抬眼看向浅笑的宁止,忽然觉得有些累了,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像个傻乎乎的旁观者。 “我还有事,殿下,先告退了。”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睨了一眼宁止,径直转身离去,实在不愿再看她心中的梦魇。 身后,眼见云七夜离去,宁止的眉头微蹙,想要叫住她,待到张口处,却终是没有开口。 一旁,若清瑜扯唇,不易察觉地笑了。呵,云七夜。 云七夜出帐,望着湛蓝的天空,不由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手里,她紧紧地握着那只香囊,隐忍不发。 ……若清瑜。 身后的帐内,欢笑声又起。 她静静地听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是抬脚朝马厩走去,很快挑了一匹健硕的战马,利落地翻身而上,扬鞭向营外而去…… 早些时候,她在晨阳里策马疾奔,绝尘而去。待到夜幕降临之时,马儿驮着略有些疲惫的她,踏着夜色缓缓归来。 头顶的遥远苍穹,新月初升,点点繁星,一颗、两颗、三颗……不远处的林子,猫头鹰蹲在树干上,转悠着夜的眼睛。 枝桠树下,一匹矫健壮硕的黑马,其上一袭烈焰火红,悄无声息地行在漆黑的夜里,徒留一串串马蹄印迹。也不知为何,明明一人加一马,相伴而行,却徒然使人生出了形单影吊之感,说不出的孤寂。 营里,上千只高架盆台里燃起了灯火,照得每一处灯火通明,甚是明快。那偶尔爆出的啪啦声,惊了晚游的虫儿一跳,立时躲回了草丛里。军营的北门,当差夜值的将士们双目炯炯地来回巡视,不敢有丝毫的差池。其间,郑远和王副将时不时低声私语几句,无外乎有感而发的行军布阵,退敌进攻之策罢了。 半个时辰后,忽闻一阵轻浅的马蹄声响起,渐进朝营门方向而来。循声,众人纷纷扭头望去,但见泼墨般的夜色里,缓缓现身的一人一马,锦衣夜行。 盈盈的月光下,马儿驮着云七夜不急不缓地朝众人而来,一袭红衣烈得惊人,恰似那燃得正劲的火焰。云七夜眼角微挑,不经意间扫过众人,那微微扬起的下颚,端的是风流不羁,竟叫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郑远和王副将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瞬有些怔愣,不想一向穿戴素淡的少年竟会是如此的打扮。更甚者,神态也不似以往那般的淡然安谧,反倒有种从骨血里散出的凛然睥睨,不容任何人小觑。 待两人回过神来,云七夜已然踏马到了两人的跟前。马下,郑远关心道,“宁七,你这一天去哪里了啊?早上的时候,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比兔子溜得都快!” “就是就是,快说,你小子溜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去花街找姑娘去了?诶,你可叫瑜姑娘好找啊!” 云七夜淡淡一笑,问道,“瑜姑娘找我何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78亲你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王副将耸肩,不由一阵感慨,“还说呢,你溜得那么快,都没有吃上瑜姑娘做的兰花糕。人家姑娘只能亲自去你帐子里找你,结果还扑了个空,找了整个军营也没找见你。她生怕是自己的手艺不精,你不喜欢吃。” 若清瑜可真贴心呐,这下全营皆知,是她不识抬举了吧? 云七夜笑了笑,不由揶揄,“我都没吃过那些兰花糕,怎么知道她的手艺精不精?瑜姑娘太多心了。” 王副将笑哈哈道,“不用吃也知道精啦!老七,这就是你的损失了,那些点心真的挺好吃的。这姑娘家做的小玩意儿,就是比营里的伙夫强。本来我还想再多吃几块呢,可瑜姑娘说要留点儿给你吃,结果你还没有吃上。” 一旁,郑远跟着道,“是啊,那丫头心灵手巧,也识大体。阿妞走后,咱们一直也缺个打理后勤的。中午的时候,我和王副将商量过了,反正瑜姑娘也无家可归,刚好可以留下来帮忙。” 闻言,云七夜挑眉,“她答应了?” “嗯,答应了。”王副将率先回答,一脸颇有感触的模样,“说老实话,起初我还以为瑜姑娘不会答应呢,毕竟后勤算是粗活计,难为人家白白嫩嫩的姑娘了。不想她非但不嫌弃,还感谢咱们留她呢。瞧瞧,多么个善解人意,知恩图报的好姑娘啊。每次和她说话,咱们都觉得一股的舒心啊。” 说着,王副将扭头望了望四周,而后朝前凑了凑,冲着云七夜和郑远低声道,“这是咱们兄弟三个说悄悄话,我也不怕什么,私心说,我觉得……嘿,其实吧,瑜姑娘和殿下还挺般配的!” 云七夜看着一脸暧昧的王副将,当下竖起了大拇指,由衷的赞叹道,“王大哥眼光真是刁钻啊,容小弟我发自内心的钦佩你一下!” “嘿嘿,好说,好说啦!”王副将不好意思地挠头,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的想法不无道理嘛,谁叫九皇子妃不洁,妾室满门抄斩。你们说,这些女人怎么能配得上咱家殿下啊?可人家瑜姑娘就不一样了,虽然她出身低微,可是洁身自爱,模样和性格那也没话说。更难得的是,她和咱家殿下的爱好差不离儿,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要我说,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昨天就应该咱家殿下英雄救美,然后瑜姑娘以身相许!” 云七夜挠下巴,这么一听,还挺有道理,简直就是一出英雄美人的折子戏啊。 郑远不由低笑出了声,不停地点头,“这个瑜姑娘确实不错,蕙质兰心的,要是她真能和殿下成了,确实是美事一桩啊。” 王副将打趣道,“嘿嘿,那咱们日后可就吃不到‘瑜皇子妃’亲手做的点心咯!” 郑远摆手,“诶,无妨!只消殿下开心,咱们也是开心的!” “也是!” 云七夜一字一句听的清楚,不由发自内心道,“两位的这番言谈,真是叫小弟感慨颇多,内心久久不得平歇啊!” 王副将随口道,“你感慨啥?” 云七夜笑得眉眼弯弯,语出山崩,直直震得两人哑然,“反正某皇子妃也不在营中,谁知道某殿下耐不耐得住那一身的寂寞,满腔的骚动。哦呀,指不定哪一晚,趁着月高峰黑,直接和某个姑娘来个相见欢,孤男寡女,水到渠成,生米变熟饭。啧,这出折子戏就完美落幕了。” 某皇子妃,某殿下,某姑娘…… 寂寞,骚动…… 孤男,寡女…… 月黑风高,生米,熟饭…… 马下,郑远和王副将被震得呆了许久,许久。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两人心有戚戚焉地面面相觑,齐齐望向云七夜。下一瞬,两人不约而同竖起了大拇指,真心感慨,“七弟,你说得真是好诶!” “对对对,实不相瞒,这也是哥几个日夜期盼的!老七,英雄所见略同哇!” 云七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意味深长,“英雄么,自是不敢当。这天下有郑王两位大哥做英雄,已然足矣!” 说着,她抬头望了望天色,月亮真是圆,星星也很亮,该回去睡觉了。她冲马下的两人颔首一礼,径直驱马向营内而去,只有遥远的声音传来,“时候不早,小弟也要回去睡觉了。两位英雄,明日见!” “小七弟,好梦啊!” 营口,郑远和王副将扭头目送,但见夜风吹来,少年艳红的衣袂展扬飘飞,却不显凌乱狼狈,反倒是飘然洒脱。 路过宁止的营帐时,云七夜扭头望去,但见帐内灯火已熄,黑漆漆的一片,想来宁止已经歇息了。 “走吧,马儿你带我回家。”她低喃一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旋即前行。没什么好难过的,和梦里一样。 他没有寻,也没有等。 徒然叫晚归的她,一个人回家…… 将马儿送回马厩,她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营帐。尚未点烛火,入眼的唯有黑魃,好似妖魔的大嘴要把她吸进去般。黑暗里,她缓步走到桌前,伸手摸索火折子,摸了半天也没摸到。 怪了,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没有? 一声挫败的叹息溢出,连普照光明的火折子也和她犯冲了。她站在桌前静默了许久,终是放弃寻找,拖着一身的疲惫朝床榻上摸索而去。脱靴上床,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正欲闭眼之际,忽的感知到一股来自身侧的压迫感,有人! “谁?”她惊得不轻,迅速扭头望向身侧,银线出手! 然,对方似乎极为了解她,已然握住了她的右手,而后迅速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径直将她揽进了怀里! 立时,熟悉的幽兰香气扑鼻而来。 她瞪眼,不由叱喝了一声,“宁止,你想吓死我不成?” 啧,是真生气了,居然又直呼他名讳了。 黑暗中,宁止低头,几乎对着云七夜的鼻尖,轻声戏谑,“嘘,别叫,要是把人引来了,我就说是你勾引我。” 呸,恶人先告状! 云七夜压抑了一整日的委屈和怒气全然迸发,她恼怒地瞪着咫尺的宁止,伸手想要推开他,“滚一边去!” 一声闷哼传来,宁止哀声痛苦道,“别动,你打到我的胸口了,我的身子可还弱着呢。” 云七夜立时不敢再动,任由他抱着,嘴上仍是不依不饶,“身子弱就回自己的帐子睡去,指不定我哪一刻忍不住把你踹出去。到时候,狼狈的是你。要是把人引来了,我就说你犯罪未遂。” 伶牙俐齿的,还反将他一军。宁止双手一环,将云七夜抱得更紧,在她耳边不停地呵气,“有本事……你就踹。” 云七夜痒得难受,恨恨地挠了挠,立刻伸脚,“你当我不敢?……” 话还没说完,宁止又呵气,可怜兮兮,无限凄惨,“你踹吧,反正我的身子都如此破碎了……你要是忍心,你就踹。你这一脚下去,我就废了……哎。” 云七夜立时泄气,不得不收脚,没好气道,“你在我床上干什么?” 宁止的声音压低,“我在等你回家啊。” 云七夜久久不语,只觉得鼻子一酸,待到开口时却又是不屑,“哪有你这样等人的?最起码应该去营门那等我不是?黑不溜秋的,你窝在床上一言不发,想吓死我不成?” 宁止俯身靠近,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带着隐隐的愧疚,“我知晓你生气,等我身子好些了,莫说去营门那里等你。今早断断会直接出去追你,不会叫你一个人。” 是吗?云七夜怔怔地看着宁止,原本空荡荡的胸口一瞬被什么填满,她只觉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亮极了,像极了珍宝。 下一瞬,宁止蓦地伸手拧了拧她的脸,正色严肃道,“往后要是再敢这么晚回家,小心我对你执行家法。说,骑着马去哪了?” 云七夜噎他,“去见赫连雪了。” 黑暗中,她看不清宁止的神色,只知他抱着她的双手立时一松,直至完全松开,而后翻身仰躺在她的身旁,久久不语。 长久的沉默,她渐进有些心虚,可是只要一想到若清瑜,索性就这么沉默着。许久后,蓦地有火光亮起,但见宁止正拿着她房里的火折子,扭头看着她。明灭不定的光线落在男子的脸上,阴森森的,叫她心下不由一怯。 下一瞬,宁止的低沉的声音乍起,一字一顿,“看来是我家教不严,得对你执行家法了。” 她不明所以,心虚地看着他,据理力争,“几时听说过有家法?” “我方才新定的。”宁止答得理所当然,呼的一口气将火折子吹灭,随手扔到了床下。黑暗中,他伸手揽回她的腰身,力道之大,好似要将她拦腰斩断般! “宁止,疼!” “你腰疼,我的手也疼。”暗哑的声音响起,宁止低头附到她的耳旁,一字一顿,“七夜,我知道你在说谎。可若你真敢出墙,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压到床上一遍又一遍,要你以身赎罪!你若不信,我们可以试试。” 云七夜脸上刷的一红,恼羞地瞪着宁止,“呸,下流胚子!” 宁止不怒反笑,将怀里的人抱得愈紧,他慵懒地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处,声音低沉,“难道你不知道男人的嫉妒心,是很恐怖的么?你睡了我,还想睡旁的男人,你以为我会好人到哪里去?七夜,你已经名花有主了,我才是那只采你的蜜蜂。除了我,旁的男人,无论是谁,都是一只只嗡嗡乱叫的苍蝇。” 云七夜扶额,哑然无语,索性不说话,任由宁止的气息拨撩她的脖颈,直至撩出一片的羞红,“七夜,我今晚是来陪睡的。” 云七夜冷哼,“我不需要。” 宁止再接再厉,直接将她堵死,“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哪能一起睡?” 云七夜翻白眼,被噎死了。 宁止趁胜追击,贱兮兮道,“七夜,你这是默许了吧?也好,反正我一个人也睡不着。既然你邀请我,那我再拒绝,就显得不够意思了,那就却之不恭了。来吧,咱们快睡吧。给点被子吧,虽然快入夏了,但是北齐晚上也有点凉。” 还要不要脸啊?云七夜蹙眉,嗤之以鼻,“你昨晚不是睡得很好么?香囊又安神又静气的。” 话音落下,就听宁止笑出了声,“七夜,你在吃醋?” 眉头皱得愈发的紧,云七夜冷哼,“没有。” 宁止撩过她的发丝,自顾自玩了起来,“七夜,你今晚倒是口是心非起来了。明明是,偏偏说不是。吃我的醋,你觉得很难以启齿么?” 云七夜翻白眼,抵死不认,“原本就没有的事,你叫我怎么启齿?” “总有一日,我会叫你启齿。”意味深长,宁止将近处的薄被勾了过来,盖到了两人的身上。他抱着云七夜闭眼,懒洋洋地开口解释,“都是骗他们的,我昨晚睡得一点也不好,真的。再说,你也撒谎了不是?你昨晚肯定也睡得不好。” 云七夜面不改色道,“你少自作多情,我睡得可好了。” 宁止笃定道,“若你真睡的好,今早就不会不系最上面的衣襟扣子,你一向都系的。你一定是很慌乱地起床,很慌乱地洗漱,很慌乱地赶去找我。” 云七夜闭眼,静默了许久,淡淡道,“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宁止很是好,问她,“梦见什么了?能叫你那么慌乱。” 不愿再回想起那场噩梦,云七夜淡淡道,“忘了。” “怎会?”宁止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该不会梦见我死了吧?” 云七夜的身子倏地便是一颤,不敢说话,唯有埋头靠近宁止,被笼罩在熟稔的温暖和幽兰淡香中,觉得……很温暖。 可是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目睹他的死亡,失去他的恐惧……这一生中最痛苦的梦,再也不敢去回想第二遍,扎得人心脏撕裂,不亚于凌迟之痛。 幸而,只是个梦,只是个梦。他还好好地活着,就在她的身旁。 五指不自觉的扯住宁止的衣衫,她收紧了双臂,紧到这一生再也不需要去抓住别的东西。她埋头靠在他的胸前,微微眨眼,不期然有液体溢出,顺着脸颊滑落,却是无声无息。 宁止,这男人果真是罂粟,是她心里的毒,一点一滴,于不经意间悄悄渗入了她的骨子血液。 想要挣脱,想要剔除? 为时已晚。 “睡吧。”宁止双眼闭合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伸手紧了紧云七夜身上的被子,将她包裹得密不通风。 云七夜平复了许久的心悸,耳边是宁止清浅平稳的呼吸。下一瞬,她淡淡的声音响起,“宁止,你觉得瑜姑娘的为人如何?” 宁止眉眼微微一动,难掩疲倦,“还……不错吧。” 云七夜哼了一声,“和我比呢?” 宁止睁眼,睡眼惺忪,却又强行打起精神,“为何突然问这个?” “不为何。”她闭眼,“……睡吧。” 她昏昏沉沉地堕入睡眠,再次睁眼之际,已然是第二日的清晨,太阳初升不久。看着睡梦的宁止,她静默了许久,轻声喃喃,带着女儿家的委屈和脾气,“宁止,若是你敢叫我伤心,那我永远也不会理你了。所以私心里,我就当你觉得我比瑜姑娘好,而且好到无可比拟。” 她说得那样慢,那样认真,“宁止,这世上除了你,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专属于我了。你是,第一个。所以,我断断不会把你让给别人,也不会叫别人有机会抢走你。所以,这一次,我主动。” 说着,她咬牙,鼓足了勇气,慢慢靠近了宁止,终是将自己有些发颤的双唇贴到了他的唇上,第一次……主动亲你。 软绵甜蜜,蜻蜓点水般一碰。 她脸上燥热,旋即起身洗漱,头也不回地出了帐子。 几乎同一瞬,床上的宁止猛的向上扯动被子,将整张脸埋进了被窝里,许久不曾出来过…… ------题外话------ 谢谢亲们的订阅,谢谢QQdd5e244d、团仔的胖胖妈、心依染痕、WeiXinf253883c、艾米宝宝的礼物和投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79凤起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夏天了呐。 云七夜出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衣鲜艳的如初升第一抹晨阳,睥睨地站在初夏阳光里,周身泛起点点的光晕,温暖梦幻。 一开始放弃的人,就等于出局了,她不想。 所以,这一日,她主动亲了宁止。 所以,这一日,她还要主动做旁的。 她不求和宁止活得长长久久,只是这爱,理应至死不渝,容不得旁人插足膈应她。 对于若清瑜,她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忍。要么,残忍! 若她没爱上宁止,定是能够淡然地忍下去,忍常人不能之忍。可惜,她爱上了宁止,那么她只能残忍,鬼神勿扰! 中原半壁钱山,流凰公子,沧澜尊主……呵,若清瑜,你当我是病猫一个么?一抹讥讽的笑,她的双手渐进握成拳状,属于我的东西本就不多,所以,若是谁胆敢抢我的东西,定要将之挫骨扬灰! 若清瑜,从昨日起,我便为你准备好了…… 向城,燕子坞。 “来来来,喝!” “哎呀!又输!这次老子压大!” “柳少爷,那卷画轴我买了便是,您开价吧。” “哎哟,这不是赵公子么?今儿怎生想起到奴家这来了?” “那首诗,不做也罢,磕碜!” …… 清早,行人稀少,街道两旁的商家店铺大多尚未开张。街中段,通宵达旦的燕子坞却是热闹非凡,欢腾至极,隔了老远也能听见那些男人和女人们的欢笑怒骂,侬软欢快的管弦笙歌,文人雅士的诗词歌赋,一派的长乐未央。 云七夜策马出营,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燕子坞。她翻身下马,随手将马儿交给小厮,快步踏进了燕子坞。 迎面便是馥郁的甜腻,众人来往其间,嬉笑声声。艳而不俗的姑娘,打情骂俏的客人……触目所及,尽是春光旖旎。 躲闪开几个热情似火的姑娘,她径直上了二楼,不若一楼的美人恩客,二楼是一派的粗犷豪气,男人们三五一桌,划拳斗酒,赌博呼喊,好不热闹。 几名男人正玩得起兴,无意间扫过楼梯口上的红衣少年,皆是咋舌怔愣。不明所以,周遭的人顺着几人的视线望去,亦是瞪大了眼睛。 流凰?! 花朝节伊始,满城的江湖人寻了好久也未曾找到她,不想今日竟是自己出现。很快回过神来,众人忙不迭放下了手里的玩耍,拱手冲云七夜一礼,甚为恭谨,“公子!” “各位有礼。”云七夜冲众人颔首,寻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一名江湖人打扮的男人身上,旋即冲其点头示意。 男人会意,快步出了人群,冲云七夜恭谨道,“公子,我家帮主在雅间等着您,我带您去。” “有劳。” 宽敞幽静的雅间,九鼎雕花炉里,龙涎香萦绕。歌姬抚琴弹唱,余音绕梁之曲,座上的男人却是兴致缺缺,心不在焉。他时不时扭头望望门口,终是等到了云七夜现身,面上一喜,他立时起身冲云七夜抱拳,“公子!” 笑,云七夜回礼揶揄,“都多少年了,聂兄你还是如此拘谨,倒像是个姑娘家了!” 身为北齐第一大帮的帮主,聂仁一向豪爽不羁。可在流凰面前,不知为何,他实在是放不开,总觉得会唐突惊吓到少年,故而每每不自觉拘谨有礼。这脾性,从两人认识到今,好些年也没改过来。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实在……”没说完,聂仁挥手示意几名歌姬退下,而后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公子坐,今年燕子坞的碧螺春倒是不错,你尝尝。” 云七夜入座,象征性地喝了几口茶水,味道确实不错,只不过她的时间不多,务必得在宁止发现她再次出营前赶回去。将茶杯放回桌上,她也懒得拐弯抹角,索性径直问道,“聂兄,昨日我交付给你的事,可有进展?” 闻言,聂仁亦将茶杯放回,冲云七夜严肃道,“公子交代的事,定当是万死不辞。你口中的那位瑜姑娘,我已经派人查过了,整个北齐,同名同姓的只有三人,年龄模样和你描述的皆对不上号,出入甚大。你给的那张瑜姑娘的画像,就连向城人脉最广的乞丐王也说不曾见过,那她断断不存在露宿街头一说。” 对这样的答案毫不意外,云七夜旋即又问,“太傅家的二公子惨死街头,那些下人可有什么说法?” “那几个家丁也没什么骨气,咱们还没动手,已经吓得快要尿裤子了。嘿,还真是问什么说什么。他们说前日的惨祸不能全怪他家少爷,事情全是由那位瑜姑娘挑起来的。” 闻言,云七夜倒是有些意外了,不由调侃了一声,“怎么个挑法?难不成是瑜姑娘主动勾引的二公子?” “公子聪明,正是如此!那几人说瑜姑娘表面上斯文柔顺,其实放浪形骸。那日他们主仆游街,行到人多处,瑜姑娘主动贴到了二公子跟前,言是卖花,可是却有暧昧的言语暗示。” 说到这里,聂仁顿了顿,不禁一阵感慨,“二公子素来风流,如此的艳遇,他当下就和瑜姑娘对上了眼。谁承想还没来得及抱得美人归,瑜姑娘不知怎的,猛的变脸,俨然一副被侵害调戏的烈女模样,又叫又闹的,立时引了好些人旁观。二公子的脾气急躁,当下觉得自己被此女戏弄了,乃至气得当街失了身份。谁承想,却也因此丢了性命……哎,可叹。” 若清瑜被调戏一事,原来如此。 虽然事情的来龙去脉理得差不多,可云七夜不由生出了一股难言的诧异,若清瑜送她蒲公英香囊,却也能指鹿为马,说里面是墨兰。想来,若清瑜定是知道蒲公英是她的生命花了。 这世上,除了师父和凤起,没人知道她的生命花是蒲公英。如此,若清瑜一定是两人中的一人派来的。可她如此漏洞百出的身份,明目张胆的挑衅,就不怕被人拆穿么?还是,她手里握着什么有力的筹码?可以使她高枕无忧,全然不怕? 她越想越觉得蹊跷,不由蹙眉,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来。扫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朝阳渐进高升,时候不早了。 不敢再多耽搁,她起身冲聂仁道,“聂兄,我还有些私事在身,得先走一步。他日得空,定当上门拜访。” 聂仁旋即起身,冲云七夜颔首恭谨道,“公子的事为重,不用顾虑我,且去便是,我送您下楼。” “好!” 两人并肩而行,缓步向楼下而去,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公子你在外游玩一年有余,音讯全无,可把咱们急坏了,还以为你遭到什么不测了呢?这一年里,赫连雪带着北齐的兄弟,险些把地皮翻过来,愣是没找到你!” 云七夜缓步前行,颇为愧疚,却又不得不撒谎,“我在乾阳一处很美的山涧隐居,和外界的联系颇有不便,乃至不能将实情告知。不想兄弟们如此厚爱小弟,不辞劳苦地寻找。小弟自知有愧,给大家添麻烦了。” 聂仁连忙摆手,笑道,“公子你莫说这般见外的话,咱们不爱听。再说了,北齐三城的兄弟,凭什么厚爱你?那还不是因为公子你先厚爱了咱们?滴水之恩,理该涌泉相报,公子受之无愧。旁的不说,搁着我,若不是公子你出手相助,那帮枭匪定还是纠缠我帮不休啊。” 若再推诿,倒显得虚伪了。云七夜随着聂仁下了楼梯,两人说笑着向门口而去。小厮眼尖,迅速将道旁树荫下的马儿牵了过来,“公子,您的马!” “有劳。”云七夜接过马缰,正欲上马,冷不防被聂仁的话制住了动作,一时忘记了要赶时间。 “公子,哪日有空,定来和咱们聚聚呀!今年花朝节兄弟们可都来了,连你在内,缺了三人,算不得圆满!” 云七夜扭头,不由道,“除了我,还有谁?” 聂仁一声叹,颇为惋惜道,“你不来,凤起定也不来。倒是赫连雪那小子,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我们请了好几次,他愣是窝在瑞城,还说什么死也不来。” 云七夜握着马缰的手微微一紧,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凤起定是不会来,可赫连雪呢?同去瀛洲的时候,他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让她几乎忘了这一茬。 毕竟那一晚,她伤他太重。那男人何其自傲?定是死也不会再踏进向城一步了。 出神间,聂仁的声音又响起,“过几日,我恰好要去瑞城办事,公子可有话托我带给赫连雪么?” 云七夜回过神来,有丝尴尬,“不用了,要说的话也不是三言两语。来日方长,指不定在哪里就碰见那小子了,倒也不急。” “也是。”聂仁一声喟叹,又道,“自从你失踪后,凤起那小子也跟着神秘起来,时不时失踪几个月。可惜啦,我一直没能遇见他,怪难过的!” 云七夜蹙眉,心下不由便是一阵揪扯,她也很久没有见过凤起了。 又听聂仁道,“最后一次见他,都是三个月前了,一大早我在北城门口碰见他进城,然后我又叫了几个贴心的兄弟,哥几个就在燕子坞喝的酒!嘿,那小子还是那么可爱,滴酒不沾。一有姑娘投怀,恼得脸都红了!” 只消一想起凤起的窘态,聂仁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本来还想留他过夜的,可他说事情要办,太阳落山的时候就走了。嘿,我觉得,肯定是这小子怕了,怕燕子坞的姑娘半夜吃了他!” 不若聂仁的轻松开怀,云七夜的眉头渐进皱了起来,三个月前?她忙不迭问,“聂兄,你还能记得是三个月的什么日子吗?” 想也不想,聂仁斩钉截铁道,“三个月前的十三啊。每个月的十三,我都会陪我家婆娘出城,到北郊的庙里进香参拜,那可不就是那天在城门口碰见那小子了么?真是缘分,早一刻不行,晚一刻也不行,恰恰我出城,他进城,然后两人一块进城,嘿,吃吃喝喝。为了这事,我家婆娘还和我闹了一会子的别扭呢,说我不重视她。” 云七夜握着缰绳的双手一紧,骨节苍白。三个月前的十三,那一日中午,她和宁止遇刺,在崖底伤了那黑衣人的肩膀,那黑人的武功路数像极了凤起。晚上,凤起来给她送药,他的左肩恰恰也受伤了。也因此,她对凤起有了疑心,逐渐疏离。 那么按聂仁的话,那日中午,凤起是和他们在一起的。如此,凤起根本不可能去刺杀她和宁止。那么那日崖底的黑衣人又是谁? 再者,凤起左肩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聂仁在北城门遇见凤起进城,也就是说,凤起是打北面来的,而非他自己所说的乾阳,乾阳是在南面。 那么北面…… 云七夜皱眉,只能是从沧澜来了。如此,他给她的药,是从沧澜带来的吧?再往后,江湖人寻仇,坠崖…… 她苦笑了一声,不用再去想了。所有的事情,前因后果,断断续续地拼凑成了完整的图案,出现在了眼前。从始至终,她和凤起都是傀儡,任由师父牵引操纵,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瞬,悔恨,窒息! 如此的真相,险些将她击垮! ——对不起。 她仰头望天,胸口憋闷的难受,只能大口地吸气。要如何说?怨自己,还是对不起凤起?亦或者……恨师父的环环相扣,步步为营? 她咬牙,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一股悚然后怕,若不是今日无意间听来聂仁的话,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晓真相,致死不原谅凤起了。 师父何其了解她和凤起,他料定她不会去询问,凤起也不会解释,任由他制造两人间的沟渠和猜忌。是了,可怕如师父,他定是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她周遭的人,他一定会叫她众叛亲离,断情绝义。 ——丫头,人的宿命,出生已定。可笑这世人,做那无谓的抵抗,愚不可及。而你的宿命么?只有八个字。堕入圣湖,与魔同生。 眼看云七夜重重地吞吐着呼吸,聂仁不由担忧,“公子,你脸色不是很好。你没事吧?” 云七夜摇头,努力平复着心悸,尽量如无其事道,“我没事。” 语闭,她的手掌渐进握成了拳状,心事重重地站在马前,久久不语。聂仁不明所以,眼见她如此模样,却也不好过问,唯有静静地陪她站着。 长久的沉默,两人身旁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蓦地,一声悦耳的娇笑响起,“聂大哥!” 循声,聂仁扭头望去,但见一袭粉衫裹胸的女子,身段玲珑有致。面若桃花,举手投足间尽是一股妖娆娇媚,直直勾人心魂。她分花拂柳,脚下莲步,笑着朝两人这边走来,娇俏地冲聂仁一礼,“聂大哥早啊,小妹这厢有礼了!” 姚九娘。 整个北齐,凡是和姚九娘打过交道的,谁不知道此女的厉害。 风月场上,姚九娘做人做事自有一套原则,不若一般风尘女子那般见风使舵,阿谀承欢,她的性子颇为豪爽直率,但也不失圆滑世故。更难得是,丝毫不显做作,率性诚挚。甭管恩客身份如何,就是天王老子,她亦是嬉笑怒骂,敢爱敢恨,忒的一股别样风情,叫人不由喜欢。 聂仁素来很欣赏姚九娘的豪爽直接,不由冲她点头一礼,回笑道,“妹子你起得早,来燕子坞作何?” 姚九娘娇笑道,“聂大哥的记性不好,那日你不是说燕子坞的碧螺春很好喝么?你说的神乎其神,我可真真儿把它当成玉液琼浆,心痒了好些时日了。趁档儿,我赶在回乾阳前过来尝尝。好喝么,那自是得感谢聂大哥推荐。若是不对妹子我的口味,聂大哥可得推荐旁的东西。” 聂仁不由笑了起来,“好,静候佳人音信。但甭管好不好喝,我怎也会尽地主之谊,请妹子你吃好喝遍,不枉你来一趟向城!” “那可就先谢过聂大哥了!”姚九娘朝男人侧身一礼,扫眼,不经意看见了一旁的云七夜,不由笑出了声,“今儿走运了不是?倒是巧了,先是聂大哥,现在又遇到公子你了。” 云七夜将心下的揪扯压下,冲姚九娘点头一笑,“几日不见,九娘可好?” “哎哟,还以为公子你是个豪爽人呢?”习惯性地点了点云七夜的鼻子,姚九娘看着她,媚媚一笑,“尽是些客套话,我好不好,公子你也不能帮到我,何苦浪费那口水?若是你真是关心我,那就请我喝杯碧螺春,可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卷 枝桠 080军师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姚九娘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由不得云七夜拒绝,毕竟是她起的头。 她无法,只好点头,“好。” “嘻,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呐。”姚九娘用帕子掩嘴,娇娇一笑,指了指前面的燕子坞,“那就去燕子坞吧,这儿的茶水很不错。” “好。”云七夜应了。 话音落下,姚九娘径自朝燕子坞走去,妖娆如她,走起路来分花拂柳,婀娜好看。路过之处,立时引来了路人的艳羡喟叹。 她见惯风月,早已习以为常,没走了几步,又回头冲聂仁道,“聂大哥,赶紧回家陪嫂子吧。前几日,她可还在我耳边说了你好些优点。她说你表面不说情爱,可她知道,你对她温柔关心着呢。大哥,大嫂有你,你有大嫂,真是幸福,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啊!” 聂仁脸上一红,顿觉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笑了,“哎,你们这些女人啊,真是闲得没事,说这些话干什么?算了算了,反正我正准备回去呢。对了,你可莫要欺负咱家公子,他可不是一般的公子哥儿!” 姚九娘不由笑出了声,她扭头望了望云七夜,故意唱反调,“有聂大哥这句话,我还偏偏要欺负她,看你如何?难不成还要吃了我?嘻,走吧,公子,可别耽误聂大哥回去和嫂子温存。” 云七夜不禁也笑了,冲聂仁道,“聂兄,他日再见了!” “好!公子珍重!” 不刻,燕子坞一处雅间,茶点齐全,香气四溢。 姚九娘颇为享受地用着精致的茶点,时不时赞一声,甚是舒心。 云七夜坐在对面,不若姚九娘那般闲适,不是心思地动了几口茶点,有些疲倦地靠在椅上,轻吐一口郁气,脑子里早已是一团乱麻,纠结错乱。 她的宿命花,只有师父和凤起知道。 现在,她几乎可以完全确定,若清瑜是师父派来的。要不然,她不会送她蒲公英。 既是如此,那么若清瑜肯定不是个简单角色,定有高超过人之处,否则师父不会委以重任。 而现实情况,也确实如此。不过短短两日的相处,大家伙都觉得她蕙质兰心,温顺可人,郑远和王副将甚至还想做红娘,拉她和宁止喜结良缘。 云七夜蹙眉,她的十指无意识地握成了拳状,最恼的是宁止对若清瑜的态度不清不楚,倒叫她有些云里雾里,不自信起来。 宁止,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亦或者,他真的对若清瑜产生了好感? 在此之前,宁止断断不会去多管这些闲事,更不会去在意这么一个陌生人。可是那日,他救了若清瑜。而后,他开了更多的先例,收留若清瑜,甚至收下若清瑜的香囊,冲若清瑜浅笑…… “公子,有心事么?”对面,姚九娘倏地开口,将云七夜的神思拉了回来。 云七夜微愣,尽量若无其事道,“没有。” “公子,何苦瞒我?口是心非呐。”姚九娘低头,吹了吹染了蔻红漂亮指甲,声音酥软入骨,懒洋洋的,“我法眼一看,就知道公子你在想什么了。” 云七夜笑了,随口道,“哦?那敢问九娘,我在想什么?” 姚九娘笑得娇媚,不急着回答,径自拿起茶杯,慢饮了数口,待到暖气入胃,缓缓出口,“情。” 云七夜面不改色,“何以见得?” 姚九娘笃定地笑,“要不然呢?公子你的武功盖世,家世也不错,断断不会为这些功名前程烦恼。按公子的年龄么,正是情窦初开之际。呵,那么你所想的,除了情还有何物呢?” 倒真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一语即中。 云七夜耸肩,若再一味的藏掖,倒显得自己不识趣了,索性承认,“姑娘聪慧,诚然,我是在恼这东西。” 嘿,还真叫她猜对了。姚九娘来了兴趣,她最喜欢听这些少男少女的情爱苦恼了,可比那些折子戏好看多了! 她忙不迭将茶杯放回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好道,“那公子可不可以和我说说,你碰见什么棘手的情事了?好歹我也是吃这行饭的,指不定能帮到你呢。” 被姚九娘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云七夜愣了愣,她抿唇,思摸了半晌,诚然,她初通情爱,便遇到了劲敌,也不知向谁诉说。而眼前的,不正是现成的听众吗? 她想开口,可又知道该怎么开口。 姚九娘不急,颇有耐心地引导云七夜,“叫我猜猜,是不是公子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你?” 这个嘛…… 云七夜歪头想了想,宁止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她冲姚九娘摇头,“不是。” “呵,也是,公子的相貌武功,冠绝天下,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的。”说着,姚九娘眼珠一转,又道,“嗯,难不成是公子喜欢的姑娘要听媒妁之言,被迫嫁给旁人了?” 云七夜摇头,有些别扭道,“我和他之间,又多出了一个她。” “原来这样啊,我明白了。”姚九娘笑的眉眼弯弯,微微坐起身,俏皮地点了点云七夜的鼻尖,“这种事情,男人应该主动些才是。公子你愁也没用,赶紧去向那情敌宣战才是,若是迟了,小心你的姑娘被人抢了去!” “不是,我……” 要怎么说呢?自是相信姚九娘的经验,可是现在性别不对。云七夜抿唇,旋即有了主意,“毕竟第一次爱上一个人,感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九娘还是不要拿我们做例子了,不若说说你吧?” “我?”姚九娘挑眉,笑道,“怎么个说法?” “比如……九娘你和你的爱人之间,出现了另外一个女人,你会作何?” 姚九娘竟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以手撑头,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下一瞬,她的笑声却又渐进低了下去,直至全无,带着隐隐的哀愁,“爱人么……这个词,离我很远了,在我被迫沦入娼籍卖笑后。” 云七夜立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不迭抱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九娘你……” “没关系。”姚九娘将她的话打断,无所谓道,“今日和公子投缘,我甚是开心,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以茶代酒,你且听九娘讲个故事好了。” 云七夜点头,听姚九娘娓娓道来,她语气那么轻松,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指了指自己,“我本来呢,是良家女子,家境殷实。我也不叫姚九娘,嘻,我叫秦若雪。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父亲希望我能冰清玉洁,宛若白雪。啧啧,可公子你看看我现在,是不是有些讽刺了?” 云七夜不说话,每个人的背后都有故事,没有哪一个是容易的,她没有资格去评说什么。 姚九娘继续道,“我出生在庆历,不是苍流人。我吧,自小娇生惯养,过惯了舒坦日子,不知人间疾苦。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将我婚配给了县衙里,一个姓徐的官吏家。眼见及笄那年,徐家突然出事了,家境急转而下,最后不得不变卖家产,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我听说后,自然不愿意嫁过去,我想悔婚,就在家里哭闹,变着法儿的折腾。可是我父亲为人忠厚诚信,即使徐家这样了,他还是不肯退婚。” 说到这儿,姚九娘苦笑了一声,“就在这时,我家隔壁搬来一个新邻居,他家有个公子,唤做史然。他打扮得光鲜好看,连鞋子都是光彩照人,端的是风流潇洒。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身上有光,他长得可真好看,脸上总是那一副洋洋自得,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们经常在后花园,隔着栅栏相遇,哎……”姚九娘挑起鬓角的乌发,看向云七夜,“公子你有喜欢的人,当然能够感觉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悸动和喜悦。是了,我对他,一见钟情。很快,我们俩说了第一句话。又很快,他向我表白。我真是开心极了,压根不顾我已有婚约。顺理成章的,我们定了情,私定了终身……” 姚九娘陷入了回忆,许久不曾说话,云七夜不由小声道,“后来呢?” 姚九娘回过神来,笑了笑,“后来啊……哎,老生常谈呗。我的卧房外,是一条大巷子,窗边有一棵大榕树,枝繁叶茂的,可以攀援着树木上下。我和他约定,每晚子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从树上下来。可惜啊,好景不长,我们就被别的邻居发现了,我一个未嫁人的闺中女子,私下和别的男子幽会,当然是天大的丑事了。为这事,我爹险些气死,当下便将那棵大榕树砍了,将我关在屋里不许出来。没过几天,徐家也来退了亲。嘻,一时间,我声名狼藉,人人唾弃,简直不能再糟糕了。” 姚九娘仰头,努力将眼里的酸涩逼了回去,尽量平静道,“说来讽刺,我比谁都想让徐家退婚,却不想……是以这种方式。总归,是我不对,我嫌贫爱富,贪恋浮华,害得爹娘抬不起头来,天天被人戳脊梁骨。可那时候的我,心高气傲,不知反悔,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过错。终于,我受不住这些冷言冷语和异样的眼神,在一个雨夜里偷跑出了家。我找到史然商议对策,最后……我们决定私奔。” 云七夜面色微动。 姚九娘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前,目无焦距地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低声道,“我们起先,逃到了凤天,一路上吃喝玩乐,大手大脚地挥霍。很快,我们的钱就花光了,整天窝缩在客栈里。就这么抬头看着屋顶叹息,眼看客栈老板就要赶我们走了,可我们身无分文,能有什么办法呢?” 姚九娘转过身来,神色凄然地看着云七夜,却又是笑了一声,“不过呢,史然真的挺聪明,他呀……呵,和我一样,受不住这可怜生活。于是,他很快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云七夜隐隐觉得姚九娘的语气不对,不由问道,“什么好办法?” “……将我卖到了妓院里。” 云七夜皱眉。 姚九娘若无其事地倚靠在窗边,继续道,“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一日,他说他去赌坊博了一把,天可怜见,居然中了五十两银子。我真是开心极了,还说天无绝人之路啊!他也开心,说我们可怜了这么久,要带我去河上划船玩耍,消遣一下。等我们到了桥上,河里波光荡漾,画舫游人数不胜数,真是个出游的好天气。” “史然说他租了一艘画舫,可等我踏进去的时候,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打扮艳丽的中年女人,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眼见我进来,他们很快将我围住,各个夸我好姿色,说什么不出几日,就能客人的魂儿勾去了。” 语闭,姚九娘喝了一口茶水,微微眯了眯眼,低头望着自己的蔻丹指甲,苦笑了一声,“我又不傻,都这样了,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急忙转身找史然,可哪里还有他的踪影。就这样,他将我卖了三百两银子,自个跑了。画舫上,我哭啊哭,虽然我不是什么好女人,但是也知廉耻,想着不如死了吧。” “可我到底没死成,因为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河水,我怕了,实在没有勇气跳下去。画舫的妈妈姓姚,她真是很有办法,不出三个月,软的硬的,喏,我就入行了。秦若雪这个名字也就死了,我也改姓了姚。” 云七夜好道,“那为什么要叫九娘?我第一次听见姑娘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 姚九娘笑了,“以为是个徐娘半老的?才不是,这名字,我十六岁就用上了,取自杜十娘,就那个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我呢,比她好一点,最起码小命还在,干脆就叫了姚九娘。” 原来如此……云七夜皱眉,不自觉流露出难过的表情,被自己所爱之人背叛出卖,那感觉,一定生不如死了吧。 见她如此,姚九娘摆摆手,无所谓道,“公子不必如此,其实我也没什么可怜的。我这个人,从小就是娇生惯养,吃不得苦。姚妈妈阅人无数,哪里看不出来这些。她每天都会故意打开衣柜和珠宝盒,那些衣柜里面的衣裙炫丽无比,盒子里还放着光灿灿的珠宝和金手钏,都是价值千金的好宝贝。” “她时常对我说,进出这里的都是富豪名流、贵家公子,要是被他们赏识看中了,所掷给的缠头费,真是难以计算,金玉啊、锦绣啊……还担心不能堆满屋子吗?况且今天拥着潘安,明晚对着卫玠,整天都是美男子围绕在身边,温柔乡中的艳福,怎知道日后不会被你全享尽呢?” 姚九娘挠了挠头,直言不讳,“你别说,最后我确实心动了,谁叫我不敢自戕,又怕吃苦呢?所以,三个月后,我留了下来,坠入了这团烟粉丛中。靠着爹娘给的这张脸,没过多久,我就艳名鹊起,名噪一时。门前,车马如云,都是慕名而来的。当然,我性子也不好,喏,索性就坐地起价了。你别说,越这样,那些客人越趋之若鹜。到了后来,我自立门户,不合我胃口的客人,我也不轻易接见。哎,我简直是最自由的娼妓了,就喜欢见你们这些俊俏的美男子。” 云七夜苦笑一声。 姚九娘继续道,“当然,也有很多人想要娶我的,可我看不上他们。真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心动的感觉了。他们说我是朵带刺儿的花,说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呵呵,谁说不是呢,我呀,寡情薄幸,已经没有了情爱。” 姚九娘歪头看着云七夜,神情淡然,“几年前,我见过史然一次。这世上也无因果报应一说,他做了坏事,仍然过得好好的。看他的穿着打扮,应该很富有。那一天,他恰恰点了我的牌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81偷窥 “我们一照面,都傻眼了。不过,我很快反应了过来。就那一眼,我已经确定,这个男人,已经在我心里死了。” 云七夜道,“何以见得?” 姚九娘轻轻地吐了口气,“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他本来浑身都是光。可在我们多年后相遇的那一瞬,他身上的光突然就暗了。他的模样真是普通,小眼睛塌鼻梁,普通得好像一粒尘埃。我很努力地回想他全身是光的样子,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知道为什么吗?” 云七夜摇头。 姚九娘笑了,却是苦笑,“因为那一刻我才发现,那是以前见他的时候,我眼里有光。他暗了,是因为我眼里没有那道光了,我已经不爱他了。那一天,我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此悲伤的姚九娘,她状似轻松,却很沉重。 看着她眉宇间的痛楚,云七夜不由跟着蹙眉,愧疚道,“不想惹得姑娘你想起伤心事来,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个了。” 姚九娘摇头,淡淡道,“公子,记住,能被抢走的爱人,便不是爱人。所以,我也就不伤心了。我爱他,他便是珍贵唯一。若我不再爱他,他连个屁都不是。我犯不着去珍贵一个不爱我的人,作践自己,得来的只有痛苦。” 云七夜点头,心下称是。 姚九娘坐在了榻上,转而又是懒洋洋,“我今年二十多岁了,算算也是个老女人了。都这么大岁数了,没个爷们谁不着急?女人得不到异性的爱,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那些姐妹也劝过我,也有好些恩客想要为我赎身。可我不想就这么嫁出去,嫁出去,那便是妾。爱情的路上,我可不待见三人行,这么窄的路,指不定把我挤死。” 云七夜赞成极了。 难得找个志同道合的人谈天说地,姚九娘看着认真听她说话的云七夜,面上的哀愁掩去,不由绽出了一抹笑,宛若一朵灿烂的玫瑰。她不知道,她那一日的认真解答,给予了云七夜何等的勇气和力量。 “都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是普天之下,男也好,女也罢,谁愿意和别人共享自己的爱人?公子你愁恼那第三个人,我自是也不乐意和旁的女人共侍一夫,想想都膈应!爱情这东西,本就是自私的。你看,这个”恋“,可是个很强悍的字呢,它的上半部取自”变态“的”变“,下半部取自”变态“的”态“。反正,变态无常,甭提多伤心劳神了。”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云七夜扯唇,不由低声笑了。 姚九娘继续道,“我的一个姐妹就吃了这恋的苦,那男人对她百般依顺,好得没话说。所以她也死心眼地爱上了那男人,嫁给他的时候还是以正妻的身份,本以为好日子来了。可谁知没过多久,那男人居然又娶了一个貌美的小妾。你是不知道,那小妾是如何欺辱我家姐妹的,险些将她害死不说,还挑拨她和那男人的关系。最可恶的就是那坐视不管的男人,混账极了!幸而最后我家姐妹率先觉悟,直接问那男人要了修书,跳出了苦海。” 听着,云七夜不由蹙眉,有的地方倒是像极了她和宁止,她小心问道,“那……后来呢?” 姚九娘解气地拍了拍桌子,“后来那男人可是倒血霉了!生意亏空不说,而且还意外坠马,直接摔断了一条腿,成了废人一个!那小妾也争气,知道他废了后,当下拿着他所剩不多的家当,跑了个无影无踪!呵,总算是老天有眼,恶有恶报!也不想想负心汉可不是好当的,想想陈世美,想想狗头铡!” 云七夜道,“话虽如此,可那也是巧合,万一那男人和小妾依旧耀武扬威呢?” 姚九娘嗤之以鼻,“若真是被男人和贱人欺辱了,也莫要损了自己最后的人格。哭,那是没出息的表现。闹,那是蠢女人的做法。上吊,白痴才会那样干。讲道理,哈,你以为对方听得进去?倒是显得自己傻子不如!” 云七夜不明白了,“那该怎么办?” 姚九娘摊手,“人嘛,只有一辈子,为什么我们要花时间浪费在不快乐和惨烈上?却不肯多用一点时间去让自己的现在和未来更快乐呢?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给自己留下了什么遗憾,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该爱的时候就去爱,不该爱的时候那就放手,无谓压抑自己。要么爱,要么离开。若真到了那不可挽回的地步,与其看那对狗男女逍遥自在,时不时过来欺辱你,不若一封修书,离开苦海,自个逍遥去!” 云七夜不由又问,“若是那男人是真心的呢?只不过……他不小心被旁的女子迷惑了。” 姚九娘翻白眼,“若他真是爱我,那断断不该叫我受委屈,更不应该叫旁的女人欺负我。他一定会和我统一战线,自是相信我的说辞。如此,那些没毛的土鸡,飞上去也得摔死她们,掉胳膊断腿儿!哼,不就是装可怜楚楚,挑拨离间,装流产没孩子?再高级点的,诬告你和旁人通奸。没什么好稀奇的!要搁着我,先下手为强,最好打的连她娘都不认识她!而且,我还要拽着我的男人,叫他在旁边给我呐喊助威!” 够狠,也够损! 不过,云七夜喜欢!“可是,若是你的爱人,他还不知道你爱他?那要如何?……” 姚九娘叹气,恨铁不成钢地捏了捏云七夜的鼻子,“一个人的好,就像女人怀孕,时间久了才能看出来。若你认定了那人,那已经说明了他对你很重要,简直就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宝物了。那你还磨叽个什么味儿?都有第三个人出来了,还没点危机意识怎么行?你的爱人只此一人,得赶紧表白才是呀!” 愕然,云七夜不确定,“……表白?” 看出她的犹豫,姚九娘浅笑,知道云七夜是第一次爱人,自是有些畏缩,可也不能如此下去,她胸有成竹道,“好歹我也是个过来人,见惯了爱恨,表白这种事情绝对不能错过!可别说我没劝过你,若是你再这么畏手畏脚,暧昧不清……哎,指不定你的那位,迟早被那主动的第三个人抢了去!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吧!与其如此,不若趁着现在,近水楼台,赶紧将对方占为己有!用你的行动告诉所有虎视眈眈的人,这个人是专属于你的!谁也不准觊觎,就算觊觎,也没那机会!” 云七夜心头一震,她看着姚九娘,一直蹙着的眉头渐进松开,直至舒展。 是了,宁止,是她的! 最起码现在,她不能妥协,也不会放手! 等到她回营,几近辰时,比她预想的时间足足晚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宁止有没有发现她再次出营。不过只消想起姚红红的话,她立时觉得不虚此行,甚至值得她为此再晚些时辰。 蔚蓝的苍穹,朝阳早已升到了半空,天地间尽是暖意。树荫下,她骑马路过操练场,不由放缓了行进的速度。 望不见边际的操练场,数不胜数的将士,各个热血澎湃,铠甲加身,握在掌间的剑戟兀自折射出金属特有的寒光。触目所及,一举一动,精悍整齐,叫人叹为观止。震天撼地之态,无论挑出哪一个来,皆是骁勇的热血儿郎,精忠不二! 她骑马离去,不禁扯唇浅笑了起来。看着那些将士,她方才一瞬想到了一个词。 ——希望。 如宁止说的那样,往后的日子是苦是甜,谁也不知。只要活着,就会碰到最糟糕的日子,当然也会有最好的时侯。倘若心里有甜的希望,无论再苦,总也能撑到最后…… ——只是那时候,她尚还不知。希望,是最漫长的绝望。 她终于回到帐里,生怕惊醒宁止,当即屏息,踩着轻浅的步子朝内间而去。然,入眼的床榻,只有折叠好的被褥,宁止早已不知何时起身,不见了踪影。 她眉头微蹙,一时有些纳闷,这几日宁止的身子不是很好,嗜睡得很,按理是不会这么早起床的。如此,他去哪里了? 来不及多想,她快速换了一件轻便些的月蓝锦袍,出帐向宁止的帐子而去。快到之时,迎面便碰见了笑容灿烂的王副将。 王副将走到近旁,笑着拍了拍云七夜的肩膀,数万将兵,谁不知他家七弟和殿下关系亲密,简直就是形影不离,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 他冲着云七夜亲切道,“七弟,早啊!是去找殿下么?” 看着笑容灿烂的男人,云七夜点头,浅笑着应了一声,“是。” “得,那你不用去了!”说着,王副将径直揽过云七夜的肩膀,掉转了身子向反方向走去。 被他拖着行走,云七夜不明所以地蹙眉,“二哥,你作何?” 王副将不停步,仍是带着云七夜前行,俨然一副夫子的口吻,谆谆教育,“老七,俩大老爷们的,你以后总不能老和咱家殿下黏在一起吧?一男一女,那才能一辈子黏在一起呢!你看啊,殿下可有瑜姑娘了,那便是一男一女,你……” 云七夜却步不前,立时明白了王副将的意思,她笑了,“二哥这话,莫不是殿下现在正和瑜姑娘在一起?” “哟,变聪明了?”王副将伸手轻轻地弹了一下云七夜的额头,也笑了,“嘿,这小脑袋瓜子,一点就通,还蛮灵光的!没错,早些时候殿下巡查完演练,就和瑜姑娘去营北的林子里散步去了!” 散步去了? 云七夜变成了浅笑,“呵,殿下和瑜姑娘在一起,自是不容他人打扰。既是如此,那我回去了。”语毕,她径直向前走去,她得回去想想主意,不能就此算了! “诶诶,老七,你回去干什么吗?”快步追上云七夜,王副将径直拉过女子的胳膊,拽着她朝右面的小道而去,“早一会吃饭的时候,我可没见你小子的人影啊!你肯定是睡过头了,还没吃早饭吧?走,哥哥带你这瘦小伙儿吃饭去!” 云七夜不想说话,任由王副将拉着她进了伙食房,里面早已坐了好些刚指挥完用餐的将领。 眼尖,王副将很快发现了不远处的郑远,旋即拉着云七夜和郑远拼到了一桌。 “七弟,怎么想起来这里用饭了?”郑远咬着馒头,声音有些含糊,“平常不都是和殿下在帐子里吃么?” 云七夜接过王副将端过来的米菜,随手拿过一双筷子,“体验生活。” 郑远忍不住笑了一声,又道,“那殿下呢?怎么没一块来体验生活?” 王副将笑哈哈地抢答,“你这老小子,殿下当然是和瑜姑娘去体验了呗!” 郑远险些被噎住,瞪大眼睛,“啊?进展这么快!” 王副将吃菜嚼米,兴致高昂地挥了挥筷子,“这你就不懂了吧?什么叫天造地设,郎才女貌?说得就是殿下和瑜姑娘嘛!嘿,指不定今年咱们营里双喜临门!一喜,干掉辛乌军!二喜,殿下迎娶瑜姑娘!” 云七夜扭头睨了一眼王副将,哼哼,“若今年真有此双喜,我定拜二哥你为师!到时候,我也不用当殿下的贴身大夫了,直接改行去算卦好了!一言定人姻缘未来,多厉害?” 闻言,郑远立时笑出了声。 云七夜冷不防吃了一口辣椒,立时辣出了一片泪花,连连哈气! 见状,王副将忙不迭递过去一杯水,“老七,你不能吃辣啊?” 云七夜忙不迭灌了几口水,仍是觉得辣,呼气道,“我不喜辣。” 看着云七夜哈气的模样,郑远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七弟,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很像个姑娘家?” 云七夜喝水的动作一滞,抬眼看向郑远,倒是奇了,营里神经最粗的男人,竟然能有如此深刻的悟性。 一旁,王副将却是大笑,“我呸,老七哪里像姑娘家了?连走路都是那股子潇洒飘逸!要我说,正八景的姑娘得是瑜姑娘那样!那叫一个莲步婀娜嘿,说话慢声细语的。又温柔又贤惠,还善解人意!” 郑远又塞了一口馒头,不以为意,“我是说七弟哈气的模样像姑娘家,挺可爱的,还不吃辣椒。至于瑜姑娘嘛,好是好,可惜不对胃口!她太完美,就冲我这性子,瑜姑娘可就是遥不可及咯!” 王副将挥筷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瑜姑娘那样的多好?你这个大老粗死心眼!要是我,我就娶那样的,多体面?” 是体面,可不知道娶回去了,有没有命活?实在不想再谈论宁止和若清瑜,云七夜径直将筷子放下,起身冲两人道,“我吃饱了,先回去了,两位哥哥慢用。” “回来!”王副将伸手将云七夜拉回座位上,指了指她几乎没动的饭菜,“你小子身子骨都这么娇小了,还不好好吃饭?听哥哥的话,把饭吃了,养膘!” 云七夜叹气,实在是吃不下去,“我不饿。” “那也别急着回去嘛!等我吃完了,我带你们俩去个好地方,保管你们乐不思蜀!”说完,王副将埋头速速吃饭,任由郑远追问什么好地方,就是不说。 很快,几人出了伙食房,朝北边走去。 踏阶而上,高达数十米的营北指挥台上,三人站在台面的最边缘,攀抚着护栏俯瞰而下,方圆几百米的景物尽入眼中,颇有种睥睨群雄的感觉。 不同一般人的感觉,这么高的地方,云七夜只觉有些晕厥,腿脚一瞬还有些发软。强忍着不适,她背过身去靠在栏杆上,怎也不肯往下看。 看了半晌,郑远蓦地想起了王副将的话,不由问道,“老王,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哪里好了?还乐不思蜀?” “你小子,怎么就看不见好的地方呢?”王副将意味深长地笑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风景,但见几十米开外的五角凉亭里,宁止和若清瑜面对面地坐在石桌前,正谈笑自若地下着棋。 云七夜握拳,脸色已然不好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82挑衅 看得清楚,郑远当下明白了王副将的意思,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好你个老郑,居然有了这等偷窥的嗜好!” “嘿嘿,好说好说。再说,你看得不也挺开心的吗?”说着,王副将扭头看了一眼云七夜,微微蹙眉,“我说老七,你背对着我们干什么啊?你不转过来,怎么看殿下和瑜姑娘谈情说爱嘛?” 背对着两人,云七夜有气无力地挥手,“刚才已经看见了,不用看了。” “嘿,看来老七你不止脑瓜子灵活,视力也好!”王副将忍不住赞了一声,旋即转回头去继续观望。 长久,但闻他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嘿,老郑,你还别说,越看越觉得殿下和瑜姑娘有夫妻相了,真是配呀!你看瑜姑娘笑得多漂亮,我的心都酥了!” 郑远笑道,“要是殿下真和瑜姑娘成亲了,咱家老七也有一份功劳。要不是她带瑜姑娘回来,哪有今日的光景?” 云七夜十指一紧,重重地吐出胸间的郁气,眸里有抹妖红一闪而逝。可不是么,若清瑜可是她“请”回来的。 下一瞬,她缓缓地转过身去,目不转睛地望向远处的宁止和若清瑜。半晌,她唇角一抹淡笑,对郑远和王副将道,“站着累,不若坐到栏杆上吧。” 同一瞬,宁止的白子落定。 若清瑜持着黑子的两指一紧,蹙眉看着棋盘,已然是白子的天下,她的黑子早已被吞得所剩无几。更甚的是,宁止方才的一招,直直将她的黑子的逼到了死路绝境!进也不是,退也不能! 转瞬,她舒展眉宇,抬眼望向宁止,笑道,“连输到现在也没能赢一盘。殿下的棋艺甚是高妙,清瑜输的心服口服!” 宁止面无波澜,抬眼望向若清瑜,“瑜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虽说连输,但是你已经撑到了中局。此等的棋路算计,已是棋中高手,虽败犹荣。” 若清瑜颇为羞赧一笑,不由喟叹,“能得殿下一句夸奖,清瑜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指不定还会骄傲起来。” 宁止漫不经心地挑拣起了棋盘里的白子,意味深长道,“瑜姑娘言重了。聪明如你,蕙质兰心,自是懂得收心敛性。” “呵,这算是殿下再次的夸奖么?”若清瑜将指间的黑子落回棋盒,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眸光柔软。 两相对视,宁止认真地看着女子的容颜,捡拾棋子的动作一滞,神色渐进有些不自然。 若清瑜唇角轻挑出绝美的笑靥,牢牢攥住了宁止的视线,顾盼无双,“殿下,几日的相处,清瑜我……” “瑜姑娘你……”径直将女子的话打断,宁止看着她,一把刀子扎进了少女怀春的心窝,“这都几日了,你的脸怎么还是如此的肿?太傅家的二公子出手未免太狠,五指印还在。” 若清瑜吃了苍蝇般哑口无言,眼里立时一阵水雾,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颊。泫然欲泣的模样,立时衬得女子楚楚娇弱,“谢谢殿下关心,清瑜的脸……是丑了些。不过用不了几天,自会恢复全貌。” “瑜姑娘莫多心,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宁止颇为不好意思,顿了顿又道,“我的妾室柳氏面容毁伤,我都没有嫌弃之意,何况瑜姑娘你呢?” 若清瑜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宁止,“可是……柳氏,她不是……被皇上砍头了么?既然殿下不嫌弃她,那为何不救她?” “呵,不嫌弃,并不代表我会喜欢。”意味深长,宁止的眼角微挑,被那两道视线望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云七夜的视线。唇角的笑愈发深,他扭头望向指挥台,眼睛蓦地瞪大——云七夜,你不要命了! 数十米之高的指挥台上,三人已然坐上了栏杆。栏杆下还有好许的台子,王副将和郑远自是不怕,甚至还兴起的晃荡着双腿。坐在最旁,云七夜的身子微微颤抖,不由靠向了一旁的王副将。 “老七,你干吗挤我?” “我就靠一下。”不曾往下看,云七夜抬眼望着天空,脑子里全是姚九娘的教导。 ——眼中钉,心中刺。这样,他的眼里心里,才会全是你。要学会耍手段,叫他为你痛,为你惊! 果然,凉亭里的人坐不住了。 宁止慌得起身奔出凉亭,大步朝指挥台而去,带着恼喊出了声,“宁七,你给我下来!” 云七夜充耳不闻,仍是望天,一动也不动。一旁,郑远和王副将不明所以地看着向这边奔来的宁止,“殿下这是怎么了?突然如此失态。” 王副将的眉头拧成了一团,颇为严肃道,“难不成殿下向瑜姑娘表白了,但是瑜姑娘却残忍的告诉他,‘殿下,您忘了我吧!奴家万万不能接受您啊!因为,因为奴家喜欢的人是宁七呀’!” 郑远哑然,思摸良久,重重点头,“有可能,莫怪瑜姑娘时常向咱们打探老七的情况。现在想想,她一定是喜欢咱家老七!” 两人立时释然,转头望着“大难临头”的云七夜,“老七,这可如何是好?和殿下抢女人,你这不是半夜里挑灯上茅坑,找死(屎)呢?” 和她抢男人,才是找死! 下一瞬,郑远和王副将蓦地翻身下了栏杆。立时失去了依靠,云七夜的身子一晃,脑子里嗡的便是一声,惊得她抓着栏杆的十指紧绷,身子僵硬得可怕。 宁止很快便上了指挥台,眉宇紧皱,快步朝三人这边走来。以为他是在发怒,郑远和王副将忙不迭挡到了云七夜的跟前,朝宁止赔笑,“殿下,有话好好说。宁七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您……啊!” 宁止挥手将碍事的两人甩开,伸手从背后揽住了云七夜,立时感知到了她的紧绷,不由低喝了一声,“明知道自己恐高,你疯了不成?” 云七夜扯唇,目不转睛地看着跟来的若清瑜,眸光灼灼。 那样的笑容和神情,直直入了若清瑜的眼,全然不似以往的云七夜。一怔,若清瑜不由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指挥台上的两人。 ——公子,有时候,女人间的斗争,小到一个眼神和表情,都可以压倒对方。当你的阴谋得逞,当你被爱人所爱的时候,记得挑衅!呵,对方定会气得半死,呕血两斤! 索性将周身的支点全然靠向了宁止,云七夜低声笑,“宁止,我现在怕了。” “你果然是疯得不轻。”宁止带着恼意,拦腰将云七夜抱下了栏杆。 全身发软,云七夜兀自依在他的怀里。无奈,宁止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看着她的模样,不由放软了语气,“敢问夫人,你想作何?” 云七夜一脸无害地看着他,“你瞧,我全身都没了力气不是?你都有力气下棋谈天了,不若也给我些福利,背我回去好了。” 宁止愣了愣,看着云七夜,久久不语。 “怎么样?你不敢?”云七夜看着他,挑衅似的笑了。 何时爱上宁止的? 她也不清楚,只知道这男人像极了罂粟毒,一点一滴,一嗔一笑,早已悄无声息地浸到了她的心里,直至骨血交融,不死不休。 如此的切肤之痛,心之隐疾。试问,你叫她如何将他与人,放手弃之? 映着夏日的暖阳,指挥台上的二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眼里再也没有旁的。如此的安谧下,两人渐进有了丝较量的意味,谁也不肯先说话。 云七夜不骄不躁,被骄阳晒得周身一阵暖洋,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精准飞快,就算宁止不背她,她也可以叫郑远和王副将背,就看宁止受不受得了! 长久的对视,宁止终是忍不住,率先低笑出了声。眼里的波光流转,他笑得邪气,却也带着几分矛盾的柔和,不想今日的福利竟是如此之多,他怎也淡定不下去了。 回想起早上的那一吻以及吃醋般的低喃,男子的笑不由有了丝羞涩,可惜这次没有被子容他躲进去偷笑雀跃。破天荒的,玉脸上渐进一抹晕红,他支吾着笑,“我原本是想抱你回去的。” 偏生被他如此羞涩的笑恍了心神,云七夜一怔,反倒有些措手不及了。这男人从来不按她预想的出牌,本来早有准备的,到头来却反被他弄得不知所措了! “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能抱得动么?” “试试不就知道了?”宁止的笑意更浓,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下移到她的腰间,毫不费力地将她拦腰抱到了怀里。 若清瑜还在看着呢,做戏,理当有始有终。云七夜索性伸手环住宁止的脖子,她找了个舒服的支点,偏头靠在了宁止的左肩上,甚是舒服,张口却是漫不经心,“嗯,马马虎虎。” “倒是委屈夫人了。”宁止笑着,旋即收了收双臂,抱紧怀里的人朝楼阶方向而去。一旁,郑远和王副将的视线随着二人移动,挺直的身躯宛若块大石,僵硬至极。 待那两人下了指挥台,但闻抽气声声。王副将扭头,看着仍处在震惊中的郑远,若有所悟地喟叹,“老郑,你说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不是殿下被瑜姑娘拒绝了,而应该是殿下对瑜姑娘坦白了!” 郑远哆嗦回神,心有余悸,“难不成殿下对瑜姑娘坦白,其实他有龙阳之好,喜欢男人?而且喜欢的人还是……是咱家老七?哈……这也太……太胡扯了吧!老郑,犯不着自己吓自己,殿下和七弟感情一向很好,不就是抱抱么,犯不着如此大惊小怪的!” 王副将可不苟同,他瞪着眼,低声反驳,“你是眼睛塞毛了?还是其实你是女扮男装?作为一个有眼睛的男人,你就没瞧出殿下看老七的那眼神,分明就是想把老七按倒!然后……这样那样!” 郑远喉结一动,觉得有些惊悚,“我哪能看出来嘛?不过,万一殿下真若是喜欢男人……怪了,我跟了殿下五年,他什么时候好上这口儿了?” 想不通啊,郑远的眉头渐进拧成了一团,苦大仇深。过了半晌,他双眼一瞪,冲王副将小声询问,“老王,你说殿下会不会看上咱们俩啊?我怕!我身上可还有伤呢,无力抵抗啊……” 看着他家郑大哥那剽悍健硕的身躯,粗狂豪爽的脸颊,以及那几道动人心魄的刀疤…… 王副将一声叹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郑远的肩膀,旋即扭头,迈着颤巍巍的步伐走人。 云七夜下了指挥台,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若清瑜,她仍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宁止和云七夜。 待两人走到了近旁,她面露担忧,蹙眉冲云七夜关心道,“姐姐,你身子不舒服么?” 一瞬想起了若清瑜和宁止方才下棋的欢快模样,云七夜恶意地紧了紧环着宁止脖子的双臂,勒得宁止的脖颈立时一痛,眉头蹙起。 干脆学着若清瑜的模样,云七夜躺在宁止的怀里,双眼似睁非睁,宛然一副娇弱小女人的模样,“有劳瑜姑娘担忧,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不碍事的。” 眉头愈发的紧蹙,若清瑜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可是姐姐你好像很不舒服呢。莫要逞强才是,清瑜去把肖太医请来给你看看吧?这几日我闲来无事,偶尔会和肖太医聊些医理,他的医术真的很高明呢!” 呵,关系网都延伸到宁止的专用御医身上去了,真是高瞻远瞩呐。云七夜面不改色,有气无力地挥手,“多有不便,不劳肖太医为我诊治。” 若清瑜恍然有悟,有些羞赧地睨了一眼宁止,而后冲云七夜低声道,“倒是我忘了这点了,姐姐是姑娘家,男女有别,确实是多有不便。” 云七夜颇为受教,语气谦谨,“瑜姑娘所言极是,没有名分的男女接触,自是不便。无论做姑娘,还是已为人妻者,理应牢记此行,严以律已。” 若清瑜掩在袖里的十指一紧,一瞬的静默,转瞬又冲云七夜淡笑,“姐姐你夸清瑜所言极是,清瑜也赞姐姐说的好。幼时,我母亲便教育我,身为女子,理应恪守妇德,嫁夫从夫……三贞九烈,从一而终。” 三贞九烈?云皇子妃不洁。 云七夜的娇弱全无,笑得眉眼弯弯,“可不是么?妇德,妇功……妇容。哦呀,方才倒是没注意,瑜姑娘你的脸,怎生还是如此之肿胀?有损妇容啊,哪日若是有机会,去城里找个医术高明些的女大夫瞧瞧吧。每每望见你的脸,都不由叫我想起那日的噩梦,瑜姑娘你险些没了……三贞九烈。” 心有余悸,云七夜不由拍了拍心口,而后抬眼看向宁止,声音无助,“相公,奴家怕,你抱奴家回房。” 早已被两个女人的夹枪带棒折腾得够呛,现下云七夜蓦地如此,宁止立时一颤,甚至忘了和若清瑜告别,连忙抱着云七夜快步离开,“我看你真是疯得不轻。” 云七夜唇角一抹志得意满的笑,颇为舒坦,“宁止,你有没有听人说过?这世上有两种人不能惹,一种是醉酒的,一种便是那些疯了的。” 闻言,宁止不由戏谑了一声,“那你更厉害,简直就是醉了酒的疯子。” “承蒙殿下夸赞,诚惶诚恐。”云七夜亦是戏谑,她睨了一眼咫尺的道路,毫不怜惜地呼喝,“小宁子,这条道的太阳太烈,我受不住,走右边的那条!” 小宁子?宁止的眼角一抽,可谁叫妻为夫纲,他很上道,立时随了云七夜的呼喝,抱着她转到了要饶很远的路程的右道。 待走了一半,宁止好像是明白了,云七夜不是嫌太阳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83贱人 ——公子,用你的行动告诉所有虎视眈眈的人。这个人,是专属于你的。谁也不准觊觎,就算觊觎,也没那机会! 云七夜自是不嫌太阳烈,而是因为这条道要路过操练场。 宁止很快明白了云七夜的险恶,他苦笑一声,又很快地淡定了下来,只能任劳任怨地抱着云七夜,从容地走过了站着数万将兵的操练场,悠闲的模样,好似闲庭信步。 但在外人看来,这是何其暧昧亲密的二人啊。 立时,操练场上起风了。 有眼尖的率先低呼,“啊呀,我的娘!哥几个,别耍刀了!赶紧看,看殿下和宁七!” 有什么可看的?周边的人莫名其妙地扭头,也傻眼了,这两人,这啥情况?这是……臣子的禁忌之恋吗? 有人瞪眼,暗自嘀咕,“我就说嘛,殿下和宁七的关系非同一般。你们看,应验了吧?” 还有人咬牙,暗搓搓地自言自语,“原来殿下也和我一样?哎,只不过,我不像他那样勇敢地冲破世俗的禁忌,我……我不敢告诉王副将,其实我……哎。” 也有人不信,“胡说什么?要真是这样,殿下和宁七……真是的,哪敢叫咱们知道?” “就是就是,不就是抱一下吗?说不定是宁七的脚扭了呢!” 有人不信,“那上次俺的腰还闪了呢!庄大哥,你说殿下咋没来抱俺?” …… “看什么看!赶紧归队!归队!布阵!”周将军站在正中的指挥台上,眼看士兵们嘈杂混乱,立时怒吼一声,立时震得三军归位,慌得收心布阵。 眼看局面被控制,周将军松了一口气,不期然眼珠一瞥,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宁止和云七夜,立时皱眉,俩大老爷们的,身份尊贵,光天化日下,朗朗乾坤的,这是搞哪门子的鬼呢?自从宁七来了以后,这个九殿下啊,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哎,费解哇。 云七夜埋在宁止的胸前,肩膀颤抖,强忍着狂笑出声的欲望,将宁止的抱得更死! 宁止懒洋洋地扯唇,状似毫不在意,甚至还很惬意。剩下的路程,迎面碰见的将领士兵也不下几百,一个个皆是双眼圆瞪,立时退避数米,装作没看见。 回了云七夜的帐子,宁止也不客气,一把就将她扔到了床上,而后慢条斯理地脱靴上床,盘腿坐在女子对面。他飞快变脸,脸色阴沉,“说把,今天早上你又去哪里了?” 云七夜斜了宁止一眼,一个翻身,好整以暇地趴在床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戏谑,“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能散步下棋,我何尝不能出去骑马踏青?” “骑马踏青?”狭长的眸潋过两泓幽光,宁止一声毛骨悚然的嗤笑,摆明了不信,却也不去追问,他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到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云七夜盯着宁止,哼了一声,“敢问殿下,好歹你也有兔子的嫌疑了,缘何还能如此置身事外?一点也不介意呢?” 宁止不以为意,亦是冷哼,“为何要介意?另一只兔子是你,又不是旁人。再者,我是兔子了更好,这样可就没人怀疑我和瑜姑娘有什么了!” 话里有话啊! 云七夜冷笑一声,忍了好几天的怒气索性全然挑明,声音渗得叫人牙根打颤,“宁止,我不会莫名其妙地去怀疑谁。可若你真敢不守夫道,犯到我手里,那可有你好看的了!我一定把你扒光,挂到城门口供人观赏!” 宁止差点被噎死,他怔愣地看着云七夜,怔怔无言。 云七夜全当他是理屈词穷,不由又想起了他和若清瑜之间的暧昧,声音更冷,“关于瑜姑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宁止漫不经心,戏谑道,“我看你和瑜姑娘的感情不错,姐妹情深的。难不成你想收她做妹妹,一起伺候我?” 果然,男人不能惯,越惯越混蛋! 云七夜咬牙切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的朝宁止扑了过去! 宁止瞪大了眼睛,无措地看着云七夜,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了床上,后脑勺率先碰床,他痛呼一声,立时眼冒金星,背部亦是一痛,全然被云七夜占去了上风! 云七夜骁勇地骑在宁止的身上,俯身扯住他的衣襟,低头恶狠狠,“有人和我说,你们男人有时候可以贱到叫人一巴掌拍死的地步!我现在就想拍死你!” 宁止忍着痛,神情古怪地看着身上的云七夜。一阵沉默后,他开口,“七夜,你敢骑到我的身上?嫁夫从夫,你反了不成?” 云七夜冷笑,死死地压制着他,冷嗤,“你都不守夫道,凭什么要我乖乖地遵守妇道?宁止,这世上哪有这等的好事?若是有,那你简直就是个占尽便宜的混蛋!” 宁止不怒反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突然笑了,“七夜,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天和我说话的时候,会激动到失控。” 云七夜愕然,怔了半晌,终是败下了阵去。她无奈地松开了宁止的衣襟,悻悻地翻身而下,扭头背对宁止而睡,再也不愿意和宁止说一句话。 宁止扭头看她,微微扯唇,眼中的空灵清冷,立时被笑意暖成了一泓温泉。他伸手,径直抱住了云七夜的腰身,将身子凑近了她,讨好似的低声道,“七夜,你恼了不成?” 云七夜闭眼,不言语。 宁止笑,凑到她的耳边呵气,“那按家法,我以身恕罪如何?” 云七夜睁眼,扭头瞪着宁止,忍不住吼了一声,“贱人,滚!” 没吓到宁止,倒是吓到了正准备偷窥的两人。帐窗下,郑远和王副将哑然,他家老七居然也有这么男人的时候!试问普天之下,谁敢如此叱喝天家的九殿下?那还不是那句老话么?半夜里挑灯上茅坑,找死(屎)呢! 不过这声,贱人……宁七居然敢辱骂权倾朝野的九殿下。 郑远和王副将惊了一身的冷汗,完了完了,老七这条小命不保了。可是两人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宁止有下文,反而是一声轻笑。 有猫腻啊。 立时觉得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两人屏气,小心翼翼地向上探头,终于攀到了窗口。只此一看,立时惊得瞠目结舌,双目圆瞪!就见床上的两人,姿态暧昧地拥缠在一起。尤其是他家殿下,居然还笑得那般无赖! 何曾见过如此的宁止?两人不由哆嗦,所有的一切一目了然,他们许久才缓回神来,慌得撤离了帐子。 男风之气在中原四国算是正常,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到他家殿下居然和他家的七弟……真是可怕啊。 王副将大步前行,面红脸热,“啊呀呀,白忙活了,殿下和瑜姑娘压根不可能嘛!” 郑远扼腕叹气,“可不是?殿下和我成事的几率都比和瑜姑娘的几率大!谁叫瑜姑娘是个女人?” “只是万万没想到,殿下居然和老七是一对,真是的!”王副将顿住,扭头看郑远,“再回想回想,人家俩真的是当着咱们的面打情骂俏呢!咱们傻傻的,还在老七跟前嘚吧他和瑜姑娘,简直也是找死。” 当下,两人再也不是心思撮合宁止和若清瑜了。至少,向城军营日后的传闻是这样的,九殿下喜好男色,宁七是他的恋人。 知道内幕的,断断不会出来澄清,反倒乐意它传得远些。不知道内幕的,唯有越传越黑,杜撰的不亦乐乎。不出几日,一出有关于宁止和云七夜的,爱恨情仇的大型折子戏,已经信手捏来,张嘴就说了。 帐子内,宁止眼角微挑,径直忽略云七夜的贱人一说,转移话题,“七夜,你听见外面的响动了没?” 云七夜转回头去,得逞地笑,“恭喜,殿下你的龙阳之好很快便会天下皆知。从今往后,可就没女人敢接近你了!” “那也好……”宁止亦是笑,将她抱得更紧。 云七夜打了个哈欠,早上起得太早,现在倒是也有些困意了。身后,宁止温暖地抱着她,她安心地闭眼,其实就这样很好。和宁止,平和地,安静地相濡以沫,和寻常夫妻一样生活斗嘴,她便很知足了。 可惜,还有个若清瑜没有解决。若再不回以一击,指不定还会生出何种的事端。 她抿唇,沉默了半晌,有些冷淡地开口,带着不确定地试探,“宁止,若是有朝一日,我亲手杀了瑜姑娘,你会作何?” 宁止环着女子的手臂一紧,看着她的侧脸,冷凝出声,“你真是疯了不成?” 是啊,疯了。云七夜闭眼,不再言语,静静地睡了过去。 戌时。 夜穹为幕,厚实的云层恰好将那轮明月和为数不多的几颗星遮掩而去,触目所及尽是漆黑,泼墨般笼盖着大地。营间的小道上,夜值的将士们成列巡查,偶有一阵大风刮过,脚下的轻尘立时扬卷而起。盆架里的篝火亦是左右飘摇,被风吹得噗噗作响。 “守城的十万将士从明日起依次回营修养,补充体力,七万玩先锋军补其空缺。驻营的三十万将兵七天内务必精简至二十万,其余十万暂时归入向城地方的屯军待命。”帐内,宁止的声音淡淡,于一系列的人事调更有条不紊。 平面地图前,他伸手点了几处要塞,“松山和柳河,此二处加派三千精锐守护,防患于未然。” 细细地听看,帐内的众将帅却也不急下定论,皆是凝神思考。半个时辰前,秦宜快马加急带回了辛乌朝堂和军营两方的最新密报,高层将帅皆惊。 辛乌前线,几个月前,阴若熏毫无理由地休战半月,按兵不动。更诡异的是连续几日,其麾下的数十万大军十之八九突发异疾,腹泻呕吐,甚至连挥刀练武的力气都没了。莫说军医,就连从朝中派来的数十名御医亦是诊治无果,不知所谓何因。 数十万大军孤军深入苍流已是冒险之举,如今又出了此等祸端,辛乌朝野上下立时人心惶惶,流言蜚语漫天飘摇。早朝之际,辛乌几名文武重臣联名上书皇上,建议大军速速撤离苍流,班师回朝,以防苍流军趁机偷袭,毁我社稷! 诲而谆谆,听之藐藐(注解:形容说的很诚恳)。皇上只有八个字,直到散朝,也没有给予直接回复。 但是最后,也不知道辛乌皇帝是怎么想的,居然力排众议,继续增兵深入,大有鱼死网破之势。 宁止静静地看着密报,很快将之付之一炬。阴若熏做事向来利落狠辣,丝毫不留破绽。只是,辛乌皇帝到底又听信了谁的话,不但不退兵,反而软禁了阴若熏。 不刻,他密召数名高层将帅来帐,商讨应敌之策。 仔细思索过宁止的策略后,六名将帅增补意见,“殿下妙计,此一来我军可以修养,保证体力。精简数量,虽说有些危险,但是可以保证粮草充足供给。再者,苍流军最近又败了几仗。咱们更是有恃无恐。私以为,这个前提策略可以行之。” 郑远亦是点头,道,“大体策略我也赞成,但是除了松山和柳河,还有一处要塞。”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城北河的上游段,“半个月前向城数日阴雨,城北河上游段的土质松软,好些房屋受灾坍塌,初步估计毁了半个桐城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桐城镇的建设尚未完全恢复,其北面毗邻辛乌,大忌!理应加派重兵把守,以防辛乌军伺机而入!” 闻言,众人立时恍然大悟,忙不迭称是。 王副将旋即补充,“有理,郑将军不说,末将倒是也忽略了此处。除此之外,我认为应该责令知州官员加派人手,力求最快速度建设完毕桐城镇,也可省好些兵力!” “王副将的话倒也提醒了我。我认为不止知州,北齐府尹亦是责无旁贷,力保北齐的境内的治安,以防辛乌贼子趁机混入乱我民心!” …… 帐外,躲在阴影处,云七夜屏息听着众人的议谈。她听到风声,说几个月前,辛乌军之所以突发异疾,皆因沧澜教在暗中作祟。她不解,本以为会听出答案,可几近半个时辰,众人也不曾谈论任何有关沧澜的话题。 沧澜作祟,到底是真,是假? 没理出真相,倒是想起了若清瑜。 她蹙眉,她悄无声息地闪身撤离,朝营西方向而去。 营西的帐子里,若清瑜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血色瓮杯,红蜈蚣,血蛙,半只手掌般大的蝎子,五色蜘蛛,小鳅蛇……各色各样的毒虫嘶鸣爬行,随便一只,都是其难寻的毒物,只消被其轻轻碰触,立时便可致命。 看了半晌,若清瑜将一只手指放于唇齿间,使力一咬。立时,血腥气充斥口腔,大股的血液从指间溢出。可她似乎仍觉不够,以拇指大力地挤压流血的手指,将源源不断的鲜血尽数滴进了瓮里,然后迅速盖紧了瓮杯的盖子。 “呲呲——嘶!——”瓮里,立时便是翻江倒海般的撕咬挣扎。 她死死地按着瓮盖,脸上充斥着近乎扭曲的狂喜和乖戾。她甚至能听见虫皮迸裂,血液飞溅,啃肉噬骨的声音。那无限痛楚中所爆发出的力量,好似在下一瞬就要把瓮盖顶起来了! 渐进弱下去的挣扎撕咬声,直至片刻后的安静。等了一会,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瓮杯,恶臭腥气立时扑鼻。她丝毫不嫌弃,仔细清点着剩下来的毒物,方才的厮杀,几近一半的毒物被胜利者咬死吞吃,断肢残骸,血液迸溅。 用长镊子清理着翁里的尸骸,她的动作轻之又轻,生怕伤到活着的毒物。不出意外的话,再养半个月,就可以挑出最后的千毒蛊了。 而养千毒蛊的人,必须在“孤”、“贫”、“夭”三种命运中选一样,这样他的术法才会灵验,养此蛊的人最终的下场便是凄惨孤苦,不能善终! 可是,她不怕!反正早习惯了孤贫,无外乎再多一个死!连死都不怕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瑜姑娘。” 帐外,蓦地一记声音响起,吓了若清瑜一跳。 ——云七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84对峙 若清瑜吓得一抖,险些失手将瓮杯摔到地上,该死的云七夜,她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动向,对方居然已经到了她的帐外。这是何等的内息? 她回过神来,慌得将瓮杯藏到床下,若无其事地掀开帐帘,冲帐外的女子春风一笑,“是姐姐啊,你怎么来了?呵呵,快进来吧!” 云七夜不和她客气,径自随若清瑜进了帐。 刚进帐,云七夜微微蹙眉,虽说那股味道清浅至极,但是她还是嗅到了,应该是千毒蛊。呵,饲养此蛊要付出何等的代价?很少有人会修炼这种毒蛊,是要断情绝义的! 若清瑜,果真是个狠角色…… 若清瑜面不改色,仍是那般春风无害,她指了指帐里的桌椅,热情道,“姐姐,我的帐里简陋,不如你的营帐,你可别嫌弃,快请坐吧!对了,你的身子可好些了?今晚有风,你就这么出来,莫着了风才是。” 后面的话还对味,前面的,真是夹枪带棒呢。 云七夜闲适地坐在椅上,浅笑,“劳瑜姑娘惦念,我没事。” “这就好。”若清瑜的模样欢喜,旋即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沏了两杯茶水,香气四溢。 她推给云七夜一杯,颇为遗憾道,“清瑜自幼流离在外,也没有什么朋友。难得遇到姐姐你,自感三生有幸。可惜这几日,我只顾着和殿下聊天谈心了,倒是和姐姐接触甚少。难得我们姐妹能单独聚聚,姐姐可得尝尝我亲手制的花茶,不但好喝而且养颜,喝过的人都喜欢得紧呢,就连殿下也是赞不绝口。清瑜这里的花茶很多,正想着哪日办次茶会,邀殿下和姐姐你品茗谈心,实乃一件乐事。” 云七夜面无波澜地揭开茶盖,茶香馥郁,果真是好茶。却也不急着喝,她抬眼看着若清瑜,一副好学的模样,“怪我才疏学浅,一向不甚了解花茶。瑜姑娘,它除了好喝养颜外,可还有别的作用?” 运筹经商,一个坐拥中原半壁钱山的人,岂会不了解茶叶?虽有疑,若清瑜也不点破,只是顺着道,“花茶可是件好东西,除了好喝养颜外,亦能舒心,提神。” 云七夜颇为受教,转瞬却又是一副惋惜,“是好东西,可我家相公最近军务繁忙,睡都睡不够。若叫他喝花茶提神,岂不是画蛇添足,好心办坏事?呵,茶会自是办不成了,但是瑜姑娘的好意,我们夫妻二人心领。” 我家相公,我们夫妻二人……只此一说,已然将无关的人排除在外。若清瑜不提防被嘴里的热茶烫了舌,她皱眉,说不上什么滋味,这茶水,吐又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徒增烦乱! 全然没了喝茶的性味,她随手将茶放回了桌上,冲云七夜羞愧道歉,“是清瑜错了,没有顾虑到殿下的具体情况。还望姐姐莫多心,我没有恶意的。” 可是我有。云七夜笑了笑,无所谓道,“倒是瑜姑娘你多心了。自己的相公,做妻子的,理应由里到外地了解。瑜姑娘你顾虑不全,没人会责怪你,你大可不必自责。” 若清瑜脸色微红,感激至极,“姐姐真是善解人意,莫怪殿下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你带来北齐。虽说此举实在有违人臣之责,但是却叫清瑜遇见了姐姐你。呵,有时候我心下常想,要是能和姐姐你做朋友,那该多好?” 说着,她转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浅笑,“可认识姐姐你这么久了,我除了知晓你是云皇子妃,天下首富之女外,倒也不甚了解你。可是我很是喜欢姐姐你,所以一直想找个共同的话题和你秉烛谈心。” 以云七夜的身份,与其由陌生转为熟悉,应该不超过四句话吧? 若清瑜问道,“姐姐,你会弹琴么?” 云七夜摇头,“不会。” 若清瑜愣了愣,又道,“那你会下棋咯?” 云七夜摆手,“不曾。” 若清瑜不死心,“哈……那会作诗么?” 云七夜茫然,“不懂。” 若清瑜干笑,“画画呢?……” 云七夜摊手,“没学过。” 若清瑜终是哑然无语,明知道云七夜在撒谎,可是却也不能说什么。她面上佯装惊诧,不相信道,“琴棋书画,姐姐身为九皇子妃,岂能一样也不会?” “皇子妃就该会这些么?女人就只能会这些么?不会这些,就不是女人了?”话不在多,一针见血便是,何况云七夜连刺三针! 直直被逼上了死路,若清瑜实在不知道要怎样回敬,云七夜的嘴皮子太坏了! 她干笑道,“呵,清瑜……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我知道瑜姑娘你不是这个意思。”大度释怀,云七夜不吝解释,皮笑肉不笑,“琴棋书画,阻挡不了那些妄以欺辱我的人。如此,不若不学。若学,定也不精。于我,只学一艺,如何杀掉那些妄以欺辱我的人!” 知道云七夜话里有话,已经挑到了明面。若清瑜双目圆瞪,面露惊惧,“姐姐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倒是吓了清瑜一跳。” 云七夜将那杯参了蛊的花茶放回桌上,攥住了若清瑜的眸,“瑜姑娘,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你何等的胆量,岂会被我吓到?如你所说,难得你我独处,不若打开天窗说亮话,有话直说。也省得拐弯抹角,浪费彼此时间。” 话音落下,女子白皙的手掌渐进转为银色,五指间的银线立时乍现,原本漆黑的瞳孔渐进转为诡异的妖红,好似泣血! 险些被那双血瞳摄去了心神,那是云七夜起了杀心的征兆!一瞬有些窒息,若清瑜只觉好似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扼住了咽喉,逼得她不由大口呼吸空气! 慌得移开视线不与云七夜对视,她低头平复着气息,放在桌上的手渐进握成了拳状!几缕乌发遮掩住了她的神情,只知晓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半刻后的抬首,她破釜沉舟般对上了云七夜,神色乖戾阴沉,全然不复以往的温婉柔顺。如同深暗里的幽灵,终于露出了獠牙。 扯唇冷笑,她看着云七夜阴森森道,“打开天窗,呵,何为亮话?尊主你岂会不知?浪费时间的不是我,而是您吧?几千个日夜,沧澜万众可都在翘首盼着您呢!若您真是爱惜时间的话,那就随我回沧澜,听候教主的发落!” 顿觉好笑,云七夜不由戏谑,“瑜姑娘的记性可真是不好。神魔之下,沧澜万众之前,我早已立誓脱离沧澜,生死无关。既是如此,真正浪费时间和口舌的不是我,是你们。” “啧,尊主的说法可真是好笑!”这几日被云七夜欺压得何其窝囊!若清瑜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云七夜的身份,张口讽刺,“尊主你是个聪明人。既是个聪明人,缘何学那些蠢货自欺欺人呢?你以为你单方的誓言,神魔会听?教众会理?哼,你岂不知沧澜的规矩,身为至高无上的尊主,你的一切,皆由神赐!你的命运,尽归魔纵!无论生死,神魔都在看着你,你逃不过自己的宿命!” ——堕入圣湖,与魔同生。 此生最怕,除了师父,便是那凄寂诡异的圣湖,靠着死人生长的彼岸红花。云七夜顿觉有丝寒意,她强迫自己压下,咂摸着若清瑜的话,她一瞬有些恼了,几近自言自语地低喃,“何为神,何为魔?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断情绝义,长生不老,成为神魔的侍者。若神魔真的早已断情绝义,为何还要人去陪伴伺候他们?为何还要操纵人的生死情感?贪心的神魔,何不做他的不死不活,永生孤寂?” 身为沧澜教众,何其敬奉神魔,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云七夜的话立时激怒了若清瑜,火药味一触即发! 若清瑜拍桌而起,愤愤地瞪着若清瑜,大声叱喝,“身为尊主,竟敢如此大言不惭,亵渎神魔沧澜!云七夜,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不怒不燥,云七夜的声音淡漠,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你有你所信奉的,我也有我所追求的。神归神,魔归魔。而我,理该归我。我只知,此一生,生尽欢,死无憾!纵是神魔,也不能决定我的命运。我命由我,不由你们!” 何曾听过如此的厥词! 若清瑜震怒万千,她恨恨地瞪着云七夜,咬牙切齿道,“好一个不由天!尊主真是厉害,厉害呐!好,就算神魔操纵不了高贵的尊主。不是还有教主么?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教主么?!” “你说呢?”眼里的血色更盛,衬得云七夜的容颜一瞬妖诡,睥睨之态! 若清瑜竟是不畏惧了,转而咯咯笑出了声,阴森至极,“若我说,尊主你非但逃不过宿命,也逃不过教主的手心!因为他握着你的死脉,操控着你的生死!” 云七夜不屑一顾,揶揄道,“想法是不错,但是恐怕要叫瑜姑娘失望了,我全身上下没有死脉。莫说教主,就算是神魔,也奈何不了我。” 为了活下去,为了回乾阳见她爹,她四岁开始吃毒,一直吃到百毒不侵。七岁到十一岁,她更是残忍。足足四年,何等非人的痛楚?她硬生生将自己身上的三处死脉刺激到麻木,险些丧命。 若清瑜毫无失望之色,她的神色诡异,蓦地娇笑出了声,“自是知道尊主的身上已没有死脉,可是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啊。” 说着,若清瑜缓步靠近了云七夜,附在她的耳边,阴森低声,“尊主,你的死脉,便是宁止。” 云七夜愣在了原地。 “呵,只消一个宁止,死脉足矣。到那时,尊主你便是万劫不复,捉襟见肘啊……”咫尺,若清瑜躬身附在她的耳边,红唇张合间,吐出的话语渐进音诡,“尊主,你说呢?” 一字一句,云七夜听得何其清晰,字字入耳,宛若根根尖利的银针,残忍的渗进血肉,直至刺得心脏揪痛难忍! 不曾表露出内里的起伏,她抬眼,颇为闲散地看着起身站立的女子,状似毫不在意的浅笑,“瑜姑娘,你开心的是不是过早了些?万劫不复,捉襟见肘……呵,我定不会逼自己走到如此的地步。如此,你们犯不着在宁止身上做文章,没用的。” 还真是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若清瑜耸肩嗤笑,她不屑地看着云七夜,张口鄙夷,“未出圣教之前,整整七年,几乎每日我都能听到那些教众说起尊主的脾性事迹。关于你的一切,我早已是耳熟能详,滚瓜烂熟。那时候,我以为你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少言寡语,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可亲无害。呵,可人说百闻不如一见。果然,现在我觉得尊主你分明是薄情寡义,笑里藏刀,虚伪的狠呢!呵,也难怪,教主养你育你,教众敬你仰你,你都可以不闻不顾,绝然地背离沧澜,亵渎神魔!说实话,清瑜有时候……好生佩服您呢。” 说着,她躬身又凑到了云七夜的跟前,转瞬变成了恼怒的低喝,“可你以为我是傻子么?谁会相信你不爱宁止的说辞!你以为你这么说,教主就会放过他?简直就是自欺欺人,可笑至极!我到要看看,你能虚伪到何时?你就好好等着,好好看着!看看你的死脉,看看你的宁止!看看他的将来何等的苦痛,何等的生不如死!” 听着若清瑜的怒咒,云七夜的血瞳不起一丝波澜,只是颜色愈发的深邃了些。五指间的银线,皎皎光华。 下一瞬,但闻女子坚定的开口,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我不否认,我是虚伪。试问瑜姑娘,一个虚伪成性的人,岂会给旁人欺辱他的机会?我说宁止不是我的死脉,那他定然不是。他生,我生。他死,我亦死!这世上,谁也无法拿他的生死来威胁我!” 怔愣,若清瑜一瞬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回击云七夜,本以为拿宁止威胁她,定能够稳操筹码,手到擒来。谁知,竟会是碧落黄泉,同生共死! 要爱到何种的地步,才能如此?半晌的失神,她的眸里尽是云七夜的影像,何等睥睨不羁,不受任何束缚。 血瞳,银线,沧澜,流凰,宁止……一瞬,竟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恨从骨血溢出,渐进传遍周身,她窒息! “哈哈哈!”蓦地,她竟是近乎疯狂的大笑起来,顷刻便笑出了泪花。胸口的郁气愈发憋涨,她不甘心,不甘心! “云七夜,你可有心?要有,那你怎会如此绝情寡义,不惜弃离神魔,背叛沧澜!可若是没有,你怎还不能断情绝义,接受自己的宿命!试问,你叫那些苦苦盼你归教的教众情何以堪!” 起身,云七夜平视着若清瑜,“情何以堪?你不知我有没有心,那你们呢?又何尝不是如此!既要断情绝义,那还说什么情何以堪!” 渐进升起的语调,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若清瑜,“你问我情何以堪?那我告诉你!我不想对你们有任何的情!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沧澜尊主,教主之位,你们一厢情愿地塞给我,可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被人当成传奇,膜拜观仰的感觉何其恶心!由里到外,上上下下,一身的不自在!像个伪君子,我不想做伪君子,我宁可做个快乐的小人!从我叛离的那日,我已经和沧澜没有任何的牵扯!我只知,我生在乾阳,长在乾阳,我叫云七夜,我是云德庸的女儿,宁止的妻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85恨你 若清瑜吸气,她的十指握成拳状,眼里的戾气愈发旺盛,“如此说来,尊主是在怪我们自作多情,却又不配谈情了?枉我们一片好心,却被你当成了狼心狗肺,如此践踏!你恶心自己的宿命,我何尝不恶心你!你什么都有,沧澜尊主,公子流凰,云家小女,九皇子妃,地位和财富,你样样顶尖奢华,什么都有!你不用努力,便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人和物!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过活的吗?!” 若清瑜的手指颤颤地指向自己的脸颊,面色渐进有些扭曲,声线因为过度的激动而颤抖,“我一出生便被父母抛弃荒野,生死不顾!可我有什么错?为何要我一出生便是如此的猪狗不如,低人三分!被戏班收留虐待,我偷跑后又是流浪乞讨,吃的是百家饭,受的是棍棒恶狗!好容易进了沧澜,我日夜苦修,生怕落于人后,被人瞧不起!” “整整七年,你可知我受的是什么样的苦?我不惜以自身为饵,自愿孤苦一生,以供毒物术法!这么多年来,我甚至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可以暖心相知的人!我能要的,我想要的,更是少得可怜!直到有一日,我告诉我自己,我要做尊主,做教主,做那万人之上,睥睨苍生!可是,有个你!好,我自知不如你,我放弃!可是你呢?你居然一副不屑的模样,恶心这个世人敬仰眼红的地位!可你凭什么恶心它?凭什么!凭什么恶心我唯一的夙愿!” 若清瑜颤抖着身子,歇斯底里,眼里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汹涌地落了满面,恨!她恨啊!深不见底的恨!从她第一眼张望这个世界的时候,那股恨念已经纠缠入骨,不死不休!她恨每一个人,甚至连自己都恨! “从我懂事的那天起,我就是为了恨而活下去。生命是痛苦,漫长的无望,我时常忍不住去幻想死亡的快乐。可是还是很苦!所以,我尝试,尝试做个善良温顺,暖如春风的女人,我尝试过!可惜,不行,我做不到!老天不允许,我也无法,无法……那就只能恨,恨你们……恨我自己,恨我的力量不够!若我有那般毁天灭地的力量,我定要将你们所有的人都杀死,全部杀死!全部!那日,神祗般的教主居然亲口开导我,他说得好对,我不应该纠结于杀不杀,我应该先做个恶人,比命运还恶的人!然后,等我有了恶的力量,我就杀!去杀!把你们所有人杀个干干净净,一个也不留!那些对不起我的,那些我得不到的,我杀,我毁!” 云七夜看着歇斯底里的女子,面上毫无同情,声音冷凝,“你以为,别人就比你过得幸福?你以为,你就是最惨的那一个?你出生被父母抛离,可你还有命活下去。而有些婴儿,他们刚出生就不幸地夭亡,甚至死在自己的亲生父母手里!他们连外面的阳光都不曾望上一眼,就要长眠于黑暗!戏班子,那妓院和小倌呢?流浪乞讨,乞丐亦是如此!以身苦修,你不过七年,甚至修的最基本的蛊术。你以为这就是苦么?你以为没人比你更苦?那些人简直多到不可计数!他们比你活得更加猪狗不如,生不如死!你恨,他们谈何不恨?所以你想杀光,而他们——他们想去追求幸福,要自己不再痛苦!” 若清瑜伸手擦去面上的泪水,不屑地狂笑,“云七夜,你倒是会把我当成傻子一样说教!有本事你给我揪出来几个来,把这种惨得早就去自杀死了的人揪出来,叫我好好地膜拜膜拜!你站着说话,腰当然不疼!你出生便是天下首富的掌上明珠,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沧澜尊主都能叫你当上!天下第一,云皇子妃,你更是唾手可得,叫多少男男女女红了眼睛?所以你就该俯视着我,就该来教训我么?!那我告诉你,你已经把我逼急了!我第一个要毁的,就是你!” 若清瑜的周身尽是戾气,她死死地盯着云七夜手里的银线。临行来,教主教过她控制那银线的门道……云七夜,你的死脉何其多啊。 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五指渐进弯曲成爪状,猛的朝云七夜伸去! 不自量力!云七夜面不改色,当即出掌还击,快若闪电般袭向了若清瑜!一瞬的电光火石,若清瑜虚晃一招,翻转了手腕转而袭向云七夜右手!五指上翻,她迅速触向了云七夜缠在五指间的银线,“出!——” 话音方落,但见那根银线立时松解,转瞬便脱离了云七夜的五指,直直朝若清瑜而去! 师父告诉了若清瑜如何操纵银线!云七夜愕然,慌得伸手抓扯飞离的银线,奈何速度太快,她只能勉强拉住几许线尾! 见状,若清瑜拉扯着银线的手腕利落地一绕,转瞬便将银线缠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她这是要干什么?云七夜愣了。 看着蹙眉不解的云七夜,她诡异的笑,猛的使力拉扯银线,细嫩的脖颈立时被其勒出了一道血痕,猩红溢出,触目惊心! 她笑着,似乎根本不知什么是疼,兀自伸手摸了摸脖颈间的腥热,只觉它们源源不断地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去,有些浸在了衣襟胸口,有些滑进了肌肤里…… 云七夜,好戏要开始了! “啊啊啊!救命啊!——”下一瞬,尖利凄惨的嘶喊声乍起,空气震荡!带着内力,若清瑜的惨叫直直穿透了营帐,伴着呼啸的风声传进了巡逻士兵的耳里! 大惊,离得最近的一列巡逻兵慌得侧耳判断,迅速确定了声音发出的帐子! 为首,任校尉皱眉大惊,“是瑜姑娘!快,跟我走!” 话音落下,士兵们忙不迭抽剑,面色惊惶地朝若清瑜的帐子奔去。顾不得男女有别,众人火速冲进了若清瑜的帐子。入眼,皆是惊得瞪大了眼睛,抽气声声! 咫尺,但见云七夜正拉扯着一根怪异的银线。银线的末端,竟是死死地缠在了若清瑜的脖子上,勒得她的颈间鲜血直流,惨不忍睹! “任大哥,郭大哥!各位哥哥,救命啊!”若清瑜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她艰难地扭头望向众人,不断流泪的眸里尽是恐惧,柔弱至极。脖颈间的血越流越多,她伸手拽扯着银线,外人看来以为她是在挣扎,殊不知她是在操纵,将银线牢牢地缠在了云七夜的手上。 眼见若清瑜被勒得直翻白眼,脖颈间的血流如注,指不定下一瞬就要身首异处了!众人脸色刷白,慌得扭头望向云七夜,哀求劝说,“宁七,快把你的绳子收回去!咱们有话好好说啊!” “小七,你听话,快放开瑜姑娘!人命一条,她要是死了,你可得赔命的!” “宁七,有什么想不开的咱们坐下来解决呀!你可不能逞一时之气,成千古恨呐!” “瑜姑娘,你坚持住啊!” “瑜姑娘,哎呀!宁七,你小子他娘的混蛋!有种你放开瑜姑娘,她平日里对你多好?你不记这份情谊就算了,反倒还恩将仇报起来了!你还是不是人啊!” “宁七,你放开瑜姑娘!要是瑜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们兄弟们饶不过你!定要你血债血偿,没好下场!” 嘈杂声中,云七夜一动也不动,仍是勒扯着若清瑜的脖子,似乎根本不把众人放在眼里! 眼见如此,众人无不怒火四起,喋喋怒骂!人群中央,任校尉顿觉事态严重,他扭头冲几名士兵低喝,“你们几个,赶紧去报告郑将军和周将军!” “可是他们正在殿下帐内议事啊,这……” 任校尉立时恼了,破口大骂,“这你娘的屁!人命关天,赶紧给老子去!要是瑜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谁担当得起!” “是!”慌得点头,几名士兵转身便朝帐外奔去! …… 许久,云七夜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面色静默地好似一池渐凉的深秋湖水。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若清瑜,血瞳早已不见,一双黑眸澄净如水。她想要挣脱,可是那根缠在右手掌上的银线已然被若清瑜操纵,直直嵌进了她的肉里,亦是血流不断!一滴,两滴……五指连心的痛楚,那些猩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背滑到了袖口里,外人全然望不见。 他们所能望见的,是凶残的她妄图杀死娇弱的瑜姑娘。对面,若清瑜揪扯着银线,早已是泪流满面,既惊惧且无辜,她的脖子流了好多的血……一定很疼。 耐性全无,众人手里的刀剑全都指向了云七夜!寒光凛然间,大有鱼死网破之势!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巡逻军闻声而至,不刻便将不大的营帐挤了个水泄不通,帐外亦是围了好几圈,人声鼎沸! “宁七!你他娘少装死人!识相的话,赶紧放开瑜姑娘!要不然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刀剑无情!” “嘻嘻,尊主……”若清瑜诡异的笑,秘腹传音,“你爱宁止,可他爱你么?我真是好奇,当他看见尊主此等残暴的模样,还敢拿什么来爱你?我要看看,当你受到最大的伤害时,还会不会回头!” 终我一生,绝不回头。 那就赌一把吧, 瑜姑娘。 “让开,小子们全都给我让开!”帐外,眼见黑压压的士兵堵道,王副将急的额上直冒热汗,顾不得其他,他索性扯开嗓子大喊,将堵在前面的众人推开,急匆匆地奔进了帐内。 不刻,顺着被挤开的道路,被打断了议事的众人快步紧随,周将军,郑远,张副将……以及走在最后,眉头微蹙的宁止。 “老七!”王副将震惊万千,骇然地看着云七夜,怎也不敢相信,他几乎是捶胸顿足了,“怎么回事!老七,你是不是受委屈了?你听二哥的话,不要冲动,赶紧放开瑜姑娘。好不好?” 云七夜扭头望向王副将,眼里蓦地有股酸涩,却不能将实情告知。视线微移,但见郑远亦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她,惊骇万千,“七弟,你……” 宁止缓步越过众人,却步望着数米外的云七夜,神色淡漠如那绝世遗尘的月影,与周遭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眼见如此,众人立时禁口,探寻着看向宁止,不知九殿下要如何处理宁七! ——宁止,若是有一日,我亲手杀了瑜姑娘,你会作何? 宁止冷眼看着云七夜掌间的银线,静默不语。长久,帐内安静极了,但闻紧张的喘气声,直到宁止冷淡的声音响起,“宁七,放开瑜姑娘。” 宁止的话音一落,若清瑜猛的摆脱了对银线的操纵。不曾想她会放手,云七夜猝不及防地倒退了几步,直直磕到了身后的桌角上,痛得她咬牙蹙眉! 若清瑜慌得将脖颈间的银线解开,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呼吸着空气,瘫软着身子坐到了地上,恐惧地哽咽,“宁哥哥,呜呜,你……为何……” 云七夜面上坦然,不曾看若清瑜,只是转头,扫过王副将,郑远……最后定格在了宁止身上,你相不相信我? 宁止面容沉肃,扭头冲任校尉道,“把瑜姑娘送到军医那里,流了那么多血,赶紧包扎。” “是!”任校尉大步走到若清瑜跟前,小心翼翼地将若清瑜扶起,“瑜姑娘,我带你去军医那,你坚持一会儿!” “谢谢……呜……”若清瑜强忍着泪水,软弱无力地起身,伸手捂住脖颈间的血流,原本白皙的手掌立时被浸染成了鲜红,看得众人心下悚然。这么弱小的女人,谁忍心下如此的黑手! 众人愤愤不平,恼怒地瞪向了云七夜,真是恨死了她的心狠手辣,表里不一! 路过宁止,若清瑜眼里的泪光模糊,冲宁止颔首一礼,虚弱道,“清瑜给大家添麻烦了,多谢殿下,多谢各位出手相救,清瑜感激不尽……今生定当为奴以报,来生结草衔环!” 宁止颔首回礼,侧身让开道路,“瑜姑娘言重了,赶紧去包扎吧。” “谢谢殿下关心。”若清瑜低低地呜咽,扭头望了一眼云七夜,不由惊恐地哆嗦着身子,慌得随任校尉离去。 待两人走后,宁止扭头望向女子,语气颇为冷淡,“为何要如此?” ——这一次,他终是失信了。 流血不止的手掌,隐隐作痛的腰背,好似都不及另外一个地方疼了。若清瑜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如此的她,谁敢来爱?有的,只会是恐惧和憎恶。 “不为何,兴起而已。”云七夜开口,她毫不畏缩地看着宁止,眼神有些空蒙,可那份讥诮仍在,半分也不肯妥协,还是那般的刚烈决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敢问殿下,要如何处理我这个杀人未遂的凶手?” “如此,你是自首认罪了?”宁止有些戏谑,缓步朝云七夜走去。身后,王副将和郑远不约而同望向对方,点头示意! “殿下!”大喊一声,两人大步奔向宁止,伸手挡住了宁止的去路。不若平时的嬉笑,王副将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面色严肃,“殿下要治七弟的罪?” 宁止道,“王副将有什么好的意见?” 郑远皱眉,有些怨气,“殿下,怎也得听听老七为自己申辩吧?我和老郑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杀人,定是有缘由!” 宁止挑眉,提醒他,“你没听见么?她已经承认自己杀人未遂了。” 郑远和王副将哑然,他们齐齐望向云七夜。王副将急得跺脚,“老七,你哑巴啦!给老子放句话!说!说你没有乱杀人!” 郑远也急了,“老七,不管如何,大哥相信你!只要你说,我就当是瑜姑娘该死!你说句话啊,说啊!告诉殿下,你没错!” 愧对郑远和王副将,云七夜闭眼,始终不发一语。脑海里尽是宁止的淡漠,一瞬,那股尖锐的痛楚犹如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毫无留情地划过柔软的心脏,将它割得血肉模糊,血流如柱……疼。 宁止,我……恨你。 恨…… 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86信任 爱,这种东西……有时候,会让人变得非常卑微吧? 卑微到,低到尘埃里去。 所以,我看那些人的爱恨纠缠,有时候会觉得非常好笑,甚至不齿。我不解,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卑微的纠缠呢?真是复杂,说不清道不明,不死不休。 你看这个,你说他怎么可以这样?啊呀,你再看那个,她怎么可以那样呢?真是好笑啊,都笑出泪花了,哈哈! 真的……有那么好笑么? 在多少年后的某一刻,我竟然觉得一点也不好笑了,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此刻的泪水不是欢笑的产物。我悔恨曾经的大言不惭,自以为是。因为那时候的我,尚还不明白,何为情? 没有经历过的他们的爱恨,那便没有资格说什么。我无法想象他们的内心深处,有着怎样的惶恐,怎样的不安,怎样不为人知的脆弱…… 爱,这种东西……它会让人理智全失吧? 就像那个叫云七夜的傻瓜一样,也许更像个疯子。我知晓,不管多坚强的人,若他一旦爱上,也会有一败涂地,伤心欲绝的那一天。 可是,请不要嘲笑他们的爱恨。 因为,你……也会有那么一日,在多年后的午后,暖阳之下,午睡醒来的你,不知怎的突然伤感起来。伸手触摸面颊,却原来早已是泪流满面。怔在那里,隐约想起梦里,好像……梦见那时候的他了。 那一瞬,万籁俱寂呀。 双眼阖起,那个叫云七夜的傻瓜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任由时间流逝,却是一动也不动。那一瞬,真希望脚下的大地突然裂开缝隙,将她永远,永远地吞没。 哈,这一场赌局,她似乎是输了。 她以为,就算是她孤身一人,就算站在万丈悬崖之上。若有一日,她不小心掉下去了,崖下,宁止也会稳稳地接住她,碧落黄泉,不离不弃。 艰难的岁月里,温暖和被爱。 宁止,到今天我恍惚有些明白了,给予的是你,剥夺的也是你,你几乎……夺走了我生命里所有称得上美好的东西。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许久,她眼睑微动,睁眼看着宁止,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血色。这张脸孔,好像是死的。眼睛,也是死的,再也没有那两泓盈亮如水的光了。 何曾见过如此的云七夜?王副将心疼极了,大步走到女子的跟前,径直抓过她的手臂,将她拽到了宁止的跟前大喊,“老七,你告诉殿下,你没有错!” 云七夜抬眼看着宁止,但见他仍是一副淡漠无动。姚九娘说的对,若对方真的爱你,那断断是不会叫你受委屈的,更不会叫旁的女人欺负你。那一刻,他一定会和你统一战线,就算你不去解释什么,他也会相信你的说辞,毫无条件,就是深信不疑。 两相对视,云七夜扯唇,浮出自嘲至极的笑,她低喃了一句,“我错了……”错在爱上这样的你,错在以为你会相信我,错得离谱! 宁止,我猜不到你所有的心思。我是人,不是神,会很累。离开吧,因为……无法忍受。 “我累了,想要回去歇息了。”低喃出声,她径直绕过宁止,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中掀帘,但见帐外晚风瑟瑟,好些士兵们闻声扭头,见她出帐立时便是双眼圆瞪,挺身防备! 脚步一瞬的停滞,她扭头望了一眼背对而立的宁止,淡漠出声,“明日一早,要杀要剐,任凭殿下处置,告退。” 寂静的羊肠小道,她沉默走过,脚步轻浅到几近无声。头顶的夜幕,月亮和星辰都不见了,只有那浩瀚浑厚的灰色云海。天际尽头,万里的白雪皑皑在夜色中即显眼,又刺眼,沧澜…… 瑟瑟的冷风呼啸而过,凛冽地掠过女子的脸颊,宛若尖利的刀刃,刺得生疼。衣袂翻飞,她双手环胸迎风逆行,却抵不过那顷刻便凉到了骨子里去的冰冷,周身的血液好似也跟着转凉。身旁,每一盆火焰都在狂风中跳舞嘶喊,似那粼粼的鬼火,将人引向不归之路。 沉默至终,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行尸走肉般的回到自己的帐子。一如既往的黑魆,却不点蜡,也不脱靴,她疲倦地倒在床上,将自己紧紧地包裹在被子里,渐进蜷缩成了一团,宛若只小小的兽。 帐外,隐隐听见有士兵屏气靠近,压低了嗓子埋怨伙伴,“嘘,你小声点,要是叫宁七听见了,指不定她会做贼心虚,直接溜了呢。” “哎哟,我也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宁七。”小声说着,几名士兵猫腰踮脚,小声地挪到云七夜的帐窗下。为首,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探头朝里望去,而后蹙眉转头冲众人做口型,“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啊。” “刚才老六不是说那小子回帐了么?你瞪大眼睛,凑活看。” “真的是啥子也看不见啊,就能看见一片儿的黑……殿下!”蓦地脱口,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夜风中的男子,一袭白衣翻飞缱绻,缓步朝这边走来。 一片儿的黑殿下?眉头困惑地拧成团状,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瞪眼张嘴的少年,不由低骂,“瞧你那德行,见鬼啦?” 嘲讽完,几人纷纷扭头……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顿觉清净了,云七夜闭眼,将自己的头也埋进了被子里,不想听任何的声音。恍惚中,耳边若有若无的是那几人的惊声尖叫,好似见了鬼。她睁开眼睛,蜷缩着身子屏息,不期然看见那几缕从被子缝里透进来的光亮,宁止点燃了帐里的灯烛。 手指一紧,她缓缓地掀开被子,眯眼适应着突来的光亮。待到舒缓过来,入眼的便是床边的宁止,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面无波澜,淡漠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起伏的出口,“出去。” 非但没有走,宁止自顾自脱靴,修长的腿随意一跨,已然上了床。高高地俯睨了半响,他一言不发,兀自盘膝坐到了她的对面。 终是恼了,她挥手朝他推去,“我说出去!” 宁止面不改色地伸手,快速擒往她的手腕,死死压制着她的力道,逼她乖乖就范,“你的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说着,宁止利落地将云七夜五指间的银线褪下,随手扔到了一旁。而后将带来的小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干净的毛巾,低头为云七夜清理伤口四周的血污,力道却是毫不轻缓。 五指连心,云七夜立时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掌不由抽搐了几下,挣扎着想要缩回。宁止蹙眉,加紧锢住了她的右手,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我不曾给旁人包扎过,所以不知道力度是轻是重,你要是疼……就说出来。” 是很疼,可是比起那股心脏被生生撕裂的感觉,这又算得了什么? 云七夜咬牙,看着那几道丑陋之极的血痕,终是不发一声,却也感知到了宁止渐进轻缓的力道,他小心翼翼地将血污擦拭干净,而后拿过药膏,轻柔地给她上药。 许久后,云七夜低头看着包扎好的手掌,不期然就想起了若清瑜。冷淡的笑扯出,她抬眼看着宁止,掩不住的疲倦,“有话就说,说完就出去。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着来找我,瑜姑娘的事,明日治罪的时候……再说不迟。” 宁止不为所动,自顾自整理药箱,语气淡淡,却是毫无转圜的余地,“若我今日便要做个了断呢?” 了断?要她血债血偿,还是千刀万剐? 一瞬真是恨极了! 她看着宁止,声音有些梗塞,却没有一滴眼泪,“你想要如何了断?尽管说出来罢,我悉听尊便就是了。”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师父说她的命格不好,勉强算是个天煞孤星。不管如何挣扎,此一生注定与魔同存,堕入圣湖,孤身至死。在此之前,她做什么事也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还要心揪气竭,日日顿足饮恨。 吸吸鼻子,她的声音渐进有丝挣扎,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根紧绷的弦被逼到极限之时,发出的那声作痛的钝响。那一瞬,几乎口不择言,尽数吐出,“宁止,我恨你。真的……很恨你。从来,我甚至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宁止静静地听着,收拾药箱的动作倏地便是一顿。他垂眸,眼里的波光流转,半晌后抬眼望向了对面的女子,陈述出口,“七夜,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有没有?云七夜十指一紧,却不提防按压住了右手的伤口,立时疼的她闷哼出声!旋即低头查看右手,她不支声,更是不曾回应宁止的问题。 却也不急着听答案,宁止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药箱,而后将之推倒了一旁的角落。他扭头看着强作无事模样的云七夜,扯唇溢出一声低沉的笑,立时柔了整张脸的冷峻。 听见了宁止的低笑,云七夜的右手冷不防微微抽搐了一下,她想哭,宁止却在笑。她抬头,忍着想要落下的酸涩,看着宁止自嘲,“你在笑我么?” 宁止唇角的弧度缓缓平了下去,看着她,不期然出口,“我恨的人,叫云七夜。我爱的人,也叫云七夜……” 顾不得右手的疼痛,云七夜握拳,那样尖锐地疼痛却也压制不住心下的揪扯,“呵,爱恨皆是我,你一定很累吧?往后,你不用爱我了。无爱便无恨,你也不必恨我。你的爱恨,我福薄,受之有愧,也受之不起!” 竟是似极了往日的云七夜,宁止全然不抓重点,避重就轻,“你恼了?是不是不喜欢我叫你云七夜?那换一个,我爱的人,是七夜。” “宁止,我求你住口!”不想再听,她看着宁止,身子微微颤抖。那一瞬,终是大喊出声,全然宣泄!“我回答你便是,我有爱的人,我有恨的人!和你一样,我爱的,恨的,都是你!” ——是你! 那一瞬,那个祸国殃民的男人,笑的像只狐狸。所谓的百依百顺,隐忍不发,不过是为了在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非同寻常的耐心罢了。既是如此,那宁止就是只有耐心的千年老狐狸,阴险狡诈,甚至残忍。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咫尺的云七夜,启唇,淡淡的声音乍起,掀起波涛骇浪,“七夜,为了听你说这个,我已经等了很久了。那天晚上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启齿说……你爱我。” 云七夜愕然,当即怔愣在原地,很快又回过神来,“宁止,你算计我!” 宁止双手撑脸,双腿屈膝,理所当然,“七夜,你知道我向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你又倔又扭,若姚九娘不指点你,若我不算计你,你要等到何时才肯说出口?” 这混蛋,连姚九娘的事情都知道!云七夜眉头皱紧,指着宁止的鼻子,“你跟踪过我!” 宁止笑得颇为舒坦,“顾念着你爱的宣言,滋味不错。昨天早上你趁我睡觉无知的时候轻薄我,我也就不计较了。” 一环又一环,云七夜说不出话来,过往的思绪迅速滑过脑海,几乎要让她抓住什么了。 耳边,只闻宁止步步算计,“可我计较旁的,我说过,你要去杀人,我会帮你毁尸灭迹。你要去放火,我会帮你点火浇油。可惜,你居然不相信我的话……可是我,很相信你呢。” ——单纯如幼鸟一般的信任,没有理由,就是相信。 “终我一生,不过只爱一个人罢了,你以为那是谁?不用质疑我对你的爱,任何情况下,我生是你的人,我死,也是你的死鬼。我都舍不得欺负的你,又岂能叫旁人欺负了去?姚九娘不是说要男人呐喊助威来着么?若清瑜,你想要如何了断她?千刀万剐,还是血债血偿?” 云七夜瞪着宁止,极为不齿,“你以为你打一棒子给我一个甜枣,我就会感激涕零?我不恨你算计我,我只是恨你为什么非要拿若清瑜来算计我!” “留她,自是有用。”宁止意味深长地道,“从我救她的那一刻起,我已经知道她会武功了。” 云七夜皱眉,好奇心顿起,不由道,“我都没有发现,你是怎么发现的?” 宁止俯身靠近她,给予提示,“我试探过她,我用那么低的声音对你说我们走,可是若清瑜还是听见了,当下就朝我们跑过来了。试问,若非有内力辅佐,她能听见什么?她一来,我发病的日期就不对了。我下棋的时候提醒过她不要轻举妄动,可她不听。我这个人记仇,所以从第一天已经想着要怎样报仇了,可惜她很警惕,我一直下不了手。谁知道,最后竟是她自掘坟墓,方才那么一闹,她防范性大减,所以我换了军医的药膏,给她下了毒。” 云七夜立时反应了过来,指了指自己的右手,“我手上的药膏……” “原本是若清瑜的。” 够阴,够损! “那你给她下了什么毒?” 宁止笑了,揶揄道,“你是使毒的高手,总会知道,就当我考你。” 云七夜不屑地瞪了宁止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步步的算计,这阴险无耻的男人绝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她几乎已经被他吃得死死的了。思及此,她不由皱眉,低喝道,“果然是个贱人,无耻!” 一个节哀的眼神,宁止冲她张开了双臂,“七夜,你认命吧,我说过你逃不掉的。来……” 云七夜提防他,“你干什么? 宁止笑得贱,“干贱人该干的事儿。” ------题外话------ 谢谢各位亲的订阅,谢谢六叔粉、qqdd5e26c47c48cd、心依染痕、艾米宝宝、weixf2538832几位亲的礼物和投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87围攻 宁止身子前倾,伸手环住了她,一声满足地喟叹,只差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贴着她耳边的鬓发,他热热的呼吸吐在耳边,低笑,“居然敢说我无耻。夫妻之间,难不成你想和我谈纯洁” 云七夜冷哼,不由伸手环住宁止,将脸颊埋在他的脖颈里,嘲讽出声,“宁止,你有没有觉得你已经强势到阴险至极的地步了我倒是有些怕了。” “现在才知道怕可惜,晚了。不过,我可以补偿。等你的手一好,我以身相许补偿你,如何” “白日做梦,你消停消停吧。”云七夜闭眼,静默了许久后,又轻道,“宁止,对不起。往后,不会再叫你失望,定如你那般,我也会相信你。” 宁止笑了笑,却也不言语,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向城的地理位置略有些偏北,加之毗邻高山雪域,所以尽管已经入夏,天气仍是有些阴晴不定,忽冷忽热的,叫人琢磨不透。 一夜的寒风呼啸,有些回升的气温又骤降了回去,不似前几日的暖和了。床上,若清瑜沉沉地睡着,眉头渐进蹙起,不舒服极了。半醒半睡之间,她只觉尽是凉意,鼻尖也有些冰冷。 她迷蒙地睁眼,无意识地望着眼前的虚空,神志尚还有些混沌。一瞬,从脖颈间传来的那股剧痛,立时疼得她咬牙蹙眉,险些咬到舌头 “该死的” 她不由低咒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她只知道云七夜一手的银线使得阴柔诡异,却不想那根看似不起眼的细线竟是宛若刀锋般锐利,轻轻一碰便能割裂血肉昨晚,当她将银线缠上脖颈的那一瞬,她被那样的触感惊得骇然欲绝,几乎下意识地想要脱逃。 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个如神祗般存在的男人,早已预知了未来,整个苍生都是被他操纵在手里的傀儡,她能逃到哪里去又哪里敢逃 人的潜能,是能被逼出来的。 银线缠颈的那一刻,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下场,要么生,要么死 可她不想死,她要活,活着毁掉这个世界 那样漫长的对峙,她像个戏子似的,努力地演戏,玩命般地勒缠着自己的脖子,窒息疼痛到眼泪绝提腥热的血液滑进了她的衣衫里,她的肌肤感知着它们的叫嚣,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那一刻,她惊诧。 她是怕,可她居然不怕死了,她只怕她会露出不该有的破绽马脚,万劫不复,而后永无翻身 所以,她逼自己成了这个世上最优秀的戏子,成功地骗过了所有的人。 劫后余生,若清瑜抚上自己尚在跳跃的心口,不由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活着真好。可万一那时候她不小心死了呢 她终是怕死的,不是么 顿觉有些后怕了,她的困意全无,旋即起身下了床,走到桌前拿起梳妆盒里的铜镜照看。她揉了揉仍有些惺忪的眼,对着自己的脸颊仔细地看了起来,但见镜面上的映像,两弯紧蹙的眉,难掩困倦的眼,以及两瓣干涩暗沉的唇这张曾让她引以为傲的容颜,此刻竟此是如此苍白怠倦,全然没了素日的娇俏。 一瞬,她握着镜柄的五指一紧,关节泛白。不该是这样的 她强迫自己舒展眉头,不甘心地将镜子朝下移了移,正好对准自己的脖颈,但见散着浓郁药味的纱质药布将她细嫩的脖颈缠了好几层,清理过后又渗出的血液宛若雪地里的点点红梅,凄诡地绽在了白色的药布上。 触眼所及,她骇然,入戏太深,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苦肉计,离间计美人计 呵,幸而天不负她 疏离和猜忌,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便在宁止和云七夜的心里播下了种子,然后她为它们浇水灌溉,让它们快快地发芽成长,直至结出决裂的果实,永不回头 昨晚,便是她摘取果实的时刻啧,可真是场毕生难忘的好戏呢不过,却也叫她失望至极。 她以为,纵使万般险阻也很难离间他们,却不想不过尔尔的手段,便叫她如此顺利的得手,反倒没了成就感。呵,却是她高估了宁止和云七夜,他们之间的牵绊简直脆弱地不堪一击,真是无趣得紧啊。 如此的闹剧,宁止和云七夜定是要决裂了。于她,也可以功成身退,赶回沧澜请功。 她一声喟叹,不由又回想起了昨晚的情境,宁止,任校尉,还有那么多的将士谁也不相信云七夜,啧,尊主可真是个孤立无援的可怜人呐。早知如此,她当初一定很后悔对那些人好吧全是些狼心狗肺的人呢 “蠢。”唇角一抹弧度,低沉复杂的笑声溢出,她虽痛楚,却又是如此的开心。 果然,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不屑极了,若清瑜嗤笑一声,随手将铜镜扔到了一旁,而后护着脖颈小心翼翼地梳洗穿衣。 不刻,她精挑细选了一件低襟的淡色衣裙,挑得别有用心。她原本脸色就不好,素淡的粉色更是衬得她愈发的娇弱苍白,低襟的领口将她脖颈间的纱布血迹全然显露了出来。 如此的模样,入眼的尽是女子的娇弱可怜,让人恨不得将之呵护入怀,对那脖颈间的伤痛唏嘘不已,恼愤那下了毒手的人。 对这样的装扮甚为满意,若清瑜理了理领口,心情立时大好。眼见天色尚早,倒也不急着去见宁止,蹲身将藏在床下的瓮杯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她坐在床上边饮花茶,边挑弄着里面的蛊虫,只觉天地间安谧极了。 她低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看着那只仅存的蛊虫,其实原本还有五日才可练成此蛊的。可她怕事态有变,所以提前了出蛊的日期,昨晚便叫他们尽数吞噬厮杀了彼此。半个时辰的混战,子时的时候才分晓了胜负,留下来了那只最毒的血蛙。 “耗时耗力,用到谁的身上,我才不觉枉费呢”若清瑜低声自语,好似忘却了脖颈间的痛楚,脸上的神情渐进喜悦,说不出的扭曲。 她起身,颇为享受地啜饮花茶,只觉连续不断地暖热入胃,唇齿间亦是沁人心脾的甘甜,舒服极了。一瞬,她蓦觉,从小到大,她似乎从未如此开心过。 那时候,教主要她做个恶人,做个比命运还要恶的恶人她不知,却原来做恶人也可以如此的快乐舒心如此,那教主定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众人玩弄在鼓掌间,好似操纵傀儡般,他们的命运皆有他掌握恩赐 心情好,他赏。 心情不好,他便毁 万般人事,是赏是毁,随他所欲 “真好”出神地喃喃,若清瑜仰躺在床上,黑色的瞳孔渐进涣散,直至没了焦距。那种高高在上的权利,以及它所带来的生杀快感,她好羡慕羡慕过后,袭身的,便是那股发自骨血的渴求 好似有千万条小虫子,撕咬着她的骨肉,心痒难耐 刚用过早饭,任校尉便来唤若清瑜,要她去宁止的帐子议事,为她和云七夜之间的纠葛做个干脆的了断。 进帐,她迅速扫过众人,倒是有些意外了,宁止,郑远,秦宜,王副将,周将军闲杂人倒是不少,却好死不死地少了一个云七夜。呵,难不成是心如槁灰,连夜出走了 她面上却是一副的坦然,颇为恭顺地冲着众人侧身一礼,略有些气虚道,“清瑜见过各位,昨晚一事清瑜愧疚,叫大家担心了。” 娇弱的模样,虚弱的声音,脖颈间的狰狞血红,尽数映入了众人的眼里。立于宁止的身侧,众人皆是蹙眉,神色复杂。 周将军一声唏嘘,忍不住先开口了,“瑜姑娘,你脖子上的伤可还好我听肖太医说你的伤口太深,伤疤怎也要个一年半载才能淡去,但是铁定要留疤了。” 若清瑜感激地看着男人,她的眼里有着泪花,但是却坚强地隐忍着,“谢谢周将军关心,清瑜自小也习惯这些磕碰了,这伤,还能还能受的住。” 分明是受不住嘛 王副将摇头,神情深沉极了,“瑜姑娘,凡事不要藏着掖着嘛猜人的心思很累,我可玩不了这种文字游戏所以啊,这有些事呢,还是说出来为好,大家都舒心,也省得浪费时间去猜哑谜你说是吧” 话里有话 若清瑜微怔,扭头望向王副将,但见王副将一脸真诚地看着她,没有任何的异样。紧绷的神经立时松缓了下去,她自嘲,许是自己多心了,虽然王副将和云七夜关系好,但是他素来也很喜欢她,这次更不可能为了一个明摆着的“凶手”倒戈吧 若清瑜索性遂了王副将的意思,强忍着哽咽出声,“毕竟宁哥宁七是是殿下的人,我我我怎” 人微言轻,怎能说明又岂敢和九殿下斗。只消如此的一句,立时便能断了宁止徇私的后路。 郑远有些恼了,忍不住大喝,“瑜姑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咱可不爱听怎的不过才一日的功夫,你就改口叫宁七了你可比我家老七还小两岁呢” 王副将使劲点头,脖子点得欢快,还是健康的脖子好啊点够了诚意,他眯起眼睛看着若清瑜,意味深长,“什么叫宁七是殿下的人哼,宁七还是我和老郑的人咧再者,瑜姑娘你好像很不相信殿下的为人啊” 王副将若清瑜气极,泫然欲泣地看着男人,尖利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却也掩不过心头的恨。该死的王八蛋吃错了药不成,居然敢和郑远一道排挤她 “清瑜自问无愧于心,两位犯不着如此的夹枪带棒我知道,你们和宁七素来是兄弟情深,感情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发生了这种事,你们自是偏向她些,我能理解。可是昨晚险些丧命的人是我宁七你们的小兄弟,她要杀我试问,对于一个想要取了你性命的人,你能唤他为哥哥吗你们谁能” 若清瑜委屈地看着郑远和王副将,眼里溢出了更多水雾,立时便是泪眼模糊。她强忍着快要落下来的泪水,渐进有些激动,几乎口不择言起来,“清瑜区区一名孤女,却也不带如此欺负人的尤其是你王霸我与你素日无仇,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挑拨离间不成敢问,我哪里不相信殿下了” 女子的话音方落,众人皆是噤口不语,偌大的帐内旋即安静极了,甚至安静得有些可怕不说话,不是因为若清瑜的泪水指责,而是王副将定要爆发出来的脾气,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王副将出生之前,他娘已经生了七个女儿,气得他爹自觉无脸苟活于世,恨不得碰死在列祖列宗的墓碑前十年间,他家老爹早已是轻车熟路,力道拿捏适中地碰了七次先祖墓碑 本以为还有第八次,许是列祖列宗可怜见,第八次生产,王家总算盼来了王副将这么一个男丁,喜得他爹二话不说,当下大宴镇民三日,酒池肉林。 等到起名的时候,王家人大眼瞪小眼,各个犯难了。眼看接连生了七个女儿,他爹那时候哪里有心思起名字,索性老大叫王一,老二叫王二,老三叫王三以此类推,王副将在家排行老八。 总不能叫王八吧那叫啥好 看着尚在襁褓里咿呀,难掩英气的儿子,王老爹颇有先见之明,“也甭瞎折腾了,我看这孩子生的挺霸道的干脆就叫王霸得了再说了,起个贱点的名字也好养活,叫王霸总比叫狗蛋鸟屎的强吧” 区区数句话,陪伴王副将一生的名字铁板钉钉了 王霸 从懂事起,王副将日日锥心饮恨,谁乐意叫王霸听着和个王八似的这样带有侮辱性的名字,还不如叫王狗蛋来的舒坦 所以,他一直不准任何人叫他的名字,宁愿是龟儿子,小八弟,八娃子,王兄弟,王校尉,王少尉,王副将要是谁敢叫他王霸,他立时便会怒的劈天斩地 眼看若清瑜戳他的痛处,王副将恼的不轻,旋即抬脚朝女子走去。然,刚跨出去一步,他又不跨了,反而笑嘻嘻起来,“还是老郑看得准啊,不过一日的功夫儿,你这女娃变口变得好生快呀。呵,不叫软软的宁哥哥,改叫远远的宁七了。不叫柔柔的王大哥,改叫狠狠的王霸了” 若清瑜皱眉,当下恨不得立马杀了王副将。 王副将挥挥手,“得得得,瑜姑娘,你叫呗,我不介意名字嘛,不就是一个代号吗我叫王霸,也没霸成那力拔山兮的西楚霸王你叫若清瑜,也没见得就是块清透的玉石嘛哼,我倒是觉得你很是嫉妒我家老七喂,老七老七气死谁了呢哎哟,这有些人呢,怎么说呢总之吧,我家老七比她强的地方那可真是太多了,我数不过来你以为,女人只要长的漂亮,会说软话就行了” 若清瑜的脸色立时难看,她恼怒地瞪着王副将,娇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显然是气的不轻。这几日的相处,王副将一直是吊儿郎当,谁承想他的嘴皮子居然这么歹毒 “瑜姑娘觉得委屈了诶,可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没有半分的怜惜,王副将有些轻蔑的笑,想他爹是里长,掌管千户人家,素来是德高望重,就是放个屁,十里八乡那也得震上三震打他呱呱坠地,莫说王家,那更是整个镇的宝家家户户轮流抱,那也得排上四个月的队为了拿到饭桌上那最大的饭团,他早就练的嘴刁人鬼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88小丑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王副将翻白眼了,“我说瑜姑娘,公道自在人心,这个理你不会不明白吧?就算宁七是殿下的人,殿下身为督军元帅,定也会以身作则,秉公执法,断断不会有私心的!于我们这些将帅楷模而言,那也是公平公正得很,帮理不帮亲!你和宁七的事,有我们几个在,你放心,有冤屈你就说,哭也行!我们都会竖起耳朵,定会给你个最公平的了断!” 若清瑜擦去眼里的泪水,她知晓碰不得王副将这钉子,这男人的嘴皮子和云七夜的一样狠! 她扭头,泪眼婆娑地望看向宁止,委屈道,“殿下……是清瑜大言不惭,一时心急口快。我当然知道,您为人刚正不阿,今日不论何种的结果,我都相信是您秉公处理的结果!” 宁止以手撑头,睨了一眼若清瑜的领口,淡淡开口,“有瑜姑娘这句话便好,我自会秉公处理,请你放心。不过,瑜姑娘你还是穿些高领的衣衫为好,如此之态,着实有些不雅,看得人心里渗得慌。那些丑陋狰狞的伤疤,还是遮掩了为好,不要露在外面。” 宁止这话什么意思? 若清瑜的脸色因为羞恼涨红,如血欲滴,她尴尬地低头,想要将脖子上的纱布掩去,却不提防扯痛了伤口,立时疼得她皱眉,真实的泪花瞬时溢出了一片。纱布下渐进有些粘稠腥热之感,好像是伤口再度开裂了,立时疼得她忍不住闷哼了几声,一腔的怒火无处发泄。 “瑜姑娘,你死不了吧?”看着,周将军仍是关心。 “死个屁!”王副将嗤之以鼻,他伸手给郑远揉捏着健康的脖子,讽刺道,“哎哟,人家瑜姑娘是谁呀?咋能那么轻易的死呢?” “老郑这边捏捏,力道大点!”郑远胡乱指了指脖子,连看也不看若清瑜,索性一个白眼翻向天花板,若有所思,“恶人,就是活得长,哦?” 红脸白脸,一唱一和,简直热闹极了! 宁止毫无顾忌地笑了一声,右手手腕颇为花俏的一转,袖子里的扇子立时出手。抬眼,他直直攥住了若清瑜的眸,声音一瞬的森冷淡漠,“瑜姑娘,你以为,我会任你算计?可笑至极。” 若清瑜怔怔地看着宁止,脑子里全是他方才的话,只觉此刻的宁止阴冷极了,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模样。 你以为,我会任你算计? 一字一句,何其的淡漠,宛若潮水般冲击过她的耳膜,汹涌呼啸! 被发现了么?…… 可是没理由啊,昨晚的那场戏演得那么成功,所有的人都向着娇弱的她,唾骂云七夜恶毒。今早,她亦问过任校尉,那男人说她离开后,宁七对云七夜的态度冷漠,两个人僵得狠呢! 即是如此,那宁止的话是什么意思? 矛盾极了,若清瑜怎也想不通,不由生出了一股烦躁。下一瞬,冷不防一声啪响,但见宁止利落地展扇,立时掀起了一股暗涌! 他这是要出手了么? 若清瑜的身子紧绷,她有些心虚地看着宁止,甚至能听见扇面滑过空气时所发出的轰响,如同那狂草的“止”字,浑然天成的霸绝! 两相对视,宁止的声音淡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讽刺,“瑜姑娘,你算计了这么久,可算到今日要判决的,其实只有你一个人?” 呵呵,原来是场——鸿门宴! 若清瑜恍惚间有些明白了,只觉帐内的气氛瞬时压抑,所有的人都在死死地盯着她看,那样鄙薄不屑的神色,压得她胸口闷疼,如坐针毡般难堪。 可正因为这么多人看着,她更不能输了气势,不能! 竭力维持着面上的淡然,若清瑜晓之以理,“莫不是殿下真的起了私心,想要偏袒宁七不成?那您可莫要忘了,昨晚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始末。若您一意孤行,就不怕这悠悠众口么?” 宁止不以为意,笑得戏谑,“不劳瑜姑娘操心,扯些布匹,堵了他们的嘴便是。” 不想宁止竟是如此的厥词,若清瑜愕然,呵,果然,宁止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乎旁人的看法,他和云七夜一样的……不受束缚。 如此的徜徉恣肆,云七夜是为了自由,而宁止……为了云七夜。 思及此,她不由讥讽道,“人命关天,殿下岂能儿戏?再说,这天底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您如此的护短,若是传出去了,可要皇上怎生看您?难不成,您也要把他的嘴堵住?” “呵,瑜姑娘真是高瞻远瞩,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替我想好了日后,不胜感激。可也不要只顾着想以后。有时间,不妨回想回想昨晚的破绽,其实……比什么都好。”宁止意味深长地说着,他的眼角微挑,将视线落在了若清瑜颈间的血色药布上。 果然,毒药没有良药好……它不止血来着。 长久的静默,若清瑜被宁止看得心下发虚,她到底哪里出破绽了?宁止的话越来越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呵,恕清瑜愚钝,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瑜姑娘蕙质兰心,岂会不明白我的意思?”状似真诚,宁止颇有耐心地解释,“昨晚我叫宁七放开银线,她是放了,然后又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好几步。可按理说,瑜姑娘你才是受制于人的那一方,突然摆脱钳制,缘何那一刻……后退的人不是你?非但如此,你站得更是稳如泰山啊。” 一招错,满盘空! 脑子里轰的一声,若清瑜周身的神经倏地紧绷,敏感至极。那一瞬,偌大的帐子好似突然变成了山涧,空荡荡的,所有的人凭空消失,只剩下她一个人锥心饮恨,她自以为精心的算计,竟是输在了一个动作上! 陷害云七夜,她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惹了一身的羞辱,让人看尽了笑话!她就像个露了馅的饺子,那些人早已经看出了端倪,可她仍在拼命的掩饰,傻子似的,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宁止得对,她真是可笑! 可笑至极! 脖颈上的粘热感更盛,可是却不觉得疼了。她伸手感知着那跳得快速的脉搏,良久的静默后,若清瑜浅浅地笑出了声,“殿下三番四次说我蕙质兰心……呵,清瑜何德何能?真正蕙质兰心的人,另有其人。” 手里的扇子开开合合,宁止不以为意,“愿闻其详。” “宁七……” 那日与宁止下棋,她羞愧自己连输九局,才艺低能。却不想那淡漠成性的宁止非但没有半分的嘲弄,反而赞她蕙质兰心,棋艺高明。 从小到大,她受尽了羞辱鄙薄,从来没有人如此的夸过她,宁止是第一个。那一刻,她有些惊诧,而后那止不住的欢喜蔓延周身,她甚至自不量力地以为宁止对她动了心! 可惜,她只敏感了他的夸赞,却不曾多想那声紧接而至的——收心敛性! 从一开始,宁止就警告过她的…… “依我看,真正蕙质兰心的人是宁七才对。殿下你为了带她来苍流,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欺上瞒下。此等的情谊,清瑜打心眼里钦佩,却可怜郑将军和王副将……” 说着,若清瑜扭头看向郑王二人,颇为同情,“你们以为只要付出了,就会有回报?哼,枉费你们如此掏心掏肺,一片真心向明月,可惜那轮明月却不曾真心地待你们!” 一身的鸡皮疙瘩,王副将伸手摩挲身子,“姑娘家的,本身就是属阴,瑜姑娘你再这么阴阳怪气,那你可得小心些,指不定哪一天就被自己冻死了喂!” 秦宜一直没有说话,蓦地开口,淡淡一句,力度却是重得狠,“那岂不是应了一句老话,作茧自缚。” 入耳的尽是这样的冷嘲,那样的热讽。若清瑜听得清楚,面上却是毫不在意,反而笑得阴沉,“不劳各位操心,我自幼生在北齐,这点寒冷还能受得住。倒是那位从乾阳来的宁七,千金之躯,可容不得半点的马虎。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宁七可不是你们能称兄道弟的人!” 王副将不屑一顾,径自揶揄道,“难不成要我家老七和你称兄道弟?” “可惜,我和宁七没有那个机会。若是结为异姓姐妹,倒还可以。因为……”顿了顿,若清瑜意味深长地看着众人,语调渐进诡异,“因为宁七其实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当今的九皇子妃,云七夜!” 很震撼吧?! 看着众人,若清瑜得意的笑,她期待着他们发现自己被云七夜骗了后的表情,一定很丰富很有趣!然而良久的对视,那些人非但没有一丝惊讶,甚至平静的不起波澜。 大失所望,若清瑜有些挂不住,如此的真相,他们为何不惊讶? 宁七和云七夜的问题,众人的反应甚是淡然,反倒是有些可怜若清瑜了。几日的相处,他们原本对她的印象都是极好的,模样乖巧,性子也温顺,更晓得体贴人……可以说,若清瑜的身上几乎有着所有女子的美德,叫人不由地去喜欢。可惜,一旦揭开那层表象,那内里的蛇蝎,直直叫人退避三舍,悚然喟叹! “我家小七如何,瑜姑娘犯不着多言,因为我们比你更清楚她的为人。再者,昨晚我们已经知晓她的身份了。虽说是迟了点,可也总好过你的伪善吧?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挑拨事端!呵,简直就是……犯贱!”一口气憋完,郑远的脸色早已是通红,这可是他第一次骂女人。 王副将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拇指一翘,“不愧是大哥,说得好!” 蓦地被王副将如此夸奖,郑远的脸色更红,这次是害羞。伸手挠头,他不好意思极了,“应该的,应该的……” 眼看郑远骂她犯贱,若清瑜早已是气的不轻,王副将居然还火上浇油,夸郑远说得好!伸手指着王副将,她怒喝,“王霸,你!——” 王副将冷冷地斜眼,径直打断了若清瑜的怒喝,“人和人之间,哪有那么多的高低贵贱之分?我们和皇子妃称兄道弟,触犯那条人伦道德了?再说了,我们称兄道弟,那也是我们兄弟三个的事儿!外人家家的,多什么嘴?” 却原来,她竟是个多嘴外人! 接连的打击,若清瑜险些被气死!恨恨地瞪着王副将,女子握拳,十指的骨节立时便是一阵嘎啦作响,清脆地回响在帐内! 王副将,郑远,周将军,秦宜……宁止,一个个的,前几日对她可真好!他们夸她温柔聪慧,心灵手巧,甚至还说她和宁止相配! 那时候,她差点忘了自己的卑微,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理当如此地待在这里!可惜……今早这个痴念破灭了,他们的好全是假的,假的! 不过一个云七夜罢了,他们居然马上翻脸不认人了!那敌对的模样,好像恨不得她马上死了似的! 宁止以手撑头,看着女子,低声戏谑,“七夜说得对,你是个坚强不屈的姑娘,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是不忘挑拨。可你以为,我会任你牵着鼻子走?呵,就算昨晚七夜真动了杀你的心念,那我也只会帮忙,同她一起杀了你。” 最后几句话,宛若针尖刺上若清瑜的心头,锥心的痛,痛到心肺俱颤! 她伸手覆上揪扯的胸口,眼里倏地模糊了一片,原来……就算她不露馅,宁止也会站在云七夜的那边,甚至不惜为了云七夜杀掉她! 为什么! 声线颤抖,她泪眼模糊地看着宁止,吃力地吐出字眼,“为何?殿下你明知道她是沧……” 径直将女子的话打断,宁止毫无回圜,“因为,她值得。 那一瞬,若清瑜只觉所有的说辞尽数被这五个字堵回了肚子里去,无力极了。这些人,甚至教主,他们都当云七夜是个宝!那她呢?她又有什么错?凭什么她就活该如此的苟且低贱! 不甘心! 尖利地指甲将掌心的嫩肉掐得血肉模糊,她蓦地却是大笑了起来,甚至笑得眼泪都迸出了眼眶,久久不歇! 看着如此的若清瑜,任校尉也忍不住恼了,“疯子!” 不闻不顾,若清瑜反而笑得更大声,只不过那笑声毫无愉悦之意,而是充满了不屑,“疯子?哈哈,对,我是疯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我若清瑜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你们不就是想看看我如何被你们玩死的么?那你们留下来看好了,你们尽管慢慢看——看到底谁先死!” 死不悔改! 秦宜果决地抽剑,宛若蛟龙般地跃出数米,挥剑将众人挡护在了身后,“瑜姑娘,还请你有些自知之明。莫怪我没提醒你,逼我出手,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笑声戛然而止,若清瑜不屑地看着众人,话中的怨毒,清晰刻骨,“我既然敢一个人来,那自是做足了准备,不怕被你们揭穿,也不怕死……因为,我不会死!我告诉你们,逼急了我,也不是件好玩的事!” 虽恼怒若清瑜的猖狂,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脚步微移,秦宜挥剑直指女子脖颈间的动脉,“瑜姑娘的口气倒是不小,敢问凭何?” 若清瑜笑的何其阴森,她慢悠悠地给自己的右手戴上一只银丝手套,以确保自己百毒不侵,不会被自己操纵的毒物反噬。 宁止,云七夜……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状似整理衣袖,她终是将那只藏在袖子里的血蛙取出,“好不好玩,不玩玩……怎么知道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89争锋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既然瑜姑娘如此说,那速战速决好了,得罪!”礼数做全,秦宜懒得废话,但见一泓耀眼的剑芒,他挥剑朝若清瑜劈斩而去,破风声四起! 立时,剑刃唳鸣,气流翻卷震荡! 若清瑜不敢小觑,对方可是排的上名号的高手,以她的武功,岂敢与之正面交锋,简直就是自不量力。被那股霸绝的剑气刺得面颊一痛,若清瑜慌得向后闪退,险险地避开了秦宜的剑芒! 步步紧逼,秦宜丝毫不给若清瑜任何喘息的机会,挥剑横斩! 距离过近,若清瑜根本来不及后退,若是被秦宜的剑斩到了,她定是身首异处,头颅飞出!骇然至极,她慌得将手里的血蛙掷向秦宜,而后狼狈地摔滚到了地上,翻滚躲闪。 眼看一抹红色的东西朝自己飞来,秦宜只当是暗器,立时便掉转了剑锋,转而朝那只血蛙劈斩了过去! “咕!!”半空中,血蛙发出一声尖利地嘶鸣,竟是快速地躲闪开了秦宜的剑刃,转而飞跃到了一旁的桌椅上,速度快若闪电! 皆是愕然,谁承想不过一只手掌般大小的畜生,居然能够如此的敏捷,甚至连秦宜的剑气都奈何不了它! 亦是惊诧,秦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趴附在桌子上血蛙,但见它通体暗红,而且流着粘稠恶心的液体,尤其是那双大到异常的绿眼,直直看得人毛骨悚然! “瑜姑娘想要作何?难不成要我和你的宠物打斗? “嘻嘻……”诡异的阴笑,若清瑜专注地看着那只血蛙,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扭曲。她说过,她会杀了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杀! 满腔的毁坏欲,若清瑜伸手指向众人,毫不顾忌地冲着血蛙大喊,“乖孩子,给我杀了这些人!一个也不要放过,给我杀的干干净净的!替我洗去这一身的耻辱!” “咕!——”被若清瑜供养了半年有余,血蛙的体内流着她大半的血液,它早已将若清瑜当成了自己的母亲,与之心灵相通,同仇敌忾! 感知到了若清瑜的怒气,血蛙的身子剧烈地起伏,瞬时暴躁了起来!眼珠翻转,它死死地盯着帐内的众人,寻找最优的目标下手—— 按若清瑜的话,这畜生竟是可以替她杀人!常年行走江湖,秦宜却也不曾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脑海里迅速挑拣着有用的信息,他蓦地瞪眼,“沧澜巫蛊!大家赶紧退开,莫要叫这畜生碰到了!” 沧澜?惊得不轻,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若清瑜和那只血蛙,旋即朝后退去,生怕被那只蛙碰到了身子! 立在最前面,秦宜不曾移动,只是握着手里的剑,指节泛白。 有没有……把握? 殿下的知遇之恩——他便是死,也要护着宁止的安危! 眼神倏地深邃,男人目测着与血蛙的距离,还未来得及出手,那只血蛙却先动了! “呲!!——”只觉眼前一抹红光乍起,桌上的血蛙猛的飞跃而起,狰狞着朝秦宜扑去!不过一瞬,它身上溢出了更多的毒液,腥臭至极! 逃不掉的,死吧。 呵呵…… 全身的血液都亢奋了起来,若清瑜兴奋地抠掐着手指,视线紧紧地随着那只血蛙移动,生怕错过精彩! 她要看——看他们一个个怎样痛苦凄惨的死去! 然而,何来的精彩? 尚还在半空中,那只血蛙蓦地发出一声凄惨的嘶鸣,旋即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狼狈之极!痛苦地挣扎着身子,它的眼珠膨得更大,那声声宛若恶鬼般的嘶嚎,听得人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脸上喜悦变成了惊恼,若清瑜忙不迭冲着血蛙叱喝,“赶紧起来!给我杀了他们!” 听得指挥,那只血蛙强忍着疼痛蹦跳起身,毒液绿眼,可怖的模样,惊得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意料之内,血蛙的后腿蹬地,借力弹跳跃出身子—— 意料之外,它的目标不是秦宜,而是身后的若清瑜! 这么会这样! 状况连连,若清瑜骇然地看着转身而来的血蛙,惊得双眼圆瞪!如此的突变,要是被这畜生碰到了,哪怕一根头发,她都会死的啊! 踉跄地朝后闪退,她失声尖叫,“别过来!别过来!!我可是你的主人!滚开!!” 不闻不顾,血蛙飞速地跳跃,最后一次的弹跳,它直冲数米的高空,正对着若清瑜的脸落下! 目眦尽裂! 绝望地看着空中的血蛙,若清瑜的腿脚发软,终是支撑不住地摔坐在了地上,泪如泉涌! “果然,作茧自缚。” 帐口,云七夜淡淡的声音响起,一身火红如炬。 出生,被父母弃于荒野。 成长,颠沛流离,受尽屈辱奚落。 世人都说天神怜悯弱小,既是如此,他怎忍心让她遭受这样的苦难? 那么,请你救救我…… 救救我, 救我脱离这肮脏,救我脱离这罪恶。 祭天台上,女子何其虔诚地跪拜神灵,自问此生无罪,不甘低人三分,一世卑微。若神真是怜悯弱小,那求求你,救救我…… 足足五年,那样漫长的光阴,她看着终年不息的大雪,听着神秘可怖的法诀,却没有等到神的救赎,她有的只是撕裂的血肉,永无止尽的绝望。 教主的冷漠忽视,教众的残忍欺凌,她撑不住了……几时,心中的魔鬼复苏,他蛊惑了她,一步一步将她拖入罪恶肮脏,倾四海之水,也洗不去的恨! 至高无上的地位,操纵生死的力量,若她能坐上教主之位,那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敢欺辱她了,她便是苍生的主宰,万物皆匍匐在她的脚下,任她驱使,随她奴役! 她要做这苍生的主人,要那万物仰视! 漫长的时光,蚕儿吐丝作茧,她靠着这张温顺无害的脸,做尽恶事,手段狠辣不输于任何一名顶尖的杀手。十二岁的时候,有人给她起了个新名字,她觉得很有新意,索性将以前的名字扔了,改叫了新的名字。 趴在桌的边缘,女孩一双水眸,天真无邪地看着老人,“爷爷,你要给我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啊?” 冲孩子慈祥的笑,年迈的老人缓缓道,“别着急,爷爷给你想想。”良久的思量,他终是执笔,浓郁的墨汁落于宣纸。 ——若清瑜。 看得清楚,她心下一声嗤笑,面上却是稚气,“爷爷,这是些什么字啊?” 欣慰她的乖巧,老人喜欢极了这孩子,“这三个字是若清瑜,妮子你往后就唤作若清瑜好不好?它寓意人宛若玉石般清透高洁,心底善良。” “好美的名字!我喜欢,爷爷我以后就叫若清瑜!”欢喜地拍手,孩子笑个不停,若清瑜,真是个有新意的名字,够讽刺! 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老人怜惜极了,“你不是说自己从小流浪,无家可归了么?以后爷爷家就是你家,爷爷教你写字画画,闲来的时候,你还能和我那几个孙子孙女玩,你说好不好?” “好!清瑜乐意待在这里,谢谢爷爷!谢谢爷爷!清瑜会很乖的!”大力的点头,孩子感激得落泪,稚嫩的脸庞单纯无害。半个月后,她拿到了教主想要的东西,当下残忍地杀了老人全家,足足二十多口人,凄惨的叫声不绝于耳! “蠢货,我不是你的瑜姐姐!”冷嗤,她手里的剑狠厉地斩落,那名孩子的头颅立时翻飞数米,血液喷溅! ——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要怪就怪你们信错人! 面不改色地轻点着地上的尸体,她满意地点头,旋即一把火烧了老人的家,头也不回的朝院外而去,那张稚嫩的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扭曲至极,宛若只早夭的小鬼。 蓦地却步,她回头望着那一间间被火光吞灭的房屋,不期然想起了这么久的相处,有温暖的欢笑。可那又如何?即使没有他们,她也能笑,不是么?诡异的笑出声,她看似很开心,“若清瑜……嘻嘻,若清瑜。” 从那以后,她便改叫了若清瑜,清透高洁,心底善良。唤着这样的名字,生着这样的容貌,她继续肆无忌惮地吐丝作茧…… “果然,作茧自缚。” 一瞬听见了这样的声音,若清瑜的双瞳紧缩,这才发现,她竟于不知不觉间将自己困裹在了这团厚厚的茧里,活埋般的窒息! 半空中,那只血蛙面目狰狞,宛若一道红光,快若闪电地朝若她扑来。尖叫声声,她挣扎着朝后躲闪,不想周身的力气尽数被恐惧抽离,反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磕得脑袋一阵嗡响! 疼! 泪水猝不及防地蹦出眼眶,她恼恨,原来不止人心,就连畜生也靠不住!为了炼制千毒蛊,她耗费了多少心血精力?踏遍整个中原,坎坷险难,她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寻全所有的蛊虫,甚至有几次险些被它们毒死! 此后的一年,她不惜用自己的血液喂养它们,时常会因贫血晕厥,却又不得不坚持下去。更甚者,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练成此蛊,那种未知的等待委实叫人发狂,却庆幸她最后终是成功! 血蛙,她以为它可以为她雪耻报仇,却不想它竟也叛离了她!命运,容貌,名字,炼蛊……她为数不多的东西,都是为了讽刺她而存在么?! 尖利的指甲掐进肉里,她闭眼,不断翻腾的心脏,昭示着她的恨和不甘心!可又能怎样?只能等死!…… “咕!” 电光火石间落下的血蛙,粘稠的毒液四溅! 神经紧绷,生死交接的刹那,若清瑜似乎听见了血液流动周身的声音,然后只觉脖子被什么东西一撞,激得她忍不住咳了几声,血蛙!同一瞬,她不意外地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腥臭,几欲叫人作呕! “咕!”近在咫尺的叫声,不亚于催命的号角。 然,好半晌过去了,她却还没有死。不明所以,她颤巍巍地睁眼,咫尺的血蛙不期然落入了她的眸里,立时惊了她一跳,这算什么? 全然听从了云七夜的暗令,那只血蛙准确地跳在了若清瑜的脖子上,恰如其分地依附着厚厚的药布,丝毫没有碰触她的肌肤。 连只畜生都可以膈应她了,为何不叫她就此死了,还嫌她活得不够耻辱吗?! 恼羞至极,她伸手抓向那只血蛙,她要掐死它,掐得它肠肚爆裂,血液四溅!然,眼看就要碰到血蛙了,她的手却是猛的顿住,一动也不动了。 她不想死,不想。 挫败感顿生,她再也忍不住,终是发出低低的呜咽,哀怨的哭声在帐内回荡,久久不歇,“滚开……该死的畜生,呜……滚……滚开……” 眼看如此,众人一直紧绷的心弦稍稍松缓,感慨唏嘘。 “落得好巧!” “这蛤蟆还蛮有心的,关键时刻认出了它的畜生亲戚,激动的相拥认亲去了。” 不若那般的轻松,秦宜的额上尽是汗水,方才险些被那畜生碰到,九死一生!平复着心悸,他不解那只血蛙怎会突然失控,不受若清瑜的操纵。按理,沧澜巫蛊至死都会听从蛊主的命令,不会有任何反叛呀!不解极了。 帐口,云七夜缓步走到若清瑜的跟前,但见她呜咽喘息,拼命地向上仰头,生怕自己的下巴碰触到脖子上的血蛙,她到底是不想死…… 如此的模样,云七夜反倒是有些可怜她了,旋即蹲下身去,她伸手触向血蛙…… 骇然云七夜的举动,若清瑜瞪大了眼睛,无意识地脱口,“你不想活了?!” 置若罔闻,云七夜径直提起血蛙的一条腿,将之放到了一旁的地上。落地,那只血蛙出乎意料的安静了下来,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不亚于看见了鬼,若清瑜悚然地看着云七夜,她明明碰到了血蛙,为何还没死! “你……你为什么……没事?” 掏出帕子将手上的毒液擦拭干净,云七夜淡淡道,“同你一样以身试毒,只不过我已是百毒不侵,这血蛙还奈何不了我。” 眼瞳紧缩,若清瑜难掩面上的震惊,沧澜万众,她只知晓教主练成了百毒不侵之身,却不想云七夜竟也练成了!可若想练成此身,谈何容易?练术者本身要有一定的根基,先让普通的蛊虫撕咬,让这些毒液在五脏六腑流转一圈,以自身的修为抵抗毒性。待到产生抗体后,再换另外一种蛊虫……每天如此,周而复始,所换蛊虫的毒性渐强,术者稍有差池就会被毒死。那种非人的折磨,几乎是在玩命! 几年前,她也曾练过一个月,可那种撕咬毒发的痛楚,疼得她实在坚持不下去,没多久就打了退堂鼓!而真正的百毒不侵,凭个人的修为而定,怎也要五到八年的时间!她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还说什么五年八年? 可云七夜怎么忍下来的? 她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来。但恍惚,她有些明白云七夜为何能当上尊主了,因为她够狠,能忍! 不想再和沧澜牵扯,云七夜将若清瑜的神志拉了回来,“瑜姑娘,你输了。” 输了…… 疲倦从四肢百骸生出,若清瑜无力的闭眼,艳容缓缓浮出个笑来,杂着丝无奈。是输了,输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心服口服。 论狠心忍耐,论武功算计,论爱人朋友,她哪一点都不及云七夜,哪一点都不及……甚至不能于之相提并论。 “呵,我输了,输在……”闭着眼,若清瑜在某一瞬闻到了那淡淡的幽兰香气,如梦般地低语,那样小的声音,只有云七夜一个人可以听见,“输在宁止爱你……输在有这么多的人爱你。可是尊主,爱是这世界上最虚幻的东西……就算这次不成,也总有那么一日,会有很强的风……将它吹得魂飞魄散,无影无踪。到了那一日,你会明白今日种种,其实……不值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90生孩子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云七夜听得仔细,她的语气坚定,毫无回圜的余地,“于我而言,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值不值得的,只有愿意不愿意罢了。就算真到了那一日,只要是我愿意,那便不会后悔,甘之如饴。” 一瞬,若清瑜的眼角有泪水溢出,然后迅速滑入鬓角消失不见。启唇,她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哀叹,“爱的执着没有错,可错就错在执拗,爱错人。你明知道,饶是你和宁止……再真挚的感情,再深沉的牵挂,还是会有分开的一天。现在再怎么幸福,都是日后痛苦的根源,你又是何苦呢?” “不会苦,和他在一起不会怕死……也不害怕活下去。既是同生共死,只要和他在一起,什么都好……都是甜的。” 心中突然哽了块什么,若清瑜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掌心已经被指甲抠掐出了血液,却是不觉得痛楚。她说过,她既然敢来,那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是说千毒蛊,而是她握着一个很大的筹码,一个足以令云七夜乖乖回沧澜的筹码。 原本,她是要告诉云七夜的。可是现在,她反而不想告诉她了……因为,对于如此的云七夜和宁止,她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想做一次好人。这念头,会不会可笑? 良久,若清瑜仍是闭着眼睛,声音幽远,“尊主的生命花是蒲公英吧?临来的时候,教主告诉我,蒲公英的花语,呵……果然是你的花。” ——永无止息,不曾停歇的爱。 那一日,男人看出了孩子的宿命花,眉间倏地浮出哀愁,“凰儿的花倒是美好,不若我和凤起那孩子的花……那般悲哀。可仔细想想,你的花其实比我们的更悲哀啊。如此美好的蒲公英,永无止息的爱……悲哀的是,你哪里有永无止息的资格?” “凰儿,到死,都只有你一个人罢了。甚至……连我都不在你的身边,还谈何别人?呵,其实也该如此……神魔的后裔,哪一个不是孤零零的来,孤零零的去?这样的我们,不能被爱,也不能去爱别人,只能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孤零零的开花,孤零零的凋谢,永远得不到自己真心想要的……宿命如此,即使生在湖里,也喝不到一滴水,即使有爱着的人,故事的最后,也只是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 云七夜眼眸微动,又道,“曹霜的辟尸香和安眠香,是你给的?” 若清瑜苦笑一声,点头,“是我,没错。尊主,你好自为之吧……” ※ 高高的山坡上,一红一白,极目远望。 待到若清瑜的身影小到再也看不见,云七夜蓦地一声叹息,总算是过去了,往后再也没人能离间她和宁止。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宁止,扯唇而笑,“突然想回乾阳了,越快越好。” 正望着若清瑜消失的方向,宁止一时没回过神来,随口接了一句,“为什么突然想回去了?” 云七夜面不改色的一句,险些噎死宁止,“想回去生孩子了。” 宁止眼皮直突突。 若清瑜不曾骑马坐轿,头也不回地朝北而去,飘然无挂。身后,在那处高高的草坡上,她知道有两个人正遥遥地眺望着她,直至她的身形渺小成点,消失不见。 山间清幽,小道两旁的野花芳草随风摇曳,清澈见底的溪水缓缓趟过石子水草,鱼虾畅游其间,徜徉自在。迎面,偶尔擦肩的樵夫农家,各有各的桑麻农乐。耳旁,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低吟,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成群的飞过湛蓝天幕,留下久久不歇的脆啼…… 原来,夏天也可以这般美好。 可惜,她要离开了。 来时春末,去时夏初。 时间过的这般快,可这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足以扭转她的一生,须臾便刻进了她骨血里,至死不忘。 宁止,云七夜, 王副将,郑远,秦宜…… “哎。” 终是一声叹息溢出,她只觉有些酸酸涩涩,步伐渐进慢了下来。万里沧澜,她往后所能看见的,只有那终年的皑皑白雪罢了。再也看不见春夏秋三季,再也听不见情到浓时的诸般欢笑泪落。 突然不想回去了…… 空旷无人的山脚,她蓦地却步,蹙眉看着挡了道路的人,但见男人一身千山羽衣,背对着她负手望天,行止贵雅。那周身泛着的点点雪花,几乎与他融成了一体,使其全身上下透出的感觉甚为冷凝。 沧澜千花。 他下山了?震惊男人的出现,若清瑜慌得收起面上的失落,旋即单膝跪地,“清瑜见过教主!” 男人扭头回望,容颜冠世,那颗嵌在额间的宝石红若泣血。逆光而立,他面上落了一层剔透的暖色,倒是显得他整个人温和无害起来,只不过那双眼睛仍是一如既往的幽冷,透着与世格格不入的孤绝倨傲。 他启唇,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看样子,你不想离开这里。” 素来猜不透男人的真实想法,若清瑜唯有恭谨,“清瑜不敢!尊主的事昨日已成定局,我正要赶回圣教向教主您禀报。” “是么?”意味深长,沧澜千花看着女子,半晌的静默后,“清瑜。” “是。” “你入教有多久了?” 不知道他为何如此问,若清瑜算了算,“回教主,九年有余,十年未满。” 男人眉眼微挑,失望极了,“九年的时间,你也算是个老手,鲜少有任务失败。此次我派你出手亦是看重这点,甚至……我还给了你必胜的筹码,可是你居然失败了!” 身子一僵,若清瑜良久未应声,因为根本没有失败的理由! 微微躬身,男人直直攥住了她的眼睛,带着足以洞悉一切的神色,“因为可怜那丫头,所以才故意失手,对不对?” 先知如神祗,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眼和耳! 若清瑜一身的冷汗,她不敢直视沧澜千花,唯有低头,语气却仍是坚决,“是清瑜办事不利,辜负了教主的厚望!任务失败,清瑜自知罪责深重,悉听教主惩罚!” “惩罚?”男人的语气不屑,“说得倒是轻松自在,就算本尊罚了你,失败就能逆转为成功么?你可莫要忘了凤起那孩子,惹了我的不快,我惩治你们的手段可惨着呢!” 若清瑜的眼眶触痛,她死死地低头,呼吸急促。何为惨?把一个人逼死,那不叫惨。真正的惨是要对方,生不如死! 就在几个月前,谁也不知道凤起到底犯了何事,居然惹得教主那般大怒,甚至当众摔了他心爱的棋盘,吓得众人直如筛糠。然后,凤起便被教主…… 不敢再往下想,若清瑜的身子微微颤抖,就连凤起都受到了那般非人的酷刑,她区区一个小教众,贱命一条,又算得了什么? 看出了女子的恐惧,沧澜千花笑得轻蔑,“怕了?刚才不是还挺不畏生死的么?哼,既是如此,你为何还敢动这些不该有的歪心思,惹我不快?” 若清瑜抬头仰看男人,忙不迭道,“教主明鉴,清瑜一心向着沧澜,绝不敢有二心!” “你对沧澜自是不敢有二心,可对我呢?”嗜血的寒意,沧澜千花低喝出声,“如果你按了我的意思行事,又岂能失败?私自行动,你对本尊可真是忠心不二啊!” “教主,我……嗯!”若清瑜的话还未说完,双眸蓦地圆瞪,脸色刷白!头顶,男人的手掌死死地扣住了她的天灵盖,力道渐进加狠! 头痛欲裂! 拳头都捏不紧,她却是不吭一声,死死地抑下痛苦的叫喊,“教主……罚的是,清瑜……” “倒是坚强,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冷嘲,沧澜千花手上的力道猛的往下一顿,千斤之重! “噗!”好似五脏俱裂,若清瑜胸口闷窒至极,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喷出数丈!手掌退离,沧澜千花闪身避开那股腥热,冷眼旁观。 被男人方才的力道所击,女子半跪在地的膝盖竟是被拍陷进了土里,土砾翻飞!旋即有骨头的脆响声,她的膝盖骨尽数碎断,血肉模糊!立时撑不住全身的重量,她的另一条腿亦是跪地,身子重重地摔趴在了地上! 痛不可挡! 汗流浃背,她目眦尽裂,却又死死地捂住嘴不叫自己喊出声来。那样锥心的痛,她的双腿剧烈的痉挛抽搐,膝盖处的裙子不刻便被鲜血染得尽红,触目惊心! 这次,真的要死了…… 可是心里,竟是出乎意料的安宁。 那一瞬,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那日的初遇,宁止的眼里只有云七夜,“她是我的妻子。” 那样的神情和笑容,比风雨更难求得。它珍贵无二,独独属于云七夜。 那一日,她有幸窥得,自此未敢再忘…… 宁止,云七夜。 那样的两个人,坏得有品格,狠得有温柔,傲得有屈辱,爱得有卑微,惨得有尊严。便是天塌地陷,也会不离不弃,纵是举世皆非,也会生死不离。 源源不断地鲜血溢出,七窍皆是。到了最后,水雾如潮般淹没了女子的视线,透明的泪水蹦出眼眶,止不住的落下,如同那断了线的露珠,一滴,两滴…… 满是血液的手掌松开,她吃力的抬头看向沧澜千花,强忍着剧痛的声音,有着撕裂的挣扎,“尊主她……很幸福,就……就算教主你……再派谁去,结果……也是一样。她和宁止之间……再也塞不下任何隔阂了。呵……那个筹码,是管用……可是,这样的两个人,谁……谁会忍心?” 一字一句,男人听得何其清晰?一瞬,额间的宝石泣血,杀意膨胀! 淡然尽失,他怒喝,“付出生命与一切,这世人所追求的爱恋厮守,不过是场可笑的闹剧罢了!人性何其丑恶,人生亦是荒谬,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血肉撕裂,女子吃力地喘息,掩不住疲倦地趴躺在地,“是真的……最起码,尊主和宁止,他们是真的。” 眯眼,沧澜千花这才注意到若清瑜脖颈间的药布,方才的扯动,止不住的血液透过白色的药布,腥稠的渗了出来。 用了那么多药粉,怎还会住不住血? 眼里滑过一丝复杂,他蓦地明白了,呵,宁止…… 好个忍耐力,比那丫头还能忍! 如此的步步为营,是想为那名都尉报仇么? 自不量力! 罢,那就陪这些孩子玩一把游戏吧。只不过无论输赢,他都是最后的赢家! 看着若清瑜,男人的怒气渐进敛去,意味深长,“真不真,怎也得到了最后才能定断,可是我没那耐性等。这时间的万般人事,倘使你失去得多了,那也就习惯了,因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待七夜那孩子登上教主之位后,本尊便命你为下一任的尊主,高贵荣耀。” 愕然,若清瑜瞪大了双眼,期盼已久的尊主之位。然,那一刻的她,没有喜悦,没有欣喜,有的只是未知的惶恐和不安。 “教主……为何,如此?” “呵。”一声笑,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戏谑,“若赢不过一个宁止,那就叫整个天下为本尊陪葬吧!” 失去! 只不过,第一个要被失去的人,是谁? 扭头望向北面,男人的笑容妖诡,阴若熏。 两个月前,辛乌军营。 空荡荡的操练场,往日的热闹不复,久未被踏足的土地生了好些杂草,足能掩了人的脚踝。营间的小道上,军医御医也顾不得身份,一个个端着药碗来回跑动,入耳尽是将士们痛苦的闷哼,不意外还能看见蹲在地上吐得虚脱的士兵将领。擦肩而过,好些人面色痛苦,心急火燎地朝厕所喷去,腹痛如绞! “赶紧,这药给一营!” “马副将,赶紧叫张御医再熬一锅,这边的药不够了!” “赵将军,叫他们不要乱跑了!先定下来,赶紧喝药!” …… 站在高处,新来的祝将军高声呐喊,洪亮有力的声音直直穿过了半个营房,“兄弟们,这次的汤药保准管用,一喝便能见效!尔等赶紧喝药养身!待到恢复如初,咱们立刻出兵,踏平它苍流小儿的地界!为这几日所受的屈辱,报仇雪恨!” “报仇!报仇!”喝着汤药,好些恢复了身子的将士恨恨地呐喊,龟缩了这么久,真是恨不得立时起兵打仗,和苍流军拼个你死我活! 七色雀羽的营帐内,外面的呐喊声尽数入耳。 阴若熏的眉头紧蹙,双拳握得嘎啦作响。咫尺,五名将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剑芒森寒。 两相对峙,火药味浓烈到一触即发! “少将,还请三思啊!” 被五人堵在帐口,阴若熏的脸色阴沉,看似平淡的语气有着强忍的不耐,“我只说最后一遍,识相的话,赶紧给我让开!” 看着男子,几名将士握紧了手里的剑,堵在帐口就是不让开,“少将,我们这么做也是为您好啊!” “您莫要忘了,这可是皇上的御令,要您上交兵权,不准离账半步,时刻待命!您就算再说一百遍,我们几个也不能让您出去!” “少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莫要难为我们了!我们知道以您的身手,若是硬闯,我们谁也拦不住,可是您就不想想老将军的处境么?他和您的家人可还在辛乌呢!您这一闯,可是欺君之罪,可要整个阴家如何在辛乌立足?!” “少将,老将军那也……也算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其实他……”尾声渐弱,最后消失在愤怒射来的锐利目光之中! 无情最是帝王家! 呵,不愧皇族中人,这脸色变得真是够快,实乃皇家本色! 分解兵权,束手软禁! 该怎样形容他们辛乌的好皇帝?狼心狗肺?臭不要脸? 好一个皇帝啊! 好得狠! 阴若熏强忍着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皇上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招,弄得他措手不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给我说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个地方也不能漏掉!” 怯怯,几人面面相觑,“这……” 突然,马侍卫站了出来,“几位不用为难了,我说便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91九把刀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马侍卫面色坦然,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回避道,“昨天就有人去吏部举报老将军,说他贪污了五十万俩的军饷,那人手上的证据齐全,几乎是铁证如山。皇上一向以阴家为荣,眼看自己的得意臣子竟是如此面目,当下龙颜震怒,立刻便叫吏部的人关押了老将军。更甚者,那人手上的证据……有些账目,是指向少将您的。事情尚未弄清楚之前,未防止不必要的麻烦,皇上只能禁您的足了,还望少将以大局为重,莫要意气用事。” 大局为重,意气用事? 还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 不早不迟,偏偏这个时候他爹被人诬陷,还顺带着牵扯到他!他爹何其的清廉恭谨?贪污军饷,简直就是放狗屁,臭不可闻! 分明是有人想针对他,托住他的后腿!……谁? 马侍卫面不改色,继续道,“不但如此,连大人听到风声后,当下就解除了你和连二小姐的婚约,他……” 算是因祸得福么? 阴若熏冷笑,不屑至极,“叫他解,老子自摸都比摸女人起劲!” 众人吓了一跳,慌得劝阻,“少将,您可别说气话啊!这事还没弄清楚之前,你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再说,老将军的为人整个辛乌谁不清楚?这事肯定是一场误会!连大人是操之过急了些,但是您和连二小姐的婚约一定还有挽回的余地,您稍安勿躁啊!” “勿躁个屁!”满腔的怒火再也隐忍不住,阴若熏大喊一声,猛的伸手掐住马侍卫的脖子,真想就这么掐死这奸细算了! 可是,不能! 为了阴家,他忍了多少年?够窝囊了!今早来得圣旨,他以为皇上终于要他撤兵了,谁想竟是禁他的足!不但如此,居然还把他手里的兵符收了回去! 如此,宁止还怎么回乾阳? 被阴若熏掐得险些窒息,马侍卫眼里一阵泪花,痛苦地挣扎,咳嗽连连,“咳!少将,您有话好好说啊!咳,快放开,放开我!咳!” 话音刚落,他冷不防被阴若熏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疼得大声哀叫! “哎哟!疼死我了!哎哟!” “马侍卫!你没事吧?”众人惊得不轻,慌得跑到马侍卫跟前,将狼狈的男人扶起。如此的肝火,他们知道阴若熏是真的恼了,没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一名将士忙不迭讨好地送上茶水,冲阴若熏赔笑,“来来,少将喝茶,退退火。伤到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啊,呵呵。” 阴若熏悍然回首,身形严峻,犀瞳锐扫,震慑得令人望之生畏,“好,不出去就不出去!这下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没由来的,众人只觉被阴若熏盯得背脊窜过一阵悚然,当下愣在了原地。 阴若熏伸手接过那名将士手中的茶水,一脸“我看好你们”的表情,“有出息,够衷心!那你们就好好地监视着吧!” 语毕,他笑,可那笑容仿若修罗鬼魅般,吓得众人如同筛糠般颤栗。 “少将,您休息休息吧!我们……我们也出去了!”再了解不过阴若熏,几人慌得退了出去,争先恐后,生怕落单! 帐内,阴若熏静默了良久,伸手将脸上的面纱揭去,恼怒地低咆,“不要逼我!” 手里的青瓷茶杯紧握,不刻只听嘣的一声,茶杯爆裂成粉屑,滚烫的茶水飞溅而出! 血丝涌出的手掌,加之那些溅到手上的热茶,阴若熏却不觉疼。 苍流军营。 长久,帐内没有别的声音,但闻探子将辛乌的最新动态详述。环坐在大桌前,几名高层将领面色沉肃,皆是蹙眉。 几个月前,他们还听到风声说崔正华秘召重臣,众人商议之下,尽数赞成退兵,故而崔正华准备在第二日早朝时宣读圣旨,诏告天下退兵。 既是如此,事态又怎会演变至此?如此跌宕起伏的突变,辛乌到底想要干什么? 良久的沉默后,宁止率先开口,“阴少将被软禁了几日?” 秦宜有条不紊道,“从咱们走后的第二日至今,他手上的兵权尽数被祝南山收归,已无调兵遣将之权,短时期内肯定恢复不了自由身。而且他的帐外有重兵把守监视,情况实在不容乐观,甚至连自保都难。” 听得清楚,宁止微微颔首,却是不再言语。 周将军坐在宁止的身侧,忍不住嘲讽出声,“真不明白辛乌到底在搞什么鬼?先是停战,再是换将,他们就不怕扰乱军心么?如此的随意妄为,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哪里有半点行军打仗的样子?” “可不是么?”郑远无奈地摇头,喟叹,“断断续续的,咱们和辛乌已经打了两年的仗了,谁不想家里的妻儿老小?要是再这么耗下去,这战事何时是个完啊?” 王副将指关节轻敲桌面,拉过众人的注意力,“先不要急着感慨这些,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来的诡异么?” 柳副将皆是点头,率先道,“自是觉得,不知王副将的意见是何?” “你们看,两军交战,这么关键的时候,一向清廉的阴广居然被人举报贪污军饷,甚至还牵连到了阴若熏。按理,崔正华应该将此事隐瞒,待战事落定再算账不迟。可他非但没有如此,甚至还将阴若熏的兵符收缴,软禁在帐,摆明了是要抛弃阴氏一脉。” 赵都尉点头,颇为感慨,“阴广的为人素来廉洁,怎会去贪污军饷?崔正华敢以此为借口,自是不怕别人非议,明目张胆的告诉世人他就是要打压阴家,防其功高盖主。” 一石激起千层浪。 郑远皱眉,往深里分析,“如此的大张旗鼓,不但趁机打压了阴家,还杀鸡儆猴,警告了旁的将帅兵者。最重要的,此次出彩了一个祝南山。阴若熏的百万兵符上交他手,他可是崔正华的表兄,如此一来,百万兵权岂不是间接回到了崔正华的手里?” 周将军点头,道,“而且祝南山新刚进军营的时候,带来了一批御医,这批御医简直就是华佗在世,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把全军的异疾治了个七七八八。如此作为,他迅速笼络了不少人心,整个辛乌军更是空前的团结!” 王副将不由嗤笑,意味深长道,“之前那么多的军医御医都治不好大军的异疾,他祝南山带去的人这么快就治好了,那些人岂止是华佗在世?简直就是医仙下凡啊!该不会,这里面的猫腻,其实……就是崔正华自己搞出来的吧?什么异疾,什么贪污军饷,全是有意图的!” 倒也不无道理,众人点头称是,无不暗骂崔正华阴险,“这么多的妖蛾子,崔正华倒是有耐性织,也不怕被自己缠死!” “哼,辛乌大军憋屈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身子好了,全军上下都是杀气腾腾的,那斗志可比先前还要旺盛!看那样子,真是恨不得立刻和我们血战!” …… 耳边声声,宁止以手扶额,兀自靠在椅背上不语。崔正华的诏都拟好了,却为何一夕突变,不退反进? 是谁在暗里推了一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治好异疾,又能使得崔正华不再惧怕沧澜的人,有谁? 郑远不期然扫过宁止,试探道,“殿下,原本咱们还打算在半年内将辛乌打出苍流。现而今如此的状况,咱们恐怕是不行了,得另作安排才是!” 宁止回过神来,抬眼扫过众人,“是得另作安排。” “敢问殿下怎生安排?” 宁止波澜不惊,道,“只有继续打了。一个月也好,一年也罢,什么时候打赢,什么时候为止。” “是啊,也只能这样了!”皆是点头,众将的斗志却是昂扬,毫不气馁,“就算是十年之战,我等也会舍命奉陪!” 十年?眉眼微挑,宁止轻吐了一口气,打吧。可是他定好的计划,容不得任何人打乱。 沧澜千花……扯唇,宁止几不可闻地一声嗤笑,他要是能被人这么随意的左右了,那他就不是宁止了! “宁止!你这个混蛋!” 山涧深处,此时是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震耳发聩!其声直冲云霄,竟是惊得飞鸟改道,余音久久不歇! “老子要剁了你!!你——你——你——” 山涧小道的尽处,仰天长吼的男子身形修长,那一袭宝蓝华袍,堪与日月争辉。然,他的脸上却是一片黑脏,除了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外,根本看不清本来的面目,甚是狼狈。 一嗓子吼完,他险些背过气去,“累……累他娘死了。” 他气喘吁吁,叉腰望了望天色,要是再不赶路今晚又得睡坟地了。无奈地认命,他走三步歇两步,宛若蜗牛般挪动。可眼瞅着前前后后,他都挪了三个时辰了,别说向城军营了,连个人影都没瞅着一个! 宁止,你他娘哇! 要是老子累死在路上,老子他娘的跺了你娃娃! “累……拐角的时候能歇会儿。”眼波微漾,男子拖着千斤重的双腿拐过山坳,迎面便是两道白光,呼啸着风声落下! 果然能歇会儿了。 他低头,很是纳闷地看着那把架在他脖上的明晃晃砍刀,打哪里来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悻悻地抬头,这两个人又是打哪里来的? 咫尺,身形粗壮的大汉灰衣蒙面,便是他将那把寒光锃亮的砍刀架在了男子细嫩的脖上,粗鲁道,“小子,刀剑无眼!要想活命的话,就别乱动!” 男子点头,很是配合,甚至连叫也不叫一声。 紧接而下,另外一名黑衣大汉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男子眨眼看着过分凑近的大汉,对方的身上有股难闻的汗臭,嘴里还有吃了韭菜后的重口味。男子不适地微蹙眉头,却也不挣扎,全然不似方才的剽悍吼叫,但闻他好听的声音响起,温润似水,听起来舒服极了,“这个……我不是很认识两位。大老远的,你们找我有事?” 两名大汉皱眉,这人……难不成是个傻子? 将砍刀收回,灰衣大汉盯着男子的锦衣华服,眼神若狼,“看你小子这张脸黑不溜秋的,身上的衣服倒是蛮值钱嘛!可别怪我没警告过你,我们兄弟两个的耐心有限,要想活着过去,那就别在这里和我们耗时间装白痴,赶紧把钱交出来!” 交钱? 好像是明白了,男子眼里泛起一层水雾,模样惊惧,“你们是……山匪?” 黑衣大汉啐了一口,率先恼了,当下又将男子揪得更近,“你小子乱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是山匪了?左眼?还是右眼?你信不信我把它挖出来当炮仗踩?我可告诉你,咱们可不是那些个山匪地痞,咱们是赫赫有名的苍流双剑!知道吗?苍流双剑!” 苍流?双贱? 男子眸里的湿润转瞬消失,很是敬仰地赔礼,“失礼失礼,原来是两位大侠。在下……久仰久仰。那,敢问两位大侠有何贵干? “废话,当然是打劫!!” 眼看天色不早,他们哥俩怎么就遇上这种极品了呢! 难不成真是个傻子? 灰衣大汉挫败,扭头,“大哥,怎么办?这男人的脑子不够啊!你看他这张黑不溜秋,蠢不拉几的脸!真是倒胃口!八成是个傻子!” “我呸,傻子能穿这么好?”不信,黑衣大汉旋即疯狂地摇晃男子的身子,嘴里的吐沫星子飞溅,“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装傻充愣!我告诉你,时候也不早了,哥几个不想陪你玩过家家!你要是不想被人发现惨死荒郊野外的话,赶紧给老子把钱留下来!” 男子被摇得七荤八素,挣扎着开口,“为什么我要把,我的钱,留给你们?” “为什么?还敢问老子为什么!” 真是恨不得一刀子砍死这傻子! “老子告诉你为什么,看见老子的刀没?因为我们有刀,所以你就该服软!不想叫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话,赶紧把你的钱掏出来!” 索性依着黑衣大汉的力道,男子的身子软绵绵的,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有刀就要服软啊?那我也有刀啊,而且……还不止一把呢。” 黑衣大汉冷笑,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番,“哼,那敢问小兄弟,你那把不止一把刀的刀在哪儿藏着呢?难不成藏到你的……”说着,大汉眯眼看向男子的裆部,发出一声猥亵的笑。 男子也不恼,径自冲两人伸出一只手掌,纤长的五指摇晃,“这代表我有五把刀。”可是还不够,他旋即又伸出四个指头。 九把刀? “哈哈!!”看着男子,灰衣大汉率先大笑出声,泪花迸溅!“诶哟喂,真是笑死老子了!这笑话真他娘的有新意啊!哈哈!!” 真是觉得这男人傻极了,黑衣大汉不屑地松开他的衣襟,鄙夷,“还九把刀?你杀猪的?” 男子站稳了身子,颇为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哪有?人家是用来……杀人的。” 杀人? 就凭你?两名大汉简直笑不止了! “就你这身板?哈哈!笑死老子了!哎哟,我肚子都疼了!老二,感情咱们真是碰见白痴了!这小子的脑瓜子不够得狠诶!” “可不是么?九把刀的杀猪白痴!”灰衣大汉不屑地讽笑,挥手推了推男子,那样大的力道推碰,男子的身形却是一动也不动,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 灰衣大汉微微一愣,不禁戏谑,“看不出,你小子还蛮有劲的嘛?” 男子扯唇,一抹笑,声音平铺直抒,“杀人的时候,会更有劲些。” 这小子好像有点……不对头? 看着男子唇边的笑,直直叫人凭空生出一股怪异。下一瞬,还未待两人反应之时,但见寒光乍起,猩红喷溅! 不过一瞬,什么都结束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92舅舅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两名大汉轰然倒地,双眼圆瞪,死不瞑目。一招致命,他们的咽喉处各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源源不断地鲜血从伤口喷出,死不足惜。 男子躬身,将那两柄匕首拔出,而后慢条斯理地将上面的血液擦拭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待到干净了,他将匕首收回袖里,连连摇头,就这点本事,还敢学人杀人越货? 他起身理了理衣衫,低声嗤笑,“险些弄脏了我的衣服,可就剩下这么一身行头了。要是被你们的脏手脏血弄坏了,你们可要死得更惨了。”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离去,歇了这么久,倒是有些力气了。一个响指,身后的那两人身上竟是落了好些赤红色的花瓣,好似一团团烈焰,顷刻便将两人覆盖掩埋。 肮脏的身子,圣洁掩埋,兴许会宽恕些你们的罪孽…… 半个时辰后,人来人往的大街,他总算进了向城地界,忙不迭寻了路人问路,“姑娘,请问向城北营怎么走?” “你……你再往北走,半个时辰就到了!”见男子满脸的乌黑,少女有些害怕,匆忙说完就跑,速度之快,好似身后有饿狼追赶,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跑这么快干什么?男子不明所以,愣了愣,没问出口的话只能转向一旁的妇人,“大娘,请问,这个……哪边是北?” 大娘?三十出头的妇人气得不轻,恨恨地瞪了男子一眼,“混蛋,有没有点眼力劲?”冷冷地白了男子一眼,妇人转身就走。 愕然,男子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半晌后他终是下了狠心,张嘴一声大喊,“我很有钱!敢问哪位能送我去向城北营?谁送我去,银子大大的有!” 全场立时哗然,“我送您!但是得一两!” “俺送您吧?俺只要三十个铜板!” “滚,老子送公子你!老子力气大,吃得少,只要十个铜板!” …… 眯眼看着众人,男子的声音转而淡淡,“一个铜板,少一个不给,多一个也不给。” “啊呸,你不是给银子么?” “不守信用!” “铜板也行,一个就一个,我送你!”一声脆响,一个挂着鼻涕的小孩子竞标。 “有劳。”男子朝小孩子自认为温柔一笑,旋即随之朝北而去。嘿嘿,又省了不少钱。就冲这点,全天下得有多少女人哭着喊着嫁给这么简朴节约的他? ※ “梦白,我是个吃了亏不发一声的人吗?”几个月前,宁止在赶赴北齐的前一晚,如是问他。 他闻言发笑,“当然不是,你是个没有吃亏都会叫全天下知道的人。” “那万一我吃亏了,你会不会帮我讨回来?” “呵,这话倒是有点意思了。试问这天下谁敢算计你,谁又能算计过得你?这吃亏的,恐怕只有他们吧?” “我认真的。” “那你更不用问了,你要是真吃了谁的亏,被人欺辱了去……这么多年,你该明白我会如何?”一字一顿,掩不住他嘴里的寒意,以他的手段,定是要对方惨到后悔做人! 笑,宁止意味深长,“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此一去,指不定哪一日会用到你。” “只消你一句话,随叫随到。” 笑得突然有点难看了,宁止替他悲哀,“……可别迷路。” 因为迷路,他整整迟到了两日。 北营门口,大老远便认出了男子,等了三日的秦宜利落地冲男子单膝跪地,心下却是纳闷,缘何只有姬梦白一人?那些随行的侍卫和马轿呢? “秦宜见过侯爷!” “瞧这一脸的花糊,叫猴爷还差不多。”自嘲万千,姬梦白顿了顿又道,“赶紧弄洗澡水,本侯都三天没洗澡了,敌人闻着我的身上的味儿都能寻到我在哪了。” 秦宜眼皮一抽,硬着头皮消化男人的话,“侯爷放心,卑职这就去办!” “殿下,小侯爷到了,正在洗浴。”帐内,闻得消息,宁止微微点头,仍是不动声色的议事。待到一个时辰后,他掐住了时间,将事情告知,“小侯爷来了。” 众人惊得不轻,慌得出帐,却见姬梦白已经在帐外不远处随意地观看,模样闲肆。 “侯爷!” 闻声,姬梦白回头,兀自眯眼看向宁止,居然能有人叫这小子吃亏。 旋即扯唇而笑,姬梦白三十多岁的模样,那张早已洗净的容颜贵介如兰,一双狭长的眉眼竟是似极了宁止,只不过不若他那般冷淡,自是媚眼如丝。 眼波微动,他嘴边那颗浅褐色的小痣盈盈,徒然增了一股说不出的阴柔。清风拂面,他头上的淡色冠带飘扬,一身不喜坠饰在身的蓝色锦袍,更显其雅致,飘逸洒脱。 柔和的阳光下,宁止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人正冲着他笑,那笑容有些孩子气,如同那艳丽的桃花一般灿烂。 他缓步朝姬梦白走去,待走近了,却又是隔了一段距离看着他,但见姬梦白在这片光影里微笑,轻声唤他,“阿止。” 不若姬梦白想象中的那样欢欣,宁止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的高兴,只是眯眼,然后蹦出一句险些摔死他的话,“你是谁?” 姬梦白愕然,脸上雅致不复,孩子似的急了,忙不迭指了指自己的脸,他大步凑近宁止,声音哀怨,“我的脸没洗干净?你小子居然敢说不认识我?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一声冷嗤,宁止揶揄,“迟了两日,你叫我怎么冲你人性?” 不过一句话,姬梦白的眼眶竟是红了,说话含糊不清,还带起了浓浓的鼻音,“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我带了十个小黑来,一路上被人暗杀了个精光,最后就连我自己也迷路了……跌摸滚打,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全身上下最贵的东西,就只剩下我贵族的血液了。你是不知道,我已经两天没有吃过饱饭了,就连晚上都是睡……坟地。” 说完,姬梦白扁了扁嘴,泪珠子在红通通的眼眶中模糊打转,却拼命地想要憋回去。 见状,众人顿觉姬梦白说不出的可怜,尤其嘴边那颗痣,随着唇瓣颤抖,看得人的心都碎了。 哎,众人立时忍不住叹息,心生怜惜。 就连宁止也顿觉自己有些过分了,他放软了语气,冲姬梦白低声道,“想哭……那就哭吧。” 那就哭吧! 姬梦白立时钻进了宁止的怀里,死死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呜哇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声声呜咽,“我也不想哭……可是实在忍不住。前几日汪大人还说我太娘了,我当下……呜……就恼了,还跟他大吵起来,本来是想显得男人一些的,结果吵了没一会,呜……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哭了。你是不知道汪大人看我的那眼神……他娘的,太伤男人的自尊了。”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男人? 额头一痛,宁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汪大人怎么忍心欺负小侯爷?真是太没人性!暗骂汪浩康,众人纷纷作同情状地看着姬梦白,试问整个苍流谁是拿水做的? 答案可不是女儿家,而是——小侯爷姬梦白。 关于此人,着实叫人无语得紧,若你问他,九个桔子分给十三个人,怎么分才公平?他定会理所当然地回答,杀死四个人呗。 如此极品的答案,倒不是姬梦白心肠歹毒,而是因为他的脑子压根不会转弯,直直一条。好比前面有堵拦路的墙,他只会跳过去,或者把墙推倒,反正就是不知道从旁绕道而过。 “阿止……”抽泣,姬梦白终是离开了宁止的肩膀,眼眶通红,“我也不想哭的,一见面就如此,是……呜,是我失礼了。” 看着泪眼婆娑的姬梦白,宁止面不改色,“没关系,老年人都这样。” 姬梦白的眼角一抽,哽咽声渐进有些暗哑低沉,“你怎能如此以下犯上?想当年你小的时候,就是穿开裆裤的时候,你的小鸟……” “我现在不小了,而且还清楚地记得你被汪家小姐派人追了几条街逼婚的事。”一刀子扎进姬梦白的心窝,宁止直直戳到了他的痛处。 缘何汪浩康老和姬梦白对着干?便是因为姬梦白拒绝了他家宝贝小女的爱意,乃至汪小姐撕破了淑女的面皮,不惜迈出深闺,当街发飙逼婚!连续几日,没强了姬梦白,倒是吓坏了不少路人,此后便引以为苍流佳话! 冲姬梦白颔首,宁止揶揄,“敢问舅舅,最近的个人生活可还安好?汪小姐她……” 没错,他是宁止的亲舅舅,兰妃唯一的弟弟。姬梦白伸手撩了撩额前的刘海,扯唇,狭长的丹凤眼一挑,“阿止,你倒是会揭我的烂疮疤。” 宁止皮笑肉不笑,不忘赞他,“舅舅你也不错。” “呵,要么说自家的产品好呢?怎么看怎么顺眼,咱们爷俩一丘之貉,半斤八两,谁也甭笑谁。”伸手拍了拍宁止的肩膀,姬梦白扭头睨了众人一眼。 两相对视,众人旋即单膝跪地,“末将见过小侯爷!” “起了吧。”随性,他旋即冲宁止使了个眼色,“走吧,去你的帐子。” 刚进帐,姬梦白的眉色立时皱起,仰头靠在了太师椅上,声音疲倦,“总算是活着赶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宁止将一杯茶递了过去,答案没心没肺,“等你死了,再说不迟。” 姬梦白也不恼,只是一声叹息,“别以为我受伤了,你就能气死我了。” 宁止看着他,心下震惊,但是姬梦白表面上完好无损,他忙不迭问道,“哪里受伤了?” “遭了沧澜教的埋伏,我带出来十个黑衣死士,被他们做死了七个,后来断断续续地失踪了两个,走失了一个。昨天晚上,我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 沧澜教还是行动了!蹙眉,宁止担忧道,“你先待在这里,我去给你找御医接骨。” “不用,这点伤我还未放在眼里,那几根肋骨我已经自己接好了。”一脸的无所谓,姬梦白看向宁止的目光却是担忧,“倒是你,多灾多难,怎会和沧澜教扯上关系?” “因……”还未来得及说完话,但见帐帘一动,云七夜进了帐子。 “二哥说你找我,什么事?” 姬梦白循声望去,待看到云七夜,他的眼瞳猛的一缩,旋即起身将宁止拉扯到了身后。与此同时,男子的左臂迅速抬成弧,右手的五手微曲成捏拿状! 左臂为弓,无形的光箭立时聚在了他的右手,一触即发! ——沧澜妖孽! 云七夜愕然,瞪大了眼睛看着姬梦白手里的无形光箭,那可是专门对付沧澜教众的法门!就算在百米之外,她也不一定能逃得开此击,何况如此近的距离? 死不葬身! 将光箭正对着云七夜,姬梦白握捏着光箭的五指紧绷,眼神专注。沧澜妖人,我那惨死的十名暗护,此仇何报? 那一瞬,男子血液里的杀气再也止不住,光箭嗡鸣! 只消一箭,必死无疑! 这男人,是谁? 近距离对视,云七夜反倒有些钦佩姬梦白的气势,但见男子侧身挽弓,拿捏于五指间的光箭熠熠生辉,好似暗夜里的星辰,盈亮无双。 然而最叫她震撼的,是姬梦白那双毫无杂念的眼,他好似将一切的情绪都凝在了那支光箭上,那样的专注,竟是有种难以言状的神圣。好似沧海桑田中,他只等着光箭离弦的刹那! 怕了吧? 扯唇,姬梦白指间的光箭发出阵阵嗡鸣,衬得男子声音低沉,“小东西,你真是不幸,碰见谁不好,偏生碰见我了。从你进帐,我法眼一看,鼻子一闻,就知道你是人是妖。你说你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偏要做这沧澜妖孽,祸害苍生。”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云七夜看向姬梦白的眸光渐进复杂,神魔庇佑之下,这世上能击破沧澜术法的人事几乎少到不存在。在这为数不多的法门中,无形光箭便是一种,可惜当年师父只是三言两语的带了过去,并未详解应对之策。 可这男人,到底是谁? 能在短时间内识出她的身份,而且善使光箭,她竟未曾听过如此的人物,倒是有些叫她惊讶了。这男人的修为,几乎能和师父并驾齐驱了,一较高下吧? 被那支光箭直对心脏,她不敢妄动,索性站在原地,“前辈好眼力,敢问您要如何处置我这妖孽?” “杀。” 风淡云轻,姬梦白的左臂微移,转而将光箭对到了女子的左眼,“男左女右,你小子的妖气这么重,一定已经练到血瞳的地步了吧?如此,我更是留你不得,非得破了你的功力不可!今日,我当自己为民除害,你当自己为教捐躯,咱们两不相欠!” 破了你? 终是明白了姬梦白的意思,宁止瞪眼,居然敢动他的女人!二话不说,他猛的一掌朝姬梦白挥去,力道之大,风声乍起! 姬梦白闻声扭头,迎面便是宁止的拳掌!一惊,姬梦白慌得向后躲闪,他只顾着提防云七夜,何曾想宁止竟会对他下手!心下一乱,他以意念凝成的光箭立时散形,惟留下一片朦胧的雪雾,甚是虚幻。 眼见如此,姬梦白立时恼了,“宁止,你发哪门子的羊癫疯!” 眼看光箭散去,宁止旋即松了一口气,解释道,“舅舅,她不是外人。” 怒极,姬梦白大喝,“若他不是外人,难不成还是内人?我可告诉你,他是沧澜妖孽!” “我自是相信你的判断,她是沧澜教众没错……” 算你识相!此等沧澜妖孽万万留不得,迟早是要祸害人间的!扭头望向云七夜,姬梦白再次凝聚光箭,不提宁止接下来的话,激得他脑子一沉,良久怔愣。 “不过她确实是内人,而且还是我的。” 一愣,姬梦白再次凝起的光箭散去,内人?恍惚间有些明白了,他看着男装的女子,眸光复杂。 云七夜? 只觉姬梦白的目光难测,云七夜扭头看向宁止,询问,“这位是?” “小侯爷姬梦白,我和你的小舅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93师兄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泪水侯,姬梦白? 这个极品男人,整个苍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关于他的事迹,实在不敢叫人恭维,每每都能叫云七夜起上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百闻不如一见,这男人可不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啊。 云七夜面不改色道,“甥媳见过侯爷。” “免了。”姬梦白缓步走到云七夜跟前,他俯身看着她,眸光愈发的深邃。不刻,他蓦地伸手覆上云七夜的侧脸,准确无误地触到了假面的接点,旋即一扯! 一惊,云七夜只觉那层假面迅速扯离了她的脸,真容立现。 姬梦白眉眼一动,好似解脱了般,轻轻吐了一口气,低声呢喃道,“果然,是甥媳啊。” “梦白。”身后,宁止直呼姬梦白的名讳,带了丝恼意。 “嗯?”姬梦白不曾回头,仍是看着云七夜。 宁止冷声道,“请你退后。” “为什么?”姬梦白不理会,继续看着云七夜,冷不防一只手挡住了他的视线,云七夜也被那人拐带到了怀里。他悻悻,旋即站直了身子,但见宁止将云七夜紧紧地搂在身前,完全据为己有,不容他人觊觎。 姬梦白挑眉,有些疑惑,“阿止,你和七夜……相爱?” 宁止危险地眯眼,声音冷得让人牙根打颤,“你说呢?” 姬梦白很识趣味,立时一脸诚恳,发自内心道,“何止是相爱,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配,绝配啊!” 算你识相!宁止双手怀住身前的云七夜,将下颚抵在她的肩上,眼里的波光流转,“呵,舅舅的眼力劲不错。” “应该的,应该的。”姬梦白颇为谦虚,转而又道,“可你知不知道在此之前,舅舅一直很担心你?” 宁止不明所以,“担心什么?” 姬梦白眉眼暧昧,贱兮兮地解释,“你这年纪的雄性,哪一个不是热血沸腾,精力无限的?啧,可你?你和七夜成亲之前,洁身自好得有些过头了。不但不碰女人,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说实话,舅舅那时候真是担心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柳下惠,还是龙阳癖?再还是……” 姬梦白的眼角扫过宁止的某一处,转而欣慰,“如今看来,是我多心了。” 宁止冷哼,抱着云七夜的手一紧,眼带寒光。 视而不见,方为保命之道! 姬梦白转移了目标,又看云七夜,诱哄道,“七夜,来,叫声舅舅给我听听。” 不习惯和认识不久的人如此亲切,云七夜顿了顿,憋出一声,“……姬舅舅。”. 鸡舅舅?姬梦白立时哀怨,惨惨道,“七夜,你很不乐意叫我舅舅么?还是你在怨我?怨我刚才险些伤了你。” 那一瞬间,这天底下简直没有比姬梦白更可怜的人了。 云七夜心下一揪,慌得摇头否认,“舅舅多心了,叫您舅舅,是甥媳的荣幸,自是欢喜还来不及。” “是么?”姬梦白眉眼一动,立时笑得开心,“既然如此,我准许你亲我一下。” 这位泪水侯……能不能正经一些?云七夜愕然,挤出一丝讪笑,“呵,舅舅,很会开玩笑。” 姬梦白仍是笑,意味深长,“莫怪宁止喜欢你,七夜真是可爱得紧啊。你是不知道,你小的时候,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我还……” “梦白。”宁止忍不住将姬梦白的话打断,他的眉头微蹙,有些不耐,“劳烦,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搭讪?” 姬梦白兀自坐回了椅上,无奈地耸肩,“你以为我乐意如此?可谁叫我真的是看过你的小鸟,抱过襁褓里的七夜呢?人间别久不成悲啊,见了你们,我不由就想起了好些陈年往事,把它们拉出来晒晒,无可厚非。” 看姬梦白的模样撑死三十出头,云家素来和姬家没什么交集,他何时抱过她?云七夜摆明了不信,好道,“敢问舅舅,今年多大?” 多大? 姬梦白以手撑头,略有沉思,“……容我想想,嗯,好像是三十八岁。” 闻言,云七夜道,“倒是不像,舅舅您看起来很年轻。” “年轻么?”姬梦白低喃,意味深长地看着云七夜,笑了,“七夜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这么多的坏人,有时候就算是亲近的人,也不能随意的相信。万一被这些人骗了,可要伤心死了。” 话里有话,云七夜还未深想,宁止蓦地俯在她耳旁呵气,“舅舅是骗你的,他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 四十五岁的身子,三十岁的容。 这世上除了师父,居然还有人可以不老之身,容颜永葆? 云七夜不可置信,仔细看着姬梦白,“舅舅真的是?……” 姬梦白点头,风淡云轻道,“我活了几十年,不太记得年岁了。四十五岁,似乎……是这样没错,不过也没什么好惊的,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罢了,这些表面的皮相算不得什么。” 会术法,容颜不老…… 姬梦白,果真是不简单啊。 云七夜面上却是毫无波澜,好道,“舅舅的容颜如此年轻,可有什么保养之法?” 八竿子打不着的答案,姬梦白老实道,“勤俭节约。” 云七夜挑眉,这算哪门子的保养?倒是常听人说,小侯爷爱财如命,爱到一个铜板都不放过,可谓是抠门至极! 姬梦白认真道,“因为我勤俭节约,所以省了很多钱,然后我就用这些钱买很多的保养品,从上到下,由里到外一番保养。呵,如此的皮相……七夜,你觉得我和宁止,哪个漂亮?” 转移话题?云七夜淡笑,看着那双似极了宁止的眼睛,身后是宁止恶意的低喃,“七夜,告诉他……叫他哭。” 然,云七夜真诚道,“这个嘛,自是舅舅更漂亮些。” 她的话音刚落,宁止立时勒紧了她的腰,力道之大,险些勒断她!他冷嗤,“云七夜,你真虚伪啊。” 姬梦白听得清楚,伸手摸了摸唇角的痣,不过一瞬,他的眼眶湿润,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模样凄楚,“七夜是在骗舅舅吧?也对,我人老珠黄,岂能和阿止相提并论?阿止正是年轻美貌,身强力壮,而我……哎,我真是自不量力,贻笑大方了。” 何曾见过如此的姬梦白,委屈到好似被全世界抛弃了般,叫人心生恻隐。云七夜冷不防心软,当下对宁止的愧疚全无,信誓旦旦道,“我没有骗舅舅,确实是您更漂亮些。再说,常言姜是老的辣。您的美,自是沉淀下来的风韵,所以不一定老的东西就不好。何况,您根本不老。” “啧啧啧,七夜,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更上一层楼啊。”宁止嗤笑着,抬眼看着姬梦白,故意唱反调,“是啊,姜是老的辣。但是,舅舅,那些老生姜的皮子,可还有一堆褶子呢。” 呸,这可恶的宁止! 姬梦白斜眼看向宁止,意味深长,“阿止,我不远千里赶来向城,你就是要冲我说这些么?” 自是晓得姬梦白的意思,宁止立时噤口。 还算你识相!姬梦白很满意,干脆将矛头转向了宁止,冷哼道,“阿止,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宁止有种不好的预感,面上却是轻松,“舅舅但问无妨。” 姬梦白道,“你说,假如有那么一间房子,房子里只有我和七夜两人。然后有那么一天,这间房子不小心塌了,而你只能救我们其中的一个出来。我和七夜之间,你选谁?” 是个报仇的好机会。 宁止朝前躬身,贴近云七夜的脸颊,回答地利索,“当然选舅舅你。” 听听,多么叫人意外的答案啊。闻言,姬梦白眼眶又是一湿,宁止啊宁止……这孩子的心性虽然扭曲了点,但是对他好的那是没话说啊! 他冲宁止感动道,“阿止,你叫我好生感动啊! 宁止摇头,道,“我是说,当然选舅舅你……去死。” “呃……”姬梦白一下子从天堂掉进了地狱,脸色像是吃了一斤狗屎。他气急,是不是年纪大了,就容易失宠了? 他瞪宁止,“宁止,你信不信我立刻离开这里,我要回乾阳去!” 宁止不以为意,道,“那舅舅你赶紧回帐里休息吧,我现在有七夜了,见不得你这种庸脂俗粉了。”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姬梦白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跺脚,“宁止,你长得可和老子差不多啊!要是老子是庸脂俗粉,你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宁止理所当然,说出的话简直叫人吐血,“总比你好看。” “宁止,你真不容易!” “舅舅谬赞。” 姬梦白咬牙切齿,冷哼,“我是说你无耻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容易!” 宁止风淡云轻,淡笑,“如您所说,自家产品,半斤八两,咱爷俩谁也甭笑谁,一丘之貉。” 姬梦白全然被噎死,无语凝噎,怎么就碰上这种没良心的外甥了呢?他上辈子欠宁止多少钱? 一定,很多很多…… “呸,有了媳妇忘了娘舅!有你小子跪下来求我的那一天!”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瞪了宁止一眼,转身出了营帐。 ※ 山前灯火欲黄昏,山头来去云。 鹧鸪声里数家村,潇湘逢故人。 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 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那样遥远的岁月,师兄,你我都不是当初的无忧少年了。 夜幕的苍流军营,除了巡逻的士兵,皆已睡去,万籁俱寂。数百米之遥的营外坡地,旷野回风,静默对视的二人,任由衣袂翻飞。 那一刻,流转的光阴好似定格成了永恒,那两张几乎没有变化的不老容颜,时隔了十四年,在这人事已非的今天,咫尺相顾。 姬梦白静静地看着那人,脸上的淡然不复,声音有些颤抖,“师兄……” 有多久,不曾听过你的声音了? 咫尺,沧澜千花一声低笑,如雪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周身的雪花仿若鬼魅精灵般飘渺,一伸手就要化为虚幻。 他神色淡漠地看着姬梦白,声音带了些许性味,却又远隔天涯,冷淡如水,“师弟,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姬梦白居然不由有些结巴,“十四……十四年了。” “是吗?十四年?呵,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沧澜千花抚过额前的宝石,轻声低喃,“这么久,好些人事都已经模糊得我记不清了,可这浮华过眼,锦绣成灰,师弟你仍是如此,似那白棉花,淡雅如素,与世无争。” 姬梦白有些自嘲,声音暗哑下去,“所以这样的我,入不了魔道,可我万万想不到,最后成为教主的……竟是师兄你。我原本以为你会……” 沧澜千花将姬梦白的话打断,出声讽笑,“你以为我会留在乾阳,和花梨相守到老?” 姬梦白沉默了半晌,点头,“……是。” 沧澜千花似乎不想多说这个话题,他垂眸扫过姬梦白腰间的佩剑,声音不悦,“梦白,你的剑鞘居然染了这么多尘杂,为什么不把它清理干净?” 姬梦白低头睨了一眼腰间的佩剑,不以为意道,“能用就好,反正一剑射出去,只要没射偏就行。” 一“剑”射出去? 见识过姬梦白的惊世骇俗,沧澜千花的声音有些低沉,他立时明白了什么,眯眼冷声道,“梦白,你平常……是如何使这把剑的?” 姬梦白说得顺溜,邀功似的回答道,“师兄你还认得这把剑吗?这是师父传给我的,他归去以后,我就用这把斩妖除魔的剑射杀猎物。很好用的,那些野猪狗熊什么的,我只消这么一射,它们就……” 果真! 沧澜千花将姬梦白的话打断,恨铁不成钢道,“稀世玄剑,你居然用它来做这个?” 姬梦白摇头,补充,“不止这个,我还用它砍过树墩,刮过胡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多的情绪波动了!沧澜千花眼角一抽,锥心饮恨,“……还有呢?” 姬梦白越说越带劲,继续道,“还多着呢!我处理猎物的时候也得用它,扒个皮,砍个骨的什么的。最重要的,我得靠它把那些肉串起来,然后我就把它架在火上烤。可这剑太利,有时候烤着烤着,肉就变成两半掉进火里了。” 说到这里,姬梦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叹息,“那么香喷喷的肉,真是可惜了啊。” 稀世玄剑,干的这是什么事儿?沧澜千花捂着胸口,自觉有些受创,那一瞬,真是恨不得学着旧时的模样,把姬梦白拎过来揍个半死! 他缓了缓,咬牙切齿道,“简直自甘堕落!” “有吗?”姬梦白不以为意,转而研究起来沧澜千花额间的红宝石,“我们分开的那时候,师兄你还没镶上这玩意呢,这是什么?” “红石。” “干什么用的?” 沧澜千花冷哼,揶揄,“装饰品。” 姬梦白知晓他在调侃,也不恼,“你当我真傻啊?师父也有一个这样的宝石,这是教主的象征啊。嘿,话说师兄你还是和那时候一样,不过七夜那孩子比你更可爱些。哎,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那孩子了。今日一见,她生得越来越像你了,尤其笑得时候,眉眼弯弯的。不过……她的眼睛,像花梨,简直一模一样。” 脑海里,漫天粉红的合欢树下,那少女的模样,风姿如画。 花梨…… 沧澜千花额间的宝石转瞬泣血之红,他皱眉,声音冷凝,不容置喙,“你这次来向城,还是想要插手不成?你该知道,和我作对的下场。” 姬梦白眸色微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94勾搭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是。” 半晌后,他点头承认,毫不隐瞒,“那两个孩子想要回乾阳了,但是辛乌的战事尚未结束,所以换我主帅。” 果然,宁止打得是这个主意,果然是个阴险的人,居然能想到这招!这样一来,他算白忙活了! 沧澜千花不屑地哼了一声,颇为悲悯道,“梦白,这么多年来,你的羁绊还是如此之多。为了宁止,你耗了多少心血和钱财?呵,外人只道你爱钱如命,抠门到死。他们哪里知道,你是在为宁止研制续命的丹药汤汁。不过可惜,到头来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师弟,你永远斗不过我,不要白费那力气了。” 姬梦白不急不恼,摸了摸唇边的痣,笑了,“师兄,你怎么能说是杯水车薪呢?这世间的万灵盛衰,乃是常理,无恒强,亦无恒弱。师兄,你不可能一直强下去,我也不可能一直弱下去,最起码我那乖外甥现在还活着,还娶了你我最宝贝的七夜。我告诉师兄你,七夜那孩子生是宁止的人,死是宁止的鬼,你呀,是抢不走她的。” 沧澜千花的手指一紧,恼怒地瞪着姬梦白,“你作死!” 姬梦白的眸光灼灼,意味深长道,“我傻了不成自己找死?师兄你莫要忘了,你是杀不了我的。” 万物相生相克,沧澜亦是如此,神魔共存。可惜,世人只知沧澜教主亦神亦魔,而实则,其身尽是魔。 那神何在? 历届教主麾下,除了尊主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隐形的存在,他虽不为世人所知,但是地位无限尊崇,有着神之身躯。 若沧澜千花是魔,那姬梦白便是钳制他的神,虽力量不相上下,却能相互制约,平衡神魔之力。 沧澜千花额间的红宝石泣血,“师弟,你是在逼我玉石俱焚?” “不敢。”姬梦白的模样谦恭,一字一顿道,“师兄,我只知,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此之为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师兄,你没有权利控制任何人的命运。” 沧澜千花突然笑了,悲悯道,“诚然,我是没有权利控制谁,可你也莫要忘了,天命如此,就算我没有权利,他们的结局亦是如此,改不了的。” “是么?”姬梦白的声音淡淡,意味深长,“长生之法,人人艳羡,可又有几人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呵,也许这天命难违,命运既定,也许万事无可逆转,参商永离。可是,又怎能因为这些所谓的‘也许’,就放弃追求幸福的权利呢?” 沧澜千花不屑,“简直就是胡言妄语!” 姬梦白抬头望天,伸开双手,徜徉恣肆,“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胡言妄语,于我,生若尽欢,此生无憾。人生下来,是来享乐的,可不是受苦。能够按自己的愿望选择道路而活,那不管对错,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尽管终有一死,但人生最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活着的过程。既能有幸生于世间,为何不趁着韶华之年,徜徉天地?这样的人生,才不枉此生啊!” 沧澜千花冷笑,嗤之以鼻,“好一个不枉此生!梦白,我道是雨横风狂三月暮,你偏要何妨吟啸且徐行。如此违逆行事,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不成?” 姬梦白摊手,“梦白不敢,我对师兄你素来是一番深情相待,师兄你也待我不错。所谓骂在我身,痛在师兄你心,我知道,虽然师兄你面上骂我,但是你心里还是疼我的。” 顿觉恶心,沧澜千花的声音低沉,“师父在时,常说你大智若愚,一颗七窍玲珑心,最为澄清,也最为明澈。可在我看来,这天下之大,无不有,最怪的,莫过于居然有你这样的蠢货活在这个世上,还有着神之身!简直可笑至极!” 姬梦白不以为耻,笑得开心,“嘿嘿,师兄你也不差啊!我神你魔,神魔本是一体,不该有隔阂争端,今日我惹了师兄的不快,自知罪孽深重。那么……来吧!师兄你也不要怜惜我这朵嫩花,尽情地发泄你的怒火吧!别说什么断情绝义,你放开手脚,来吧!蹂躏我吧!” 简直恶心!沧澜千花恼了,大喝一声,“姬梦白!” 姬梦白揉揉耳朵,小声嘀咕,“师兄,小声点,我在。” 沧澜千花瞪着他,“姬梦白,你到底想要作何!即知神魔一体,你为何还要百般阻拦我!” 为何? 良久的静默,姬梦白目不转睛地看着沧澜千花,终是开口,“师兄,因为我答应过花梨,我会帮她好好照顾七夜那孩子。” 花梨…… 心头刹那揪扯,沧澜千花握拳,“你以为,你是谁?” 姬梦白淡淡道,“我能是谁?我是姬梦白啊,是沧澜千花的小师弟,宁止的小舅舅,七夜的干爹外加小舅舅……就这样,如此而已的我呀。” 沧澜千花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悦和威胁,“梦白,不要和我打哈哈,我的耐性可有限的紧!莫怪我今日没提醒过你,待有朝一日你尝遍这世间辛酸,自会怨恨命运不公!到了那时,你无能为力,跗骨之蛆般的苦楚!” 姬梦白不以为意,指了指自己的脸,“是么?可师兄你看我,当年师父虽赞我大智若愚,可也断言我必是个惑世妖孽,谁人莫敌。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大智若愚也好,祸世妖孽也罢,我到底是如何模样,就连我自己也不晓得。不过,只要不是那祸害苍生的妖孽便好。呵,可其实,我就是爱流泪,做不成大事。所以呀,这些个所谓的天命,其实也是可以逆转的。我逃脱了预言,还有我那乖外甥,他九岁那年不也没死成么?” 沧澜千花恼了,厉声叱喝,“姬梦白!你还好意思说?当年若不是听了你的混话,我岂能将七夜交给云德庸!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是你叫老皇帝赐婚时选了七夜,是你一手将她许给了宁止!你现在冲我发牢骚,可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又岂会有这么多的争端罹难!” 是啊,这一切都是他操控的。可那又能如何? 一字一句的听着,姬梦白索性做起了总结,“所以说,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嘛。” 沧澜千花险些被噎死,他气极,“我告诉你,人的命运必定会按照既定的方向前进,就算你改变了过程,也改变不了结果!” 姬梦白笑了,“是么?既然这样,师兄你为何还要参与这个过程呢?你这样做,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你变相的说明了,你怕我改变了结果。不是吗?” 沧澜千花皱眉,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又听姬梦白道,“师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不相信所谓的命运。师兄,能预知未来,你说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这么些年,我觉得它简直是这世间最坏的坏事,因为你预知了未来,因为你自觉无力改变,所以你放弃了抵抗,转而匍匐于所谓的天命。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不知道未来,最起码你有去抗争的勇气。人虽然卑微,可一旦起了斗争之心,那样的力量,神魔难抵啊!” 简直一派胡言,沧澜千花扶额,实在不想再多做纠缠,“姬梦白,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哎,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说什么,我这个人一向死脑筋,不大会转弯,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可这么多年,我看惯生死,私以为还是有些感悟——只消凭靠自己的执念,那么无论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认输,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搏上一搏。” 沧澜千花不屑地哼了一声。 姬梦白凑近了他,真诚道,“师兄,你曾经也拥有过爱,只不过你放弃了。可如果当初你再勇敢坚持些,那么结局兴许就不一样了,你的回忆定也不会如此凄楚。说到底,你今日种种,还是看不破一个情字。上次出手,你是为了花梨,夫妻之爱。这次出手,你是为了七夜,父女之情。师兄,你何曾断情绝义?不过是从一个圈子里跳到另一个圈子里罢了。” 沧澜千花的身子刹那紧绷,他恼怒地叱喝,“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 姬梦白摇头,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沧澜千花,只是三个字,“偏不要。” 两相对峙,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肯妥协,一样的强硬,抵掌风云! “师兄,你知道我最难忘记的是什么吗?”姬梦白的声音一瞬淡若春风,他开口,一字一句刺进了沧澜千花的心脏,直至他血肉模糊,全身揪痛! “师兄,我最难忘记的……是那年春天。那一年,你带着花梨来乾阳找我。那时候,天空比现在更蓝,有绿的草,鲜艳的花,还有花梨足以融化风雪的笑容。你告诉我,她是你的妻子。” 记忆里,那一年的春天,花期特别长,洋洋洒洒的花瓣,漫天席地的芳华。那样美丽的春日,他看见了一双澄净到不含任何杂质的眼,很久以后,他想,这其实算是一种宿命吧? 那样美丽的女子,注定要与师兄相遇,改变师兄的一生。 她说,“我叫花梨,我是千花的妻子。” 那一刹,女子冲他嫣然一笑,明眸皓齿,风姿如画。 “师兄,可后来为什么会是那样?我想不到你为了坐上教主之位,居然会杀了她,我想不到……” 沧澜千花的心脏痛无比,他闭眼,不着痕迹地抚住了胸口。 “师兄,你为何要杀了她?” “我叫你闭嘴!”一刹那,沧澜千花恼到了极点,他高声叱喝,猛的伸手勒住了姬梦白的脖子,直到勒得他无法呼吸,“不听话,没有好下场!” 姬梦白可以还手,可是终是没有。他一动也不动,任由沧澜千花勒着他的脖子,直至脸色通红,仍是不屈。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沧澜千花,艰难地从唇齿间挤出声音,“师兄,你还在意不是?……所以,你要让我闭嘴。” 立时加大了勒掐的力道,沧澜千花额上的宝石再红不过,声音里有着撕裂的挣扎,“我叫你闭嘴!” “那时候,花梨一定很伤心。最后你杀了她……其实也是她的解脱。那样的你,她生不如死。”有猩红的血液从姬梦白的唇角溢出,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碎成齑粉。他死死地抑制,痛苦地质问沧澜千花,“可是我不知道,你怎能?……怎能下得了手?!” 沧澜千花的身子发抖,那一瞬,真是恨极了姬梦白!为什么要说话?他要捏碎姬梦白的喉咙,他要让他这辈子永远说不出这些令他痛苦的话! “梦白,你不要逼我!” 姬梦白死死的咬住唇角,瞪大眼睛看着沧澜千花,酸楚的泪水倏地落下,散在这冰冷的夜色里,一滴,两滴……剔透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眼上,颊上,鼻上,唇上,像断了线的珠子。 终是阖上眼帘,他任眼泪潸潸而下,不甘心极了,“师兄,这么多年的事,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记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每天拿出来回想?若你不爱花梨,若你不爱七夜,你又怎会玩弄这么多的手段!怎会?!” 数载轮回,那不变的容颜,湿了的面颊,一朝醉生梦死,一朝芳华落尽。那样漫长的时光,却没有冲淡心底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依稀可以看见女子的好,“小师弟,为什么你脾气那么坏,人却又这么好?” “师兄,我答应过花梨,会好好照顾七夜。身为沧澜神魔,那种尘封棋盘之中的痛苦,你我皆知。我不想叫那孩子以身受痛,所以我将她许给了宁止,我只是……想让她被人爱,想让她做云善人的女儿,想让她做我的甥媳,想让她做阿止的妻子,想和她做一家人,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 “师兄,我很想念那年的春天,你冲我笑……最后一次冲我笑。你说我嘴上的痣生错了地方,呵,你说它该生在屁股上,急的我哭了。那哪里还是痣啊,那是痤疮。师兄,你还记得么?花梨那时候已经有了七夜,三个月了,她听着我们的话,笑出了眼泪。” “师兄,好久没见过你笑了……也看不见花梨了。可是看到七夜的时候,她笑了……我好像又看见你的笑和花梨了,真好……真好。” “师兄,我暗里救了宁止十几年的命,我知道你恨我,可如果真要死的话,师兄……让我来吧,你放过他们……” “放过他们,也放过你自己的心。” “放过。” “七夜疼,你又何尝……不疼?” “师兄……” …… “阿止?” 刚回了帐,姬梦白不期然看见房里的宁止,微微一愣,他旋即亲热无比地朝宁止一笑,亲热的像是从一个娘肚里出来的亲兄弟,“我说阿止啊,这么晚了,你孤身一人跑到舅舅房里,所为何事?” “你也知道,都这么晚了?那敢问舅舅,你去哪里了?”宁止不为所动,冷冷睨了男子一眼。 “睡不着,我出去散步了!”姬梦白的眸光灿烂,顿了顿又道,“你怎生还没睡?哦呵呵,对了,我听王副将说,你和七夜分房睡啊?” 宁止眼角一抽,闭眼不语。 姬梦白立时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嘿嘿直笑,甚至眼神都暧昧了起来。身子前倾,他不怀好意地欺近了宁止,呵气挑逗,“阿止,漫漫长夜,孤枕难眠,你是不是也寂寞难耐啊?” 宁止睁眼,就见咫尺姬梦白的放大的脸,他立时退后几步避开姬梦白,良久的别扭后,他微微点头,蚊子似的低哼了一声,“嗯。” “哈哈!”姬梦白当下笑得花枝乱颤,冲宁止勾了勾手指,无限的诱惑,“阿止,要不然……咱们爷俩去逛窑子吧?” “啊?”宁止的眼皮也跳起来了。 姬梦白挥了挥手,压低了声音,贼兮兮道,“你别那么吃惊,别以为我长的帅就认为我遥不可及,高不可攀。其实我是海纳百川啊!阿止,走吧,咱爷俩去逛窑子,找姑娘!” 逛窑子,找姑娘? 暗夜里,宁止的眼睛一亮,端的是光芒闪闪。“梦白,你这是在勾搭我吗?” 姬梦白也笑,一副“你懂得”的表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95夫道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逛窑子,找姑娘? 眸光灿亮的宁止,嘿嘿,按捺不住了吧? 姬梦白低头,看似低头翻弄腕袖,脸上却笑得阴险,他知道窗外停落着一只核桃般大小的沧澜雪鸢,那漂亮的小东西由五芒冰花凝成,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主人将其放出后,用以窥听消息。 有好戏看咯! 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努力地扯平唇角,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头看向宁止,苦命的外甥,莫怪舅舅心狠手辣,回去等着被七夜抽死吧! “阿止,我的主意如何?” 睨了一眼姬梦白,宁止诚恳,“挺骚。” 姬梦白哑然。 宁止又补刀,“去妓院有什么好?我不像你,又不是没女人。” 姬梦白蔫了。 “舅舅,时候不早,我回去歇息了。” 大外甥冷冰冰的三句话,姬梦白听完,浑然生出一股苦大仇深之感,虽说是试探,可他家外甥未免太冷淡了吧?他不信!“哼,既然不想去找姑娘,那你刚才为什么两眼发光,比天上的星星都亮!” “因为你的主意太骚,骚到我眼前一亮。”宁止有理有据。 姬梦白额上有汗,他勉力稳住身形,眉色痛苦。可他是长辈,不能倒下。身为宁止的舅舅,他有义务“悬崖勒马”,省得这兔崽子“误入歧途”! “阿止。” “嗯。” “咱爷俩好不容易独处,和我谈谈心再走不迟。” 难得姬梦白如此,宁止来了兴趣,“谈什么?” “谈姑娘。” “……”话不投机半句多,宁止转身离去。 身后,姬梦白哀怨,惨兮兮,苦哈哈,“阿止,我难得和你谈心,你若不听,不忠不孝。这世上,我可只剩下你这么一个男性亲人了……” 宁止却步返回,一脸憋屈,“谈吧。” 启唇,姬梦白立时又是一副陶醉状,“嘿嘿,你想想,那么多的姑娘,各色各样,燕环肥瘦,简直就是我们男人的温柔乡啊!” 宁止又补了一句,“还是销金窟。” 眼角一抽,姬梦白立时耷拉了下去,不能和他提钱,他疼! 那厢,宁止继续谈心,“舅舅你这么勤俭节约,温柔乡里,那得多少银子啊?” 疼死了! 姬梦白干笑一声,努力让自己无所谓,“其实也没什么,男人偶尔应该对自己狠点,更显雄风嘛。嘿嘿,再说石榴裙温柔乡,那么多漂亮姑娘,曼妙歌舞,酒香佳肴,以销金来换取这么多的乐子,物超所值!” “既是如此,那一定有很多男人去妓院。” 姬梦白点头,“没有男人不去的!” 宁止有些疑惑了,“既然这么多男人都去,那舅舅你……你就不怕一失身染千种病?” 平地一个旱天雷,姬梦白直直被宁止拍进了土里,顿觉矮了三分。 宁止面不改色,一字一顿,“我的东西,不准别人窥视。君子回报,他们用过的东西,我定是连看也不看一眼。” 这倒霉孩子,没法谈心了!狭长的凤眼一转,姬梦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宁止,旋即放了狠话,“你要是不去,可莫怪舅舅我心狠手辣,辣手摧花,今晚就大刑伺候了你!” 宁止淡淡然,颇为好心地提醒,“要是让七夜知道是你教唆我去逛妓院的话,呵……舅舅你是想死呢,还是不想活了?” 姬梦白脸色一黑,死撑,“分明是你畏妻如虎。” 宁止不以为耻,“既然舅舅知道,那我回帐继续守身如玉去了,你自己一个人去找姑娘吧。” 守身如玉?一身的鸡皮乍起,姬梦白鄙夷,“我有点恶心。” “那准是害喜了,舅舅你也甭去找姑娘了,保胎为重。” 鸡同鸭讲,姬梦白跳脚了,“我是男人,害个屁的喜?” “说来惭愧,我最近眼里只看得见七夜那女人,旁的倒是看不准了,舅舅你海涵些。” 娶了媳妇忘娘舅! 白了宁止一眼,姬梦白愤懑坐到身后的椅上,一脸不耐烦,“滚回你的帐子守身去吧!消失消失!” “那舅舅你不去找姑娘了?没我带路,你能找得到妓院么?” “我是路痴,又不是白痴!”他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需要这样来还。“哼!没你我照样能找到,我不会问别人么?” “如此我就放心了,告退。”宁止利落地转身,没走几步又回头,“对了,为防辛乌奸细作祟,营里最近有规定,不准任何人随意出入。所以舅舅你出不去的,就算你出去了,那也没人敢陪你,所以你照样去不了花街。总之,不切实际的事情就不要乱想了,你还是早些歇息吧。要是你实在耐不住这漫漫长夜,我……我又能怎样呢?还是你自己解决吧。” 夜幕下,一列巡逻兵而过,刚路过小侯爷的帐外,猛的一记怒吼乍起,其声之剽,撼动方圆数里! “宁止,给我滚!马不停蹄地滚!” 听得清楚,众人骇然,愣了许久后面面相觑,“啊呀,小侯爷居然也有这么男人的时候?” “何止男人,连殿下都敢骂,实乃英雄尔!” “也不知道殿下怎生惹了侯爷了?侯爷可是很泪水的诶,我见犹怜,呜。” “……闭嘴闭嘴,巡逻巡逻!” 正欲挑帘出帐,宁止又是回头,惊得姬梦白眼皮一跳。笑,宁止指了指桌上的药碗,“你的肋伤还是注意些为好,我叫肖太医开了些药,顺气之用,你记得喝。” 说完,宁止看了姬梦白一眼,旋即转身出帐。与此同时,那只落在帐窗上的雪鸢飘摇离飞,转瞬便隐没在了漆黑的夜色里,再也寻不见。 看的清楚,姬梦白不由扯唇,倒是不担心这两个孩子的感情了,经历了这么多的风浪,自是坚固得狠。 扭头望了望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他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眼神渐进有些涣散。 感了风寒,扭了腿脚,断手碎骨……有些病治起来何其容易?望闻问切,一碗汤药足矣。可有些病,纵使华佗在世,亦是无济于事。 ——师弟,这么多年来,你耗时耗力,花费了那么多的钱财,到头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你救得了宁止一时,可救不了他一世。呵,难道不是么?你到现在都没有研制出救他的丹药汤汁。我不妨告诉你,他断断活不了多久了,你也不要白费那力气,天命如此,饶是你是神之体,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胸口的气息憋滞,姬梦白疲倦地阖眼,耳中全是沧澜千花的话。诚然,他方才徜徉洒脱,丝毫不在意沧澜千花的宿命论,可心下呢? 这么多年,他比谁都了解沧澜千花,论修为,他远在他之上。论造诣,他早些年便可窥得天命,预知未来。总之,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神魔一体,本该平衡的才对。他不明白缘何到了这一代,竟是一荣一枯? ——师弟,你斗不过我的。 该如何是好? 将那股郁气吐出,姬梦白以手扶额,脖子上的痛楚仍在,他知道沧澜千花是真的起了杀心,不惜玉石俱焚!可要有怎样的痛楚和恨念,才能逼他如此? 花梨,七夜? 睁眼,姬梦白蓦地想到了什么,神魔? 上一代,师兄是魔身,他是神体,理应相互钳制,以防其中一方力量膨胀,乃至心魂迸裂,死无葬身。 而七夜身为这一代的沧澜尊主,将来便会是下一代的魔。可那隐藏着的神呢? 是谁? 良久的思索,姬梦白蓦地瞪眼,面色骇然! ——师兄,你好狠! 出帐,宁止仰头望天,但见夜空浩瀚,点点繁星缀于其间,衬得那轮明月皎洁如雪。徐徐的晚风中,一抹不起眼的莹白擦着他的脚边而过,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已消失不见。 从半开的窗户飞进,雪鸢认准了方向朝云七夜飞滑而去。盘膝坐在床上,女子伸手,小小的雪鸢轻盈地落在了她的指尖上,触感冰凉。 “有什么?”无声无息的消息,云七夜听着,一瞬笑的眉眼弯弯。 “七夜,睡了没有?”帐外,宁止的声音响起。 微微一愣,她点了点雪鸢,小东西立时便化成了一片雪雾,凉润地萦绕在五指间,而后转瞬消失不见。正了正脸色,她探身冲帐口道,“没有,你进来吧。” 话音方落,宁止径直掀开帐帘,缓步走了进来,“见你还没有熄灯,我过来瞧瞧。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云七夜面无波澜,揶揄道,“你和舅舅不也还没睡么?” 宁止缓步走到床边,躬身拉过云七夜包扎着的右手,仔细查看起来,居然恢复得这般快。 他微微吃惊,半晌后抬眼,问道,“我人在你这里自是没睡,可你怎么知道舅舅有没有睡?” 云七夜不急回答,朝里面挪了挪,“上来吧。” 甚是自然,宁止脱靴,径直坐到了她的对面。两相对视,但闻女子的声音低沉,“宁止,你还记得我专门给你订的家法么?” 一个哆嗦,宁止别扭,“不守夫道,扒光……示众。” 倒是记得清楚,看着宁止,云七夜缓缓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方才我又新想了一条。” 毛骨悚然,宁止瞪眼,“什么?” “凡事还是永绝后患的好。”上下打量着宁止,云七夜意味深长,“我觉得万一你不守夫道了,我还可以把你砍成姬舅舅所担心的第三种情况。” 第三种? 宁止加紧了双腿,立时明白了,“你听到我和舅舅谈心了?” 本想叫雪鸢探听姬梦白的身份,谁想倒是探到了他为老不尊,教唆后辈。不否认,云七夜点头,“嗯。” 闻言,宁止的声音有些哀怨,“可惜我谨遵妻命,始终一块玉,那就不劳夫人你出手砍我了。可为夫纳闷的是,为何我都如此表现了,你还能联想到……第三种情况?” 云七夜抱膝,理所当然道,“今日能忍,那往后呢?往后你能忍得住么?” 宁止微恼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冷嗤,“你当我是发情的种猪,随便来个鸡鸡鸭鸭都能成事?” “那敢问要怎样,殿下你才能成事?” 明知故问!宁止恼了,“你!……” 生气了,呵呵! 看着宁止,云七夜终是忍不住,勾唇笑出了声。下一瞬,她蓦地欺近了宁止,唇瓣对着宁止的唇一啾—— 愕然,等到宁止反应过来的时候,罪魁祸首已经坐了回去,“你,你……!”你了半天,他脸上一片晕红,像极了从天边偷来的晚霞。 对付流氓,要用流氓的方法。笑的流氓,云七夜诱导,“宁止,连舅舅都会逛窑子了,你是不是也得象征性的努力努力了?” 脸上更红,宁止不想自己竟会被云七夜三番四次噎死,“舅舅他缺心眼,武大郎放风筝,出手就不高,我不用学他逛窑子。” 她哪里是这个意思?白了宁止一眼,云七夜嗤之以鼻,“你倒是想得美,你要是真敢逛,我保证你的下场很惨烈!” “……”还是加紧双腿,恪守夫道为重。 上下瞟了宁止好一会,云七夜宽宏大量,“算了,对你,我向来不记仇。” 是不记,一般有仇你当场就报了。“时候不早了,我……” “是不早了,你留下来吧。” “啊?” “留下来侍寝。” 你能有这么好心?眼角一抽,宁止脊背一阵悚然,索性转身准备下床。身后,云七夜直接一个饿虎扑食,直接把小男奴扑倒在了床上,还想跑? 伸手,云七夜直接捏他的小腰,全是敏感点啊! “你,你松……松手!哈!”痒得难受,宁止笑着,翻滚躲闪云七夜的手,不提防连袖子里的扇子都咻的一声飞了老远,他的武器! 云七夜占据了高处,笑着戳他的小腰,笑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居然可以笑出泪花! 偌大的床榻上,许久,两人像个孩子似的躲闪扭滚,头发乱七八糟的披散,尽是笑声。 “家法再增一条,嫩止你不准反抗,床上我最大!”哈哈笑着,云七夜又捏了一把宁止的腰,立时激得宁止面色更红,活似个煮熟的螃蟹,“嘻嘻!” 大势已去,宁止索性认输,再者顾念着云七夜的右手,亦是不敢妄动。不提防腰上又是一阵痒,他笑的嗓子有些暗哑,“行吧,你最大……哈!” “呵呵。”凑近他,云七夜的鼻尖顶着他的鼻尖,有好闻的幽兰淡香,只觉安心极了。可惜,她看见师父了,一定没什么好事。夜长梦多,不如就趁坏事还没有来之前,多做几次好事吧? “宁止。” “……嗯。” “侍寝吧。” “……这个,该我说。” “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个,也该我说。” 有点恼了,她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腰,索性换了个词,“我献身!” 身子一紧,宁止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怎么突然这么主动?” 得了便宜还卖乖!云七夜蹙眉,“你这意思,是拒绝?” “你的手还没好,想要废了不成?”伸手环住她的腰,宁止蓦地顺势一扭,不待她反应,已然摆脱了她的钳制,径直坐起了身去。 “你什么时候会这手的?” “相公我有练过的。”笑得欠扁,宁止伸手,食指恶意地滑过她的脚底,一报还一报。 “你!”痒得难受,她慌得躲开,倒是忘了宁止最记仇了! “小心手。”提醒着,宁止将被子盖到她的身上,而后将她护在了怀里,“你乖些,后天回乾阳。等回去了,任由你处置,在床上我可不记仇,尤其不记女人的仇。” 云七夜斜眼,难不成他还想记男人的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96都好 看她瞪眼,宁止诱哄,“快睡吧,做几场春梦,这漫漫长夜就过去了。” 春梦? 闻言,云七夜不由一声叹,她从小到大可还没做过春梦呢,宁止倒是说得轻松。她哼了一声,戏谑,“找谁做?” “当然是我。” “哼。” 紧了紧怀里的女子,宁止低头贴着她耳边的鬓发,一点点环紧了手臂,半垂着的眼睑全然敛进了柔和里,呼吸间是一襟的兰香,“睡吧,我陪你便是了。” “嗯。”云七夜蚊子似的应了一声,索性也抱住了宁止,将头枕在了他的手臂上,只觉他的怀抱踏实极了,眼皮子渐进有点沉,她告诉自己安然些,带着笑睡去好了。 和宁止一起安眠,她的梦里定是没有师父和圣湖,有的只是乾阳的蓝天,海浪和那田野里的蒲公英,还有宁止。 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模糊中听见宁止似笑非笑,“七夜,到底是我漂亮还是舅舅漂亮?” 她无意识地笑了笑,开口低喃,“那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舅舅?” 看着睡眼朦胧的女子,宁止顿了顿,认真道,“两个都心疼。” 她困倦地嗯了一声,回道,“你们两个都漂亮。” 宁止不言语了,却在下一瞬那样的声音入耳,驱散了心中的别扭,他听见她又说,“不过……还是你更漂亮些,舅舅退后。” 他不由笑出了声,安心地闭眼,“舅舅和你,我都疼。” “嗯,我也疼。”强忍着睡意,她不忘要点福利,“还得再疼一个我爹,你也得疼。” “算是拿舅舅交换的么?” “嗯。”她应了一声,“我还有六个姐姐呢……” 宁止笑了,他一狠,“我还有十六个兄弟,八个姐妹呢!” “……”算了,不能和宁止斗,连他们家的人数,普天之下,都没人比得过。认栽,她安心的睡了过去,后天就要回乾阳了,真好。 ——九子宁止,忠孝仁义,常解朕之忧难,此次为苍流主帅,北齐率军。然其久病之身,安能久矣? ——朕为人父,实恐九子辛劳,不堪负重。自其向城为帅,朕日夜难寐,万般思量,定决向城易帅,小侯姬梦白代九子率军百万,使其早归,吾家父子夜话。 翌日,突来的圣旨叫众人有些措手不及。不刻,宁止要回乾阳的消息宛若大风刮过,迅速在苍流军营里传了开来,立时激起千层浪花。 眼看大战将即,辛乌夺权换帅,他们苍流也要换了,只不过是因为九殿下的身子。可这人父之心,人子之康,哪一个不令人动容?谁又忍心说三道四的? 帐内,众将领面色沉肃,皆是缄默不语。良久,郑远忍不住嗫嚅出声,“殿下同皇子妃,何时回乾阳?” 宁止整理着书桌上的军事要件,道,“明日。” 皆愣,王副将率先脱口,“这么急?” 宁止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些事,还是……急些为好。” “也是,殿下的身子为重,回乾阳也是件好事。”会错意,王副将扭头冲众人使了个眼色,皆是会意。赵都尉旋即冲宁止颔首,“殿下,时候不早,我等先去操练将兵,先行告退。” “好。” 鱼贯而出了宁止的帐子,众将沉默地走了老远,王副将一声喟叹,“殿下说的对,有些事还是急些为好。走,咱哥几个赶紧办事!” “诶!” “好!” “明白!” …… 响应声四起,众人不由又扭头望了望男子的帐子,眼看宁止明日就要离开,伤心归伤心,可也不能忘了为九殿下和皇子妃送行饯别啊。 “走吧,别看了。” “哥几个赶紧忙活啊,别得临近了手忙脚乱!” “哎,走咯!” 明日就要离开了? 呵。 营外的山丘之上,玉带紫袍的姬梦白席地而坐,率性至极。正值清晨,晨阳刚从群岚之后升起,光晕暖黄。那氤氲了一晚的雾气萦绕在山下的树木营帐间,隐约可以看见数十里的山川河流,甚是壮丽。偶有山风拂面,带着些许湿润的水气,渐进驱散了满身的困倦。 顿觉神清气爽,姬梦白垂眸看着那把放在双腿上的稀世焦尾琴,旋即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起了琴弦,但闻清冷音符滑过男子的指尖,徜徉在空旷的山顶。偶尔,男子的眼角微挑,便能看见山下那渐进消散的雾气,然后是那清晰起来的群岚河流,营房田野。 百年后,此地沧海桑田。 姬梦白的眼神冷冷淡淡,微微一扫,那红尘顷刻间便在他的眼底飘远了,若那渺渺烟云,了无牵挂。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不知怎的,他竟是想起了很久以前,师兄冲他绽出最后一抹笑。他说,“俗世真的很美,可以和爱的人相守,可以认识很多朋友知己。如此,纵使不能长生,但是白发渔樵,老月青山,亦是世间最珍,万金难得。梦白,你也不要回沧澜了吧?” 回,不回? 谁想最后,我没有回去,反倒是你回去了。 白皙的手指拨弹过琴弦,伴着琴声,姬梦白随性而歌,但闻天籁洒脱,直直回荡在山间林中—— “哪得仙家傍溪桥,炉上煮酒,月下听箫。窗含远山,梁栖飞燕,架攀凌霄。散千金凡尘即了,拼一醉名利可抛。因缘何物?不修来世,只问今朝。” “不修来世,只问今朝。呵,我倒是喜欢这最后一句。”蓦地,一声赞叹响起。 姬梦白扭头,但见宁止缓步朝他走来,那一袭白衣漫漫,容颜倾城。 他缓步走到姬梦白的身侧,垂眸望着山下的万物峥嵘,只觉天地浩瀚,徜徉肆恣,“舅舅好雅致,躲在这里琴歌看景,好生享受。” 笑,姬梦白问他,“换将一事,他们都已知晓了吧?” “嗯,圣旨来的很早,都知道了。” “那就好……”没说完的话哽在喉间,姬梦白不着痕迹地抚着胸口,那里正隐隐作痛。师兄说得对,神之体又能如何?也会伤,也会损……万般枯荣在心。 于宁止,他这么多年来也没研制出彻底治愈他的良药。年年岁岁,没人知道,他姬梦白只能靠逆天留住宁止的命。可即使逆了天,万一最后还是无法留住宁止…… 吐了一口郁气,姬梦白的声音有些暗哑,他开口轻唤,“阿止。” “嗯。” “阿止。” “嗯。” “阿止……” 不再应声,宁止扭头看着姬梦白,笑着揶揄,“我在这里,舅舅不用唤这么多声。” “我也不想。”轻声低喃,姬梦白滑过焦尾琴的手指停下,转而提拉起一根琴弦,一直提拉,直到那根琴弦绷扯到极致,发出声声吱呀。 “我知道你在这里,只是我担心,有朝一日……”一声叹息替代了剩下的话,再无下文。 不解,宁止道,“有朝一日,如何?” 如何? 将那根紧绷到了极致的弦松开,但闻嗡的一声,重重地钝响。眼睑微动,姬梦白的声音轻啊,轻的宛若梦呓,几乎要听不见了。 “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 有些怕了…… 他怕,怕到了那一日,当他再唤“阿止”的时候,这浩瀚天地,再也没有那人的身影,再也没有那一声——舅舅,我在这里。 怕。 所以,只能孤注一掷,不惜玉石俱焚…… 胸口的伤不期然又是一阵绞痛,他咬牙强忍,面上毫无波澜起伏,“你和七夜回乾阳后,有朝一日我们再见。” “好。”点头,宁止轻应了一声。旋即,两人皆是静默,但见那万物峥嵘,偶有清风拂面,卷起衣袂翻飞。 “梦白。” 良久,宁止直呼男子的名讳,“我一直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你为何如此了解沧澜教?” 微微一愣,姬梦白笑,颇有些臭屁,“我自幼行走中原番邦,见多识广,沧澜教的故事听得都快烂了。呵,所以一般人自是比不上本侯了解沧澜。” “我同你说过瑜姑娘吧?” “嗯,那名沧澜教众,怎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是回沧澜了,我在她身上下了药。” 不提防按压了一根琴弦,尖利的琴音乍起,倒是惊了姬梦白一跳。缓了缓脸色,他笑,“……下药了?呵,该不会是春日里的药吧?这样瑜姑娘在半路上药性发作,实在受不了,那她只能回来找你了……嘿。” 死性不改。 睨了一眼姬梦白,宁止敬谢不敏,“我福薄,受不起美人恩。” “也是,有七夜一个就够了。”笑着,姬梦白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药匣,将里面的褐色药丸递给了宁止,“说到药了,倒也提醒我了。来,这是我最近新研制十全十美大补丸,吃吧。” 十全十美大补丸? 接过那颗药丸,宁止的眉头微蹙,也懒得就水,索性干咽而下。轻抚胸口让药丸下去,他冲姬梦白道,“往后你还是不要炼这些药了,我吃了这么多年,这病照样如此。倒是难为你,耗时耗财。” 姬梦白不以为意地笑,“反正我闲来无事,不炼白不炼,也算不得耗时。再说这大补丸挺便宜的,更算不得耗财。” 久病成良医,他岂能不晓得这些药丸是以何种药材炼成?样样皆是稀有之物,即难寻又贵重,耗时耗财。却也没有点破,宁止径直转移了话题,“梦白,你可知道沧澜教到底在哪里?” 姬梦白揶揄,“雪山上呗。” “具体呢?” “具体啊……”思索,姬梦白半晌不语,离教已有二十余年,他还真是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沧澜教肯定是在雪山上,可是具体位置不定,因为它会五年一变。就算是教众,如果有人离教多年,要是没有教众告知他的话,他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回去了。” 难不成沧澜教会自己变动位置? 何曾听过如此的奇闻,宁止好奇,“那么大的沧澜教,怎能如此容易地变更搬移?” 摇头,姬梦白道,“不是沧澜教搬移,而是去沧澜教的路径变更。每隔五年,教众便会利用五行遁甲,将通往沧澜教的阡陌林道尽数挪位,不出半日便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新的路径和昨日的路径全然不一样,变更过的地方更是没有半点痕迹可寻。” 眉头微蹙,宁止又问,“那距离上次变更,今年是第几年?” “五年一变,算算时间,今年应该是……第二年。” “第二年?那还有三年才会变更路径。” 姬梦白点头,却也疑惑,“为何你突然之间对沧澜如此感兴趣?” 宁止搪塞,“好奇。” “沧澜教的事,还是少知道些为好啊。”一字一顿,姬梦白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意味深长道,“阿止,你要知道,好奇心能害死猫……” 宁止微微一愣,站在那里看着姬梦白。良久,他终是一声淡淡,像是在劝慰姬梦白,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梦白,我不会……死。” 似是想伸手调试琴音,姬梦白的手指顿留在了半空中。旋即低下了头去,他看似扶弄琴弦,却仍是在掩饰,只不过昨晚在笑,今日在流泪罢了,“我……晓得,晓得你不会死。” 看着他,宁止的身子一紧,纵使姬梦白低着头,可晨阳还是反射出了他脸颊上的莹亮,大约是……泪光。 旋即扭头,他也不去看姬梦白,他家舅舅会窘迫,“梦白。” “……嗯。” “你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我很多钱?多到,要你这辈子……这样来还。”状似调侃,可内里的酸楚,谁也晓得,只是无法言说。 很努力,姬梦白很努力的让自己笑,“可不是么?而且还是欠了你五座金山,两条银河,外加一个女人。要不然这辈子我能如此做牛做马的伺候你?呵,虽然没给你多少钱,但是最起码七夜是我给你的……” 挑眉,宁止直接推翻,“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七夜是皇爷爷许婚。” “我知道……” 这么一知道,猝不及防光阴倒退,退回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冬日,他抱着襁褓里的小小女娃,动作轻之又轻,生怕会弄疼了她。 “凰儿,你亲爹……不厚道,干爹给你找个疼你的养爹,可好?我数三下,若是你不哭,便是同意。好,开始,一二三!” 他喊的快极了,就是怕小娃儿会“反对”,出乎意料的,襁褓里的小娃儿挥动着软嫩的小手,冲他咿呀一笑,端的是眉眼弯弯,可爱极了。 那一刻,姬梦白的心窝一暖,好似看到了师兄的笑,还有花梨的容呢。 “呵,凰儿笑的真好看,往后得有很多人疼你爱你才是。疼你的是干爹养爹,爱你的么,谁啊?”有点犯难了,男子狭长的凤眼微眯,片刻后释然,嘿嘿,不是有现成的么? ——肥水不流外人田! 深宫大殿,高大的松柏树上皆是压着一层厚厚的积雪,直至压弯了枝条。树下,三岁大点的孩子穿着厚厚的白棉袄,正和皇子宫人们欢天喜地的堆雪人打雪仗。 “哈哈!”嬉笑玩闹着,孩子白皙的脸颊通红,狭长的凤眸莹亮,甚是漂亮。 “阿止。”第一眼便看见了宁止,姬梦白冲孩子轻喊一声,旋即冲他勾手指,“小子,过来。” 舅舅! 先是欢喜,而后却又是哀怨,宁止慢吞吞地走到姬梦白跟前,稚嫩的嗓音带着埋怨,“舅舅,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母妃说你逃婚去了。” 轻轻捏了捏孩子的鼻子,男人笑了一声,“这不一逃回来就来看你了么?阿止莫生气,舅舅最疼你啦。” 宁止嘟嘴,摇头道,“我不信,前几天宫女小玉说的话我听来了。” “什么话?” 漂亮的眼珠一转,孩子学着小玉的口气,尖声喝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哼,嘴里没一句实话,坏死了!” 差点被他的话噎死,姬梦白稳了稳身子,赔笑,“阿止,为了体现舅舅对你的爱意,我给你许个妻子,可好?” 舅舅的爱意? 单纯的孩子,以为这样就是舅舅的爱,当下就开心了,白嫩的小手拍来拍去,“好,许吧!母妃说舅舅的眼光不错,看上的东西皆是万里挑一。” 看似不好意思地低头,姬梦白笑的阴,何止是万里挑一?和你小子一样,世间极品啊!接下来,且看他的本事,如何撺掇老皇帝吧! 多年后的今天,姬梦白亦是笑,呵,果然是极品! 倒是有些庆幸当初的阴险了,撮合了如此极品的一对。山丘上,他迎风一笑,淡如春风轻抚。 “阿止,回到乾阳后,好好照顾七夜,也照顾好自己。往后的日子里,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说完,姬梦白径直抱着焦尾琴起身,独自一人离去,他走得优雅飘然,而宁止不知怎的怔在了那里。 良久,他伸手摸了摸不知何时湿热了的面颊,是泪。 梦白, 我活不了多久的, 只是希望往后,你要过得好, 希望你快乐, 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含着泪光, 希望你再也不要牺牲自己,来保护我…… 梦白, 好好的活下去, 这样就可以了, 就这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97回家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翌日。 一早,准备了好久的众人齐齐聚在云七夜帐子里,争先恐后地塞东西,热闹极了。 “哥几个,让一让吧,让一让吧!”周将军的头冠被挤得有点歪斜,总算是挤了进去,忙不迭将偌大的包裹塞到了云七夜的怀里,高声道,“皇子妃,听说你要回去,这是你嫂子给你拿的,回去记得吃啊!里面全是咱们向城的特产,独一无二!对了,里面还有酸梅干,你嫂子说害喜的时候……嘿嘿!记得吃,记得吃!” 云七夜眼皮一抽,径自接过包裹。 “老七,还有这个!”一旁,郑远指了指脚下的箱子,“里面全是些药酒,我这么多年来独门秘制,经得住考验,兴许你以后用得着!” “还有我的!”王副将笑得贼,鬼鬼祟祟地将一本塞到了云七夜的怀里,而后凑在她的耳旁私语,“七弟,相信我,二哥的品味向来没错,我保证这个礼物对你最实用。” 云七夜不明所以地低头,但见包装精美的绢皮上,漂亮的楷体,这都是什么啊?《闺房……闺房秘术》? 她脸一黑,慌得将藏在身后,实在是无语了。 人群里,群情高涨,一波又一波,“皇子妃,来来来,把这个带走,还有这个。” “皇子妃,赵都尉出营办事去了,托我把这个给你。” “哎,老七啊,上次借你的三两五钱,喏,带走!” “哎,真是的,老七你还说给我说房媳妇呢,这就要走了!算了,女人靠不住,这个平安符给你!” …… 许久,云七夜的帐子里热闹极了,各色各样的礼物堆了满满一帐,桌上的。地上的,五花八门。 终于,还是到了和营里的兄弟们道别的时候了。看着众人,云七夜只觉鼻子有些酸了,感激道,“……谢谢大家。” 郑远眼眶一湿,拍了拍云七夜的肩膀,“你真是的,见外了啊,说什么谢啊?怎么说你都是我家老七,男的也好,女的也罢,大哥不嫌弃你。你回去以后,可莫要忘了我们才是。还有啊,等殿下的身子好些了,你们明年开春儿的时候,记得来呀。” 王副将笑了笑,亦是喟叹,“可不是嘛,可要记得我们。来年开春,嘿嘿,那时候,说不定都有小殿下了呢,呵呵,一家三口,真好啊。到时候你们在向城待上半个月,刚好咱们可以放花灯,逛庙会。” “是啊,到那时候说不定咱们和辛乌的战事也完结了呢。要是老七和殿下来,我周元一定从索城赶过来和你们复合,可得等我!” “就是就是,兄弟们都来便是了!” 云七夜点头,努力笑道,“有机会,一定……一定会和殿下再来。” 冲女子颔首一礼,王副将不复平日的嬉笑,面色严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你一声皇子妃,末将们祝您和殿下凤凰于飞,不离不弃!” 眼眶有些湿润,云七夜点头,“谢谢二哥。” 身后,看见女子眼里的湿润,周将军当下便踹了王副将一脚,大笑起来,“哈哈!第一次见这小子这么严肃,笑死老子了!哈哈!” “我也受到了惊吓。”郑远摸胸口,一脸惶恐。 “哼!全滚蛋,辱没我文人的气质!” 王副将的话音刚落,众人愣了愣,当下便笑成了一片,笑的眼里都有泪花了!那一日啊,那带着泪花的笑声传了老远,老远,久久不歇。 这就是友谊吧?不分男女,不分贵贱。 总有那么一群人,当你看到他们笑,自己也会忍不住扬起唇角。当你看到他们皱眉,心下也会不快,想要以身代劳,为其解忧。 这样的独一无二,此去经年,何时复见? “老七,再见了!” “再见!” 渐进离去的众人,云七夜一一目送,直到帐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坐在椅上,她静静地看着空荡荡的帐子,居然有那么点不想离开了。 “甥媳~”蓦地,一声骚包至极的呼唤。 抬眼,但见姬梦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云七夜的面前,吓了她一跳! 她回过神来,“……舅舅。” “乖。” 笑眯眯,姬梦白眼尖地看见了桌子上的那本,旋即伸手拿了过来。看了看封面上的名,他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翻开,一页,两页,三页……三十四页。 看完,姬梦白淡淡然下了结论,“这礼物最实用。” “……”云七夜眼角一抽。 姬梦白将放回去,径直坐在了一旁的椅上,以手撑头看着云七夜,“七夜舍不得离开了吧?” 云七夜微微一愣,点头承认,“有点。” 姬梦白笑了笑,淡淡道,“人生就是这样,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只有那么多,这么狭小的圈子,总有些人要进来,那就有一些人不得不离开。” 颇为惊讶姬梦白的这番话,云七夜看着他,不明白他平时那男女通吃,徜徉至极的德行哪里去了? 看着女子,姬梦白眨了眨眼,转而笑的妩媚,“你们要回去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算是舅舅成全你们,那也别瞎耽误功夫了,回去赶紧生个孩子吧。” “……是。” “呵,这就对了。人生苦短,和自己相爱倾心的人共度,才不算辜负啊。七夜你身边有宁止,他的身边有你,我就放心了。七夜,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轻易说放弃,总有希望的,哪怕……”说着,姬梦白的拇指和食指一捏,“喏,哪怕是这么一点点的希望,都不要放弃。”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云七夜点头,“舅舅所言极是,我会努力。” 摇头,姬梦白一声喟叹,“不是努力,是一定要做到。只要够坚强,没有坚持不下去的事情,七夜,你晓得了么?” “嗯。”云七夜点头。 姬梦白起身,目不转睛地望着云七夜,意味深长道,“七夜,别让你的人生遗憾。若是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那么,不管如何小心翼翼,反复斟酌,待到尘埃落定后,你转身回头,一定会哭出来。七夜,为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而活,那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呢。” 心头一暖,云七夜看着姬梦白,良久,她重重地点头,“舅舅的话,七夜定会谨记于心,没齿不忘。” “呵。”笑,姬梦白靠前一步,俯看女子,“我知道,就算我不说这番话,七夜自己也会如此做。因为七夜的爱,是永无止息啊。” ——蒲公英。 愕然,云七夜瞪大了眼睛,不老容颜,至上术法,还知晓她的花语,“舅舅你也是?……” “嘘。”做了一个噤口的动作,姬梦白淡淡的笑,“不可说,不如不说。魔非魔,神非神,生死由我;情非情,义非义,姻缘由我。七夜,谨之,慎之,记之。” 云七夜怔怔。 “七夜,记住,你命由你,不由你师父。”声音转而有些低沉,姬梦白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按你自己的心意,为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而活。你和宁止成亲的时候,我这个做舅舅的没来得及送礼,索性今天一次补全,我送你的礼物……” 俯身凑到云七夜的耳边,姬梦白轻声安抚,“不要怕他,也不要怕圣湖。舅舅向你保证,最起码有半年,他出不了沧澜的教门。” “为什么?”她有些不相信。 “相信我便是了。”笑着,姬梦白径直站直了身子。两相对视,但见男子笑的妩媚,“七夜,回到乾阳以后,记得要想我哟!” 要想我哟, 襁褓里的小七夜, 长大后的大七夜。 要想我哟…… 郊外的古道,众人眼里皆是湿润,不舍极了。 “殿下,七弟,一路保重!” “回到乾阳,可要记得想我们啊!” “也要记得来看我们!” “有时间,说不定我们也会去乾阳看你们嘞!” …… 模糊的视线中,那辆马车终是在众人的不舍中挥鞭离去,渐行渐远。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良久,但见那苍穹蔚蓝如洗,晨阳升在半空,空气里混着股淡淡的泥土清香,风轻云郎。偶有清风吹过,道旁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随之摇曳,柔柔的模样,可是却深深地扎根在了泥土里,任由你马车碾过,他的脚步踩碎,仍然会生出新的枝丫。说不定待到第二年的春夏,这些野花又会蔓覆整个山坡,漫山遍野的——希望。 云七夜从车厢里探出头来,不停地冲着渐远的众人挥手,却仍是不见姬梦白。待到他们化成一片遥远的模糊,再也看不见,她终是坐回了车厢问宁止,“舅舅哪里去了?” 宁止一声叹息,略有些疲倦,“我也不知道。”说着,他伸手拉过云七夜的手,只觉好温暖,真希望一直这么下去。 尽管未来千里烟波,无人知途,可只要这么牵着手,两人一直走下去便好,哪管它缘分短暂,参商永隔? 但惜今日之缘,自以为天长地久。 不修来世,只问今朝。 舅舅的歌,是故意的吧?那是送给他的。 ——阿止,不要怕,走下去…… 任由宁止握着她的手,云七夜淡淡一笑,淡到花香四溢。宁止,从你,我才学会了怎样爱,虽然吃了苦,可到底是好的。所以,不止你一人,我亦会陪你走下去,定不会叫你失望。 “七夜。” “嗯。” “回到乾阳,我们还要过很多的日子吧?” 她笑,“那当然。” “那得好好安排才是,以后天天早起看日出……” 云七夜心动了,不想宁止挺有情调,“好。” “晚上么,夜夜滚床单。” “……”她扫了宁止一眼,那眼神很再明显不过,宁大爷,虽然您憋屈了很多年,可也不用如此爆发吧? 看着她异样的眼神,宁止终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久久不歇。 七夜, 想要和你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想要我们在一起有很多很多的日子, 一起看那日升日落,大海春花。 可最想看的,其实是我们的宁皮皮一点点长大…… 山丘上,姬梦白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扯唇而笑,“宁止,七夜。” 是怎样的男子,便有怎样的女子相伴。 东风晓梦。 一声笑,姬梦白捂着作痛的心口,做长辈的,理应公平,送宁止一首歌,那送七夜什么? 手指微动,一瞬,无数的雪花从男子的手掌飘飞而出,盘旋飞舞,很快幻化成了漫天的蒲公英,在空旷的山间小道飞舞,好似梦幻。 这样的景色,终我一生,未敢忘却! 看着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云七夜忍不住将身子探出了车窗外,伸手触到一只蒲公英,只觉凉凉润润的,却原来是用雪花凝成。 姬梦白。 ——七夜的爱,是永不止息啊。 漫山遍野的蒲公英,也是舅舅对她和宁止的爱吧? 云七夜扭头,她冲宁止笑了笑,“你和舅舅,我好像更疼舅舅些了。” 笑,宁止不以为意,“只要不是旁的男人,我和舅舅随你疼,怎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肥水不流外人田。 果然,还是斗不过宁止。 那一日,漫天的蒲公英,马车在暖暖的晨阳中驶向乾阳。 自向城快马加鞭,不过三个时辰便可到达瑞城。时值午后,万里苍穹蔚蓝无云,但闻林间树梢蝉声唧唧,端的是风和日丽,夏意盎然。 将马车停在护城河旁,秦宜拿出些饲料喂养两匹马儿,怜惜地抚摸着它们的鬃毛,春末的时候靠着你们来向城,夏初的时候还得靠着你们回乾阳啊。 车厢内,宁止挑帘望向窗外,但见碧色的护城河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影迷离,水波荡漾。蒹葭丛中,隐约可以看见几只水鸭野鹅,颇为欢快的嬉游鸣叫。 透过车窗,云七夜不期然看见了城楼匾额上的隶术大字,这才晓得已经到了瑞城。她心下一动,她不由便想起了赫连雪,那样骄傲的男子,自那东海别离,她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宁止不曾回头,兀自望着窗外,声音淡淡,“七夜。” “嗯?” “你在北齐可还有什么没解决的人事?” 没解决的人事?那倒是多了去了,且多得棘手。沧澜,师父,小凤儿,还有一个赫连雪。 她点头,轻应了一声,“有。” 宁止道,“可我希望你没有。” 微微一怔,她倒是有些不明白宁止的意思。 长久的静默,宁止终是将车帘放下。扭头看向女子,他神色自然道,“我听人说瑞城赫连家的胭脂水粉一直深得妇人小姐的喜欢,七夜你要不要进去买些?” 宁止这话是什么意思? 赫连雪素来是她和宁止之间的禁忌,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分明是话里有话。却也不挑破,云七夜摇头,“不用了,反正乾阳也有赫连家的店铺,回去买也是一样的。再者赶路要紧,要不然我们天黑之前赶不到水镇。” 宁止毫不在意,“赶不到就赶不到吧,只要有地方住就行了。倒是七夜你,你知不知道我们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出北齐了?” “我知道。” “等出了北齐,再有几日的路程就可以到乾阳。”看着女子,宁止意味深长,“到了那时候,你我再来北齐的几率几乎是零,所以我不希望这里存着你尚未解决的人事。” 云七夜摇头,淡淡道,“可有些事情,不是你一朝一夕就能解决了的。” “可也有些事情,不过三言两语罢了。”一字一顿,宁止的声音渐进有些低沉,“譬如……赫连雪。” 云七夜静默不语,却也承认,她是欠赫连雪一个解释,这也一直叫她难以释怀,到底是她愧对赫连雪。 看着她渐进蹙起的眉头,宁止开口,状似毫不在意,“那去找他吧,无论多晚,我都在这里等你。鞍前马后,随叫随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98赫连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云七夜挑眉,揶揄道,“你就不怕我随他跑了?” 闻言,宁止忽而失笑,老神在在道,“对你有意思的男人多了去了,可我没有压迫感,因为我相信……你只会随我跑。那些个野男人,没戏。时候不早了,速去速回。我在这里,等你。” 云七夜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终是转身离去。 城门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宁止缓缓扯出一抹笑,光华流转。 不刻,三名江湖人打扮的男人从城门而出,径直站在护城河旁踮足眺望,也不知在寻些什么。不刻,其中一人率先发现了宁止,旋即压低了声音冲另外两人道,“赶紧通知各大派的当家,就说殿下到了。” “是!” 方进了城门,瑞城的繁华便可管中窥豹,入眼便是车水马龙,行人商贩来往其间,热闹至极。道旁,鳞次栉比的酒家商铺,秦楼楚馆,喧嚣却不噪杂。 聚香楼。 偌大的雅间里,足足坐了三十多人。 坐于两旁,随便一人便是声名遐迩的豪杰绿林,北齐十二帮。为首,张德冲正座上的男子豪爽一笑,“前几日收到了殿下的信,咱们十二帮的当家就陆陆续续的赶了回来,等的便是今日与您会面详商。” 宁止冲在座的众人颔首一礼,淡淡笑道,“如此奔波,辛苦各位了。” 聂仁道,“殿下言重了,您的知遇之恩,我们正愁着无以为报。好不容易您用到我们十二帮了,兄弟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还说什么辛苦不辛苦?” 自是晓得这些江湖人义气,宁止的声音却是低沉,“可是此事攸关生死,甚至非人力所能为之。” 黄笑不以为意,道,“正是因为此事危险,北齐十二帮的兄弟才更要追随殿下,毕竟您对我们的恩情太大,大到我们一时半会也还不起。这攸关生死的大事,若是我们能帮到殿下,那也算还了一大半的恩情了,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面色不轻松,宁止说的中肯,“在座的诸位皆是响当当的人物,素来便是有恩必报,说一不二。可是此事确实非同小可,待我详细道明,各位再做答复不迟。” 何曾见过天家九殿如此为难?十二帮的当家不由面面相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何事? 半晌,但闻聂仁道,“若是力所能及之事,十二帮必当是二话不说,为君解忧!若真是殿下说的那般难于登天,咱们断断也不会退缩,定当是倾我所能,同进共退!” 闻言,众人皆是点头,“到底何事?殿下但说无妨!” 看着跃跃欲试的众人,宁止启唇,声音淡淡,“沧澜教。” ※ “哇呜——呜呜!呜呜哇——”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蓦地一声尖利的哭声乍起,直直惊得众人纷纷扭头,但见一名七八岁年纪的男孩径直坐在地上,张着缺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巴放声大哭,念念有词,“呜呜,我的糖葫芦!呜呜——娘,呜呜,有人欺负我,呜呜!” 烦死了! 一旁,赫连雪只觉额头作痛,他无奈地蹲在男孩的跟前,眉头皱的愈发紧。他此生最不待见的除了他爹,就是小孩,尤其这些个爱哭的小孩! 他伸手捏了捏男孩的脸蛋,低声呵斥,出口便是恶毒,“不就是不小心撞飞了你的糖葫芦么?你至于哭的和家里死了大哥一样吗?” “呜呜!你才了死大哥呢!呜呜,坏人!坏人!”呜咽声声,男孩顿觉委屈极了,哭声更大,立时又引了好些人侧目指点。啧,这赫连少主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啊?不正常归不正常,现在居然又欺负起自己的弟弟来了。 至于这个“死大哥”,赫连少主在家好像排行老大吧?…… 又成焦点了! “哎。”一声苦大仇深的叹息,赫连雪斜眼看向少年,“小童。” 会意,小童旋即两手叉腰,扯着嗓子冲围观的众人大喊,“看什么看?没见过豪门大院里的兄弟相争哇?呐呐呐,你你你,还有你,都不准再看了!再看的话,每人十两纹银!要是还想批评什么的,再加五两!” 说完,少年径直把手伸到了众人跟前,“来来来,掏钱!” 这都什么跟什么?看着少年,众人无不朝后躲闪,原本热闹的人群不一会便散去了大半,速度之快,好似身后有饿狼追赶般。 可不是饿狼么?钱钱钱,赫连少主到底受了什么刺激?难不成其实赫连家已经破产了? 坐在地上,赫连冰呜咽,“呜呜!坏人!坏大哥!大哥坏!我以后都不和你一起洗澡了!呜,也不和你分享我的小秘密了!呜呜!大哥坏死了,坏死了!你不是我大哥赫连雪,你是赫连坏!赫连坏!” 头疼欲裂,赫连雪强忍着不耐,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好好好,我是赫连坏,那敢问赫连冰,我的赫连冰好弟弟,我的冰大爷,您能否停下您的哭声?您要是再哭,您信不信我抽死您?” “哇呜呜!”歇斯底里,赫连冰哭的更大声了!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赫连雪当下便捡起那串掉在地上的,满是土渣子的糖葫芦,二话不说朝他家小弟大张着的嘴里塞去! 眼看着那串糖葫芦就要塞进赫连冰的嘴里,蓦地有一只白皙的手挡在了男孩的嘴前,恰如其分地将男子手里的糖葫芦撇了开来。 “失礼,打扰一下。”头顶,女子好听的声音响起,却是没有歉意。 蹲在地上,赫连雪蹙眉,这声音蛮耳熟的。既然耳熟,应该是家里的人吧?既然是家里的人,作死的阻拦他兄弟交流感情? “呜呜!坏大哥,居然要我吃土葫芦!呜!坏!” 赫连雪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随手将那串糖葫芦扔到了一旁,目光迷离,声音风骚,“敢问这只手的主人,你找死?” 云七夜俯看着他,摇头,“我找的是你,敢问,你是死么? 这声音好像是……云七夜? 身子一瞬的僵硬,赫连雪眼里潋过一道幽光,良久后起身。咫尺,初夏的暖阳撒在女子的身上,勾勒出了一身火红的光影。眉眼弯弯,她冲他扯唇而笑,那样美丽又遥远的笑,顾盼无双。 眼睛一痛,赫连雪竟是有些不敢靠近,只能眯眼看着云七夜是否真实,东海一别,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半晌后仰头,他兀自眯眼望天,你说这青天白日,又有这么大的太阳,难不成他见鬼了? 不晓得赫连雪的想法,云七夜率先开口,“方才去府上找你,下人说你上街去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倒是循着小少主的哭声找到你了。” 云七夜。 赫连雪旋即松开了紧皱着的眉,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黑眸犹如夜星般闪亮,“呵,好久不见。” 反倒有些尴尬,赫连雪的态度有些模糊不清,她不晓得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云七夜干笑,“呵,虽说好久不见,可是你风采依旧,艳光四射啊,哈哈。” 晓得她尴尬,赫连雪笑了笑,“你这么夸我,我倒是有些担心了。” “担心什么?” 一声叹息,赫连雪的模样认真,“担心你夸的不够。” 不由笑,云七夜稍稍轻松,索性开门见山,“我这次来,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回乾阳去了。” 眨了眨眼,赫连雪面上的笑渐进敛去,“我听说皇上昨日下旨,要九殿下回乾阳,你的意思……你也要随他回去?” 点头,云七夜应了一声,“嗯,我们一起回去。” 似笑非笑的神情,赫连雪眼里的光芒幽邃,他到底喜欢上这没心没肺的女人哪一点了?她不是没告诉过他,一个人要是在不该死心眼的事情上死心眼,那迟早会把自己逼死的。 可是,他好像只有一个心眼吧?既是如此,那怎么能死过去? 那于他,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难以回答。 但能确定的是,那个藏在他心底的,大抵是那个曾经情到深处却终究没能得到的人。 “云七夜。”不是我不死心,而是死不了心。 “嗯?” “你到底喜欢宁止哪一点?”亦是开门见山,赫连雪甚至直呼宁止的名讳,早已没了顾忌。 微微一愣,云七夜揶揄,“堂堂赫连少主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不为所动,赫连雪道,“怎也和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我就当关心兄弟,无可厚非。” 地上,赫连冰早已不哭,哽咽了一声,“哼,你最不会关心的人就是兄弟了!” 踹了踹赫连冰,赫连雪冲云七夜绽开一抹自认为温柔一笑,“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晓得赫连雪必定要知道答案,云七夜随口道,“哪一点都喜欢。” “是么?”眼睑微动,赫连雪旋即又追,“那最喜欢他的哪一点?” 最喜欢?好像哪一点都是最喜欢,不分上下。想了想,云七夜笑道,“最喜欢他‘死心眼的喜欢我’这一点。” 闻言,赫连雪眼神一黯,看着女子一字一顿道,“我也很死心眼的。” 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云七夜随口道,“那你以后的妻子一定很幸福。” 妻子? 闻言,赫连雪不由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意达不到眼里,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云七夜, 你不止没心没肺,你还没头没脑。 呵,我一直怕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今天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你。 真的,很难看出来我对你的情谊么? 笨呐! 笑了良久,赫连雪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可你这女人,居然把我这个男人中的极品推给别的女人?你于心何忍?” 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云七夜戏谑,“什么叫做推给别人女人?难不成你想把自己推给我?” 终是一声叹息,赫连雪承认,“我倒是想,可谁叫对手是宁止?他太阴险,这天下还有几个男人敢和他抢你?所以……我放弃你,放弃你……来换回我破碎不堪的心。” 微微一愣,云七夜颇为大方道,“好,我准你换回去,然后再换个美娇娘。待你成亲的时候,我和宁止定是大礼一份。” “可惜,我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个中意的姑娘,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谁知人家已经嫁做人妇了。”看着云七夜,赫连雪的语气散漫极了,“我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抢吧?呵,算了,这辈子就这么凑活过吧。下辈子……要不然下辈子我娶你?” 闻言,云七夜微微一愣,旋即却是认真,“下辈子,我还是会嫁给宁止。” 不以为意,赫连雪又道,“那就下下辈子。” 摇头,云七夜斩钉截铁,“往后的每一辈子,我都会嫁给宁止。” “真是死心眼。”眸光闪闪,赫连雪不甘心极了,“可宁止有什么好的?他除了比我身份高贵点,嘴巴恶毒点,为人阴险点,脸蛋好看点,他还有哪一点比我好?” 闻言,小童一个哆嗦,他家少主开始不要脸了。 看着赫连雪,云七夜静默了半晌,声音淡淡,“你问我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其实……哪能说清楚?若真是喜欢一个人,他的缺点都是你所喜欢的,哪里有什么最喜欢?” 那一瞬,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赫连雪重重地吐了一口郁气,良久不语。他终于承认,他告诉自己他输了,输的干净彻底,从心到身,一败涂地! 不止输给了宁止,还输给了没心没肺的云七夜。 “回去吧,宁止还在等你呢。” “他不着急。” 看着云七夜,他努力扯出笑,状似风淡云轻,“可是我着急,你已经嫁人了,还是待在他的身边为好。你们回去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来向城了?可巧,我也不会去乾阳了,呵,可你……可千万别忘了我。你忘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忘了我。因为如果宁止待你不好,你一定会先想到我。到时候,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定去接你……” 看着男子,云七夜淡笑,“估计你没那机会了,他待我比谁都好。”, “总会有变故的,万一……”万一他死了。后面的话怎也说不出口,赫连雪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快回去吧。” “赫连雪,回去之前我只想问你一句话。”面色渐进严谨,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赫连雪,试探出口,“那天晚上我回去找宁止,你……恨不恨我?” 恨不恨? 一声笑,赫连雪无所谓极了,“不会,谁叫我们是好兄弟呢?你说,是吧?” “如此我便放心了。”终是松了一口气,她冲男子淡笑道,“待我回到乾阳,我们信联络。他日若是有机会,我们再见吧。” “说了再见,那总有一日会再见……”仔细看着云七夜,赫连雪冲她挥手,“回去吧,我真的是不恨你……” “谢谢。”冲男子笑了笑,她终是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汹涌的人潮里,隔断了赫连雪的目光所及。 站在原地,赫连雪良久不动,仍是眺望之姿。 是不恨。 可是有些不甘心,为什么每次转身的都是云七夜? 为什么每次所能看到的,都是她的背影? 一旁,小童神色异样的看着出神的男子,“少主?” “干吗?” “别看了,人都已经走了。” “我看人群,行不行?” “少主,你又何苦自欺欺人呢?天底下的女人多了去了,你干什么这么死心眼呢?你那天不还说不值得为了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自讨没趣么?” 一字一顿,赫连雪轻声低喃,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火花,“你知道我的为人,向来是表里不一,说的和做的,总是两个样。简而言之,我说话不算数。” 又是转移话题,小童打哈哈,“这个少主,天色不早,咱们也回去吧?” 不为所动,赫连雪蓦地来了一句,像是说给云七夜,也像是说给自己,“我还是会去乾阳的。” 不是说不会再去了么?果然是说话不算数!看着男子,小童瘪嘴,只知晓他家少主的眼神坚定得很。 城门外,云七夜一眼便看见了河堤上的宁止。暖风中,他的衣袂翩然,周身是暖色的光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99反了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宁止扭头她,“解决了么?” 云七夜点头,一声解脱似的喟叹,“解决了,倒是觉得立马轻松了不少。” “那便好。”宁止微微一笑,伸手将云七夜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眼里的清冷渐进被笑意暖成了一泓温泉,几乎想让人溺死在里面。 看着他,云七夜蓦地问,“我的是解决了,可我突然想到,你是不是也有件没有解决的事?” 宁止面不改色,随口道,“什么?” “阴若熏。” 看着他,云七夜缓缓道,“我听二哥说他的情况不太好,阴老将军的罪名前几日成立,甚至还牵扯出了阴家通敌凤天王朝。看情况,辛乌皇帝是想灭阴家满门。你要如何解决这团乱麻?” 宁止眼睑微动,眼神深邃,良久不语。 是啊,要如何解决? 云七夜等了半晌也不见宁止说话,不由又问了一遍,“宁止,关于阴若熏,你到底是何想法?” 宁止回过神来,他看了看云七夜,却是风淡云轻,“七夜,你知道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等我们回了乾阳,成王败寇,辛乌的局势自会见分晓。” 诚然,这世上的人很多,可他和阴若熏要对付的,也不过是那几个人罢了。权利的道路上,不折不扣的弱者注定要完蛋,不若先下手为强。 阴若熏,莫要叫我失望。 两日后,辛乌军营。 这几个月来,辛乌数十万大军日日操练以应战苍流,可谓士气高涨,全军上下空前团结。 然,眼看辛乌兵权变故连连,营里也不知谁先起了头,风浪再起,大军私下皆是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操练场旁,几名闲来无事的士兵围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哥几个,莫说我没良心,可就是怪嘛,你说祝将军带的人一来,我们的病就好了,可之前那么多的军医御医,怎么就没治好咱们呢?” 亦是点头,一名士兵低声道,“我也纳闷着呢,而且我还听说咱们这病啊……其实大有文章,搞不好就是皇上和祝将军在里面……” “嘘!小声点。”年长的士兵慌得捂住了少年的嘴,扭头看了看周围,待确定没人听见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名士兵嗤之以鼻,“瞧你那德行,遮掩个什么劲啊?现在整个营里讨论的都是这档子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咱们之前没多想,可仔细想想这一系列的事情可诡异着呢。可怜咱们病的要死要活,祝将军却凭此军功赫赫,阴少将的兵权也被解了,更甚者阴广老将军也因为贪污军饷锒铛入狱。” 话音刚落,立时有名老兵愤愤不平,“说到这我就来气,我又不是没跟过老将军,他的为人整个辛乌谁不清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被人冤枉的!可皇上居然如此,摆明了是要打击忠良啊!” 听着,众人皆是摇头叹气,却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反正是应了那句“飞鸟尽,良弓藏”。自开国伊始,阴家世代为将,满门忠烈,谁想到头来竟落了个如此下场。 过河拆桥,皇上真够狠啊! 如此做法,辛乌的兵将可还怎敢有所作为?…… 七彩帐外,几名负责监禁阴若熏的禁卫军正眯眼从帐缝里向内偷窥,但见阴若熏正懒洋洋地侧躺在塌上午休,模样甚为闲适。 王浩蹙眉不解,低声道,“倒是了,这几日这小子怎生如此安稳?前几日不还很暴躁么?” 马侍卫冷笑,阴毒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许是他终于明白反抗没用了吧?哼,他也不过只有一个下场罢了,那就是坐以待毙!” 背对着众人而眠,阴若熏缓缓睁眼,却是毫无惺忪之态。被监禁了几个月,他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被逼出来的。至于被逼到何种地步?不是暴躁,而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阴家世代为将,祖训便是“精忠辛乌”。可到了最近几代,私下里早已变成了“明哲保身。”可即使隐忍如此,从效帝那一代开始,三代皇帝仍是变着法的打压阴家! 八岁,他一弓双雕,他爹从此不敢叫他再碰弓箭。 十二岁,他百般兵器精通,他爹却独独叫他佩剑,不准他再碰其余。 十四岁,他无心一句提点了当时的将者,乃至辛乌的附属国覆灭。喜得将军当着皇上的面赞了他一声,“阴家的少公子,真真儿一把未出鞘的剑,内里致命啊!皇上,臣敢断言此子将来必成大器!实乃辛乌之福!” 可剑有双刃。 朝堂上,皇上面上却是大喜,当下赏了阴家无数金银。可自那以后,阴家周围时常会有陌生人徘徊驻留,时刻监视阴家的一举一动。 “马侍卫,少将该用饭了。”帐口,一记男声响起。 马侍卫检查了一下托盘里的食物,不耐烦地冲另外几名禁卫军挥手,“放他进去,王浩你随他去。” “是!” 随着送饭的士兵进帐,王浩不期然看见已经起身的男子,当下便是一愣。咫尺,阴若熏出乎意料的穿上了战袍,英姿勃发,倏地道,“王浩,叫所有的禁卫军都进来,我有话要说。” 不明白阴若熏想要作何,王浩当下有些不乐意,冷哼了一声,“少将您有什么话告诉我便是了,我可以代为转告。” 看着王浩,阴若熏的眼波平静,语气却是毫无回圜,“我告诉每个人的话都不一样,你去叫便是。” 虽说阴若熏被监禁,但是明面上,他还是辛乌的少将,动他不得。 他倒是要看看,强弩之末,还能挣扎出个什么花样? “是,末将这就去办。”王浩不情愿地应了一声,顿觉憋屈至极,索性扭头冲送饭的士兵叱喝撒气,“你还傻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赶紧把饭菜给少将送过去!混账东西,要是饿着了咱们辛乌的栋梁,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不长进!要是下次再敢如此的话,我先砍了你的脑袋!”说完,他朝着士兵冷哼一声,趾高气扬的出帐。 待王浩走远,阴若熏扭头看着乔装成送饭士兵的秦宜,有些过意不去,“这几日委屈你了。” 秦宜的声音低沉,无所谓道,“少将言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对了,今早殿下来信,说他和皇子妃已经回到乾阳,我们大可行动!” “甚好!这几个月……我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宁止那小子倒是和我心有灵犀,知道我忍不住要动手!”阴若熏会心的笑,掩在袖子里的手握拳,那掩盖在平静下的奔腾岩溶,一旦喷发,何等的毁天灭地! 狼有暗刺,窥之则怒;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布衣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 营里共有高层将帅十四人,其中五人原本就是阴家的死党伙伴,余下的九人,除了祝南山和三名王爷无法正面控制外,有一人已被他说服,一人中立,其余两人的把柄被秦宜截获,他大可以此要挟。 如此,他只消对付祝南山和那三名王爷! 不刻,五名禁卫军鱼贯而入,齐齐冲座上的男子颔首,“见过少将。” 睨了众人一眼,阴若熏的面色平静极了,一如现在的辛乌军营,看不出丝毫端倪。 为首,马侍卫有些不耐,“敢问少将叫我等何事?” 阴若熏以手撑头,他的问题有些突然,“你们五个跟了我有四年了吧?此次阴家落难,可有谁觉得阴家是遭奸人所害?” 这样的问题,五人当下有些措手不及,谁都知道阴家是被冤枉了,可又有谁敢说?不刻,有人低头,有人嗫嚅,“末将愚钝,看不出什么。” 不怒不燥,阴若熏的语气诚恳,“但说无妨,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至于你们五个,这几年更是亲如兄弟,那定不会出卖对方才是。我最后再问你们一遍,可否觉得阴家是被冤枉的?若是觉得,那便站到……哦,站到那名送饭士兵的左边,若是不觉,那便站到他的右边。” 闻言,众人不解,“少将,为何要如此?” 阴若熏笑,他的语气轻松极了,“你们也知道我的性子有些变态,这次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调查调查我在你们心目中的口碑罢了。” 可不就是阴若熏一贯的做法么? 释然,五人面面相觑,待看到马侍卫时,但见他的眼神凶恶,意思再明白不过,“皇上英明,岂会随便冤枉忠良?”说着,他率先抬脚站到了秦宜的右侧,并一直瞪着其余的四人。 想也不想,王浩旋即跟着他站到了右侧,阴阳怪气道,“我说哥几个,赶紧过来啊!难不成你们以为阴家是被皇上冤枉的?哼,你们傻了不成?那可以诽谤皇家之罪啊!” 听得仔细,其余的三人握拳,却是良久不动。见状,马侍卫不由叱喝,“窝囊废,还杵在那里作死?还不赶紧给我过来!” “我们不过去。”鼓起勇气,三人不约而同地走到秦宜的左侧,冲马侍卫不亢不卑道,“马侍卫,我们觉得阴少将一家是无辜的。你不也说皇上英明么?那说不定过几日,皇上便能查清真相,还阴家一个清白!” “狗屁的清白!”恼急,马瑞峰恨铁不成钢地大喊,“你们跟着阴家,那就等着送死吧!” 不怒反笑,阴若熏看着站在秦宜左侧的三人,“你们三个,可想好是要站到左边么?” 点头,三名禁卫军目光炯炯地看着男子,他们跟了阴若熏这么多年,面上阴若熏是变态,可私下里对他们兄弟几个如何,他们几个清楚。做人不能狼心狗肺,要不然晚上会做恶梦! “我们想好了,誓死追随少将!” “呵,看来我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嘛。”颇为欣慰的笑,阴若熏旋即抽出腰间的佩剑,手腕一转,森冷的剑芒不期然刺得马侍卫的眼睛一痛。 “少将你要作何?”心下隐隐有些不安,马侍卫警惕地退后了几步,亦是伸手摸上了腰上的佩剑。 阴若熏阴冷道,“马瑞峰,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暗地里一直为皇上搜集情报,辛苦了。” 马瑞峰怔愣,他不可置信瞪着阴若熏,惊恐道,“你都知道?!” 阴若熏面不改色,转而颇为大度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瞧你那表情,你不相信我?好,那我以军人的荣誉发誓,我阴若熏不会杀你!” 立时放松,马瑞峰悻悻,“那敢问少将想要作何?难不成你想要……造反?” 话音落下,好像有些明白了,马瑞峰旋即嗤笑,“那我劝少将别白费心思了!你可别忘了,你已经没有兵权了,当然也不用拉拢我!” “呵,原来马侍卫你也有颗忠肝义胆啊?”阴若熏颇为惊讶地看着马瑞峰,好心道,“皇上不就是想打仗么?身为人臣,我也赞成他打。所以我已经筹备很久了,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和自己打,岂不是更好?” 徒然生出一股寒意,马瑞峰目不转睛地看着阴若熏,“少将你真想造反叛乱?” “对,越乱越好。” “那你可别忘了,阴老将军还在皇上手里!” 笑,阴若熏不以为意,“皇上的表弟祝南山将军可还在营里呢,抓他来抵我爹不就得了?” 闻言,马瑞峰真想仰天大笑,阴若熏可真是天真!区区一个祝南山对皇上来说又得了算什么? 晓得他的想法,阴若熏旋即又道,“可是我一琢磨,祝南山算个屁?皇上心疼的可不是他。皇上心疼的是那百万的兵符!” 百万兵符? 双眼圆瞪,马瑞峰当下就慌了,“你想夺权!” “对。”阴若熏起身,“百万兵符,你说我要是挥军打回辛乌,皇上会不会上心?我爹他还敢不敢动?” “你……你以为你拿上兵符,大军就会听你的话?” “你……你以为你这么说,大军就不会听我的话?”学着马瑞峰的口气,阴若熏笑的阴沉,直直叫男人生出一股悚然。 可营里那么平静,他也没看见阴若熏有什么动作啊!“那敢问……敢问少将,大军几时听你的话了?” “天道不仁,他们不用听我的话,也会被皇上逼到造反。”散布了这么久的言论,多少军心动摇? 看着马侍卫,阴若熏颇有些戏谑,“小马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煽风点火,什么又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么?我倒是有些同情你和小王了,可谁叫你们站错方向了呢?爱莫能助。我是不会杀你们,可别人呢?” 惊得不轻,马瑞峰和王浩慌得退后数步,提防地看着四周,阴若熏的帮手在哪里?咫尺,秦宜将掩在腰间的软剑抽出,劈斩破空! 银芒乍起,血气纵横! “救命——啊!” “天啊!马侍卫!救……救命,阴若熏杀人啦!杀人啦!啊!——” 马侍卫和王侍卫的声音? 帐外不远处,祝南山的探子不期然听见帐内的惨叫,皆是惊得不轻,“阴少将出手了!” “快,赶紧传信给祝将军!就说阴少将杀了皇上的人!” “是!”不敢耽搁,一名探子慌得朝祝南山的营帐跑去。 “他要造反?”惊得双眼圆瞪,祝南山在帐里来回走动,旋即又命人召集众将。 待人到齐,他拍案,恼怒中自有一股阴寒,“果然是一丘之貉,父亲贪污军饷,儿子杀人作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此等祸害,辛乌岂能留下他们?我们和苍流的战事可还没完结呢,攘外必先安内,得先掐死这些作乱的妖蛾子才是!走,都随我去阴若熏的帐里!要是他敢反抗的话,那就砍了他的脑袋!临来的时候,皇上允许我先斩后奏!” “是!”点头应声,众人当下便随着祝南山朝阴若熏的帐子而去,一把掀开七彩帐帘,数十名将帅大步闯进阴若熏的营帐,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两具躺在地上的尸体,皆是震惊! 马瑞峰和王浩怎么也是皇上钦点的禁卫军,阴若熏杀了此二人,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他要反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00为她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正座上,阴若熏神色轻松,似笑非笑地看着祝南山,意味深长道,“可惜,祝将军你来迟了一步,要不然也能看见本将绞杀叛军的好戏呢。” 该死的阴若熏,简直胡说八道,胆大包天!皇上的人岂能是叛军?!祝南山怒极,忍不住挥剑直指,气得额上的青筋浮起,“阴若熏!你居然敢杀禁卫军!你反了不成?” 阴若熏挑眉,不屑地嗤笑,“那你眼睛瞎了不成?有眼睛的一看还用疑问么?老子就是反了,你能怎么着?” “阴若熏,你简直就是不知死活!你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祝南山恼怒地说着,不期然看见阴若熏身后的三名禁卫军,他蹙眉不解,“你们三个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监禁阴若熏吗!你们怎么监禁的?死了两名禁卫军,你们现在杵在那里作死?!” 看着激动的祝南山,一名禁卫军很是恭敬地回答,“回禀前任将军,我们没有杵在这里作死,那两名叛军死有余辜,他们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忘了告诉您,现在这帐子里除了您,全都反了。既然全都反了,我们自然就是仁义之师,随带着,您也是那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前任将军,乱臣贼子,诛之?! 祝南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他怔愣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满眼都是那些将领们的漠视。他心肺俱颤,连带着声音有些结巴,“告诉本将,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康大为素来和祝南山不和,不禁鄙夷道,“祝南山,营里的叛军都已经被我们制服了,现在就剩下你这个祸首了!” 祝南山双目圆瞪,根本不相信,“你胡说!我麾下可有三十万大军,不过几日,他们岂能叛变皇上投奔你们?!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一旁的刘将军嗤笑,“祝将军,你可知人心的力量有多大?两年征战,兄弟们死得死,伤得伤,可皇上非但不体恤我们,反而年年增补新兵,搞得怨声载道!两年啊,数十万将士有家不能回,又有多少将士客死异乡。妻儿老小,我们又多少个日夜未曾见过他们了?试问,我们哪个不想回家?就连边界的辛乌子民亦是流离失所,天天哭骂我们,你叫辛乌的战将儿郎情何以堪!扪心自问,两年前我们攻打苍流,可是正义之师?不过是皇上一己私欲,想要被人称道罢了!可他又岂能因此不顾社稷百姓?我们可都是人,而那些苍流子民又有何辜?!你以为大家都想打这仗?!” “懦夫!这些话岂是一个军人该说的?你们全都是些懦夫,什么社稷百姓,全是你们的借口!你们怎么不说为将者,食君俸,为君解忧?!”祝南山指着众人的鼻子,挨个大骂,几乎口不择言,“皇上待你们恩重如山,许你们兵权官职,你们非但不感恩图报,居然反咬一口!你们又情何以堪?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哼,真正狼心狗肺的可不是我们。”看着祝南山,肖少尉愤怒不平,“我同阴老将军多年袍泽,谁知道他竟是如此下场!兵权官职,皇上不照样是打压收回?说什么恩重如山,感恩图报,简直可笑!试问待我们这批老将无用之后,皇上又会怎样对我们?你口口声声说为将者,食君俸,为君解忧。可为将者,就得活该自己的忠肝义胆被皇上如此践踏侮辱么?!” 祝南山根本控制不住场面,恼怒地看着众人,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杀死!“你们全都疯了!疯了!” 阴若熏面带微笑,指了指桌上的茶水,“祝将军你要不要喝口茶,退退火?” 祝南山扭头怒视阴若熏,恨恨地大喊,“阴若熏,别以为你就可以一手遮天!我告诉你,可还有三位本家王爷在营里!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怂恿鼓动他们帮你谋权篡位!” 阴若熏笑了笑,不以为意,“你当老子是白痴?老子一个不乐意,直接咔嚓了他们!” “你敢!你就不怕……” 怕?有什么可怕的?他可是阴若熏,岂能容忍自己屈服于别人的意志之下?自他起了谋反之心,那只猛虎便出栅了,不死不休! ——以天下为柄,权势为锋,血气纵横! 阴若熏将祝南山的话打断,又是否决,“不不不,不能杀,要不然我们岂能自称仁义之师?呵,可还有别的办法,不是么?” 祝南山哑然,他怔怔地看着笑得阴沉的阴若熏,徒然生出一股悚然,他不是不知道阴若熏的手段。而今如此局面,最起码有四十万大军叛变,可辛乌朝中只有五十万守军。要是阴若熏再蛊惑了那三名王爷…… 祝南山不敢再想下去,他顷刻间面如死灰,难不成,真要变天了? “把三位王爷请来吧。”座上,阴若熏出口,直直扎到了祝南山的痛处。 “少将!”不刻,帐外传来一声大喊,“三位王爷带到!” 阴若熏看着祝南山,意味深长道,“喏,正主来了,快快有请。” “是!”话音落下,几名士兵将三名王爷强行拖了进来,一把便扔到了地上。三名王爷被摔得浑身作痛,他们狼狈地起身,张口便是大骂,“你们这群反贼!你们就不怕皇上砍了你们的头?尤其你,阴若熏,你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蛊惑军心,你这个妖人!死不足惜,皇上定会诛你阴氏九族!” 阴若熏一声叹,睨了三人一眼,旋即冲一旁的将士道,“兄弟几个给三位王爷松松筋骨吧?记得动作要狠点,但不要松死他们,最好松到不死不活,欲死不能的地步。” 这该死的阴若熏,居然敢松他们的骨?!被阴若熏气的脸色通红,三名王爷恨恨地瞪着他,“阴若熏,你不要太张狂了!我们可是天家的王爷,营里还有我们三人的十万将兵呢!就算他们想要跟你,可只要我们不跟你,那也是白搭!如此,你们就是叛军,不容于世,被人唾骂!你们胜之不武!” “啧,三位王爷的筋骨倒是强硬。不过可惜了,好马没配上好鞍,你们的脑子太迂,还是不明白现在的处境。”阴若熏意味深长地说着,慢悠悠地起身,冲众人莫名其妙一句,“今天天气不错,我突然想射箭了。都去操练场吧,顺便叫营里的弟兄们也出来看看。” “是!”点头,众人却是猜不透阴若熏想要干什么。 不刻,偌大的操练场上,数万大军身着盔甲,手里的矛戟在阳光下闪烁着森森寒芒。被大军围于中央,一身战甲的阴若熏侧身而立,手持弓箭瞄准了百米外的箭靶。 肖少尉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解地摇头,“少将想要露一手么?可我们都晓得他百步穿杨啊,这时候他想要干什么?” 刘将军笑了笑,朗声道,“变态的人,你怎么去揣摩他的心思?不过,这人越变态,心思越细腻,也最会折磨人。依我看啊,少将许是有了什么注意,此举别有用心!” 操练场的正中央,阴若熏眯眼,弯弓对准了箭靶,朗笑一声,“都注意啦,看我的!” 拭目以待! 全场静肃,数万将兵屏息看着男子,只待箭矢离弦那一刻! 顷刻,阴若熏的两指一松,手里的银箭如霹雳弦惊,但闻尖利的破空声响,箭羽射出! 然,竟是没有中靶! 最糟糕的是,那支箭羽也不知道飞射到哪里去了? 只此,数万大军愕然,阴少将居然失手了! 瑞王爷被绑在人群的最前方,他不知何时惨白了脸色,猛的摔坐在地,失声大叫,“阴若熏,你……你不得好死!” 循声望去,众人皆愣,但见那支脱了靶的箭羽竟是射进了瑞王爷跟前的土里,和他的鞋子近得几乎没了距离,几乎要射穿他的脚了! 见状,阴若熏颇为不好意思,“这次不算,再来一次。” 又拉弓,他瞄准箭靶,又是嗖的一声射出! 一如既往,再次脱靶,箭羽消失! “娘啊!” 又是一声惊呼,但见祝南山的发冠被那支箭羽直直射穿,头发散落若疯子!窘迫至极,他气的咬牙握拳,赤红了眼睛瞪着阴若熏,“阴若熏,你这个兔崽子!你,你是故意的!” 是啊,他就是故意的,那又如何? 将士们立时明白了阴若熏的意思,皆是低声笑了起来,如此酷刑折磨,果然是阴若熏一贯的风格!可若对方再不合作的话,万一阴若熏动了真格……到那时候,对方定是生不如死,后悔做人咯! 两支箭,先是擦脚,然后发髻,那下一箭……该不会直接射到肉里吧?眼见阴若熏如此,昭王爷早已是汗流浃背,生怕下一箭就轮到自己了,“阴若熏,你根本就射不准!你……你还不如直接朝我射算了!这次你朝我射,有种你朝我射!我倒要看看,你还射不射的准!” 闻言,全场立时静了下来,皆是看着阴若熏,这下可要如何是好? 阴若熏妖诡地笑,他眯眼瞄准昭王爷,拉弓,“嗖”的一声,银箭射出!随着银芒移动视线,全场屏息,再清楚不过地看见那支箭射穿了昭王爷的裤裆! 我的娘!汗流浃背,昭王爷吓得当下湿了裤裆,竟是一声也不吭地晕死了过去! 阴若熏颇为惊讶地挑眉,冲一旁的士兵朗声道,“去看看,死了没有。没死的话,这次我可要动真格了,天阳都快落山了,我没那闲工夫耗着。仁义之师的名义,也不一定非要三位王爷扛着嘛,我听说五皇子一直很不满意皇上的暴政,选他岂不是更好?” 赵副将当即应和,故意大喊,“少将,人说杀一儆百!我看,干脆杀了这三个王八蛋算了,还省口粮呢!” 闻言,还醒着的两名王爷立时软了身子,瘫坐在地。他们原先何其尊贵,可现在他们是生是死,只是阴若熏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 是生,还是死? 两人越想越害怕,惴惴地看向阴若熏,面如死灰,“好,我们……答应你,兵符给……给你便是。” 闻言,阴若熏笑道,“在场的将士们可都要作证啊,我可没上刑逼几位,这可是你们自愿的。” 一句话噎得两名王爷欲语还休,脸色由白转红,“……是,是我们自愿的。” “去,叫史官写上这一笔!”说着,阴若熏转身上了告军台。居高临下,他俯看着数万将兵,顺风而呼,声震原野! “想必各营的将领已经告诉各位兄弟们了吧?没错,我阴若熏此次便是要反了!皇上不仁,莫说他如何对我阴家,单凭我们数年浴血征战,他不顾实情,只会杀害将领统帅!在我之前的两年,他断断续续杀了三名将军,两名副将!试问,如此的天子,谈何仁义爱民?两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前线的兄弟们更是不得归家,此为苦楚!朝中贪官横行,卖官鬻爵,陷害忠良!皇上每年征召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弄的民不聊生,妻离子散!如此天子朝堂,叫我等怎生为之卖命?各位兄弟皆是热血儿郎,人常说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保家卫国!先有国,再有家,可惜国不为国,谈何有家?今日,我是要反,生不能食五鼎,死则五鼎烹耳!身为男儿,能为自己的理想一战,此生无憾!挥军反朝,我不强求各位兄弟,是去是留,你们自己决定!” ——是去,是留? 阴若熏的话音落下,全场一瞬静默,去,能去哪里?阴少将要打回辛乌,他们定是不能回辛乌了。那去别国,可家人怎么办?若留,百万兵符在阴少将手上,跟了他,赢得几率极大,指不定能改朝换代,成为开国功臣! 他们出来参军打仗,要的不就是为将成名,衣锦还乡么? 站在人群前,几名将领率先开口大喊,“愿追随少将!” 话音落下,全场的士兵皆是振奋,齐声高呼,“愿追随少将!!” 那样的壮景,宛若天地初开,但见数万大军群情激昂,响彻天地之声,山呼海啸而来! “愿追随少将,杀回辛乌!” 快意地澎湃,阴若熏以手扶栏,目光锐利地扫过数万大军,心下的波荡久久难以平复。 终于,他可以为自己活一次了!不用再顾及阴家,单单为他阴若熏活一次! “杀回辛乌!——” 此一战,是生,是死? 是身败名裂,还是威震天下? 无所谓了,为自己活一次便好! “兄弟们,整军十二营,三日为备,直攻辛乌!” 辛乌历,二百一十四年。春,少将阴氏若熏奉命征讨苍流,率军百万。步兵五十(万),骑兵三十,精锐二十。同年夏,少将恼正帝不仁,苦百姓流离,遂挥军八十,攻反辛乌,天下皆惊! 宁止离开向城前,曾秘密来见过他,他对他说,“不若反了算了。” “反?”他瞪眼,“你要我反?那阴家要如何?” 宁止意味深长,一言即中,“那你等着吧,总有一日,皇帝会逼死你。” 果然,他爹贪污军饷一事成了导火线! “阴若熏,你还在犹豫什么?” 他摇头,有些顾忌,“那我爹呢?阴家呢?我一反,我爹立马死,阴家族灭!” “岂能叫你受制于人?”宁止笑得妖诡,眸光炯亮,“我已经叫秦宜去辛乌救人了,你大可放心。” 阴若熏皱眉,“可你要我怎么反?狗屁的兵符都没了!还反个屁?” “屁过了还有臭气呢。”宁止意味深长,一字一顿,“兵符没了,可人还在,抓住对方的软肋,不过几日便可反攻,叫崔正华措手不及。” 阴若熏皱眉,他有些明白了,“你说的头头是道,步步为营。你已经算计很久了吧?你就这么想叫我反?” 宁止不否认,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阴若熏,“因为,我想叫你坐上皇帝之位。” 阴若熏不解,“为何?” “一来,你自己不用再委曲求全。二来,七夜和我将来的孩子会有很强的靠山。”看着阴若熏,宁止的声音渐进低沉,却是认真极了,“毕竟,我到底不想让她同我一起死……” ——坐上皇位,代我照顾好他们母子,我才会放心。 ——只同生,不共死。 阴若熏愣在了原地,宁止……你为她做的,真多啊。 你的七夜,何其幸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01斗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离开乾阳的时候是春日,而今已是夏天,行人马车仍是那般熙熙攘攘地往来市间街道,夹道的酒肆娼寮,那些算计做学的商贾官宦,嬉笑怒骂的美人骚客,皆是原来的模样作为。 诚然,生活不会因为任何人事而停止,开心也好,悲伤也罢,时间照样流逝,日月依然升起。春夏秋冬,四季横亘朝夕,哪管他人间如何? 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倒是增了新的话料,比如东街赵六家的猪肉非但不干净,还缺斤短两;比如郑侍郎家的千金跟人私奔了,至今下落不明;比如云家五小姐又和姑爷闹别扭了,天天往娘家跑。 再比如皇上和徐氏一族的斗争白热化,说不定也会给徐家来个满门抄斩,就和辛乌的阴家一样。不过阴少将有先见,前几日挥军数十万兵变了,那得何等的霸气啊? 此一来,苍流前线的数十万将士也可以放心的休歇,指不定哪日就能归家团圆了。前几日,九殿下便从向城回来了。 云家。 午后,初夏的和风拂过屋顶的琉璃砖瓦,端的是光影照人,风和日丽。幽静的西院,那一朵接一朵,一簇过一簇的三色堇蔓延了好大一片,恰似那灿烂的晚霞,于风过时分卷起阵阵花香,冲天盖地的香甜馥郁。 云德庸缓步走过这片花海,他却步,良久后一声叹息,似无奈又似好笑。 赵管家跟在他身后,不由关心道,“老爷,还在烦心五小姐的事吧?” 可不就是因为她?云德庸又是一声叹,无奈极了,“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五星这丫头!哎,这都是她这个月第十九次往娘家跑了,可这个月才过去七天嘛!” 赵管家宽慰道,“这也没法子啊,五小姐的脾气本就火爆,哪里能容得下姑爷去花街寻欢?再加上旁的冲突矛盾,五小姐可不得火山爆发么?他们夫妻二人的争端永远也结束不了。依我看,您倒不如睁一只闭一只眼为好,也省得您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清官难断家务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哎,可谁叫为人父母的,总会担心女婿三件事呢? 担心他貌比潘安,嫌弃女儿。 担心他富可敌国,抛弃女儿。 担心他风流成性,离弃女儿。 此三样,云家五姑爷占了两样,委实闹心!可话又说话来,九殿下也占两样,可也没闹腾出什么妖蛾子嘛。同样是姑爷,差距咋这么大呢?想不通! 云德庸又是一口叹气,半晌后挥手,“算了算了,我不管便是了!老赵你说的对,我犯不着和这把老骨头过不去!得,我现在就去午睡,省得累死!” 自嘲万千,云德庸扭头睨了一眼远处,旋即转身离去,缓步蹒跚。 透过窗户,云五星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眼眶蓦地便是一湿,她爹老了,再也不是那个一手能抱得起她的男人了…… 目送着父亲出了院子,她无意识地抠掐着手指,良久后扭头望向云七夜,红着眼睛唤她,“七夜。” 闻声,云七夜抬眼望向云五星,虽说回到乾阳已有十来日,可她一直住在娘家,宁止亦是忙着和徐家周旋,俩人几乎没见过几面。而且五姐也不放人,言是姐妹情深,实则是要找人发火撒气。 看着云七夜,云五星的声音颇有些哀怨,“七夜,你说我漂不漂亮?” “漂亮。” “那我脾气好不好?”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难度了,云七夜琢磨了半响,决定撒谎,“……好。” “那我有缺点么?” 这问题越来越有难度了,云七夜仍旧撒谎,“……没有。” 三个完美的答案,云五星将眼里的酸涩逼了回去,低声愤懑,“既然我这么漂亮,脾气又好,又没缺点,那为什么张昭还会去花街找姑娘?难不成那些女人比我还好?可她们要真有那么好的话,哪能还会在那种地方卖笑?一个个早就成了皇后贵妃了!” 说着,云五星眼珠一转,旋即又问,“九殿下去不去那种地方?” 顿觉宁止给自己长脸了,云七夜一脸严肃,“他从来不去。” 不去?搓着手里的帕子,云五星忍不住嗤笑,“哼,鬼才信九殿下没去过呢!毕竟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对,男人不是东西!……也不对!说他们是东西,那还侮辱东西呢!” “可他真的……” “闭嘴!你听我说便是了!”看着云七夜,云五星的情绪激动,声音也是越来越大,“这些个男人可不能惯,越惯越他娘的混蛋!你五姐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要不是我太放任张昭那混蛋,他哪能如此猖狂?那些个狐狸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让我知道这次是哪个的话,我一定煽她的耳刮,揪她的头发,还要抓烂她的脸,让她哭到后悔做女人!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居然敢和我抢男人!啊呸,她就是去面缸里扎个猛子,那也没我白嫩漂亮!” 云七夜小心翼翼道,“可是这也不能怨那些姑娘,毕竟她们是吃这行饭的。就算你抓花了这个,往后还是有旁的女人,问题的根源是姐夫。” 直直戳到了云五星的痛处,她愣了愣,声音有些低了,“我也知道,可哪个女人没有嫉妒心?我当然也不例外,一嫉妒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了,还说什么理性?我只要一想起那个臭男人,我就……我就恨不得阉了他,看他还拿什么去找姑娘欢快!” 云七夜抖了抖,嗫嚅道,“阉了……这个,不好吧?” 云五星冷哼,不以为意,“反正我不心疼,我明天还要去弄张昭的小人!扎死他那张贱嘴,扎废他那双贱手,哪里都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就不信扎不死他!” 眼看云五星越说越狠,云七夜不由叹了一口气,“扎死姐夫,你就解气开心了?要真是这样,我今晚便给你寻个小人来,保管你一扎,姐夫明日就会七窍流血而死,又痛苦又残忍,让你解了这一年的怨气。” 这样总解气了吧? 良久不语,云五星缓缓低下了头去,不停地抠着手指,“……我,我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哪里真敢叫他死。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每次伤心流泪的都是我?成亲一年,张昭那混蛋根本不知道怜惜我,他陪我时间都不如陪那些妓女的时间长!七夜……你知道那种滋味么?很难受,我真的是受不了……” 说着,她眼里的泪水终是忍不住地落下,“我知道我的脾气不好,缺点也多,以前在家的时候,更是蛮横跋扈,还总爱欺负你们几个,抢你们的好东西,又贪财又小气。可……可私心里,我……是爱你们的,爱爹,更爱你们六个。嫁给张昭那混蛋,我第一次碰了钉子,他不像你们一样容忍我……一点也不。可我有什么法子?我习惯了你们的溺爱包容,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只能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明明伤心,却还告诉自己无所谓。我跟他吵架……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叫他不再去寻欢作乐罢了。可他……真的很讨厌,讨厌他,也讨厌我自己,讨厌……我讨厌付出得不到回报,我哪里有过这样的软弱?一次次放下自尊,乞讨来的……却不是爱……” 越来越多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花厅里只听得见女子的哭咽。 从小到大,云七夜甚至没有见过云五星的泪水,看着面满泪水的女子,她心下一揪,终是将一方手帕递了过去,“……擦擦泪吧。” 云五星接过帕子胡乱擦了几把泪水,声音哽咽极了,“七夜,我也不想哭,我……我就是气我自己,气我这么的可笑。七个姐妹,我想被爹和你们第一个注意到,所以从小到大总是做一些过分的事,哗众取宠。谁想嫁了人还得如此,应对八个人一样的应对张昭一个人,却也因此更惹人讨厌,像个傻子,可笑死了。我以为我是个坚强的人,比谁都坚强,我也没想到……只不过是爱上一个人罢了,就让我变得不像我了……变得这么软弱,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哭鼻子,很……很可笑……我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可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那又有什么法子呢?” 有些人,等之不来,只能离开; 有些东西,要之不得,只能放弃; 有些希冀,只能装作不知,自我消蚀,无处可说,不如不说。 云七夜伸手拍抚着云五星因抽噎而颤抖的脊背,在旁轻声安慰,“不可笑,五姐你不用这般讨厌自己,因为……我也同你一样,也曾为了那个人,流尽以往没有的泪水。” 云五星扭头睨了一眼云七夜,眼睛红肿不堪,“呜……啊呸,我流泪就算了,你流个什么劲啊?九殿下又……又不喜欢你。呜……你不准给他流泪……这种没良心的男人,他没眼光,他比张昭还臭男人!苍流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男人……七夜,我们不要爱这两个混球了,还不如我们姐妹相亲相爱呢。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姐妹好,虽然你是最不成器的,可是……却是最好的,我不想再回去了……以后就留在云家,再也不回去受气了……呜……” 安抚着云五星,云七夜唯有点头,“好,我陪五姐你一辈子,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云五星使劲地将眼里的泪水憋回去,她恨恨地擦着脸上的泪水,任由长长的头发滑落,掩住了她的脸颊,兀自哽咽不语。良久,两人坐在屋里,任由时光流逝,苍穹之上晚霞满布。 许久后,云五星扭头看了一眼暗下去的天色,眼睛早已肿成了核桃,嗓子也沙哑了,“我以前不懂事,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遇鬼都比遇上爱情这玩意来的实际。还是姐妹好,女人必须有个相亲相爱的姐妹,还得有个肯收留她的老爹,这才是一家人,那些男……” 话还没说完,但见桂圆气喘吁吁地奔进了花厅,张口便冲云五星大喊,“五小姐,五姑爷来啦!” 闻言,云五星的身子一僵,她扭头看着桂圆,不由咬牙低咆,“叫他滚!我回了几百次的娘家,他这次倒是想起我来了?哼,指定没什么好事!去!叫我爹放狗咬他!” 桂圆急了,忙不迭道,“可姑爷说非要见你不可,我们拦都拦不住!而且老爷说不用拦,姑爷那脚步,说不定他这会子已经到了后院了呢,你……” “五老虎,你给我出来!”说曹操,曹操到,院子里蓦地一声大喝,声震四方! 五老虎,母老虎? 云五星的脸色立时黑了下去,当下便恼的拍桌而起,大步朝院里而去。见状,云七夜慌得跟了出去,但见俊朗的男子迎面朝她们而来。 不想云七夜居然也在,张昭强忍着怒气,缓了脸色冲女子作揖,“草民张昭见过皇子妃,皇子妃万安。” 闻言,云五星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安你个屁!” 张昭恼了,他也顾不上云七夜,当下便冲着云五星冷嘲热讽,“五老虎,咱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打马吊,我逛花街!你说你回了几百次的娘家,我何时拦过你?可你这次未免太过分了吧!敢问我哪里惹到你了,能叫你如此的狠心,居然把账房的钥匙偷走了,你叫我怎么过活?” 气极,云五星大喝,“我几时偷了账房的钥匙?你可别血口喷人!莫说我没偷,就算我真偷了,那也是你活该!你去逛妓院找妓女是过活吗?看见老娘愤怒的眼神了吗?我现在满肚子都是火气,正愁着找不到撒火的人呢,可巧你这个不怕死的王八蛋来送死了!” 张昭冷笑了一声,不甘示弱道,“你想怎么滴?” “怎么滴?你无理取闹,必有所图!想老娘家里是首富,自己个更是生的貌美如花,一个老爹相亲,六个姐妹相爱!你说我当初瞎了眼不成居然嫁给你这种人渣,你除了长得人模狗样点,你有什么好的!” “云五星,你喝多了吧?” “我没喝酒!” “好,那我也告诉你,老子家里是乾阳第二富,自己个也是生的貌若潘安,九代单传!你说我当初也瞎了眼不成居然娶了你这种母老虎,你除了长得是女人外,你又有什么好的!” 云五星挑眉,不禁大笑,“呀哈?笑死人!那好,有本事你休了我啊!我还告诉你,老娘我这次想开了,我不受你的窝囊气了!你最好今天就休了我,往后咱们正八景的井水不犯河水!你去逛你的花街,我也有值得我爱的人,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张昭抬脚跨上了台阶,居高临下地俯看着云五星,咬牙低喝,“值得你爱的人?那男人是谁?” 一个白眼,云五星冷哼,“你管的着吗你?你和那些妓女厮混的时候,我不也没管她们是谁吗?哼哼,苍流是不缺男人,可缺女人啊,你别占着我的人不珍惜!你不喜欢我,大有男人喜欢我,想要娶我回家嘞!” “娶你?”瞪着云五星,张昭冷嗤,“好久没有人能把牛皮吹的这么清新脱俗了!敢问哪个瞎了眼的男人敢娶你这只母老虎?我看你真是喝多了吧!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红杏出墙,你也不看看你那德行,凶不拉几的,苍流是不缺男人,可缺敢娶你的男人!” “你!……” “你那什么眼神?瞪什么瞪,你想反天不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这样的女人,除了我才没人敢要!敢问你酒醒了没?醒了就跟我回家去,省得在这里贻笑大方!” 云五星点头,“好好好,就算我没人敢要,那也不能委屈了九代单传,身份高贵,爱逛花街的张公子您呀。强扭的瓜不甜,和我做夫妻,您一定比吃了狗屎还难受吧?” “你!……” “反正我是母老虎,妒妇加毒舌,七出之罪,你休了我便是,这样也方便你肆无忌惮地逛花街找姑娘。呵,我顺便也提醒张公子你一声,这天底下除了我能忍受得了你的花心,那也没旁的女人能受到了咯!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没女人会嫁你!不对,男人死光了,那还有女人嘛!哈哈,她们宁愿嫁女人,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人渣!爽啊,我只要一想到这即将成为现实的画面,我就大快人心啊,你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啊!爽!” 张昭快被气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02家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看着女子,张昭低声冷喝,“云五星,你是想逼我揍你不成?” 揍?眼眶蓦地一痛,云五星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昭,“哟,都学会揍女人了?呵,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晚上用的时候不最清楚?” 恼了,云五星吼得理直气壮,“用你个屁!成亲一年你让我用过几次?!滚蛋吧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回去写休!等我再次嫁人的时候,会好心给你寄请帖的!” 说完,云五星径直转身朝屋里而去,冷不防又被张昭拽住了手腕,“云五星你这个坏嘴巴,别以为你披着条大披肩就能装淑女再嫁了!你就该把它斜过来穿,跟尼姑的袈裟那样!活该你一辈子嫁不了第二个男人!” 扭头,云五星回敬,“那您呢?别以为您穿个锦袍就是贵公子了,其实你连公猪都不够格!诶,活该您一辈子也娶不到第二个女人,活该您天天去妓院找姑娘,活该活该活该活该了您!” “你有种再说一遍!” “你叫我说我就得说?哪有那么下贱的好事?”恼火,云五星想要甩开张昭的手,可甩了半天也甩不开,气的她张嘴咬上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牙齿间顷刻便是一股血腥气。 “啊!”痛的大喊,张昭伸手想要挥开女子,可是离她一点距离的时候却又顿住了手,“五老虎,你你你你松嘴!疼啊!” 你也知道疼!可再疼,能有我的心疼么? 放开男子的手腕,云五星恨恨地睨了他一眼,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隐忍了许久的委屈全然爆发,语气决绝,“张昭,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等你了,我才不要拿我的热脸贴你的冷屁股。你休了我便是,也省得恶心膈应你。” 愣在那里,张昭有些措手不及,“小五?你……你别哭呀,我……我从来没见过你哭,你……你不要哭啊,我来找你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着要休你,账房的钥匙其实没丢,我我……我就是想来接你回家。” “我不会回去的,你自己个回去吧,不回去也行,直接去逛你的花街柳巷吧。” 急了,张昭将手伸到女子的跟前,“我知道你委屈,那就尽情的宣泄吧!你咬吧,我不怕痛……嗯啊!” 一口咬了上去,直到咬出更深的血印子,云五星才松口,“就算你还清了,我以前是委屈,可现在不委屈了,因为我不爱你了。我有别的爱人了,他们比你好看,比你有钱,比你温柔,什么都比你好,你不要自卑。”她爹和她家姐妹都比张昭好…… “你你你,你还是不要祸害别的男人了,他们受不住你的,你还是回家祸害我吧?”狗腿极了,张昭赔笑,“我往后再也不去找姑娘了,你随我回去,好不好?” 摇头,云五星淡淡道,“晚了,你说话向来不算数,我信九殿下没逛过妓院也不会信你的嘴了,你滚蛋吧。” “小五你相信我一次吧,再说了九殿下真是没去过妓院啊!我作证,我逛了那么多妓院都没见过他,指不定他还是个处男呢!” 还是处男? 廊道尽头,宁止的脚步一滞,一瞬哭笑不得,十几日没来云家,谁想刚来便是如此的见面礼。 “滚蛋吧,九殿下是不是处男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你是个贱男!”说完,云五星转身欲走。慌得拉住了她的手,张昭几近哀求,“小五乖,你别闹了成不成?随我回家吧。” 一瞬真是爽极了!从来没有这么的有尊严过!“张昭,我告诉你,我以后跟我爹和七夜过日子,你爱死哪死哪去!牡丹花下死也算!” “我坦白!其实我去那地方根本没有找姑娘,我是谈生意!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群死男人,全喜欢那种调调,我只能陪他们去,我……” “啊呸!你以前是怎么说的?你不是常说这个姑娘皮肤好,那个姑娘声音甜,再恶心一点,谁谁谁的技术强!” “我……我那是气你的。” “你有病?我生气了你开心?” 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张昭一不做二不休,“我再次坦白,我只不过是……是想要你注意我,要你嫉妒罢了。可谁知道你只会同我吵架,从来……从来不说你爱我,我……只好如此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那些人,甚至那些姑娘,我可没……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啊。你是不知道,他们时常笑话我,说……说我畏妻如虎,其实……我那还不是,不是爱你么?” 愣在了原地,云五星怔怔地看着张昭,被震的说不出话来。 尴尬极了,张昭嗫嚅,“你现在知道……我多爱你了吧?” 看着俩人,云七夜微微蹙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欲擒故纵的手法倒是像极了……宁止? “小五,跟我回去吧,我往后好好做人!”只差跪在地上了,张昭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五星,但见女子的面色渐进柔和,半响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回去先让你跪搓板。” “好!” 嘿嘿,九殿下这招果然管用,只消他家小五回家,皆大欢喜!要不然小五一直住在娘家,也不会放七夜回家,那九殿下还不是和他一样悲催?不过以后还是少和九殿下合作的好,这男人太阴险,被他惦记上绝对没好事! 扭头看着云七夜,云五星有些不好意思,“七夜,那……那我先和你姐夫去给爹道歉去,你……你可要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啊,别太委屈自己了。有什么事,可要记得我们这些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我晓得,五姐你也是。”冲女子一笑,云七夜目送着他们出了庭院,待到二人拐过廊道,不期然被男子吓了一跳,“啊!” 笑,宁止朝两人颔首,破天荒,“见过五姐,五姐夫。” 眼角一抽,两人毛骨悚然,按理应该他们朝宁止行礼才是。哑然了半响,云五星意味深长,“小妹夫有礼了,你是来找我家七夜的吧?那赶紧呗,苍流可不缺男人啊!”说完,她径直拉着张昭离去。 扯唇淡笑,宁止旋即向前走去,终是拐过廊道。天边夕阳,苍穹彩霞,有暖黄的光晕映照庭院,幻化出了潋滟的波光,温馨怡人。 站在那片三色堇的花海里,女子的唇角微弯,极是柔软。看着她,宁止只觉好似入了一个流淌着三色堇香气的斑斓梦境,整个暖阳都藏在了里面,甚是静好。 启唇,他终是轻轻唤她,“七夜。” 有几日未见了? 看着宁止,云七夜好,“既然早来了,为什么不现身?” 缓步朝女子走去,宁止看似答非所问,“你们一家人很好。” 不以为意,云七夜道,“什么叫做你们?他们也是你的家人,应该是我们一家人真好。” 笑意愈发浓,宁止走到女子跟前,终是伸手抱住了她,只差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轻声低喃,“好些日子不见了,你有没有想我?” 熟悉的气息和怀抱,云七夜轻笑,“……有。” 紧了紧双臂,宁止的眼里带笑,映入了夕阳的温暖,“五姐随五姑爷回家了,夫人你也随我这个七姑爷回家吧?你不晓得,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一直睡不好。” 半响的沉默,云七夜揶揄,“我回去你自是睡的好了,那七姑爷,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多,比如晚上有人暖床。” 不屑,云七夜嗤之以鼻,“大夏天的,谁要暖床奴?热死人。” 理所当然,宁止笑道,“我守身如玉,通体凉润,炎炎夏日,抱着我睡岂有睡不着之理?” 忍不住笑出了声,云七夜任由他抱着,只觉凉凉的夜意,少少浸入衣里来,让人觉得似乎有点醉了,“好,随你回去。” 旋即松开了女子,宁止蓦地问,“你的手可好些了?” 不多想,她伸手给他看,但见右手掌心细嫩看不出任何伤疤,“已经好了,爹还弄了好些宝贝药膏,完好如初。” “那便好。”一声喟叹,宁止蓦地躬身,勾着弧度的薄唇猝不及防便覆上了女子的唇,辗转吮吻。良久,缠绵的唇稍稍分开了些,男子炽热的呼吸拂面,声音有些暗哑,“七夜,你的手一好,我想做坏事了。” 一愣,云七夜面上有些燥热,半响说不出话来。捧着她烫热的脸颊,宁止贴着唇呢喃,“一起做坏事吧。” “……” “嗯?”良久没有回应,宁止挑眉,“你没听错,我是,嗯,那个你,你不用太激动。” “……” 有些急了,宁止蹙眉,“你就没什么话要说?没什么要表示?” 耸肩,云七夜戏谑,“上次献身你说不要,嘿,这次没机会啦!” 不急不恼,宁止噎死她,“你怎么知道我爱强迫这调调?” 噎死了。 伸手点了点女子的鼻尖,宁止笑,“我夜观天象,明晚是个黄道吉日,大不了这次换我献身,也算成全了我对夫人你的一片心意。” 哑然无语,云七夜半响后问他,“为什么不今晚?” “今晚不成。”意味深长,宁止笑的有些阴,“因为明天白日里还有场好戏呢。” 翌日。 中原四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顷刻间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年头流言蜚语层出不穷,卖假药的都能宣传的神乎其神!尤其是壮阳药,用上只差永垂不朽了! 所以说啊,切莫轻易相信那些空穴来风。不但要浪费口舌宣传,待到真相揭开,哎,更是丢死人喂! 于同一日,云七夜也晓得了一个道理: 和天斗,其意无穷。 和地斗,其乐无尽。 和宁止斗,其傻无比! 翌日。 家宴是宁止的主意,宁志茂当下赞成,他也乐得寻些轻松自在,总好过天天面对那些烦闷的朝纲社稷。索性几日前便传了旨意下去,责令宫人采办布置。同往年一样,此次家宴定在徐皇后寝宫的西花苑。 不过清早,宣平宫的西花苑却是一派热闹,人来人往其间。露天的家宴,帝后的正座而下,左为诸位皇子皇子妃,右为当下受宠的后宫妃嫔,各个锦衣丽妆,皆是一番精心打扮。 眼看帝后尚未到场,众人也不拘谨,兀自热络谈笑。三五聚集,皇子间的话题无外乎朝堂官场,妃嫔们则压低了声音谈些无伤大雅的闺中琐碎。虽说如此,不过倒也有一个相同的话题,那便是徐皇后苑里的牡丹,引得众人赞叹议论。 虽说已到五月下旬,满苑的牡丹非但没有凋谢,反而以惊人的速度绽放开来,各色的花团锦簇,花香怡人,说不尽的旖旎。 离座赏看牡丹,太子一党的几名皇子有说有笑。为首,早已位主东宫的大皇子压低了声音冲众人道,“人说花开富贵,莫过牡丹,如今这花开在母后的苑里倒是有些讽刺了。” 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众人不可置否,虽说家宴仍在徐皇后的寝宫举办,可而今的她哪里还称得上富贵权利?先是后台柳家灭门,不过几日五皇子惨死辛乌军营,隔日又死了一个内侄徐清贵……一系列的变故早已弄得徐家上下人心惶惶,国丈私下召见将帅,更是叛乱之嫌。总而言之,徐家与皇上的矛盾已是越演越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太子一党的五名皇子,徐皇后哪个没有为难过?冷哼了一声,七皇子不解气道,“想当年那毒妇是如何对待我们兄弟几个的?而今她徐家失势,叫她一声母后那都是客气的!” 拍了拍七皇子的肩膀,八皇子劝慰,“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犯不着去想。也算是恶有恶报,她徐家现在可谓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闻言,四皇子忍不住揶揄,“最好再来个落井下石,直接砸死他们算了,也省得闹心。依我看,父皇迟早会废掉徐皇后,咱们哥几个还是把目光放长远些好,不要老看着徐家,也得看看谁是新后啊。” 听得仔细,大皇子道,“我看十有八九是锦妃,这些年父皇甚是宠她。而且她为人不骄不傲,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就连我母妃也时常夸她谦逊温柔。” 闻言,七皇子意味深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往后除了九皇弟,咱们也得多上心些锦妃才是。筹码多了,自是没坏处,却也幸亏九皇弟没有争权夺位的心思,要不然……” 晓得七皇子要说什么,四皇子立时瞪了他一眼,低声警醒,“老七,祸从口出,有些话还是烂到肚子里为好。要是不小心叫人听去了,你以为后果如何?” 慌得噤口,七皇子旋即有些后怕了,这话要是传到九皇弟的耳朵里,那岂不是自寻死路?思及此,他连忙扭头寻了一圈,“怪了,这时候也不早了,九皇弟怎么还没到?难不成因为云皇子妃是个破鞋,他不好意思来参加家宴了?你说这绿帽子戴的,九皇弟他再怎么强势,可这男人的尊严……” 皆是头疼七皇子的记吃不记打,四皇子从背后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咬牙低喝,“闭嘴!我说你这张嘴能不能把点门?不说这些话你能憋屈死?家宴可是九皇弟的主意,他既然敢出这主意,焉有不敢来一说?你这猪脑子!” “唔——”嘴被堵上,七皇子挣扎,半响后面色焦急,无奈嘴被四皇子堵着,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放……唔,开!父……皇和,唔,徐毒妇来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几人扭头,但见宁志茂和徐皇后相挟进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03清白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几人慌得放开了七皇子,旋即随着众人在原地行礼,“父皇万安,母后万安!” 入座,宁志茂开怀而笑,“家宴嘛,就图个共享天伦,你们不要这么拘谨,今日无臣子之分,只有家人,都起来就座吧!” “是!”起身,众人陆续入座。 坐在宁志茂的身侧,徐皇后目无波澜地看着众人,心下冷嗤。皇子妃嫔,一个个面上和乐融融,相亲相爱。可内里的勾心斗角,真真儿是恨不得对方死无葬身! 尤其是锦妃那贱人! 掩在袖子里的手指渐进握成了拳状,她不着痕迹地睨了一眼右旁正首的锦妃,哼,花枝招展的,你倒是会打扮! 立时察觉到了徐皇后的目光,锦妃扭头冲她浅笑,端的是顾盼之姿,甚是可人,“姐姐有事?” “没有。”扭回头去,徐皇后几不可闻的一声冷哼,她今年四十有二,可锦妃不过二十来岁,她何德何能当她的姐姐?当姨娘还不错! 扫看众位皇子儿媳,宁志茂颇为欣慰,待看到宁止的空座时,“唉?九子还没来么?” 闻言,大皇子眉色微动,虽说九皇弟权倾朝野,可也庆幸他没有争权夺位之心,此等人才,还是拉拢为好。得罪了他,那可无异于拽着阎王喝茶,自找死路! 旋即扭头看向宁志茂,他赔笑道,“九皇弟身子不好,许是路上耽搁了。” “也是。”点头,宁志茂又道,“那便等等他再开宴吧,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父皇所言极是,不若先叫人去宫门探探消息吧?九皇弟一来,他们快跑些,也能及时禀报。”语毕,大皇子的说法立时得到了宁志茂的赞许,可还没来得及命人去接应,正主已经来了。 长长的廊道,宁止缓步而过,仍是不喜装饰的素色衣锦。并肩而行,云七夜却是破天荒的粉色罗裙,衬得模样温婉。 看着两人,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到了云七夜身上,场面渐进冷凝起来,这就是传言中的九皇子妃?啧,倒是讽刺!枉费了如此的温婉,内里却是不守妇道,人品下作! 看着,徐皇后嗤笑,宁止倒是像极了他母妃,那张脸一样的祸国殃民!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连带着一起毒死他,也省得他现在下绊子!“九子,你们这对小夫妻倒是气派得紧,大家可都等着你们两个呢!” 面不改色,宁止揶揄,“按父皇的旨意,还有一刻才开宴,我和皇子妃不算迟到。再者,儿臣看大家的神色并未有异,倒是母后您眉色急躁,莫不是您来得太早,饿了?” 直直被噎死,徐皇后恼的扭头,再也不言语。这几日徐家的大小变故已然让她失去了以往的沉静,烦躁得狠! 扭头看向宁志茂,宁止解释,“一早儿臣的身子有些不舒坦,耽搁了些时间,还望父皇海涵。” “不打紧,再说你也没迟到,往后多注意些自己的身子。”说着,宁志茂睨了一眼云七夜,虽说不情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冲她笑道,“这是九皇子妃第一次参加家宴,呵,想必好些人你都没见过,随后叫九子给你介绍介绍。” “是。”颔首,云七夜旋即朝众人释出一抹和善的笑,想当然没有回应。倒是锦妃冲她回以一笑,悦耳的声音响起,“这么多人,九皇子妃一时半刻恐怕也记不准。你往后多和大家伙来往些,时间久了也就熟悉了。” “锦妃。”耳旁,宁止的声音淡淡响起。旋即冲女子一笑,云七夜颔首,“先行谢过锦妃娘娘。” “家宴不必拘谨,随九殿下入座吧。”说着,锦妃扫了一眼宁止,亦是冲男子一笑。天家九殿,从她晓得他的存在,她大概才知道什么叫做波澜不惊。多时素淡,他偶尔莫名浮起的微笑令无数女子为之痴狂,可惜却缺少一颗爱人的心。诚然,最魅惑的人物往往适合远观,切莫靠近。 家宴伊始,众人热络地谈笑,欢声四起。坐在宁止的身侧,云七夜倒是有些怪了,他昨日所说的好戏便是此次家宴吧?以他的城府,向来机深诡谲,一举一动,别有用心,那这场家宴又是何居心? 晓得她的疑惑,宁止轻笑,立时柔了整张脸的冷峻。伸手拿起桌上的银筷,他夹了一块蜜饯放到她的碗里,“不用猜了,总会叫你知晓。” 闻言,云七夜释然,索性拿起筷子尝吃蜜饯,“嗯,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看她的模样很是满意,宁止不由也尝了一块,以往倒是没觉得这小东西确实还不错,“嗯,是不错。” 从头到尾看得清楚,锦妃有些愕然,何曾见过如此的天家九殿?扭头睨了一眼云七夜,她有些明白了,几不可闻的一声笑。她低头沉思了半响,旋即有了主意。 ——借刀杀人! “七夜啊。” 何其亲切的称呼?只此一声,在场的众人不解地皱眉,齐齐扭头看向锦妃,但见女子笑的娇美,“我听说你们家的胭脂行新出了一款莲花胭脂,好似莲花的花瓣一样,由浅入深,涂在脸上漂亮极了。我好了好些日子了,今日你来了,倒也可以帮我解惑,那款胭脂可真有这般效果?” 微微一愣,云七夜答的诚恳,“我好久没注意云家的胭脂了,至于效果如何,待我回去替您问问。” “倒是麻烦你了。” 忍不住出声,徐皇后的语气不满极了,“我看是锦妃你自找麻烦吧?后宫的妃子,哪个没有皇上赏赐的胭脂水粉?尤其锦妃你,用的更是上等的赫连家胭脂。既是如此,你还用得着旁的?” 不怒反笑,锦妃谦恭道,“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那莲花胭脂的效果罢了,倒也没想着拿来用。” “你也不用想,不过是款胭脂罢了,能有什么效果?难不成只消用了,人人都能和莲花一样高洁?”说着,徐皇后看向云七夜,索性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顾忌了,“云皇子妃,前段日子本宫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哼,也不知道是哪个放出来的话,说你嫁给九殿下之前已是不洁之身,可有此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全然哗然,谁承想徐皇后居然会将此事挑明,这不明摆着要人难堪么? 当着众人的面,一针见血,问这么尖锐的问题。有些事的答案,总是介于不说憋屈,说了矫情之间。要怎么回答呢? 看似羞愧地低头,云七夜冲宁止低声道,“要怎么说?” 慢条斯理,宁止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有什么好处?” “我全部家当数万两真金白银,都……都给你。” “那你还是在这里自生自灭吧。”说完,宁止扭头不看她。 急了,云七夜咬牙,“大不了晚上算我献身!” 挑眉,宁止眸中的精光一闪,却仍是不动声色。“ 那厢,徐皇后等得不耐烦了,“怎么?一个普通的问题倒是逼得云皇子妃天人交战似的。” 扭头看向她,宁止替云七夜开口,“既是风言风语,母后还问什么?” 冷笑,徐皇后话中的怨毒,清晰刻骨,“空穴不来风,事关皇家尊严,我这个做母后的,总得关心关心吧?” 也不阻挠,宁志茂兀自静默不语,虽说徐皇后此举会让九子窘迫,但是能借机废了云七夜也不错! “倒是多谢母后关心了。”戏谑,宁止道,“大婚那晚,我因为发病体虚,所以没有和皇子妃同房,谁想第二日便传了那样的‘风言风语’。” 话音方落,全场震惊! 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众人的神色复杂,九皇子所言是真是假? 抚着座椅的双手一颤,宁志茂蹙眉,猛的想起九子大婚第二日,他只是同意纳妾,好像也没明说云七夜到底是否贞洁吧? 倘若狡兔当真有三窟,那宁止只会多,断断不会少。不管作何事,给自己留些后路余地总是对的,他倒是有些庆幸当初的含糊不清了。 不信,徐皇后讽刺道,“是么?即是如此,你为何后来不说明?依我看,这事可没这么简单吧?云皇子妃分明就是不洁,你自己害怕丢了颜面,所以才如此掩饰!” 也不恼,宁止道,“母后说的是,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不过证明这件事情的方法倒是很简单,劳烦父皇和各位皇兄皇弟背过身去。” 不明所以,众人面面相觑,却也顺着宁止的意思起身背对。待到所有的男人都背过身去,宁止冲在座的妃嫔颔首,而后将云七夜手拉了过来,意味深长道,“母后贵为一国之母,言之凿凿,今日诸位皇族亲系皆在,索性便依了母后的皇家颜面,劳烦诸位看清楚。” 说着,他蓦地圈起云七夜胳膊上的衣衫,纤长的手指拂过将女子光洁的臂膀,直至落在那颗鲜红的守宫砂上。 看得清楚,众妃嫔骇的瞪大了眼睛,有几人更是失声尖叫。将袖子整理好,云七夜终于明白了宁止的意思,这算不算是在给她沉冤昭雪? 刷白了脸色,徐皇后有些坐不住,“这……这!” “好了,父皇和诸位兄弟都扭回身来吧。” 早已听到妃嫔的惊呼,众人入座后忍不住低声询问,片刻后皆是瞪大了眼,齐齐望向云七夜,先前的鄙夷已然转化成了愧疚。 额头作痛,徐皇后仍是不死心,“宁止,那我问你,既然九皇子妃是清白之身,缘何你后来不昭告天下?更甚者,你们成亲数月,她到现在仍是处子之身!哼,此事分明有诈!” 连眉毛也不挑,宁止平静极了,“因为我身子虚,行不了房事。” 闻得此言,众人傻眼,更甚的是,大皇子入口的酒猝不及防给喷了出去,震得直咳嗽! 看似在转移话题,锦妃看着云七夜,怜惜道,“莫怪我第一眼看见七夜你这丫头就生了好感,果然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哎,你说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说出来。倒是……倒是叫整个天下的人都冤枉你了,我等愧疚……” 索性也装出一幅隐忍的模样,云七夜叹气,“母后说的对,事关皇家颜面,我倒也无所谓了。” “果然是个识大体的好儿媳!”一声夸赞出口,宁志茂竭力装作无事的模样,“传内务府,赏云皇子妃金银各五千两,绸缎三千匹!” “是。” 说完,宁志茂扭头看向徐皇后,但见她的神色阴鸷。“皇后?” 回神,徐皇后被宁志茂看的冷汗直流,顿时刷白了脸色,“臣妾在。” “朕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病了?最近为了徐家的事,你也操心不少啊,来人啊,送皇后回去歇息吧。” 欲说还休,徐皇后咬牙,终是不情愿地起身离去,待路过宁止跟前时,她恨恨地瞪了男子一眼,旋即头也不回的离去。 神态轻松,宁止扯唇而笑,他觉得自己尽力了,也就心安理得地看戏。可是贞操却是因人而异,世人会赞美一个姑娘是处女,却也会嘲笑一个男人是处男。 神色诡异地看着宁止,众人心下了然,原来九殿下是“不行”啊! 不刻,大皇子率先解围,举起酒杯冲宁止和云七夜道,“倒是委屈了九皇弟和弟媳,来,为兄先干为敬,祝你们两人凤凰于飞,百年好合!”后面那句早生贵子,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见状,众人忙不迭起身,也冲宁止和云七夜敬酒,皆是歉意连连。 可也得感谢世人爱嚼舌根的本性,自此一场家宴,不过两日的光景,整个中原四国,上至王公,下至黎民,皆觉愧对云七夜,连连自责。更甚的是,偶尔云七夜上街,时不时会蹦出三五商人小贩,二话不说将一堆胭脂水粉赛到她的怀里,然后转身就跑。九皇子妃真是够可怜的,自己被冤枉了不洁,九殿下还……还不举! “来来,诸位皇兄饮了此杯!”竭力营造欢快的气氛,众人对方才的事情绝口不提,可是却不代表心下不想。起身离座,宁志茂冲宁止一个眼色,而后径直离开。 会意,宁止回头冲云七夜笑了笑,有点不怀好意。旋即起身,他跟在男人身后一路到了偏殿,独处说话。 一脸歉意,宁止低声道,“此事叫父皇难堪了,千错万错皆是儿臣的错。说皇家颜面确实有些虚话,其实是儿臣……儿臣自己不好意思将自己的隐疾说出口,反倒是叫您为难了。本以为此事不会有揭晓一日,谁知今日……”意味深长,宁止不再言语。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宁志茂却也不怪他,“毕竟这种事情,哪个男人能说出口?你那日没有据实以告,情有可原,朕不怪你。可是皇后她!……” 咬牙切齿,宁志茂的脸色渐进愤懑,“朕能登基称帝,一直以来也顾念着她徐家的恩情,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谦让皇后,谁想她竟是如此的不识抬举!今日更是叫你我难堪!难道非要逼朕让她徐家的宗祠灰飞烟灭?!” 他哪里是顾念着徐家的恩情?只不过是没有除掉徐家的借口罢了!却也不点破,宁止字字珠玑,说的有理,“和徐家之事,父皇仁义,可儿臣私以为还是切莫拖延为好。虽说和辛乌的战事稍稍停歇,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阴若熏失败,指不定崔正华哪日又会挥军反扑。就算阴若熏成功,他对苍流的态度又是如何?军人骨子里的征服感,恐怕他不会忘记辛乌的万里河山,亦是举兵侵犯。常言攘外必先安内,儿臣以为还是尽快将内里的人事解决为好。” 点头称是,宁志茂道,“朕也有此想法,这次倒是徐家逼朕!你瞧瞧皇后那副德行,最近一段时日活似条疯狗,逮谁咬谁!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要不然他们真以为朕不会动他们似的!好了,你先回去陪皇子妃吧,她一个人也不熟悉,许是会尴尬。” “是,儿臣告退。”神色恭谨,宁止转身离开,却是扯唇,笑的无声无息。 这盘棋,终于下到了紧要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04缠绵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不刻,待宁志茂也离去后,躲在树后的两名女子现身。一声笑,女婢罗烟忍不住冲锦妃赞道,“娘娘好计谋,如此一来,皇后定是要废了!她方才的神情,简直就是天下一绝,指不定现在悔的肠子都黑了呢!” 闻言,锦妃只是淡笑,“手不沾血,借刀杀人不是最高的境界么?” “呵呵!娘娘精明,就连九皇子也被您利用了,以后您……” 睨了一眼罗烟,锦妃将她的话打断,自嘲道,“你以为他被我利用了?相反,是我被他利用了。一石二鸟,不但昭告了天下九皇子妃的清白,又叫皇上借机除掉徐家!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因为他们根本不想去看一个不洁的云皇子妃,但是我一直在看,我一直很怪为什么宁止能忍受一个不洁的妻子在他身边,今日我算是明白了,因为他爱云七夜,甚至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还她一个清白。 不解,罗烟道,“这就是爱一个人么?无论如何委屈了自己,也不愿意委屈到对方?可是当初也是因为九殿下,皇子妃才背上不洁的名声啊。” “呵,许是那时候他尚还不喜欢她吧。”说着,锦妃不由浅笑了一声,“不过我倒是有些敬佩徐家了。” “啊?” 意味深长,锦妃笑的开心,“徐皇后,徐国丈,各个都有不怕死的精神,居然敢和宁止斗。呵,这天下可是宁止手里的棋盘,他步步为营,招招算计,一般人岂是他的对手?” 日后,还是离宁止远些微妙,切莫触犯到他的利益才是。 家宴一直持续到了戌时,因为晚上有烟花可看,前几日内务府专程从凤天王朝采办了好些珍品,等的便是今夜的星河灿烂! “放吧。”心情大好,宁志茂冲宫人示意,不刻便是咚咚响声!但见道道光芒煞是璀璨地划燃过苍穹夜幕,顷刻间朵朵烟花绽开,红、紫、绿、黄、蓝……无数的花朵盛开最美的华光,而后拖拽着潋滟的弧光滑向天际,勾勒出了绚烂的光芒,天地尽成一色,好似这世间最绚烂的花园,姹紫嫣红,繁花紧簇! 一时,整个宣平宫亮同白昼,炫目如琉璃。 仰头赏看,众人无不赞叹惊艳,这样的夜晚何其之繁华?静静地看着,云七夜只觉细碎的光影在她的眸里跳跃,直直映出了这世上最欢快的光彩,甚至比那夜幕里的星河还要灿烂。 光影的交替,宁止蓦地伸手把玩她的一缕发丝,唇瓣的笑容渐进有些诡异。警惕性立起,她退后两步,宁止就靠近三步,他继续靠近,直到微微一动便可贴上她的唇,轻声低喃,“七夜,人不为己,是要天诛地灭的吧?” 她不明所以,却也顺着点头,“嗯。” “那身为相公,是不是可以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谋取些妻子的福利?” 好像也说的过去,她勉强点头,“……嗯。” 眨眼,宁止笑的阴了,“那今晚的事,你可有心理准备了?” 头皮一热,云七夜干笑,心理是准备好了,但是生理还没有。方才被几名皇子妃拉过去闲谈私密,不知谁提到了“第一次”,立刻响起一片哀叹,皆是说疼!瞧那神情,骇得她有些怕了。 看着她,宁止揶揄,“你该不会是不想认账了吧?” 慌得摇头,云七夜放软了语气,“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还没准备好,你……” 阴笑转而变成阴狠,宁止一字一顿,“那你可要小心了,我会一脚把你踹进水里,等你奄奄一息的时候再把你捞上来,扔到房顶上去,待到第二日……我倒是想起来了,别院里好像有座冰窖,里面很是凉快儿啊。” 一个哆嗦,云七夜赔笑,“嘿,我不用……不用小心,我刚才是说,如果……如果而已。” 皮笑肉不笑,宁止戏谑,“所以你还是如果的好,千万不要让这种人间惨剧变成现实。” 点头,云七夜诚恳,“嗯!” 睨了她一眼,宁止的声音一瞬低沉,隐隐透着某种诡异,“即是如此,那我非常期待今晚……呵,七夜,千万别叫我失望啊!”说完,他拍了拍云七夜的肩膀,不忘提醒,“若是我失望了,那人间惨剧也可能发生。” 泪眼朦胧,云七夜又明白了一个道理,给宁止当妻子太……太悲催了! 别院。 双手叉腰,桂圆努力让自己的面色狰狞,犹如修罗鬼魅,直直吓的众人如同筛糠,“哼,还有谁做过对皇子妃不敬的事,自己站出来!” 看着少女,原先被揪出来的男女老少都快哭了,谁承想皇子妃是被冤枉的啊?呜呜! “哼,你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你你你!出列!”一声娇叱,桂圆走下台阶,手里的鞭子挥得勤快,还有哪个欺负过她和七少? “桂圆姐!”哀怨声四起,被揪出来的众人心乱如麻,桂圆要给他们白绫还是鹤顶红啊? 看着众人胆怯的模样,桂圆终是忍不住一声娇笑,“看把各位吓得,好啦好啦,我是逗你们的!先前皇子妃确实是不便说出实情,乃至各位误会,这也无可厚非。今晚皇子妃有要事要忙,实在是顾不上和大家说话,那我就替她先说了!关于先前的事,大家也是好心为殿下鸣不平!如今真相大白,大家也不用老记着这些个不快了,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吧!” 仍是有些不安,一名女婢道,“我之前当着皇子妃的面,故意把茶水泼到她手上,她……她能饶过我?” 原来你干过这种事?皱眉,桂圆几乎要恼了,可是却又忍了下去,“我家小姐说了,若真要嫉恨谁,早前的日子就折腾了。和她处了这么久,难道各位还不清楚她那性子?淡淡然的,对谁对和气,可没记过谁的仇啊!” 说的也是!立时欢喜,众人忙不迭冲桂圆赔笑,桂圆姐桂圆姐的叫的亲热!颇为受用,桂圆娇憨的笑,忙不迭将从云家带来的果脯糖块分给众人,不过她纳闷,她家七少到底在房里干什么要紧事呢? 趴在床上,女子的额上尽是汗水,时不时痛苦地闷哼两声。低着头,她强忍着要放弃的念头,颤巍巍地翻看着王副将送给她的那本——《闺房秘术》。 镇定镇定,没什么好罪恶感的。第一页她瞪眼,第二眼她眯眼,第三页索性闭眼,最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也不看图片,只是看了看页码,舅舅说的没错,是三十四页…… 总算看到最后一页了,大功告成!旋即啪的一声将阖起,她躺在床上做挺尸状。 初吻,初恋……她阴险不过宁止,全被他算计了去,只能任他调戏,任他……睡。 圆房,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高难度的活计。她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被这般折腾! 门外的廊道,一阵飘逸轻快的步伐而过。其实离开向城的那一日,王副将送给宁止的礼物是——《完美相公,不会失败的第一次》! 走到门前顿了顿,宁止握拳,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深吸一口气,他终是狠下心推门而入,不期然看见云七夜恍如惊弓之鸟,手忙脚乱地藏着什么。 蹙眉,他缓步朝女子走去,“你在干什么?” 胡乱将那本塞到了床铺下面,云七夜惊诧自己居然可以紧张到没有发觉宁止进房,险些被他抓住把柄!扭头,她竭力装作无事的模样,“没什么。哦呀,你看今晚的天气不错啊,月亮很圆!” “的确不错,适合滚床单。”说着,宁止径直脱靴上床,脸上写着——非常邪恶! 全身的汗毛竖起防备,云七夜不由朝床角缩了缩,顺便好心建议,“哦呀,你渴不渴?要不要再吃一顿宵夜?看你的表情是不行……那你要不要去……?” 充耳不闻,宁止径直打断她的话,“再耗下去,天都要亮了。” “那就亮吧。” “可是天黑好办事。” 差点被噎死,云七夜索性别过头不看宁止,紧张到全身紧绷。凑到了她的眼前,宁止挑眉,“七夜,你很紧张?我又不是没碰过你,你这种表情,我还真以为我哪里出问题了。” “我没……没紧张。” “是么?”一脸怀疑,宁止揶揄,“那你能不能换个表情?不用这么视死如归,你是献身,不是捐躯。” 原来她的表情已经这么悲壮了……身子耷拉,云七夜死撑,“其实这个献身也好,捐躯也罢……这种事,它得民主一点,民主,你……你说是吧?” “我一向很民主,你是民,我是主。” “……” “脱吧。” 眼角一抽,云七夜垂死挣扎,“其实这事吧,它不但得有民主,它还得有了解,你看啊……我们都是第一次,还不是很了解,要不要缓冲些时日……啊!” 冷静极了,宁止伸手解着衣扣,健硕的胸肌渐进暴露在云七夜的眼前,“那先用身体了解吧。”说完,他猛地将云七夜扑倒在了床上,任由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在一起,全然没了空隙。 “七夜,我已经忍了很久了,难不成你忍心叫我继续忍下去?” 脸颊通红,云七夜唯有安慰自己,反正迟早是要疼的,早疼晚疼一个样!视死如归的看着宁止,她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来……来吧。” 全然破功,宁止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能很清楚地看见女子脸上的红晕,衬得她色美如玉,即使隔着衣料,她紧贴的身子仍旧让他心神一荡,色授魂与。俯身靠近她,他在她的耳畔呵气,像是一声喟叹。 慌得闭眼,她只觉宁止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过她的身子,灼热的呼吸在她耳边挠着,直直挠的她头皮发麻,身子微颤。本想咬唇,却不提防宁止的唇贴上,乃至她的身子立时便是一僵,这算哪门子的闺房之乐? 渐进炙热的身子,宁止的吻转而移下,直至女子的脖颈锁骨,视线流连于她纤细的曲线,直到彼此的呼吸渐重,寸寸肌肤燃起火焰。 他似乎在解她的衣扣,云七夜慌得遏制住了他的手。 “不要怕,有我在。”暖如春风的声音,宁止体贴入微道,“咱们……慢慢来。” 不知不觉被他蛊惑,云七夜的手一松,任由男子褪去彼此的衣衫,柔白的身子交缠在他的强健下,周身的感官颤栗,唇齿相缠。 一瞬,室内安静极了。他轻吻着着身下的女子,安静的,好似直到沧海桑田。 一直很孤单, 一直一个人走, 却庆幸在找到了你。 “七夜。” “……嗯。” “谢谢你。” 闻言,云七夜眼里有些湿润,然后宁止突如其来地挺身将悲伤的气氛全然冲散,有的只是撕裂后的疼痛! 疼的皱眉,她咬牙低喊,“宁止,你……你没开过荤吧?三皇子妃说,嘶……技术好些,女人不会太疼!” 沉默不语。 “你到底会不会?” 面色发黑,宁止咬牙切齿,“你等下就知道我到底会不会了!” 有种不祥的预感,云七夜似乎觉得自己是不是用词不当了?而用词不当的下场,直接导致了她第二天几乎下不了床。切记千万不要在床上质疑男人会不会,什么叫做被激发的潜能?就算不会,他也会在你身上学到会为止! 带着掠夺一切的狂野,宁止不知餍足,迫得她发出阵阵啜泣,似痛苦,亦似欢愉…… 满室春意烧不尽,抵死的缠绵,宁止乐在其中,来回的睡她,每一处都不放过……毫不餍足,其手段之狠,让她满面通红,此生难忘! 她有些质疑床榻是不是拿来睡觉的工具?因为她几乎一晚未睡,而是在被宁止睡,直到吃干抹净。他这样的睡法,她真怕她挨不到天亮就怠倦而亡,甚至有种预感,此生终结之前,她会一直被他睡,睡,睡…… 终是停歇,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却也晓得这辈子最喜欢的,莫过和他相知相爱,此生无憾。睡得模模糊糊的时候,好像有人在轻轻摸着她的头,温柔且爱怜,他伏在她的颈边低笑,眼眸流光,暖暖的气息拂过,似春日暖风。 “七夜,我要你记住我。” “不论是我的人,还是我的身体,都要你记住。” 翌日从睡梦中醒来,云七夜尚还有些混沌,唯一的感觉就是全身上下好像被人拆解了般。 扭头看向睡得惬意的宁止,他梦呓般的嗯了几声,搂着她的身子当被子似的蹭了蹭,蹭完又继续做梦去了。蹙眉,云七夜有些难以想象,她可没忘记那双凤眸带着的情欲的模样,她记得一清二楚,人面兽心! 努力从宁止的怀里挣脱,无奈良久未动分毫,反倒被宁止抱得更紧,慵懒入骨的声音乍起耳旁,“睡了我还想逃?” 一身的冷汗,云七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醒了。” “嗯。”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太禽兽了? “你不满足?” 哑然,云七夜慌得摇头,“没有!我非常满足!”满足到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你倒是满足了……可昨天晚上是我第一次睡人,实在没有什么满足之感。不过也没关系,以后多睡几次兴许好些。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趁现在再睡一次吧?”苦大仇深的语气,宁止的身子却是兴奋的紧,尤其那双手,已然触来过来。 那一刻,云七夜真是恨不得能找个洞钻了!就那么钻进去,死也别出来! 睡,睡,睡……睡到何时是个头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05幸福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仲夏之时,帝都的天气渐进炎热了起来,烈日蝉鸣,委实叫人难忍如此酷暑。与此同时,朝中却是风雨大作,权利更迭,诸多尖锐直指徐家。 皇族家宴后三日,大将军姚炳上,揭发护国公徐昌私下招兵买马,意图谋反,整个苍流震惊。远不止此,其后短短半月,数人密告徐家上下卖官鬻爵,贪污受贿。 此等臣下,皇上当即龙颜大怒,将一系列事情交与吏部调查,务必追根问底。数日取证,徐氏一族的罪行昭然若揭,甚至还揪出了一批惟徐家马首是瞻,作乱官场商界的污吏奸商。 眼看徐家诸多恶性大白于天下,大多数人都以为皇上会念在徐皇后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却不想一名追随了徐皇后多年的嬷嬷唯恐徐家获罪后殃及池鱼,索性于昨日面圣,告发了徐皇后历年的恶行。 按她所言,徐皇后的罪行罄竹难,这些年来时常暗里欺凌妃嫔宫人,其手段之狠,闻者无不惊愕。更甚的是,她还说出了九殿下母妃的真正死因,不是世人所知的病薨,而是徐皇后暗里下了数年的藏霜。 只此,局势逆转,徐家回天乏力。 …… 如此风云突变,前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风光了数十载的徐家树倒弥孙散,以徐昌为首的二十四名本家锒铛入狱,徐皇后被迫交出凤印,暂入冷宫,皇后之位名存实亡。 如此种种,天下哗然! 此一月,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无外乎徐家失势,顺带着便是九殿下。以他的脾性,断断饶不过徐皇后!如此恶毒的女人,定要之付出代价才是! 然而,眼看都过了好些时日了,却也不见九殿下有任何动静。非但如此,他还以身体不适为由,足有一个月不出门,不上朝,不见客,兀自静居别院,不问世事。 如此态势,反倒叫那些天天关注此事的王公百姓摸不着头脑了。一时,朝堂酒肆,小道茶楼,各种各样的猜测生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三皇子急了,“老六,你说九皇弟这是什么招儿?他别院里守卫森严,探子压根弄不出情报来!倒是叫我有些毛骨悚然了,他想要干什么?我从来没这么纳闷过,你说这小子窝在别院里干什么?!” 百无顾忌,说人正兴奋,“锵锵,众位客官且听我说!依我看啊,虽然九殿下表面不动声色,但是他暗里肯定有行动!不信啊?诶诶,难道你们没听过按兵不动吗?指不定九殿下明天突然行动了呢!嘿嘿,吓死你们!” 满是墨香的院,生摇头叹息,“哎,今年是我第三次落榜了……啊?你问我这和九殿下一事有啥子关系?那关系可大了去了!都是文人,我当然晓得九殿下失意的感觉啦!你不觉得九殿下此举是一种无言的抗议吗?又或者是……一种无言的哀愁?诶,你别走啊!你想想嘛,要是你突然得知自己娘亲真正的死因,你还有啥子心情出门嘛?当然是窝在家里失意咯!要不然你说说,九殿下在别院里干什么?难不成生孩子?……那更不可能的嘛!这普天之下,哪个不知道九殿下他身子虚,他……” “莫论国事!”蓦地,一名生起身叱喝,“你晓不晓得莫论国事?如此肆意妄为的言论,孙超你想再落榜不成?” 闻言,孙超不服气地反驳,“九殿下身子虚,这也算国事?” 斜眼,另外一名生嘲讽,“你小子是白痴还是傻子?九殿下虚不虚,你用过怎的?真是可笑了,如此大言不惭的话,要是叫人听去了,直接把你小子打得身子发虚!” 闻言,莫说孙超,其他几个私语此事的生立时噤口,旋即装作无事的模样摇头诵,之乎者也。 …… 九殿别院。 看似一个郎,实则狼一个! “难不成你不想有个宁皮皮?” 只消宁止一句话,云七夜只有被扑倒的命,她后知后觉,原来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体力活不是练功试毒,而是夜夜滚床单,被宁止一口一口,吃光榨干! 此一月,某人委实刻苦好学,在其坚持不懈的钻研探索下,有些事情做久了自然是驾轻就熟,而后渐入佳境,直至炉火纯青,实乃个中翘楚! 日近正午,不同于往日的燥热,天色甚是阴沉,乌云密布,指不定下一刻就要下雨了。从补眠中醒来,云七夜只觉有些憋闷,索性起身下了床。虽说天热了,她还是随手披了件外袍,总好过冷。 如意水纹窗敞着,她扶着窗台微微倾身,从二楼居高临下,但见那些树荫下的墨兰开的正盛,呼吸间隐隐有花香浮动,倒是驱散了些空气里的憋闷。偶有风起,也不似以往那般温热,反倒有着丝凉爽,些许浸入衣衫里,甚是舒适。 长久地俯看,她只觉心旷神怡,好惬意的日子…… 待宁止回来之时,但见女子坐在楼廊里的躺椅上,正埋头专注着手里的东西。挑眉,他缓步朝她走去,步伐轻之又轻,乃至她兀自专注,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身后,宁止躬身靠近云七夜,眯眼,他倒是有些诧异了,若他没看错的话,她手里的东西是针绣。要是再没错的话,她所绣的是两只歪歪扭扭,丑无比的……鸭? 为何要绣“划水鸭”呢?一般女子不都绣“鸳鸯戏水”么? “七夜,为什么不绣鸳鸯呢?”不刻,他终是忍不住好,出口询问,“难不成这两只鸭子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鸭子? 手里的绣针一抖,云七夜扭头看着宁止,但见宁止眼里尽是不解,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角一抽,她干脆扭头不看他,兀自哀怨地看着那两只应该是鸳鸯的鸭子…… 见状,宁止蓦地阴测测,“我听见你在骂我。” 一愣,云七夜扭头,“你怎么知道?” 宁止更加凑近了她,阴森森道,“原来真的有。” 愕然,云七夜良久后憋出了一句,转移话题,“你方才去哪里了?” “你想知道?”意味深长,宁止将女子耳边的发丝别了后去,而后和她坐在了一张躺椅上,兀自闲适地仰躺,“阴若熏来消息了。” “是么?”忍不住笑了笑,云七夜追问,“那辛乌的战事如何了?” 闭眼,宁止淡淡道,“大体算是胜利,只不过崔正华的态度比预想的要执拗些,就算是连连败仗,他也不肯妥协,仍是殊死抵抗。如此下去,恐怕要多费些时日了。” “说的也是,毕竟……”云七夜的话还未说完,不期然大雨落下,但闻雨滴坠地,劈啪作响。暴雨来的甚是迅猛,不刻便润湿了土地草木,转而聚成一摊摊水洼。风刮过,密集的雨水顺势飘飞到她和宁止的身上,冰冰凉凉。忙不迭起身,她将廊檐上的竹帘落下,不刻便将那些雨水阻挡在外。 “这样就不会淋溅到我们了。”说着,她扭头,但见男子阖眼安静地躺在躺椅上,呼吸清浅,却是不知何时睡着了。 不由浅笑,她索性躺回他的身侧,亦是阖眼浅眠,不刻便已入梦。良久,漫天的骤雨驱散了夏日的炎热,睡梦中萦绕周身的唯有惬意和凉爽。 缓步上了二楼,陈管家不期然看见躺椅上安眠的二人,不由笑了笑,虽说这一对小儿女如此姿态有失风化,可那一瞬,他想到的是平淡里的幸福,白发渔樵,老月青山,如此的平淡不失为一种幸福啊。 呵,罢了,且留他们乐意去吧,他避开便是了。 正欲转身离去,不期然一阵风起,将女子手旁的针绣卷落在地,随风朝陈管家这旁而来。微微一愣,陈管家旋即弯腰截住了那方针绣,待看到上面的图案时,他皱眉,两只在水里徜徉的野鸡? 不该是鸳鸯么? 不解是何寓意,却也不便吵醒宁止和云七夜,他索性将针绣一同带走下楼而去,自个琢磨。 足足一个时辰,雨越下越大,天气也有些冷了。被冻醒,云七夜不由紧了紧身上的外袍,却又不期然扯痛了头发,疼的她闷哼了一声。睡意全无,她这才发现她和宁止的头发竟是纠缠到了一起,错乱难分。 见状,她忙不迭伸手分解,可是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反倒弄得更乱。听见动响,宁止迷蒙睁眼,尚还有些混沌地看着眼前的状况,却也不说话。见状,云七夜额上有了些细汗,“解不开。” 浅笑,宁止伸手抱住女子的娇躯,贴在她耳旁呢喃,“不用解了,就这么一直纠缠下去也好。” 好闻的幽兰香气,脖颈间有宁止暖暖的气息拂过,诱得她忍不住靠近热源,“可总得解开啊。” 摇头,宁止轻喃,“最好就这么缠下去,一直缠到下辈子,甚至缠到永生永世。” 蓦地想起了她绣的鸳鸯,“那万一下辈子我变成鸭子?” “呵,大不了我就做杀鸭子的,我对你有爱,下手的时候会轻点的。” 差点被噎死,云七夜睨了他一眼,兀自不言语。良久的静默,但闻宁止淡淡的声音响起,带着渴慕地喟叹,“感情这种东西只消认定了,于我便是永生永世,生不离死不弃。如果真有来生,七夜……我们谁也不要喝孟婆汤,生生世世走下去,你做鸭我也做鸭,我做猪你也做猪……” 只觉怀里的身子一颤,他紧了紧双臂,将云七夜抱紧,“下个月,去看海吧?我在南面有间宅院,那里天气凉爽些,我们去那里住。按花季,刚好可以种一院子兰花,下雨的时候听雨打芭蕉,晴天的时候垂钓划船,若是能等到冬日下雪……我们就去折梅,每一天都是快活……”娓娓低诉,宁止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明知走不进去,却也因此愈加憧憬,愈加渴慕。 没有答腔,云七夜略有些疲倦道,“我有些乏了。” “外面冷,回房里睡吧。” “不想动。” “我背你好了。”语毕,宁止旋即起身,没有半分犹豫的蹲身,“上来吧。” 看着他,云七夜终是起身爬上了他的肩背,抱住他的脖子,脑袋搁在他肩上,等他轻松的起身,她缓缓地阖眼,“嗯,下个月去看海。” “好。” “……一言为定啊。” 此一刻, 不知为何, 倒是有些无法相信单纯的幸福了, 对人生的悲喜,既坦然又不安…… ※ “尊主她很幸福,教主何不……何不放过她和九殿下呢?”看着男人,若清瑜试探地说出口,心下惶惶不安。 出乎意料,沧澜千花并未动怒,只是兀自望着那漫天的飞雪。良久,他伸手触摸那些美丽的雪花,可就算是触到了,这些冰莹的小东西又会瞬间融化,消失于无形,“……抓不住。” 蹙眉,若清瑜不由好,“什么抓不住?” “……幸福。” 看着消融不见的雪花,沧澜千花蓦地竟是一声叹息,怎也抓不住这些美丽的小东西。要么消融,要么从他的指缝滑落,飘摇到不见。 “幸福?呵,你以为幸福可以维持到永远么?于以后的岁月,过往皆是累赘。现在再怎么幸福,都是日后痛苦的根源。清瑜,你晓得我的意思么?” 一瞬的怔愣,若清瑜却也点头,“清瑜明白。” “明白……便好。”看着那些飞落而下的雪花,沧澜千花索性摒弃了周身的屏障,任由它们覆上他的衣角发丝,直至积出一层切肤的冰凉。胸口蓦地揪扯,他不着痕迹地捂着,声音淡淡,却也带着隐隐的诡异,“呵,我不是伤不了姬梦白,只是不愿意罢了……” 亦或者,不舍得? 不明所以,若清瑜忍不住问,“教主,谁是……姬梦白?” 不曾回答,沧澜千花只是问,“凤起那孩子如何了?” 晓得他不愿意告诉她谁是姬梦白,若清瑜不敢再追问,唯有顺着道,“他已经上药了,可是伤势太重,还在昏睡。” 被沧澜教的酷刑伺候过,能活着都是万幸了!只要一想起凤起,若清瑜不由就是一个哆嗦。 面无波澜,沧澜千花伸手拂去身上的雪花,眼中是看淡一切后的释然无物,“好好照看他。” 若清瑜点头,“是,清瑜知道!” 沧澜千花扭回头去,不再说话,脑海里,不期然响起很多年前,少女的声音。 “不死的寂寞和孤独,千花……你真要去做这样的教主么?”那一年的冬日,花梨看着他,终是一声叹息,竟是像极了一首挽歌。 她站在雪地里,静静地看着他,声音淡淡,“这样的不死之寂,你能……承受得了吗?” 能么? 一瞬,天地突然安静得连雪飘落的声音都那么清晰,江山如昨,残红落雪也如昨,就算千年万年,也是如昨。 只不过,有些人不再。 多少午夜梦回,那段曾不顾一切的岁月,连夜晚的黑暗都是那般美丽。他以为,爱能超越一切,不惧风沙。 可那时候的他尚还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一种力量,叫做命运。那些最终让你陷进去的,一开始总是美好的。 梦想,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这世上最荒凉的句子。 生不对,死不起。 “清瑜。” “嗯?” “七夜那丫头最怕冷了。”淡淡地笑,沧澜千花良久后问道,“你说,爱和死,哪个更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06猜一猜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随着夕阳的落下,天空的水蓝色泽渐进淡去,转而暖黄绯红,直至交织成最后的七彩烟云,映得半边天空煞是绚丽。琥珀色的辉光从云端倾斜而下,给那些楼宇屋檐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只觉安谧极了。 下了一早上的雨,夏日的炎热已然被驱得无影无踪,难得的凉爽。如意水纹窗半掩,云七夜睡得正熟,偶尔发出一声无意识的梦呓,梦里有春花大海,雨打芭蕉,以及……冬日里的折梅踏雪。 “宁止……”梦里,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温柔缱绻。 眉眼微动,早已醒来的男子不由浅笑,直如春风融雪。他扭头看着女子,捻起她的一缕发丝恶作剧似的挠痒着她的脸颊,惹得她微微蹙起了眉头,躲闪似的转身正对他而睡,正合了他的意。 “七夜……” 睡梦中,云七夜只觉有暖暖的气息扑面,唇瓣亦有些轻微的疼痛。悠然转醒,她尚有些迷蒙地看着咫尺的宁止,只觉他的吻越发炽热,这男人又欲火焚身了不成? 伸手箍住了女子的肩膀,宁止轻轻啃咬着她的唇瓣,迫的她启唇和他的唇舌纠缠,呼吸间尽是幽兰香气。直至彼此的呼吸紊乱急促,他终是稍稍分开了些,声音暗哑,“七夜……一起做坏事好不好?” 再清楚不过他想要做什么,云七夜哀叹一声,想要翻身躲闪,却不提防宁止伸腿勾缠住了她,迫得她一动也不能动。咫尺,男子修长的身躯利落地压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吻咽了她的拒绝。身子重重地压下,宁止任由两人的身躯贴合,紧密到不留一丝空隙,良久,他覆在她的唇上暧昧的呵气,“七夜……” 身子有些僵硬,云七夜嗫嚅,“不是说天黑好办事么?现在天还没黑呢。” 俯身,宁止黑色的眸瞳闪烁着异样的火花,“七夜,偶尔换换花样,会更有情趣,你太害羞了。” 蹙眉,云七夜嗤之以鼻,“嘁,是你太不害羞。” “你我是夫妻,这种事上害羞总归不好。” 云七夜脸色通红,窘迫地闷哼了一声,索性扭头不看他,“别闹了,我累,全身都酸。” “你当你是小话梅?” 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云七夜尽量心平气和道,“你的身子能受得了?” 若不妄自动气动武,他几乎和正常人无异。将女子的脸颊捧起,宁止一本正经,“有位高人说,夫妻间多恩爱些可以强身健体。” 我还包治百病呢! 脸色有些黑,云七夜忍不住嘲讽,“我这个做妻子倒是不知,夫君大人您何时成了得道高人了?” “睡你的时候。” 眼角一抽,云七夜放了狠话,“我想离家出走。” 不以为意,宁止冷静极了,“走吧,只要记得晚上回来便好。要是有人问你姓甚名谁,你记得要说‘夫家姓宁’,知道了么?” 哑然无语。 “七夜,普天之下,我的身子只容你一人玷污蹂躏。” 装作没听见。 英勇献身状,宁止大无畏道,“来吧,玷污我吧!” “宁止,你……嗯!” 终是等到了她张口,宁止阴险地凑近,很是容易得撬开了女子的唇齿。旋即抱紧了她的腰身,他另一只手熟练地解着她的衣扣,而后伸进来在她的身上来回游走拨撩,每走一处,便如同在上面点了一把火,激得她微微颤栗。 “七夜……”带着渴求,男子越发炽热的吻落下,一双手不断地折磨着女子的周身,只想将她一口口吞吃入腹。 身子越发软绵,云七夜脸上浮起无法掩饰的红晕,唇齿间挤出破碎的声音,“你……无……无耻。” “我早告诉过你,我和你做不来纯洁的事,七夜你认命吧。”他太了解她的身子了,轻而易举的攻城略地,顷刻间便可以让她溃不成军。 身子一颤,云七夜慌得咬唇不肯发声,异样的潮红让女子面若桃花,平添了一层妩媚,缠绵柔软的模样足令宁止瞬间化成绕指柔。 “怎么不说话了?”看着她,宁止低笑了一声,可谁让床第之欢好似罂粟般吸引人堕落,他舍不得放开她,唯有厮磨纠缠。低头埋在了她的脖颈上,他呵气,耐心的诱惑,出口却是一副可怜兮兮,“七夜,我很难受。” 心一软,云七夜懊恼地咬了咬宁止的唇,每次都是这样,只消他一可怜,她就扛不住了。 啃噬着女子光洁的脖颈,宁止笑的阴,永无餍足的索取…… 良久的欢娱索取,最后累死在床上的人,还是她……只是她不知,她会在睡梦中温柔地唤着宁止的名字,静好安稳。 伸手环紧了怀里的女子,宁止的眼里有着暖意,微笑已在唇边,“七夜。” 疲累极了,她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意识昏沉。耳边,宁止的声音真是邪气,“往后,一日两睡。” “……我要离家出走。” 埋在她的耳畔,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记得回来便是,我会一直等你,等到该死的那天……为止。” ——等你。 她有没有回应他的话? 从睡梦中醒来,云七夜睡眼惺忪地看着身侧的空荡,怎也想不起来宁止到底还冲她说了什么,她只晓得梦里有一声哀婉的叹息,带着未知的惘然。 ——像是一曲挽歌。 晚风从水纹窗里而入,带着丝丝夜的凉意。起身出了房间,她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只觉有些刺骨的冷。头顶,一轮满月当空,周遭散落着几颗星子,衬得夜空愈发高远。缓步下了楼阶,她还未出院,蓦地听见一声呼唤,“皇子妃!” 扭头,她看着缓步而来的陈管家,但见男人笑容和蔼,“您下楼了。” 浅笑,云七夜点头,“有事么?” 走到近旁,陈管家道,“方才宫里来人唤殿下入宫,他走的时候您尚未起身,他交代老奴转告您他的去向,省得您起身后去寻他。” 倒是正中了她的言行,云七夜微微一哂,“我知道了,有劳陈管家。” “小事一件,您倒是客气起来了。”笑着,陈管家蓦地想起了什么,旋即将手里的一只锦盒递给云七夜,“方才有人将这只锦盒交给了院里的守卫,说是给您的,您一看便知。” 不明所以,云七夜伸手接过那只锦盒,但见其上雕画着一只精致的火凤,模样栩栩如生。本该是展翅冲天之姿,可它的双翅竟是被人残忍地折断,血肉模糊地扔摔在了一旁的地上…… 怔怔地看着,云七夜心头一揪,良久后出声问道,“送锦盒的人有没有说什么?” 摇头,陈管家道,“也没什么,只是说您见了锦盒便会知晓,守卫也就没多过问。不过这锦盒上的画雕真是渗人啊,啧,您瞧瞧这凤鸟……真是惨啊。” “……是很惨。”低喃出声,云七夜看着那只锦盒,眼神茫然。良久,她终是鼓起了勇气触上了锦盒的盖扣,只待啪的一声揭开它,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终是“啪”的一声清响,檀木制的锦盒开启,内里精致奢华。蓝色的丝绒布,那东西静静地躺在上面,散着温润的光芒。 好地凑前,陈管家看着锦盒里的东西,不由赞了一声,“好漂亮啊!” 不似他那般轻松,云七夜怔怔地看着那东西,瞳孔渐进紧缩成了芒状,一股寒意顷刻由骨髓深处窜袭周身。 夜风吹来,女子鲜红的衣色几近被黑暗吞噬。 我原以为, 所有的苦难都到了尽头…… 仲宫。 地处皇宫的西北偏角,终年不见阳光的仲宫极为阴暗,历来用以关押那些失宠获罪的妃子宫人。每每,新来的女人日夜哭喊叫骂,其声之高,大老远都能听见,扰得人夜里也没个清净!可是过不了多久,这些声音都会渐进归于沉寂,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阴暗的冷宫,她们认命了,终是晓得自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唯有孤老于此。 坍圮的宫墙,宫苑里的荒草疯长,阵阵晚风灌进那破损的窗棂,响起阵阵吱呀。偶有几声凄厉的猫叫,不期然惊得巡夜的太监软了腿脚,平添了夜的悚然。 宫道上,但见一盏明亮的宫灯移动,张公公挑灯在前领路,不刻便到了仲宫门外。拾阶而上,他伸手指了指西面的一处屋宇,转身冲男子恭谨道,“殿下,徐氏便被关押在那里。” 徐皇后已于昨日被废,身份低下到甚至不如一个扫地洗衣的宫女,仲宫里的人索性直呼其徐氏。 点头,宁止扭头环视了一圈宫院,隐隐能听见几声凄厉的叫喊,在寂静的夜里甚是刺耳。“什么声音?” 一声叹,张公公无可奈何道,“可不就是徐氏么?您是不晓得,她现在简直就是个疯婆子。自她入冷宫,断断续续也牵连了好几名宫女嬷嬷进来,刚开始人人哭闹,可最后也都认了,索性不哭不闹,一个个窝在床上等死。可就是徐氏,哎!这女人愈发的疯狂了,前几天她就非要我们给您传信,说是有惊天的秘密要告诉您。我们哪里肯信,只当她是在耍花招罢了。可谁想她今早开始歇斯底里,见谁咬谁,就连侍卫都制服不住她!哎,好端端一个皇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为了顾全皇家的颜面,我们也不敢叫太多人知晓了此事,可大伙实在被她吵闹的不得安歇,也只有去找您了……” 说着,张公公面有愧色,“还望殿下见谅啊。” 不以为意,宁止淡淡道,“无妨,带我去见她吧。” “诶,您随奴才来。”转身朝西院而去,两人刚进了院子,但见几名宫人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见状,张公公咳了一声,本想提醒几人,谁想竟是惊得各个高声大叫,活似见了鬼,“啊!鬼……鬼啊!” 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宁止不由蹙眉。 “殿下您莫怪,这几个奴才就这样,胆子小的和老鼠似的。”生怕宁止怪罪,张公公慌得冲他赔笑,而后又冲几人瞪眼示意,“你们几个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九殿下请安!” 站在原地,三名宫女四名太监皆是仓惶地看着宁止,欲言又止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委实急坏了张公公,忍不住低声叱喝,“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想挨板子了不成?你们……” “算了,张公公就送到此处吧。”无意计较此事,宁止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兀自朝西面的院子而去。待路过几名宫人时,他不经意扫眼,但见几人皆是畏惧地看着他,双腿颤抖,“见……见过殿下。” 点头,他一路朝西,数个转角便到了徐皇后的屋前。出乎意料,自他进院伊始,她倒是不喊不叫了,安静得狠。伸手推开破旧的门,男子抬脚跨了进去,迎面便是一股阴寒,掺着难闻的腐臭。 皱眉,他眯眼看着烛光昏暗的屋子,但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抹黑影缓缓朝他这边爬来,待到光线明快了些,他看见了衣衫褴褛的女人,肮脏的乱发下,一张苍老丑陋的脸。 ——徐皇后。 她本也是个貌美的人,一朝失势竟是让她的容颜迅速苍老了下去,皱纹满布眼角额头,鬓角还有好些白发,活似风烛残年的老妪。尤其那张脸,更是苍白的可怕,似极了死人。 抬头,徐皇后满布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宁止,半响后竟是诡异的笑了起来,尖利地回荡在阴冷的房间里,直直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呵呵,高贵的九殿下……终于来了。” 站在原地,宁止冷眼看着女人,“敢问皇后娘娘,唤本殿前来,可是有遗言要交代?” 爬行的动作一滞,徐皇后仍是笑,却是充满了不屑一顾的疯狂,“本宫的遗言还轮不到你来听!当然,你也没那机会!” 冷冷一笑,宁止微微挑起的凤眼角带着谑色,“那您以为,谁有机会听到您的遗言呢?” 谁? 良久不说话,徐皇后脸上的笑容渐进敛去,转而阴鸷。爬在地上,她蓦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身子痉挛抽搐了几下,而后开始疯狂地抓扯自己的脸颊头发。那样尖利的指甲,不刻便将她的脸颊抓出了道道血痕,根根发丝扯落! 看着,宁止只是退后了两步,他不想沾上那些污浊的血气。 许久,徐皇后终是停下了动作,双眼浑浊不堪。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话中的怨毒,清晰刻骨,“宁止,看见了没有?这都是你和你母妃害的,这都是你们害的本宫啊!” 说着,徐皇后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满身的怨气,她死死地盯着宁止,而后从怀里拿出一柄匕首,森森寒芒。 蹙眉,宁止提防地看着她,却不想那柄匕首竟是用以自残! 咯咯的笑声,在阴暗里诡异乍起,徐皇后竟是用那柄匕首刺向了自己的身子!肩膀胸脯,胳膊肚子……她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机械似的挥着匕首一刀一刀地刺进自己的身子,血从肉里喷溅而出,一股又一股,可怖至极。 顿觉不对,宁止低喝,“你想作何?” 咯咯的笑,徐皇后周身尽是鲜血,好似一个血人。终是将匕首扔到一旁,她缓缓地跪坐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喜悦至极的笑声。这样的笑声,在阴暗的夜里却又像是冤鬼的哭嚎。一瞬,一阵让人遍体生寒的阴风从残破不堪的窗棂吹进,桌上的烛火被吹得跳跃不定,几乎熄灭。 飘摇不定的烛火中,徐皇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子,开腔竟是妙龄少女的声音。那样幽怨诡异的轻唤,却又好似情人间的调笑—— “殿下啊……” “殿下啊……” “嘻嘻……” “你猜猜我是谁?” “猜猜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07等你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满身是血,女人一遍又一遍的追问,一声又一声在宁止的耳畔碰撞震荡,合成了魔魅的妖诡。 “我是谁?殿下……你猜猜我是谁啊……” 渴求地看着宁止,女人的眼睛在晦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伸手触向他,她又开始朝他攀爬,身后留下了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路。 同一刻,宁止的扇子出手,“皇后娘娘不必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谁?我么?”无辜至极,女人停在原地看着宁止,声音轻幽幽的,“我哪里用得着装神弄鬼呢?殿下……我哪里用得着呢?你明知道,我已经死了好久了,本来就是鬼啊。那一天,我被那些人砍去了头……”说着,女人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好疼呢……真的好疼,我好想拔了那个刽子手的皮,该死的刁民……该死呢,该死……殿下,你说我该不该拔了他们的皮?” ——该死的刁民,拔了你们的皮! ——你猜啊,你猜猜我是谁啊…… “殿下……你好好看看我啊,我的脸,我的脸……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满脸的污血,女人不甘心的看着宁止,身上的血洞汹涌地留着血液。低头看着,她伸手接了一捧血水,竟是低头啜饮了起来,嗓子眼里发出饥饿的喟叹,“我们一家人都被灭门了,没人给我烧纸送饭,我好饿……好饿!!!!!!!” “宁止!!!!!!!!!!!” “我饿啊!!!!!!!!!!!!!!!!!!!” 何其的诡怖? 握紧了手里的扇子,宁止面上却是淡淡然,“皇后娘娘模仿的很像柳思月,不愧是一家人。” “模仿?咯咯……”饥渴地舔了舔手掌心的血水,女人喉咙里发出暗哑的嗤笑,“殿下还记得你我新婚的那一晚么?呵呵,那一晚你说我很漂亮,你还说很喜欢我……可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你就忘了我了呢?为什么呢……真是叫我伤心呐……” 一声叹息,女人捡起那柄匕首,开始割自己的手指,一根又一根,但见鲜血横流,白骨森森,再然后一声脆响,骨头断裂,白嫩的手指啪的一声掉地,翻滚了几下便不动了。 捡起一根来,女人眯眼看着,声音幽远飘忽,“宁止,你可要小心哦。” “小心什么?” “小心……”诡异的笑,女人从地上爬起,踉跄地走到宁止的身前。却也不躲,宁止冷然地看着她,但闻那满是腐臭的嘴里发出欢快的笑,“小心啊……小心云七夜背叛你哦。” 皱眉,宁止有了丝恼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摇头,女人不可置否,“不不不,你不是不明白,你是不相信,不相信云七夜会背叛你。嘻嘻……可是她最后真的是背叛了你啊……你不难过,我都替你难过。宁止,我们来打个赌吧?” 展开扇子,宁止随口道,“赌什么?” “赌你会相信我所说的话,赌你两个月内相信云七夜会背叛你,赌你……呵呵,赌你待会出了这间屋子,那些该死的宫女太监都会跪在地上冲你求饶。然后啊……然后你会问他们作何?而他们呢……哈哈!宁止啊……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赌约。你可要小心……要小心哦。对了,我还要送你一个小小的礼物。” 喜极的笑,女人神神秘秘低喃,“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明年的某一天,在某一个地方,有一块好大好大的坟地啊,那里面埋着的人……好可怜,好可怜的……” 蹙眉,宁止不由问道,“坟里面埋着谁?” “埋着谁?”上下打量着宁止,女人抓扯着自己已经溃烂的脸颊,甚至抠扯下了一块血肉,“嘻嘻,我不告诉……不告诉你,那里面埋着的真是个可怜的人……一只孤鬼,坟地里……好可怜,好可怜的人呢!……哈哈!我好开心!”兴奋地拍着手,女人近乎疯狂的大笑了起来,久久不歇! 面色无异地出了西院,宁止霍地一顿,伫立在晚风中——果不其然。 不远处,连着张公公在内的宫女太监,恰恰是方才的那些人。诚惶诚恐地看着男子,众人皆是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 老泪横穿,张公公悔恨道,“奴才也不知道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啊!奴才不过才出去两个时辰罢了,就这样了!殿下您恕罪啊!奴才真是不知实情啊!” ——出了这间屋子,那些该死的宫女太监会跪在地上冲你求饶。 看着众人,宁止有些疲倦,“到底何事?” 磕头如捣蒜,众人早已吓得如筛糠,但闻张公公断断续续道,“两个时辰前奴才离开这里去打理旁的事情,一个时辰后直接出宫找您。就是在这两个时辰里,徐氏她……她已经死了!” “殿下恕罪啊!奴才确实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要是早知如此,奴才断断不会引您来如此不祥之地啊!”哭喊着,张公公一个劲的磕头,引得众宫人亦是惶恐地哭喊,“殿下恕罪啊!奴才们本是想要告知的,可还没来得及说……您……您就进去了!” “已经死了……”淡淡的声音,众人却是听得清楚,慌得噤口,原本喧闹的院子静的可怕。良久却不闻宁止接下来的话,众人不由抬眼,惊得瞪大了眼睛,“殿下!” 月色下,男子的脸色苍白若雪,细细的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沾染了素色的衣襟,好似雪地里绽开的梅。 ——宁止,要小心哦。 ——明年某个地方,有一块坟地,呵呵……小心哦。 ——云七夜会背叛你。 ——好可怜,好可怜啊…… ——我好饿,好饿啊!!!!!!!!!!!!! 很快,徐皇后惨死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后宫,惊得好些人闻讯而来。一时,终年萧瑟的仲宫人来人往,但闻惊恐的喊叫声乍起回荡,入眼的唯有恐惧和骇然,以及那反胃般的窒息。 晦暗的房里,阴冷的夜风从窗棂吹进,微小如豆的灯火随之扑闪飘摇,好似一只左右翻飞的蛾子,发出哗喇哗喇的响动。灯光映照着地面,徐皇后尸体早已是破损不堪,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她的身上流出,小溪似的流淌,一路浸过那些散落在外的断肢残骸,模糊肉浆。女人那张满是抓痕鲜血的脸上,猩红的双眼已然凸暴而出,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有着难以言说的怨气和不甘,好似在下一刻会猛的弹跳起身—— 如此可怖的景象,众人的腿脚发软,皆是惨白了脸色。胆子小些的,当下便转身跑出了房间,有的则直接吓晕了过去,还有些人蹲在廊道里呕出了胆汁胃液。 不若宫人那般惊惶,赵仵作仔细地检查着徐皇后破碎的尸身,时不时有助手将女人的断指耳朵捡回交与他进一步检查。即便早已见惯了生死,可是面对如此惨状,赵仵作心里还是涌起了一股寒意,九殿下…… 虽说徐皇后害死了他母妃,可他也不该如此残忍的分尸屠戮啊。试问,仁德何在? 良久,他终是起身冲皇上派来的王公公道,“卑职已经验明徐氏的尸身,她大概已经死了两个多时辰,至于死因,卑职一时还看不出来,得做进一步的解剖。但是她身上的伤,断断是死后被人用匕首一类的利器所伤。” ——九殿下! 强忍着恐惧和满屋子的血腥气,众人仔细地听着赵仵作的断定结果,面色各异。站在最前面,张公公冷不防看到了徐皇后那双骇人的血眼,吓得一个哆嗦,慌得又低下了头去。 好可怕! 立时生出了一身的虚汗,张公公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觉有一股阴风从身后吹来,耳旁好像还能听见徐皇后平日里的喊叫,端的是可怖至极!颤巍巍地擦去额上的冷汗,他悔极,早知如此万万不该叫九殿下来啊! 比起这血肉模糊的尸体,今晚的九殿下更为可怕,甚至变态暴虐! 分尸! 一路小跑回了皇上的寝宫,王公公将赵仵作的原话相告,而后神色异样的扫了不远处的宁止一眼,旋即便是一声叹息。 亦是看着男子,宁志茂的眉头渐进皱起,只觉头疼万千,倒不是头疼徐氏的死,而是头疼宁止沉不住气!就算他再恨徐氏的杀了他母妃,也不该如此,搞得天下皆知!待到明早,世人要如何看他宁氏江山的笑话?! 良久也没等到宁止的“悔过”,宁志茂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终是叱喝出声,“宁止,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朕说?” 不带一丝情绪,宁止的眼神颇为冷淡,唯有那点点干涸于唇角衣襟的血丝衬得男子俊颜妖艳,宛若一只暗夜里出伏的妖。毫不避讳地看着宁志茂,他淡淡道,“自问无愧于天地,所以没什么可说的。” 没什么可说的?眼见殿内还有十几名太监宫女,宁止居然如此说辞,这要他的面子何存?气得不轻,宁志茂当下站起身来,指着宁止的鼻子大声叱喝,“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朕冤枉你了?还是仲宫那些人的眼睛全瞎了!你一进去,徐氏的尸体就成了那副模样!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你怎么能干得出来?真是叫朕汗颜!宁止,你扪心自问,你除了对不起朕,对不起家国天下,你又何尝对得起你死去的母妃?朕真是好生诧异,我和你母妃怎会生出你这么个狠心的祸害?” ——你的出生是无可饶恕的罪孽! 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肮脏肮脏肮脏肮脏肮脏肮脏肮脏肮脏肮脏肮脏肮脏肮脏! 心口刹那揪扯,宁止忙不迭伸手捂住绞痛的胸口,眉宇间尽是痛苦。大口的喘息,他的眼瞳渐进紧缩成了芒状,父亲母亲,家国天下……他为何要对得起这么多人?他们又对得起他么?对得起么…… 耳旁,男人的怒骂声越来越高,直直回荡在诺大的偏殿里,骇得宫人们噤若寒蝉,却也惊诧九殿下居然有如此软弱之时,全然不是往日的神采。 “宁止,虽说徐氏害死了你母妃,可也轮不到你动用私刑!你以为你是谁?居然可以如此不顾及,自由妄为!哼,现在可好,明早全天下都会知道高贵的苍流九殿居然做出了如此变态胆寒之事!孔孟之道,忠孝礼仪,你如此作为,可还有半点的廉耻之心?整个皇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皇家的脸面? 满身的痛楚,宁止猝不及防地咳了起来,胸口的那股郁气再也压制不住,终是直冲而上,源源不断地从男子的唇角溢出,鲜艳的猩红直直刺痛了宫人的眼,“殿……殿下……” 伸手将嘴角的血液擦去,宁止低笑,“皇家……脸面……呵。”再也说不下去,他唇角那些再次涌出的血液凝成了一朵即妖艳又残酷的花。 好累, 七夜,我想回家, 回我们的家…… 慌了神,宁志茂惊惶地看着宁止,想要为他叫太医,可只消想起他方才的忤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咽了回去,“宁止,你可知错?” 摇头,男子的声音淡淡,像是晚风里的青烟,“我没错……咳,若我想要杀一个人,断断不会给任何人把柄话题……呵,无妨……就算全天下的人……就算他们都不相信我,也无妨……因为还有一个人会……相信我。只此一人……我就没有错。” 不知悔改! 恼极,宁志茂扬手重重地挥向男子的脸颊,却又在宫人的尖叫中猛的停在了分毫之外,不能动九子,不能动啊……他可是他的得力臣子,大有用处呢! 面不改色地收手,宁志茂紧紧地握拳,“哼,那朕倒是问问你,那个相信你的人是谁?又有谁肯相信你?” ——宁止,要小心哦。 ——你不难过,我都会替你难过。 ——嘻嘻,那坟里埋着的人,好可怜啊…… “宁止,你还是给朕回去好好反省吧!七天,朕给你七天时间,你要是再不认错的话,莫怪朕大义灭亲,要你好看!” 宫门外,男子抬头望着天际那轮孤月,整个人透出的感觉清冷极了。候了多时,秦宜大步朝男子走去,“殿下出来的怎生如此晚?今晚的风寒,您快上轿吧。” 闻声,宁止扭头,月光下,但见那张容颜苍白若雪,清清冷冷的模样,竟是凄凉得让人鼻酸。不禁一怔,秦宜旋即又看见了男子血迹斑斑的以及,不由失声低喝,“殿下您又……御医呢?可曾看过御医?” 蹙眉无力地笑,宁止自顾自朝轿子那边而去,惟闻晚风中清幽的声音响起,“外人的东西,还是……不要用得好。用了,要还。” 可恨的是,他还不起。 时候已是不早,别院里的灯火亦是熄灭了好些,黑黢黢的一片。廊间小道,男子缓步走过,一袭白衣寂寂。蓦地觉得有丝光亮,那一抬头,不远处的楼阶下,一盏宫灯明亮,那抹娇俏的身影立在那里,和着暖色的光晕闪亮了他的双眸。 不由顿在了原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带着些许的不确定轻声唤她,“……七夜。” “嗯。” “七夜。” 笑靥如花,云七夜点头,“我在这呢,在这等你回家!” 一瞬,宁止蓦地明白了那日舅舅的“有朝一日”。可也在同一瞬,心底的焦躁,不安……烟消云散,心口仿佛有什么跟着被填满。一路走来,这么多的阴谋诡计,黑暗杀戮,万事百劫,他有她。 看着女子,他缓缓笑了起来,孩子般无邪,“七夜,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08一起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亦是笑,云七夜挑着宫灯走到男子跟前,尚未开口,便被他拥进了怀里。飒飒寒风中,他紧紧地抱着她,一点点圈紧了手臂,染了一襟的冷香。 微微蹙眉,她只觉宁止的身子冰凉,不知是不是晚风太冷,他的身子还有些微颤,如攀抱浮木般紧紧地抱着她,“宁止,你的身子很凉,是不是不舒服了?” 抱紧了她,宁止浅笑,忍痛道,“我没事……七夜,你会……和我在一起多久?” ——她会背叛你的。 不曾多想,云七夜斩钉截铁道,“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相离,不相弃。” “永远是多久?” “……和你的生命一样久,直到你死,我都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会在你死后,和你一起死……”声音渐进低了下去,云七夜缓缓道,“你一生孤单,遇到我绝不会再孤单了……” 闭眼,宁止的声音仍是淡淡,“七夜,万一有朝一日黑暗复杂,你……” 将他的话打断,云七夜只是笑,“现在快乐就好了,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黑暗复杂么,无所畏惧便是了,坚持而已。” 如同,那只锦盒。 “宁止,我很快乐!”她看似在笑,却又是那样认真,“此生,得幸嫁给你,便是最大的快乐了。往后纵是天塌地陷,举世皆非,我也会生死不离,同你一起走下去!” “……一言为定。”一瞬,宁止的声音轻极了,低微的,像是梦呓,“七夜你千万不要欺骗我,不要骗你所爱的人。” ——两个月内,她会背叛你!哈哈,好可怜呐! 一直,他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就算她对别人说的话和对他说得相冲突,他亦是相信她。至于其他,他宁愿相信是别的目的或者苦衷。到了一定的时间,她不会瞒着他,会告知他实情。 可是,她虽可以骗他千千万万次,独独这次不能骗他。有些事情,他根本承受不起,也输不起。 “不要骗我……”身子抽疼,他疲倦地几乎睁不开眼睛,可仍是要说出口,“七夜,我要让他知道……不止你快乐,我也快乐……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我要让他知道,我和你……永生永世,不相离……不相弃……” 他是谁? 皱眉,云七夜一瞬似乎有些明白了,心脏猛的便是一阵刺痛。抱着她,宁止的身子亦是越来越沉,压得她有些承受不住,“宁止?” “七夜,好累……我们一起休息一下吧。等到休息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吧……我不是九殿下,你也不是沧澜尊主……什么都是好的……你也不会背叛我,我也不会……不会这么脏,不会恨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不会乞求母亲的爱……不会觉得对不起你……死么,我一直不觉可怕,甚至向往。呵……可是遇到了你,我因七夜而活,七夜因我而生……可为何没有在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你?……如果,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我会这么爱你,我一定会对你一见钟情……七夜,对不起……不能,不能陪你……走到最后……我死了……你要怎么办?我好脏,满身的罪孽……定会下地狱吧。可若真是见了阎王,我一定要问问他,我一生不曾做过坏事,也不曾愧对过谁……却为何要我活在痛苦里……” 眼里尽是泪水,云七夜没有哭,仍是强忍着笑,“好啊,那就休息一下吧。等到明早一醒来,什么都是好的。” 心脏抽紧,一缩一缩的,他弯下腰去,胸口一阵阵往上涌着腥甜,体内最深处抽搐着剧痛!终是痛楚地闭眼,他将全身的力量压向了女子,怠倦了眉眼。若真有神的话,那我求求你,就算未来再痛苦,再曲折……也不要带走我的她,不要让我……再是一个人了…… 七夜, 千万不要背叛我…… 要不然,我会更早的死去。 …… 灯火通明的房内,宁止蹙着眉沉沉地睡了过去。伸手欲给他脱褪身上的衣锦,云七夜蓦地一顿,怔怔地看着男子衣襟上的血液。那一瞬,她终是明白了他方才为何要抱她,他不想叫她看见这些斑驳的猩红,会觉得……很脏,全是罪孽。 再也忍不住的泪水绝提落下,她咬牙,强忍着痛楚将他的衣锦褪下,而后拿热毛巾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水,只闻他梦中的苦楚,“……小心……” 小心什么? 一声叹息,她觉得她跟宁止在一起应该有半辈子那么长了,可其实不过是几个月而已。她真是有些怕了,怕师父……可为什么不能一夜间和宁止白头到老呢?一夜就白发苍苍,尘埃落定。 那个时候,一切都有了结局,再也不用担心那些未知的痛苦和变故,再也没有任何人事可以把他们分开……一切都是好的。 宁止, 等你醒了, 我们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日已正中,他终是缓缓地睁眼,双眸如墨,噙着点点刚醒转时的迷蒙。忍不住咳了几声,他有些疲乏地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衣锦早已被人换去…… 满是绿意的庭院,昨日的寒风骤雨不复,又是一个丽日晴天。起风的时候,那株合欢树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的花瓣。树下,但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拿着花锄忙碌,点点阳光倾泻在女子的脸上,勾勒出了完美的侧影。一颗颗花种从她手里落下,她旋即又握紧剩下的,像是将最珍贵握在手里。 察觉到了宁止的视线,楼下,云七夜仰头看向男子,眉眼弯弯的笑,“早上陈管家整理仓库的时候,发现了好些兰花种子。你下来,这么好的天气,我们一起种花吧!我不懂花,可是陈管家说,等到明年这个时候,这些兰花会开满整个园子!” 眨了眨眼睛,宁止蓦地笑得妩媚,那样美丽又遥远的笑,直直映入了女子的眸里。 “好,种花吧。等到明年,收获一园子的香气……” 骄阳和风,他们小心翼翼地播种着花种,偶尔会因为坑大坑小,水多水少而斗嘴,可是只消她抓挠他的小腰,宁止立刻会笑得软了腰肢,惟妻命是从。整整一个下午,他们沐浴在漫天的骄阳下,笑声染化了整个园子。 “这一朵小黄花送你啊。”随手摘了一朵花,云七夜将它插到了男子的发丝里,当下便笑弯了眉眼,“好姑娘啊,真漂亮。” 脸色有些黑,宁止不依不饶,“以后还会送么?一天一朵。” “园子里的花可没那么多,你莫要辣手摧花了。” “怕什么,再种便是了,就像壁虎的尾巴,总会长出新的来。” “……但愿,幸福也是啊。” ——这样,就可以永远幸福了。 ——永远。 那一日的午后,天空像蓝丝绒一样美丽。 且不去问它将来如何,只问此时此刻。 于是所有的春天都在那一瞬绽放。 那一日的黄昏,夕阳斜照,彩霞斑斓。 晚风抚过两人贴在一起的发丝,满园的花儿随风轻轻起伏,醉人的香气。 即使长生不死,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跪倒任我差遣,却也比不上那人在某个午后浅浅的微笑来得骄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暖了岁月。 只此,世间再无第二人。 徐皇后惨死一事已过数日,中原四国的舆论却是不休,甚至一浪高过一浪。谁承想素来高贵的九殿居然会变态到分尸的地步,莫怪徐家失势后,他一直按兵不定,却原来一直在忍耐!如此有违人伦的做法,着实让人胆寒不齿! 苍流朝堂,诸位皇子大臣亦是惶惶不安,如此态势,他们到底站到哪边是好?若是站在皇上一边,九殿权倾天下,会不会打击报复他们?可若真站到九殿那一边,他们又听说事发当晚皇上曾当着宫人的面训斥过他,如此破天荒的苛责,倒是第一次。皇上是不是厌弃九殿了?故而想要借题发挥解了他的权威,就如同徐家那般一夕失势崩毁! …… 不同于外界的哗然,九殿的别院仍是素日的宁静,下人们忙活着各自的活计,谁也不去乱嚼那舌根子,皇子妃一事已然是最好的例子。整整四日,宁止兀自在别院调养身子,从未进宫谢罪。 眼见如此,宁志茂有些沉不住气了,七日之限已过大半,这父子反目的局面要如何缓和才是?无法,他私下里派了好些臣子去别院,表面上是探寻九子的病情,可也无非是想探探他的口风,谁想三批臣子皆是吃了闭门羹! “守卫说九殿下仍在静养身子,不便见客。臣等无法,有负圣恩。” 看着眼前的几名臣子,宁志茂皱眉不语,却也不能怪谁。追根溯源,是他那晚太过冲动,非但说话太绝,而且还将九子激到病发咳血!可话又说回来,如此境地,他又能怎么办呢? “徐氏的死因,提刑司可查出来了?” 闻言,赵仵作据实以告,“尚未。” 不由蹙眉,宁志茂有些不满,“平日里再难的尸检你们不也最多三日便可得出结果么?而今都过去四日了,何来尚未一说?” 面不改色,赵仵作道,“此次的尸检之所以如此,皆是因为徐氏的尸身太过怪异。卑职当差足有十几年,却也未曾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情。从尸检上看,徐氏生前没有什么大的疾病,身上也没有致命的伤痕,而且看她死后的神色,亦非是惊悸而死。所以卑职和数位同僚研究了数日,也没定断出徐氏的死因结论,而且她虽是死不瞑目,可我们怎也闭合不上她的眼睛,就那么一直睁了四天。” 闭不上眼?何曾听过如此说法,宁志茂皱眉揶揄,“如此说来,徐氏的死因确实诡异。呵,难不成是那些厉鬼索去了她的性命?” 闻言,赵仵作有些尴尬,于一名仵作而言,鬼怪之说着实是无稽之谈。可徐氏的死因又是如何?欲言又止,他终是低下了头去,不做任何反驳。 片刻的死寂,宁志茂只觉烦躁,关键时刻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的!拧眉,他有些不耐地冲众人挥手,“算了,时候不早了,朕也要安歇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臣等告退。” 听得出男人的不满,众人皆是悻悻地转身而出,殿外的早已是漆黑一片,廊道上盏盏宫灯高挂,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正欲下台阶,众人蓦地听到一声焦急的呼喊,不由扭头,但见提刑司的张义大步冲他们跑来,“赵大人且留步!” 闻声,赵仵作却步,“张大人有事么?” “您总算是出来了,卑职等了您好久了!” 闻言,其余的大臣旋即朝二人告别,兀自离去。待他们走后,张义将赵仵作拉到偏角处,压低了声音道,“赵大人,出大事了!” “什么事?” 确定周围没人,张义惊惶道,“徐皇后的尸体不见了!” 不见了?惊得不轻,赵仵作瞪眼,“什么时候?” 额上尽是汗水,张义心有余悸的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就在半个时辰前,我和另外几位大人原本打算去验尸房再次研讨徐氏的死因,可谁想门锁一开,里面的尸体却是不见了,通风的窗户倒是大开,想来她是从那里出去的。更诡异的是……” 一瞬的结巴,张义胆寒,“更诡异的是地上居然有徐氏的血脚印,一串一串的……就那么一直走到窗户那边,然后就不见了!哎呀,赵大人你有所不知,那场面真是吓坏我们了!” 蹙眉,赵仵作忍不住低喝,“莫要危言耸听,自己吓自己!一个已死之人,她还会自己走路不成?什么血脚印,开窗户的,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依我看,一定是有人将徐氏的身体盗了出去,想要阻挠我们验尸!” 有理! 心下的恐惧稍稍平复了些,张义点头,“不无道理,可……可那装神弄鬼,想要阻挠验尸的人是谁?” “还能有谁?……”意味深长,赵仵作却也不点破,只晓得那人十有八九是九殿下!指不定是他怕提刑司查出什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徐氏的尸体盗走!先是分尸,再是盗尸……指不定徐氏也是他杀得! 为难极了,张义险些哭出来,“先不管是谁,总之丢尸一事事关重大,好歹徐氏原来也是个皇后!这万一……万一叫皇上知道了,可要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摇头,赵仵作有些无奈,“能瞒一时是一时,为今之计得赶紧将徐氏的尸体找回来。” “对对,得找回来。”握拳,张义低声喃喃,可去哪里找呢?不经心地扭头看着四周,他蓦地双眼圆瞪,骇然地瞪着前方,兀自发着无意义的喊声,“鬼——鬼!” 不明所以,赵仵作皱眉,“张大人,你怎么了?” “跑——快跑!来了!徐皇后来了!——”歇斯底里的喊出声,张义只觉身子发软,腿脚更是不听使唤,顷刻便瘫坐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男人满脸的骇然,终是从嗓子眼里爆出了惊惧的喊叫,惊得宫廊里的侍卫纷纷扭头看向这旁—— “鬼啊!鬼啊!” 鬼?听得清楚,在场的众人皆是顺着张义的视线望去,登时全都刷白了脸色。惨白的月色下,早已死去多日的徐皇后竟是拖着血肉模糊的身子一步步朝众人走来,双眼凸暴,她猩红着眼睛扫过所有的人,满是腥臭的嘴里发出可怖的笑声,“咯咯……” ——徐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09帮他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不!你滚开,滚开!不要碰朕!滚开!”加快了逃窜的步伐,宁志茂一路大喊,可尚未进殿便被徐皇后抓扯住了衣衫,旋即便被她掀翻在了地上!满身的腐臭,女人咚的一声坐到了他的身子上,源源不断的臭血流到了他的胸前,脖颈,耳朵,甚至嘴里,骇得他几欲作呕,“救命!救命啊!” “不会有人救你的,哈哈!不会!”疯狂的笑,徐皇后伸手触向了自己脸颊,但见那尖利的指甲猛的抠掐进了自己的肉里,用力撕扯出了一块血肉!吓的尖叫,宁志茂苍白了脸色,但见女人猛的将那块鲜血淋漓的肉伸到了他的眼前,语气温柔,“皇上,你饿不饿?吃块肉吧。……你吃啊,这可是臣妾的肉呢,很好吃的,你吃啊。” 险些吐出来,宁志茂慌得扭头躲闪,而后又冲殿外的众人呼喊,“来人啊!来人!快,快把这妖妇赶走!谁要是能赶走她,朕封他的大官!” 可谁敢?只怕还没当上大官就被徐皇后掐死了!皆是后退,众人只当没听见,谁也不敢靠前。眼里的血水更盛,徐皇后的脖子蓦地发出一阵嘎啦声响,旋即狂躁地掐住了宁志茂的脖子,使力的摇晃,“掐死你!掐死你!” “救命——咳!救——咳!救命……救……”被掐的直翻白眼,宁志茂痛苦地挣扎,脸颊憋涨的通红,几欲窒息而死!就是不放手,徐皇后双手的力道越发狠重,已然将宁志茂的脖子掐出了道道血印。就在宁志茂几乎绝望的时候,徐皇后蓦地松手,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扭头就走,吓得殿外的众人呼喊着逃窜。 不曾理会他们,女人一路下了台阶,眼看就要出院,脚步蓦地又是一滞。片刻的死寂,她僵硬着身子掉头,又朝宁志茂跑去,疯狂的大喊,“杀了你!杀了你!” “救命!救命啊!”徐皇后的速度太过快,宁志茂根本来不及起身,唯有翻身朝后滚爬。然而还没挪动几步,徐皇后已然抓捏住了他的脚踝,使力地将他挥甩而出! “啊!——”重重地磕碰到了一旁的墙壁,宁志茂摔滚而下,只觉五脏六腑好似都错位了般,绞得他连吐了好几口淤血,脑子里一阵嗡鸣。大步朝他走去,徐皇后正欲下手,却又在咫尺之地转身离开,同方才那般朝院外而去,只不过她的双腿好似灌了铅般沉重,行走间艰难极了。 霍的顿在原地,她挣扎着脚步,嘴里念念有词,“回去。” “走!” “嘻嘻,回去。回去杀了那个薄情寡义,虚伪透顶的男人。” “走!” …… 良久,她自顾自和自己说着话,重复着走与回。一瞬狰狞,她痛苦地嘶喊出声,发疯似的揪扯着自己的头发。那样大的力道,顷刻便有好些发丝脱落,甚至连带着头皮也被扯拽而下,直直露出了下面的血肉白骨,端的是怵目惊心! 见状,众人齿寒地朝后退却,好些人更是湿了裤裆。许久,女人揪扯的动作终是停下,转而低头寻找着什么,“哪里?在哪里?……” “咯咯,在这!”喜极,她弯腰捡起一把丢弃在地的剑,猛的朝自己的身子刺去,一剑又一剑,血肉开绽迸裂!良久,她终是将那把剑扔到一旁,而后朝外跑去,速度之快,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立时瘫坐在地,众人劫后余生般的哭喊,全身都是汗水的浸濡。亦是瘫坐在地上,赵仵作牙齿打颤,身子抖个不停,“张……张大人,此事蹊……蹊跷啊。” 早已湿了裤裆,张义面上尽是泪水,结结巴巴地几不成声,“徐……徐氏,冤……九殿……冤……” 过了许久才平复过来,众人这才发现痉挛抽搐的宁志茂,“皇上!快,快传太医!” “徐……徐……”剧烈的抽搐着,男人满身是血,腥臭至极,大多是徐皇后的。目眦尽裂,他的眼瞳急剧涣散,渐进没了焦距,他只能看见宫人惊惶失措的脸,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快传太医啊!” “快!” 黑魆魆的宫楼角檐,女子身形腾跃,速度之快,宛若惊鸿转瞬。紧随其后,男人随之一路出了皇宫,直奔人烟稀少的荒郊。 落地,云七夜弯腰急剧的喘息,原本漆黑的双瞳已然染变了红色的血瞳,面色苍白若纸。眼看宁止沉睡,她偷偷离开别院想要操纵徐皇后为他洗去冤屈,却不想竟是遇到了驭尸的行家,若不是最后对方手下留情,她定是万劫不复! ——沧澜千花! 吃力地平复着呼吸,她蓦地起身,但见男人从夜色里现身,步伐之悠闲,好似享受着月下晚风,郊野静谧。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女子的血瞳渐进恢复成了原本的黑盈,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师父。” “呵,凰儿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 “师父说笑了,以我的能力,何德何能赢过您?到底是您让着我罢了。” 不以为意,沧澜千花缓步走向女子,“凰儿,为师予你的锦盒可收到了?那里面的玉块刻着本教的长生之诀。” 面无波澜,云七夜淡淡道,“恐要叫师父失望了,我自认为没有能力接任教主之位,还请您收回锦盒,另择能人立之。” “能人?”兴致缺缺,沧澜千花不可置否,“这世上配当下一任教主的能人,除了凰儿你,可还有谁?” “师父长生之体,万世千岁,大可重新培育魔体。” “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建议……”似乎动心了,沧澜千花笑的无害,话锋却又是一转,“可惜,本尊没有那耐性。万世千岁,我更不喜漫长的等待,委实枯燥无趣。” 皱眉,云七夜忍不住冷嗤,“可缘何非要是我!” “不为何,只是……我想罢了。”语速缓慢,男人带着洞悉一切的目光,却又是淡漠无一物,“只消我想,就连天上的星轨,我也要它改变足迹。” “师父的话倒是豪情,可您莫要忘了,还有神之体存在。万世千岁,这世间万物枯荣,不止您一人说了算!” ——神之体! “姬梦白么?”起了兴致,沧澜千花伸手抚了抚胸口,意味深长,“丫头,你以为神之体就能伤到我?呵,简直就是笑话,愚不可及。半年出不了沧澜教的大门,梦白倒是自信得紧,乃至不惜自残。可惜这半年之痛的人只有他罢了,而我……这世上,任何人事也伤不到我。” 说着,男人蓦地挥袖,但见一道流光疾影劈空而出,直入地面三寸,旋即又迅猛地划向了不远处的林木!不过眨眼的功夫,土里传来一阵轰响,剧烈的震荡直冲地表,数颗大树摇晃震颤,粗壮的大树竟是开始绽裂,而后嘣的一声爆炸,绿叶枝干飞溅! 慌得飞身朝后躲闪,云七夜难掩面上的惊诧,耳旁是男人阴沉的笑,“丫头,看到了么?你现在该明白本尊和姬梦白的伤势,孰轻孰重了吧?” 瞪大了眼睛,云七夜蓦地明白了,“舅舅已经牵制不住你了?” 不否认,沧澜千花笑,“对,从今往后,苍生万众,皆匍匐于我。神已经死了,唯有魔渡众生!” “力量失衡,一旦魔体没了神的牵制,那也断断维持不了多久!” “所以……我自己创造了新的神。” 一愣,云七夜不解,“新的神?” 神色诡秘,男人周身的雪花盈盈,整个人透出的感觉极为虚幻,“凰儿,你斗不过我的。我奉劝你趁我还没恼了之前,且随我回去。” “我说过,我不会回去,师父你不用再费心了。”有了些不耐,云七夜斩钉截铁,全然没有回圜的余地,“此生我最无法接受,莫过于那种不当别人的命是命,自以为高高在上,肆意操控他人的人!而师父你便是这样的人,可你又有什么权利扼杀别人的生命意志呢?站在山顶和站在山脚下的两个人,虽然地位不同,但在对方眼里,彼此同样渺小!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皆是独一无二,追根溯源,师父你也不过是个渺小的存在罢了!” 却也不恼,沧澜千花一声嗤笑,“言下之意,你还是不想随我回去?” “是!”点头,云七夜认真道,“也许师父你已经预知了未来,晓得那些是对是错。可我不知道我现在做的哪些是对的,那些又是错的,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力做好每一件事。凡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好极。”竟是拍手鼓掌,沧澜千花颇为兴味道,“姑且就当命运是一个游戏吧,如你所说,我晓得最后的结局和赢家。所以……我不着急,我们慢慢玩下去,呵……这游戏倒是有趣得紧呢。” “那师父你就慢慢地看着吧!”说完,云七夜径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身后,男人的声音悲悯,隐隐透着某种诡异的气息,“爱得越深,伤得越重。因为失去过,所以本尊晓得,遍体鳞伤,才叫漂亮。” 不曾回头,云七夜冷声反驳,“不劳师父操心,正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再痛也值得。如果输了这场命运的游戏,那我宁愿不要来生!” 笑,沧澜千花早已洞悉,“可惜,你没有来生!天地浩瀚,你只有千岁之体,孤身远引,至死一人!” 身子僵紧,云七夜不曾应声,只觉心中酿出了一股钝感的疼痛。面无表情,她继续朝前走去,沉默至终。可是不管走了多远,站在原地的男人仍能将声音清晰的传到她的耳畔,那样悲悯却也嘲讽的声音。 “凰儿,再怎么逃避隐藏,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要把自己逼到极端呢?如此勉强为之,总有一天你会撑不下去的。到头来,只会弄得你周遭的人皆痛苦罢了。我告诉过你,神魔的下场可悲,不可能爱人,也不可能被人爱,只是……你不信罢了。无妨,本尊等着你的觉悟。” “许多事情其实不必追问太多,时间自会给你带来最后的结局……本尊,拭目以待。” 别院外的暗角,云七夜抬眼望着高高的门墙,不由重重呼了一口气,良久后却又挤出一抹无事的笑容,“……会好的。” 深深感激命运让我遇到这个叫宁止的人,即使这种幸福脆弱的宛若夏日雪花,轻轻一碰就会融碎。可我只希望能常常看到他微笑,看到他神采飞扬,听他告知彼此的梦想,未来,以及……希望。 至于最后的结局,似乎不再重要。 “总会好的……” 轻声低喃,她冲自己释然的笑,而后利落地跃上了墙头。方站稳了身子,她瞪眼看着墙下的黑影,场面冷清到了一个极点。 “回来了?”墙下,宁止仰头,声音阴测测。 眼角一抽,云七夜赔笑,“……呵呵,夫君大人,你站在这里守墙待妻是会吓到奴家的。”说着,她有模有样的拍了拍胸口,一脸惊吓。 危险的眯眼,宁止揶揄,“你出墙干什么去了?” 出墙?好像踩到宁止的尾巴了。 眼珠转的勤快,睁着眼说瞎话是云七夜的家常便饭,“我没有出墙,我就是出去散散步而已。你也知道最近你的名声不是太好,大白天我都不敢出去,太引人注目了,无奈只能夜里出去放放风。” 冷哼一声,宁止戏谑,“倒是我连累夫人你了,穿着夜行衣出去放风。” 差点被噎死,云七夜悻悻地跃下墙去,屁颠屁颠地挪到宁止的跟前,一个劲的靠近,“其实这事吧,它挺伤感的。” “离我远点,我可是正经人。”说着,宁止自顾自转身朝房内而去。身后,云七夜看不见男子唇角的阴险,宫里的内探第一刻便回报了消息,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了好事。 眼看宁止离去,云七夜又是屁颠屁颠地紧随,拉着宁止的衣角不放,他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宁大爷,能不能缓缓您岁月的脚步?您走得太快了。” 不说话,宁止进房,扭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云七夜,直到看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七夜。” 点头如捣蒜,云七夜卑躬屈膝,“小的在。” “你有家法,我也有。”声音渐进低沉,宁止思考的神色,分明是——拿什么整死你,我的爱人!冲女子勾了勾手指,他直接切入正题,“居然敢出墙了,我的家法你可还记得?” ——若你敢出墙,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压到床上一遍又一遍,要你以身赎罪! 一个哆嗦,云七夜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只差抱着宁止的腿,“宁大爷,饶了小的吧!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回报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食指微摇,宁止拒绝,“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好处,是你不需要代价就可以得到的。七夜啊,是我家教不严,如今你犯错,我只能铁面无私,对你执行家法了。来吧,不要啰嗦了,脱吧。” 后退几步,云七夜哭泣,“这么伤感的事情,我已经忍不住流下悔恨的泪水了。” 有便宜不占非君子! 看着女子干涸的双眼,宁止顺着道,“悔恨的泪水?你总算意识到自己的罪大恶极了,那还说什么呢?赶紧脱吧,正好我们也有四天没有温习过了。” 正是因为太久没温习,她今晚还不得死在床上!朝房门那边退去,云七夜强作镇定道,“时候不早了,我自知罪孽,面壁思过去。” 上下打量着女子,宁止好心建议,“倒不如躺到床上求我原谅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10约定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眼角一抽,云七夜不乐意,“我还不如面壁!” “白日,做梦。”四个字,宁止眯眼冷笑,骇得云七夜连忙转身开门。身后,宁止的身子迅速贴了过来,伸手将她朝床上带去,转瞬利落地扑倒! 低头,他几乎贴着她的唇说话,“七夜,都这么久了,你的觉悟怎还如此之低?只消我想,你以为你有说不的余地?” 哭丧着脸,云七夜道,“心都黑了,黑了良心了你,禽兽!……嗯!”咬着她的唇,宁止笑,“禽兽?那我就做做禽兽的事,也对得起夫人你的赞誉。” 窸窸窣窣的声音,有风从如意窗吹入,拂起薄纱床幔,轻轻泛起柔和的波动。十指相扣,一室皆春。 “累了?”察觉到她的恍惚,他旋即轻柔了动作。 “……嗯。”她无力的哼了一声,一动也不想的动了。附在她的耳旁,宁止好心地放过了她,“那你睡吧。” 喜极而泣,她感恩,“好啊!” “睡吧睡吧。”轻轻地吻了吻女子阖起的眼皮,宁止的声音温柔,却又在下一刻继续攻占她,“我自己能行。” 瞪眼,云七夜破碎的指控,“禽……禽……禽兽!” “你逼我更禽兽?” “没……没有!” “嘿嘿,晚了!”说着,男子低头,俯身将她所有的控诉吞咽在唇舌间,就是要狠狠地禽兽! 终是明白了何为祸从口出?夜晚,在云七夜被禽兽中落幕—— 宣平宫本是历代皇后的寝宫,自今朝的徐皇后被废后一直闲置,时刻准备迎接第二位女主人。整个苍流的臣民亦是翘首观望,纷纷猜测皇上将会立哪一位妃嫔为新后,自此母仪天下,富贵荣华。 可谁想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新后没立成,旧后骇人惊悚,先是暴毙冷宫,而后又是诡怖诈尸……不但连累了九殿被冤枉,更甚者还伤到了皇上! 那晚,徐氏诈尸后迅速消失,所有的宫人壮着胆子寻了数日也未寻到她的踪影,直到三日后她的尸体被人在宣平宫的廊道里发现,仍是死不瞑目,双眼猩红凸暴,周身腐烂不堪,恶臭中爬满了蛆虫秽物…… 如此模样,委实吓坏了好些太监宫女,当下便哭喊着出去叫人。不过几日,宣平宫已然成了皇家的耻辱隐疾,就连锦妃也没了入住的意思,私下里倒是琢磨着若真能登上后位,一定要让皇上为她新建一处别宫。要是住到宣平宫那种地方,指不定招来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尚在病榻上,宁志茂仍是昏沉,夜夜噩梦呓语,总是说徐皇后又回来了,就在门外哭着喊他一同下去呢。不信你们看呐,她现在就在门缝里看着呢。 闻言,宫人们皆是吓得抽噎瑟缩,怎也不愿意在皇上的寝宫里伺候了,他的话一天比一天可怕,他们也觉得徐皇后好像真的又回来了! 为皇上诊治了好些时日,太医们皆是一筹莫展,药物治标却不治本,归根到底是徐氏惊到了皇上的心智,乃至他脑子里全是徐氏的幻影,跗骨之蛆般不死不休。长久下去,就算皇上的身子完全康复,往后也会惊悸体虚,为今之计唯有静养宽心,断断不能一蹴而就。 朝中,大皇子和几位王叔暂时监国处理政务。大皇子甚至特地请了好些德高望重的僧人为后宫冤死的亡灵超度,一来可以压制些负面的舆论,二来也可以安抚惶惶人心。私下里,他更是暗示众僧,言是不愿再看到徐皇后为祸六道轮回。 ——镇压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只此,偌大的后宫纸符焚香,梵音恒响,大老远也能听见众僧手里的法器鸣响,夜以继日的超度那些冤死的往生者。足有半月之久,宫人们的惊惧渐进平复,尤其那些当差夜值的人总算可以安下心来,不用再怕夜幕里出现个什么鬼魅魑魉。 太医院那边,此一月更是异常的忙碌。除了皇上外,九殿下的病情不知怎的竟是急剧恶化起来,大有灯枯油尽之势。压力甚重,除了几名留守的太医外,其余的太医皆去医看二人,寝不安席,不敢稍有疏忽。 时值仲夏,乾阳的天气酷暑难耐。 烈日将大地炙烤的滚烫发热,偶有风起亦是一股热浪翻腾,火烧火燎。道旁的树木蔫蔫地耷拉着枝叶,蝉声聒噪绵长,端的是叫人心烦。街道商肆更是人烟稀少,不复往日的热闹,大家再也没有心劲出来玩闹,迳自躲在家里避暑解闷。 待到夕阳西下,天气总算凉爽了些,但见那晚霞浓墨重彩般染了天际流云,好似一幅江南水墨画。别院里,水榭花树复尔绮丽幽静,舒适的晚风拂过窗棂外的花丛,沙沙作响。 软榻上,宁止仍在昏睡,墨莲般的乌发衬得男子的脸色愈发苍白,难掩周身的病态。隔着一道屏风,几名太医良久后放还了手里的金线,而后冲几名女婢交代了半响后皆是起身离去。 走了老远,几人停在了僻静的拐角处,其中一名太医终是忍不住问出口来,“肖太医,您的医术是咱们里面最高的。依您看,殿下的病情到底如何?” 闻言,肖太医一声叹息,缓缓道,“我为殿下诊了七年的病,自是最了解不过他的症状。按理,他这个时候不该发病的……” “可现在又是为何呢?” “也许……真的是大限已到。”低声说着,肖太医伸手指了指廊道外的天空,摇头无奈,“天妒英才……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原本还以为殿下能熬到冬日,谁想竟是连夏天也……” 欲说还休,众人却也明白,皆是沉默不语。 许久,王太医低声道,“也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难不成真有妖魔从地狱里爬出来作祟?先是徐氏诈尸,然后皇上龙体欠安,再然后殿下的病情又莫名其妙的恶化。如此情况,倒真是有些怕人了。” “这倒不是最可怕的。”摇头,汪太医意味深长道,“最可怕的是那阴暗的人心,万一皇上和九殿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只怕朝中霍乱立起啊……恕我直言,皇上的病也许好治,可九殿下……他断断活不过此一月了。” 廊道那一头,云七夜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去。 房内,几名女婢轻手轻脚地整理着桌椅,生怕发出响声惊到昏睡中的男子。隔着屏风,男子的眉眼微动,许久后终是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黑色的瞳孔略微有些涣散,尚还有些迷蒙地看着眼前的虚空,许久后才凝聚成清晰的真实。 疲软地扭头,他寂寂地看着窗外,只见美丽的晚霞,随风摇曳的花树,还有那一群群归巢的倦鸟,隐约间似乎还能听见夏虫欢快的鸣叫。 黄昏了……他睡了多久了? 很久。 久到他每一次阖眼,都会觉得那是他最后一次的睡眠;久到他每一次睁眼,都会觉得那是他最后一次的苏醒…… 许久,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直到所有的声响蓦地消失,刹那转化成透明的稀薄。一瞬听不见任何声响,他闭眼,只觉那股嗜人的痛楚又涌回了身子,胸口那股郁气顷刻间憋涨到了最大,转瞬便从喉咙倾泻而出! 源源不断,猩红的血液从唇齿间喷出,很快浸红了下颚衣襟,宛若朵朵绽开的梅。 吃力地蜷起身子,他想要平复周身的痛楚,却不想不过一瞬,好似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的眼里尽是死亡的灰气,痛从骨髓中挥发出来,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搅碎成齑粉! 却是不吭一声,他紧紧地捂住了唇,只觉快要死了。 七夜…… 没出声唤出的名字咀嚼在满是血腥的唇齿之间。 七夜…… 无力地闭眼,他终是堕入了永夜的混沌。 好累, 七夜,我想睡了…… 不刻,几名下人小心翼翼地搬动着床前的屏风,但闻女婢们小声提醒,“慢点,可莫要吵醒了殿下。” “诶,咱们明白。”轻声说着,几人轻手轻脚地将屏风搬移回了原地,却不想有一名婢女猛的惊呼出声,“殿下!天,快!快叫太医啊!” 诧异地扭头望向男子,众人立时惊得瞪大了眼睛,入眼的尽是刺眼的猩红,以及那张苍白的容,发紫的唇。 “快!快去叫太医!” 就住在不远处的院里,几名太医慌得跑来,也顾不得搬挪屏风,旋即为男子诊治针灸,良久后皆是骇得失声惊呼,“快去通知皇上和诸位皇子!就说九殿下……就说危险了!” “诶!”慌得点头,一名太医大步冲出了房间,险些碰到迎面赶来的云七夜。一愣,他旋即据实以告,“皇子妃您快去看看殿下吧!估摸着……估摸着是不行了!” 霍地一顿,云七夜怔怔地站在原地,一瞬茫然无措。不禁屏住了呼吸,她静静地听着血肉的叫嚣,只觉心痛如绞,好像有什么东西抽离了体内!溢了满眼的泪水,她却没有哭,只是冲太医点头,“……我晓得了,劳烦您了。” “那我去报信了!” “……好。” 待到男人走后,她静静地站在房外,她知道宁止的痛楚,那样的痛,也许……死了,反而是种仁慈的解脱。 没什么……她随他一起便是了,没什么。 许久,她终是进了房间,但见几名太医正在花厅里焦急地徘徊着。见她进来,几人先是一怔,旋即皆是跪地,“皇子妃,臣等无能,还望您……做好准备啊!殿下他许是撑不过去了!多则五日,少则三天!” 只是点头,云七夜面色平常道,“各位起了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生不离,死不弃。 “殿下他……可醒了?” “没有。” “……何时能醒来?” 一瞬的噤口,肖太医不忍道,“皇子妃,殿下的身子确实是撑不住了。微臣为他诊治了这么多年,那样的痛楚,太难了。这么多年,真要是到了那一日,对殿下而言,也许……也许是一种解脱。皇子妃莫要太难过,殿下他……也许今晚就醒了,也许明天……” 只消还有个“也许”,她便可以等,一直等到他醒来为止。只是她不知道,会等那么久,足足两日。此间,那些太医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倒是时常有皇子和大臣前来告慰,听陈管家说,大皇子已经安排了宁止死后的一切殡仪陵寝。 “多喝点吧,这几日你睡着,怎也不肯多喝。”坐在床边,云七夜又将那一碗几乎未动的粥挪到了男子的跟前,扯唇献宝道,“喝点吧?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 坐躺在床上,男子的面色苍白,偶有破碎的咳声溢出。抬眼看着女子,他再难扯出笑容,唯有愧疚,“……七夜,真的喝不下去了……对不起。” 一定是痛苦到了极致,要不然他不会不喝她熬的东西。只是浅笑,云七夜不以为意,“没关系,哪日若是想喝了,我再熬便是了。” 看着她,宁止摇头,声音里有着无尽的疲倦,“七夜,没有‘哪日’这一说了……你明白。趁我还活着,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缓缓地低下了头去,云七夜模糊地看着微微颤抖地双手,声音却是平淡,“好,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忽而浅浅的笑,男子的眼里染上了些许红尘的温暖,他伸手缓缓地拂开女子的额发,纤细的手指缓缓划到了她的鼻尖,微微一点。“……既然答应了,那就听话,我死后……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 ※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疲倦地躺在床榻上,女子唇角的液体猩红刺眼,那声叹息像极了一首挽歌,“不死的寂寞和孤独……” 眼睛抽痛,他固执到面无波澜,“是。” 扭头看着他,花梨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只问你一句……你真想去做这样的教主?不死的寂寞,你能……承受得住么?” 咫尺,他不说话,袖下的双手却是不禁的颤抖,良久不歇。良久等不到他的答案,花梨终是缓缓的阖眼,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隐约有痛苦的咳声和抽噎,“……咳,那就走吧,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蹙眉,他终是狠下心来转身离去,却又在即将跨出门槛之际,扭头冲女子沉声道,“花梨,我今年二十有余……等我十年,若是你能等,我便能活着回来!” 一瞬,天地间突然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那么清晰。掩在被子下,花梨剧烈地咳了起来,点点血花喷溅而出,转瞬便濡湿了唇角下颚。吃力地平复着呼吸,她几乎是在自嘲,“……十年?呵……若你回到沧澜,那便是长生不老之躯,十年不过须臾。而我……十年后,是生是死?你晓得我的病来得突然,就算华佗在世恐怕也医不好,即是如此……你……” 身子微微颤抖,她紧紧地闭眼,可是还有大颗的泪珠滚落,“为什么还要我等呢?我等不到……我有些恨自己,恨我当初自不量力,居然妄图以神魔为夫,呵……好可笑,如此自不量力的我,我当初怎么会……会那样?可是……就是爱啊……千花,不死之躯真有那么好么?一旦没了值得期待的幸福,你的人生可还有半点的乐趣?精彩十年,好过没有生气的一百年。” 眼睑微动,沧澜千花的声音里有着撕裂的挣扎,却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我保证,十年,十年后我一定会回来!我以神魔的名义起誓——我的妻子花梨,她不会死!她会活下去,一定会活下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11希望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一定?”强忍着哭泣,花梨满腔的失望,“如此说来,你还是要回去。千花,人生在世能有几个十年?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比那孤孤单单的百年年岁……不比那样的日子好么?千花,留下来吧,我爱你……就算我活不了多久,可我每天都会多爱你一点点,等到了我死的时候,定是不会惧怕。对你的爱……一定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不曾动摇半分,那样坚决的去意,他头也不回的离去。房外,正是漫天的大雪飘摇,转瞬便将他的脚印淹没,那抹身影亦是消失不见,只有坚定的声音传来,“花梨,十年为期。只消你等,我一定会回来!” 被子下,女子良久不曾动响,只是淡淡的笑,“……我以为,这样的幸福可以维持到永远。谁晓得是我太贪心……总以为和你相处的时间还有很多……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想着,看着。可是不恨你……很谢谢你。只可惜一切都是这么短暂……十年,我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也许人和人之间的缘分,都是注定的……等到上天要收回的时候,连一天一刻都不会多等……” 十年为期! “师父,我想下山。” “作何?” “……修行。” “呵,修行?……好极,为师有种预感,此一次修行,定能帮千花你……大彻大悟!” 未曾多想师父的话,男子兀自开心的笑,空灵如雪花。那一日,终是在十年的煎熬后第一次下山,大彻大悟是何?呵,求仙固然好,没有生老病死之苦。可是却因此失去了七情六欲,这般的人生又有何用? 人不止为了活着而活着,失去了感情的人生便是一座荒芜的坟,他委实不晓得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要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有何意义呢? 渺渺世间,不独有人。人要活下去,神魔也是一样,为何彼此之间不能多一些交融呢?神魔有什么可贵的?万物皆是生灵,又哪里有什么的高低贵贱之分呢? 断情绝义。 虽然理智告诉他该如此,可是感情偏偏逆道而行。由爱生嗔,生恨,生痴,生念,七情六欲。有什么办法呢?喜欢就是喜欢了,明知道是错,可还是甘之如饴的错下去,因为会觉得……很快乐。 十年后的重逢,女子只是淡淡一笑,任他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里,“你回来了,还好……还好……我没有死,我活得很好。千花,我们去乾阳吧?我不想在北齐了,我怕……怕你有一天还是会回去。我们去北齐吧……那里暖和些,不像北齐……这里好冷。” 好冷。 一直撑着,撑到十年后的重逢,撑到为他孕育出一个小小的生命。竟也是一样的冬日,原来乾阳也有这般寒冷的冬日。她满身是血的躺在床榻上,身侧是小小的婴儿。 床前,他慌乱无措地看着她,几乎语无伦次,“你……你的病……没有好?为什么没有好?你瞒着我……瞒着我!为什么要生下这孩子呢?为什么!要是不生,你可以活……也许可以活……也许可以啊!” 也许! 竟是在笑,她几乎没了气息,嘴里,眼里,鼻里不断地潺出鲜血,红色眼泪将巴掌大的脸蛋濡得凄艳。其实从十年前,她就晓得终会有这么一日,只不过她以为如果有一天不得不死去,不得不离开他——她不要那一天是萧瑟的秋,也不要是寒冷的冬…… 那应该是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要有和煦的阳,柔和的暖风,绿的草,红的花……这样,等他很老的时候,偶尔回忆起她,这个故事至少有一个温暖的结局。 “花梨,为什么要骗我?你的病根本没好!” “没关系,我很好……这十年来,已经疼习惯了。我晓得……我晓得你为什么离开我这么久。你走的第二日……你师父来过,千花……我没有骗你,而是我们被骗了,我会死……你师父不会放过我的,从十年前就不放过。只是连累你,付出灵魂……他骗了我们。” ——此一次修行,定能帮千花你……大彻大悟! 震惊地瞪大了眼,沧澜千花怔怔地看着女子,他以为她的性命是他出卖灵魂,是他十年的炼狱后硬生生求来的……却原来! 十年啊! “花梨……很疼,很疼吧?”师父下的蛊,一定很疼。十年的忍耐,他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花梨是如何忍下来的。 看着他,女子摇头,声音清浅到几乎听不到,“不疼,只是……有点冷。” “不冷了,乾阳不冷的,这里是南方,不会太冷。”将她紧抱在了怀里,他想要将周身的暖意传递给她。扭头指着窗外的树木,他强迫自己发出喜悦,“你看,方才那些树居然长出了新的枝桠,全是绿色的……花梨,会好的。春天就要来了,你会好起来的……” 眼里的血泪仍在流出,她看着他,源源不断的血珠子沿着脸颊,一滴又一滴地淌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抽搐,又冻得他发颤! 会好的! 可是,神没有听见他的愿望。他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什么?神没有听到!为了心中的执念,他早已将一切出卖给了魔鬼! 那样大的代价啊! 突然想睡,睡之前,她想摸摸他的脸,可是胳膊抬不起来了,唯有吃力的张合唇瓣,发出轻微的声音,好似梦呓,“千花,放手吧……” “不放!”他将她抱得紧紧的,他求她,“你忍忍,就快到春天了!你忍忍,我求求你忍忍!会好的!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花梨,我求你忍忍啊!” “千花,不要骗自己了……我就要睡过去了,不能再做你的妻子,再也不能了。我以前听人家说,人死的时候能想起很多很多的东西,我想家,想爹娘,想哥哥和弟弟,想隔壁的姐妹阿婆。可是……回不去了。以前……常常对你凶,对不起……原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补偿。早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很长……以后慢慢补偿也好!” “没往后了……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永久。千花……我死了以后,你要懂得珍惜啊,懂得紧握住幸福,也要……懂得放手,爱别人,更爱……自己。要快乐,要幸福……叫我们的孩子陪着你……往后这世上,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不是一个人……不是了……” 温柔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可转眼已经消失在这场漫长寒冬里。怀里,美丽无双的女子终是在离别后的第十年,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她固执的爱恋,终是没有了力气。 那一日,腊八严冬,下了七日的大雪总算停了下来,月出青空。整个帝都的枯树逢春成绿,寰宇四方焚香颂福。同一刻,他抱着亡妻稚儿远去。那长到望不见尽头的生命,像一场绚烂到极致的烟花,终不免化为天际的灰烬,堕进永暗的夜。 ——彼岸妖红,绝望的爱恋,永世不竭的凄寂。 原来宿命早定。 他错过了那些最温暖的东西,一个人站在这寂寞的最高峰,俯视苍生万物。 这就是命,是他要走的路。这条的路上,他只能在某一刻,发出一声叹息。但叹息过后,他还得继续走下去,不停的走,直到千岁后的终结。 可有些苦,受一次就够了。 想要活下去,顺从或是反抗。 想要不痛苦,沉溺或是麻木。 他自是能活,却不想痛苦。 所以,顺从宿命。 所以,沉溺于此。 城郊的荒野,晚风吹过一树又一树,哗啦作响。月色下,男人的眼里早已没了当初的大悲大喜,平静的如同一泓深秋的潭水。偶有几片雪花飘落在素白的手背上,少顷便融成了晶莹的水滴顺着滑下,带走所剩无几的温暖。 ——七夜,我已经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月的十五,城郊见。你来与不来,宁止死或者……不死? 抬眼,一轮皎洁的满月当空,正是十五。将周身的雪花敛去,男人的手指轻拂过手背上的水渍,只觉有股凉意沁入肌肤,一瞬竟是一声叹息。 原来,他还是会冷。 还是会…… 七夜, 我们都有着自己的执念, 即使代价是永生孤寂,可也得走下去。 这样重复着的宿命,以及叹息。 一个月后,正是十五,一轮满月莹白如雪,漫天的繁星点缀苍穹。屋檐楼宇,偶有一阵晚风拂过,廊道里的盏盏宫灯随之轻轻地摇曳,映得女子的形影萧索,长长的拖了老远。 她缓步走在廊间,待到了尽处拐角,蓦地扭头睨了一眼城郊的方向,旋即又是头也不回的离去,那抹鲜艳的衣色顷刻间便没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此一晚,管它蜡炬成灰,时光流逝。纵是东方破晓,她也未曾去见沧澜千花,她只是等着天亮鸡鸣,等着第一缕晨阳透过云层,等着它……驱散一夜的呔息。 此一生,宁愿如此终结,也断断不会和魔鬼做交易! 翌日。 花厅里,几名太医齐齐跪在了女子跟前。为首,肖太医难掩满腔的无奈,“皇子妃,恕我等直言,殿下他……也就是这几日了,估摸着还会有些回光返照的征兆,到时候您莫要慌了手脚。” 神色无异,云七夜只是点头,“有劳肖太医和各位,我明白。” 旋即又是良久的静默,众人低头不语,直到汪太医忍不住将实情道出,“皇子妃,方才宫里来人了,要臣等回太医院当值。此一去,往后……往后咱们就不能来看您和殿下了……”说着说着,汪太医只觉喉中渐进生哽,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再也说不出话来。 见状,云七夜勉力扯出一抹笑,冲众人感激道,“此一月,各位为了殿下的身子不辞劳苦,常常亦是昼夜不眠,我在此代殿下谢谢你们。” 说着,云七夜冲众人躬身作揖,复尔又道,“至于宫里一事,各位也不必介怀,毕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各位回去当值便是了,殿下那边我自会说清楚。” 心下亦是感激,众人冲女子深深地叩首,皆是有些哽咽,“皇子妃您保重!臣等公务在身,往后定是不能来看您和殿下了!他日若您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言语便是,我等定当效犬马之劳!” 眼眶发红,云七夜唯有低低出声,“各位的好意,我和殿下心里都记着,你们也起了吧。” “谢皇子妃!” 陆续起身,肖太医扭头望了望快要中天的日头,晓得时辰不早了,终是扭头冲云七夜道,“皇子妃,我们……得走了。” “……好。” “殿下的身后事,皇上已经全权交由太子处理。到时候……万望您节哀顺变,逝者已矣,我们这些生者理当坚强自勉。” 闻言,云七夜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冲众人宽慰道,“各位放心,我不会有事。只是此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各位也要保重啊。” ——此一别。 心下的酸楚刹那翻涌而上,几名太医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忌讳,皆是忍不住掩面抽泣。莫说肖太医为宁止医治了九年,就连最短的周太医也有三年之久。如此漫长相处,眼看九殿将去,哪一个能无动于衷?良久,只闻众人难过的呜咽,“是臣等无能,是臣等无能啊!怎也留不住殿下!” 这世上有很多人事,不是只要你抓紧了,就能留住。譬如那飘渺的烟云,流淌不息的海河,严寒之时的雪花。 以及,最后的生命。 晌午的时候,宁止竟是破天荒地起身出了房间,甚至在跨出门槛的那一瞬,男子蓦地扯唇冲虚空一笑,直如熠熠生辉的光华。 九殿下已经有半个月没下过床榻了吧? 看着突然精神了的男子,在场的下人怔愣过后又是欢喜,只觉九殿下能出来走动了,那病情断断是好转了,如同往年一般,他这一次定也能撑过来! 不同于众人的欢喜,陈管家一瞬的惊惶,他怎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怎会不明白此状是宁止回光返照了! 如何是好? 不敢惊动众人,陈管家旋即扭头朝院外走去,待到众人看不见他的时候,他又是奋力的奔跑,年迈的身子踉跄跌撞,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 待到了众太医的小院时,他已然是汗流浃背,几乎喘不过起来。顾不得歇息,他气喘吁吁地跑进院里大声呼喊,“肖太医,汪太医……我家殿下许是不好了!各位赶紧去看看啊!太医!” 良久,早已人去楼空的小院,只闻树上的群蝉的聒噪嘶鸣,却怎也听不见任何太医的回应声。慌了神,陈管家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旋即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人,“肖太医?您在吗?” “穆太医?您在房里吗?穆太医?” …… 缓缓退到了院子里,陈管家怔怔地看着这些空旷无人的房间,终是明白了什么。那一瞬,他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欠奉。 ——人走茶凉,无情最是帝王家! 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用? 他们放弃了那个一生苦难的孩子,因为他对他们而言……没用了。 没用了。 …… 将那些太医送走,云七夜返身折回,方进了院子便看见了宁止,不禁有些恍惚。水榭凉亭,男子惬意地坐在环形的木椅上,微微后靠着身后的亭柱,烈烈的夏阳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了他的脚旁,恰是好处的没有晒到他的身子,唯有怡人的凉爽。 看着他,云七夜终是出声,“怎么起来了?” 闻声,宁止扭头看着女子,于光影斑驳处扯唇一笑,隐忍却也痛极。不动声色,云七夜径自朝他走去,她只晓得心的最深处再也忘不了宁止的隐忍,她时时希冀他的身子好起来,从今往后再也不用露出如此的悲恸的笑容。 可希望,总归是希望而已。 有时候,甚至是漫长的……绝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12真相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好久没出来过了,晒晒太阳,要不然会发霉。” 说着,宁止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花圃,那里种着他们一个月前栽植的兰花。可也不知怎的,这么久了它们也没发出芽来,只能看见那些光秃秃的花泥。 “七夜,这些花种……许是死了吧?” 脚步微滞,云七夜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花圃,轻且坚定道,“不发芽也不见得就是死了,说不定明天,或者后天,这些小东西就会发芽了……” 然后,慢慢长大,抽出枝桠,直至开出最后的花朵。 “会开花的,那日你不也说,会收获一园子的香气么?” 眉色一动,宁止阖眼,脑海里影像渐进整合成了一体。满园的紫兰花叶,随风摇曳好似波浪,顷刻馥郁的芳香扑面。待到暮色四合,这些花儿又会收合成小小的骨朵,流泻一身的晚霞光彩。而后明月升起,转而又是一片皎洁中的美好…… 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睁眼,盈亮的眸里有着一层深深的暖意。站在原地,云七夜看着他,只觉幸福……和你在一起,会觉得很幸福。 世间最珍,无过于此。 “七夜。” “……嗯。” 看着女子,宁止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轻声问她,“你说这世上,真有‘来生’这一说么?” “有。” “那来生,你……再做我的妻子,可好?” 刹那静默,云七夜旋即重重地点头,“好!” “承你一诺,我定等守。”一字一顿,宁止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七夜,你要在这里,在这里记住我的名字……宁止。” 眼里涌出了一层模糊,云七夜佯装无事地低头,声音有些不自然,“来生不管你是鸡是鸭,我都记得你叫宁止。同样,你也要记得我,我叫……云七夜啊。” 亦是点头,宁止轻声喟叹,“七夜,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 看着女子,宁止只是笑,“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娶了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如此不舍。可我最庆幸的,也是娶了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如此幸福。” 如此,不舍的幸福。 抬头,云七夜看着他,良久不曾吱声。一阵风过,那开到了极致的合欢飘落了好几朵粉色,一朵接一朵的从树上坠落,不期然有一朵落在了她的头上。她只记得她闭上了眼睛,竟是不忍再看…… 不远处,宁止的声音响起,甚是平常,“嗯,合欢花都落了。也对,还有一个月就是秋天了,它们落了也是正常。” 几不可闻的叹息,她睁眼,不予苟同,“可即使到了秋日,还有些花不谢不落。更甚者,就算是落雪寒冬,还有耐寒的梅花绽放,松柏常青。” 只是淡淡的笑,宁止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榭,但见清凉透彻的水流哗啦啦地流过水榭,而后顺势冲下,一路漫过水草滑石,清洌洌地流向庭院外,“七夜,你知道这条小溪流最终会去往哪里么?” 万物归于海,云七夜道,“会去往海洋吧。” 不依不饶,宁止有些恶意的追问,“那海洋又会去往哪里?” 自是不晓得,云七夜咂摸了半响,含糊道,“许是去往一个不为世人所知,也极难到达的地方。” “呵,那这个地方又在哪里?” 良久思索,云七夜道,“……许是桃源,一个美丽的世外桃源。” 以手撑头,宁止斜斜地看着女子,又是问,“那桃源里有什么东西?” “有四海流往的海水,还有旁的什么。”说着,女子的眉色渐进认真起来,缓缓出声,“还有蓝天白云,骄阳鸟雀,红花绿草,还应该……” “有我。” 说着,宁止似是想要伸手碰她一下,可却又蓦地顿留在了半空。一刻,他只觉所有的声响不复,怠倦了的眉目阖起,手臂随之无力地垂落在了身侧。瘫软无力,男子唇角有猩红的血液细细流出,沾染后的血色衣襟,苍白的脸颊,泛紫的唇……以及周身的死气。 七夜, 我累了, 这一次,真是要睡了…… 七夜,你知道么,昨日高飞跃托人来信了,凤天皇陵,李少君的墓穴里,确实有一本。 但是,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最后一页,写了两个字。 ——宿命。 呵,却原来,上穷碧落下黄泉,终究不过是白费了力气罢了。逃不过,逃不过这宿命…… 漆黑如墨的夜幕,别院里的人全都聚在了男子的房外。男女老少,众人皆是捂着嘴闷声哭泣,莫说九殿将去,皇家也未免太过无情了些,居然将所有的太医都召了回去,不管九殿下的生死! 眼看他犯病晕厥,竟是连个会看治的大夫也没有!亏得秦宜快马加鞭请来了帝都最有名望的祝大夫前来看治,如此变故委实叫人心酸不平! 许久,房门蓦地一声吱呀,头发花白的祝大夫提着药箱出门,难掩脸上的歉意无奈。跟在身后,秦宜顺手闭合了房门,而后将祝大夫领向院外。不刻,陈管家亦是从房里出来,眼睛已经肿胀得不行。 看着众人,他强忍着苦楚沉声安排,“周安,你和许进他们几个进宫通报太子,就说殿下恐是要不好了,叫他和诸位皇子赶紧来别院。孙阳,你现在就动身去北齐,这里有几封殿下的亲笔信,你把它们分别转交给北齐十二帮的帮主,他们自会晓得殿下的意思。康侍卫,你们几个留心些别院的安危,再者小侯爷前几日便从北齐出发了,许这几日便到,你们随时留心接应。” “是!” “是!” 利落的响应,众人忙不迭去做自己的分内事。良久,陈管家的声音低沉,“待殿下一走,这别院……定是要被人收回去了。到时候,大家伙就得散了,不过也不用担心,殿下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大家伙就去账房领取俸钱吧,殿下半个月前卖了好几处南面的房产,专用于此处,定能保大家伙一辈子吃穿无忧。往后,你们也莫要挥霍奢侈,脚踏实地的做些小生意也好,姑娘家嫁人也罢……总之,要做个好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认真地听着,众人重重地点头,酸楚的泪水落了满面。早已回来,秦宜静静地站在偏角,终是紧紧地闭眼,良久不动。 房内,云七夜静静地看着沉睡不醒的男子,只觉他的呼吸轻微到几乎没有,定是撑不到舅舅来的那日了,甚至……撑不到明日。 七夜,我死后,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活下去。 不要死,也不要孤单的活。 我晓得你不喜拘束,那就不要遵从那些皇家族规了,且回云家住便是。五姐和五姐夫,还有……爹,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只可惜……我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若是有朝一日,朝中有人难为你,不容你住在云家,非要你为我守陵……你断断也不要委屈了自己,你也不喜寒冷不是么?昨天晚上我背着你出过门,我去看过自己的墓穴,就在南面的皇家陵寝里。 一只白玉棺,四周的墙上画着神佛仙子类的壁画,还有好些陪葬的瓷器金银,字画……长明灯……很多很多东西。听秦宜说,那些僧人还会为我诵经超度,到时候墓里全是兰花香草,就连棺木里也有,许是可以驱散些浊气。 整体的墓穴么,足有两座房屋那么高大……可美中不足,里面又黑又冷的,好似座冰窖,委实叫人喜欢不来。你本就畏寒,若真去为我守陵……三年,你的身子可吃不消,还是不要去了。 我一个人,也可以。 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也可以…… 你好好活下去便是了,若他们欺负极了你,就叫阴若熏接你离开吧。我也不晓得辛乌的战事到底何时完结,但阴若熏定是会胜。可万一战火流离,你再也回不来苍流……也无妨,每年我忌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总是能放心,晓得你还活着,也可以一个人安心的睡…… 唯一的遗憾……我们的宁皮皮。 …… 昏睡中,男子近乎梦呓的低声呢喃,“……梦白。” 七夜, 舅舅还没有来么? 你说他是不是又迷路了?他总是这样。 七夜, 我先睡会儿, 若是舅舅来了, 你记得叫醒我。 我还有好些话,要对舅舅说。 七夜, 记得叫醒我啊…… “梦白。” 别院的暗角,早已候了多时的黑衣人冲女子抱拳作揖,“七少!” 走到近旁,云七夜压低了声音道,“带些人即刻动身去北齐,沿路注意些,看有没有小侯爷的踪影。一旦发现,速速将之带回,务必要快!” “是!”点头,黑衣人迅速跃出了院墙,却又在下一刻蓦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声,而后再也没了任何声响! 隔着道高墙,云七夜一惊,但闻墙头蓦地响起一记嘲讽,宛若妖魔阴诡。负手立于墙头,男人看着女子嗤笑,“凰儿,着急了不是?可梦白再快又有什么用呢?宁止那孩子,断断活不过明日午时了。梦白命里便是妖祸,岂会有顺心如意之事?哼,就算是宁止死,他们这对甥舅也见不到对方最后一面!” 周身的神经刹那紧绷到了极致,云七夜抬眼看着男人,只觉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溢出,“……师父来此作何?” 夜风中,男人的衣袖逸飞,忍不住戏谑,“自是不甘心而来,昨晚凰儿真是叫为师好等。本尊活了这么久,可从未有人敢如此嚣狂无礼!” “凡事都有第一次,何况师父你明知我不会去。” 冷哼一声,沧澜千花笃定,“诚然,你是不会去。可是只不过昨晚不会去罢了,至于今晚……” 说着,男人蓦地笑了起来,“七夜,我同你说个秘密。” 只觉他的笑来的诡异,云七夜微微蹙眉,有了些不耐,“师父的秘密,我恐怕难以承受,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说着,她转身欲走,却又在下一刻蓦地顿住了脚步。 “宿命的秘密。” 低低的声音,沧澜千花意有所指,“你母亲和宁止,患了一样的病,只不过她撑了十一年,在一个下雪的冬日里去了……” 一样的病?扭头,云七夜瞪眼看着男人,忙不迭出口问道,“他们到底患了什么病?” 点头,男人只是淡淡一个字,“蛊。” 云七夜心头一震,猛地想起了陆乙的医,那里也说宁止中了蛊,言之凿凿。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沧澜千花,尽量不动声色,嗤之以鼻道,“可笑,天下巫蛊,沧澜为大。自问教中万种巫蛊,我还是一清二楚。那敢问师父,宁止的病症又是哪种蛊?” 却也不恼,沧澜千花只是低声道,“所以是秘密啊,一个宿命的秘密……断情绝义,每一代尊主,神魔都会提防考验他们,所以那些不遵规则的尊主,神魔自会降给他们最为痛苦的惩罚。而这个惩罚,不在尊主本身,而在……” 面色一瞬的阴沉,沧澜千花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在这里,在你爱的人身上。神魔会降下这世间最为痛苦难解的蛊,在你所爱的人身上,要你们……生不如死,万般苦楚心酸。” 眼瞳紧缩成了芒状,云七夜骇然,“所以……宁止……” “对,所以宁止才会如此痛苦夭寿,久病多舛。陆乙中的活蛊,说得倒也算对,只不过下蛊的,不是人,而是……神魔。”攥住了女子的眸,沧澜千花的声音悲悯极了,“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你,宁止的万般痛楚,皆是因为你。归根结底,是你害他如此,是自诩为爱人的你……害他如此!” 是你啊! 一字一句,宛若一把锋利的刀,男人的话一刀刀划过云七夜的心脏,顷刻便将软嫩的心脏割得血肉模糊,却硬是不肯在他面前示弱。 她怔怔地看着他,“所以,历代尊主便会因为所爱之人乖乖回沧澜做教主?能被抢走的爱人,谈何是爱人?……不若随对方一起去了,倒也省得万劫不复,满身肮脏成魔。” 摇头,沧澜千花几乎是在讽笑,“你以为事情便是如此简单?哼,简直就是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我早提醒过你,我们毕生有着无法摆脱的宿命诅咒,凡是我们身边的人,都会遭到不幸,凡是我们经过的地方都会流出无数的腥血。我们终身都不会得到我们想要的,哪怕是身在大海也喝不到一滴水,哪怕被人所爱,也会孤老而死!” 屏住呼吸,云七夜清晰地听见了周身血液流动的声音。耳边,男人的声音魔魅般低沉,直直触到了心脏的最深处,痛不可挡! “情深不寿,你以为只是说宁止么?呵,还有一个你。本尊早些年不是没告诉你,你的归宿便是孤身远引,至死一人!无论如何,你都会堕入圣湖,与魔同生。可惜,你总是不信,非得踏过防线,触犯禁忌才甘心!” 咬牙,云七夜终是说不出任何话来,思维好似都离她而去,只剩下了一片无措的空白。 跃下了墙去,沧澜千花冷哼,“随对方一起去了?哼,你以为神魔的蛊只是区区的死亡?可笑至极!任何人,只消中了神魔的蛊,那便是早年夭亡,永不超生!生生世世徘徊在地狱的最深处,受那永无休止的酷刑凌虐!凰儿,你想要宁止死后如此么?” ——想么? 遍体的寒意,云七夜瞪大了眼睛。此一刻,她才发现她的无知,戛然而止的心脏脉动,源源不断的,是流动全身的肮脏罪孽! 不可饶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13摊牌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既然师父你早就知道,为何……”她几乎是要哭出了声,唯有痛苦的质问,“为何还要我和宁止成亲?为何不在那时候阻止我!” “哼,我没有阻止过你吗?你扪心自问,自你离开沧澜后,我哪一年不曾派人送信,要你回沧澜做教主!” 大声叱喝,沧澜千花恼怒地瞪着女子,“此一切,皆是你自己一手造出的罪孽!是你自己一手霍乱了宁止的命格!是你!万般肮脏罪孽,皆是你!魔之体,你谈何有爱人的资格?再怎么幸福,都是今日痛苦的根源,是不可饶恕的背叛罪孽!身为尊主,你怎配有爱?怎配有永不止息的蒲公英!” ——怎配? ——怎配! ——怎配! “你和宁止,初始也许是在希望中,可你们的希望,到底又不过是漫长的绝望罢了!这样的爱,不容于天地!纵是神魔,亦要阻毁,落下惩罚!” 这爱,太过绝望! “凰儿,你现在总晓得世间最冷的东西是何了吧?不是死亡,而是……爱。这个字……我们不配。如果爱的过程惨烈,世人也许会期待美好的结局。如果爱的结局是惨烈,世人还会追忆温暖的过程。可我们呢?我们的过程和结局都是惨烈!如此的爱,如此的人生,你叫我们还能期待些什么?还配期待什么?” 不配啊! “啊!!!” 夜色里,云七夜终是绝望的哭啸出声,凄厉绵长!痛苦地跪坐在地上,她低头呕出了点点鲜血,满腔的绝望和罪孽,无以复加的肮脏! 需要怎样的绝望,才能将灵魂最深处的羁绊剥离而出? 眼瞳急剧幻化成血色,她不甘心的发泄,和着血泪一声声痛苦的质问,“为什么?既是魔不贪,为何容不得世人一点的不敬!既是神不恶,为何还要将千万生灵命运握于手中!所谓的神魔,到底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他们才是这世间最肮脏,最罪孽的存在!” “啪!” 竟是伸手掌掴,沧澜千花看着女子迅速浮肿的脸颊,鄙夷冷嗤,“居然敢妄加诋毁神魔!你以为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本尊告诉你,你自己便是肮脏罪孽!你的出生便是最初始的罪孽!若不是你,她也不会死!若不是你,本尊也不会耗费如此年岁陪你们玩这枯燥无聊的游戏!” 罪孽! 肮脏! 跪坐在地上,云七夜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欠奉,只能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鼻上,唇上,而后凉凉的浸入脖颈下的衣衫里,遍体生凉。 原来,她的初始是肮脏,是罪孽! 落了满面的泪水,她惨然的笑,声音嘶哑艰涩,“既是如此,师父你也是罪孽,是肮脏……你爱上了的女子,她现在正在地狱深处,日日夜夜承受着痛苦的煎熬!” 再次扬起的手掌,沧澜千花恼极了挥向女子,却又在她怒目相视中蓦地顿住。一刹,他心中的欲念再也止不住!那些沉积了多年的岩浆终是喷发出了破坏的恨念,“也对,凰儿你说的没错!我是罪孽,是肮脏,呵……可你不是说了么?神魔便是这世上最大的肮脏罪孽,既是如此,本尊也算是实至名归!” 躬身,他恨恨地看着女子,“而你!你是无以复加的肮脏,恶心!从你在向城的某一个晚上,你便是这世间最肮脏,最恶心的存在!本尊问你,可还记得你上次咳血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云七夜回想着,正是她吃了凤起带来的药丸的那一晚。而从那一晚开始,她周身的伤,居然开始迅速愈合。 沧澜千花阴森森道,“那药丸,其实出自本尊。这么多年来,我辛辛苦苦炼制,正是入魔的法门。你吃了它,又去了瀛洲,得到了食梦貘……” 沧澜千花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的眼睛,“你以为这世上,除了神魔,谁还可以这么快的自愈伤口?呵,凰儿,你早已经一步一步入魔了,自那次咳血伊始,你便是沧澜历届中最肮脏不堪的魔!全身上下,由里到外皆是肮脏罪孽!” 却原来,却原来这一切都在师父的算计中!而她像个傻子一样,做这些无用功!到头来,一切都是枉然! 只觉屈辱,云七夜的身子颤抖,终是厉声尖叫,“我不是!不是!” “不是?那本尊就告诉你,你到底是不是!” 轻蔑的笑,沧澜千花蓦地将五指抓扯进了女子的血肉!五指没入,顷刻便是皮开肉绽,鲜血迸溅! …… 知晓了魔鬼心中的秘密,是不是连带着我,也是这世间最肮脏罪恶的存在了。 见不得光,爱不起人…… 我爱的也好,爱我的也罢,人人苦楚凄惨,万事皆因我起。满身的罪孽肮脏,不亚于魔鬼。再活下去,我甚至找不到一个赖以支撑的理由,哪怕是……骗说自己的谎言。 “情”之一字,到底有没有真相? 此一生,亲情,友情……爱情。于我,不能说,不能说……那是无法承受的痛苦,禁忌,以及肮脏的罪孽。 爱,总是说来容易。 往后的年年岁岁,纵是我伤筋动骨,却也不能稍动声色。命运,欲望,生命,父母,友人,时光,还有爱人。 待到了末路,我竟是看清了它们的神秘指纹,只觉宿命重复,轮回不息。 无可奈何。 不如不说,不如不说…… 何为肮脏? 何为罪孽? 那一日,她终是晓得…… “那本尊就告诉你,你到底是不是历代沧澜最肮脏的罪孽!” 不耐的怒喝,沧澜千花额间的宝石红若泣血,五指狠厉地抓扯进了云七夜的肩头,顷刻间便是皮开肉绽,鲜血迸溅! 甚是狠绝,男人的手掌旋即残忍地撕扯下压,直至碰触到掩在血肉深处的骨头,几可毙命的重创! 可为何还不求饶? 难以名状的恼怒,他一瞬真是恨不得扯断云七夜的傲骨,要她再也忤逆不了他!思及此,他猛的击穿了女子的肩胛骨,但闻骨头碎裂声声,无以复加的痛苦! 终是嘶喊出声,云七夜的血瞳急剧凝聚成了芒状,几乎是要死去了!猩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了肩头,她的半片身子都被鲜血浸染成了暗红,而后又朝四周氲散而去,宛若一个血人! 何其之痛?恨不得死去! 踉跄地跪坐在地上,她的身子不住抽颤,就连拳头也握不紧,她已经痛到没有了气力!可如果这便是肮脏罪孽,那极限过后的,又是什么? 比起肩头的苦痛,那股来自心脏深处,正被一双无形的手活活撕裂的——爱念——刮骨扒皮般揪扯而出,不可阻挡的脱离了她的皮肉灵魂! ——无以复加之痛! ——不可饶恕之罪! ——不能爱! ——不能被爱! 如此的人生,生我何用?! 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她蓦地觉得肩头不痛,只是有热热的液体涌出,不期然有几滴落在手背上,却是烫得她身子发颤,肮脏!既是肮脏之身,她的骨血也是肮脏的吧?…… 无力地阖眼,她只觉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了好多人和事,它们一个个,一桩桩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将过往重新演绎了一番,嬉笑怒骂,泪水叫声…… 而她就像个麻木的旁观者,看戏似的看着自己的过往——原来在那一日,她早已塑成了最终的魔体,只此长生不老,万劫不复。 半片血染的身子,所有的猩红一瞬回流至伤口,五指血洞旋即闭合了狰狞,破损的衣衫恢复成了初始的模样。宛若时光倒流,一切完好无损。 神魔之体素来不敢有所损毁,就连小小的伤口亦是痛楚。可如此的重创居然也奈何不了她,试问要有如何之深的罪孽肮脏,才能塑成如此之身? 历代沧澜,最为肮脏可怖的魔体! 哈! 沙哑的苦笑,她抬眼看着沧澜千花,终是无力地摊开了双手,疲倦不堪地问他,“……师父,你满意了么?” 不耐的皱眉,沧澜千花眯眼看着女子,语气里带着与世格格不入的孤绝,“你还未有所行动,本尊谈何满意?如此种种,你以为本尊乐意踏进这片世俗,同你们这些蠢货玩这无趣的命运游戏?莫说你们,我又有什么好处和乐趣?苍生万众,大到芸芸众生,小到蜉蝣虫蚁,你们的命格变数本尊一清二楚!这局游戏,本尊早已知晓了你们的结局,纵使此间的过程如何精彩,亦是在做无用的反抗!愚不可及,徒增笑尔!” 不曾应声,云七夜只是颓然地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颊,只觉眼框心脏痛不可挡,就像全身的血液都在汩汩流出!一瞬,她真希望脚下的大地突然裂出条缝隙来,将她永远,永远地吞没! “你想要宁止如何终结自己的性命?明日病亡,还是往后年年岁岁?生或死,他的性命掌握在你的手里,便要看你如何抉择。要么随我回沧澜,要么继续执拗下去,执拗到可以不管宁止死后堕入永无轮回的黄泉,遭受那永无休止的酷刑凌虐,永世不得超生!可纵使如此,你断断也脱离不了沧澜,因为你已经提前数十年塑成魔体,长生不老之身,便是世人眼里的妖魔鬼怪,不容于世!” 一个不容于世,不能爱,不能被爱的——妖魔鬼怪! 宛若把锋利的刀,沧澜千花的呵斥直直戳进了女子软嫩的心脏,血肉模糊后的悲恸欲绝!刹那,天地寂寥极了,她眼前的过往顷刻间撞击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片上都折射着自己过往的无知。而后所有的人事声响又在瞬间消逝成了透明的稀薄,整个世界只余下自己,再听不见,看不见任何。 可耳边,却又能再清晰不过的听见男人的低语,恍若梦呓,“凰儿,我们不配。如此肮脏的罪孽之身,我们怎配去爱人?又怎还配为人所爱?我们的爱,是周遭之人痛苦的根源!只消我们活着,便有此无法摆脱的宿命诅咒,凡是我们身边的人,皆会遭到不幸死难,一个接一个……亲人,友人,爱人。你想要宁止死后,下一个遭受不幸的人是谁?云德庸,亦或者凤起?再还是你那六个姐姐?……”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云七夜痛苦地抓扯着身下的泥土,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她一路所犯下的罪孽,到了今天连她自己都憎恨厌恶起了自己——脏! 事事皆因她起,她怎还去配爱谁?她爱的人,皆会失去欢乐,失去光明,甚至生命! 这便是她的命运! 那些她所爱的,她所不顾一切追求的,随时都会因为她的爱罹难终结。似是大海,滔天的狂流朝他们扑卷而去,顷刻便带走了她所有的爱和希望——何其残忍!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既是爱他们,她谈何还能无动于衷? “……谈何还能?” 低声呢喃,女子的眼神惘然,而后决绝,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毫无转圜的余地。 也许这样,大家都会好起来。 宁止也会解脱,不会再痛,可以幸福,可以……快乐。 这是最好的结局。 …… 已经很晚了,寂静的夜里,除了偶尔响起的虫鸣风吟,万籁皆寂。混沌黑暗的梦魇,宁止痛苦地皱着眉头,身子亦在微微颤抖。奋力地挣扎,他蓦地发出一声叫喊,终是睁眼解脱了那无尽的梦魇苦楚! 额上尽是虚汗,他喘息着坐起身来,近乎贪婪的呼吸着空气,那胸中骤然被掏空的感觉令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回! 可手掌下的心脏仍在跳动,他清晰地感知它的存在,还活着。一瞬,男子缓缓浮出个笑来,却是难以言说的凄凉,夹杂着丝无奈。 在那肮脏不堪的梦魇里,他竟是梦见了她的背叛。不多不少,恰恰是在两个月之内。 是冤鬼的诅咒么? 漆黑的房内,他捂着作痛的心口,轻声唤出了她的名字,“……七夜。” 良久后,蓦地吱呀一声门响。 循声扭头,宁止的容颜缓缓现在了月下,但见若雪般的苍白,好似有个稍重的风,便能将之吹散。 站停在阴影处,云七夜却步,终是不敢向前走去。 “七夜。” 没有应声,云七夜只是很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她害怕泪水会汹涌落出,率先将她的拙劣现于人前。 “七夜,你在那里么?”听不见她的应声,宁止径自又问了一遍,“七夜,你在么?” “在,我在……” 嗓子眼里哽了块什么,云七夜复尔重重地点头,尖利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直至掐出暗红的血丝,而后伤口又在一瞬愈合,肌肤完好如初。 “你怎么醒了?” “不想睡了,胸口有些闷。”捂着仍旧作痛的胸口,宁止的眼神一瞬有些飘忽茫然,声音亦是轻极了,“方才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什么了? 用心地听着,云七夜却怎也没有等到宁止下面的话。她到底不晓得他梦见了什么,可他语气里的悲凉凄楚,顷刻便透进了她的骨血,遍体生寒。 要如何说? 一下子哽住,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着身子站在阴影里。有厚厚的云层漫过月亮,没有点灯的房间越来越黑,那些许从窗棂透入的月光终是尽数退去,徒留了一室的幽暗,有看不见的暗涌穿梭在两人之间,于无形处卷起滔天的狂风巨浪! 终是,她开口,“宁止,我想同你说一件事情。” 抬眼,宁止看着她,“何事?” 黑暗里,她一瞬觉得宁止好似看穿了她的全部,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自己逼到再无退路的绝境之地! 饶是她的谎言拙劣不堪,可又有什么法子呢? “宁止。” “嗯。” “我……我要离开这里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14最后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一字一句听得何其清楚?宁止只觉心脏刹紧抽,最锥心刺骨的痛苦蔓延辗转,直至周身!重重地喘息,他瞪大了瞳孔看着云七夜,耳边萦绕着的无过于她的告知,她要离开了! 分明, 方才的梦里, 她亦是如此的诉说…… ——我要离开这里了。 心痛如绞,他却硬是安慰自己,不过是梦,不过是巧合!看着她,他忍着痛楚追问,声音亦是有了些哽塞,“为什么要离开?” 死死的咬住牙,云七夜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拼了命般的忍,忍,忍!耳边,宁止的声音里有着撕裂后的挣扎,她再清晰不过的听到了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索就快要断了。 他低声问着她,心痛如绞,“离开后,你又要……去哪里?” 去哪里? 去哪里? 去哪里? 声音在脑海深处不断的碰撞生疼,云七夜却又是不动声色,声音淡漠极了,“因为我不爱你,所以想要离开了。” 一瞬,那些从窗外的吹进来的夜风,真是要凉到人的骨子里去了。 黑暗中,长久的沉寂,宁止蓦地擦亮了手边的火折子,猝不及防地照亮了眼前的一切。明灭不定的光影中,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云七夜,但见女子的神情淡漠,一如那深秋转凉的湖水。 转而沉寂,男子的脸色苍白若纸,但在下一刻,他蓦地又是笑,笑的低沉沙哑,分外自嘲,“七夜,是要背弃我了么?” ——施主,情深不寿啊。 ——嘻嘻,殿下,你要小心哦。 ——不要爱,要小心。 然, 纵使他知道一旦自己动情便会死去,可还是毫不犹豫的爱了。 纵使他知道柳思月的预言多半是真,可还是毫不犹豫的继续爱着。 “七夜,不要骗我,你知道即使你的谎话,我也会……相信。是你教会我如何爱人,可你怎能让我爱上你之后,又要离我而去?……” 你怎能? 紧咬着下唇,云七夜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榻上,宁止的唇色甚是苍白,张口却又是一股腥热,点点殷红染在胸前的衣襟,斑斑驳驳,心痛如绞。 却是一动也不动,云七夜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只是冷静地看着宁止,“我没有说谎,我对你,从始至终,没有半分的爱。” 没有! 眼瞳紧缩,宁止只觉心脏抽痛得几近麻痹,喉咙里的腥热亦是越来越盛。张开满是鲜血的唇齿,他半分也不肯相信,唯有痛苦的质问,“若是不曾爱我,那你对我的好,又算是什么?” 算什么? 袖下的双手颤抖,云七夜道,“同情,因为我同情你的病弱,所以才会对你好。” 微微一挣,宁止的声音嘶哑至极,“不要撒谎,你知道,只要是你说的,真话也好,假话也罢,我都会相信。就算你肯如此用心骗我,我也会当你说的是真的。……七夜,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不爱? 最后一次问你。 最后一次,容你告知真相! 心脏抽痛,云七夜的声音很轻,但是清晰,缓慢而且……坚定,“不爱。” 看着她,宁止手里的火折子微微颤抖,火焰明灭不定。他知道,就算他在下一刻死去,他也不能失去她。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一旦失去她,他会变成怎样。 “七夜,如果说……”生平第一次,他低着声音乞求,用着最卑微的声音,求她不要离开,求她不要离开他—— 多自私呀? 可是,他不能忍受没有她! “七夜,如果说……如果说我愿为你敞开心扉,愿为你倾尽一切……你可愿意,试着爱上我?不要离开……给我一个安心睡去的理由,告诉我,你爱我。” 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云七夜强忍着那股翻腾的血气,身子却是不由地微颤。 想要说爱你,可是…… 更想要你活下去, 更想要你死后不必经遭受炼狱之苦, 更想要你生生世世回轮下去, 更想要你……幸福。 “宁止,我真的没办法再忍受下去了。所以……” 榻上,宁止手里的火折子蓦地坠地,翻滚中火焰扑灭,房间刹那又归入了黑暗。将身上的丝被掀去,他略有些虚弱地起身下了榻,一步一步朝云七夜走去。饶是黑暗,他亦是知晓她在哪里……如此的骨血交融,叫他怎能不知? “无法忍受?七夜你最擅长忍耐了不是?” 咫尺,他捧起女子冰凉的脸颊,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心头碾过,“七夜,为什么不能多忍耐些时日?何况,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罢了。你明明知道,我快要死了,既是如此,为什么还要在此时告诉我你不爱我?为什么不能忍耐?为什么要我在死前……丧失最后的尊严和温暖?我与你日夜相对,你便是如此于我么?七夜,我就真的只是一厢情愿?从头到尾,就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你有没有一点真心,哪怕是一点点?你可曾有一点点的……爱我?” 睁眼,云七夜眼神空蒙蒙的,却是半分也不肯妥协,“我说过了,我无法忍受,所以也顾不得你多少了。这么久来,我真的是无法再忍受下去了,既是在痛苦中,还谈何……说爱?” 谈何? “宁止,我没有爱过你,哪怕一点点,也没有。” “呵……” 凄然的笑,宁止终是放手,一字一顿,“七夜,你……好狠,好狠。我的真心于你而言,便是如此的低贱恶心么?竟能叫你无法忍受下去,竟能叫你不顾一切……要在我快死之时,不惜雪上加霜,要我丧失所有的尊严和暖意。……终我一生,我的真心便是如此廉价不堪?……只要付出,得来的定是叛离和不屑。母妃,和……你。我真是疯了,才会一而再,毫无自知之明,让自己的真心被你们践踏,被你们嘲笑不屑……而后厌恶,抛弃……” 终于, 还是和以前一样, 还是他一个人。 母妃,七夜……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他倾尽了一切去爱,一次次从绝望中生出希望,又从希望中得来更大的绝望……周而复始,这是什么样的滋味? “七夜,如果说,母妃只是将我冻成了冰,那么……你便是一团红色的火焰,温暖消融了我四肢百骸的冰霜。可现在,你又将我烧成了灰烬,彻彻底底的,一团死灰……你真是伤害我的天才……也好,这样也好,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伤心……不会难过。甚至……你该会庆幸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终于不必再忍受我所带来的痛苦和恶心……” 心如死灰! 细细的鲜血从男子的唇角溢出滑落,怵目惊心!却原来先死的不是他的身子,而是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步步为营,处心积虑。 这是他一生最大的经营阴谋,这才是真正的处心积虑——不图江山富贵,只图和她相守百年,永世不负! 可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这世间,唯独爱情,是算计不来的。 这个女人,不曾半点爱过他。 甚至,连句谎言都吝啬告知——她想要他现在就死去么? 可如果有来生, 他还是会一个人孤单, 孤单一辈子, 因为他爱的人, 不爱他, 不爱…… 咫尺之距,他清清楚楚地看着云七夜,满脑子只有两个字眼,从齿缝里挤出冰冷的呼吸,“七夜,七夜……” 你好狠啊! “你要我死,只消一句‘不爱’,就可以了……往后若是再骗我,不必委屈到自己……呵,不对,没有往后了。” 再活下去,委实太痛。 你前脚一走,我后脚便会死去。 爱这个字,原来,与我遥不可及。 “如你所愿,我放你……离开。”那一刻,他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他强忍着那足以将他搅碎成齑粉的痛楚,任由炙热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仍是平静的告诉她,“我许你离开……” 死死的咬牙,云七夜抬眼看着宁止,需要怎样的绝望?该是心里怎样的挣扎绝望,才能在宁止面前,伤他,而后离他而去?至死不见! “宁止……” 闭眼,宁止终是不愿再看她,声音又变得讥诮,“还想要如何?看我落泪心痛?还是……如何惨死?七夜,你果然很强大,莫怪如此的你能够莅临沧澜尊主,江湖第一……你很强大,也足够的冷血,你终于……让我变得有点……” 不曾说下去,宁止蓦地伸手抱住了女子,那样大的力道,真是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骨血,生死不离!不想放手,他紧紧地抱着她,眼泪顺着她的发丝落下。 身子一颤,云七夜紧紧地闭眼,任由宁止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脖颈,却原来他的眼泪竟是这般烫灼,好似猩红的血。每一滴,都是无穷无尽的痛楚和磨难,无止尽的……绝望。 一瞬的静默,宁止低头附在女子的耳旁,轻声低语,“七夜,我有点……恨你了。” 眼眶刺痛,云七夜却是不敢应声,她甚至不敢颤抖,心脏早已叫嚣抽痛!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外表包装着一层美好的假象,可一旦揭开那层糖衣。这才发现,原来里面早已腐烂发臭,直直叫人作呕,不忍卒睹! 可是宁止,不要恨我。 不要恨我…… 求求你, 不要恨我。 “嗯!” 突如其来的疼痛,云七夜瞪大了眼睛,只觉脖颈上刺痛,有血从那里流出!紧紧地揽着云七夜的腰身,宁止恨恨地咬住了她的脖子,力道狠绝,真是想这么咬死她算了! 他以前听人说, 一旦爱到了极致, 会情愿杀死对方,也不愿意让她背叛自己。 可是七夜,我舍不得,舍不得杀了你……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心底是不可能有恨的。 于是,他退缩,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唯有滴滴泪水,“七夜,我曾经真的以为,我可以……可以再爱,爱你。而后,被你爱,我以为……” ——我以为可以和你在一起。 “肮脏,罪恶……无法饶恕的……我啊。”痛苦的自问,男子眼里的泪水烫灼泛出,何其的绝望,“出生,便是无法饶恕的罪孽,再往后……罪恶和肮脏,因为我不相信神,不相信魔,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你……所以上天给我落下了惩罚,惩罚我的——自负,骄傲,毫无自知之明!谁想,惟独叫我相信的你,居然会……” 眼泪和着血液,无以复加的悲恸! 那一瞬,天地霍地安静,再狂炽的火焰也抵不到铺天盖地的水——只消一下,灰飞烟灭! “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煦以湿。可后面还有一句,曷不若相忘于江湖。” “忘……” “七夜,忘了肮脏的我……就当是你做了一场噩梦。是我的错,是我不好……要你如此忍受。我们以前所有的话,都可以不算数……” 不相离,不相弃。 “走吧,永远不要回来了。也不用记得我的模样,不用记得我的名字……我也会忘记你。” 那一年,在云德庸的记忆里,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小女儿。 “七夜啊。” “……云老头。” 夜幕下的庭院,云七夜看着男人,唇角微扬,那抹笑,淡得如春风轻拂,花香四溢。 拿着一块点心,男人缓步朝小女儿走去,忍不住问她,“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殿下呢?” “我想你了,所以就一个人回来了。”淡淡的笑,云七夜伸手抢过男人手里的点心,旋即大口咬了一块,而后又将剩下的递还给了他,“爹,吃吧吃吧,不要客气啊!” 哑然,云德庸看着所剩无几的点心,佯装哀嚎,“云七夜,你还是不是人啊?枉老子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居然如此泯灭良知,忘恩负义,不忠不孝,连块点心都不给我留!” 还是不是人? 呵…… 仍是在笑,云七夜久久不语,那一身红衣烈得惊人,隐隐透着一股燃烧过后的灰烬般的红艳寥落。院子里,如雪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更显得朦胧飘忽,仿若鬼魅精灵,一伸手,就要化为虚幻。 “云老头,往后要照顾好自己。七个女儿,都不在你身边,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你五姐和三姐都在乾阳,你也在,我哪用自己照顾自己?” “三姐不大爱回娘家,五姐想来也是没空了,至于我么……”几不可闻的叹息,云七夜看着男人,似是在开玩笑,“我想去死,来生……做爹你真正的女儿。” 真正的,女儿。 爱与被爱, 艰难的岁月里,唯一的信念和希望。 而今,尽数破灭。 这漫长的梦境,带着无尽的苦楚和微微幸福。 只是一朝惊醒,她才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那一日,她终是消失离去。 至此。 岁岁孤寂。 那一年,帝都的人们仍旧熙熙攘攘地往来市间,繁华的乾阳城焕发着勃勃的生机。酒肆热闹,美人嬉笑,还有好些红发碧眼的番邦商人牵着骆驼走过街道,引来孩子们好的尾随。又有某一日,当第一缕晨阳穿过稀薄的云层,同一时刻,自苍流九殿的别院传出死讯——薨! 那样刻骨铭心的伤痛,痛彻心扉的离别, 总要有人, 先行离开…… 好似时光,就在这一笔一画之中,将一切恩仇消弭摒除。 那幅极是美好的画卷上,终究只留下了一片模糊,大约是泪。 有些人,等之不来,便只能离开;有些东西,要之不得,便只能放弃;有些过去,关于幸福或伤痛,便只能埋于心底;有些冀望,关于现在或将来,便只能遗忘;有些心事,无能为力,便只能自我消蚀;有些思念,无处可付,说之便不如不说。 因为不能再负你,不能再负我自己。 往后,再也没有秘密,再也不会欺骗你。 因为,再也没有机会。 这一次,真的是我最后的秘密和欺骗。 可若一切可以重来, 年少无知的你我,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而现在, 终于,有了结局…… 我知道,终我一生,都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回到你的身边。 再也没有。 一切都会过去, 骗过了他, 也骗过了自己。 都会过去, 一切都会好起来…… 在流转的光阴中,星图不断变幻,海水中矗起高山,草木几百代荣枯,我以此肮脏罪孽之身,直至……死亡来临。 许是会痛,那样一种的痛。 勒入骨髓,浸入灵魂身体,牵连血脉! 由心到身, 死! 往后,这世间,再无我。 寒来暑经春复冬, 看得浮生总是空。 金也空,银也空, 死后何曾在手中。 官也空,侯也空, 尽是苦债恨无穷。 妻也空,子也空, 黄泉路上不相逢。 苍流历三百五十七年,夏。 九皇子妃云氏病薨,不入皇陵,墓寝不详。(《苍流历·皇家》) 那一日,死去的人,是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15余生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仲夏已过一月有余,眼看秋日将即,树叶泛黄纷坠,花褪残红,不由叫人生出了一股萧瑟凄凉。午后的别院,楼宇帘栊寂静,偶有一阵凉风淡拂吹过,但闻花树哗啦啦的摇曳,倒也敛去了几分夏末的烦闷无趣。 二楼的廊道,男子安静地仰躺在木竹躺椅上,仍是一身不喜坠饰在身的素白。淡色的羽冠将那一头墨莲乌发绾成了个利落的髻,衬得男子愈发俊削,只觉离尘清雅。 柔谧的阳光流泻而下,有几缕轻溜过了他的脸颊弧线,衣衫手臂……最终凝聚在了纤长的两指间,那里有一抹小小的红色。 不求半世富贵,但求一生平安。 诚然,他是破天荒的平安了,久病之体逐渐康复完好。可送他平安符的人,却在皇家的史载里病薨而去,自此世间再无。 眼睫微动,他不由紧了紧小小的红色,旋即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只觉五脏六腑隐隐作痛,一口气喘不上来。楼下的院子里,时值秋菊含苞,风过处卷起阵阵清雅怡人的花香,袅袅地蕴散在了每一次的呼吸里。 连菊花都要开了…… 可为何那块花圃里的墨兰至今也未成活?它们甚至没有长出任何枝丫,好似已经烂死在了泥土下。 一如那人,此去经年,永无讯息。 “七夜……” 轻声呢喃,男子久久地看着那块空空地花圃,直至眼神涣散,几乎没了焦距。要有多爱,才能再次鼓起勇气,将一颗真心捧上任人践踏?而后,败在未成眷属的无奈,毁在终成眷属后的倦怠。 什么是幻想?有多少个日夜,他一直在幻想,幻想她会和从盐城回来那日一般,踏着夜色告知他,宁止,我回来了。 如此,什么又是真实? 何其之久,她终是没有回来,甚至失去了一切消息。 “七夜,你好狠……” 好狠。 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无论对错,我都会予你。 你想要去哪里,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想要如何都可以。只是,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一声几不可闻的呔息,他抬手,但见掌间的掌纹不复以往,延续了好长的生命线,智慧线,以及截断了的情线。 永不磨灭。 风从宇外吹入,手旁的信纸哗啦啦的响动,好似一只上下翻飞的蝴蝶,在下一刻便要展翅飞走。伸手将那张信纸拿过,他眯眼看着上面的字迹,良久后握拳,将之揉捏成了一团。那张纸上,甚至小到每一个缝隙,都是那人的名字。 七夜。 时光缓缓的从这日的午后漫行而过,待到陈管家上楼,但见阖眼浅眠的男子。楼角处,他蓦地便是一顿,良久伫立。他恍惚间想起一个下雨的早晨,有一对小儿女曾经安静地睡在这里,不用言说的幸福。 那一瞬,他突然觉得难过,总觉得应该有两个人睡在这片宁静的午后。 因为他总有种错觉,皇子妃根本没有离开这里…… 浅眠中,宁止早已听见了动响,复尔睁眼看向男人,良久并未说话,只是衣衫脸颊上尽是金色的阳光,衬得男子淡而柔和。黑色的眼波流动,却是没了过多的情绪,有的只是淡然疏离,以及位高权重后的孤高。 “……殿下。” “何事?” “太子一党的几名皇子殿下,除了太子外,现下全都在花厅候着,言是非要见您一面,当面谢罪道歉,共叙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顿觉讽刺至极,宁止忍不住冷笑,“现在倒是想到兄弟之情了,试问我病重之时,这几位好兄弟又去哪里了?除了忙着分食我的兵权朝党,好心为我准备陵寝安葬外,可有哪个想过同我共叙兄弟之情?” 无情最是帝王家,何曾有父子兄弟一说?早已见识过皇家的冷漠,陈管家只觉心寒,复又问道,“那我如何回复几位皇子?” 懒洋洋地阖眼,宁止的语气生硬到毫无转圜的余地,“直接叫他们回去便是了,除此之外,此一月上门的皇子大臣,天黑之前给我一份详细名单。” 不明所以,陈管家好道,“要名单作何?您不是都回绝不见了么?” “我大病突愈,莫说世人,就连我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感觉就像做梦一般不真实,指不定哪日又会从梦里醒来,还是这一身的病弱痛楚。”说着,宁止缓缓抚上心口,静静地感知着心脏的跳动,他竟是还活着。 几乎是要进棺材的人,她一走,他的病反而迅速好转了,不亚于起死回生。如此症状,就连众太医亦是惊讶不明,皆是啧啧称。与世人而言,他能活下来真真儿是天降祥瑞,社稷之福——倒是满足了皇家的虚荣! 果然,那名僧人说的没错。若他想要活下去,那便切莫爱人。 情深不寿! 良久,他睁眼起身,闲庭漫步般走到栏杆前。俯看着院子里的花树亭台,他半响后沉声开口,“我素来不喜欠人情,那也断断不容旁人欠我的。如此,不若趁着这场梦尚还未醒,一个个的慢慢收拾。” 说着,男子抚着栏杆的十指一紧,语气坚定,“所以,不要浪费口舌解释给我听。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被原谅,就算他们后悔到跪地匍匐,那也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罢了。皇子也好,臣子也罢,那些得罪过我的,愧欠过我的,我一个,一个也不放过!” 话中的阴寒,清晰刻骨。 不由生出了一股寒意,陈管家神色复杂地看着男子,良久的犹豫后终是将袖里的针绣掏出,看着上面的绣画低声喃喃,“昨儿收拾房间的时候,倒是发现了这个。这才记得是皇子妃绣的,也不晓得她绣的是鸡是鸭,殿下可要看看?” ——下辈子,你做鸭也好,做猪也罢,我跟着你便是了。 耳边一瞬闪过女子说过的话,宁止握拳,那两个字在他的心头唇齿,被反复咀嚼,而后待到嚼烂了,突然便是一股腥甜涌出,似是想要将所有的不甘压下去! 七夜! 口腔里猛地充斥着一股腥甜,他掩嘴,猝不及防涌出的猩红从指缝流出,咫尺的栏杆亦被溅上了点点血珠,斑斑驳驳! “殿下!” 双眼圆瞪,陈管家惊惶地喊出声,无措至极。蓦地又想起了什么,他慌得扭头冲楼下的守卫大喊,“快,快去叫肖太医,就说殿下又咳血了!你们几个去叫小侯爷!” “是!” 隔着不远的庭院,来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子,张口大喊,“侯爷,不好啦!殿下他又咳血了!您快去看看呀!” 身子一紧,姬梦白扭头看着气喘吁吁的侍卫,强压下心头的惊慌问道,“殿下他是何种情形?” 何种?一时想不出来,侍卫急的挠头,半响后总算是理出了个大概,“他这一天都还好好的,后来还睡了一会子,谁想突然就咳血了!好像……好像是陈管家给他看皇子妃生前所绣的物什,然后他就咳血了,咳得衣衫上全是,就像当初犯病一样!” 听得清楚,姬梦白微微蹙眉,声音一瞬低沉,“他不是犯病了,是伤心过度,乃至……血不归心。” 房内,肖太医为男子诊治完全,不由一声庆幸,“殿下莫怕,您的身子很好,只是有些血不归心罢了。我这就给您开些温和的药方调理调理,有助于活络您的经脉气血。” 唇色苍白,宁止有些疲倦地朝肖太医颔首,“有劳。” “殿下言重了,此次您能康复,自是吉人天相,必有后福啊!”由衷的欢喜,肖太医正欲开药方,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云七夜,神色当下便有了些悲恸,却又是强忍着不发,谁想一向康健的九皇子妃居然会…… 哎,世事难料啊! 将药方开好,他提着药箱出门,正欲转身关门之际,蓦地听见宁止淡淡道,“不必关掩门窗,由它们如此便是了。” “殿下,秋日快到了,夜里风寒,您还是……”劝慰着,他径自伸手欲要闭合房门,又闻男子不耐烦的低喝,“不要关!” 一惊,他忙不迭收手,晓得宁止是动气了。可为何动气?纳闷的离去,他方下了楼阶,冷不防一声低笑,“肖太医。” 抬头,他微微一愣,旋即忙不迭冲来人作揖,“微臣见过小侯爷!” 夜风里,姬梦白冲肖太医笑的妩媚,甚是妖娆美丽的容颜,“肖太医客气了,我那外甥脾气不好,还望您多担待些。若是他惹了您的不开心,我今晚便大刑伺候了他,替您出了这口恶气。” 哪里敢? 额上有冷汗溢出,肖太医略有些尴尬的笑,“小侯爷言重了,殿下突然咳血,脾性自是有些燥了些,微臣无碍。” 闻言,姬梦白不由赞道,“肖太医素来敬业,本侯亦是喜欢你的紧。他日若我不幸患了病恙,还盼您尽力诊治才是。” 点头,肖太医严肃道,“为各位皇族王公诊病,此乃微臣的分内之责,侯爷且放心!” 浅浅一笑,姬梦白摸了摸眼角的荦荦泪痣,轻松道,“有肖太医这句话,本侯便是放心了。趁此,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侯爷但说无妨!” “万一有朝一日,我不幸断气了,劳烦肖太医还当我仍是活着……一定要医治下去。”说着,姬梦白缓缓笑出了声,状似调侃,“如此,说不定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毕竟这人世太美好,我怎也舍不得去……死。” …… 不曾从房门而入,姬梦白抬腿跨上了如意窗框,而后径自坐在了窗台上,颇为舒适地扭头看向床榻上的宁止,“阿止,为何不关门窗呢?夜里睡着,你不冷么?” 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宁止良久不语,任由夜色越黑,晚风更凉。坐在窗台上,姬梦白屈膝,以手撑头看着天上的星辰轨迹,只觉有一颗星子暗淡无光,好似快要湮灭了。 仔细地看着,他微微眯眼,旋即跳下了窗台,随手欲要关合窗户。榻上,宁止缓缓睁眼,声音淡淡,仍是那一句,“不要关。” 不解,姬梦白追问,“为何不要关?这一个月你都没有关过门窗,就算你不怕冷,你也不怕有人暗中使坏么?” “怕。”那一瞬,宁止的声音轻极了,低低的好似梦呓,“只不过我怕的不是冷,不是坏事……” 那是何? 被子下,宁止蜷缩起身子,缓缓闭阖起了眼帘,“……不要关门窗。” 他坚信, 终有一天,她会回来, 所以他耐心的等待。 可他又怕—— “不要关门窗。” “我怕,七夜回来敲门的时候……我会听不见。” 姬梦白一顿,扭头看宁止,待看清楚他瞳孔深处后。姬梦白的面上闪过一丝骇然,就见宁止瞳孔里,一抹黑红色花纹,若非沧澜教众,根本看不出来。 却原来,七夜将食梦貘给了宁止…… 七夜,你心里,到底是何想法? ※ 连绵万里的雪山,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纷沓至来。寒风凌厉的刮着,宛若刀锋般掠过女子的脸颊,她却不觉疼了,只是会冷。不过少顷,她的睫毛已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红色的血瞳越发浅淡。 缓步朝前行走,她于某一瞬蓦地却步回望,但见漫天的雪花早已将她来时的脚印湮没,什么也寻不见了。 如同过往。 相守相伴,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却也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密集飘飞的雪花很快又遮挡了她的视线,不期然还有几片落进了她的脖颈,旋即又消融成了冰凉的水渍。伸手摸了摸脖子,她微微蹙眉,只觉指尖轻触到的地方,刻骨的凉意。 好冷啊…… 乾阳,定是没有这般冷。 许应是……夏末了吧? 微微一晒,她轻轻触摸着脖颈上的伤疤,那是她离去的那日,宁止咬的。那样大的力道,他似乎是想要咬死她了,也莫怪他会说出那样的字眼。 ——七夜,我有点恨你了。 手指微微一颤,云七夜紧紧的闭眼,许久站在大雪中。指尖滑过,她晓得哪里是深深的牙印,哪里曾经流过止不住的鲜血,不痛,但是不可置信。她已是无缺的魔之体,可这道伤疤却至今不肯消失,好似生在了她的脖上一般,要她忽略不来它的存在。 那一日啊。 ——恨你。 ——再也不要回来了。 ——忘记我,我也会忘记你。 是耻辱么?非要让这道伤疤永生永世留在她的脖子上,要她日日夜夜锥心饮恨,内疚痛苦。 她好不容易才学会了爱,认识了那么多极好极好的人。可是大人的成熟世故,小鬼头般的义无反顾,师父告诉她——她是肮脏,是罪孽。 “可是这种事情,我能有什么办法呢?”雪地里,她低声呢喃,以为神可以听见,“若是晓得我的出生便是罪孽,我宁可不曾来过这个世界,这样……她也不会死了,而你……你也不会难过。” “可是,喜欢上就喜欢上了。当年你没有办法,我也一样。轮回的宿命……你总是说宿命宿命,我真是恨极了它,可我最恨的……” 闭眼咬唇,云七夜重重地吸气,吃力的张开唇瓣,“最恨的,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作恶。 是我自己,放弃。 罪孽肮脏,皆是我。 这样的活着,还是活么? 不若…… 人心里的痛苦,正像那些腐烂的伤口,你越不去动它,它烂的越深。你若是狠狠地给它一刀,让它流脓流血,它反而会收口结痂。 狠一次,真的就不会痛了! 若死了干脆! “师父……”睁眼,女子血色的眸瞳越发深邃,好似快要泣出血来。脚下的白雪,她冲着它们轻声呢喃,“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你啊……” ——恨不得杀了你。 ——这样,我也可以死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1你好啊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眼见若清瑜出神,祭天台上的教众恨铁不成钢地跺脚。不刻,人群中响起一声怒喝,“罢了,我们自己杀!神魔在上,佑我臣民无往不利!” 一呼百应,教众的杀意迸射,旋即有人冲台下的人施用巫蛊!一刹,无数的毒虫攀爬而出,来势汹涌地袭向众人,“嘶——” “敬酒不吃吃罚酒。”掏出火折子,阴若熏挥手,“喜欢火攻的火攻,喜欢洒药的洒药,喜欢踩的踩,给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虫子搞死!” “是!” 顿觉气氛轻松,上千精英利落地应战,毫不费力的周旋攻击!一波又一波的巫蛊,阴若熏终是懒得浪费时间,旋即一声大喝,“攻!” 令下,一半的精英旋即朝祭天台冲去,意欲破除巫蛊的源头。片刻的惊慌,祭天台上的教众干脆不躲不退,施放出更为狠毒的巫蛊! 穷途末路! 脑子里嗡的一声,若清瑜勉力支撑着踉跄的身子,而后终是双手十合,急速咏诵,“出!” “出!” 话音方落,巨大的暗影猛的笼罩在了广场的上空,旋即乌云四起,转瞬又有闪电落下! “出来,赶紧出来。”仰头看着,若清瑜焦急地低喝,止不住身子颤抖。 黯沉的天地,急剧落下的电光闪亮了所有人的眼瞳,他们清清楚楚地看着有一道闪电朝祭天台劈去,而后“嘣”的一声巨响! “天啊!祭坛!” 惊叫连连,教众们顾不得其他,皆是大步朝祭坛跑去。待到硝烟散去,但见方才还完好的祭坛,此刻已然是四分五裂,香灰四溅! ——与神祗同存的祭坛啊。 眼见祭坛被毁,所有的教众皆是震诧,还有好些人瘫坐在地上仰天哭喊,顿觉沧澜已被神魔抛弃,此生无可寄托。 “教主,您在哪里啊?教主!”喧杂中,蓦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直直传了老远。 听得清楚,所有的精英术士当下释然,几乎是没了顾忌。原本还怕沧澜千花现身阻挠,谁想他竟是不在教中,怪不得沧澜催生不动神兽! 呵,天助我也! 斗志空前的高涨,一名术士肆无忌惮地分配,“按广场的土质来看,地宫里面的性属阴寒。丈量的结果,地宫的中点十有八九在祭坛下方,我们可以从那里穿洞而下,省时省力!” 好主意! 术士的话音落下,所有的人皆是点头赞同。 祭坛毁了, 沧澜也要毁了…… 人群中,若清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恨不得将之跺去。缘何她催生的结果会是如此?非但没有催生出神兽,反而将祭坛毁去了…… 抬眼,她悔恨地看着渐进放晴的天空,尖利的指甲死死的掐进了手心,点点嫣红。明暗交接之时,蓦地有一抹影子点足于远处的屋檐楼宇,兔起鹘落间掠过,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祭天台上,迅速将反抗哭闹的教众制服,术士来回丈量后,终是肯定地点头,“便是在此处开凿!” 闻言,宁止道,“要多久才能挖到地宫的顶壁?” “顶壁离地面大概有百米之深,大概五日左右的功夫才能挖到。” “即是如此,那便开始吧。” “是!” ——他最后的希望了,只愿,她在那里…… 整整五日,上百人轮番剜挖,在石块迸裂,沙土飞溅中,祭天台上的地面一点点地凹陷了下去,越来越接近地宫的顶壁。晌午的时候,众人蓦地觉得吃力,怎也挖它不动,“怎么回事?” 蹲身,一名术士叩击地面,但闻几声钝钝的回音。抬头,他冲众人喜道,“挖到顶壁了!” “那为什么挖不动了呢?” “因为这层顶壁很厚,大概有两米左右,听声音的钝度应该是用玉石砌起来的,也就更难挖了。” 恍然大悟,众人不禁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侧壁开凿,在玉石最薄脆的地带一举下挖!” “好!” 地面上,闻得进度的众人当下聚在了洞顶。俯身下看,但见足有百米之深的洞穴宛若肠道般延伸到了地下,传来阵阵轰隆隆的钻凿声。 “我下去看看。”说着,宁止径自扯过吊绳,利落地朝下面跃去。见状,阴若熏挑眉,“我也去。” 闻言,赫连雪静默了半响后道,“那我也去。” 洞底,钻凿的众人蓦地听到一声断响,似是岩壁上的玉石震裂了。一喜,众人忙不迭将那些破碎的玉块勾扯出来,不刻便已将之搬离,露出了可容一人下去的洞口。 “我先下去看看情形,大家看我的命令行事,等到……啊!救——”蹲在洞口,术士蓦地发出一声惊呼,但闻哗啦一声,他整个人竟是被拖进了地宫里,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 看得一清二楚,众人皆是骇的瞪大了眼,“怎么回事?” 面色苍白,几名术士的声音有些颤抖,“下面有恶灵作祟!” 恶灵? “那……那怎么办?”只觉悚然,不会术法的众人不禁朝后退了几步,终是不敢再靠近那个洞口。 “既是有恶灵守卫,那就说明这座地宫极有可能是沧澜教的腹地巢穴,只消捣毁了它,便可以覆灭整个沧澜!” “可……可是,有恶灵,我们怎么下去?” 毕竟会些法术,几名术士旋即低声商讨,而后视死如归般围聚回洞口。不刻,一名术士从怀里掏出一只蜡烛,将之点燃后放在洞口。良久,但见红色的火焰燃烧,不曾有半点的熄灭。 “下面那么黑,我们猛的将洞凿开,许是光线声响惊动了那恶灵,它现在又退去了。大家也莫要害怕,我们几个再下去看看,各位等等再说。” 说着,几名术士有条不紊地将粗绳绑在自己的腰间,而后拿着燃烧的火把被顶壁上的众人朝地宫深处吊去…… 良久,几名术士接二连三地下到了地宫,但闻空旷辽远的呼声传来,“各位——可以下来啦——记得拿上火把——下面又黑又冷啊——” 闻言,众人的精神一震,早已忘记了方才的变故,皆是跃跃欲试。地面上,好些赶赴沧澜报仇雪恨的人亦是按捺不住,冲着洞底大声请命,“殿下,我们也要去!” “殿下,人多力量大,带上我们吧!” 看着激昂的众人,宁止有条不紊地挑选了五十精英,而后一一下了地宫。火把通明,众人环视着巨大的地宫中央,只觉浩瀚庞大,隐隐还能听见水流的哗啦声。 蹲在地上,几名术士写写画画,反复计算了数遍后画出了一幅虚拟的地宫模型图,“我们现下处于地宫中央,初步算计,这座地宫堪比一座巨大的皇宫,东南西北各有玄妙。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便是那些归顺的教众所言,北面的圣湖是沧澜教的禁地所在。” 闻言,宁止蓦地道,“那便先去北面的禁地。” “好,圣湖便在这里。”点了点图纸上的位置,一名术士解释道,“地宫整体成方形,以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为中心,它的东西和南北各在一条中轴线上,各有一条路直达,通往圣湖的路便是这条。不过大家得小心才是,毕竟地宫里面的机关众多,而且还有妖魔作祟,我们稍有不慎便可丧命。” 仔细地听着,众人的神色渐进严肃,而后绷紧了周身的神经随着几名术士一路朝北而去。 第一座宫室供奉着沧澜历代教主的牌位,钢铁加固地基,确保这些牌位不被地下的阴湿腐蚀。两侧,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散落在地,随便一样便是稀世之珍。尤其那一颗颗镶在地板上的深海珍珠,那样绝美温润的光芒,委实叫人移不开眼。 “大家切记不要随便挪动,或者拿取地宫里的任何东西,否则极有可能被机关里的利剑弓弩射杀!” “明白!”齐齐应声,众人艳羡地环视四周,但见殿顶有宝石镶嵌而成的日月星辰,远处还有银色的河流流淌,端的是奢华宏伟。 被那灿烂的银色吸引,几名精英不禁朝那边靠近,这条河流正好流淌在他们和亡者的牌位之间,河边的石头上赫然写着红色的警告——擅越者,死! 不由嗤笑,一名精英不屑一顾,“区区一条半米来宽的小河,想越过去还不简单?我就不信了,我的脚就沾一点点河水,还能死了不成?” 说着,他作势欲要跨过河岸,不期然听到身后一声惊惶的大喊,“不要动,那不是河水!” 然,为时已晚。 “啊!——” 只不过稍稍沾染了那名精英的鞋底罢了,以水银制成的液态河流迅速蔓延,顷刻间便将他的全身凝结成了块状,面部表情仍是维持着不刻前的惊诧无措。宛若只僵尸,男人扑通一声便栽进了水银河里,河岸上迸溅出了点点银色的水花。 ——第二个死去的同伴。 有几人想要奔过去拉扯他上岸,不期然被几名术士拦住,“不要过去,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那些水银本身就有毒,现在挥发得定是更快,再不走我们都得死!” 骇然,众人再也顾不得那名伙伴,唯有速速离开。方踏出檀木门槛,众人蓦地觉得豁然开阔,但见紧紧相连的悬崖深谷,其面积之大足是方才那座宫殿的五倍。 站在断崖上,众人高举着火把,但见眼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有狂风呼啸冲上,刺得众人面颊生疼。 “这怎么没有路?” “可不是么?好歹也该有座桥啊,这可要我们怎么过去?” “看这样子,也不像有机关,要不然我们套着绳索滑过去吧?” “估计是滑不过去。”无奈的出口,精通算计的术士举证道,“目测之下,崖涧长达数百米,就算我们用上了全部的绳索,也没那么长,而且没有足够的力气将之套捆在对面。再者,两边的地势太过平坦,我们断断滑行不过去,搞不好停在半空中,被下面的狂风吹成血人!” “那可如何是好?” ——是人的声音。 ——谁? 蛰伏在崖底,一股用肉眼看不见的黑气凝聚,而后诡异地朝断崖上攀爬而去,最终离众人不过数米之远。攀附在崖壁的暗处,那股黑气越发的浓烈,周身弥漫着不尽的怨气! “嘶——” 蓦地听到一声低沉可怖的声音,几名术士率先变了脸色,只觉那股阴寒越来越近,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们。几乎一瞬,腿脚生凉,只有他们看见那股黑气缠上所有人的腿脚,而后继续朝上攀移,宛若条巨蟒般缠上了他们的身子,只待将所有的人吞噬杀死! 惊慌至极,他们想要出声提醒,可是怎也发不声来,宛若木偶般站在那里。浑然不知暗里的汹涌,一名精英不由抱紧了身子,“诶,怎么突然这么冷?” “是啊,我也好冷啊!” 应和声声中,那股黑气越发的狰狞,终是将所有人的周身缠绕得密不透风——杀! 周身尽是凉意,男子的眼睑微动,几不可闻的低喃,“……她最怕冷了。” ——谁? 蓦地,阴冷的黑气停止了缠绕,转而搜寻徘徊。断崖前,它看见了一抹显眼的白,孤寂清冷。一刹,黑色的气团腾腾翻滚,直冲男子而去—— 心急如焚,几名术士想要开口提醒男子,可终究只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嗫嚅,“殿……殿……” 黑白混杂,那抹黑气迅速攀附上了男子的身子。出乎术士的意料,它径自在虚空中顿留了许久,不曾伤害过男子半分。 ——呵。 一刹,黑色的怨气不知怎地突然分崩消散,顷刻不见。惊诧不已,几名术士不期然喊叫出了声,“啊!” 伴着这声惊呼,幽暗的崖涧蓦地有一道白色的光芒乍现,宛若银色的箭羽直冲对面的崖岸!被这道光芒刺得眼睛生疼,众人不由伸手遮挡,待到再次睁眼之时,不期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良久说不出话来。 崖涧,竟是出现了一座连接到对面的拱桥! “啊呀,有桥!” “连老天都眷顾我们,灭掉沧澜实乃众望所归啊!” ——呵。 踏桥而过,宁止只觉耳边似乎有声欣慰的笑。扭头回看,却也并无旁人,莫不是幻听了? 崖壁下,那团黑气渐渐淡去了颜色,消逝成了一片稀薄的雾。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 ——若我心诚,便让我死后亦是一株葵。 ——毕生的守护。 “还有多久可以到达圣湖?” “不出意外,只消半个时辰。” ——那便是快了。 漆黑夜里,你往南,我朝北。 荆棘遍布在这条长长的路,伤痕累累, 可是,总也得走下去,走下去。 因我坚信,总有一天,风和云相遇。 因我坚信,总有一天,小河和大海相遇。 因我坚信,下一刻,我和你,亦会……相遇。 “殿下,出了这条甬道,不过一会儿就能到圣湖了。听那些教众说,除了沧澜千花,沧澜夜,以及凤起外,此代教众再也没人进去过了。” “连若清瑜也没进去过么?” “没有,许是沧澜千花不太信任她吧。” “是么?”既是不相信,又为何传她小尊主之位? 狭长的甬道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众人井然有序的排队前行,而后进入另外的地域。别有洞天,那里有花树绽放,水榭露台,甚至还有馥郁的兰香传来,宛若一个永不再醒的梦。 只觉眼熟,赫连雪不由脱口,冲宁止如是说,“有点像……乾阳你家啊。” 亦是此感,阴若熏坚定道,“何止是像,分明就是他家的花园。” 怔怔的看着,宁止只觉过去的光阴似乎从来没走。粉色的合欢花开了一树的妖娆,仍是那时候的模样和味道。树下,女子扭头回望,蓦地微微一笑,犹如清风过碧水。 人群中,她第一眼便看见了他,发出了一声喜极的呼唤,“宁止。” ——宁止呵。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17长生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师父,往后这世间只有云七夜了,我的父亲便是云德庸。沧澜流凰,她于今日死去了,死在亲生父亲的绝情毁损。” 眼眶刺痛,他想要挣脱她的钳制,却又被她误认为成攻击!一瞬,但闻一声骨裂,她竟是还以了他同样的痛楚——折断手臂! “师父,从此往后,我们两不相干,谁也不欠谁的!” …… “千花,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永久。你要懂得珍惜,懂得紧握幸福,也要懂得……放手,要快乐,要幸福,爱别人,更爱自己。千花,就叫我们的孩子陪着你吧。往后这世上,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不是一个人……” 湖水波荡,男人眼睑颤抖,很久后一颗极大的泪珠坠落,转瞬消逝在了空气中——红色的血泪。 凰儿,为什么要爱呢? 爱的越深,神魔的惩罚越重。 只是不想,你居然已经爱到了如此的地步。 如此的你啊…… 还谈何……谈何有百年?定是要被毁灭! 所以, 我违逆了神魔,许你生死不离。 ——长生不老! ——往后,绝了情念吧。 ——活下去…… ——带着我和你母亲的执念,活下去…… 躬身蹲下,男人将那盏长明灯放在湖面上,而后缓缓一推。不曾下沉,白色的长明灯缓缓漂浮到了圣湖中央,径自在那片碧色中燃着红色的焰火,只觉凄凉极了。 刹那,有鲜红的血液从烛火里缓缓流出,而后又被底座吸进。每吸一次,那盏白色的长明灯便会血红一分,不过片刻便已红得妖艳,红得刺眼! 看着,沧澜千花一瞬的恍惚,额上的红宝石缓缓敛去了颜色,暗淡无光,“凰儿,本尊……等你百年。” 不曾,亦或者不敢朝圣湖下看去,男人转身大步离去。待到踏出地宫,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无措地摸索上了一旁墙壁。闭眼,他良久后终是狠下心来触按机关! “咚!” 一瞬,沉重的隔世石落下,隔断了他最后的视线,那片碧色的圣湖。只此,沧澜地宫封印百年! 朝堂之上,所有的臣子皆是惶恐地看着权倾天下的男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模样。坐于龙榻之侧,宁止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只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被剥离而去! 是什么? 不明所以,他在朝臣的惊讶中,另一只手抚上脸颊,慢慢摩挲。指尖的触感滚烫,却原来早已是落了满面的泪水。 怎会如此? 心脏的脉动,嘎然而止的呼吸。 他瞠目,想起午时的梦境…… 梦里,他问她,问她为什么不回来。 可是她说,她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双手一紧,他扭头看着跪在殿下的大皇子。那样阴沉的眼神,大皇子骇然,旋即重重的磕头求饶,“皇弟!念在过往的交情上,你开一面啊!难道你忘了么?那日你和九弟妹,我还给你们……” 没有说出口的话,堵截在宁止慵懒的闭眼。启唇,但闻男子风淡云轻,一字断定,“杀。” 万籁俱寂! 龙椅上,几乎痴傻了的男人呆滞地看着朝臣,但见所有的人噤若寒蝉,皆是低头不语。唯一有声音的便是跪在中央的人,歇斯底里的呼喊,“父皇!您醒醒啊!儿臣知错了,断断不该串通御医毒害您啊!儿臣求求您!求您劝劝九皇弟啊!父皇,九皇弟!饶我这一次啊!求你们啊!九皇弟,求你啊!” 丧家之犬! 缓缓扯唇,宁止闭眼冷嗤,“今日,废太子。另,三,九,十四,此三位皇子,下月初一,随大皇子一起问斩,退朝。” 听得仔细,满朝的文武旋即躬身冲男子叩首,“臣等遵旨!” 沧流历三百五十七年,秋。 九殿执掌朝政,时为监国,权倾朝野。《苍流?宁止传》 ……。 “咚!” 正在祭天台上修行,所有的教众皆是听到了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咚响,而后脚下的土地猛的剧烈摇晃了起来,好似地震了般! 身子踉跄欲倒,众人惊惶失措地攀扶着可以依赖的东西,但闻惊叫连连。良久,可怕的震荡终是平复了下来,好些人蹲在地上,只觉头晕欲呕。 强行稳住身子,若清瑜扭头看向声源处,听方才的动响好像是有什么巨物砸落了下来。 是什么? 不解,她扭头问向男子,“怎么回事?” 一旁,凤起亦是看着地宫所在的方向,半响后轻声道,“如此大的动响,好像是隔世石落下来了。” 微微一愣,若清瑜旋即摇头否决,“不可能,能落下隔世石的只有教主,我之前可未曾听到任何风声啊,隔世石怎会说落下就落下?” 不曾言语,凤起静默地看着地宫的出口,不刻后终是等到了缓步而出的男人。迈过了最后一层台阶,男人望着天地间的白茫,不禁重重地吐了一口郁气,几不可闻的低喃萦绕唇齿,“……一个人。” 隔了数百米,凤起静静地看着男人,却是一动也不动。不同于他,其余的教众皆是大步奔下祭天台,匍匐在了男人的脚下,声震原野,“教主!” “尔等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动响?” 闻言,一名教众道,“不知何因,教土突然震荡不堪!” “不知何因?”咂摸重复着教众的话,男人的眼眸微转,直直对上了数百米外的凤起,声音刹那低沉,“此间原因,便是有人触怒了神魔,乃至落下了惩罚。” 听得清楚,所有的教众皆是惊恐,旋即不住地磕头,“教主明鉴,我等万万不敢做出违逆神魔之事!” “本尊自是晓得你们不敢,可是……有些人,他敢。” 谁? 抬头,教众们随着男人的视线望向径自站在祭天台上的人——凤起? 看着他,沧澜千花蓦地冷嗤,“起儿,你可知罪?” 饶是隔了数百米,凤起却也能够清晰地听见男人的话。毫不避讳地看着沧澜千花,他淡淡道,“不知。” “不知?”疑声反问,男人额间的宝石刹那红若泣血,分明是动了杀心。看得清楚,众人只觉有股看不见的波涛暗涌充斥周遭,迫得他们喘不上气来。而后在某一瞬,但闻沧澜千花开口,骇得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一个不知便能推卸去你的罪责?哼,是谁予你如此大的胆子,竟能叫你不惜违逆神魔,妄自拐藏尊主!背叛我沧澜圣教!” 听得清楚,所有的人不由望向凤起,无不惊诧。按教主的说法,凤起将尊主拐藏了?这可如何是好!尊主好不容易才回沧到澜,他们可都还指望着靠她成就不死之身呢! 唯恐坏了修行,有教众忍不住怒喊出声,“凤起,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居然敢背叛沧澜!你忘了不日前的惩罚了么?!” 闻言,好些人响应,亦是高声讨伐,久久不歇! “凤起,你把尊主拐藏到哪里去了?” “凤起,识相的话,赶紧把尊主交出来!” “凤起……” “凤起……” ——小凤儿。 祭天台上,男子墨色的眼瞳一瞬紧缩成了芒状,良久不动。成魔,隔世石,地宫……终是明白了什么,他抬眼望着沧澜千花,难掩面上的骇然——她在地宫里! ※ 夜幕辽阔,一轮明月皎洁如雪,偶有几颗流星快若闪电般地划过夜幕,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徒留一道淡若轻烟的弧痕,再也寻它不见。偶有风过,但闻一阵哗啦作响,地上顷刻便覆了一层枯黄残红,正是秋日的萧瑟肃杀。 静静地立在庭院里,姬梦白仰头望着天际那几颗零落的星子,但见最北面的那颗星星愈发的暗淡,看它样子几乎是要陨落了。可也怪,他观察了它将近两个多月,这小东西非但没有湮灭,反而靠着那点微乎其微的光亮继续行在自己的星轨上…… 方踏进院子,宁止不期然看见了他,旋即随口问道,“在看什么?” 闻声,姬梦白淡笑,“看月亮。” “是么?”缓步走到了姬梦白的身旁,宁止亦是仰头观望。良久,他有些迟疑的开口,“不是说要出去游历么?可想好何时动身?” 闻言,姬梦白笑道,“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坐不住,尤其不喜乾阳,皇家官场的束缚委实太多,我还是自己寻些乐子的好。” “去哪里?” 咂摸了半响,姬梦白揶揄道,“具体去哪里我也不晓得,但是怎也会游历个三年五载。” 听得清楚,宁止兀自仰头看着夜幕,不曾言语。不刻,他亦是发现了那颗暗淡无光的星子,不由出口道,“梦白,你看北面的那颗星,几乎暗得快看不见了。人说每一颗星代表一个人的性命,也不晓得这颗星是谁的。” “呵,谁知道呢。”仍是在笑,姬梦白顿了顿又道,“对了,我听说前几日朝中有人想要为你做媒?” “你的消息倒是快。” “那你的意思?……” “等。一直等到,她回来的那天为止。” “等多久?” 眼睫微动,宁止状似毫不在意,不急不缓道,“一辈子那么长,等下去便是了,而且……等人很玄妙。等着等着,就会等上瘾,然后一直赖在原地,无论旁人怎样劝诫也不想离开。总想着也许下一刻,她会回来。” “那万一,她永远都不会回来呢?” “若真是那样,那也只是我的事,是我咎由自取,旁人也不需怜惜叹息。因为是我,一厢情愿的等,而且还等上了瘾。试问这世上,有谁会同情一个瘾君子?” 于我,日子还很长,等下去便是了。 过了今天,还有明天,后天……秋去了还有冬,冬去了春来,而后又是夏,四季更迭,我只消等下去便是了。 静静地等。 等到那块花圃里的墨兰发芽,等到开花,等到……她回来。 那时候,日子长得望不见尽头。秋天,冬天,春天,夏天,而后又是一个秋,转眼便是一年。此间,辛乌国灭,阴若熏称帝,是为庆历元年。 有光从透过云层照下来,僻静的山涧中的一树树的晕黄,蓦地望去,好似天际的晚霞。蜿蜒盘踞的山间小道,男子孤身一人缓步而上,终是在山路的尽头却步。那一树的烟霞下,赫然立着一块墓碑,一处不为人知的孤坟。 白衣寂寂,男子躬身,纤长的手指轻抚过冰凉的碑石。抬头只见树叶枯黄,叫不上名字的鸟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稀疏的晨光从枯树缝间落下,点点耀花了他的双眼,顷刻便蒙了一层的水雾,好似粼粼的波光涌动。 人常说时间是伟大的,一切都会被它消磨殆尽,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最终都会过去。 所以他只能慢慢朝前走,沿途等待。也许很多年以后,或许还在等,又或许,她已经回来。 到底得等多久? 委实不知。 也曾想过,有朝一日她回来,他要把这种蚀骨的痛楚加倍还给她。可是偶尔午夜梦回,总是梦见那些温暖的好事,梦见她温软的唤着他的名字……于是,再也恨她不起。 “七夜。”低声轻喃,他倚坐在她的衣冠冢旁,缓缓阖眼。良久,蓦地有一阵凉风从山涧刮过,所到之处立时便是一阵哗啦作响,不期然惊得树上的栖鸟鸣叫飞走。正上空,数只杜鹃扇动着翅膀冲上天去,久久盘桓旋转,啼声哀切不息。 如果说,这是一年。 那百年,有多长? 连绵盘踞了数百里的地宫,在很久前隔世石落下的那一刹,倏地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再也没有一丝的明亮乍现。不同于别处,最北面的禁地却是一抹光亮常存,日夜不熄地照耀。 圣湖中央,那盏长明灯的灯身早已变成了刺目的血红,长长的火焰将碧色的湖面笼照在光影下,一派的幽凄。湖下,数以万计的彼岸绽着最妖冶的枝叶花朵,望不到尽头的诡红。其下的幽冥,仍是一如既往的暗冷,无数恶灵漂游其间,每一刻都能听见骨血撕裂的声音,辗转如是。 这片空间里,时光静止,不会生,不会死,不会饿,也不会渴……可是有些东西,挡之不住的生长,宛若常春藤般缠绕。 她以为,爱一天,多一天。却不知,竟是成了多一天,又多爱了一点。 如此的她,百年后也难保可以离开这片幽冥。 角落里,女子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却是一动也不能动地望着头顶的微光。那盏长明灯的光带来了些许的光亮,她可以看见那浩瀚的妖红,一波又一波的在湖水中飘摇翻卷,好像是一湖的嫣红的血,流动不息。 “嘶!——” 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声音,女子的血瞳一瞬暗淡无光,却又是不吭一声,冷眼看着那些狰狞的恶灵再次袭来,疯狂的叫嚣啃噬!微乎其微的波光下,隐约看以看见女子的脸颊苍白,那是许久不见阳光的症态,唯有被咬破的唇角一抹刺眼的红。 直如一只破碎的傀儡,她的四肢被钉上了尖利的斩魂钉,周身的筋骨断裂。恶灵的啃噬下,源源不断的鲜血再次从伤口流出,而后在某一刻完好复合,周而复始! 唇齿间尽是血腥气,她沉默以对着血肉的撕裂痛苦。这样的日子,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她唯一知道,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滑过。 她唯一能看见,便是那些彼岸花的开落。可惜从头到尾,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要她感知一些活物的气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18出发 一日,她蓦地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在崖壁下冲她宽慰的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有事的,不会。 多年后忆起他的笑,洪荒万里,圣湖之下,孤身一人的女子,蓦地绽开了笑靥。那样黑暗的幽冥,那抹笑直如春日里灿烂的桃花。 许久不曾说话,她的声音有些结巴,断断续续出口,连成了模糊的言语,“宁止。” 我也不会有事。 纵使被世界遗忘,我也不会有事,不会委屈。无论好与不好,用百年的光阴换来毕生的愿望,总也值得。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能坚持下去;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永远不会忘记。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慈恩,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可羞之事,不问得失,不计人恶,不轻易发怒。 凡事相信,包容,盼望,忍耐 沧海桑田。 只此,再无其他。 渐进阖起的眼睑,她看见那些死人花如同火焰一般绽放,若有来生,真想知道,他会是何模样 或许,仍是个皇子贵胄,要么来往于权利算计,要么不事生产,走马放鹰,玩闹一生。 也或许,是个书生,终日埋首书本,想着将来金榜提名后,要如何如何的作为。又或许,是个单纯的少年郎,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兀自静默的等待着自己心底的愿景。 不幸一些,变成猫狗狐熊,呵猎人追逐,它狡诈的躲藏,一身暖暖的裘皮,永远不会被寒冷侵犯 很多很多很多的或许,他总会有来生可惜,她永远不会。饶是他再如何的或许,可终究,他每一生,都会有另外一半相陪到老吧 七夜,我恨你。 一刹,所有的恶灵飞速闪离,发出阵阵凄厉的叫声,却是不再近身啃噬她的血肉。宛若一只小小的兽,她凄寂地蜷在那里,破损的肢体竟是不再复合,巨大的痛楚几乎要将她搅碎成齑粉。不刻,衣襟上的血迹渐进干涸,直至凝成黑色,一大块连着一大块,像是暗色的花,大朵大朵地绽开,漫天席地,惟有这阴郁绝望的红。 然,她的脸颊却是出乎意料的干净。缓缓的阖眼,女子的唇角蓦地上扬,带着终于解脱了的释然。一瞬,长明灯的火焰扑闪跳跃,宛若夜里的昙花,照亮了整个圣湖,有无数的光影斑驳掠过四周的岩壁,烟花般璀璨。 她晓得,她将要陷入永生的沉睡了直至百年后来临。刹那,长明灯熄灭,黑暗将所有吞没,她闭眼,睡得这样好,这样沉。 一旁的地上,模糊的沙土中,隐约可以看见好些字迹,由指尖吃力的写出。一个个,隐约是云德庸,几个姐姐,凤起,桂圆,陈管家有些模糊的字迹,可每一笔的勾勒,分明都承载着不尽的思念。 她很用心地去记住每一个人,非常非常用心。只是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记挂着她,哪怕偶尔。她甚至可以忘记自己,可是,她忘不了乾阳,忘不了向城,忘不了所有的人 她等了很久很久,时间长得她有些害怕。 宁止,乾阳是春,还是秋若是冬,有没有下雪 有一处的地面,男子的脸颊被勾勒其上,那样的神态,便似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眉目间的每一道风情,都让她细细地勾勒了下来 可知她的双手,被那些斩魂钉钉着啊 蓦地,一阵阴寒从地面升起,顷刻便浸湿了处处沙土。那些用指尖写下的字迹,一经如此就洇湿泥泞了,可没能写出的心迹,想擦也擦它不掉 最后一刻,带着微许的模糊,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梦呓,“宁止,我很想你。” 此后,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吧 一年,又或者更久 宁止,我很想你。 冬。 窗边,男子随手披了一件白狐皮的短裘,表情淡漠一如绝世遗尘的月影。忽的觉得眼前一片白茫,他这才发现有朵朵晶莹剔透的雪花飘落。 抬头,他眯眼看着漫天的雪花,不由轻喃,“下雪了。” 自她离去后,乾阳的第二个冬天,下了数日的大雪。 三日后,同样的信笺从别院而出,分别被送往了不同的地方。 盐城。 一大早,小童方进了院子,不期然便瞧见了他家少主正在廊下望着天边发呆。不由好奇,他索性也学着他的模样仰看,可看了良久,天还是天,除了不断飘落的雪花,什么也没有。 “少主,你在看什么” “看空气。” “” “来找我做什么吃饭”径自开口询问,赫连雪紧接着又道,“今天的早饭有没有红枣当归一类的补品我这几天正好是每个月不舒服的时候,不能缺血。” 一身的悚然乍起,小童哆嗦地看着男子,难道 “少主,你也和女人一样,每个月都都那个” 闻言,赫连雪意味深长地看着小童,直到小童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颇为怜悯,赫连雪故作叹息 状,“每个月,本少主都会少许贫血。因为我有着一颗,破损的心,止不住的鲜血从那里流失。” “”良久,小童捂着作痛的心脏,吃力道,“少主,我觉得这两年来,你的变化委实太大。” 变化 很是好奇,赫连雪直直地盯着小童,“变帅了么” 顿觉恶心,小童不由鄙夷,“少主,你不要像苍蝇一样盯着我。” “有么难不成你是屎” 只觉得快要被噎死了,小童愤懑地揪扯着胸口的衣衫,实在不敢多说废话。看也不看赫连雪,他径自从怀里掏出一份信笺,一口气憋完,“刚才从乾阳来的信,九殿下的。” “宁止”神色一瞬低沉,赫连雪半响后才接过那份信笺,却是不急着开启,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自从云七夜死后,他有多久没去过乾阳了 两年了吧 看着手里的白色信笺,那一笔一画中的刚劲,分明是宁止的性格。居然会给他写信,这男人意欲何为 有一种要倒霉的直觉 良久,他终是拆开了信笺,垂眸细读。神色变化,男子手里的信笺似乎偶尔颤抖,许久后才抬起头来,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似是坚定了什么,他将那封信笺紧握,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但闻稀薄的空气里传来毫无转圜的坚定,“小童,告诉我娘,就说我要到外面游历去了,没个一年半载的回不来。” 一愣,小童有些急了,怎生都去游历了富贵人家都好这一口么听说小侯爷自一年前离开帝都游历,至今未归呢 兀自前行,赫连雪将手里的信笺收回怀里,眉宇间难见的严肃慎重。所以说,有些人委实太过阴险,被他惦记上了绝对没好事。此次的游戏,大有精髓所在,那便是你死,我死,大家一起死 不愧是宁止哟 身后,小童看着男子大声高喊,“少主,你要去哪里游历啊” “北面。” 不曾正面回答,赫连雪的话音落下便已消失在了拐角处。他素来不喜经商,所以甚是羡慕那些可以随心支配自己的人。现而今,眼看二弟也可独当一面,他缘何不可随心一次 为自己 脚下的步伐加快,他倒是有些感谢宁止的来信了 呵,沧澜教 。 漆黑的夜,月亮被乌云遮掩而去,就连星星也寻不到一颗,只有大风。黄昏的时候,那黑沉沉的天气,不由叫人疑是要下雪,可终究只是呼啸起了大风,平添了几分冬日的萧索寒冷。借着几丝熹微的月光,但见郊外的树木瘦小干枯,不尽的凄寂。 官道上,一辆精致的马车辘轳而行。车厢内,男子挑帘望向车外,但见远方的夜幕黯沉,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一路前行,偶尔可以看见几点篝火,在凛凛寒风中飘摇扑闪,随时可能熄灭。 车厢外,秦宜骑马随行,冲男子低声恭谨道,“殿下,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可以到达北齐境内了。” “他们可都到了” “赫连雪尚还在路途中,其余的人倒是都到了。只等着殿下明日到达北齐,一同北行。” 闻言,宁止静默了半响后沉声道,“秦宜,你说此次攻陷沧澜,我们能有多大的胜算” 片刻的思量,秦宜答的中肯,“按理,我们已经筹划了两年,小侯爷留下的笔记书信更是详尽地叙述了如何克制沧澜教的邪术巫蛊,怎也能使他们措手不及。再者,我们还有诸多的高手兵将为盟,私以为胜率很大。” 听得清楚,宁止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沉默至终,再也不言语。 但愿,真如秦宜所言。 五日后。 北齐以北,彩云之南。 此去沧澜,万里艰险。 高耸入云的山峰连绵横亘,那样的高度,就连骁勇的飞鸟也跃不过去,唯有拢翅折回。幽深的山涧里,终年不息的狂风呼啸冲撞,宛若尖利的刀锋般掠过地面,刹那便卷起阵阵尘土扬沙,乃至寸草不生,一切生命的迹象皆被湮灭。 然,山涧的窄道上,竟有上千人利落地攀援跋涉。好似一条长龙,众人敏捷地移动着身子,不差分毫地落在了只能容一只脚踩踏的小道上。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待到了风急处,他们行进的速度明显地缓了下来,飓风吹得他们的身形踉跄飘摇,唯有紧紧地攀扣住头顶的岩壁。 “宁咳” 恶劣的天气几乎不给人张口说话的机会,阴若熏才张开嘴,便有一股冷风趁机钻进了他的唇齿,而后直入五脏六腑,咳得他险些岔过气去。皱眉,他恼怒地扭头看向脚下的百尺悬崖,不期然身子一晃,险些失手滚摔下去 见状,赫连雪一惊,旋即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衫,将之扯回了岩壁,“小心些” 行在最前方,熟知山涧气候的向导扭头冲宁止道,“殿下,得叫大伙加快些脚步才是。一旦太阳落山,山涧里的风定是越来越大,咱们得赶紧找一处山洞避风,否则都有可能被吹割成血人” 闻言,宁止仰头看向天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19对手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两年的孤寂,那样长久的沉睡,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还是活,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混沌中,她只知道周遭的世界无声且阴冷,她看不见任何光影,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万古长存般的孤寂。 她怕。 于是,她自己骗自己,她骗自己是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他们都不见了。可等到百年后的梦醒,她又会见到他们——她爹,六个姐姐,小凤儿,舅舅,赫连雪,王副将,郑远……宁止。 那样多的人,她用心地记着,他们默默无声地环绕在她漫长的梦里。于是,她欣慰,还可以有梦。 ※ 沧澜要亡灭了么? 漫天的大雪中,所有的教众齐聚在祭天台上,却是死一样的寂静,众人面色惊惶,只觉空气里有着隐隐的压抑和焦躁! 自两年前伊始,先是尊主离失踪,而后短短数日内,凤起和教主亦是相继失踪,音信全无!此后,沧澜大小事宜暂由若清瑜执掌处理。 祭台上,女子正匍叩在神座下,低声诵福,乞求神灵可以保佑沧澜可以躲过此劫。而今,整个沧澜岌岌可危,大有破灭之势。教主失踪两年,蛰伏在暗处的力量失衡,几乎是要自毁掉沧澜了!远不止此,谁想九殿下会率人直冲沧澜而来,而且还带了好些可以克制沧澜术法的术士! 如何是好? 一面是旧识,一面是沧澜,她该如何取舍? 而今,她的修为尚未至高,断断是抵挡不住高明的术士。难不成……要她舍弃沧澜?可若是如此,万一教主归来,迎接她的又是何种残酷的惩罚? 左右为难,若清瑜终是不耐。抬头,女子略有些烦躁地看着高大的神座,叫她想不明白的是,宁止怎会知晓通往沧澜的路径?尊主断断不会告诉他,那他怎生知晓? 良久的挣扎判断,她终是起身看着万千教众,放声高喝道,“教众听令!尔等皆要死守沧澜,神魔在上,吾等以血明志!” 闻言,所有的人皆是亢奋,跟着高呼,“死守!死守!!” 大步走到祭台旁,女子看着祭坛里的巫蛊毒虫,旋即双手十合,伴着万千教众的颂咏施法!不刻,埋藏在地下的力量震动,猝不及防的爆发! 万里的山巅之下,众人只觉脚下的土地震荡,侧耳听去,好似有诡异的嘶嘶声传来!晓得那是什么,几名术士的脸色一变,旋即慌得飞身跃上了树顶,冲下面的人大喊,“大家小心了,沧澜妖人出动了巫蛊!各就各位,将自己的药粉拿出来!” 闻声,众人忙不迭照做,不刻后但闻那股诡异的声响越来越近,好似有数以万计的虫子贴着地面迅速爬来,欲要撕扯他们的身子血肉! 率先稳定人心,几名术士利落的挥剑,但见银色的剑芒劈空而出,霸绝的挥开了一道流光疾影,直入地下三寸! “嘶!!——”尖利的叫声从地下传来,黑色的土壤裂开,无数的毒虫翻飞而出,散着周身的毒液朝众人这边扑来! 铺天盖地的腥臭,众人分工合作,有人挥剑劈斩毒虫,有人对准不同的毒虫挥洒相克的药粉汁水……良久,腥臭越来越浓烈,几欲叫人作呕! 强忍着厌恶,最外围的众人训练有素地砍杀,拼力地抵御着一波又一波的袭击!剑芒扫过,但见各色各样的毒虫血液飞溅,一地的尸身!趁机,其余的人利落地跃上一旁的树干,兔起鹘落间已经是数百米之外,头也不回的朝山顶奔去! 一路的艰险,待到了半山腰处,众人极目望去,只觉峰回路转,入眼便是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冰凌霜花随着呼啸的狂风飞卷而上!如此情形,宁止亦是加强了警惕,由于那时仍是病恙之身,他和秦宜未曾到达过雪山之上。 踏着霜雪而上,众人警惕地看着四周,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愈是如此,愈觉诡异! 万里的白芒,众人强行压下心头的惶惶,时刻以待!蓦地,一名术士用来打探情况的雪雕发出声声尖利的啸叫,惊惶地盘旋在山巅之上! 一惊,众人还未来得及抬眼,便见眼前的虚空突然有什么东西迅速凝化成形,不刻便是数只凶猛的上古神兽,呼啸着朝众人扑来! 貔貅! 饕餮! 三足乌! 皆是尖牙利爪,传说中的神兽大若屋宇,咆哮着风雪扑向众人,一时天地震动!骇然欲绝,众人慌得闪身后退,几名术士旋即挥剑上前与之对决! 凶狠的看着侵入领地的异族,三只神兽暴躁的怒吼扑扯,微微一个动作便能带动劲风刺向众人,将之掀翻在地! “大家稳住!!” 高声大喊,几名术士果决地挥剑!两相对决,但见貔貅一个呼吸便能将人吸入口中,饕餮发出嗜血的怒吼,三足乌口吐火焰! 如此情形,莫说普通人,就连几名术士也有些发虚,素来只是听说过这些神兽而已,谁承想竟是遇到真身了!貔貅,饕餮,三足乌,只消一只便是难敌,何况还是三只! 九死一生! 祭天台上,所有的教众皆是清楚地听见了那犹若山洪爆发般的喧闹呼喊,夹杂着恐惧、慌乱和喘息。不刻,若清瑜的身子微僵,她握拳,晓得自己成功地催动了神兽现世! 如此,他们就攻不上沧澜了吧? 强忍着不安,她强迫自己继续催动新的神兽,不刻——螣蛇,狴犴,狻猊……一只只,竞相而出! “守!” 在女子喊出指令的刹那,天际风云蓦地变幻,闪电般腾起在雪巅之上,顷刻便织成了密密麻麻的罗,将山腰上的所有人笼罩其中!不刻,但闻厮喊声入耳,异常的惨烈! 闭眼,若清瑜轻声呢喃,带着不尽的无奈,以及羞愧,“宁止,对不起。” ——对不起。 山腰上,漫天席地的神兽挥动着爪牙,残忍地将好些人的躯体撕扯践踏!凄惨慌乱的叫喊声中,众人只觉吃力,只觉断断是要死在这里了!无奈,他们唯有迅速朝山下撤退,却不想身后竟是催生出了新的神兽!青龙咆哮,尖利的巨爪众人横扫而来,但见所到之处,皮开肉绽,头颅分离! 一时,天地为之变色! “啊!!——” 山腰上,宛若山洪暴发般的喧闹呼喊,良久不绝于耳!面对如此骇人的“对手”,毫无术法的众人全然无用武之地,饶是他们拼尽了力气,却也不敌神兽微微的抓扯,顷刻便是皮开肉绽,死伤惨重! 长久的围攻,越来越多的人倒下,破损的尸体在雪地里堆砌,鲜血流得满地都是,叫人不忍卒睹!此间,越来越多的神兽被催生而出,几可毁天灭地的力量,不刻便将所有的人夹击到了中央的雪地里,意欲一一绞杀! 腹背受敌,众人惊得不轻,唯有拼命的挥剑砍杀,妄图闯出一条道路来!一时,呼喊厮杀响彻天地,却不想竟是由此引发了天灾雪崩!一瞬,只闻震耳发聩的轰隆声回荡在空旷的雪野里,而后便是漫天席地的雪球翻滚而下,直冲山腰而来!翻滚中,雪球越滚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几乎刹那便能将上千人覆灭于无形! “嗷!——” 见状,所有的神兽蓦地齐齐仰天嘶吼,其声震天撼地,扰得众人目眦尽裂!如此的吼声,寰宇八方受到了更大的冲击震荡,顷刻又落下了一场雪崩,来势更汹!刹那,所有的神兽皆是散去了身形,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原野上,再也寻不见一鳞半爪! 死无葬身之地! “退到岩壁下面去!” 急中生智,宁止冲着众人一声大喝,旋即飞身跃起,朝最近的一处岩壁而去!心头一震,众人忙不迭环视四周,当下便瞄准了好些可以容身落地的岩壁,亦是飞身撤离! 不刻,大部分人都躲避到了岩壁下面,几乎在同一瞬,他们上方的岩壁震荡,轰隆滚落的暴雪冲涌而过,震得众人耳鸣头晕,触眼所及尽是白色! “救命!救——” 雪中,时不时有凄厉的呼救声,那些身手慢的人再也来不及躲闪,顷刻便被汹涌的雪球滚卷而去,声音影像很快消失在了那片白色中,尸骨难寻。 躲在岩壁上,男子拧眉看着眼前的惨状,身形始终不曾移动半分。良久,待到那阵可怕的雪崩过去,地面上又是一层新的白色,方才的鲜血尸体皆是不见,不由叫人心下唏嘘,只觉方才好似做了一场噩梦。 眉头越发的紧皱,宁止扭头冲众人沉声道,“此遭攻陷沧澜,越到后面越危险,委实是生死一线。虽然诸位先前皆是自愿,可眼见如此,可还有人愿意随我攻入沧澜?要去要留,我只问最后一次,于各位,也只有这么一次的机会了。” 闻言,所有的人良久沉默,而后面面相觑,最终又是坚定,“愿誓死追随殿下!攻陷沧澜!” 握扇的五指一紧,宁止扫视了一圈众人,而后抬脚出了岩壁。缓步走到雪野中央,男子仰头看着遥远到不见尽头的山路,眼眸微转,不刻后一声大喝,“继续赶路!” “是!” 声震天地! 远在雪山之巅,所有的教众皆是听到了那一声排山倒海般的呼喊,直若钢铁般不催!怎么回事?莫不是连神兽都杀不死他们? 惊惶不安,成千的教众齐齐扭头看向祭天台上的女子,不由出声,“小尊主,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那些作乱的妖孽还活着,神兽呢?” 仍旧跪在祭坛旁,女子明丽的容颜上早已布满了汗水,毕竟修为不够,她已经没有能力再次催生神兽现世了。如此下去,沧澜便是要覆灭了么? 断断不可啊! 抬眼,她扫过匍匐在地的教众,但见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期盼,“小尊主,替我们铲除了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 “大家稍安勿躁。”安抚过众人的情绪,若清瑜扭回头去继续催生神兽。双手十合,女子虔诚地诵咏着,眉头却是越发的紧拧——还是不行! 蓦地,凭空一声噗嗤乍起! 身形踉跄,缕缕鲜血从若清瑜的唇角滑落而出,显然是被术法反噬了身子!然,她诵咏的身形却是始终不曾挪移,仍旧坚持催生! 两年前,教主失踪前的那晚曾经告诫过她——饶是死,也要力保沧澜可以延续百年。要不然是要死很多人的,而其中,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包括尊主。 “……会死很多人么?”眉色复杂,若清瑜怔怔地看着手掌间的血滴,喃喃自语。 山腰下,一路前行的众人只见眼前的虚空时而凝聚,时而涣散,隐约是方才神兽现世前的情形,而后果真又有神兽现世,青龙,百鸟,三足乌,螣蛇……一只只,委实吓坏了众人!更叫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神兽至始至终都没有凝聚成形,皆是在半成之时蓦地消散不见,徒留一片飘渺的虚空。 “怪吓人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搞不好是沧澜教的人想要吓唬咱们,好叫咱们自己先乱了阵脚!” 不同于众人的猜测,几名术士心下早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低声商讨后,一人冲众人坚定道,“大家放心,这些神兽断断不会出来了,我们继续赶路便是了!” “为什么?” “看此等情形,应该是唤术者能力有限,已经支撑不住了,乃至召唤不出成形的神兽。” 不信,赫连雪追问,“那唤术者是何人?若是沧澜千花,岂会有支撑不住的道理?” “赫连少主倒是说到点子上去了,我等便是觉得唤术者不是沧澜千花,而是另有其人。只不过……我等不明白他缘何会叫如此修为不精的人召唤神兽。” 几不可闻的叹息,阴若熏颇有些无奈道,“想要知道原因,攻进沧澜后不就知道了?现而今多说无益,咱们还是节省些时间赶路吧。” “皇上说的对!” “少拍朕的马屁,死一边去!赶路!” …… 此后,漫长的雪野山路,众人皆是小心翼翼地跋涉巡视,时刻严阵以待。足有两个时辰的路程,眼看沧澜教在即,他们也不曾遇到过任何危险不测,出乎意料的顺利。 高耸入云的顶峰,众人震撼地看着不远处的景象,但见漫天的大雪泻洒飞扬,一座巍峨却不失华丽的宫殿屹立其间,在这片白色的覆盖中,更显了那份磅礴中的神秘飘渺。 “好漂亮。” “沧澜教?天!不敢相信,我们居然到了!” “这就是传言中神仙的地界么?大气飘渺。北齐以北,彩云之南,多少人寻它不见,今日却被我们寻到了!” “呵,所以说是传言啊,这里住着的可是魔鬼,没有神仙一说。” 旋即朝那座宫殿而去,待众人进入城门,但见其内更是奢华虚幻,所有房宇的瓦片皆是琉璃制成,更为妙的是它们居然不沾丝毫冰凌霜雪,径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廊间小道上,叫不出名字的异花树被晶莹的雪花点缀覆盖,层层落垂。顺着巨形的石阶而上,脚下的地板,每一块皆由珍贵的白玉雕刻而成,委实叫人惊叹不已。如此的凝脂白玉,随便切下一块都是稀世之宝,价值连城。而在这里,它们竟然被整块的当成了地板之用! 管中窥豹,沧澜的富贵可见一斑,饶是最富贵的帝王家恐怕也不及其千分之一吧?啧啧称,众人却也不敢放松警惕,要知这里总归是魔鬼的地界!一路前行,他们路过了无数的楼宇廊檐,只觉整座宫殿寂静萧索,莫说人了,连个活着的物什都没碰见! “怪了,人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0发现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指不定躲在哪里,想要给我们放冷箭!” “莫怕,术士不是说了么?沧澜教里大部分人不会术法,资质平平。嘿嘿,以我们的身手,大可以一敌十!” “前提条件是那些神兽不要出来。” “哎,怕就怕神兽不出来,可是别的东西出来,而那些东西比神兽还要厉害!” …… 谈说间,众人足足行了半个时辰,总算是穿过了沧澜的前宫殿。一刹,所有的人只觉眼前一亮,又是另一片天地——偌大的广场,脚下的寒石散着冷冷的光泽,整座广场好似笼罩在万古的孤绝中。 百米的祭天台上,数千名教众对突然出现的人视而不见,仍是匍匐在那里诵经祈福。为首,女子的单薄的衣衫飞扬,面色平静,似是不知人世疾苦,只有她手中的祈祷。 佑我沧澜,百年不死! 看着她,宁止的眼睛微微一眯,开口却是淡淡,“瑜姑娘,两年不见,你的术法真是长进不少,几乎可以叫那些神兽覆灭掉我们了。” 闻言,若清瑜只觉有种针扎心脏的痛楚。睁眼,她起身看着下面的千人,拧眉低喝,“我沧澜教素来与你们无冤无仇,缘何如此过分相逼!” 正中要害! 台下,足有三分之一的人情绪激动,当下便冲着若清瑜高声怒喝! “若清瑜,你倒是会推卸责任!若是无冤无仇,我爹是怎么死的!” “还有向城的姚都尉,那么残忍的手段,你们倒是真敢!简直就是畜生!” “若清瑜,被你们害死的人还少吗?你扪心自问,自己晓得!尤其是你,你十四岁那年杀掉的那一家人,你可还记得?哼,今日我便是要为我舅舅一家报仇雪恨!要你血债血偿!” 身子微颤,若清瑜唯有强自镇定,“诚然,沧澜教是做了一些对不起天下苍生之事,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我若清瑜第一个任你宰割!可你们呢?你们口口声声仁义道德,沧澜教上千教众,其中也有无辜弱小!你们岂能覆灭我沧澜所有?如此暴行,试问你们要叫这些无辜弱小如何安身立命!” 看着女子,宁止毫无转圜的余地,“无辜弱小,我们自是不会伤害,他们现在便可离去。至于沧澜教,此行定是要毁之!” 有些恼了,若清瑜高声大喝,“殿下的口气倒是大!呵,就算你们今日攻入了教中,可是你们莫要忘了,沧澜有神魔庇佑!以你们区区之力,岂能妄加损毁覆灭?如此的大话放出口,殿下未免太不给自己留余地了吧?” 笑,宁止戏谑,“瑜姑娘,像我们这种背负执念仇恨的人,还谈什么留余地?我既然敢来沧澜,那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似是要验证自己的决然,他蓦地拿过一旁人的弓箭,迅速拉弓直指若清瑜的身后——祭坛! 神色大变,教众皆是骇得瞪大了眼睛,惊叫连连!这人居然敢拿箭对着圣坛,诋毁上神! “殿下,你莫要太过分,你——”尚未说完的话,尽数被冻结在了唇齿间。若清瑜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抹银虹破空,霸绝地朝这边而来!那样的力道,纵使银箭尚未及身,可那股箭风几乎是要将她身侧的雪花凝固成冰,宛若千百道利气直刺周身! “叮!——”长长的吟鸣,不过眨眼的功夫,那支银箭已然深深地钉入了祭坛!而后转瞬,箭身消散成一片飘渺的白雾! “光箭?”看着,好些教众不由脱口惊呼,不承想竟是遇到了克星!亦是惊惶,若清瑜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止,良久说不出话来。若说宁止使得是光箭,可他的箭终是实物,并非用意念凝成。可若说不是,那支箭最后却也化成了无形! 矛盾至极! “殿下何时会了此等术法?倒是叫清瑜大开了眼界。” “区区如此,不足挂齿。” 揶揄而过,宁止的话越发叫人摸不透,难不成还有更厉害的?两相对视,成千的教众神色各异,有不安,有憎恨,有杀意,也有淡然…… “瑜姑娘,于我,我只问你一句,宁七可在教内?” 宁七?时隔已久,若清瑜半响才反应过来,却也诚实以告,“两年前她回过沧澜,可惜不过几日便失踪了,是凤起放走她的。此后我们寻遍了整个中原,也未寻到她,她走得彻底。” 闻言,宁止冷声道,“瑜姑娘可敢对着沧澜的神魔起誓,言你没有撒谎。” 晓得宁止不信自己,若清瑜无法,唯有伸手对着祭台,一字一顿,“信徒若清瑜,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妄言,不得好死!” 不死心,宁止旋即又道,“凤起呢?” “凤起也失踪了。”顿了顿,若清瑜又道,“据我们的猜测,他们是一同走了。” 一同?眼瞳一瞬紧缩成了芒状,男子的十指紧绷,良久的静默后终是冷声开口,“攻!” “攻!” 慌了,若清瑜大声呼喊,“殿下你岂能如此!” “话不投机半句多,瑜姑娘,本殿的耐性有限的紧。”说着,宁止微微一挥手,成百上千的精英自身后而出,手中的武器直至祭天台上的教众! “无辜,善良,弱小者,我于你们一刻钟时间离去。一刻钟后,遇神杀神,遇鬼屠鬼!” 气极,若清瑜瞪着男子,有些口不择言,“宁止!你太过分了!难不成你是为了宁七攻陷沧澜?!” 不否认,宁止承认,“是,此外,还为了姚都尉。” “你!——” “一刻钟已到,瑜姑娘你可要下来?”说着,宁止指了指好些从祭天台上下来投诚的教众,“若是瑜姑娘能够弃暗投明,本殿自是欢欣。” “妄想!”终是记着沧澜千花的嘱咐,若清瑜跨出一步,伸手指着宁止,“纵使我死,我也要保住沧澜!” 颇有些惊讶,宁止挑眉,“不过两年而已,瑜姑娘的性子也是改了不少,我记得你以往也未曾如此拥戴过沧澜,缘何而今如此?” “如殿下所言,我们都有自己的执念,而我的执念,就是……赎罪。”看着男子,若清瑜一字一顿,“也许沧澜教在你们眼中是邪魔外道,可是内里如何,世人又岂能知晓?殿下,容我说一句狠话,若是你真能攻陷了沧澜,到时候……你会后悔的。” ——会死很多的人,包括尊主。 “到那个时候,会死很多的人。当然,包括宁七。” 怔愣,宁止一瞬不瞬地攥住了女子的眸,“你不是说她不在教内么?既是如此,我攻陷沧澜,她又岂会死?” 一语惊醒! 顿觉沧澜千花留下的话匪夷所思,若清瑜愣在那里,良久的思索,最终不由看向了不远处的地宫。两年前,尊主失踪前……隔世石。 蓦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尊主,该不会是在地宫里吧? “呀!”只觉悚然,女子不由惊呼出声,瞪大了眼睛看着早已封死的地宫入口! 看得清楚,宁止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是哪里?” 被男子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惊,若清瑜忙不迭敛了敛神情,佯装无事道,“地宫,我们修行的地方。” “地宫?”若是如此简单,缘何方才会如此慌张? 不再追问,宁止径自朝地宫的方向而去。见状,若清瑜惊得不轻,当下便纵身跃下了祭天台,“殿下想要作何?” 一路前行,男子的语气异常肯定,“她在那里面。” 你怎知? 怔愣在原地,若清瑜看着渐行渐远的人,眉头渐进蹙起。要她如何回答?尊主失踪两年,而今她也不过是猜测罢了,谁知是真是假。 “殿下!”回过神来,她大步追到男子身侧,“不过是修行的地宫罢了,宁七怎会在里面?” 不为所动,宁止揶揄,“在不在,待我看看不就知晓了?” “可地宫乃沧澜重地,殿下你……”尚未说出口的话被遏制在唇间,若清瑜看着突然挡住自己的两名术士,不禁有了丝恼怒,“让开!” 上下打量着她,一名术士意味深长道,“想来方才催动神兽的人便是姑娘你吧?呵,那我劝姑娘你莫要轻举妄动才是。强行催动神兽,你的气力早已耗尽了不是?” 身子一颤,若清瑜瞪眼,而宁止早已走远。终是明白自己回天无力,她挫败万千的握拳,心念着要是教主在就好了,沧澜又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地宫入口,被霜雪覆盖了的阶梯一路向下延展,最终消失在光影的暗处。擦亮一只火折子,宁止正欲抬脚,不期然几名术士追赶而来,“殿下,这地宫的五行方位诡异的狠,还是我等在前吧!” 说着,几名术士径自擦亮了各自的火折子,沿着台阶而下。阴寒的冷风从四面吹来,众人手中的火折子不住飘摇,好似暗夜里起舞的红衣小鬼,只觉有股隐隐的悚然。 良久,他们总算是到了最底,但见地道两旁的石壁上雕刻着巨幅的画像,山水人物,栩栩如生。 边走边看,足有数百幅人像在众人的火焰下现出,各个的样貌气质皆是人中翘楚。 将火折子移近观看,一名术士不由疑惑,“这些人都是谁啊?” “好像是沧澜历代的教主吧。” “我看不像,每一代沧澜教主皆是长生不老之躯。如此,自它开创至今,最多不超过几十人吧?” “那这些人是谁?” “不知道啊,可是能出现在这里,想来都是些厉害的角色吧。” “嗯,有理。” …… 一路静默,宁止兀自看着这些壁画,而后于某一刻蓦地瞪大了双眸。一刹,他分明看到了内心所希望看到的景象。 明亮的焰火照耀,但见壁画上的女子安静地躺在漫天席地的蒲公英中,仍是初始时的笑靥。怔怔地看着,宁止蓦地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似欢喜,亦似抽啜。 伸手,他终是缓缓地抚过她的画像,脸颊,脖颈,肩胛,衣衫……多少个日夜后,光影重现。 ——七夜,你好吗? 指尖停在火红的衣衫上,不刻又滑至她的手掌,他反复握合,似是想要握住她的手。然,终是徒劳。 有多久了不曾握过她的手?两年…… 伤心的坏事,可以让它烂在心里。可那些温暖的好事,才最是叫人痛苦。蔓延周身的惊惶,偶尔午夜梦回,总是梦见那一园子的墨兰开花,梦见她在合欢树下笑弯了眉眼。 两年,他失去她的时间,居然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都长了。 “呵。”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很开心的笑出了声,因他坚信所有的苦难都会有尽头。指尖触及的位置,有一行几乎要湮灭在蒲公英中的隶,沧澜夜,小字流凰,宿之蒲公英。 …… 走了好一段,几名术士愣是不见宁止跟来。扭头回望,他们看见男子正冲着一副壁画浅笑,如此模样直直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底。那一刻,存于他们印象中,那个权倾天下,不喜言笑的男子,竟是像个孩子般欢喜满足,有着毕生的不舍…… 地道的尽处,石制的巨墙拦截住了众人的去路,模样直如皇家陵寝中的护壁。略有些不平的墙面上,顶端有徜徉恣肆的狂草写“隔世石”,其下略小些的楷,一笔一划勾勒而出—— 生和死, 踪影全无。 雪终于住了, 万物亦恢复了平静,一切如初。 仰头观看着,一名术士不由轻喃,“一切如初……这诗写得真是恰到了极处。隔世石,恍如隔世,可惜的是我们进不去地宫了。” “为何?” “隔世石本身重达数吨,而且还通过杠杆作用将后面的护壁封死,它落下后便不能再开启。以此为界,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拧眉,宁止不甘心,“可还有别的法子?” ※ 祭天台上,不曾归顺的教众嗤笑地看着从地宫而出的众人,自问隔世石落下后,就连教主也进不去地宫,更何况这些人? “哼,自不量力。” “妄图和神魔作对,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嘈杂声中,宁止缓步朝若清瑜而去,开门见山,“隔世石什么时候落下去的?” 略有些心虚,若清瑜扭头避开男子的目光,含糊道,“几年前。” “几年前?百年前,还是千年前?” “……两年前。” ——恰是她离去的那年。 眼睑微动,宁止扭头冲几名术士示意,“开始吧。” “是!” 不刻,几名术士以广场为中心,分别朝四面八方奔去。仍在广场中央的五名术士拿着类似锣的法器冲着地面大力拍击,震耳发聩的响声乍起,引得所有人的心脏咚咚震跳! 广场四周,几名术士迅速趴伏在地,侧耳倾听着地面的响动。不明白他们想要干什么,若清瑜只觉心下惶然,以宁止的性子,没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听雨风雷动,观土色泥痕,地下之物,万无一失。 趴伏在地,待到一波又一波的震荡过后,几名术士接连起身,复尔又朝不同的方向奔去。不刻后站定,他们所站的地点接连,大致便是地宫的中心,连绵数里有余。 眼见中心确定,旋即又有术士丈量五行方位,确立中心的中点。没有闲着,周遭的术士利落地撬开脚下的寒石地板,而后蹲身观看下方的泥土。 眼见他们毁损石板,祭天台上的教众震怒不已,真是恨不得将这些人碎尸万段!“小尊主,杀了他们!” “小尊主,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再不动手,他们就要毁掉沧澜啦!” “杀了他们!” “杀!” 宛若浪潮般的呼喊,若清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术士,但见广场上的地板被一一揭开,时不时响起一声巨响! “小尊主,动手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1见到她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眼见若清瑜出神,祭天台上的教众恨铁不成钢地跺脚。不刻,人群中响起一声怒喝,“罢了,我们自己杀!神魔在上,佑我臣民无往不利!” 一呼百应,教众的杀意迸射,旋即有人冲台下的人施用巫蛊!一刹,无数的毒虫攀爬而出,来势汹涌地袭向众人,“嘶——” “敬酒不吃吃罚酒。”掏出火折子,阴若熏挥手,“喜欢火攻的火攻,喜欢洒药的洒药,喜欢踩的踩,给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虫子搞死!” “是!” 顿觉气氛轻松,上千精英利落地应战,毫不费力的周旋攻击!一波又一波的巫蛊,阴若熏终是懒得浪费时间,旋即一声大喝,“攻!” 令下,一半的精英旋即朝祭天台冲去,意欲破除巫蛊的源头。片刻的惊慌,祭天台上的教众干脆不躲不退,施放出更为狠毒的巫蛊! 穷途末路! 脑子里嗡的一声,若清瑜勉力支撑着踉跄的身子,而后终是双手十合,急速咏诵,“出!” “出!” 话音方落,巨大的暗影猛的笼罩在了广场的上空,旋即乌云四起,转瞬又有闪电落下! “出来,赶紧出来。”仰头看着,若清瑜焦急地低喝,止不住身子颤抖。 黯沉的天地,急剧落下的电光闪亮了所有人的眼瞳,他们清清楚楚地看着有一道闪电朝祭天台劈去,而后“嘣”的一声巨响! “天啊!祭坛!” 惊叫连连,教众们顾不得其他,皆是大步朝祭坛跑去。待到硝烟散去,但见方才还完好的祭坛,此刻已然是四分五裂,香灰四溅! 与神祗同存的祭坛啊。 眼见祭坛被毁,所有的教众皆是震诧,还有好些人瘫坐在地上仰天哭喊,顿觉沧澜已被神魔抛弃,此生无可寄托。 “教主,您在哪里啊?教主!”喧杂中,蓦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直直传了老远。 听得清楚,所有的精英术士当下释然,几乎是没了顾忌。原本还怕沧澜千花现身阻挠,谁想他竟是不在教中,怪不得沧澜催生不动神兽! 呵,天助我也! 斗志空前的高涨,一名术士肆无忌惮地分配,“按广场的土质来看,地宫里面的性属阴寒。丈量的结果,地宫的中点十有八九在祭坛下方,我们可以从那里穿洞而下,省时省力!” 好主意! 术士的话音落下,所有的人皆是点头赞同。 祭坛毁了, 沧澜也要毁了…… 人群中,若清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恨不得将之跺去。缘何她催生的结果会是如此?非但没有催生出神兽,反而将祭坛毁去了…… 抬眼,她悔恨地看着渐进放晴的天空,尖利的指甲死死的掐进了手心,点点嫣红。明暗交接之时,蓦地有一抹影子点足于远处的屋檐楼宇,兔起鹘落间掠过,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祭天台上,迅速将反抗哭闹的教众制服,术士来回丈量后,终是肯定地点头,“便是在此处开凿!” 闻言,宁止道,“要多久才能挖到地宫的顶壁?” “顶壁离地面大概有百米之深,大概五日左右的功夫才能挖到。” “即是如此,那便开始吧。” “是!” ——他最后的希望了,只愿,她在那里…… 整整五日,上百人轮番剜挖,在石块迸裂,沙土飞溅中,祭天台上的地面一点点地凹陷了下去,越来越接近地宫的顶壁。晌午的时候,众人蓦地觉得吃力,怎也挖它不动,“怎么回事?” 蹲身,一名术士叩击地面,但闻几声钝钝的回音。抬头,他冲众人喜道,“挖到顶壁了!” “那为什么挖不动了呢?” “因为这层顶壁很厚,大概有两米左右,听声音的钝度应该是用玉石砌起来的,也就更难挖了。” 恍然大悟,众人不禁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侧壁开凿,在玉石最薄脆的地带一举下挖!” “好!” 地面上,闻得进度的众人当下聚在了洞顶。俯身下看,但见足有百米之深的洞穴宛若肠道般延伸到了地下,传来阵阵轰隆隆的钻凿声。 “我下去看看。”说着,宁止径自扯过吊绳,利落地朝下面跃去。见状,阴若熏挑眉,“我也去。” 闻言,赫连雪静默了半响后道,“那我也去。” 洞底,钻凿的众人蓦地听到一声断响,似是岩壁上的玉石震裂了。一喜,众人忙不迭将那些破碎的玉块勾扯出来,不刻便已将之搬离,露出了可容一人下去的洞口。 “我先下去看看情形,大家看我的命令行事,等到……啊!救——”蹲在洞口,术士蓦地发出一声惊呼,但闻哗啦一声,他整个人竟是被拖进了地宫里,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 看得一清二楚,众人皆是骇的瞪大了眼,“怎么回事?” 面色苍白,几名术士的声音有些颤抖,“下面有恶灵作祟!” 恶灵? “那……那怎么办?”只觉悚然,不会术法的众人不禁朝后退了几步,终是不敢再靠近那个洞口。 “既是有恶灵守卫,那就说明这座地宫极有可能是沧澜教的腹地巢穴,只消捣毁了它,便可以覆灭整个沧澜!” “可……可是,有恶灵,我们怎么下去?” 毕竟会些法术,几名术士旋即低声商讨,而后视死如归般围聚回洞口。不刻,一名术士从怀里掏出一只蜡烛,将之点燃后放在洞口。良久,但见红色的火焰燃烧,不曾有半点的熄灭。 “下面那么黑,我们猛的将洞凿开,许是光线声响惊动了那恶灵,它现在又退去了。大家也莫要害怕,我们几个再下去看看,各位等等再说。” 说着,几名术士有条不紊地将粗绳绑在自己的腰间,而后拿着燃烧的火把被顶壁上的众人朝地宫深处吊去…… 良久,几名术士接二连三地下到了地宫,但闻空旷辽远的呼声传来,“各位——可以下来啦——记得拿上火把——下面又黑又冷啊——” 闻言,众人的精神一震,早已忘记了方才的变故,皆是跃跃欲试。地面上,好些赶赴沧澜报仇雪恨的人亦是按捺不住,冲着洞底大声请命,“殿下,我们也要去!” “殿下,人多力量大,带上我们吧!” 看着激昂的众人,宁止有条不紊地挑选了五十精英,而后一一下了地宫。火把通明,众人环视着巨大的地宫中央,只觉浩瀚庞大,隐隐还能听见水流的哗啦声。 蹲在地上,几名术士写写画画,反复计算了数遍后画出了一幅虚拟的地宫模型图,“我们现下处于地宫中央,初步算计,这座地宫堪比一座巨大的皇宫,东南西北各有玄妙。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便是那些归顺的教众所言,北面的圣湖是沧澜教的禁地所在。” 闻言,宁止蓦地道,“那便先去北面的禁地。” “好,圣湖便在这里。”点了点图纸上的位置,一名术士解释道,“地宫整体成方形,以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为中心,它的东西和南北各在一条中轴线上,各有一条路直达,通往圣湖的路便是这条。不过大家得小心才是,毕竟地宫里面的机关众多,而且还有妖魔作祟,我们稍有不慎便可丧命。” 仔细地听着,众人的神色渐进严肃,而后绷紧了周身的神经随着几名术士一路朝北而去。 第一座宫室供奉着沧澜历代教主的牌位,钢铁加固地基,确保这些牌位不被地下的阴湿腐蚀。两侧,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散落在地,随便一样便是稀世之珍。尤其那一颗颗镶在地板上的深海珍珠,那样绝美温润的光芒,委实叫人移不开眼。 “大家切记不要随便挪动,或者拿取地宫里的任何东西,否则极有可能被机关里的利剑弓弩射杀!” “明白!”齐齐应声,众人艳羡地环视四周,但见殿顶有宝石镶嵌而成的日月星辰,远处还有银色的河流流淌,端的是奢华宏伟。 被那灿烂的银色吸引,几名精英不禁朝那边靠近,这条河流正好流淌在他们和亡者的牌位之间,河边的石头上赫然写着红色的警告——擅越者,死! 不由嗤笑,一名精英不屑一顾,“区区一条半米来宽的小河,想越过去还不简单?我就不信了,我的脚就沾一点点河水,还能死了不成?” 说着,他作势欲要跨过河岸,不期然听到身后一声惊惶的大喊,“不要动,那不是河水!” 然,为时已晚。 “啊!” 只不过稍稍沾染了那名精英的鞋底罢了,以水银制成的液态河流迅速蔓延,顷刻间便将他的全身凝结成了块状,面部表情仍是维持着不刻前的惊诧无措。宛若只僵尸,男人扑通一声便栽进了水银河里,河岸上迸溅出了点点银色的水花。 ——第二个死去的同伴。 有几人想要奔过去拉扯他上岸,不期然被几名术士拦住,“不要过去,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那些水银本身就有毒,现在挥发得定是更快,再不走我们都得死!” 骇然,众人再也顾不得那名伙伴,唯有速速离开。方踏出檀木门槛,众人蓦地觉得豁然开阔,但见紧紧相连的悬崖深谷,其面积之大足是方才那座宫殿的五倍。 站在断崖上,众人高举着火把,但见眼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有狂风呼啸冲上,刺得众人面颊生疼。 “这怎么没有路?” “可不是么?好歹也该有座桥啊,这可要我们怎么过去?” “看这样子,也不像有机关,要不然我们套着绳索滑过去吧?” “估计是滑不过去。”无奈的出口,精通算计的术士举证道,“目测之下,崖涧长达数百米,就算我们用上了全部的绳索,也没那么长,而且没有足够的力气将之套捆在对面。再者,两边的地势太过平坦,我们断断滑行不过去,搞不好停在半空中,被下面的狂风吹成血人!” “那可如何是好?” ——是人的声音。 ——谁? 蛰伏在崖底,一股用肉眼看不见的黑气凝聚,而后诡异地朝断崖上攀爬而去,最终离众人不过数米之远。攀附在崖壁的暗处,那股黑气越发的浓烈,周身弥漫着不尽的怨气! “嘶——” 蓦地听到一声低沉可怖的声音,几名术士率先变了脸色,只觉那股阴寒越来越近,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们。几乎一瞬,腿脚生凉,只有他们看见那股黑气缠上所有人的腿脚,而后继续朝上攀移,宛若条巨蟒般缠上了他们的身子,只待将所有的人吞噬杀死! 惊慌至极,他们想要出声提醒,可是怎也发不声来,宛若木偶般站在那里。浑然不知暗里的汹涌,一名精英不由抱紧了身子,“诶,怎么突然这么冷?” “是啊,我也好冷啊!” 应和声声中,那股黑气越发的狰狞,终是将所有人的周身缠绕得密不透风——杀! 周身尽是凉意,男子的眼睑微动,几不可闻的低喃,“……她最怕冷了。” ——谁? 蓦地,阴冷的黑气停止了缠绕,转而搜寻徘徊。断崖前,它看见了一抹显眼的白,孤寂清冷。一刹,黑色的气团腾腾翻滚,直冲男子而去—— 心急如焚,几名术士想要开口提醒男子,可终究只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嗫嚅,“殿……殿……” 黑白混杂,那抹黑气迅速攀附上了男子的身子。出乎术士的意料,它径自在虚空中顿留了许久,不曾伤害过男子半分。 ——呵。 一刹,黑色的怨气不知怎地突然分崩消散,顷刻不见。惊诧不已,几名术士不期然喊叫出了声,“啊!” 伴着这声惊呼,幽暗的崖涧蓦地有一道白色的光芒乍现,宛若银色的箭羽直冲对面的崖岸!被这道光芒刺得眼睛生疼,众人不由伸手遮挡,待到再次睁眼之时,不期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良久说不出话来。 崖涧,竟是出现了一座连接到对面的拱桥! “啊呀,有桥!” “连老天都眷顾我们,灭掉沧澜实乃众望所归啊!” ——呵。 踏桥而过,宁止只觉耳边似乎有声欣慰的笑。扭头回看,却也并无旁人,莫不是幻听了? 崖壁下,那团黑气渐渐淡去了颜色,消逝成了一片稀薄的雾。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 ——若我心诚,便让我死后亦是一株葵。 ——毕生的守护。 “还有多久可以到达圣湖?” “不出意外,只消半个时辰。” ——那便是快了。 漆黑夜里,你往南,我朝北。 荆棘遍布在这条长长的路,伤痕累累, 可是,总也得走下去,走下去。 因我坚信,总有一天,风和云相遇。 因我坚信,总有一天,小河和大海相遇。 因我坚信,下一刻,我和你,亦会……相遇。 “殿下,出了这条甬道,不过一会儿就能到圣湖了。听那些教众说,除了沧澜千花,沧澜夜,以及凤起外,此代教众再也没人进去过了。” “连若清瑜也没进去过么?” “没有,许是沧澜千花不太信任她吧。” “是么?”既是不相信,又为何传她小尊主之位? 狭长的甬道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众人井然有序的排队前行,而后进入另外的地域。别有洞天,那里有花树绽放,水榭露台,甚至还有馥郁的兰香传来,宛若一个永不再醒的梦。 只觉眼熟,赫连雪不由脱口,冲宁止如是说,“有点像……乾阳你家啊。” 亦是此感,阴若熏坚定道,“何止是像,分明就是他家的花园。” 怔怔的看着,宁止只觉过去的光阴似乎从来没走。粉色的合欢花开了一树的妖娆,仍是那时候的模样和味道。树下,女子扭头回望,蓦地微微一笑,犹如清风过碧水。 人群中,她第一眼便看见了他,发出了一声喜极的呼唤,“宁止。” ——宁止,多年后,见到你真好呢。 众人纷纷寻声扭头,全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是……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1顿悟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待看清了女子的容貌,赫连雪率先发出一声骇然的大叫,“诈……诈尸!” “不是诈尸!”看得清楚,术士断定,“是鬼魇幻想!” ——鬼魇。 合欢树下,女子徐徐朝这边走来,她走得闲适,如同漫步在春风花草里,“呵,殿下,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是在两年前的春天吧?” “是。” 停在数米之外,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于其他人全然不见。启唇,她调笑,“那我们别离的时候,又是何时?” “秋天。” “呵,对,是秋天,在徐皇后的寝宫里。” ——柳思月! 伸手固了固摇晃的脖颈,女子有些不满地皱眉,“那些贱民砍得好生狠,我的脖子总是固不住,昨天掉了老远,我寻了好久都没寻到。对了,殿下是怎生到这里来的?据我所知,前面可是有凤起守着呢。” “我未曾见过他。” “呵,你当然看不见他了。”玩弄着头发,柳思月扫过众人,最后将视线定在了赫连雪的身上,“你长的很眼熟。” 额上尽是虚汗,赫连雪强自镇定,但闻柳思月似是自言自语,“啊,我想起来了,我被砍头的前一个晚上,你来天牢救过我。可惜呀,你后来又舍弃了我,因为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么?你要的人,是谁?咯咯,是云七夜吧?” 可为什么,哪里都是云七夜的影像讯息? 自嘲的笑,女子越笑越大声,旋即又是无以复加的狰狞猖狂,刺得所有人的耳朵生疼! “妖孽,还敢如此猖狂!”高声叱喝,几名术士拿出法器直对柳思月。戛然而止的笑声,柳思月自顾自看着宁止,眼里有着最深沉的恨意,直想将对方的骨血折断撕裂! “宁止,我恨你!要不是你,我岂会如此悲惨?要不是你,我岂会如此啊!”阴怨的质问,女子的脖颈间蓦地开始血流不止,脸上的人皮萎缩腐烂,直直露出了里面的骷髅骨,白森森的怵目惊心! “两年了,你瞧我的身子,它成了什么?”抚着那颗摇摇欲坠的头颅,柳思月缓步朝宁止走来,腿脚上的骨头现出,腐烂到好似在下一刻便会折断。 “呵,怎样,我这个样子很美丽吧?骨头内脏,这才是最真实,最内里的我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喜欢虚伪成性的贱人呢?云七夜她有什么好的?” “闭嘴!” “闭嘴!” 两道同时响起的怒喝,所有的人循声看向宁止和赫连雪,觉得隐隐有股不对劲。顿觉尴尬,赫连雪慌得打圆场,冲着柳思月叱喝,“没棺材叫你睡怎的?一个死人家家的,你还啰嗦个什么!” 不屑地冷哼,柳思月忍不住戏谑,“我倒是忘了,好多人喜欢那个贱人呢。我说赫连少主,这天底下是没有女人不成?那样一个贱人,她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啧,也对,贱人的本事不小,她娘可以勾引到神祗,她就可以勾引到人间的极品。哼,母女俩皆是一路的货色,专干这些下贱的勾当!贱啊!” “给我闭嘴!” 拳头握得嘎啦作响,赫连雪正欲出手,不提防宁止的扇子率先挥出,狠厉地划破了空气,带着骇然的杀气刺进了女子的咽喉! 立时,白骨断裂,唇齿尽毁! “呜!——” 可怖的哭嚎,柳思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止,旋即支撑不住地跪爬在地。自觉骨架分崩离析,她吃力地扶持着,仍是要说话,“宁止,我……我诅咒你和云七夜!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永生永世,不得相爱!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成为恨到骨髓深处的仇人!我……” “嘎咔!” 不知何时夺过了旁人的剑,男子一剑劈斩,毫不留情!头颅摇晃,柳思月周身的骨架尽被斩裂,七零八落地滚在地上。 微微喘息,宁止闭眼不再看那些森森的白骨。身后,所有的人皆是骇然地看着男子,他方才的杀气竟是震动了周遭的气流,迫得他们呼吸困难。 “走。” 良久后,男子一声低喝,旋即头也不回的离去。 湖面上,长明灯蓦地燃起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周遭。阴暗的幽冥,她还在沉沉的昏睡,梦见了久违的人,笑得流出了眼泪。 昏睡中,她蓦地又觉得有人在握捏着她的手掌,温暖极了。于是,她久久不愿醒来,也不敢去追寻,因为她明白不过是场梦罢了。梦的最后,似乎有一声轻喃,七夜,你好吗? 眼睑微动,她蓦地做了场噩梦般心悸,心脏剧烈的紧缩,阵阵往上涌着腥甜。蜷缩成一团,她伸手捂住心口,只觉周身皆是痛楚,手掌下有粘热的液体涌出…… 好疼啊。 “……疼。”痛苦地低喃,她竟是没有了喊叫出声的力气。她知道她身上都是血,也能感觉到喉咙和嘴里的血,好似要死去般。她的头发也是披散着的,再加上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还有这周身的血。要是有人看到她,一定会觉得她是鬼吧? 辽阔的湖域,众人接连进入,立时被眼前的碧色吸引住了眼球,“好漂亮啊!” 前车可鉴,大家不敢大意地靠近,只待术士出口,“湖里的阴气很重,说不定有蛰伏着的鬼怪,大家不要靠得太近。” “咦,你们不觉得怪?”人群中,一名精英蓦地出口,“地宫里都是黑不溜秋的,怎生圣湖是亮的?” 是啊。 扭头环视,宁止不期然发现了那盏漂浮在湖面上的长明灯,心下一震,“有灯。” 闻言,所有的人皆是顺着男子的目光望去,旋即惊诧连连。 “了,居然有灯飘在湖上。按理,隔世石已经落下去两年了,这灯难不成也燃了两年?” “哪可能啊?” “难不成圣湖里面有人?” “谁?” ——有另外的声音。 ——是什么?…… 疲惫中睁眼,女子吃力地仰头望向遥远的湖面。一刹,生命中狂喜与刺痛,都在此刻,宛如烟火。 “……宁止。” 透过那些彼岸花的缝隙,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湖面上的影像,一刹,只觉天地间突然没有了其他的色彩,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遥远的湖岸上,那抹荦荦的白色闪亮了她的眸瞳,如画的眉眼,墨莲般的发,仍是记忆里的模样。一尘不染的斗篷被碧色的光影笼罩着,衬得男子身形飘远,恍惚的有些不真实。 几有两年未曾说话,她有些吃力地张开了干涩的唇,良久后终是发出一声模糊的呢喃,“……宁止。” 似是想伸出手碰他一下,她正要抬手,却又是吃痛地咬牙,出了一身的汗水。被斩魂钉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她的四肢一动也不能动,唯有强忍着痛楚等待血液倒流,伤口愈合。 ——无法碰触的恋人。 湖面上,男子的眉头渐进拧起,沧澜的禁地圣湖,除了这些不曾见过的妖诡花红,可还有什么东西蛰伏在其下? 一旁,几名术士谨慎地查看着宁静的圣湖,一刻也不敢放松。良久,他们颇有些顾忌地摇头,转而冲男子低沉道,“殿下,这湖里的阴气重的狠,看样子凝聚了不少的怨灵,我们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嗯。” “明白!” 大声应和着,所有的人皆是警惕地看着湖面的异动,可是良久也没看出个什么来,不由有了些疲乏。最外围,一名精英忍不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顺带冲一旁的人小声道,“老赵,满眼都是这绿绿的湖水,你的眼睛酸不酸啊?” “酸不酸啊?问你话呢。” “你这人,没听见咋的?” 重复了好几遍,这名精英愣是没等到老赵的答案。只觉自己被忽视了,他不满地扭头,“我说你怎么不说话啊,你……” 瞪眼,他左右巡视,哪里也不见老赵的踪影。皱眉,他不由掇了掇旁边的人,“诶,你们看见老赵了么?” “没啊。” “他刚才不还在你旁边吗?你都没看见,我们更不可能看……妈啊!” 那一瞬,但见一具男人的尸体蓦地从湖下浮出,诡异至极!满身的血洞,男人身上衣袍被浸染成了血色,脸上仍是死前的恐惧骇然,分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后又遭遇到了非人的虐待! “天啊,是老赵!” 骇然的大叫,一名精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但见原本人高马大的老赵此刻竟是萎缩成了侏儒,全身上下的血液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去了,徒留一张死灰状的人皮! “真是老赵,他……他什么时候被害的!” 毛骨悚然,所有的人惊恐地朝后退了几步,皆是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人皮。 ——第三个死去的同伴。 ——下一个死去的,又会是谁? “大家小心!” 率先挡在众人跟前,几名术士将法器对准那张人皮,唯恐它会突然作怪!然,良久的漂浮,那张人皮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不曾有半点异样。 “怪了,明明有煞气,怎不见妖邪作祟?” “你们留在原地,我先去看看。”说着,一名术士谨慎地走到岸边,半响后人皮靠岸。弯腰,他正要翻看那张人皮,不期然听到了一阵诡异的游动声,哗啦啦的作响! 什么东西? 掩藏在人皮下,无数条血蛭翻卷,密密麻麻地连绵成了人皮的形状。早已看到了水中的倒影,它们狰狞地朝术士蠕动而去,发出嗜血的叫声! “咝!——” 侧耳听着,那名术士不由生出了股不安,旋即退闪。然,不过一瞬,密密麻麻的血蛭已然吸附到了他的腿上,而后迅速地朝上攀爬,顷刻间便将他包裹到了一片蠕动着的黑色中,从头到脚,密不透风! “夏术士!”惊慌地大喊,众人急的直跺脚,却又是无可奈何!这些血蛭不是邪魔,只是单纯的吸血虫罢了,任何术法都奈何不了它们啊! “救命……呜!救……”喘息不上来,夏术士痛苦地挥扯着身上的粘稠,可是那些血蛭仍是紧紧的吸附着他的身子,怎也甩不掉!恶心地蠕动着,它们不断从嘴里吐出腐蚀性的粘液,不刻将男人的衣衫蚀去,直直露出了里面的肌肤! “呲呲!” 饶是隔了老远,好些人还是听到那阵可怕的抽吸声,只觉齿寒胆颤!一波又一波的攀附,成百上千的血蛭发出嗜血的叫声,残忍地将术士身上的血液吸去,而后又凶狠地啃噬起了他的肉体骨头! 不过眨眼的功夫,术士的眼瞳急剧涣散成了死亡的灰白,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踉跄,他终是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顷刻便被淹没,再次重现的时候便是一张满是血洞的灰色人皮。 “呕!——” 脑海里尽是那黑色的,粘稠的血蛭,再加上如此的惨状,好些人当下便弯腰吐了起来,五脏翻滚! 悲愤的啜泣,几名术士只恨术法无用武之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惨死!半响后,一名术士不期然扫过湖中央的长明灯,立时恨得咬牙,“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我总觉得那盏灯大有文章,要是能将它弄过来就好了!” “这简单,交给我!”大声说着,一名精英旋即上前几步,而后眯眼瞄准了湖中心的长明灯。同一瞬,手里的绳索挥手,但闻破风声乍起,索头力道适中地勾扯住了长明灯的灯身,而后抽回! 望着那盏挥飞而来的长明灯,宁止不知怎的突然伸手将之拦截,触手便觉冰凉刺骨。挑眉,他细细的看着手里的灯,但见红色的灯座上刻着一株细小的蒲公英,灯身上还有两行细小的字—— 无底幽冥,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生生世世,永堕于此,诸天情念,九死不悔! 心下一凛,他不由紧了紧灯身,无意识重复着她的宿命,“……断情决义,九死不悔。”扭头,他不由问向几名术士,“这灯做何之用?” “有可能是长明灯,一般用来照亮墓穴,带着死者通向往生。”说着,术士指了指灯身上的文字,“这些字则可能是墓穴主人的生前大概,以我血躯,奉为牺牲……九死不悔,哎,看样子是个有情之人啊。” “有情?”拧眉,宁止良久后一字一顿,“沧澜教里可有这样的人存在?” “这……”哑口无言,术士半响回不上话来。 “生生世世,永堕于此,诸天情念,九死不悔……”念说着这些文字,宁止纤长的手指缓缓滑过灯座上的蒲公英,暖色的焰火在他的眼底聚集,只觉心头一震——永堕于此! 一刹,他瞪大了眼睛望向圣湖,“给我挖开圣湖!” 一震,所有的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确定地问,“挖?……可是那些血蛭。” 神色坚定,宁止毫无转圜道,“从上面调些人下来,先抽干湖里的水,将那些血蛭一并抽走,而后掘地三尺,挖!” ——他要看看下面是什么! 此后足有两个月,千人轮番上阵才总算将圣湖里的水抽干,最终剩下了湖底的彼岸花。其间,又有数千精英从苍流赶来,填补空缺。趁当,宁止一行转而又去了地宫的其它地方,一路倒也没有人遭遇不幸,可是却毫无收获。偌大地宫,根本没有任何的人烟迹象。 ——他最后的希望了。 ——七夜,你在哪里? 足有数百米之深的圣湖被抽干,湖底的彼岸花已然没有了往日的生气,皆是无力地弯折了身子,血红的花瓣渐进黯沉枯萎,几乎是要死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1自愿(二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看着,阴若熏只觉眼睛刺痛,旋即不耐道,“听说这些花是专门给通往地狱的冤鬼领路的,所以还有个名字叫死人花。颜色刺眼,名字渗人,我看干脆全铲了得了!” 闻言,赫连雪点头,“每次看到这些花,我也会不舒服,委实不祥的狠。” “那还说什么?”笑了笑,阴若熏旋即高喝,“把这些死人花都给我铲了,然后咱们开始挖!” “是!”话音落下,数百人振奋地铲挖着遍地的妖红,但见花根脱土,花身上那些看不见的咒符亦被扔摔到了一旁,再无镇压恶灵之力! ——自由! ——可以出去了! 地下幽冥,数以万计的恶灵倏地放弃了石棺中的尸体,而后迅速凝聚成了一个整体,凭借着可怖的力量飞跃而上! ——要出去! ——要出去! 叫嚣着,恶灵凶狠地冲撞着结界,引得地面上下震荡! ——怎么回事? 手足无措,众人狼狈地稳固着踉跄的身形,不突然一阵狂风大作,吹得他们越发的摇晃,脚下的彼岸花四分五裂,红色的花汁飞溅!不刻,宛若爆炸般的巨响乍起,地表下的土石沙砾翻飞到了上空,打得人生疼! ——成了! ——它成了啊! 从结界中冲撞出来,凝聚成一个整体的恶灵兴奋得几欲发狂,随之而来的便是嗜血的欲念,它有多久没吃过血肉了?! “哈哈!——” “出来了,出来了!——” “你们都得死,死!” 循声,众人惊骇地看着足有一座房子那般大的妖兽,通体黑色,模样说人不是人,说蟒不是蟒,凹凸不平的身子上还有好些红色的光芒浮动,仿如粼粼的鬼火,将人引向不归的地狱深处! 一只恶灵便已难敌,更何况上万只恶灵凝成的鬼怪?看着那只魔物,几名术士的腿脚不由有些发软,手中的法器震颤,“是恶灵,它们……凝……凝聚到一起了……天!” 讥诮地看着眼前的数百人,恶灵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饥饿的咯咯,旋即闪电般朝众人奔去,触手所及尽是撕裂的血肉! “好饿,好饿,还要吃,还要吃啊!——”数以万计的恶灵叫嚣,巨大的整体越发的狂躁,几乎是发了疯似的撕扯着跟前的人,而后大口塞进嘴里,吞吃入腹! “还要吃,还要吃,吃完你们,就下山去吃!”轰隆隆的吼声回荡,巨大的恶灵愈发亢奋地抓扯着逃跑的人,而后蓦觉胸口一痛,迫的他停下了动作。 低头,它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的大洞,竟是被人射了数十箭,谁?恼羞成怒,它抬头,但见对面的湖岸上赫然有一行人拿着光箭直对着它,便是他们放箭射它? “哼。”眼里尽是不屑,恶灵诡异地冷笑,光箭只能对付沧澜教的人,可对付不了它这种没有形体的恶灵! “好大的胆子,你们就不怕我杀了你们?”说着,它大步朝湖岸走去,不期然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在地!待它反映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已然被一张巨大的包裹住,“混账东西!——” 气极,它凶狠地撕扯着那张巨大的,可怎也挣脱不开。趁机,几名术士忙不迭朝恶灵奔跃而来,手中的剑器直劈它的天灵盖! 一惊,恶灵旋即爆发出骇人的力量,嘣的一声撕开了线,挥手便将一名术士拦腰斩断,血液飞溅得哪里都是! “不知死活,我非要杀了你们!”周身尽是杀气,它目眦尽裂,真是恨不得将所有的人都杀死!而后,它道出了那样的秘密,“居然敢伤害魔,你们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魔?那个传说中蛰伏在地底,守卫沧澜的魔? 骇然,几名术士有了丝胆怯,可旋即又是不信,“哼,魔之体是血瞳,可你……” “可我怎样?”冷笑,巨大的恶灵蓦地又分离成了数以万计的小恶灵,它们飞速地穿梭在圣湖上下,而后趁众人不备之时,几只恶灵钻进了地下,直冲女子而去! 看着它们,云七夜的血瞳紧缩,四肢的斩魂钉蓦地被它们拔扯而出,剧痛袭来,却又是没有一滴血。不过片刻,她再也感觉不到疼痛,脸上的血污退去,所有的伤口飞速愈合,一双血瞳越发的红艳。瞳孔深处的食梦貘终于解脱了压制,它正欢喜欲出,却在下一刻猛地被恶灵封印在了永无的黑暗里。 一刹,云七夜眼中的黑金暗纹消失。 ——替我们杀了他们! 阴冷的叫喊,几只恶灵抓扯云七夜的双手朝地面拖拽而去。全身无力,云七夜吃力地挣扎,不提防踉跄地摔坐在了地上,脸色越发的惨白。 看着她,几只恶灵旋即凝成一个整体,露出讥讽的表情,“居然胆敢违逆魔鬼,你也不想活了?” 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云七夜唯有朝后倒退,若是她出去了,一定会被魔鬼附体利用!到时候,真正的魔鬼完全复苏,莫说宁止他们,恐怕连山下的人都得死! 微微喘息,她咬牙,要怎样……要怎样才能死去?只有死,她才能脱离这肮脏罪恶的魔之体,不再被利用,不再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摆脱不了我们的,还是跟我们走吧!”嗤笑着,那只恶灵身形一晃,快若闪电般袭来—— 地面上,正在僵持着的众人蓦地觉得不对劲,但见漫天的恶灵倏地归位,转瞬又凝成了方才的模样,更为诡异的是,这次它居然有了血瞳! ——魔! 冷笑,合体了的魔鬼伸手抚摸着自己的眼瞳,不禁自语,“哼,若不是被沧澜教历代的教主囚禁,我岂会千年不见天日?狗屁的神魔庇佑,沧澜只有被囚禁的魔鬼罢了,何来神一说?所谓的神魔相互牵制,不过是他们怕神之一方起了不臣之心罢了!” 说着,它眯眼看向众人,“真是些该死的人类,比我还要贪婪虚伪。不过也要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我岂能出来逍遥?哼,沧澜教啊,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尤其……这一代的教主不在教内。啧,甚好!今日,我便是要用你们这些人的血来告慰我千年的痛苦!” “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何不去找沧澜千花,我们……” “真是啰嗦!”几乎要泣出血来的眸瞳,魔物不耐地怒喝,而后凶残地挥手袭向众人!蓦地,它硬生生地缩回手去,神情痛苦,似乎在挣扎着什么,“走,快走啊!” 愕然,众人却也没时间探究,皆是惊慌地朝远处逃离。不曾离去,数十名术士站在不远处,其余几人手持光箭以对。看着挣扎中的魔物,宁止的眉头渐进蹙起,恍惚间记得徐皇后第二次诈尸的那晚,也是如此模样。 “……七夜。” 扭头,魔物怔怔地看着男子,眼底尽是挣扎,“走啊!快走!出去后把地宫封住!走啊!” “怎么回事?”不明所以,几名术士提防着看着魔物,半响后又是摇头,“它全身上下皆是阴诡之气,分明是恶灵鬼怪,大家切莫起了妇人之仁,不要被它的障眼法骗了!” “妖孽就是妖孽,杀了它,那便是为苍生除害!” “对,杀了它!” 周遭尽是长剑法器,那只魔物仍是不攻击,径自握拳朝后退去,她要以自身为筹码,将体内的魔鬼永远封印! ——如此,饶是百年,她也出不了幽冥了。 “呵。” 一刹,她只是笑,却又不告诉他们,她是谁。 “上!”一声令下,几名术士凭空跃起,手里的法器直对着女子而来。站在原地,云七夜只觉体内挣扎,似乎快要压制不住那只蠢蠢欲动的魔鬼了! “滚开,该死的!”怒喝着,那只魔物终是争夺了身体的意志,抢先挥爪砍向了那几名术士!一瞬,不提防几支光箭飞速射来,险些刺中它的心脏! 骇然,它有些惊慌地躲开,气恼不已。又是光箭!不耐烦地冷笑,它奋力地扑向宁止,你们就这么喜欢射箭么?好,那就让你们的光箭对付沧澜教的人吧! “殿下,射箭啊!” “宁止!” “宁止,快射箭啊!” 径自出神,宁止眸色复杂地看着那只魔物,手里的光箭迟迟不肯出手。眼见魔物朝他扑近,阴若熏焦急万千,唯有飞身将宁止扑到一旁,赫连雪旋即替补而上,刹那将手里的光箭射出,势如破竹般的银虹破空! 得逞的诡笑,那只魔物故意软化了意识,将女子放出。那样近的距离,云七夜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光箭射进了她的胸口,险些震碎她的心脏! “咳!” 源源不断地血液从胸口涌出,她再难隐藏形体,顷刻便被那只魔物排挤出了体内,重重地撞飞在了地上,激得她口吐鲜血! 站得最近,赫连雪惊得瞪大了眼睛,那抹红,分明是——“云七夜!” 被他挡着,宁止蓦地起身,良久注视着血泊里的女子,不可置信地出口,“……七夜。” 扭头,云七夜痛苦地看着宁止,血色的瞳孔里不住地流出血泪,宛若一口气便能吹散的幽灵。早已说不出完整的话,她吃力地张嘴,发出模糊不清的抽噎,“走……快走……” 拧眉,宁止几乎是要抬脚朝她走去,可是又在一刻却步,他没有忘记柳思月的幻象。看着女子,他几乎无法确定她是真是假,许是这样的外表下,是魔鬼的血肉……那双血瞳呵。 “殿下,别过去!”身后,一名术士高声大喝,“她虽不是魔魇幻象,可她全身上下皆是魔体,您千万不要上当啊!” ——魔! 心头一震,宁止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光箭,终是直直对上了云七夜。两相对视,她竟是没有丝毫的闪避,只是眼神略微有些悲戚,而后又凝成了说不上来的沉静,宛若……解脱。 低下了头去,她闭眼,胸口上的箭伤迅速愈合,惊得所有的人立时确定了她的身份,“殿下,您难道还不相信么?她是魔之体啊!而且还是最可怖的魔之体!” 一旁,那只魔物当下佯装昏厥,使得一名术士又道,“殿下,这妖女才是魔物的宿主啊!那只魔物不过是替身罢了,她才是真正的魔鬼!” ——魔鬼! 抬眼,云七夜静静地扫过宁止,而后赫连雪,阴若熏。多年后,居然还能够再次看到你们,我自觉……这已经是莫大的福祉了。 一刹,她扯唇,笑的邪恶,“对,我才是真正的魔鬼。你们又能如何?嗯?你们能杀掉我么?……呵,连我自己都杀不了自己……你们能么?……” 说着,她起身,勉力撑着身子走到那只魔物跟前。佯装睡着,魔物有些慌了,它不想云七夜竟会用激将法——她不想活了! 诚然,她以前是魔之体,可现在它复活,她早已不是了,方才伤口愈合不过是它使出的假象罢了!该死的,万一那些术士不小心伤到了它,那它岂不是得不偿失? 看着魔物,云七夜蹲身将它死死的抓住,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都该结束了,害人不浅的东西……往后,你我便长眠在幽冥之下吧,不要再去害人了。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容不得你我残害……” 站在原地,阴若熏有些不确定地问,“赫连雪,你说她是人是魔?” 一愣,赫连雪不禁联想到了早先的柳思月,顿觉毛骨悚然,“自然是魔了,莫说那些术士,她方才的可怕你我皆已见识,自然是妖魔了!” 听得清楚,云七夜低头,滴滴血泪滑过面颊,而后勉力笑出了声,“那还等什么?就此杀了我们吧。” 只当她是在挑衅,几名术士恼得不轻,“不知死活的妖孽,居然还敢如此嚣张!” “还说什么?给她点厉害看看!”一声低喝,几名术士旋即朝女子跃去,却不想那只魔物猛地起身,飞身朝一旁闪躲而去。紧紧地抓扯着它的胳膊,云七夜吃力地拖住它,只待那些术士的法器刺入他们的体内,一个死,一个灰飞烟灭! 那样大的力道,魔物骇然,唯有使力挣扎,“混账,你放开我!放开我!” 是时候结束了,往后……再也不会有人受这样的苦了。只有这样,才能不伤害到更多的人。宁止,对不起,我回不去了……可是,没有别的法子呀。 只能这样了,这能这样了…… 我不恨命运,我很幸运。我……真的很好……很好了。 “很好了……” 说不出话来,她用口型对着自己说,而后毅然迎上了尖利的法器,但闻一声骨血破裂,明晃晃的法器刺进了她的胸口! “嗯!——”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她搅碎成齑粉,血滴答了一地,低头看着破碎的身子,她又是死死地咬着唇齿,只因魔鬼是不会喊痛的。 身前,那只魔物亦是被法器所伤,顷刻四散成了数以万计的恶灵,齐齐消逝在了半空中——它们没有死,只不过是回到地下去了。 “你这妖孽,竟然还不消散去原形!”怒极,几名术士旋即用力,竟是将女子直直钉在了不远处的湖壁上,宛若一只破碎的血人! 弯下腰去,云七夜几乎是喊不出声来了,体内最深处抽搐着剧痛,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而后她听到了自己压抑着的哭声,可终于还是没有眼泪流出,只能坚持地告诉自己,会好的……会好的。 她会就此死去,或许会有绵长刻骨的痛苦,痛到她无数次想要放弃,可是……仍旧要坚持下去。 术士恼怒道,“殿下,这妖孽不肯死去啊!” 看着她,宁止皱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2落定(三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看着壁上的女子,宁止的身子微颤,她至始至终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她的衣衫尽被鲜血染去,几缕长发凌乱地黏在腮上,身子剧烈的痉挛,许是下一刻便要……死了吧? 皱眉,他有了些烦闷,“你……你可认识云七夜?” 满嘴是血,云七夜无法说话,唯有点头。 心头一震,宁止不由朝前跨了两步,“她在哪里?” 居高临下,云七夜模糊地看着他,拼尽了一切开口,“她……她随一个男人……咳,走……走了。” 瞪眼,宁止厉声大喝,“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咳!我以神魔……神魔的名义起誓,我……没有胡说,句句属实。” 那便是真的了?身子一颤,宁止望着那张苍白的脸,一瞬绝望到无以复加,“那男人……是谁?” “我不晓得……”痛从骨髓中挥发出来,云七夜吃力地低语,血瞳慢慢涣散开来,“但是,云七夜很爱那男人,也就甘心随他走了……” 他没有问她这个! “闭嘴!”怒极,宁止手里的光箭当下便射出,力道霸绝地将女子的半只肩膀钉死在了湖壁上! “啊!” 何其之痛? 凄厉无比的惨叫从云七夜的口中发出,那种绝望和痛苦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无以复加的悲怆! 宁止…… 不料多年后的重逢,竟是他出手射穿了她的肩膀。 看着那张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脸颊,云七夜终是湿润了眼眶,却仍是坚持,“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云七夜和别的男人……咳!和别的男人走了……是真的,都是真的。” “我叫你闭嘴!”再次射出的光箭,他恶意地射穿了她的另一只臂膀!咫尺,他清楚地看见她被紧紧地钉在了湖壁上,胸口和两肩血肉模糊!过了一会儿,他蓦地又看见她闭上了眼睛,两滴泪从眼角滚了下来,两滴红色的,血泪…… 心里一凛,他的双手颤抖,随即又强自压下了那股动摇,“我叫你闭嘴,是你不听!” “我……呵。” 湖壁上,云七夜终是说不出话来,唯有吃力的扯出一抹笑容,而后她的身子慢慢冷去,眼前有着死寂一样的黑暗,几乎要将她淹没其中…… 要死去了么? 不该哭……她该笑,因她终于可以解脱。 以后,再也不会担心自己会伤害到谁了…… 宁止,谢谢你…… 那个刹那,宁止忽然觉得无法呼吸,良久怔怔地看着湖壁上的女子,只觉那抹红有着万分寂寥,红的惊人,却又透着一股燃烧过后灰烬般的死寂。 ——便是这个女人告诉他,云七夜跟旁的男人走了! 捂着作痛的胸口,他几乎又是气急败坏,云七夜!他一直相信她,相信她会回来,可是这么多年,她又回来过么? 没有! 终于,他相信她,相信到怀疑自己的地步。如此,你还要他怎么相信她?谎言就是谎言!他一直要等的人,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听得清楚,所有的人皆是看着男子,“殿下,您……” 抬眼,宁止仔细地看着湖壁上的女子,他笑的邪气,“呵,倒是要谢谢你告诉我,我也可以死心了。或者,我最应该感谢云七夜,是她放弃了我,是她成全了更好更完整的我。她一走,我倒是病愈了,很好呢。可假如有一天我们可以重遇,我唯一的心愿是……” 嘴里溢出鲜血,云七夜强迫自己听下去,而后她听见他说,“我唯一的心愿,便是我希望她不幸福!” 天地寂缪,她紧紧地闭眼,强忍着周身的疼痛,要自己坦然地听下去,一字一句,宛若刀扎! “从此往后,我和她谁也不欠谁。幸好她不爱我,因为我终于开始恨她了,这样的恨,我也可以不用内疚自责,很好!随她的便,我不会再等她,也不会再找,我会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好到让她难过!” “咳!”一口猩红而出,云七夜痛苦的喘息着,被钉在湖壁上,她轻得如同一张纸,仿佛没有任何的重量。终是,所有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分崩离析,宁止…… 眼里尽是怒气,男子转身冲众人低喝,“出去后将地宫永久封印!” “是!” “秦宜,撤回所有追寻云七夜的暗探!” “……是!” “殿下,那这妖孽要怎么办?” 回头,宁止望了一眼湖壁上的女子,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只闻风中有声音传来,“她还能活多久?就叫她自生自灭吧,省得脏了法器。” “是!” ——自生自灭。 源源不断地鲜血从伤口涌出,云七夜吃力的抬头,模糊地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而后其余的人亦是离去。终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再也没有其他。 “宁止……” 地面上,宁止皱眉看着长长的通道,不带一丝感情道,“封!” “是!” 随着男子的转身离去,炽热的铜汁源源不断地灌进了地洞,浇铸严密了每一条缝隙。 所谓的天人永隔,便是如此吧? 七夜…… 楼宇高处,几名术士的面色沉肃,皆是担忧。 “殿下,关于沧澜教,我们认为还是斩草除根的好。尤其是那只魔物,虽然它现在被咱们封印在了地宫下面,可万一他日有什么意外,乃至那东西再出来作祟,那后果委实不堪设想啊!” 径自看着天地间的大雪,宁止一时有些恍惚,“可有何良策?” 点头,一名术士道,“前后两个月,我们封印绞杀了的那么多魔物,虽然它们的形体消失,但是也怕其死后的怨气从土层里钻出来。而且沧澜教中的蛊毒数不胜数,万一和那些怨气融合了,搞不好这些毒物会自行爬出沧澜,为祸世间啊!为今之计,唯有以阳克阴,将沧澜教烧掉,以绝后患!” 闻言,宁止的目光遽沉下来,良久不语。晓得他的心结,阴若熏旋即冲众人示意离去,待到廊道里只剩下他和宁止,他毫不避讳道,“那些术士说的没错,还是烧了沧澜吧,要不然会有更多的麻烦。” 闻言,宁止仍是不说话。无法,阴若熏思量了半响又道,“宁止,云七夜彻底走了,你明白么?这么久了,你的梦也该醒了,为她伤心总归不值。终有一日,你会再次娶妻成亲,搞不好还是妻妾众多。往后沧海桑田,今日的种种不过旧梦罢了。待到孟婆汤一喝,往后谁还记得谁?” 几不可闻的叹息,男子的眼睑微动,出口却是淡漠,“那便烧吧,你我也好早些回去。反正这座沧澜于我而言……已经没用了。”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阴若熏不知怎的,只觉自己居然没有预想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有股隐隐的刺痛和沉闷,分明是听出了宁止话中的挣扎,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是扯断了! “殿下有令,烧!——”长长的回音不歇,但见那一刹,无数支火把向奢华的宫殿广场投去,复尔燎原,在大雪中燃起了更多的屋宇灯盏,花树廊檐,冲天盖地般的火光灼烧! “撤!” 眼见处处是火星,所有的人当即撤离出沧澜,而后在百米外的山坳处藏身。扭头回望,他们眼中尽是火光星点,楼宇上那些漂亮的琉璃瓦片几乎是要融化了,原先的剔透不复,它们宛若道道红色的流星,从高处扑梭梭地落下,不期然牵引了更多的燃点,燎原之势般蔓延而开! ——以阳克阴! 蓦地,大火中闪电般冲出数十只巨型异物,赫然是那些曾经阻挠过他们的上古神兽!不若先前的威武,它们通体被烈火焚烧着,像是凝了一汪的血。挣扎中,那阵阵凄厉的叫声响彻天际,它们想要飞逃升天,却不敌那股看不见的力量,顷刻又被拖扯回了大火中,发出滋啦啦的焚燃声,不刻便尽数化成了灰烬,再也寻不见一只! 失去了神兽的庇佑,那些游离的阴魂恶灵发出了令人齿寒的哭嚎,旋即便被烈火围困,一团又一团的怨气膨胀,终是又被红色的火焰吞灭,再难作恶! “谁承想沧澜教的神像下面,居然也会有阴魂恶灵作祟。” “呵,倒是讽刺极了,里面不过全是些妖魔罢了,何来神之一说?那些教众,委实是被骗了,他们跟错了信仰。” …… 漫天的大火中,上百名教众席地坐在早已破坏了的祭天台上,本来毫无畏惧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破绽,“小尊主,这些恶鬼是从哪里来的?” “小尊主,神座下怎会有这种东西?它们怎敢游离在神的地界?” “小尊主,教主在哪里?” “小尊主……” “小尊主……” 头疼欲裂,若清瑜无力地看着惊慌不解的教众,终是瘫软了身子,饶是一丝小火苗烧上了她的衣裙,她亦无从察觉,“最后的机会,你们若是想走,便走吧……” 闻言,上百名教众惊诧,不想一向拥戴圣教的女子竟会如此。眼见烈火快要烧到祭天台上,有些人终是按耐不住,当真正的死亡来临,饶是先前如何无畏,亦是要有长久的动摇! “我们逃吧,这里……这里全是恶鬼啊!”一声高喊,一名教众率先起身朝祭天台下逃奔而去,在大火中躲闪而出! 见状,又有好些人动摇,他们之所以跟从沧澜,不过是要长生不老罢了。可如今连性命都要不保了,还谈何的长生?“罢了,我们都跑吧!” “对,跑吧!小尊主,你也随我们走吧!” 摇头,若清瑜淡淡道,“你们走吧,我留下来……” ——纵使她活着出去,又能去哪里呢?那样黑暗的过往,何其阴暗。 “小尊主,你……哎呀,快走吧,火要烧上来了!” “你们走吧。” “你……我们走!”终是无奈,几乎有一大半的教众择路而逃,徒留女子和另外的十几名教众。 “小尊主,我等誓死和您在一起!” “沧澜毁了,可是我们还在,来生还要重创沧澜盛况!” “对,誓死守护沧澜!” 守护? “呵。”几乎是在自嘲,若清瑜一瞬那样反问自己,她倾尽努力所要守护的圣教,便是被他们毁了吧?可是,到底又守护了什么?阴魂,亦或者恶灵? 眼睛微眯,她静静地看着那些渐进被吞噬的恶灵怨气,它们是那样的黑暗肮脏,如同……她若清瑜的一生。 ——终于,她累了。 大火顺着云阶而上,顷刻便将所经之处燃成了断壁灰烬,而后势不可挡地冲向静坐的众人,衣衫,肌肤,牙齿……强忍着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十几名教众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了火海中。死前,女子咬牙,眼里有着异样的光芒,似乎这黑暗的一生中曾经出现过别的色彩吧? “呵,宁止,云七夜啊……” …… “轰!——” 大火席卷而过,高大的神柱轰然倒塌。随之而来,整座沧澜剧烈地震荡,地面宛若妖兽般张开了大口,但见那些断壁残垣纷纷坠落,整座沧澜竟是开始朝地下陷去,待到土灰散去,所有的人震撼地瞪大了双眼,难以想象曾经叱咤风云的沧澜教竟然凭空消失了,徒留呼啸的冷吹拂过地面,吹得那些弥留下来的花草房木来回翻滚,甚是冷清。 “虽然可惜,但是却也庆幸,往后沧澜教再也不能害人了。” “是啊,我爹的仇也算是报了,往后大家也可以过太平的日子了!” “我们走吧!” “好!” 处理好一切,所有的人按原路返回,只觉轻松极了。很远的山腰下,宁止扭头回望,天际的火光仍在跳动着,远远望去直若一朵盛开的妖红。眼睛有些刺痛,他看出去的世界一刹唯有此般血红的颜色,又或者,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污秽的、肮脏的…… 蓦地想起了什么,他扭头问术士,“那盏长明灯呢?” “地宫里太过邪乎,我们也不敢擅自将那盏灯拿出来,索性就把它留在地宫里了。” 眼瞳微缩,宁止还没言语,蓦地听到另外一名术士道,“所以说啊,这些个东西,该属于哪里的,就让它回到哪里去吧。就好像魔鬼沧澜,最终还不是归于地下么?” 听得清楚,宁止的脚步微滞,该属于哪里,便让它回到哪里去吧。深深地吐了一口郁气,他终是将腰间的平安符摘下,低头看了半响——要之何用? “……云七夜。” 挥手,那只平安符蓦地被男子抛到了一旁的山崖下,小小的红色滑过稀薄的空气,转瞬消失不见。 ——都丢了吧。 失去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反正怎么过,都是一生。 “帝都的情况如何?” “万事顺利,只待殿下回去。” 不过数日,沧澜教覆灭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中原番邦,惊得所有的人说不出话来。那可是千年之久,神魔庇佑的沧澜啊,苍流九殿居然……更甚者整个苍流,此后再也没人胆敢和宁止作对。 帝都,他走的时候尚还是寒冬腊月,而今已然是春意盎然,处处鸟语花香。只记得,有些人事已经过去了,可是恍惚间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殿下!” 房外的廊道上,陈管家的人尚还未到,急促的脚步声和喜悦声已然乍起,惊得他回过神来。 微微眯眼,宁止扭头看向门口,但见陈管家的神色喜极,也不知何事能够叫一向稳重的男人如此之态。 “何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3出来(四更)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难掩面上的惊喜,陈管家忙不迭道,“殿下,院子里的兰花开啦!” 尚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宁止微微蹙眉,旋即不以为意道,“开了便开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见他如此不在意,陈管家有些急了,“殿下,是院子里的墨兰开了啊!就是您和太子妃种的那些墨兰啊,我原先也以为它们是死了,谁想许久不曾去管理,昨儿偶然路过那间房子,这才发现它们居然开了!” 那些花开了?身子一紧,宁止有些失态的从躺椅上坐起,有些不确定道,“那些墨兰开了?” “是啊,殿下您快去看看吧,那些花长的可漂亮呢,比我以往看过的任何墨兰都……”还没说完,陈管家便见男子霍地起身,大步出门而去。 早已闲置了的院子里,宁止疾步走到了花园里,但见白色的墨兰一朵接一朵地苏醒绽放,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到了回廊尽头。整座庭院几乎被这些盛放到极至的花儿点缀成了素淡的温馨,呼吸间尽是怡人的花香。 ——会收获一园子的香气。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几乎难以相信,三年后,这些墨兰竟是在无人知晓的地界里,默默地绽开了。可是饶是它们开得再繁茂,再美丽,又有什么用呢? 第三年,兰花绽开。可离开的人,没有说是哪一年回来,更甚者,许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此去经年,这一园子的花,等她一天不来,仍会继续开。等她一年不来,还会开的更茂盛,它们有很多年的生命。可这毫无归期的等待,再也经不起如此漫长的无望。 花海中,男子看着手里的墨兰,终是紧皱了眉头。那些香气袅袅绕绕的蕴散在他的鼻尖,他深深地吸气,只觉胸口作痛,来自于他的刻在骨子上的苦楚。他的心里,许是装不下太多的人。多了,会疼。 终是闭眼,他不再隐忍胸口的痛苦。等之不来,唯有离开。这应该是个关于爱与不爱,抑或是不能爱的故事。所谓的命运,无外乎一次次擦身而过。也许自己所爱着的的,永远不会爱上自己。 ——如此的岁月。 随着赶来,陈管家方踏进园子,便听到男子道,“这些兰花,都铲了吧。” 只以为自己听错了,陈管家脚步一僵,不信地重复,“铲了?” “对。” 急了,陈管家不解,“为什么要铲啊?这些兰花可是您和皇子妃……” “正是因为如此,才要铲了它们。”低沉如丝绸的声音从男子好看的薄唇逸出,几乎不带一丝情绪。 “可是……”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得到原谅。”将陈管家的话打断,宁止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却原来,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只兽,越是相思,越是嗜血。 “她不会回来了,而我也不会等下去了。人是会变的,不可能总是像傻瓜一样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往后,除了我自己,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到我。” ——情深不寿,无欲则刚! 真是残忍,那一句“她和别的男人走了”成了最后的诀别,她用那样惨烈方式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足以叫他彻底死心! 宁止啊…… 地下千米,震荡过后的地宫一派的混乱,甚至还有好些宫殿陷进了其间的岩层。角落里,那盏长明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豆般的火焰时不时左右扑闪,好似下一刻便是要熄灭了。 湖壁上,女子被死死的钉着,冶艳的血花顺着她的双肩胸口留下,滴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疼得她咬破了唇角,嘶哑了嗓子!可为何还不能就此死去呢?身心皆累,她模糊的视线里,黑魃魃的地宫宛若一张大嘴要把她吸进去。一望无际的黑暗中,触目所及唯有绝望死寂。 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双手无力,她再也握不住五指间带血的银线,只能任由它脱手坠落,不知飘飞到了何处。 ——往后,不要轻易丢弃能够保护你的武器……还有我。可若你真敢抛弃我,我会喂你吃这世上最残忍的毒药,叫你痛不欲生。比我的心,还要痛楚万分。 是很痛。 痛到无法坚持下去…… 无力地垂头,她有些狼狈地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任由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而后某一刻,就在她几乎要堕入无尽的黑暗时,那样好听的声音响起,他对她说,“我怎么会离开,把你扔在这个没有我的地方?” ——谁? 强忍着疼痛抬眼,她只觉眼睛蓦地刺痛,嘴唇已经先她发出干涩的声音,“……咳!你啊……呵……你……” “呵。”他只是笑,一个极是柔软的笑。 黑暗中,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素色的衣衫在空气里轻轻震颤,宛若一个轻轻一碰便能破碎的梦。 ——是你呵。 吃力地睁着眼睛,云七夜只觉心脏抽痛,她生怕眼前的人不过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象罢了。看着她,男子开口,那样耳熟的声音,穿越了数年的光阴,“师父。” ——凤起。 一下子哽住,云七夜双眼模糊地看着男子。一刹,那颗几乎快要停止了跳动的心脏复尔怦怦,“小……凤儿?” “是我。” 从暗影里走出来,男子仰头,墨色的眼瞳越发的深邃。咫尺,他看着满身是血的女子,只觉那三支光箭刺眼极了,它们近乎残忍地将她钉死在了护壁上,活生生要她失血而亡。良久,他强忍着颤抖开口,“疼么?” 身子微僵,云七夜努力地扯出一抹笑,风淡云轻到毫不在意,“不疼……” 谈何不疼?双耳刺痛,凤起握拳,“师父,你恨九殿下么?” “咳!”蓦地剧烈地咳了起来,云七夜难受地皱眉,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而后不期然又牵动到了双肩和胸口上的伤口,刹那便是阵阵撕裂般的剧痛,疼得她几欲昏死过去。混沌中,她隐隐约约又听到凤起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无奈。 “师父,其实今日若换成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我,定也会以为你是地宫下的魔物。毕竟,那些术士确实看出了你是魔之体,只消他们一说,所有的人都会深信不疑。何况,你更是故意引导了他们。所以,九殿下他……” 晓得凤起要说什么,云七夜有些疲倦地闭眼,良久后低声轻道,“……我没有恨他,因为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咳,都是我自愿的……哪里会有恨呢?……” 听得清楚,凤起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是解脱后的释然,“如此便好,我总是放心你的。师父,我带你出去吧。” 一愣,云七夜尚还有些不明白凤起的话,却又隐隐意识到了一股不对劲。按理,地宫已被封死,如此说来…… “咳……小凤儿,你是……是如何下来地宫的?” “呵,自是有办法。”避而不答,凤起仰头看了看女子,而后蓦地飞身跃起,快若闪电的触向了那三支银色的光箭。一刹,但见它们尽数消散成了稀薄的雾气,徒留下了那些狰狞的伤口! 吃痛,云七夜尚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被钉在湖壁上的身子已然向下坠去,却又在最后一刻被凤起敏捷地拖起,兔起鹘落间跃出了早已干涸了的圣湖,一路朝前而行。 被凤起一路带起,她只觉身子轻若鸿毛,周身的痛楚亦是出乎意料地平复了下来。更甚的是,她胸前的箭伤转而快速愈合,不过片刻便恢复成了初始的完好。 怎会如此? 惊得不轻,她不可置信地抚上了胸口,终是确信了那处伤口的消失。可她早已不是魔之体,又岂能自行愈合创伤?更诡异的是,她两肩上的箭伤仍在,那股尖锐的痛楚迫的她额上溢出了密集的汗珠,唯有咬牙强忍。 “小凤儿,我身上的伤怎会……” “师父,我们快要出去了,你再忍耐些。”将女子的疑问打断,凤起小心翼翼地背着她,即稳且快地行在黑暗里,所过之处但见地宫崩毁,一派的混乱塌陷,哪里还有半点神魔沧澜的踪影? 看着,云七夜有些恍惚,片刻后不禁又问,“小凤儿,你怎么知道……咳……怎么知道我在地宫里?” 脚步微滞,凤起旋即又是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心里就是知道你在这里。” “……过去多久了?” “三年。” “都三年了啊?真是久……沧澜被灭了,那教主呢?” “教主两年前不知何因突然离教而去,至今未归。” “是么?……”眼睑微垂,云七夜掩嘴咳了起来,五指缝间不刻便渗出了丝丝嫣红的血液,灼人般的烫热。感知着那股股的腥热,她心下一凛,却又是不动声色地擦去了唇角的血迹,心道许是活不了多久了。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凤起恰恰道,“师父,你的生命还很长久呢。” “嗯?” “所以,活下去。” 一怔,云七夜不说话,她只当凤起是在安慰自己。而后,那样漫长且黑暗的路途,除了她偶尔响起的咳声,皆是沉重的静默。许久后,久到她几乎以为此生便要如此走下去的时候,她蓦地觉得眼前一亮,但见黑暗里有一道明亮的光柱,直直驱散了周遭的黑暗。顺着光柱向上望去,但见那条通往千米外的地面通道,光明便从那里直射而来。 “从这里上去,师父你就可以出去了。” “这是谁挖的?”她的记忆里,不曾见过这条通道,看样子似是被什么人新挖出来的。 “是九殿下他们挖的。”说着,凤起伸手拉过一旁的绳索,使力顿了顿,绳子结实得紧。“抓紧了,我背你出去。” “嗯。”点头,云七夜环紧了男子的肩膀,不知是不是地宫里太冷,她隐约觉得凤起的身子太过阴寒,尤其他的呼吸冰凉且轻微,有时候她甚至感知不到他的存在,委实叫人有些不安,“小凤儿,你的身子是不是不好?” “没有。”平淡的说着,凤起不停歇地朝上攀跃,略有些狭窄的通道勉强可以容下他们两人。不刻,地宫离他们越来越远,从上方射下来的光线亦是越发的明亮,刺得凤起微微眯眼,不由缓慢了攀移的速度,眼睛几乎睁不开来。 感知到了他的异常,云七夜不由低声问道,“小凤儿,你怎么了?” “没事,土渣子掉进眼睛里了。”佯装微恼,凤起抓扯着绳索的手几乎是在轻颤,却又如同攀着块浮木般紧紧地握着不放。 “小凤儿,你是不是累了?……” “没有,我很好。”说着,凤起强忍着不适仰头向上望去,但见不远处前所未有的明亮,赫然便是这条通道的入口,时不时还有几片莹白的雪花飘落进来。不由扯唇,他轻声道,“师父,就要出去了。” 闻言,云七夜亦是抬头,不期然被那道明亮到了极致的光芒刺得眼睛一痛,心下却又是欢喜,“是啊,我们快要出去了。” “呵,出去以后,师父你要去哪里呢?” 不禁一怔,云七夜微微蹙眉,思索了片刻后道,“我也不知道。” “不若回乾阳去吧?” 摇头,云七夜轻声道,“我不是没有想过,可还是不要去的好。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定是有了新的生活。我若是再回去,哎……指不定他们已经忘记我了,又何苦呢?” ——我不会再等你,也不会再找你,我会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好到让你难过! “可也许,还有人没有忘记你。” “不会了……自我离开乾阳的那一天起,云七夜就已经死了。试问,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能被周遭的人记得多久呢?更何况,是我……是我背叛在先,那更是不会有人记得我了……”说着,她缓缓地闭眼,可肩头上的伤痛一直在叫嚣,不叫她有片刻的安歇。 身前,凤起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却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望了望不远处的地面,他握紧了手里的绳索,旋即咬牙向上跃去。只觉耳旁有风声滑过,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然跃上了地面,周遭的一切恍如隔世。 万里的雪域沧澜,那一刻仍是记忆里的大雪纷飞,只不过宏伟奢华的建筑全然不复,满眼尽是灼烧后的灰烬残缺,瑟瑟萧索。环视了一周,云七夜的眼瞳略微有些涣散,良久后总算是适应了太阳下的光亮,真好…… 近乎珍贵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她自问有多久没有见过天空和大地,云朵和雪花了?真好……双眼模糊,她终是抑制不住那股酸涩,任由滚烫的泪水落下,一路滑过脸颊,最后停落在了颈间的咬痕上。 忍不住伸手轻抚过那里,她眨眼,似乎有些东西依然如故。比如,雪巅上空的阳光,纷纷坠落的大雪,更甚者,连耳旁的风声都和很久前一模一样。于是,一道光,几片雪,迷迷荡荡中,有些东西恍如昨日。 “小凤儿,往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对不起。” “嗯?” “往后,没有我……”背着女子,凤起不知何时苍白了脸色,有黑红的血丝从他的唇角落下,一滴又一滴,顷刻便染红了他墨色的衣襟,宛若一朵朵开在暗夜里的花红。越来越凉的身子,他终是有些僵硬地开口,“师父,下来吧。” 闻言,云七夜忍着痛楚下地,却又是不敢出声,饶是凤起背对着她,她亦是猜到了什么,有些事情分明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凤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4莫忘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最新章节! 扭头,她难掩惶然地看向方才的通道,如她所想的那般,哪里还有什么通道?入眼的只有坚实地铜汁,它们早已将千米长的通道尽数封死! 这便是真相么? 吃力地扭回头去,她怔怔地看着凤起,良久后颤抖地问出了声,“小凤儿,你已经死了,对不对?” 身子一僵,凤起背对着她,“……对。” 一下子哽住,云七夜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有呼啸的风声回荡在她和凤起之间。许久,男子缓缓地转过身来,脆弱到不堪一击。面具自行破裂,露出了他苍白的面,青紫的唇,以及其下血染了的衣襟,那支光箭赫然钉在了他的胸口上。这才是真相,是他承受去了她最致命的创伤,是他为她做着最后的努力…… “呵。”那一刻,在泪流满面的女子面前,凤起蓦地扯唇而笑,十几年来鲜少笑的他啊,那一刻笑得此般灿烂,宛若一株开在艳阳下的葵。 ——静默的爱恋。 地宫三年,那样漫长的寂寂相守,他在最后一刻,笑着问她,“师父,你说我死了以后……会变成什么?会不会变成一株向着暖阳而开的葵?” 双眼赤红,云七夜咬牙,唯有泪水以对。 “呵,不要哭。”指了指天空,男子墨色的眼瞳澄澈,“师父,你看,天很蓝,雪也很好,你不该哭的。如你一样,我也是自愿的。三年前,我自愿入魔,自此不死不活之身。时至今日,我亦是自愿,只不过有些累了而已。死亡对我而言,不失为一种解脱,你不该自责的。一死一生,一举两得,这是最好不过的做法了……” 心脏抽痛,云七夜颤抖地说不出完整地话来,“是你,你说过会陪我走到最后!是你……凤起,你怎能言而无信!凤起……” 眼睛酸痛,凤起抬头,不期然有晶莹的液体从眼中滑出,滴滴落在了脚下的雪里,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坑,“师父,许是我该庆幸……因为我的离去,并未带走你的一切……你的生命还很长,要好好走下去才是。我死后,刚开始的时候,你也许会很难受,可时间长了……总会好的。你只消记得,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死,也不要孤单的活。去乾阳,找不找九殿下无所谓,只要带着我的尸体回去便好。到时,把我葬在万佛寺的后山上吧。” 目不转睛地看着凤起,云七夜痛苦地发出低低的呜咽,她明白他的用心,他不过是想叫她回乾阳罢了。“小凤儿,你真是要失信于我?” “师父,这是我第一次失信于你,当然……也是最后一次。回乾阳去吧,再远的地方,也可以回得去。终归,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人常说,留下来的人是最痛苦的,可是我宁愿……留着你痛苦。师父,容我自私一次,先行睡去……若有来生,呵,我一定……一定还是第一个遇见你……师父,要好好活下去……莫失、莫忘。” ——莫失莫忘。 话音落下,男子的双眼微阖,墨色的衣衫飘飞在漫天的大雪中,只觉有一股光华从这个躯体里四射而出,散在风中。那一瞬,天地间仿佛一切都安静下去,有炽热的泪珠散落,饶是冰凉的雪花也盖不过它的温度。 ——小凤儿,你会陪我多久? ——我会陪师父你很久,和我的生命,一样久。 这么多年来,只觉今天的雪,下得格外悲凉。纷纷扬扬落下的莹白,云七夜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的泪水被寒风迅速冻成了冰渍。便是在这一日,她再也不会哭了……因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一身的浴血和疲惫,重见天日后,迎接她的,是凤起的死亡。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她颤抖地抱着死去的男子,为他擦去脸颊上的血污。她想起很多年前的初遇,那一日,喧嚣的人群中,他固执地站在角落里,漂亮的墨瞳像一潭幽深的湖,却不告诉你……他的寂寞。 “小凤儿,你失信了呢……” 终于, 只剩下她自己了…… 雪地里,女子静静地看着满目的灰烬残垣,不期然有几片雪花落在她的脸上,不刻便融化成了水渍,只觉冰凉刺骨。 有时候,活着需要比死亡更大的勇气。 血瞳微眨,她紧了紧抱在怀里的坛子,那里面装着男子的骨灰。她以前听人说过,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所以,它从生下来只能不停地飞,不停的飞,累了就睡在云里。终其一生,它们只有一次下地的机会,那便是它们死亡的时候。大抵,它们终是累了。 “小凤儿,好好睡一觉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一直活到……该死的那天为止。若真有来生的话,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换我来寻你,换我……第一个遇见你。”如梦般的呓语,女子的眼睑微垂,饶是她身上的红衣如何鲜艳,却也不敌那漫天的大雪,顷刻便被融进了这片脆弱的白色里。 ——往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双肩上传来锥心的痛楚,她咬牙忍着,旋即循着记忆里的路途朝山下走去。凹凸不平的雪道上,她的步履有些踉跄,却也不曾有片刻的停歇,那一身沾染了鲜血的红衣在山风中飒飒飞扬,宛若一只浴火重生的凤。 那一日,她走了那样远,远到山巅上的沧澜消逝成透明的稀薄,远到地面上可以看到鲜艳的芳草野花。半山腰上,她蓦地停住了脚步,疲倦至极的喘息,两肩上的伤口早已不知何时迸裂,止不住那些腥热的血液渗出。 这是哪里? 有些错愣地看着眼前的草地,她良久回不过神来,只知这里原本该是条河流的。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她记错了路了? 地宫三年,之前的两年……加起来五年。蓦地明白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沧澜的路径已经改变了! ※ 几近亥时,暗夜宛若泼墨般笼罩着中原大地,天边零散地点缀着几颗星子。高耸入云的山峰将大半的月光遮掩了去,徒留一片的黑魆。行在其间,偶尔可以听见道旁的林子里传出几声鸟兽的鸣叫,在寂静的夜里刺耳极了。树干上,几只猫头鹰静静地蹲守着,其中一只蓦地飞身朝地面掠去,但闻草丛里传来阵阵老鼠的哀叫声,遂被初夏的晚风吹传了好远。 山道的拐角处,女人略有些埋怨的声音响起,“哎,都怪你,非要留在老郭家吃饭,这下可好了,这么晚才回来。” “你看你,我们兄弟俩难得见一面,多喝几杯无可厚非嘛。”嘴上这么说,男人也觉有些理亏,旋即又冲女人讨好地笑,“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成么?明儿我就去老王家的店铺里给你打一副银耳环,当做我给你的赔罪礼,你说好不好?” “好什么好?咱爹的病可还没好利索呢,这钱能省则省,我可不要那闹心的银耳环,把这钱留下来给咱爹买些补品也好。”话音刚落,那只明亮的灯笼率先拐过了山角,然后便是年逾五十的牛氏夫妇,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质朴善良。 有些害怕地看着黑乎乎的林子,牛大婶不由握紧了丈夫的手,“当家的,我听人说山里的妖怪最爱在夜里的时候出来了,然后就藏在树林里,把过路的人全都抓回去抽筋扒皮,一口一口地……” 闻言,牛大叔不以为意地笑道,“这些都是骗人的,你也信?再说了,咱们平日里不做亏心事,妖怪真要抓人来吃,那也应该先抓那些大奸大恶的坏人才是。” “说的也是。”神色稍稍轻松,牛大婶还没走几步,蓦地又紧张起来,“当家的,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嘿,不就是你在这里疑神疑鬼的声音么?” “不是啊,你仔细听听,好像是人的脚步声!” “哪有?这山道上只有咱们两个人嘛。” 眼见丈夫不信,牛大婶气的拧了拧他的胳膊,“我没和你开玩笑,你好好听听!” “我听就是了,你先放开我的胳膊。”疼的五官扭曲,牛大叔妥协地侧耳听了听,不期然一阵“嗒、嗒——”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委实惊了他一跳!居然还有别的人走在这条山道上,该不会是山贼歹徒吧? 忙不迭将妻子护在了身后,他壮着胆子挑灯环顾周遭,不期然前方有抹人影出现,踉跄地朝他们这边走来。见状,他强迫自己大喊出声,“喂,前面的是谁啊!” “咳!”掩嘴咳着,那抹人影终是现在了盈盈的灯光下——最是那一抹惊心动魄红。略有些凌乱的发下,女子的脸竟是比纸张还要苍白,只觉有着不尽的疲倦。她生着一双罕见的红瞳,双肩似是受了很重的伤,却仍是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坛子,腿脚因为漫长的跋涉早已肿胀不堪。 两相对视,牛氏夫妇几乎忘记了恐惧,他们久久地看着女子,不晓得她为何成了如此模样,她的气息几乎轻微到叫人听不到的地步,要不是看到她的胸口有微微的起伏,他们真要以为她是只夜游的山鬼了。 “当家的,怎么办啊?”压低了声音,牛大婶有些不忍心看了。 “我也不知道啊。”亦是无法,男人又看了一眼云七夜,但见她的血瞳盈亮,旋即猜测道,“姑……姑娘,你是番邦人吧?那个……你是不是遇到歹人了?要不要我们帮你报官啊?我们……” 眼见他问不到重点,牛大婶有些急了,当下便打断了他的话,“姑娘,你是被谁欺负了?瞧你伤的,我们带你去看大夫吧!” 摇头,云七夜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坛子,强忍着痛楚开口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离苍流可近?”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喏,这里是庆历,离苍流的边境还要十几日的马程呢!” 庆历?不禁一怔,云七夜旋即猜测了出来,“皇上可是阴氏?” “是啊,就是前朝的阴少将。” 果然是他。眼睑微垂,云七夜没有说话,她只觉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不晓得……可有什么亘古不变的人事。 “姑娘,你家在哪里啊?你伤的这般重,我们夫妇二人先送你去看大夫吧!你……诶,姑娘!……”眼见云七夜的身形蓦地踉跄欲倒,牛大婶慌得上前扶住了她,“姑娘,你没事吧?你醒醒啊,姑娘!” 委实说不话来,云七夜只觉自己的气息混乱,眼皮亦是越发的沉重,那股强自撑着的意志终是在碰到牛氏夫妇后轰然崩塌。昏迷之前,她的声音轻微极了,却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我要去……咳!去……乾阳。” ——那一刻,她的眼神怔忪,茫然,还有最后的决绝。 ※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花川。” “姑娘你也姓花啊?那可巧了,和这些日子来照顾你的大夫是一样的姓氏呢。” “呵,我随我娘的姓。” “那‘川’字呢?” “取自‘忘川’。” 仲夏的时候,庆历的一处小镇宁静。绿色盎然中,很多东西就像白雪一样,随着季节的更替消饵于无形。 “川儿!” “嗯?”正在屋里喝着汤药,紫衣女子闻声扭头,那样馥郁的容颜,恰似开到了极致的花盏,隐隐又透着一股清冷苍然。那炼狱般的惨痛后,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初始时的大喜大悲,平静地如同一泓秋水。饶是离别,纵算随波逐流,她也得继续走下去。 只不过,偶尔需要抬头,看看星星。 “牛大婶,有事吗?” 有些焦急,牛大婶冲云七夜招手,“川儿,亲家母那边捎信来说我家女儿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能不能随我们夫妇俩去临镇看看她啊?” “好!”顾不得喝药,云七夜忙不迭起身朝牛大婶走去,牛大叔早已赶着马车在外面等着了。一路上,眼见夫妇两人面色不安,云七夜巧妙地转移着话题,引得牛大婶有些期待道,“川儿,这两个月来,我觉得全镇的人都没你有学问!我就思摸着要你给我家大女儿的孩子取个名字,也好叫那孩子沾染点卷气,将来好出人头地!” 闻言,一直未说话的牛大叔忍不住嗫嚅,“名字叫的好有什么用?厉害的人,别人从来不敢直叫他的名字呢!喏,就好比我朝的皇帝,还有苍流的九殿下,皆是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呢,谁敢直呼他们的名讳?” ——宁止。 冷不防被风吹堵了嗓子,云七夜皱眉咳嗽着,只觉难受。百感交集,牛大婶忙不迭冲丈夫道,“当家的,赶紧把车厢里的帘子拉好,莫叫冷风吹到了川儿!” “哎呀,倒是我忘了!”顿觉愧疚,牛大叔慌得将车帘拉阖,“川儿,你肩上的伤可还没好呢,你自己也得多注意些才是啊!老天爷保佑你这孩子大难不死,遇到了好大夫,简直就是起死回生了!花大夫临走前可说了,你的肩膀再不注意些,搞不好是要废了的。” “我晓得,以后会注意的。” “这便好。对了,你不是说要去苍流么?可你的身子不叫人放心啊,干脆你今年就不要走了吧?等到明年开春了,再去也不迟!” 闻言,云七夜顿了顿,“是啊,也是时候安定下来了。不过我还是得先去趟苍流,怎也要将我兄长的骨灰坛安葬在万佛寺。” 苍流,她最不愿意回去的地方,却又不得不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5故地 “说的也是,而且我听人说万佛寺里面的佛爷菩萨很灵呢,到时候你家兄长定是能够安歇了。对了,前几天隔壁的老郭说是在苍流见过花大夫,川儿,你要是去了苍流,多留心些,也好叫花大夫再给你彻底的诊治诊治!” 亦是点头,牛大婶忍不住道,“川儿,听说乾阳很好玩呢,是不是真的啊?老早以前,我娘家的好姐妹还因为一个乾阳的歌伎和她家男人大打出手呢!听说那歌伎生的极美,很会霍乱男人的心呢,好像叫什么姚?姚九娘!对,就叫姚九娘!” 不由笑了笑,云七夜点头,“姚姑娘是个很美丽的女子,不光是皮囊,心地亦是如此。” “是么?”有点不信,牛大婶扭头看了看丈夫,“当家的,你见过那个姚九娘没?依你看,是我美还是她美?” “哎呀,你说咱们俩都老夫老妻的了,还问这么难以启齿的问题干什么啊?” “难以启齿?你的意思是我丑的叫你难以启齿?哼,我可告诉你,隔壁的老王头还说我风韵犹存呢!” 瞪眼,牛大叔佯装生气,“什么?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了!” 险些气死,牛大婶不服气,“你个老不死的,你胡说些什么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尽叫我和川儿看你的笑话!” 闻言,云七夜忍不住扯唇,眼中的清冷逐渐被笑意暖成了一泓温泉。亦或者如此的平淡,亦是一种幸福。 和风吹过,她偷偷挑开帘子望了望北面的远山群岚,过了那座座高山,便是北齐了,而后车马数日,便可直奔乾阳 苍流历三百六十年,乾阳仍是一派的繁华昌盛,丝毫不因为夏季的炎热而消减了玩性。人潮汹涌的街市上,道旁的商家店铺甚是热闹,有的酒楼还会时不时传出侬软好听的歌词曲调,漂游在帝都的上空久久不歇。 “从南来了一群雁,也有成双也有孤单。成双的欢天喜地声嘹亮,孤单的落在后头飞不上。不看成双,只看孤单,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 郊外的饭庄里,新来的歌伎有些紧张地唱着小调,可惜却怎也唱不来调子里的心酸无奈,徒有一股子怪异生涩。终是恼了,一名客人猛的拍了拍桌子,不耐烦地大喝,“还叫不叫人吃饭啦!不会唱就下去,省得影响大爷我吃饭的兴致!” 吓得不轻,年纪不大的歌伎慌得抱起扬琴下了台子。见状,饭庄的老板忙不迭冲在座的客人道歉,“真是对不住各位了!这丫头是新来的,唱功还不是很好。要不这么着,由我献丑给大家唱一段好不好?” 来了兴趣,好些客人跟着起哄,“唱什么?咱们可不爱听大男人唱情爱小调啊!” “嘿,就算你们爱听,我也唱不来啊!这么着,我给大家唱段新曲子,就是前段时间那些文人专门写给九殿下的咏叹调。”说着,男人清了清嗓子,浑厚不失英气的歌声紧随而出,“叹千古风云变化,起四海干戈,血染征甲。宏图霸业,踌躇之间,转眼白发。经不起成败刹那,谢一地颓唐烟花。酒醒梦断,半世浮沉,问谁牵挂。” 良久,待到歌声落下,好些未曾听过此曲的客人尚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觉曲调里透着一股权势顶峰后的悲壮,委实叫人唏嘘不已。 “呵。”蓦地,静默的大厅里响起了一声轻笑,甚是悦耳。 听得清楚,好些人扭头寻看,眼见这么多客人,他们也不知道方才到底是谁在笑。不同于他们,角落里的商人和胖子却是晓得是谁在笑,便是这个和他们拼在一张桌子上的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甚是素淡的宝蓝袍,身材纤细有致。 “小子,你笑什么呢?”见那少年低着头,商人不由问出了声。闻言,少年缓缓地抬起头来,引得商人和胖子的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很是小巧的脸颊,只能称得上清秀罢了,可他的眼瞳却是火焰般的赤红。 “不过是想起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罢了。”启唇,少年的声音平淡如水,如同他的人一般,委实不吸引人。只不过那偶尔扬起的唇角,端的是一名翩翩少年郎。 “哼,原来是个番邦人,怪不得如此斗胆,竟敢在听咏叹调的时候走神发笑,我看你是不知道九殿下的权势吧?”只觉少年好欺,胖子从鼻子里冷哼出声,而后又扭头吃起了饭菜,再也不理会少年。 也不生气,那名少年索性也开始细嚼慢咽起来,像他这么平凡的人,注定是要被人忽视的,他早就习惯了。 不若胖子那般明显,商人仍在看着那少年,莫说他的眼瞳罕见,更甚的是,如果不是他喉间突出的喉结和平坦的胸部,他有那么一瞬真要以为这少年是个女娃了。身为一名商人,他的观察能力自是非同一般,他发现这少年说话的时候有那么点点的温软,尾调还有点拖长,懒洋洋的,尤其他方才的那一笑,眉眼弯弯的模样,真像个女子。 察觉到了商人好奇的注视,少年大方的扭头与之对视,倒是窘得商人低下了头去,一直佯装喝酒。也许,真是个如假包换的少年吧,试问有哪 个女子胆敢如此盯看男人的? ——云七夜。 几不可闻的笑,少年将最后一口饭菜吃完,径自抱起膝上的坛子起身。路过柜台的时候,她将碎银递给老板,她自是不会像那些财大气粗的江湖豪客一样,朝着店家大手一挥说一句“不用找了!”,这样是很过瘾,但是太浪费,她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够她过瘾豪爽的。 出了饭庄,庆幸外面的风光正好,她慢慢地走在官道上,嗯再走一里路,便可以进到乾阳城里了。 仰头,她微微眯眼,冲着阳光轻声道,“乾阳,我回来了。” 。 恢宏高大的城门上,那方匾额上刻着硕大的金钩银画,有浓郁的古意从中透出,似是经历了百年的沧桑才得以沉淀而成。 ——乾阳。 看着,仍是少年打扮的女子不由有了些恍惚。三年,那样漫长的炼狱,她何曾敢去妄想,有朝一日还可以回到乾阳一霎,她真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幻象罢了。 “喂!小伙子,你倒是快走啊,要不然我没法赶车啊!”身后,男人粗犷的声音乍起,十足的乾阳语调。回过神来,云七夜赶紧闪退到了一旁,冲着赶车的男人拱手抱歉,“真是失礼了。” “嘿,无碍!”豪爽地笑了笑,男人不期然看见了云七夜的血瞳,“小伙子你是番邦人啊?方才我说话有些大声,你可得多担待着点啊!我那可不是在凶你,我们乾阳人可都是好客的呢!” 闻言,云七夜不由笑了笑,“您言重了,我自是没事。倒是您,赶车要紧。” 随手挥了挥马缰,男人不以为意的笑道,“不着急,其实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倒是小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花氏医馆。” 门庭若市的医馆里,病人们正排着长长的队列求诊,时不时有学徒穿梭其间,将手里的药包交给病人,“八号病人,您的二两当归,五钱川贝!” “花大夫,您看我这病咳!要吃些什么药好啊?”不远处的正厅里,病恹恹的妇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两眼不曾有片刻的挪移。而那莲花照水般脱俗的男子则是端正的坐着,清白无害得宛若春风,年纪也不过三十上下。 “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是吃多了,我给您开些开胃消食的药便好,您在外厅里等等,自会有人给您药包。” “大夫,其实我” “您的身子委实无碍,大可放心。” “大夫” “下一位。”淡淡的说着,男子径自低头开起了药方,与妇人炽热的眼神全然不见。顿觉尴尬,妇人羞恼地睨了他一眼,真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面不改色,花错不刻后便将写好的药方交给了一旁的药童,顺带问了一声,“那人到了没?” “还没呢。” 眼睑微动,他又是忍不住一声戏谑,“我以前听我师父说过,怕冷的女子,心一定是凉的。想来他老人家定是喜欢看人的面相,喜欢到胜过给人看病。” 不明白,药童正欲追问何意,冷不防有人探进头来,“师父,那名姓花的客人来了!” 来了?扭头,花错平静道,“我知道了,你且叫她等等,就说我在看病,一时半刻脱不开身。” “好!”应了一声,传话的学徒旋即大步朝门外跑去。待到他消失在拐角处,花错面无波澜地继续诊治,脑海里却不期然闪过一张容颜。 花川?亦或者九皇子妃。 ——那是怎样一个人? 第一次见她,他震惊她的肩胛骨尽数崩裂,而后又因为拖延太久,那些断骨开始扭曲的生长愈合,她的双肩和手臂几乎是要废了。无法,他唯有残忍地再次将这些骨头打断,重新为她接治骨头。 整整三个月,她如同一个新生的婴儿般不能自理,全靠牛大婶为她上药喂饭,时常痛得食不下咽,却又强忍着不发作。饶是她睡着,除了梦中的痛呓,还会模模糊糊地念着还有好些或陌生或寰宇皆知的名字,那几乎是他生平以来听过的最绝望的呢喃,道不尽的苦楚和无奈。 凤起,郑远,王副将,赫连雪,瑜姑娘甚至,还有天家的九殿下。 红衣,差不多的模样和年纪,他几乎是断定了她的身份,不是花川,而是已故了三年的九皇子妃。只是他不明白,明明她未死,却为何要对外宣称病薨而亡? 这三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何其想要问出口来,可每每却又咽了下去,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不该多问才是。到了最后,他也不知道这样的不闻不问,到底算是超脱,还是淡漠? “大夫,您怎么在皱眉,莫不是我的病很严重?”耳边,病人难掩话里的担忧。 “啊”猛的回过神来,他这才想起自己尚还在诊治,忙不迭冲病人道,“无碍,你犯困无力是因为体虚,多静养便是。”说着,他扭头冲一名徒弟道,“六儿,剩下的病人你们几个诊吧,我有事出去。” “好!” 旋即起身,他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6相遇 半个时辰的路径,秦宜将手里的火把安插到一旁,待到确定四周安全后,他旋即飞身闪离,徒留树下的男子和那处孤坟。 这样新的坟墓,总感觉是刚落葬,可其实已有三年有余。脚下的青石板上全是青苔,而墓碑字迹鲜艳如新,仿若新刻不久。 蹲下身去,宁止伸手摸索着冰凉的墓碑,字字在心——妻,云氏七夜。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块土地,甚至每一棵草。每一年里,他几乎有半年的时间待这这里发呆。 冰凉的墓碑,伴着移动着的手指,他蓦地碰触到了些许异样,凹凸不平,和平常不大一样,是什么? 身子微躬,他趋向前去看,这一看之下,他瞪眼,心脏抽疼,连带着脸色刷的变成了苍白,拳头都握捏不紧! 便是在这最不起眼的墓碑角落里,赫然刻着几个小字——“有一只孤鬼呀,到此一游”。 而这字迹,分明是云七夜的! 他不死心地凑近,仔仔细细查看,确定无疑。再看周遭痕迹,这字迹仿若是新刻不久。 云七夜,是她! 仿佛噩梦醒来一样心悸,他死死地看着这些小字,体内最深处抽搐着剧痛,疼得他蓦地起身,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瞪着眼前的墓碑。 一只孤鬼,一个人。 一刹,他蓦地想起了很久以前,似乎听到过类似的告知,来自多年前的柳思月。便是她告诉他,云七夜会背叛他。也是她告诉他,那处坟地里埋着一只孤鬼。 而今,一一应验! ——殿下,那处坟地里,埋着一个很可怜的人呢,一只可怜的孤鬼。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扭头低喝道,“秦宜!” 闻声,不远处的男人立时现身,他诧异于宁止突然的恼怒,“殿下?” 看着男人,宁止的声音低沉,隐隐还透着股阴戾,“乾阳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摇头,秦宜道,“一切安好。” 那就是没有。不死心,宁止又问,“那可有什么异常的人出现?或者,流凰公子重现江湖?” 一愣,秦宜道,“流凰公子已经失踪了三年了,此间未曾有任何消息。” “是么?”扭头,宁止良久地看着墓碑上的小字,身形始终不曾有寸步的挪移。蓦地,他突然又道,“秦宜,你知道我最喜欢玩什么游戏么?” “不知道。” “我最喜欢玩的游戏,便是捉迷藏。” 一愣,秦宜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止,诧异不苟言笑的他居然会说这种话。那样的角度,他恰巧看到月光落在男子俊削邪美的脸上,一抹诱人犯罪的笑靥在月下绽放,“秦宜,速速通知下去,此一月内,封锁乾阳各大城门,过往住宿之人尽数盘查登记,一只鱼儿也不能漏网!” “是!” 翌日。 三年后的万佛寺,香火仍是那般鼎盛,无数的善男信女前来烧香叩拜,当然也有烧香还愿的。于她,倒是有些特殊了,她是来完成凤起的最后的夙愿,要他可以安心的睡去 缓步朝山上走去,她的神情沉静,一双红瞳却是异常的妖冶,这条很久前走过的山道台阶,而今仍是那时的模样。宛若记忆里,粉色的合欢花一阵疾风似的落下,她每走一步,便会有好几朵落在她的头上肩头,馥郁的芳香,温暖的俗世。 真好呢 ——大师且等等,我还想再求一个平安符。 ——送给我相公,他的身子不是很好。 ——这个,便是可以佑他一生平安? ——呵,如此真好。 这一晃眼,已经是很多年后了。 宁止,你好吗? 仲夏的和风一过,轿辇里,宁止微微颔首将那一丝吹乱的发丝挑开,于是没有闲暇去看那些美丽的合欢花。不期然,轿外的紫袍少年缓步走过,宛若一阵清凉的风,待到男子抬眼之际,早已没有了踪影。 于是,宿命中的两个人,擦肩而过。 随着人群而上,云七夜不由笑了笑,方才那轿辇的主人倒是奢华雍容,定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呢。哎,有钱真好,她真羡慕。 漫不经心的想着,她微微加大了双臂间的力道,抱着怀里的坛子朝山上而去。 而那只轿辇里,宁止忽的皱眉,蓦地失声高喝,“停轿!” 不明所以,几名轿夫被他突如其来的喝令惊得不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仍是抬着轿辇前行,“殿下?您” “我说停轿!”眼见如此,宁止蹙眉,旋即径自跃下了轿辇,大步朝山上奔去。轿辇的另一侧,秦宜慌得紧追男子,“殿公子,您等等我啊!” “啊呀!没看见老娘有孩子吗?!你还挤!” 面上一红,秦宜正欲道歉,不想那妇人说的是旁边的汉子。冷哼,那汉子掐腰,“有孩子就了不起啊!又不是老子的,关我屁事!” “你!你无耻!” 如此的耽搁 ,待到秦宜扭头,哪里还有宁止的踪影?望不见尽头的人群,宁止一路急奔而上,他徘徊着寻找了很久很久,像是想翻出个什么奇迹来。那样多的女子,每一个他看着都会心惊肉跳,可是一个也不是。 不甘心! 方才,他分明闻到了她身上的好闻的气息! ——云七夜! 山后,女子蹲身,良久后终是将怀里的骨灰坛缓缓放进了早已挖好的冢内,于是那株葵终于有了栖居,不再漂泊。小凤儿,往后,你便可以安心地睡去了 而我的蒲公英,不知何时,才可以飘落。 这一刻,我突然好羡慕你。 “施主,逝者已矣,生者当坚强自勉。您放心,凤施主的灵魂定会得以安歇,没有痛苦地去往来生。” 听着,云七夜起身朝僧人一礼,“有劳住持大师了,素闻您佛法高深,那可否透露一些,有关于我兄长来生的归宿?” ——她要第一个,遇见他。 闻言,已经成为住持的出云大师不由有了些羞愧,“说来惭愧,贫僧的佛法谈何称得上高深?当年哎,我算准了九殿下活不过三年前的冬日,可谁想,他仍是安在,倒是九皇子妃先行去了如此,我倒是阴差阳错,算准了他的妻子不姓云。” 是不姓云,可似乎也不姓沧澜。许是,人生往往如此,最后陪在身边的,不一定是最爱的,但也许是最适合的。 宁止,值得更好的。 为凤起上香,云七夜良久后道,“其实大师不必太过挂怀,连圣人也会犯错,何况您呢?再者,与同门相较而言,您的佛理造诣已是高深,百尺竿头,不若当成佛祖对您的考验吧。” 竟是被她的话说得豁然开朗,僧人冲女子双手十合,“施主所言甚是,是贫僧执念了,竟是没能参透出如此简单的道理,惭愧惭愧。” “大师言重了。”说着,云七夜又望了望冢里的骨灰坛,神色渐进有些低沉,“大师,我日后许是会漂游不定,万一哪一年我不能如期赶回。我兄长的贡品法事,便要劳您操办了。” “那是自然。”晓得眼前的少年捐赠了许多的香火钱,僧人好心道,“施主,不若抽根签吧?幸运些的话,日后万事大吉。不幸的话,若是贫僧有能力,也可帮施主你化解了去。” 不是很在意,云七夜礼节性地笑了笑,已经有一名小沙弥将签筒递了过来,她旋即随手抽出了一根签 是好,是坏? 待到她晓得签的意思,她微微眯眼,唇色有些苍白。罢了,反正怎么过,都是一生。 她已经,习惯了。 出了后山,待到她和住持告别后,她旋即顺着来时的路朝山下走去,却不想有好些官府模样的侍卫一路拦截搜查,“各位莫怕,最近世事有些不安。我们是奉九殿下之命检查过往人群的,以防贼子混入其中作乱。” 搜查? 身子一僵,她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退,本是想要退回后山另辟蹊径,却不想蓦地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在地。身后,始作俑者眯眼,戏谑的声音乍起,“见本殿的人马搜查,小公子你心慌了不成?” 宁止! 身子刹那僵硬,云七夜只觉肩上的伤比哪次都痛,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有些憋闷,“没有,殿下您多心了。” “是么?那你转过头来,也好叫本殿看看你的神色,可否慌乱。” 如何是好? 那一刻,她想逃。 身后,眼见云七夜半响也不转过头来,宁止眯眼,“莫不是你心虚,乃至不敢面对本殿?” 岂止是心虚?她根本就是全身上下都在发虚!背对着宁止,云七夜答得中肯,“殿下多心了,因我自幼生得奇丑无比,时常会吓到好多人。故而我怕我这一转身,会吓到您呢。” 吓?呵,他巴不得呢! 不为所动,宁止躬身,极为自然地停在了女子的耳垂处,吐气如兰,“我有没有多心,我自己最清楚。倒是你,哼生得丑?能有多丑?本殿自问见识了不少的珍奇稀有,乃至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任何的人事可以叫我吃惊了。你的容貌” 意味深长,宁止挑衅似的吹了吹云七夜的脖颈,不期然激得她的汗毛直竖,“你到底生得多丑?也不知怎的我突然好像又有那么点好奇了。” 不是不会吃惊好奇么?他明摆着是在戏弄她!蹙眉,云七夜却又是强忍着不动,任由宁止越靠越近,几乎是要贴上她的后背了,“殿下,我” 不容她说完,宁止便叫她毫无转圜的余地,字字逼人,“本殿的耐性有限,而且猜疑心很重,重到几乎叫我怀疑你这么半天都不转过来,是因为你在想着要如何逃跑。” 一怔,云七夜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起,却是没有任何的力气。她肩上的伤尚未康复,连带着两臂无力,自是不能动武。更甚者,对手是以阴险出名的宁止。想着,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许是逃不掉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7恭喜 “呀哈!” 寂静的客栈里,蓦地响起一声欢喜,但见柜台后的老板冲着方进门的少年挥手示意。客栈不大,最多也不过十几名客人罢了,所以他清楚地记得每个客人的名字和爱好,“花小弟,你回来啦!喏,天都不早啦,你快回房歇息吧,待会我叫伙计们给你抬洗澡水!” “有劳周老板了。” “哪里的话?花小弟你倒是和我客气起来了!”不以为意地说着,待到老板看清楚走进的人后,当即一怔。以往,少年那一脸温暖的笑好似春天般感染他人。然,此刻的她却是双眉微蹙,难掩周身的疲惫。 打量了半响,周老板不由关心道,“花小弟,你困了吧?那你赶紧回房歇息吧!” “好。” 开了门,房外尚有淡淡月色,房内却是黑魆魆的伸手不见五指。摸索着,她擦亮了桌边的火折子将油灯点起,刹那便照亮了那张少年的脸庞,红瞳暗淡。 许是累了吧? 躺在床上,她将被子下的身子蜷缩成了虾米状。良久,饶是她疲倦已极,却怎也无法睡去,辗转反侧中床板发出阵阵“吱呀”,在夜里刺耳极了。 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她随手披了一件外袍,起身开门,“周老板?” 楼下,周老板洪亮的声音传来,“诶!是花小弟么?” “是我!” “有事吗?” “我又不困了,劳烦伙计们热点洗澡水吧!” “好嘞!喂,大牛,赶紧给热水啊!” 将身子浸进热气腾腾的水里,云七夜扭头靠在桶壁上,眼神有些涣散,宁止许是没认出来她吧,要不然怎会如此轻易地放她离开? ——失望么? 朝水下沉了沉身子,她觉得露在外面的肩膀有些冷,也是,堂堂的天家九殿,犯不着和她这种乡野小民过不去,那样只会辱没了他的身份,宁止不会做这种自取其辱的事。 算了,还想这些做什么?不若泡个舒服的热水澡,明天也好精精神神地去医馆看病。想着,她伸手朝嘴里探去,想要拿出假喉结。半空中,她的手微微一顿,屋顶上有人! 梁上君子,非奸即盗。这么偏僻的客栈,江洋大盗自是不屑一顾。如此,那就只剩下采花贼? 不由摸了摸鼻子,她是不是多心了?有谁会采她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番邦少年啊。如此,这采花贼的品位,是不是太特殊了点? 啧了一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掩在水下的身子,微微波动的水下,触眼便是胸前柔软的起伏,披散而下的发丝贴覆其上,平坦的小腹 随之,她蜷了蜷身子,以免过多的春光外泄。到底是谁在上面?将头靠在桶壁上,她假借着舒缓脖颈,眯眼打量着屋顶,不期然的角落里赫然有一块瓦片被揭开了! 一刹,她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如此说来,上面的人早已将她看得一清二楚了!与此同时,屋顶上的人似乎晓得了她的想法,竟是毫不避讳的低笑了一声,她尚还未听出其中的意味,那人便已飞身离去! 浴桶里,她吸口气再慢慢地吐出,额上早已是一层密集的汗珠。不刻,但见女子的窗门微动,旋即有一抹黑影飞速落下! 空无一人的后院里,她落地后正欲贴着墙壁离开,却不想两名侍卫模样的人直挺挺地躺在廊道里,一动也不动。不明所以,她尚未来得及细想,身后便是一声戏谑,委实惊了她一跳! “花小弟,这么晚了还不睡,莫不是在赏月?” 偏生不巧,今晚只有星星,没有月亮。晓得来人在戏弄她,她循声扭头,看见那个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出来,夜风中衣袂飘飘——宁止。 面色自然,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是出来看星星的,今晚的星星很亮!” 闻言,宁止冷冷一笑,“星星在哪里都是很亮的,就看你有没有抬头去看它们。”说着,他扭头睨了一眼倒地不起的侍卫,“花小弟,你本事倒是不小,居然敢动本殿的侍卫!” “殿下凭什么便认为是我干的?” “凭什么我不能认为是你干的?” “凡事凭个理字,殿下可有证据证明是我出手伤了这两名侍卫。” 笑的阴,宁止道,“你说呢?” 话音落下,那两名侍卫竟是猛的起身,真有那么一回事的模样,“殿下,便是这姓花的番邦少年打伤我们的!” 脸色变得快,宁止沉肃,“为何?” “她是番邦派来霍乱我朝的奸细,同谋者便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以及大大小小的伙计!” 扭头,宁止看着云七夜,意味深长,“按苍流律法,花小弟和这家客栈的老板伙计啧,可都是要灭九族的啊。” 愕然,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良久都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这男人没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殿下,我跟你有仇?” “没有。” “有怨?” “没有。” “我偷了你的钱?” “没有。” “那便是我偷了你老婆?” 一顿,宁止睨了她一眼,说得理直气壮,“我还没有老婆。” 她恼了,“即然往日无仇,今日无怨,我也不曾和殿下你有任何的纠葛,缘何你要如此刁难于我?” 看着她,宁止说的风淡云轻,“因为我讨厌你的红眼睛,它会叫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忽的无止道,“我不告诉你。” 险些被噎死,云七夜索性不再说话,但闻宁止蓦地道,“走吧,随本殿吃些宵夜。” 闻言,云七夜直接回绝,“我和殿下并不是很熟,所以” “这个世界上有谁和谁是一见如故的?朋友,也无外乎从陌生人开始。” “可” 毫不理会,宁止蓦地又道,“说到宵夜,本殿有好些年没有吃过了。” “为何?” 看了女子一眼,宁止吐了一口气,忽而失笑,“因为左手边没有人,右手抓着筷子会觉得,形单影只。” “客官,您的菜,还有您的面!花小弟,你的一碗面!” “花小弟,你的朋友生得真美啊!” “客官啊,敢问您尊姓大名啊?” “宁不忘。” “啊?呵呵,这名字这名字起的有新意啊!哈哈哈哈两位先吃,我们不打扰了!” 终于清静了,伸手抽出一双筷子,宁止径自开始吃面,不刻后很是自然的朝一旁的云七夜伸手,“帕子。” 微微一愣,云七夜旋即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宁止,但见男子极是优雅的擦拭,而后随手便将她的帕子踹回了自己的怀里。 瞪眼,她道,“殿下,那是我的帕” 似乎没听见,宁止只是看着碗里的阳春面蹙眉,“汤咸,面硬。” 委实无话可说,云七夜不期然又看见了周老板受伤的眼神,当下于心不忍。“周老板,你别听他胡说,面很好吃的!”说着,她便要掏钱付账。 瞟了她一眼,宁止道,“连我的一起结。” 掏钱的动作僵硬,云七夜扭头,宁止正泰然自若地看着她,一脸的理所当然。罢罢罢,她掏了便是了,掏完她就走人! “周老板,一共多少钱?” “不多,一两三钱!” 她的一碗面不过才五钱而已!将钱递给周老板,云七夜正欲走人,却又是听见宁止道,“等我吃完,一起走。” 面色黑青,云七夜扭头看向宁止,她不知道是该先杀了他,还是先跳护城河自尽! “殿下。”微微躬身,她压低了声音问道,“您到底想要小民作何?只消您说,只消我会,那就包在我花川身上!纵使上刀山,下火海,我亦是万死不辞!” 闻言,宁止抬头看着云七夜,极是认真道,“你全包?” 点头如捣蒜,她应付道,“包!” “那包生孩子么?” 啥?! 面色僵硬,云七夜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宁止,唯有硬着头皮道,“小的是男人,生孩子什么的天资不够,殿下您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听得清楚,宁止眯眼,“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 一刹,男子手里的筷子折断,但闻一声嘎响,委实刺耳得紧。看了一眼断成两半的筷子,宁止当下没了吃面的心思,连带着声音亦是冷漠,“本殿要回去了,花小弟不送送我?” 亦是看着桌上的断筷,云七夜静默了半响后点头,“好。” 出了客栈,宁止径自走在前面,许久也不曾言语。咫尺,云七夜的步伐却是轻松,好似非常享受这份入夜后的宁静,整个世界静谧到只剩下了她和宁止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其他 拐角的旮旯,她不经意看见了一处蜘蛛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幼年的时候,师父出神地看着一只掉在蜘蛛网上的小虫,许久后问她,“凰儿,你觉得为师该不该救下这只虫子?” 尚还年幼,她仰头看着那只垂死的虫子,立时起了怜悯,“应该救,要是蜘蛛回来的话,它就要被吃掉了。” “被吃掉不好么?” “当然不好,那样它就要死了。” “可死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谁都想活,死肯定就不好了!” 弯下腰来,男人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带着不尽的叹息,“凰儿你还小,自是不明白生和死的差异。说不定,蜘蛛网上的那只虫子正在恭喜自己呢。” 恭喜?孩子不明白,“它不是要死了么?那有什么好恭喜的呢?” 扭头看了看那张蜘蛛网,男人旋即伸手遮住了孩子的眼睛,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归来的蜘蛛将那只虫子一步步地吞吃,残忍至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8无赖 恭喜?他不明白,“恭喜什么?” “恭喜我自己。”不着痕迹地覆上作痛的肩膀,她轻声低喃,说的那样慢,那样认真,“我在恭喜我自己得以安歇。不若殿下,于我而言,花川的一生,没有什么要寻的。所以,我怎也不可能拥有和殿下一样分量的筹码” 如此,便是要放弃么?谈何允她! “花川!” “嗯?” “我予你同样分量的筹码!” “殿下是在赌气么?既是我不缺东西,你又谈何予我?” 闻言,宁止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于是口不择言,“我说有那便是有!” 不曾回话,云七夜只是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小民要回去睡觉了。殿下,告辞了。” 说完,她径自转身,走得无牵无挂。不过几步,宁止的声音响彻整条巷道,“花川,不是你不缺东西,而是你不寻罢了!若是你寻,指不定眼前便是你毕生想要的东西!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宁止今日起誓,若是花川赢了,我便予她同等分量的珍贵!” 头也不回,云七夜走得洒脱,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见宁止的话,她只知道自己的手不抖,呼吸不颤,眼泪不流,实在实在是太厉害了。 眼见她便是要转角不见了,宁止一急,“花川,你给我站住!你要是再敢走一步我,我便烧了你住的客栈!” 一顿,云七夜无奈地扭头,“殿下,时候不早了,小的思摸着抓紧时间寻些东西,也好和您做赌注不是?” 一怔,宁止有些失神,“你的意思是,你答应和我赌了?” 看着他,云七夜道,“谁叫您是九殿下呢?总有办法不是么?” 知道她在嘲讽他,宁止却也顾不得不生气,“我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无赖也好,混账也罢,我自是不在乎。” “既然殿下想要的结果出现了,那小的告退。” “你是要回客栈?” “是。” “那便骑我的马回去吧,这里离客栈还很远。” 闻言,云七夜也懒得客气,“好。” “七夜!” 突如其来的呼唤,云七夜心头刹那便是一震,不由瞪大眼睛看着宁止,却发现他并未看她,而是扭头喊着不远处的马儿。 闻得呼唤,那匹黑色的骏马当下便朝这边奔来,马蹄下扬起了阵阵尘土。 扭头看了一眼女子,宁止将手里的马缰递出,“骑着它回去吧。” “多谢殿下了,小的告退。”接过马缰,云七夜当即转身离开。 看着她,宁止似乎又不打算如此落幕了,“花小弟,万一你一辈子都寻不到你想要的东西,那本殿岂不是要空等无望了?” 紧了紧手里的缰绳,云七夜淡淡道,“这种事强求不来,那就听天由命吧。” 闻言,宁止眯眼,“你可知,我这一生,最讨厌命运二字?”说着,他话锋一转,几乎是在诱导,“不若这样,我替你寻一个想要的人事,可好?” “呵,那就劳烦殿下了,但愿您能寻一个我满意的。” 满意的?挑眉,宁止的黑眸中有精光闪过。也许,人心真是这世上最难理解的东西。更何况,他还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阴险男人。 ——面子?实乃身外之物。 ——目的?呵,上上之选,不择手段。 夜色里,他唇角的笑有些飘忽,但是邪恶的紧。待到启唇之际,他的声音洪亮,“花川,本殿难寻妻子,便是因为自觉相守一生的女子委实珍贵无二!同样,若是哪个人,哪件事愈发的珍贵难求,那你自会越想寻到它们!花川,你理应晓得世人是怎样评说我的,人人道是本殿冷酷无情,肆意玩弄沧流权势!可若反之,本殿唯对你生出情爱,任你玩弄操控,甚至乖乖地陪你睡觉,为你生孩子!你道是,如此的我,你想不想要?” 想不想?! 一字一句,尚还在街上的行人皆是呆愣在了原地,见鬼了般看着天家的九殿下!如此模样的九殿下,该不会是见鬼了吧? 不同于众人,云七夜仍是淡淡然地走着,淡然到连她自己都佩服起自己了。然,待到她正欲转弯,竟是迎面撞上了一堵高墙,之前的淡然尽数不复! “不不好意思。” 见状闻声,宁止哑然,索性闭眼装死。 ——害怕,却又无法逃避。 ——可师父,唯有这一次,有只虫子想要逃避,不想面对。 “花川,你到底要不要赌?” 翌日。 别院门口,候了一早的侍卫们总算在晌午的时候见到了前来赴约的正主,但见那马上的红瞳少年不急不缓地停在了他们的跟前,有着极为好听的声音,“是九殿下叫我来的,劳烦几位小哥代为通报一声。” 马下,几名侍卫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只消看那双红瞳便知对方是谁了。“哦,您您是花川小公子吧?殿下 说您来了,咱们是不用通报的!老六,赶紧给花公子带路!” “好!”应了一声,一名侍卫旋即走出,冲着云七夜道,“花公子,我家殿下在东面的院子里呢,您随我去便是了!” “有劳了。” 偌大的别院廊道,云七夜静静地随着侍卫走过,不刻后停在了一处院子外。“花公子,我家殿下便是在里面等着您呢,您且进去,小的告退了!” “好。”待到侍卫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云七夜扭头看了看微微闭合着的雕花门扉,眼睑一动。这么多院子,宁止偏偏挑了这间居心何在? 思忖了半响,她终是伸手覆上了金色的门环,只待她轻轻一推,门扉乍开。一刹,时隔三年之久,多少次午夜梦回中的花树亭台,尽数映入了她的眼底,万籁俱寂。 ——宁止,我回来了。 暗影里,宁止扭头,但见那一袭宝蓝袍的少年站得笔直,那扇雕着镂花的门扉恰巧成了她的背景,衬得她整个人柔和恬淡,那双红色的眼瞳中倒映着不尽的温暖。 “本殿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既是答应了殿下,无论如何,我都会来的。只是我不知,您到底想要何种的赌法?” “赌法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赌注,不是么?”缓步出了树荫,宁止冲云七夜一笑,不起然有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花小弟,你可想好自己的赌注了?” 闻言,云七夜沉吟了半响道,“勉强算是想好了。” “是么?如此,你的赌注一定是世间少有的珍奇,大可以和这间院子里的墨兰相媲美了。”说着,宁止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空地,淡淡道,“这里原本种着一大片的墨兰,是三年前本殿和云皇子妃亲手所值。本该第二年便可开花的,谁承想两年来都不曾有任何的动静。最叫人匪夷所思的是,今春的时候,它们居然一朵接一朵地开了,满园子都是馥郁的兰香。” 看着那块空荡无物的土地,云七夜道,“小民并未看见它们。” “那你猜猜,它们去哪里了?”。 一怔,云七夜旋即有些明白了,“莫不是殿下将它们铲掉了?” “你很聪明,不错,便是本殿嫌它们碍眼,所以就在它们开花的那天,我叫人将它们全都铲掉,然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什么也不留!” 蹙眉,云七夜的神色有些恍惚,“不过是些花罢了,殿下又何苦” “何苦怎样?” 霍地回过神来,云七夜强行压下胸口的那股郁气,冲着宁止挤出一抹笑来,“倒是小民多嘴了,不该妄加评论殿下的喜好。不过是些花罢了,殿下喜欢怎样那便怎样吧。哦,对了,我临来的时候还与别人有约,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可否通融一下,容小民先行告退。” “若我不通融呢?”缓步朝云七夜走去,宁止的脸色渐进低沉,“我可不是大人,我是个心胸狭窄,最爱记仇的小人。花川,你想惹了我的不快,而要更多的人被我祸害么?” “我哧!” 尚未说完的话被咽进了肚子里,云七夜瞪眼,宁止早已将她的手死死地握住,她微微一挣,便是扯痛了两肩,疼得她眉头拧在了一起。 咫尺,宁止躬身,蓦地伸手将她的头冠扯去,任由女子一头的乌发倾泻而下,遮掩住了半张脸颊。一惊,云七夜尚还来不及躲闪,宁止的手又是伸了过来,直直扣住了她的假面,只待微微用力—— 却是一动也不动了,宁止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额上竟是溢出了细小的汗珠,“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甘示弱,云七夜强自镇定道,“殿下很喜欢刁难我么?我的名字,您岂能不知?” “若你真叫‘花川’,那我岂不是也能叫‘宁不忘’?七夜,三年不见,你的忍功渐长啊。” 眼皮不受控制地一颤,云七夜蓦地觉得面皮一痛,却是她脸上的假面被宁止迅速揭了开来,其下的真容立时现出! 那一刻,天与地,万籁俱寂。 眼瞳紧缩,宁止宛若一个溺了水的人,死死地抓着女子的手腕不放,“花小弟,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么?又或者,你还想狡辩什么?”说着,他便是要伸手探进她的衣内,“那该死的罪证,还有一块裹胸布吧?” 瞪眼,云七夜狼狈地躲闪,“宁止,你疯了!” 抬头,宁止看着她,容颜越发的妖冶,“对,我是疯了为了你。” 眼眶霍地便是一痛,云七夜不住地朝后退闪,却又不提防宁止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腰身,微微一扯便将她扯了回去! 那样重的力道,他几乎只差将她揉进骨血,“宁止疼。” 径自抱着她,宁止不曾松缓半分的力道,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戏谑,“再疼,也不敌心疼,我能忍,天下第一的你自是更能忍。” 两肩上的伤口作痛,云七夜拧眉,却终是咬牙不发。耳边,男子灼热的呼吸吹拂而过,“七夜,你这个女骗子。可你以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29算计 正欲说话,宁止蓦地苍白了脸色,张嘴便是一口淤血喷出,身躯无力地倒向了云七夜。骇然,云七夜慌得将匕首收回,唯恐割伤他的咽喉! 将全身的重量压向了她,宁止缓缓的阖眼,嘴角的血液乌黑。混沌的意识,他伸手,死死地攥住了女子的衣袖,呢喃着最后的字眼,“七夜,好疼。” 眼见男子咯血,在场的侍卫皆是惊声大呼,“快,快去叫大夫!” 紧紧地攥着云七夜的衣衫,宁止始终不肯松手,血污之中那张脸更显妖冶。瞪大了眼睛,云七夜惊惶地看着他,声音都在颤抖,“宁止!” “我的病,咳!还没好呢。” 怎会? 心头一震,云七夜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经自发行动。她伸手握住了宁止的脉搏,想要为他灌输些真气,却不提防宁止反手一握,将她的手攥进了他的大掌,“我没事,咳!不用你” 恼了,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冲他低喝,“闭嘴!把手给我!” “呵,你生气了?”满嘴是血,宁止扯唇笑了笑,带着丝得意,“喏,你其实很在乎我。” 一怔,云七夜半响说不出话来,唯有硬着头皮道,“大夫快要来了,你忍耐些。” “可我不想忍了。我的病,来的怪,去的也怪。指不定,哪一天又会回来了。” 一字一句宛若针扎,便是因为她,宁止才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痛。心脏抽疼,云七夜强忍着道,“怎会?是你太多心了,你的病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唇角又溢出了一股血丝,宁止疼得攥紧了她的衣衫,连带着声音破碎,“那你说,我此次犯病,会不会好?” “会。” “那要多久?” “很快,很快便会好。” 不信,宁止低喝,“可是我很疼!云七夜,要是我死了,我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眼皮一颤,云七夜摇头。 面色当即沉了下去,宁止正欲说话,却又在一刹听到她说,“要死的话,也是我先死。但是要能活着的话,那便不要放弃。” “好。”点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旋即伸手指天,“那你同我一起发誓,终你一生,你只会死在我的前一天!今生今世,你都要同我一起活下去!” 愕然,云七夜尚还来不及拒绝,已然被宁止的下一句话堵死,“当然,你可以不发誓,我从不强迫谁,更不会强迫一个女人。不过,我可以对自己残忍狠绝,纵使我今日侥幸活下去,他日我亦可自行毁灭,跳楼跳河样样皆可!你用那种眼神看我作何?” “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那你以为,我活着又有多少生趣?”一字一顿,宁止看着她,那双愈发暗淡的眼瞳里带着不尽的悲恸,面容苍白如纸。“你该明白,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我不敢做的。既然没有可以爱的,纵使我再爱自己,又有何用?不若干脆些,死了干净!” 听着,云七夜一哽,不刻后缓缓伸手指天,“好,我发誓” 握住了她的手腕,宁止蓦地又道,“发誓前,你先告诉我,你回乾阳来,到底作何?” “为一个人。” ——凤起。 眼神一瞬的幽暗,宁止顿了顿,语气坚决,“我不计较那人是谁,更不会强迫你将他剔除。但是从今往后,云七夜,你便是为两个人而活!” 花氏医馆。 睡不着。 远远的,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更夫的报更声。 一更,二更,三更 床上,云七夜翻来覆去,眼看着都三更天了,可她怎也睡不着。愈发黑魆的夜色,时间过的缓慢极了。 厢房外,男子高大的身影蓦地出现,甚是利落地按着窗台就跳了进来! 一惊,云七夜扭头,“谁?” 缓步朝她走来,那人淡淡然一声,“我。” “‘我’是谁?” 脚步一滞,那人半响后咬牙切齿,“我是宁止!” 不曾起身,云七夜闭眼,“宁止,你就不能走正门?就算你不走正门,你能不能在每次突然出现之前,给我打声招呼?万一我还没穿好衣衫呢?” 蓦地被掀开的床帏,宁止笑的阴险,“冲你这么一说,我以后更不可能给你打招呼了。”说着,他径自脱鞋上了床,而后很是自然地宽衣解带,丝毫不吝啬自己的春光,不刻便将白皙的肩,精壮的腰身尽数裸露了出来。 眼角直抽,云七夜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极为冷静,宁止一本正紧道,“自是想和你春风一度。” 险些吐血,云七夜索性将头埋进丝被里,理也不理他! 院外的廊道里,一名过路的学徒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厢房,不由冲一旁的师兄好奇道,“师兄,你说那两间厢房里到底住着什么人啊?这都两日了,我都没见过他们的模样呢。” 摇头,少年道 ,“我也没见过,不过听人说那女的是个骗子,那男的是个流氓。” 骗子?流氓? 药童瞪眼,“他们竟是这样的人?师兄,你听谁说的?” “听一个大叔说的。” “哪个?” ——这个。 不起眼的角落,秦宜眼角一抽,旋即抽身撤离,思忖着要藏到了哪个旮旯里是好。 房内,宁止瞟了一眼被子里的人,嘴角隐约勾起笑来,“七夜?” “嗯。” “睡吧。” “好。”闭着眼,云七夜含糊地应了一声,任由宁止顺势睡到了她的身侧。丝被被轻轻覆上,身边便多了一个人。 “宁止,我听人说,这几年来你的身子一向都很好。缘何昨天会突然犯病?再者,为什么非要来花大夫的医馆看病?那些御医不可以吗?” “你在怀疑我?” “那你以为,我该相信你吗?” 眯眼,宁止低喝,“你凭什么不相信我?” “我返回去想想,你的所作所为,我似乎不该太随意相信。” “这么说来,你连我犯病都不信?” “是不信了。”哪有人前一刻还咯血咯到要死要活,下一刻又猛的坐起身,硬是要她将所发的誓言再重复一遍的? “你真的不相信我?” “难道我该信?” “难道你不该信?” 无奈的叹息,云七夜半晌后低声道,“我还不如相信我的直觉。” “你既然都能相信这东西,那又为何不能相信我?”说着,宁止蓦地掀开了云七夜蒙在脸上的丝被,他看见她正皱着眉,有着掩饰不去的疲倦,“七夜。” 两相对视,待到云七夜反映过来的时候,宁止蓦地低头亲上了她的眼皮,温热柔软。一慌,她想要后退闪离,却又被宁止钳制住了身子,“七夜,你别动,让我亲亲你。” 脸色刷红,她闭眼,身子僵硬至极。而宁止似乎已经不满足于眼皮的接触,炽热的唇下移,一路掠至了她的唇角,毫不怜惜的啃咬着她,疼得她不由低声痛叫了几声。 “宁止,疼。” 闻言,宁止的动作一滞,胶合着唇齿总算是稍稍分开了一丝,可他的声音却暗哑得几乎分辨不出,“七夜,我有的只是这具身子了,我就给你一个人用,你要不要?” “不,不要。” “那我吃了你好不好?” 耳垂一热,云七夜不做声,她震惊于宁止的下流,居然能够如此脸部红心不跳,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 “不好。” 接连被拒,宁止危险地眯眼,“看来我只有做流氓的命。也好,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了你的身,将来老了回味也好。” 差点被噎死,云七夜尽量平静道,“其实,这个我还没洗澡,你也知道,客栈里的浴桶有些小。” ——他哪能不知道? 脸色有些黑,宁止不语,云七夜明摆着在调侃他,那晚房顶上的采花贼——便是素以高贵闻名遐迩的天家九殿! 有些承受不住宁止的目光,云七夜佯装一个哈欠,连忙闭眼,“我困了,先睡了。” 托腮睇了她许久,睇得宁止忍不住以指尖轻轻勾勒起了女子的轮廓,罢了,那便一起睡吧。将她身上的丝被掩好,他小心地躺在她的身侧,翻了个身把她搂住,当被子似的蹭两下闭眼睡去。 一瞬,只觉这一刻的宁静弥足珍贵,做梦般的不真实。然,待到她的呼吸拂面,他蓦地又笑了起来,黑眸澄净,直如春风融雪。 ——是真的。 ——他的妻子。 于是,他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像是在凄凉的梦里,找到了一个温暖臂怀,再也舍不得放手。 ——从现在开始,我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我已经不爱你了。心想着,既然每一句都是假的,那么分明还是爱你的。 ——假如有一天我能和你重逢,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你不幸福。心想着,要是这样,我就可以给你幸福。而你,也会回到我的身边 于是,平安符,墨兰那个叫宁止的人,忍着痛楚将它们尽数抛离,只因她离开的那一日,她说不曾爱他。那好,他为她抛却旧的,只为等待新的来临。于是,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在暗里继续等,继续找饶是被告知,她和另外的男人走了。 待到怀里的人睡去,宁止浅笑,而后从怀里掏出一缕交缠在一起的发丝,细细的看了许久,“结发。” 人说,男人和女人婚后同寝,发丝会纠缠在一起,便有了结发夫妻,恩爱两不疑,是会厮守一生的。而后,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他和她躺在营外的草地上,她睡着,他看天。 那一日,他本想将她被风拂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可待碰到那丝顺滑时,他手上的动作蓦地一滞,又是将手收了回去。(详见59章) 便是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130大结局 他沉默了半晌,倏地道,“那可巧了,私下里本殿也想着明日离开呢。” 云七夜皮笑肉不笑,“呵,这可真是巧了。” 宁止面不改色,又道,“那你可想好去哪里了?又或者,花川你在乾阳可有亲人?” 看着他,云七夜淡淡一笑,他刻意强调她的假名,无非便是要她回答,“没有。” “那可有好友?” “没有。” “那爱侣呢?” “也没有。” 全是他要的答案。面无波澜,宁止顺着话茬,颇为关心道,“既是无亲无故,花小弟你又能去哪里呢?” 眼珠微转,云七夜佯装讨好状,“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可否容小民借贵院一住?” 强忍住得逞的笑,宁止淡淡道,“自是可以。” “那就劳烦殿下了,小民先行谢过!”就在云七夜一颗心刚落地,庆幸宁止总算可以远离花错的时候—— 扭头,宁止转而又看向花错,“方才本殿的问题,花大夫似乎还没有回答完吧?也好,那就趁本殿离开医馆之前,尽数告知吧!花大夫,本殿问你,皇子妃到底得了什么病?” 身子一颤,云七夜瞪大眼睛看向宁止,场面冷清到了一个极点,好好一个宁止! 不清楚内幕,花错静默了半响后道,“皇子妃也算不得是病,而是她的双肩受了箭伤,连带着两臂无力,险些废掉。” 半年前箭伤。眼皮一颤,宁止扭头看向云七夜,直看得她朝后退了几步,挤出一丝无所谓的笑来,“花大夫夸张了,呵呵哪有那么重的伤?何况我现在已经好了,不信你看。” 说着,她笑嘻嘻地晃了晃胳膊,“喏,已经好了,你诶!” 蓦地将她拦腰抱起,宁止大步朝院外走去,她能感知到他周身的寒气,他抱着她的两臂都在颤抖。心下一慌,她低声唤他,“宁止,放我下来。” 不为所动,宁止蹙眉,只是将女子抱得更紧,却明显得避开了她的双肩,唯恐磕碰到她的伤口。待回到房内,他二话不说便将她放在了榻上,而后伸手欲解开她身前的衣扣。 一愣,云七夜慌得朝后闪退,“宁止,你干什么?” 仍旧不说话,宁止趁着她的两臂尚还不灵活,不出几下已然解开了好几颗扣子,惊得她瞪大了眼睛,“宁止,你疯了!” 是疯了!一刹,宁止眼里的光芒幽暗,压抑不住那股戾气喷薄而出,索性伸手覆上了她的肩上的衣衫,霍地使力一扯! “刺啦!” 伴着那声撕拉,女子的血瞳一刹凝缩成了芒状,两肩冰凉,她露在空气里的两肩,赫然各有一道尚未康复完全的伤疤,说不出的狰狞。 手掌顿在半空中,宁止怔怔地看着那两道伤疤,半响后微微眯起了眼,轻且肯定道,“是箭伤。” “是。” “是我亲手使得光箭。” 一哽,云七夜许久后吃力道,“是。” 半空中的手垂落,宁止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仿佛噩梦醒来一般,心脏撕疼!看着她,他强忍着痛楚一字一顿,“地宫里,云七夜,你!” ——是我。 缓缓地坐起身来,云七夜的眼睑微动,却是努力扯出一抹笑来,“其实也没什么,我现在还活着,不是么?呵打小,我的命就很贱,和乌龟王八鳖一样长寿。哈哈,你是不知道,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福大命大。其实我除了这个优点,我还智勇双全,临危不乱,遇难成祥啊!哈哈哈” 越来越低的笑声,她看见宁止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一双手不住的颤抖。 “宁止,我已经没事了喏,我还活着呢。” 仿若还在噩梦中,宁止的眼神恍惚,“你是如何从地宫里出来的?” “是凤起带我从甬道里爬出来的。” “那条甬道已经灌了铜汁,你们怎可能出来?” “可是,他就是带着我出来了。” 话音落下,云七夜忙不迭闭上了眼睛,却还是来不及,有泪水落了满面。记忆里,有个人背着她,走过了那日的黑暗。 一株葵。 师父,容我自私一次。这一次,我先走不要哭。你看天很蓝,雪也很好,你不该哭的死么,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许是该欢喜的。我死后,不要难过太久,有时间替死去的人难过不若好好活下去。 师父,去乾阳找他吧你的生命,还很长呢,要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的一份,活下去。然后,下辈子又是无量欢喜,第一个遇见你。 师父,你瞧,天很好啊,那就千万不要哭啊! ——莫失、莫忘。 “宁止,你的命是我换回来的。而我的命,是凤起换回来的。于他,我来生定当遇之。可于我,你呢?” ——要怎样? 有股腥甜淤在嗓子眼里,宁止痛苦地 拧眉,眼前尽是那日的景象——他愿意欠任何人的,也不愿欠她的。可,偏偏就是欠了她! 怪不得,怪不得 握拳,他听到自己全身的每块骨头都再颤抖,发出咯咯的声响,怪不得她要变化了容貌回乾阳,那便是恨极了他吧?恨到再也不想见到他! 三年,他和她之间隔了多少人事?可笑的是,这三年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充当受害者?又有什么资格留住她?——倾四海之水,也洗不去的恨。 嗓子眼里一阵阵向上涌着的腥甜,他转身背对着她,任由心脏抽搐叫嚣,猩红的血丝溢出唇角,“七夜,咳。只消你说,即便是以死谢罪,我宁止亦当是不做多言,任你处置。” 身后,一声轻微的动响,云七夜低低道,“这便是,你的偿还?” “是,可若你觉得不够,我” “傻子。” 那一声叹息,宁止不确定,是身后的人说了声“傻子”,还是他听见窗外有风吹过,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过了许久许久,他又听见她说,“傻子,我要你的偿还做什么?感情这种东西,岂是能偿还得起的?宁止,我做事,自是有我的原则和底线。我所作的,时至今日未曾有半分后悔,都是我自愿为之,就算再来一次,我亦是如此选择。诚然,是有苦楚,可我心里是欢喜的。所以,若你觉得我是受了委屈,那反而是辱没了我,因你觉得你不配要我如此。地宫三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谁了何曾想过我还能回来,见到你山在,树在,天和大地也在宁止,你说我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身子僵紧,宁止良久后低声道,“那为何不早早地来找我?” “我从地宫出来后,身子重创,根本支撑不住我到乾阳。二来,小凤儿一死,我对这个世界委实有些失望了。再者,你当初的那些话虽然就连小凤儿也说,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以为我是魔物,可是你的那些话啊宁止,那一天,我侥幸没死,可是我的心已经死了。待到我来乾阳,满脑子都是你的话,我以为你定是已经不爱我了。我知,并不是每个人都等得起” “可是,你等了不是?” “是。” “既然你能等,缘何我不能等?七夜,你说我是傻子,你自己谈何又不是呢?你觉得你不配叫我等你么?” 一哽,云七夜屏息,良久说不出话来。背对着她,宁止掩嘴咳了咳,“七夜,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以我的性格,你以为,我还会再爱上第二个谁?被这样的你爱过,我还能再爱上谁?” ——这世间,始终你好。 看着他的背影,云七夜蓦地轻声道,“宁止,你的发带歪了。” “咳!哦。” “我帮你系吧。” “好” 伸手,她缓慢且认真地帮他重新系着发带,赤色的眸里,有些盈亮的泪光。 “宁止,我一生中有两件事情最幸运。” “是什么?” “一件,是遇到所有的人,教会我爱以及被爱。另一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春日,我遇见了一个叫宁止的人。” 身子微微一颤,宁止不说话,任由身后的她靠上了他的后背。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很短暂,也或许很漫长,她微微动了动,“宁止,再娶我一次吧。” 恰恰,窗外有风哗啦啦吹过,树影碾碎了一地的日光,斑斑驳驳的。宁止启唇,有猩红的液体滴溅在他的手上——血不归心。 “你说的,是真是假?” 一直以来,这个叫宁止的男人为了塑造和自己本性完全相反的冷漠,一贯强迫自己克制隐忍,不多问,不多说。而今,他如此迷茫地提问,反倒叫云七夜一愣,“什么?” 握拳,宁止道,“我问你,你说要嫁我是真是假?” 眨了眨眼,云七夜揶揄,“谁说要嫁你了?” 宁止不语,咳嗽声逐渐变急,却又听见她说,“我是问你,愿不愿娶我?” 心头一震,宁止强忍着那股腥气,却又不敢转过头去,生怕会惊到她。“我咳,自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娶你。” “我就知道。”得意的低笑,云七夜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你也必须得娶我,要不然你一辈子都得一个人,呵宁止,我们回家吧?” “好。” “呵。” 这半生的坎坷啊, 在暮色中, 尽数化做了甜蜜的泪 ——陌上开花,可缓缓归矣。 沧流历三百六十年,夏。九殿大婚,迎娶新妻。其女貌似故人,殿甚爱,不吝唤之七夜。隔一年,帝薨,殿扶十五皇子登基,改帝号开明。自此,殿鲜少政事,闭门谢客,行踪难测。 “九殿啊不,九千岁,还没上朝?” “没有啊!” “这可如何是好?要是皇上怪罪下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01他娘的 十九年前,先帝病薨。时年,九千岁宁止立新帝宁存,史称敏慧帝。 又数年,九千岁宁止携妻云氏,仙人眷侣,不知所踪。其子宁希袭位,是为迦南王。 敏慧帝二十一年,苍流帝都。 是夜,夜深人静,圆月高悬,春风习习。 如此清凉的晚风,温和得让人昏昏欲睡。只是,从那处隐秘的暗室里传来的阵阵哀嚎声,让夜游的猫狗听得毛骨悚然,不由尖利了爪牙。连带着周遭的暖风,也变成了阵阵阴风,就听那声音像似要穿过人的心肺,流下凄惨的血痕。 “救救命啊!” 暗室的玉石地板上,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他的衣衫尽破,原本娇嫩美丽的脸上,混合着苍白和鲜血。左肩头上血流如注,皮肉撕裂,隐约还可以看见皮肉下的森森白骨。 他左手的三根手指被人给生生咬下来似的,血肉模糊,整个身子不断地抽搐着,嘴里不停地痛苦嗫嚅,“求求求您,放过我吧放过我。” 痛! 他好痛! 全身都痛! 痛到已经神智不清了,歇斯底里! 那张本该有着娇嫩面容的脸蛋,如今被血染上,苍白的与血红相间,衬得越白,也越红,周身尽是血腥气。 “求求您啊放了我放啊!”他爬在地上无力地哀求着,浑身的剧痛是他几近昏厥,但是下一刻,他又凄惨的叫了起来,痛彻心扉。一只细长的手慢慢攀上他肩头的伤口,来回撕扯着,残忍而快意。 “若是饶了你,本王今夜岂不无趣?瞧瞧,多美的表情啊,再来丰富点,本王可喜欢得紧呢。”男孩的上方,传来一记懒散的声音,那声音有着女人般的娇柔,也有着男人般的阴狠。 话音落下,就见一双白玉锦靴狠狠地踩在那男孩的断指上,引得地上的男孩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 “啊啊啊啊!不要好痛!放过我啊!求求你让我死死吧。”那男孩浑身是汗,很快就痛得连话都说不清楚。这一刻,他好想死,好想就此睡过去。他想咬舌自尽,但是他全身的力气早已被抽干,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了。他为鱼肉,甚至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了。 “啧啧,真是不好玩,这才刚开始,就想死了吗?好啊,那你求我啊,呵呵你求我,我若受用,说不定会给你个痛快。” 说着,男人缓缓蹲下身来,他伸手,细长的手指勾起男孩的面容,那男孩满面血污,一双眼睛早已模糊不清,对不上焦距,他好想死让他死吧结束这无止境的痛以及毕生的耻辱。 “求求你求求你,杀了我。” “呵呵,着什么急,游戏才开始呢。”男人冲着男孩的脖子慢慢呵气,妖娆异常。他的手缓缓滑过男孩苍白的脸庞 “不!求求你!让我死吧!”男孩垂死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奋力挣扎叫喊着。 “可惜,我不想。你也不要求我,要求就求你自己。若是你能叫本王满意的话,说不定我会如你所愿,早早结束了你的性命。”男人不急不缓地说着,白玉般细腻的脸上,一双阴郁狭长的眸子里充满了讥讽。他低头看着男孩的脸,碰触间他的唇上已然染上了几缕鲜血,使得整张脸异常妖艳。 “求” “嘘。”男人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而后慢条斯理地脱下身上的锦袍,压上男孩的身子,而后狠狠地贯穿! “啊!救命不要啊!救命啊!爹!娘!!爷爷!!救命!!”男孩凄惨地叫着,一双手无助地抓扯着身下的冰凉地板,但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的叫声戛然而止。地上,他双目圆瞪,望着窗外的皎月,终是含恨断了气。 “啧,真是无趣啊。”男人皱眉,显然没有餍足。他起身穿好锦袍,丝毫不在意上面染了鲜血,他赤着脚走到花厅,启唇冲门外道:“进来吧。” “王爷。”早就侯在门外的女子开门进屋,扫了一眼内室里的男孩,女子美艳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显然早已见怪不怪。 “莲心,等下把那孩子扔到后院喂狗。”男人淡淡地说着,浑身散发着血腥味。 唤做莲心的女子嗯了一声,又试探道,“王爷,这个不满意吗?” 闻声,男子抬头,月色恰恰照在他的脸上,妖娆绝艳,几乎比女子还要美。他挑眉,笑了,“满意,非常满意。” 说完,他伸手将莲心揽到怀里,叹息道,“只可惜,死得太快,本王没的玩了。” 莲心笑了,语气里有些娇嗔,“王爷也真是的,他可是太傅的小孙子,奴婢废了好大的心思才把他搞到手的。您也是的,一晚上就把他弄死了。” “知道你贴心,知道本王的口味,不枉本王疼你!”男人搂着莲心,宽松的锦袍领子些许滑落,露出精壮的身骨,胸膛上还沾着那男孩的血。 莲心笑了笑,低声道,“王爷放心,奴婢会上心的。” 男人一只手撑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听说,帝都的学园又招了批新生。本王身为一国王爷,是不是有义务探望一下这些新生?” 闻言,莲心意味深长地笑了,“王爷,您又来了,要压下那些流言可不容易啊,您还是收敛点吧!” “怕什么!本王的莲心最有能耐了不是?”男人压根不以为意,那双比女人还纤细的手,挑逗似的穿过了莲心的裙摆,引来了女人的娇嗔,“王爷,您呀,哎!” “叶纱,唔,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叶纱!我们结拜吧!” “叶纱!我们去参加瓦选吧!你有漂亮的舞姿,美丽的歌喉,你一定可以一鸣惊人的!” “叶纱!为什么你不去呢?能夺冠的话,还有希望见到皇族呢!我听说,是皇族里的大人物亲自颁发奖励呢!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叶纱!祝贺我!快祝贺我!我拿到了第三冠!明天我就要进宫面圣了!我好紧张啊!叶纱,我该怎么办呢?” “叶纱!那里好漂亮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呢!那里的人都好高贵,跟我讲一句话就让我幸福死了,让我就这么去了我也愿意呢!” “天啊!叶纱,我真不敢相信,我被六王爷选中,他要我做他的神官,神官啊!叶纱,你知道吗?六王爷好美啊他好美,比女人还美呢!怎么办!他看我一眼,我的心都跳得好快啊!” “叶纱!” “叶纱!” “叶纱?” “叶纱?醒醒啊,吃饭啦!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床上的少女睁眼,慢悠悠地坐起身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身宽松的衣裙,身材微瘦,一头乌黑的发随意绾着,生得甚是娇柔。不过最好看的莫过于那一双弯弯的眼,好似月牙,双眸澄亮。连带着嘴角也翘翘的,好像随时都在笑。 见她精神头不是很好,关老头随手将面碗放在桌上,关心道,“好好的,怎么感冒了?最近你又熬夜看书了吧?你身体一向不好,还是要多注意些啊。” 说着,关老头把手放在叶纱的头上,还好没有发烧。 “我好多了,关爷爷,劳您操心了。”叶纱拿起面碗,啧啧有声地吸起面条来。这段日子,她的胃口不怎么好,猛地这样,还有点想吐。 “哎哟,你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关老头一脸宠溺道。 叶纱笑了笑不答话,继续吃着碗里的面条。 “爷爷!”不刻,一颗脑袋从门缝边探了进来,正是关老头的小孙子关青,他望了望屋里的两人,害羞道,“爷爷,你还没跟她说吗?” 关老头扭头望了望来人,不由笑了,“你怎么不自己跟她说啊?” 门外的男孩忸怩道,“我不是怕她不肯嘛!” 叶纱不明所以,好奇道,“要对我说什么?” 关老头道,“是这样的,小青想去西塾学院那边读书,你跟他年纪也差不多,一起去读么还能有个伴,你天资聪慧,顺带帮我教教他。” 原来是这样啊。 叶纱不怎么想去,低垂着头,可又不好意思拒绝。 关老头见她不答话,以为她是在忧心学费,忙不迭道,“学费你不用担心,我常年卖菜,也算小有积蓄,小青父亲当年救灾去世也拿了点抚恤金,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能供你们俩五年好读下来了。” 叶纱在心里直嘀咕,哎,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又听关老头道,“西塾那边都是些贵族,但里面教书的夫子是最好的,小青他不懂事,我怕他有闪失。你俩年纪虽相仿,但是叶纱你最稳重,也最有法子,要是你们俩能一起去的话,我最放心不过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再拒绝,就显得不够义气了。关爷爷的顾虑不无道理,小青个子小,脾气却不小,又冲动,他若一个人,爷爷会担心的。 叶纱在心里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应允道,“好吧,爷爷,我陪他一起去,你放心吧。” 闻言,门外的关青兴奋地冲到屋里,到处乱跳,开心极了。叶纱看着他,却想着心中所思念的人,他们俩个好像,一样纯净得惹人怜爱,不舍玷污。 那一刻,她看着关青的眼神,好似能溺出水来。 关青转身奇怪地问道,“叶纱!你看什么?” “没什么。”叶纱摇头,如今她还可以疼他,宠他,真好。是了,老天待她,还算不薄。 当今苍流盛世,皇上贤明君主,文治武功,海晏河清。甚至开设了女子在朝为官的先例,首次推举了两文两武官,分别一男一女,其地位等同宰相学士。 不仅如此,他还大力改革朝政,任人唯贤,鼓励举荐能人,为许多下层学士开辟了新的出路,赢得了苍流民众的一致赞赏。 当然,也有不想做官的。 比如,书桌后面的那位——正是九千岁宁止之子,宁希,时为迦南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02扛上了 西塾学园是当今圣上开设的,不分高低贵贱,男女皆可,初试算是简单,够资格者,皆可入园。 园长为当朝宰相,夫子大多在朝为官,学园分文班和武班。关青的性子好动,自然选了武班,叶纱也就跟他选了武班。她倒是无所谓,这么多人里,只要资质平平,不出挑不落后,不会有人太注意她的。 本想就近照顾关青,可惜园里男女分班,两人隔了开来。她只能悬着一颗心,盼着关青别惹事就好。 武班不若文班,有多个教室,室外五个,室内两个。学员们一般都是在室外上课,男女照旧分开。 叶纱的班里有五十余人,大多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夫子也是位女的,四十多年的年纪,英姿飒爽,巾帼英雄之貌,有着不输男人的气质。 一大早,众人在校场上集合,听夫子训诫勉励。 叶纱静悄悄地站在最后方,周遭皆是兴奋的女孩们。有个女孩一直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你知道吗?听说我们的教官是当今武官,很厉害的!” 是在跟她说话吗?叶纱扭头望了一眼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却盯着那位女官,又悄悄挪过头对她说,“听说她要在这界教出个武官,只要能得到她的认可,就是下一代的武官呢。” 叶纱静默着看着她,面无波澜。终于,那个女孩转过头来,冲她甜甜地笑了,露出了一对可爱的酒窝,声音也是甜甜的,“你好,我叫元宵,今年十四岁了。” 元宵 真是个好美的名字,好美的酒窝,好美的眼神。不自觉的,叶纱也跟着笑了笑,驱散了脸上的疏离,不由冲元宵低声道,“我叫叶纱。” “王爷!咱们还是回去吧,今天又送来公文了!你就放过可怜的我吧,我批了好几个月了,手都肿了!” “你都肿了,我批,我也肿!你舍得让我肿吗?你肯定不舍得。”宁希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还不忘往嘴里塞了一块甜滋滋的蜜饯。这是他外公云德庸一大早让人送来的,甜而不腻,委实好吃。 “耶,还剩下最后一块了,来吧,旋铭,本王同你分享半块。”他很大方的样子。 旋铭被噎死了,他哪里有心思吃,他也知道宁希是不会回去的,可他还是不死心。世人都羡慕他,年纪轻轻就能成为迦南王的贴身侍卫,可这其中的艰辛酸楚啊,呜呜呜,他宁愿拿着酒壶蹲在角落里买醉! 他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搬出皇上来,“王爷,皇上有交代的那些公文,您还没批完,要是皇上问起来”话还没说完,他浑身溢出寒冷。 “旋铭,若是皇上问起本王今天做了什么,你怎么回答啊?”宁希勾着他一双好看的眉眼看着旋铭,顺带轻抚着手上的玉扳指,那姿势,就好像抚着旋铭的脖子,只等着“咔嚓”一下,脑袋搬家! 旋铭不由摸了摸脖子,立时一脸正色,急忙回道,“王爷今日,啊不,这几日一直在为西边战事操神,深怕战火拖久,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导致王爷茶饭不思,无心他事,所以” “呵!你该实话实说才是!”宁希抖了抖衣袖,抬脚往南边走去。 “啊?”旋铭愣了,不明所以。先是被逼着说谎话,又被逼着说实话,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迦南王阴晴不定了! “诶,王爷你等等我啊!”他慌得追上走远的宁希,“王爷,您往哪走啊?学园正门在北边啊!” 前门不能进,那么多夫子在教书,认识他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 “走后门!” “啊?后门?”堂堂迦南王要走后门?旋铭不确定道,“王爷,这有失身份吧。”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啊。”宁希头也不回,伸腿跨进了后门。 叶纱想去看看关青,他在隔壁的院子里,其实很近,只不过中间隔了座墙,没有门而已,要翻过去容易,但她总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吧。 思及此,她决定从后门走,现在是中场休息,她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算是充裕。不想,她刚步出门槛,迎面就有人走进来,她来不及刹住脚,一头撞进了高大的怀里。 立时,一股浓郁的花香窜进她鼻间,是边陲小国进贡的帝女花香。叶纱皱眉,心道来人身份不简单。她连忙轻推开他,不着痕迹地让自己摔倒在地上,看上去很是狼狈的样子。 宁希皱着眉看着地上的人,真是个奇怪的人,宁愿自己跌倒,也不愿意抓住他的手。她本可以不用摔倒的,不是吗? “哪来的小姑娘!”旋铭一惊,重声叱喝。 叶纱慢慢地站起来,自顾自低头拍了拍身上的土,笑道,“对不住,是我没注意到您,还望兄台见量。” 兄台?这小妮子当他是什么人啊?宁希忍不住笑了,起了兴致调侃道,“现在园里应该在教书,你不是这里的学生么,跑到后门干什么?难不成逃课了?” 叶纱低垂着眼,只听见那道好听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倾下,对方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并没有生气 。 她微微抬眼,不期然看见来人垂下的玉佩,居然是青龙玉佩。能拥有青龙玉佩的人只有一人,当今九千岁宁止。但是对方的年纪不对,那么,只有是九千岁的儿子,迦南王宁希了吧? 她不由皱眉,关于宁希的传闻,实在叫人头疼。真是出师不利,居然遇到这么个混世魔头! “把头抬起来吧,一直低着不难受吗?”宁希随口道。 “哦。”叶纱无奈地抬头仰望着眼前的权贵,两相对视,她面不改色。诚然,眼前的少年很美,记得当初有个人这么跟她形容皇族里的一个人,他有一双剑眉,高挺的鼻额,厚薄的唇角,比女人还美上三分,却没有女人的阴柔。 那个人,是谁? 居高临下,宁希仍在笑,这小妮子果真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么?还从没有人敢这样直视他的眼睛,她不怕他? 他嘴角的笑越发深了,饶有趣味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纱轻摇了一下头,“不知。” 宁希表示怀疑,因为这小姑娘否定得太快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思及此,他随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还刨根问底了不成?叶纱掩在袖子里的手指一紧,她实在搜索不到多余的名字,随口说了一个名字。 “民女元宵。” 元宵? 闻言,宁希古怪地笑了,看她脸儿圆圆,眉眼弯弯,别说,确实挺像一颗圆鼓鼓的元宵,应情应景呐!只不过,这朝中,哪位大人姓元啊?吏部的元朗?还是御史台元长德? 他正想得出神,猛地听见园子里传来一声惊呼。 “王爷!老夫不知王爷前来,未能远迎,老夫惶恐,王爷恕罪!”一名夫子刚从文班里走出,瞧见了不应该瞧见的人,连忙小跑过来,把头趴在了地上。 叶纱心道不好,本想蒙混过关,这下可好,夫子直接亮明了宁希的身份,想大事化了的算盘,恐怕是不行了。 破天荒的,宁希瞅了她一眼,挥了挥手,“小姑娘,快回去上课吧,不要乱跑了。” “是!多谢王爷!”叶纱慌得起身,头也不回,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速度之快,活似身后有饿狼追赶一般。 这个叫元宵的,倒是挺机灵,识相的改口了。只不过,他很可怕吗?他刚才不是一直嬉皮笑脸的吗?试问整个苍流,哪家的少女见了他这副皮相,都乐的亲近。这不识货的黄毛丫头,大抵是乡野孩子吧,没见识。 嘻,再一次感谢爹娘给的脸皮! 他笑了笑,扭头冲虹夫子道,“虹夫子不必多礼,本王这次过来,只是来看看我们未来的官员境况如何。毕竟他们是我苍流未来的栋梁,是不?” “是,是。老夫这就带王爷参观。”虹夫子偷偷瞄向旋铭,眼皮一抖一抖地发暗语,迦南王是来做什么的? 旋铭把头一甩,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其实,他是真的不知道宁希来干吗的。 “虹夫子。” “老夫在!”虹夫子心下哀叹,出门不利,难怪一大清早眼皮跳个不停。 “既然是要查探,便不方便透露本王的身份,是不?”宁希似有若无地勾着唇角。 “是,是,王爷所言极是。”只是,这里有迦南王感兴趣的东西么?虹夫子不解,只好带着宁希一同入了学园。 “所有的学员注意了!这位是嗯,老夫以前的学生!”这话不假,以前这个混世小魔头的夫子,便是他,可怜的虹夫子,如今辞官在此学园教书罢了。 “如今,他嗯在朝为官。”这也不算错,只是官大了点。“现今,他前来是要指点汝等一二,望大家能多多收益!” “原来是咱们的师兄啊!” “他长得好好看啊!” “看他的气场,以及虹夫子对他的态度,他的官位一定不小吧。” 人群后方,元宵眯着眼,两眼放光,“叶纱,你看啊!他长得可真好看啊,我要是能和他说上一句话,死也值了!” “元宵。”叶纱抚额。 宁希一脸正色,英姿挺拔,实在是人不可貌相,看上去正经又正派,人中龙凤的好模样。他含着内力的声音,洪亮有力,轻易地穿透了校场,“各位小师妹们,望你们能尽情发挥你们的才能,为我苍流献出你们的一己之力!你们将是下代武官的候选人,要多多努力,上进好学!可别让本本公子失望啊!” 说着,他又随口问道,“这里可是有位叫元宵的小师妹?” 糟了!叶纱心里一惊,不由扭头看身旁的元宵,她想伸手拉住元宵,可惜晚了一步。 好看的师兄叫她干啥?怪了,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呃,她刚说要是能和他说上一句话死也值得,老天不会应验了吧。可不要啊!她不过是随便说说的,不是真的想死啊,元宵后背直发毛,一身冷汗。 元宵有些惶恐地伸出手,“师兄是在叫我么?我就是元宵。” “你是元宵?”宁希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03很生气 晌午。 “王爷。”旋铭瞄向一旁,宁希正躺在椅上看书。 “嗯。” “昨日那姑娘名叫叶纱,幼失双亲,流落在外。今年十四岁了,她十岁那年被关家老农收养,现今她在学院里陪关家的小孙子读书,那个”旋铭有些吞吞吐吐。 “那个什么?” “那个关家的小孙子名叫关青。” “有话就说。”宁希见他吞吞吐吐的,听着连自己都难受。 “那个关青,就是那天您指给属下看的小子。” “哦?”这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宁希抬头又问,“六王爷有去过学园么?” 六王爷宁烨,乃先帝的八皇子所生,比宁希小了几个月,封号静哲王,因其排号老六,世人也就习惯称他为六王爷了。 “这”旋铭不明白了,宁希到底是对那女孩有兴趣呢?还是对那男孩有兴趣啊。又或者,他对六王爷有兴趣? “回王爷,六王爷今早也去学园探望学员了,和咱们前后脚。您知道六王爷的嗜好,只是六王爷的事,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宁希以手撑头,眼皮微动,既然六王爷去过了,只怕那个叫关青的男孩,真要命不久矣了。 而他,最喜欢看戏了! “我能当武官,嘿嘿!”自从那天宁希在元宵的面前称赞她能当上武官开始,元宵就兴奋了,到现在还在做着春秋大梦,她能当武官!可谁信啊!整个班里,没一个人信, 当然,叶纱也不信。 校场上,叶纱无奈地直摇头,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见过关青,心里老是放心不下。还好男班那边一直没有骚动,没骚动就表示没事发生。只不过,她想去亲眼看看关青,才能放心。 “哇!是师兄!他肯定是来找我的!”元宵突然望着不远处尖叫。 叶纱扭头一看,迎面走过来的,不是宁希又是哪个?阴魂不散的,他怎么又来了?叶纱故意把头往元宵身后藏。 “王爷,六王爷在南院。”旋铭附在宁希的耳边,轻声提醒。 宁希不为所动,径自饶过元宵,直接走向叶纱,他盯着叶纱的脸,甚是自然道,“元宵!早啊!” 啊? 元宵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师兄叫的人是她,可眼睛盯的却是叶纱。她纳闷地挠挠头,忙不迭道,“早啊,师兄!”说声早应该没错吧! 宁希扯唇,笑道,“元宵,最近训练的还不错吧!” 元宵看着宁希,宁希看着叶纱,叶纱转头望向他处,一眼都没看宁希。 这气氛有点尴尬,还有点诡异。 神经大条的元宵自动忽略,忙不迭又道,“师兄,我一直有努力练习,争取早日考上武官,我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那厢,宁希蓦地垂首,靠在叶纱的耳边轻声说道,“小骗子,我听说今早六王爷来巡视,好像去南院了。” 六王爷? 闻言,叶纱扭回头来,瞪上宁希的眼,六王爷?那个变态的,没人性的畜生! 呵呵。见她吃惊的神色,宁希心下没由来一阵激颤,知道六王爷嗜好的人不是没有,而是不多。毕竟老六掩饰的好,而别人又畏惧他的势力,就算知道也不张扬。 只不过,这小东西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叶纱不敢问是真是假,她的拳头都在哆嗦,连带着心脏跳得快极了。关青!是了,关青就在南院,不行,她要亲自去看看! 思及此,她拔腿就往南院跑。她千算万算,居然忘了那个畜生!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见面,她不想再让梦境重演! 不行,绝对不行! “叶纱!你去哪呀?”元宵看着她跑了出去,奇怪的问道。 叶纱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南院,一名夫子见着,急忙抓住她,训斥道,“你这丫头,哪班的学生,怎么跑到南院来了!” 叶纱哪里顾得上他,慌得甩开他的手,就往前跑去。 那夫子怒了,“岂有此理!你是哪班的学生!” “太傅先生!”宁希随后跟了过来。 “王爷?老夫叩见王爷!” 宁希淡淡道,“先生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吧。” “是,王爷。”太傅点头,本想喊人抓住那不懂规矩的女娃子,可如今迦南王开口了,他唯有点头。 南院,一群男孩正在围着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各个红扑扑的脸蛋,听着那名男子讲话,他在教他们如何用剑的诀窍,还拿着木剑不停地比划。 不一会儿,他挑了一个男孩跟他对打,还不忘教导他摆资,那男孩个子小小的,眼睛却闪着光芒,清秀的薄唇被自己牙齿撕磨着,斗气十足,像只小小的兽。 叶纱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画面,她呼吸刹时止住,果真是六王爷!和他对弈的是,“关青!”叶纱叫喊着,那声音因为恐慌变的怪异。 “叶纱?!”猛地看见 叶纱,关青顾不得六王爷,忙不迭奔了过来,他抓住她的手,兴奋道,“叶纱,你怎么来了?我好想你啊!对了,六王爷也来了,他说我有做武官的潜力呢!他还说要私下训练我呢!我想” 果真! “不行!”没等关青说完,叶纱面色狰狞地打断了他。 “为什么?”关青不解,小脸上满是失望。 傻瓜啊!哪里那么多为什么!叶纱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了,她想告诉关青理由,却不是时候,“关青,你不是个做武官的料子,别去为难六王爷!听话!”如今只能这样说。 “叶纱!”关青歪着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叶纱以前明明说过他是练武的好料子啊! 叶纱看着关青的眼睛,一字一顿,“关青,听着,我们只是一介布衣,不要去为难六王爷,听明白了吗?” “怎么会呢?训练国家的栋梁是本王的义务啊!”蓦地,六王爷站在关青的身后,轻笑着把手搭在关青的肩上。他看着那男孩稚嫩的皮肤,清秀的脸蛋,比昨天的那个,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啧,要是染上血色的话,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那一刹那,他笑的无比轻柔,却让叶纱浑身发寒,如堕冰窟。 很快,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亢不卑道,“民女见过六王爷。只是六王爷过赞了,关青他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子,我们乡下人见识少,不知山外有山,如今过来这边,才知道西塾人才济济,实在惭愧,我们改明儿就会退学回乡的,不劳六王爷费神了。” “叶纱!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关青皱眉,小小的鼻头儿一酸,几乎快要哭出来来了!从小到大,武官一直是他的梦想,他才不要退学!思及此,他一把推开叶纱,大喊道,“我讨厌你!叶纱!我讨厌你!我不退学!要退你自己退!” 说完,他丢下所有人,转身跑走了。 “关青!” 关青跑出了学院,不知去了哪里,他跑得很快,叶纱根本追不上去。 她盲目地四处寻找,宁希也跟在她身后看着,看着她来来回回地穿梭在人群里,觉得还挺有意思。他当然知道那小子去了哪里,他的人一直跟着他,只是他不说,他喜欢看着她着急。她着急的样子,和之前骗他的淡然,完全不一样。 与此同时,躲在后院树上的关青抽搐着自己的鼻子,满腹委屈。他不懂,不懂叶纱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这么贬低自己。叶纱,她就那么看不起他吗?他在她心中就真的如此不堪么?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越想,他越觉得委屈,不由哭湿了脸颊。 “关青。”忽然,一道轻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眼看都过晌午了,叶纱仍然没有找到关青。 “关青,你在哪?快出来,让我解释!”她喊干了喉咙,他还是不肯出来,哪里都不见他的踪影。叶纱挫败地坐在身后的花坛上,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关青,你在哪儿呢! “叶纱!”宁希低头看着不远处的女孩。 叶纱不想理他,任他的声音在她耳边纠缠。 宁希也不生气,好整以暇道,“我听说,刚刚有个个子小小的男孩,跳上了六王爷的马车,往北面去了。哦,看样子,是一起回六王爷的府上去了。” “什么?”该死!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关青在哪儿,却不告诉她!他知道六王爷要带走他,却等到他上了六王爷的马车才告诉她!这一帮子畜生! 叶纱顾不得宁希,拔腿就往北面跑去。身后,宁希却往反方向走去。 快点!再跑快点! 叶纱飞奔出学园,飞奔过市集,飞奔过小道,再跑快点就到了!再跑快点!她喘不过气来也要跑!很快,后面有辆豪华的马车跟了过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不用看了,肯定是那个跟六王爷一样畜生的宁希了! 果不其然,宁希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调侃道,“喂,这样跑你不累么?” 叶纱仍是拼命地跑着,她气喘吁吁,根本没功夫搭理他。 “你这样跑,会比马车快吗?只要你开口,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让你上我的车上来!”宁希塞了一口蜜饯,他在等着她开口求他。 终于,叶纱停下脚步,宁希的马车也随后停了下来,就见她快步走上马车。 嘿,终于还是忍不住求他了么?宁希笑了。 叶纱看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翻手就撕下了马车上的布帘,力道之大,吓了宁希一跳。 “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充当车夫的旋铭好奇地问着。 叶纱拿着布帘跳下了车,走到一处农家草棚边,草棚里养只一头壮硕的公牛,她展开布挡在牛的面前,那只公牛看见那布就发了疯似的向她冲来,那布是火红色的。 宁希挑眉,刚伸到嘴边的蜜饯顿住了,这妮子不想活了?还是脑子坏了? 旋铭吃惊地呼喊着,“啊!姑娘小心!” 叶纱看准时机,饶过牛的脖子,借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04怪怪的 追上来的侍卫全都顿在门口,各个惶恐,被这小女孩闯进去后,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命要完了,如今谁也不敢进去抓人,六王爷的寝室谁敢进去?没有他的命令,进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房里,叶纱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咬着嘴唇,一步步退后。 “叶纱救我救我。”地上的那人,伸出身上唯一的一只手。是了,他只剩下一只手了。 叶纱皱眉,拼命地告诉自己,不是的,地上的人不是关青!呼吸,她要呼吸!他不是关青,不是! “叶纱,我好痛好痛!救我!” “关青!” 是关青啊! 终于,叶纱扑了过去,死死地抓住地上那小小的身子,他痛,她比她更痛啊! 地上,小小的关青血肉模糊,他伸出仅剩下的一只手,抓住了叶纱的手,痛苦道,“叶纱叶纱。” “关青,我们回家!我们不要当武官了,爷爷在家等着我们呐!”叶纱拼命地抱住关青,声音不停地哆嗦,“关青,你不要睡,不要睡,我带你回家,我们可以回家了!” “叶纱我好痛,好痛。” “不痛,不痛的,忍忍就不痛了。好关青,走,我们回家了,啊!”叶纱抱起关青的身子往外走去,可还没起身,她断了的肋骨实在没力气支撑起他们两个,不提防又跌倒在了地上。 “啊!”关青疼得大叫,嘴里溢出止不住的鲜血,“叶纱,我不行了叶纱。” “关青!会好的,会好的,你忍一忍,我会带你回家的!”叶纱捧起关青的脸蛋,她像是在安慰他,又像在自言自语,她也好痛,痛到根本没法呼吸!不过才一个晌午,她的关青,她的关青怎么这样了! “叶纱,我好想当武官”关青又吐出一口血,他发现他已经快没有知觉了,他好想告诉叶纱,告诉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叶纱,我真的好想当武官啊六王爷说,他能教我功夫,教我剑法” 叶纱发出一声低吼,她不想听,她不想听!她抗拒地摇着脑袋,这声音一直是她的噩梦,挥之不去! “叶纱,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想证明给你看咳我想” 叶纱搂紧了怀里的身子,还能说些什么? “我要证证明给你看”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他要告诉她,他揪着自己的领子,喘着最后口气,咽不下,心里呼喊着她的名字。 “叶纱谢” 谢谢你,最后来救我。我不该,不该不听你的话 叶纱,快跑啊。 叶纱 “关青?”叶纱低头,怔怔地看着怀里死去的人,他最后,是不是还有话想对她说? 只听一声哽咽,她的嘴闭不了了,气还在嘴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她想就这么窒息而死也罢,只要关青能醒过来。 “关青关青。” “啧啧,真是感人,我都快哭了。”那个妖媚的男子,慢吞吞地跺步过来,他用手指勾起叶纱的脸,嫌弃道,“真是只小脏猫!” 他一脸厌恶,“本王还没玩过瘾,他就这么死了。不如拿你来替补他吧!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就像被我捏碎的兰花一样!” 叶纱只是抱紧怀里的关青,双目无神。 蓦地,一记声音响起,阴阳怪气的,“哟,六弟弟的兴致真是不减当年呐!哥哥我这次来探望你,还真不是时候哦,坏了六弟弟的好雅兴!” 话音落下,一只白玉锦靴踏进了房门,宁希睨着六王爷,笑了。 六王爷面不改色,很快明白过来,“怎么着,这女孩是你的人么?早说嘛,我也不至于玩的那么厉害,是我的不是,向迦南王赔罪了!” “六弟弟说笑了,我知道你的兴趣,没什么赔罪不赔罪的。要不要我再送你几个童男童女,保管各个貌美如花,比这小脏猫好上无数倍。” 六王爷皮笑肉不笑,“迦南王厚爱,我就收下了。”说着,他坐回躺椅上,继续欣赏着地上的人。 “那等我找好了,再送过来吧!”至于何时能找好,等着六弟弟百年后吧! “旋铭!走了!” “是!” 很快,旋铭一手抱起一个,往六王府外走去。 房内,六王爷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发青,“皇兄,不留下喝杯茶么?” “不了!宫里还有要事要处理,我一天可忙了!等我有空了,再来探望六弟弟!” “好,不送。” “客气客气!” 出了王府十多里路,旋铭将两人放下,看着地上断气的男孩,他不由皱眉,六王爷果真残忍,这小男孩身子没一个地方是完整的,左肩的肉都被牙齿硬生生的咬下来,还断了一条手臂,血肉模糊。 再看向那个女孩,苍白的脸,几乎听不见的呼吸,那呆滞的眼睛,比死人更像是死人。 宁希叹了口气 ,脱下外衣,罩住男孩那不堪的身体,为死者留下最后的尊严。 ——叶纱救我。 “叶纱?”宁希用脚踹了踹叶纱,叶纱只是木木的,毫无反应,“叶纱!” ——叶纱我好痛 宁希有些恼了,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只是想要她来求他,只要她的一句话,事情也不会发生了,要她求他就那么难吗? ——叶纱我要证明给你看 “叶纱!说话!”宁希恼了,分明是叶纱不好,这小男孩的性命就比不上她的尊严么!她宁愿丢了他的性命,也不开口求他! ——叶纱我要当武官哦。 “叶纱,你给我清醒一下!”宁希蹲下身去,他已经破例救了她,她还不知感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骗子,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叶纱我们可以参加舞台瓦选! ——叶纱,我要当六王爷的神官了! “人都死了,你也想就这么跟着去?”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救她,“叶纱!” 宁希摇晃着叶纱的肩膀,他要摇醒她。他要问她,开口求他就那么难吗! 叶纱慢慢地回眸看着他,慢慢地张开嘴,她想说,躺在地上为什么不是她,断手断脚的人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是关青! “你不长眼啊” “你说什么?”宁希皱眉,他听不清楚叶纱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太低了,低到他忍不住凑近了她。 “为什么老天爷,你不长眼!”忽然,叶纱发了疯似的喊了出来,可老天还没听见她的声音!她的嗓子哑了还在喊,力气没了还要喊,眼睛看不见了,她还是不停地喊! “你夺走一个林嘉还不够!为什么连关青也要夺走!!!”她站起身来,伸手指向天空,穷尽了毕生的力气质问!老天若一生都听不见她的声音,她就要用一生来喊! 这丫头果真是疯了! 宁希的耳膜嗡嗡作响,他一个反手劈向叶纱的后颈,让她晕到在自己的怀里。果真,她身上似乎是有香味的,那是破碎的兰花香。 “王爷!”旋铭托起地上的尸体问道,“属下帮她葬了吧!” “哦。” 叶纱的睡梦里,是一个梦中梦。 她梦见了很久以前,她浑身是伤,睡在床上。等她睁眼的时候,入眼便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她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一碗汤药,小心翼翼地吹着。 见她醒了,女孩欢喜道,“啊呀,你总算醒了啊,你睡了好久呢!” “这是哪儿?”叶纱看着陌生的环境,这里很干净,很简单,一张桌子,一张床,一把椅子,一盏茶,应该是个旅店吧? “你呀,小孩子怎么可以乱跑呢?你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有好多像是被人打的,谁打你的啊?”明明和叶纱的年纪差不多,小女孩说起话来,老神在在的。 她小心翼翼地扶起叶纱,把药递给她,叮嘱道,“快趁热喝吧!大叔说你身体很虚,要好好调养的。对了,你的家人呢?” “死了。”叶纱张开干涩的唇瓣,药好苦,不过好暖,她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喝过热水了。 “哦,没关系的,我的家人也全去世了,是大叔好心收留了我。你放心,我会跟大叔说,让你跟着我们一起的!这里有饭吃,有地方水,你以后就不用到处流浪了。对了,你几岁了啊,看上去好瘦小哦!” 叶纱抬眼,淡淡道,“我九岁了。” 小女孩瞪眼,“九岁?跟我一般大呢!只是你看起来像是六岁,我的衣服你肯定穿不下的,不过改改还是可以穿的。戏班里有个很会做衣服的老妈妈,我们的戏服都是她缝出来的呢!” “戏班?” “是啊,我们是专门演戏给别人看的戏子啊!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十八般武艺,还有我的歌声很美哦,以后我可以唱歌给你听!”小女孩冲叶纱笑了。 叶纱看得有些发呆,只觉得她笑的好甜,那对酒窝好可爱。 “啊!你肚子饿不饿,我只顾着说话了,你肯定饿了!”说着,小女孩跳着走出去,只有甜甜的声音传来,“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是大叔自己煮的哦,好好吃呢!” 下一刻,刚走出门槛的女孩蓦地又跳了回来,“哎呀,瞧我,都忘了问你名字了呢!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纱顿了顿,轻轻道,“叶纱,我叫叶纱。” “叶纱?唔,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我叫林嘉!”说完,她笑着跑了出去。 “林嘉。”床上,叶纱轻轻咂摸着女孩的名字,也觉得真好听。 很快,她留在了戏班,这里的人对她都很好,尤其林嘉,她们俩人形影不离,最是要好。 有一天,林嘉提议,“叶纱,我们结拜吧!我好想有个妹妹,好想有个家人,你当我妹妹好不好?” 她吃点心的动作一顿,慌得欢喜道,“好啊,当然好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05做美梦 “不会啊,哪里怪怪的。我还想再去皇宫看一看呢。叶纱,让我去吧,再看一次也好,看一眼就回来,好不好” 看着林嘉期待的眼神,叶纱顿了顿,软了语气,“那那好吧,我去跟大叔说一下,你可要早点回来啊” “嗯,知道啦” 天快黑的时候,林嘉总算回来了,她更开心了,抓着叶纱的手不停地摇晃,“天呐叶纱,我真不敢相信,我被六王爷选中,他要我做他的神官哇,他他好美啊,怎么办我的心跳得好快” “神官” “是啊,六王爷要我做他的神官他要我留下来了,留在六王府叶纱,我们一起去好不好他人很好,很温柔的我去拜托他,他会让我们一起留下来的,你说好不好” 叶纱纳闷,“可是见你的,不是皇上吗” “皇上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是六王爷代替皇上过来的哇,他可真好看,我一定是在做梦叶纱你说我明天要穿什么衣服好呢红色的还是绿色的还是粉色的” 叶纱垂下双眸,皇上破天荒下令颁赏两次,可第二次却不参加。那个突然出现的六王爷,又莫名其妙要封林嘉做神官。 叶纱皱起了眉,心里有股不安涌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林嘉” “嗯”林嘉不停地换着身上的衣服,到底哪件好点啊 “皇上,皇上就赏你一个人做神官吗” “我告诉你了啊,不是皇上,是六王爷我要做六王爷的神官” “那上冠和次冠呢不在吗” “不在哦,可能”还是绿色的好,希望六王爷会喜欢,林嘉笑了笑,“可能,昨天,或大前天也赏过了吧” 上冠和次冠都不在,六王爷图的是什么他又能图一个小女孩什么呢叶纱心里不安着,想来想去想不通。 “叶纱” “嗯” “我知道你在为我担心,不过六王爷真的是个好人,他人很美,也很温柔,他还送了我一朵花呢他说他院子里有好多花,我想,一个喜欢花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一个人的好坏是这样评定的吗 林嘉继续道,“还有啊,我要是当上神官了,就不用再流浪,不用再卖艺了叶纱,这一直是我的梦想,我不想放弃啊” 看着面色坚定的林嘉,叶纱点点头,或许,真是她多虑了。 第二天,林嘉就进了六王爷府。 再然后,她就完全失去了消息。 “你好,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叫林嘉的神官”叶纱揪着手上的地址,看着头上静哲王府几个大字,鼓起勇气问道。 守门的侍卫不耐烦地轰人,“没听说过这个人,走走走,一边去” 没听说过怎么可能。是哪弄错了吗林嘉都来了五天了,什么消息都没有,她心里总是不上不下的。 “她是六王爷的神官啊,你怎么会没听说过呢” “再说一遍,咱们六王爷没有任何神官我也没听说过这个人,你再胡搅蛮缠,信不信我揍你一顿” 叶纱咬牙,索性躲在离六王府不远的林子里等着,林嘉总会出来的。 一天,两天,第三天 是林嘉 她瘦了好多,神情惴惴,完全没了往日的神采。宛若一只受惊的兔子,垂着头跟在一个修长的青年身后出了俯,那青年应该是六王爷吧 见状,叶纱慌得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林嘉她想喊出声来唤她。 恰逢其时,林嘉扭头也看见了她,可她却好像见鬼似的,连忙钻进六王爷的车里。 叶纱的脚步顿住,满面的欢喜也僵在了脸上。为什么林嘉不愿意看见她吗她不信,她不信林嘉会背离她,她要等,等他们回来,等林嘉亲口告诉她为什么 叶纱是叶纱啊不行,不能让叶纱看见现在的她更不能让六王爷看见叶纱,不能啊老天呀她该怎么办叶纱,她该怎么办 入夜了,六王府里格外的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叶纱悄悄地从王府的后院翻过去,小心翼翼地绕过巡逻的侍卫,还好她瘦小,躲得容易。 可是她不知道林嘉在哪里,怎么找她找了很久,终于听见了声响,“救命求求你,王爷,饶了我救命” 那凄惨的声音从那座深院里传来,赫然是林嘉的声音 “啊好疼王爷放过我吧求求你求求你” “不要让我死王爷让我死吧” “呵呵,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花吗我特意摘了好多花送你你不喜欢了么”房里,六王爷手里拿着一朵幽兰,温柔地笑着,“你听,你的声音真美,笑的时候很好听。哭的时候,更好听啊” 是林嘉,她怎么了 叶纱猫着身子躲在床下,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的一条缝,眯起眼睛往里看。待看清楚房内,那一霎,她惊讶地张大嘴,再也闭不拢了 房内,林嘉的双手被绑起来吊在屋梁上,满身的鞭痕,血和肉都往外翻,她的脚背上居然嵌满花枝,那些花枝穿过脚裸,尽数染成了血色。 窗外,叶纱瞪大眼睛,她想喊出声,却说不出话来,她甚至连推开窗户的勇气都没了,林嘉 叶纱 房里,林嘉看见了叶纱在窗外,两个人的眼神刹时交会。她惊恐急了,叶纱怎么会在这里傻子,快跑啊 一旁,六王爷又开始了他的插花艺术,将下一朵花嵌进了林嘉的右臂,疼得林嘉发出一声大喊 “咚”的一声,叶纱终是推开房门闯了进来,她拼足了力气想把林嘉抢回来 闻声,六王爷扭头,叶纱才走近一点就被他踹倒在了地上,他狠狠地踢在她的肚子上,疼的她直不起腰来 “哪里冒出来的脏鬼”六王爷拍了拍脚上的灰尘,叶纱在林子里待了三天,身上都是泥土杂草,望上去像个小乞丐。 林嘉失声大喊,“快跑” 叶纱咬牙,吃力地坐了起来,冲六王爷喊道,“你放了她放了她” 六王爷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笑道,“哟,你想救她” 叶纱红了眼,“你想怎样你想怎样啊我来替她受” 林嘉大喊,“不要回去你给我回去我求你回去我不要你来替我” 六王爷觉得这两个小鬼挺有意思,“小脏鬼,想要救她吗你求我啊,求的本王开心了,我就让你们一起回去” 叶纱慌得求道,“六王爷,求求你求求你” “你以为这样就行了蠢货,爬过来求我”六王爷坐回躺椅上,慢慢欣赏着地上的小乞丐,他觉得很有趣很有趣 叶纱趴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地向男人爬去,哀求道,“求求你,我求你放了她求你” 终于,叶纱爬到六王爷的跟前,伸手抓上他的裤脚,“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她吧” 六王爷皱眉,厌恶地踹开叶纱,真是脏“你方才说要替她”他从头打量着地上的脏鬼,厌恶道,“要本王玩你简直痴人说梦,还怕脏了本王的手” 说着,他起身,解开了吊着林嘉的绳索,林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碾碎了一身的花朵。 他一把揪起林嘉的头发,疼得林嘉尖叫。 “小脏鬼,别说本王不近人情,这个破娃娃还给你也罢。喏,拿去吧” 叶纱趴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闻言,她喜出望外,她慌得站起身来,刚要伸手去接的时候,六王爷突然把林嘉往她身上一扔 “啊”两人同时叫了出来,林嘉的身子压着她,两人全都摔在了地上。六王爷抬起脚就往她俩身上踩去 一刹,“嘣”地一声,林嘉的腰鼓断了,她的下身再也动不了了 “小脏鬼,给你时间让你走,不然本王就要叫人了。”六王爷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开怀地恩赐着,“还不走么” 叶纱痛苦地背起林嘉,艰难地朝房外走去,蜿蜒了一路的血脚印。 “林嘉,你忍着点。” “林嘉,你别睡” “林嘉” “我带你去找大夫,大夫一定会治好你的林嘉,别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大夫大夫开开门啊” “做什么啊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姐姐,求求你,救救她啊” 终于,那扇门吱呀打开,待看清楚来人,大夫吓得张大了嘴,“啊哟,我的娘啊,这是怎么搞的快,快进来” 叶纱在大堂里等了许久,终于,那大夫出来了,却是告诉她,“小姑娘,你姐姐失血过多,腰鼓又受到严重的创伤,活不了了,我看你还是替她安排后事吧” 叶纱怔怔地看着大夫,不信,“你胡说你是什么大夫我姐姐还有救” 她说完,奔进了内堂,将床上的林嘉背起来,就往外走。 背上,林嘉的声音渐进微弱,只有清浅的呼吸,“叶纱我好痛” “不痛了没事的,他不是大夫,我背你去找大夫去” 大夫看着两个小姑娘往巷子深处走去,摇头叹息着,不知这是造了什么孽,让那小姑娘伤成如此。哎,可怜哦。 “姑娘,你还是安排下丧事吧” “姑娘,你姐姐她大势已到。” “姑娘,你还是另求名医吧” “你胡说,你们都是胡说你们都不是大夫”叶纱背起林嘉继续往前走着,他们都是骗人的庸医,庸医 叶纱背着她不停地走,不停地喊人,天都快亮了,手不小心打滑了下,林嘉从她背上翻滚了下来。 还在昏迷的林嘉苏醒了,“叶纱” “你醒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你怎么可能会有事呢我好傻” 地上的女孩看着叶纱,勉强笑了笑,“叶纱,停下来吧,没用的我要走了,要走了。” 叶纱疯狂地摇头,“不要你说你不会背弃我的,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我没有家人了啊,没有了啊” “叶纱,我有你这些记忆,也够了。叶纱你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叶纱痛苦地看着林嘉,到底要怎样,才能替林嘉受这些苦她哽咽出声,颤抖着抚摸着林嘉的脸颊,“林嘉,你是我姐姐啊。我们还有好多话没说,我们还要在一起唱歌,在一起跳舞,你不能走啊” “叶纱,你也说过,有我这些记忆就够了,咳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的。叶纱我好累,好想睡啊叶纱,你看,今天的天空好美,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见太阳升起的样子,好好看啊。” 老天爷,再给她点时间,让她把太阳完整的看完吧 叶纱趴在林嘉渐进冰冷的身上,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很快,市集上人多了起来,看见她们倒在地上,都用惊恐且好奇的眼光盯着她们。 很快,路过的人都纷纷饶了个圈子,不敢靠近他们。还有人不停地嘀咕着,“啊哟,这一大早的,就碰见死人,真晦气啊” “林嘉,你怎么又睡着了,会冻坏的。”终于,叶纱撑起瘦弱的身体,将林嘉背在背上,小声道,“林嘉,我们回戏班,回旅店去。” “大叔,能不能带我们一程,就在隔壁村的雨月楼馆,我这有钱” “去去去死人,多晦气,你别碰我” “大叔求求你,她只是睡着了睡着了” “滚远点去妈的,出门真是不利” 叶纱强撑着,背着林嘉的尸体,终于走回了戏班住的旅馆。 见状,旅馆的老板叫住了她,“小乞丐等等小乞丐” “老板是在叫我么” “小乞丐,你这是要找谁” “老板不认识我了我是这里戏班里的戏子啊” “哦,你说的那戏班呐”那老板看了看叶纱身后的死人,浑身不自在的说道,“今早他们就走啦,你也快离开吧” 叶纱不明所以,“怎么走了不是要过两个月才走的吗” “我也不大清楚,今早一个官人来这里找他们,好像给了他们一点钱,然后他们付钱结了帐就走人了。” 叶纱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半晌才回过神来,“老板,可不可以让我在这住一晚,我明天就走,我想清洗下她的身子。老板你就通融下吧。” “丫头你还是快点离开吧,你要是进来了,我这的生意不好做啊” 走吧 那一日,她背着死去的林嘉,走了那样远,那样远,她将她葬在了后山上。而后,失去了意识。 “醒了醒了爷爷她醒了” “傻小子,别吵别吵真是的小姑娘,你舒服点了吗头还晕吗你晕到在我田地里呢,可吓了我和老伴一跳啊。” “喂,你怎么不说话呀”那小男孩涩涩地看着她。 “你有地方去吗”老头小心翼翼地问着。 叶纱摇了摇头。 小男孩忙不迭道,“那就住下来吧我叫关青他是我爷爷你呢” 那个叫关青的男孩笑得那样甜,那样可爱。 她恍惚觉得刺眼,不由道,“叶纱,我叫叶纱。” 叶纱,你看,糖葫芦啊,我给你留了两串呢你快吃啊 叶纱,我要当武官 叶纱,不准说我个子小,我要发脾气的 叶纱,奶奶给我们做了一双鞋,一人一双哦 叶纱,快,有大戏啊,咱们一起去看戏啦 叶纱 “小骗子你睡的够久了,该起来了” 梦外,有人轻抚着她的脸旁,好温暖,她不想醒来,可是这是谁的手呢是官青的还是林嘉的 “叶纱”有人在叫她又是谁在叫她,官青吗还是林嘉梦里,她不由地笑了,太好了,关青和林嘉都在 “小骗子,你在笑什么呢做什么美梦了,起来跟本王分享一下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06放弃吧 是宁希的声音,那个让人讨厌的混蛋! “叶纱!你醒了么?”宁希戳了戳着叶纱的小脸,她的身子瘦弱不堪,但是却有很大的能量。 终于,她的眼睛睁开了,却不知道她在看哪里。 “叶纱,你在看什么?” 他能听见她的呼吸声,他能闻到她身上的兰花香味,他要凑近点看个清楚,闻个仔细。他盯着她,能感觉到她吐出的芬芳,再凑近点,他好似着了魔,慢慢地张开嘴,想要吞下她。再凑进点,两人的鼻子碰上了。 她也张开了嘴,吐出幽兰。 再凑进点就能 “我想看看日出。” 宁希停住。 “想看日出?那要等到明天了。”只有一指的间隔了,宁希和叶纱对着眼,不凑近,也不退离。 叶纱面不改色,自顾自道,“我想听听雷声。” “最近是淡雨季节,想听雷声,可能要等上些时日。”语闭,他慢慢地抽身,刚刚只是被花妖迷住了心神,现今他回魂了。 “我想看看田麦。” 这个小姑娘,简直莫名其妙啊! 宁希没好气道,“要走一天一夜才能看的到,你要去看吗?”话又说回来,她到底在看哪里?他的脸明明就在眼前,她却看向远方,“你还没醒吗?叶纱!” “我想看看花。” 行,这容易! 宁希压根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他抄起叶纱的身子,就往前院走去,想看花?容易!他抄起她来到花园,这里的花很多,品种也是罕见的,大部分是兰花,是他爹种给他娘的。还别说,别看他爹冷冰冰的,对他娘,那是没话说。人前人后,两个样儿! 许久,两人就躺在唯一的一把躺椅上赏花。 旋铭拿着木剑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象,娘啊,他要晕了!那人是他的王爷吗?抱着一名女子,不对,还不能说是女子,准确的说,是王爷正抱着一个小女孩在赏花! 老天,他肯定是在做梦! 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家王爷有点变态!原来他也喜欢这种调调? “叶纱。”宁希看着叶纱,叶纱看着花,置若罔闻。 “叶纱,本王要送你一件礼物。”她就是不睬他。 宁希忍,他不和小孩一般计较。“听说关青” 果然,叶纱回过头来看他,啧,关青的魅力还真是大啊! “听说关青训练的时候,最喜欢这把木剑了!”宁希接过旋铭递过来的木剑,嘴角勾了起来,“恰好,本王在树下捡到了。” 叶纱想伸手去拿,宁希却故意把剑拿高,让她勾不着,“叶纱,回答本王的话,这把剑就是你的了。” 她在看着他,宁希突然发现,他喜欢被她盯着的感觉,喜欢她的眼里存在着他的感觉,嗯,这感觉不赖。 “叶纱,你想不想当上武官,完成关青的梦想?” “武官?”叶纱眉眼微动。 “是啊,武官是关青的梦想,你不想替他,完成他的梦想,让他含笑九泉吗?” 叶纱抿起嘴角,是了,她想要完成关青的愿望。 宁希趁热打铁,“来吧,只要你开口一句话,武官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叶纱抬头瞪向他,放狗屁! “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本事吧?想要靠自己爬上武官的位置,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如今,有本王这么个大大的靠山就在你面前,你不好好利用吗?”宁希笑的好得意,他在等她开口求他。 叶纱白了他一眼,撇开头不说话。 “叶纱,我虽然没有权利直接命人官职。但是以我的势力,拿到武官的职位,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你开口”求我!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要当武官这点小事,还用不着王爷费心,民女自有办法。” 什么叫这点小事? “是吗?”宁希几乎失笑了,他倒要看看她的自信哪来!他脾气也上来了,微恼道,“行,那就让本王拭目以待吧!不过,如果你后悔了,随时都可以回头来找本王。” “王爷,民女要回乡准备关青的后事,先告退。” 宁希盯着她离去的背影,觉得有些小兴奋,他还真的挺期待着她的长大,这条路她要如何走?这个小女孩的每个将来,都让他有些兴奋。毕竟,他无聊得太久了。 旋铭看着自家主子,他死也不肯承认,他的主子居然喜欢虐待小姑娘。他自小跟着宁希,听着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很早就知道宫里有个变态的六王爷,他自己曾经还差点沦为受虐者之一,还好被他那时傻乎乎崇拜的宁希救起。 只不过,现在看来 算了,他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装瞎为妙。 是夜。 “老头子啊!你看我缝了两双鞋,小青这孩子最近身子长得快,我得多缝几双,还有叶纱的。”暖黄的烛火下,关家奶奶收拾着针线活,忍不住絮叨,“他们都去了 个把月了,怪想他们的。” “哎,你也真是的,人都还没回来,做那些干吗啊,费事!”关老头敲着烟竿,“老婆子,帮我把这盆洗脚水倒了吧!” “你这臭老头,真是的!”关家奶奶端起洗脚水往屋外一泼。 “哎哟!”关家奶奶连忙退到屋里,吓死她了,屋外好像有人。 “咋啦,老婆子!” “屋外好像有个人,站门口那,怪吓人的!”关家奶奶拍了拍胸口说道,“老头子,你过去看看,看看去!” “好端端的,哪来人站咱们家门口啊,该不是你眼花了吧!”关老头慢吞吞地穿上鞋子,“啊哟,你别推呀!我这就去瞧瞧!”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屋里的烛光照到来人的脸上,一张清瘦的脸,苍白的不像活人。 赫然是是叶纱! “我的孩啊!怎么是你啊,你不是和小青在学园吗!这身上怎么湿漉漉的,怎么不进屋啊?”关老头一见是叶纱,连忙把她拉进屋里,“怎么了,这孩子,深更半夜地跑了回来,一句话也不说,让我们老头老太怪担心的。” 关家奶奶只见叶纱一人,她往屋外瞧了瞧,并无别人,“关青呢?这孩子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啊?是不是你们两吵架了啊?” “爷爷,奶奶”叶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她还是得开口! “关青他他去了。” 去了?去哪里啦?关家老两口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纱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爷爷奶奶,关青他死了。” 死了?!二老都张着嘴,忘了呼吸,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 “我的孩啊!”关家奶奶反应过来,重重地跌在椅子上,放声大哭起来。关老头不停喘着粗气直摇头,出气多进气少,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死了?他们怎么也不信! 哭了晌久,关家奶奶没力气地在一旁哽咽着,手里抓着新做好的鞋,紧紧不放。 “那孩子是怎么死的?”关老头的声音哑了,他想问个明白。 “他”叶纱流着泪,终于将事情和盘托出。 许久后,关家二老的眼泪几乎流尽了。可是他们有什么办法呢?对方是苍流的权贵,六王爷啊!他们无凭无据,哪里斗得过人家啊! 一时,屋里哭成了一团! “关青说,他想当武官”叶纱平复着哽咽,断断续续道,“他是个好孩子,他说想当武官。” 关家奶奶听见叶纱说关青是个好孩子,又是一阵激动,嚎嚎大哭起来。 “所以,我要当上武官,替他完成这个梦想!”再者,若是当上了武官,就有机会见到皇上,那么也许可以替关青报仇! “叶纱?”关老头吃惊地看着她,“孩子啊,你的身子一直不好,要当武官太吃力了!” 叶纱看着关老头,语气坚定,“爷爷,我会当上武官的,我会的!” 闻言,不知怎么的,关老头信了。 “爷爷,要当武官,是很难。”叶纱看着那火烛被风吹动着,一闪一闪地光忽悠着照在脸上,“所以,我得断了自己的后路。” 断了自己的后路? “我要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爷爷!我”叶纱咬牙,她知道六王爷的为人,关青惨死,他肯定不会放过任何知情的人。那么,他很快会将手伸到关家二老这里的! “哎。”关家老头一声不吭地起身往内堂走去。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关老头从内堂出来,手里拿了一个包裹,沉甸甸的。他把它放到桌上,低声道,“这里是关青他爹的抚恤钱,我一直存着的。” 他把它推到叶纱面前,“不多,孩子!你省着点用!” 叶纱慌忙道,“不!我不能要,爷爷!我” “孩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明个儿,我们俩老就卖田离乡,去哪儿也还没定下,以后就见不着面了。”说着,关老头轻轻地拍了拍关老太的手,现在就他们相依为命了。 儿子没了,唯一的孙子,也没了。 “爷爷奶奶,我一定会当上苍流的武官!”叶纱跪了下来,“我暂且不能替关青孝敬您二老了!但我还是二老的孙女,还是二老的孩子,不管你们到哪,我都会惦记着你们的。这钱,我不能拿!” “孩子!快起来!”关家奶奶忙不迭将叶纱扶了起来,“我的孩子,这钱你拿着,往后我们也照顾不了你了,你留点钱放身上,也让我们俩图个安心。这鞋这鞋是我刚缝好的,没想到没想到” 她呜咽着说不上话来,连喘了好几声,“你也留着吧,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帮你做鞋,带着,啊!” 叶纱眼眶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奶奶,我想再吃一次您煮的饭。” 关老太抹了把眼泪,点头,“诶!我这就去煮,这就去!” “叶纱!”元宵跟叶纱分在了一个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07好卑鄙 “师父。”叶纱用手擦拭着手里的木剑,像在呵护宝贝一样,她问虹烟,“我若能打败您,就可以当上武官吗?” 虹烟愣了,她不明白,一个爱剑的人,怎么可能对武学没兴趣?她疑惑道,“叶纱,你要当武官?”叶纱说出这种话,她实在不信。 “若打败你就真能当上武官吗?师父。”叶纱只是看着手里的剑,好像在微笑。 虹烟皱眉,那女孩脸上的笑,是很少见的笑容,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笑容。诚然,她是在笑,却笑得很悲凉,有一股让人揪心的疼。 她手里的那把剑,是给新学员配置的木剑,虽短,但易上手。现而今,她们这一班的学员都换成了长剑,虽然还是木质的,但长度跟普通的剑已无区别。接下来,还会再换第三次,加上分量的木剑,让它在重量上也等同铁剑一样。如此一来,短剑跟长剑比起来,使用起来虽为方便,但更危险,临敌矮三分,致命也三分。 明知如此,叶纱却不肯换掉那把木剑。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看着叶纱的眼睛,虹烟道,“只要你能打败我,就有希望。”若叶纱真有打败她的实力,还怕当不上武官吗? “要打败你太容易了。”叶纱叹了声气,低头对怀里的木剑说道,“只是,就算打败了你,我也当不上武官,还不是时候” 说完,她转身朝院外走去。 还不是时候 这句话不停地回荡在虹烟的耳边,久久不去。 她看着叶纱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她有很久没听过如此傲慢的话了。从她当武官以来,有很久没人打败过她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渴望有人能超越她,打败她,从她手中挣脱被她束缚的锁甲。 可惜,一直没有。 那么这个叫叶纱的小姑娘,是真有实力?还是信口雌黄? 以她目前表现出来的实力,难啊。可是,她的神情,又是那么坚定,坚定得让她开始觉得,这个小姑娘是有些本事的。 叶纱,她拭目以待。 “姑姑,你怎么在这儿啊?快上课了!”虹怜娃走过来好奇道。 虹烟扭头,看着满头汗水的侄女,不由笑了,“是怜娃啊,你最近训练的很不错,有进步。再努力下去,迟早可以追上姑姑的。” 虹怜娃也跟着笑了,“姑姑这是说笑了!怜娃怎么可能打败你呢?你的武艺那么好,我怎么追都追不上啊!” 闻言,虹烟心里不由有些失落。她看了看侄女,又扭头望向叶纱消失的地方,心道,真是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每天都在进步,一个每天都没有进步。 一个说自己没有能耐追上她,一个说打败她太简单了。 虹怜娃,叶纱。 她该期待谁? “虹夫子,王爷说的是真的吗?”虹烟不可思议地望向眼前的虹家族长。 “那当然!”虹夫子摸着自己的花白胡子,一本正经道,“这是次不错的机会,你趁机把怜娃推荐上去,以怜娃的资质,能当上武官是迟早的事!现今机会来了,你可要好好把握,不要让虹家失望啊!” 一旦怜娃当上武官,虹家的势力就可以更加壮大了,他们的子孙中又要添一名武官,光宗耀祖! 虹烟静静地喝下一口茶,神色复杂,是啊,这次的确是个好机会,她得好好把握才是。 翌日。 “各位学员听着!”操练场上,虹烟召集了所有的学生告之,“此次,迦南王想要了解一下大家的才能,特意举办了这次比赛,文班武班皆有比试,男女分开,每班名额限十位。这十位能在宫上大厅进行公开比试。获得第一名的,能得陛下亲自受赏,这是次不错的机会,不用我多说了。在皇上面前是展示自己,是最好机会,得到武官的希望也会更高,你们可要好好把握!” 话音落下,人群中沸腾了,不停地窃窃私语。 “这么好的机会!” “我想去!” “我也想去!” “可是只有十个名额啊,怎么办?” “哎,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怕是没机会了!” 虹烟大声道,“大家静一静!为了公平起见,公开大赛之前,会进行一次筛选,只要能进前十甲,就有机会去比赛!” “太好了!” “我们都有机会!” “别高兴太早啊,要进前十甲呢!那么多厉害的人!” “哎,说得也是。” 人群里,元宵激动地握着叶纱的手,兴高采烈道,“好机会啊!叶纱!我们一起参加吧!师兄就说我是做武官的料子呢!” “好。”叶纱垂眸,轻抚着手中的剑,关青我会替你完成梦想的。 迦南王府。 旋铭站在一旁,看着正在赏花的宁希,自从那天叶纱离开后,王爷就命人把满院的花草都改种成兰花了。他每天都要在这 花园里逛上一圈,摘下一朵来把它放在鼻间闻一闻。 怪了,九千岁是喜欢兰花,这没错。 可没见过迦南王喜欢啊。 旋铭想,他家王爷肯定是中邪了。 “旋铭,本王要摘下那边的兰花!” 旋铭叹气,这么名贵的兰花,可惜了,全被主子糟蹋了。若是九千岁知道了,指不定打断王爷的爪子! 又听见宁希躺在椅子上,边闻着花,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那朵儿小花,能活多久。” 闻言,旋铭抖了抖,觉得有股阴风吹过。王爷这语气,摆明了有好戏要看呐。 夜刚落幕,叶纱还在劈着她的木桩,仿佛不知疲倦地练习着。 元宵蹲在一旁的地上,咬了一大口苹果,咕噜道,“叶纱,明天的比试,你有把握吗?” 虹烟静静地站在一旁,神色淡然,这小丫头,现在才练,不觉得为时已晚吗?她以为,就这一个晚上,就把自己推向高峰,成为武林高手吗? 尽管虹烟看好叶纱,但也不能自欺欺人,毕竟叶纱的实力太低。别的不说,每次比试训练,她哪回赢过? 虹烟细细地回忆了下,哪怕一次也好,再回忆下!没有!真的没有!居然一次也没有! “你要练到什么时候?”虹烟走到叶纱的身旁,一把拿走她手里的剑,“叶纱,你到底想想不当武官?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叶纱淡淡道,“师父,把剑还给我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她还挺随遇而安! 虹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罢了,她期望些什么呢?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奇迹呢? 她最后关心道,“叶纱,这把木剑在比试的时候换一把吧。要不然,你会吃亏的。” “多谢师父关心,剑用顺手了都是一样的。换了,心会不安。”叶纱慢吞吞地拿回她的剑继续劈着木桩,那淡然的表情始终不变。 虹烟有些生气,短剑,短剑!早知道一开始就让学员们拿长剑了,省得她现在头疼! 她最后看了一眼叶纱,恨铁不成钢地甩袖离开,懒得再理叶纱,简直是自寻烦恼! 翌日清晨,学员们早早在院里集合,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等待着比试。 虹烟道,“比试按对打淘汰制,一半淘汰,一半筛选。五十二个人淘汰一半,二十六人里再淘汰一半,然后在十三个人里面抽签,出六个人进行加试赛。这样只要打赢两三场,就有希望进入前十了。” 这样的比试说是公平,其实也不算。在对打中,如果两三次对手都是比较弱的,碰运气也能挤进前十。 首次对打的选手是教官安排的。虹烟安排叶纱的对手,是全班第二弱的,而全班最弱的选手,是叶纱! 虹烟扫了一眼叶纱,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王爷,您这是要去哪?”旋铭走进宁希的寝室,就见宁希正在换便服。 “赏花!”宁希笑得格外灿烂。 赏花?有必要换上便服吗?有必要笑得这么阴险吗?旋铭觉得事情不简单,忍不住叫苦道,“可是,宰相和东南使节回朝来了,皇上说有要事请您过去商量!” 宁希顿下换衣服的手,“我可以不去吗?旋铭!”他在笑,却笑掉旋铭一身毛发。皇叔还真会挑时候! 很快,西塾学园开始比试。 叶纱上场了,她的对手正窃喜着自己的幸运,遇到了全班最弱的叶纱,她们俩曾经也比试过,她太清楚叶纱的实力了。哦,不,叶纱压根没任何实力,叶纱简直太弱了。 既是如此,她赢定了,毋庸置疑的! “准备!”虹烟眼皮跳个不停,心也直打鼓,仿若自己亲临般,好久没这么激动过了。 “开始!” “呀!——”那女孩气势十足地朝叶纱扑了过去。下一刻,她“咚”地一声倒地,剑已离手! 围观的人愣了,这不是她们预想中的画面啊,真是疑惑。“怎么搞的?小茗怎么摔到了?她的剑呢?” “在叶纱手上呢!你们看!” 众人扭头看向叶纱,果不其然,叶纱手里多了一把剑,赫然是小茗的。 “莫名其妙!天降红雨了啊!她怎么拿到的?” “不知道,没看清楚!” “我也没看清楚!叶纱作弊了吧!” 场中央,小茗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地上了,她恼怒地瞪着叶纱,觉得耻辱,想要求重来。 “叶纱获胜!”虹烟见那女孩倒地,连忙宣布结局,就怕那女孩要求重来。 众人都还在切切私语中,每个人都奇怪的盯着叶纱。 很快,第二轮也开场了。 这轮是由抽签决定,叶纱的运气不算太坏,对手实力较弱。 那姑娘小心翼翼地盯着叶纱,心里直打鼓。听说,叶纱会作弊,她会趁人不注意,拿尖针刺向对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08猫与鼠 元宵气得直跺脚,却也无法,叶纱可是她的好朋友,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要不要放水啊?哎!好麻烦啊! “准备!” 很快,二人的赛事开始。 “开始!” 场上,两人兵戎相接,元宵浑身不自在,平常练习的时候,她和叶纱也对仗过几次,没两下子她就可以把叶纱放倒在地,但那毕竟不是比赛,她全无顾忌。现在不一样了,她有点下不了手。 叶纱停住攻势,歪着头看着她,“元宵!”她心不在焉! 到底要不要放水啊?元宵还在犹豫。 “元宵!”谁在叫她? 叶纱?怪了,她怎么到她后面去了? 她还没回过神来,叶纱一脚就踹在了她的屁股上! “哎哟!”她顿时坐倒在地上,疼的哇哇叫,“叶纱,你怎么下手这么狠呐!” 叶纱低喝道,“谁让你不专心的!” 元宵嘟囔,“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给你放水呢!你就下这么狠的手,太不够意思了!” 叶纱可不领情,“战场无父子!快起来!” “哼!不理你了!”元宵性子上来,居然愤愤地跑下台去了,坏家伙叶纱,给你赢! 这么久来,她看在眼里,叶纱比她更想赢。就算这局,她答应了叶纱,也打不过后面的高手,干脆放手吧! 叶纱,你可要加油啊! 一轮比赛结束,前五名选手再抽签进行加试赛。、 叶纱再次抽签,她今天似乎跟红色特别有缘,居然又抽中了红色。站她面前的对手名唤萧雅,一身火红劲装。 萧雅不屑地看着叶纱,撇撇嘴,冷笑,“真是狗屎运,让你这种蠢材进到前五甲。呵呵呵呵”她用手遮着嘴,摇头,“可惜了,你的好运到此为止!” 说完,她就举剑就朝叶纱劈了上去。一如往常,叶纱开始躲闪,只不过比平常的速度快上许多,快到连人的视线都抓不住。 萧雅被她绕的晕头转向,气急,“叶纱,你就会躲吗?还有没有点真本事!” 萧雅不明白,可是虹烟明白,她看得清清楚楚,叶纱在对手攻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对方下一步的动作,然后轻松地躲开。 是了,她们都被叶纱骗了。 叶纱根本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她是个很有心思的人。每次的训练挑战,她都故意输掉,以此刺探敌情,研究每个人的步数,掌握每个人的弱点,然后利用。她一直在默默地准备着,蒙骗了所有人,连虹烟也被她柔弱的外表所蒙蔽! 而叶纱等的,就是这一天。 萧雅,力大无穷,每一剑都能入木三分,叶纱一招都接不住,她不能挡,只能躲。 萧雅每一招都力道十足,只要被她击中一下,叶纱就输定了。可是,几十招下来,她根本碰不到叶纱一分! 她后腿左移三分,竖劈叶纱的胫骨,叶纱左移三寸就能挡开。她前腿前移两分,横砍叶纱的腰侧,叶纱后退两步就能避开。 “叶纱!你混蛋,有本事和我打!” 观台上,众人纷纷摇头,连带着皇上也皱眉,这哪里是比试啊,猫抓老鼠吗? 宁希脸上覆着面具,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王爷,叶纱老这么躲也不是办法啊。”旋铭激动地看着赛场,王爷不急,可他急啊!再这样下去,叶纱这小姑娘就输定了! “该死的,你要跑到什么时候!”萧雅发了火,抓不到老鼠让她难受得抓狂! 叶纱不说话,她右手拿剑,剑短三分,硬拼不得。她换了只手,改为左手拿剑。 “王爷,叶纱怎么换左手拿剑了?没听过她是左撇子啊!”旋铭又是一阵激动。 宁希的手放在座位的手把上,摸着上面的龙头雕式,沉默不语。 萧雅盯着她换了剑的左手,哼,还换花样了。可那又如何,她照样能把她打趴下!她又开始攻击,加大了力道! 左边攻来!叶纱早一步退往右边。萧雅的每一剑都力道十足,她的攻势很强,但同时防守就更弱,她每使出一剑,要花平人五倍的力道,也需花平人两倍的时间收手,足够叶纱拿下这个空挡! 叶纱早一步往右退开,擦过萧雅的左肩,左手上的剑顺势一带,攻上她的腰盘,狠狠一击! “啊!”萧雅吃痛,倒地捂上肚子,恶狠狠地瞪着叶纱,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被叶纱这种蠢货打倒!她恼怒地站起身,攻的更猛了。 叶纱被她一连串的攻势逼到角落,有点气喘不足,很快被退到围栏的绳索上,她使劲压低自己的身子,压住绳子! 头顶上方,萧雅当门砍下! “妈呀!小心!”人群里,元宵不由喊出了声,一颗心脏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场上,叶纱压低自己的身子,再压低点 然后,猛地反弹,转眼就被弹出萧雅的剑下。 萧雅收不住手,一剑砍断了绳索。 一把木剑就能砍断绳索,若是砍在叶纱身上的话宁希坐起身来,仔细地盯着场内,觉得这场比试越来越有意思了。 萧雅想收手转身,叶纱迅速蹿到她的身后,手里的木剑已然抵住了萧雅的后颈。至此一招,胜负已分! “好样的!”一阵吆喝从观众席上传出,元宵激动地跳了起来。 虹烟扯唇,笑了。 “王爷,叶纱居然打赢了!”旋铭一阵怪叫。 宁希仍是静默,手里紧紧地捏着一个龙头。再一看,椅子右边的扶手上,空荡荡的。 接下来的比试,叶纱对白灵。 白灵是大宗族白家的三女,在学园里是有名的快手,数一数二的人物。而且,还是个左撇子。她在进学园之前就练过几年功夫,身轻如燕,剑如闪电,学园里几乎没人躲过她三招,连虹怜娃都要矮上一截。 叶纱换回了右手拿剑,开始摆出退后的姿势。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白灵左手上翻进攻。 左胸,右肩,下盘,劈,刺,扫!一连三式,快如闪电。 叶纱在她进攻之前,先她一步退开。白灵的剑很快,但若挡得慢一拍,就只能输。叶纱不能留下空档儿,只能躲。 白灵在比赛开始就注意到了叶纱,如此会躲之人,她想试试她能不能躲过她的快剑。 接下来,叶纱好不狼狈,不停地闪躲,躲到自尊没了还得躲,躲到每个人唾弃还得躲,她在等机会。 白灵的剑势越来越快,叶纱的脑子跟得上她的剑招,脚步却快跟不上了。 受死吧! 白灵扯唇,就算叶纱看清了她的招势步路,那又能怎样?跟不上她的速度,就得输!她后退三步,剑柄向下,使出最后的绝招,一击定胜负! 来了!叶纱眼睛放亮,她只有一次机会。 白灵扫腿上劈,她能躲过,再来旋身横砍腰身五式,她也要躲过,最后一剑刺向叶纱的左肩!叶纱看准时机,往前蹲下,向上突击。 白灵以为她会继续躲闪,没想到她蹲了下来,她回神连忙拿剑挡去。 只是,攻上去的不是叶纱的短剑,而是她的拳头,穿过横剑的缝隙,直抄白灵的下颚,瞬间把白灵击飞倒地! 白灵呀了一声,还没回神,叶纱就扑向前来,抓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拉,“啊!”白灵尖叫,下意识地弃剑护住头发,一把剑已搁在她的咽喉处 很快,白灵一肚子火,认命地跑下台。她输了,输在掉以轻心,输在小看了对手,她丢了白家的脸,被叶纱那无赖式的打法,打败了! 朝中大臣议论纷纷,不约而同地看着场中的叶纱 真是奇怪,明明一直在闪躲的小姑娘,居然一下子把人给制服了,真不可思议!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最后一局,叶纱对上虹怜娃。 台下,虹烟看着两人,一个是她的侄女,一个是她看好的人。若不论私心,还真不知该期待谁。 叶纱站在怜娃的对面,看着她。要躲开虹怜娃的攻击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虹怜娃没有白灵的快剑,也没有萧雅的蛮力,但她的招势是最完美的。虹烟亲授的弟子,把她的弱点降到了最低。要躲容易。攻,就难了。 “虹怜娃!”叶纱笑道。 “做什么?”虹怜娃不屑地哼了一声。 叶纱仍是笑眯眯的,“听说你是虹烟师父的侄女?” “是又怎样?” “哦?”叶纱扭头,看向观众席上的虹烟,叹了一口气,“那可真是可惜了!” 虹怜娃皱眉,“你在说什么混话?” “可惜了一代武官,居然有一个这么没出息的侄女。而且这个侄女,还想继承她的位置,做上武官的位置!哈哈哈哈,简直不自量力!”叶纱笑的如此猖狂,“可笑!可笑!” “你!”虹怜娃怒极,气的浑身发抖,狰狞着眼骂道,“你找死!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她瞪着叶纱,大吼出声来,“你凭什么!你这个只会逃的孬种!以为侥幸赢了几场比赛,就可以赢到最后吗?” 叶纱继续火上浇油道,“那又怎样?可是我赢了啊!而你,马上也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呸!你再说一次!有种你再给我说一次!” “说了又怎样?你根本就赢不了我!” “叶纱,我要杀了你!”虹怜娃气到忘了一切,忘了比赛的规则,忘了只能点到为止,她想要杀了那个猖狂的女人! 话音落下,她后腿左移三分,虹家剑法第三式,染红当空! 这套剑法怜娃还没有练熟,但她就是要使出来让叶纱看看,让那蠢货瞧清楚她们之间的差距! 这剑法,叶纱再熟悉不过,只是使用人的差异,让她很快看出了虹怜娃破绽在左肋。 她看准机会,瞬间扑上去,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09都变态(二更) 力比萧雅,快胜白灵,叶纱躲的狼狈! 虹烟也不轻松,每次!每次都快要击上叶纱的死穴,总能轻易的被她闪过,好像自己的每一步都被她掌握一样!到底谁才是鼠?谁才是猫? 虹烟有种被人掐住脖子的感觉,仿佛那女孩看穿了整个心。 叶纱回转着身,看着虹烟的姿势,回忆着她每个动作。一连五招,她勉强躲过四招,最后一招她必须架住。但若她招架上,虹烟翻手就是一挑,剑若离手,她连赢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她不能挡,死都不能用剑挡。 叶纱牺牲右臂迎向剑势,给自己争取时间躲闪。 顷刻,右臂撕裂开来的疼,让她无力拖住剑身。虹烟反身又是一击,不给她时间喘息,她要刺穿叶纱的肩骨! 速度太快,叶纱来不及挡,下意识换了只手拿剑,右臂再次迎了上去,扫腿把虹烟退开,急促退后身子喘着粗气!右手被击中两次,已经毫无知觉了,不知是不是断了。 叶纱盯着虹烟,她若想赢,就得夺走虹烟手里的剑 很快,虹烟一击上前,木剑直逼叶纱的肋骨。叶纱被逼退数十步,直到后背顶上木桩,她迅速转身滑开。虹烟的剑险险擦过叶纱的右身,穿过衣服,狠狠地刺入木桩,入木三分! 虹烟微愣,诧异叶纱居然能躲得过。她扭头看着叶纱脸上的笑容,心下徒然生出一阵怪异。叶纱脸上的笑容,跟方才她重身压在绳索上,跟她对上白灵的绝招时,跟她开口蔑视虹怜娃前,一模一样! 下一瞬,叶纱拿剑的左手一挥,直劈虹烟的面门! 虹烟忙不迭抽剑,这才发现自己的剑被叶纱那不能动的右手死死地拽住!她来不及拔,只能抽手离去。可惜,太慢了! 叶纱的剑袭来,迅速划过了虹烟的喉颈,刹那,虹烟只觉那阵火辣的摩擦,如果那剑再长三分,如果那是把真剑她已命丧黄泉! 叶纱的右手死死地拽着木剑,那把剑刺进木桩之前,撞到她受伤过的肋骨,钻心的剧痛!她慢慢从木桩上移出身子,双腿发软,腹部也疼的支撑不住,但这一战还没结束,她咬牙都得撑起来,只差致命一击!她右手悬荡在身侧,左手抓着剑捂着腹部,晕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还没输,叶纱!”虹烟又扑了上去,尽管她手中没剑,还是能把叶纱逼进死角。 有剑的在躲,没剑的在追! 虹烟出掌又是一击,叶纱看准机会,把自己的右肩迎上她的拳头。 “咯!”骨头碎裂的声音。 叶纱整个人被她打得反身旋转,很快转到了虹烟的身后,悬挂在了她身上! 这是什么路数?自残吗!虹烟还没反映过来,叶纱的剑已从她身后穿过,抵上咽喉! 瞬时,场内皆静。 受伤的人是叶纱,被剑抵住的人是虹烟。 虹烟愣着一动不动,任由叶纱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她知道叶纱已经站不住了,索性任她把剑抵在她的咽喉。以叶纱的性子,她是死也不会放手的。 “我输了!”虹烟大声宣布,这表示,她会遵守自己的承诺,叶纱将成为下届的武官。 场内的人回过神来,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小女孩居然打败了虹烟! 难以置信!居然有人能打败虹烟! 在场的官员纷纷站了起来,议论纷纷。 “王爷,王爷!”旋铭激动地低喃,半天不见宁希应声,王爷也太淡定了吧?他扭头看宁希,愣了。就见宁希右手边的扶把,整个被卸了下来! 那一战,叶纱躺在床上整整半个月,躺到都不知道地面是什么滋味的了。 “叶纱,你真是太棒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简直是苍流的传奇人物了!整个苍流都知道你的名字了!他们说,苍流有个旷世奇才,才十四岁就当上了武官!她力大无穷,气吞山河,学武仅一年就打败了上代武官!但是” 元宵拽起叶纱的领子,恶狠狠道,“比试那天,你下手那么重,你对不对得起我!” “元宵,对不起。”叶纱点头承认。 “知道对不起就好!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当武官的护卫,担起保护武官的伟大责任!” 叶纱倒头继续睡,啥都没听见。 元宵扑上床去,“可恶!你给我起来,不准装睡!” 半个月后,叶纱终于下地了,又过七日,正是叶纱正式加冠的日子。传说那一日,她身穿蓝色战袍,腰配金甲腰带,头带金珠鹰冠,面惹桃红,唇若欲滴,左手持令,右手持剑,羡煞英姿。 其实,真正的版本是这样的: “叶纱,你穿这件!大红大紫的保证好看!” “不要,我穿这件蓝的!” “啊呀,你穿那什么衣服,太难看了。” “这件挺好的,方便走路。”裙子太碍眼了! 元宵气鼓鼓地把衣裙放进箩筐。然后,叶纱就这么带着火大的元宵进了宫。 十日后,迦南王府。 宁希端着酒,躺在凉亭的躺椅上,就这么看着花。 “王爷找微臣是有何事?”叶纱盯着躺椅上的尊贵,如今她是当朝的武官,必得时常入宫,时常与这位迦南王碰面。只是,她忘不了,忘不了他的无情,他的见死不救,他的不可一世。这一生,她都唾弃他,厌恶他! 宁希走下躺椅,站到她的面前,他看着前面的女孩,注视着她的面容,猜测他在她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半晌,他沉沉地发出笑声。 叶纱扭头瞪他,笑什么笑! 宁希痞笑,“小叶子,本王愿意宠你,你乐不乐意?” 小叶子?叶纱一阵恶寒,撇头不理。 “只要你肯归了我,金山银山都任你挑,你要不要?” 脑子有毛病吧?叶纱嗤之以鼻! 宁希没好气道,“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死!”叶纱说的是真的,她的确想死,她早就不想活了,她要为关青圆梦,如今梦已实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好好好!想死是吧?本王就成全你!”宁希恼怒地甩开石桌上的酒壶,扭头大喝,“旋铭!” “王爷?” “赐毒酒一杯给叶武官!” “是。”旋铭很快拿了一杯毒酒,摆到叶纱面前。 叶纱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往嘴里灌。死了也罢!一了百了。很快,她只觉得气血翻腾,头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喷出一口漆黑的淤血! 宁希气愤地转身离去。 旋铭不懂,“王爷,为何您要骗叶大人那是毒酒啊?”真是搞不明白,那可是王爷千辛万苦从雪山神庙弄到的补酒,用千年虎骨浸泡而制,可使人百毒不侵! 宁希不理,要不这么说,叶纱那脾气,又倔又臭,怎么会喝? 叶纱混混噩噩地躺在地上,在她饮下那酒之后,肚子里就好像炸开一样,胸口火闷的难受,不过等她吐出胸中的淤血之后,身体反而轻飘飘了起来。 她坐起身,吐了口气,叹息着没死成,她就这么呆坐在凉亭里,现在她该做什么?她不知道要做什么! 有人走了过来 “叶大人!”来人轻飘飘地走了过来。 叶纱一听来人的声音,浑身毛发顿时竖起,这令人恶心的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浑身发抖,拼命地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失控扑上去咬他,那个畜生六王爷! “恭喜叶大人!当上武官了,本王着实为你感到欣慰啊!” 她该说什么?谢谢吗? 她现在应该拿剑刺向他,他死一千次,一万次都解不了她心头的恨,她好恨! “瞧瞧,叶大人!本王居然忘了要送你礼了,这不,我特地给你送了过来。”六王爷轻轻地拿起叶纱的小手,“来,拿着。” 他把一条方帕放到叶纱的手里,轻轻地,就怕弄坏里面的礼物似的。 “不打开来看看吗?呵呵。”好有趣的礼物啊!他兴奋地想看看她的表情。 “算了,让本王帮你打开看看!”六王爷慢慢地掀开方帕。 叶纱手拖着方帕,抬头盯着那个浑身都是妖邪气的六王爷,她不敢低头。 六王爷笑的灿烂,露出耀眼的白牙,在别人眼里是那么潇洒迷人,在她眼里却如同阎罗,阴森至极。 呵呵,六王爷眯缝着眼转身离去,多漂亮的礼物啊! 叶纱浑身颤抖着,她快拖不住手上的重量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想呼吸,却连气都喘不上来。 她紧紧的抓着手里的帕子,她是不是很无能,是不是很懦弱!她该怎么做 那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人却无辜地躺在冰凉的土下,她好恨!好恨!为什么老天没眼,为什么? 就因为他高高在上吗? 就因为他有皇族庇佑吗? 就因为他是苍流的六王爷吗? 她要报仇。 她还不能死,她要亲眼看着六王爷的下场! 如果他是站在天上,那么她要把他从天上拉进地狱,就算陪上她的命,也在所不惜!” 她抓着手里的帕子,沉痛地走到花园边上,把它埋入土里。 那手帕里躺着一只耳朵,耳朵上有一颗红痣。 关青的左耳上,也有一颗红痣。 躲在一旁观看的两人,一个轻笑着说,“旋铭,我们真是表兄弟呢!呵呵!” “是啊是啊!”旋铭苦笑,一样的变态。 皇宫腹梅苑里,一只黄莺在花园里采摘着百合,她娇笑着面容,释放着迆逦,两个酒窝不停地吸纳着芬芳,百合都惭愧。 “小姑娘,能帮我摘一朵百合吗?”一个男子从后苑拐角处走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10蓝眼睛(三更) 话音落下,朝上大臣窃窃私语,皇上是怎么了?居然询问起那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叶纱也是一惊,要是以前,此等大事轮不到她开口,皇上也从不曾询问过她的意见。如今他开了口,是不是表示他打算要罢了她的官? 自从一开始,皇上就没看好过一个小女孩,她扬言要打败虹烟,他只当是个笑话。就因为一句君无戏言,让她当上了武官。但武官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他打算让她当个几日,再找个理由撤了她的官位,还给虹烟。 如若是以前,叶纱无所谓被不被辞官。但是现而今,她这官不能丢。若丢了,她就再也没机会把六王爷拽下来了,她必须保住这个官位! 终于,她开口,“回皇上,臣以为要和。” 闻言,在朝官员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赞成的点头,不赞成的耻笑。 皇上道,“叶大人说说原由。” 叶纱道,“筑西国乃与我国临郊,长年战事不断,侵犯我朝,可见他国之野心。而东南与我相隔两界,却与我朝交好,如今东南内乱” 这话一出,全朝大臣哗然一片。 叶纱一听朝上的喧哗,心下一顿,完了。 上坐龙尊一听,也是一惊,东南确实内乱,只是他还没跟朝中所有大臣宣布,她又如何知晓?要么是智慧过人,要么,她就是东南的内奸。 一霎,帝王的杀机顿生。 叶纱听见朝上私语,知道自己一语捅破娄子,朝中大臣知道东南内乱的不是没有,只是能看穿此事的人不多,除非陛下宣布出来。现下她要不把话说个明了,眼前的人定会把她当是东南内奸杀了吧? “陛下,筑西长年与我交战,其矛头并非指向我苍流,东南才是他们的目标。东南之太子一年前去世,东南国继承人便落到东南二王爷手中,只是太子死得蹊跷。东南内乱不平,筑西国矛头指向我朝,我若攻,他便退,反攻东南,一并吞下。我若帮东南助势,他便反攻我国,筑西兵势强大,敌之不得。” 皇上看着叶纱,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却句句在理,他摸了摸龙须思索着。 叶纱又道,“皇上,筑西兵势虽大,但我朝可与之一拼,但没个几年是打不下来,现今只能派使节出使筑西劝降,好让东南得以喘气,恢复内乱。” 龙椅上,皇上沉默了许久,蓦地道,“好,出使筑西一事那就有劳叶大人了!” 这意思,就是要叶纱出使筑西劝降,成了有赏,不成就赐死。他拐了个弯,要害她。 今日,她再次将自己立于危险之地。 退朝之后,她往家走去,迎面来了一辆马车,车上载着一名男子。他望向车窗外,看着路上的风景,看着行人,看着地上的人贩子和一堆奴隶,忽地一对蓝光入了他的视线。 “停车!” “是!”车夫忙不迭急刹车,恭谨道,“六王爷?” 车上的人下了车,走到人贩子旁边,盯着地上一个娇嫩的男孩,他用脚尖挑起他的头。呵,好一对漂亮的蓝宝石!这男孩的眼瞳,居然是蓝色的! 他蹲下身子,拿起手帕,覆着那男孩的下巴,拖起来细细地赏看。越看,心越痒,这男孩可真是难得一见的极品啊!虽然脸蛋有点脏,只要带回去洗洗 叶纱走在街上,看见六王爷的马车停在路边,她就当没看见一样,从车的另一边无事地走过,心里不断地默念着:看不见,看不见。她走了过去。 只要不看他们就好,不能再管闲事。 她低垂着头,继续向前走去。 “老板,这人我要了,多少钱?” 那人牙子一见是金主,激动地连忙扑了过去,摩拳擦掌,“五十两!” 话音落下,六王爷皱都不皱下眉,痛快地拿出了钱袋。 那人牙子还愣了下,这金主真是利索啊,都不还价的!这小男孩的蓝眼睛,好多人不敢买,都放了许久了!今日,这生意就这么成了! 六王爷带着人,正准备上车走人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六爷,请留步!”叶纱明知自己不该回头的,可是她的良心不安,就那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孩好无助。 六王爷扭头,眯眼笑了,“哦?这不是王兄的女孩吗?” 呸。 “六爷真有雅兴啊!”叶纱转头掏出身上仅有的一两银子递给人牙子,“小哥,这个小孩我想买下,可好?” 那人牙子看着叶纱手里的一两银子,不屑地嗤笑,“小姑娘,这个小孩是那大爷先看上的,而且是五十两银子!” “呵呵,六爷也喜欢这孩子啊?只是我刚刚上任,身边没一个伺候的,想找个伴儿,六爷可否让给我?” 怎么可能?六王爷笑了,笑得好不温柔,“呵呵,当然可以,等我玩过了再送你如何?” “也好,六爷您慢走!”叶纱笑着恭送。 六王爷踏上马车之时又听叶纱道,“听说六爷府前 有座林子。” 六王爷停下脚步,转身睨视着她。 “听说,六爷府前的那座林子特别宝贵。”叶纱站在马车旁,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听说,那林子里藏着许多宝藏,要是这事让苍流百姓知道了啧啧,他们一定会跑去挖宝,到时能挖到什么好东西,就不得而知了吧。您说呢?” 六王爷盯着她许久,她居然敢威胁他!半晌,他皮笑肉不笑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叶纱恭谨极了,“回六爷,下官叶纱。” “好,本王记住了!”语闭,他转身上车喊到,“走!” 车夫道,“王爷,这个小男孩?” 马车里传来一声细细的声音,娇柔若女子一样,“送给那女孩吧。”他得回去毁了那座林子。 叶纱微微皱眉,那林子是她把他拉下宝座的一步棋,如今为了这个男孩,毁了这步棋。 她盯着地上的男孩,摇头苦笑。 “姑娘,给!”人牙子拿着那男孩的卖身契交给她。 她接过手就把它捏烂往兜里一放。 那人牙子一瞪,这卖身契可是一个人的终身,怎么就这么随便乱放。人牙子拿起牵着男孩的绳索递了给她。 “这绳子做什么?” “姑娘有所不知,这是为了怕他们逃跑,好让你牵回家的。” 叶纱一语不发解了那绳子。 人牙子忙道,“姑娘,他要是跑了” 叶纱摆手,“无碍。”跑了也好,带回去还是个累赘。 说完,叶纱转身走了,那男孩跟了上去,她走一步,他跟一步。她回头看他,他就这么站着让她看。 她今天叹了几次气了?叶纱以为他会跑的,也罢,他要跟就跟吧。 一路到家,元宵打开门一看,吓了一跳,冲着叶纱颤抖道,“叶纱,你从哪带回来的妖怪!” 叶纱进屋,“他是个小男孩。” “可他的眼睛怎么是蓝色的?” 叶纱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我还听说过,有人的眼睛是红色的。” “真的假的?”元宵不信。 那男孩也奇怪的看着叶纱,有跟他一样怪异眼睛? 叶纱道,“迦南王的母亲,她的眼睛就是红色的。” 元宵嘟嘴,“他们要不是妖怪,那他们到底是什么?” 叶纱不以为意,“还能是什么?人呗。” 闻言,那男孩僵硬地抬起头,无神的眼如今炯炯地看她,那个女孩说他是人,第一次有人这么跟他说。 那对蓝眸哭了 晚饭的时候,他低头扒着饭,眼睛不敢往上乱瞄,怕给人见着他的眼睛,连菜都不夹一块。 “你怎么搞的?”元宵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孩子是从谁手中抢下来时,又把她吓了一跳,想当初叶纱拿蛇吓她,就是要她避开那个人,如今叶纱又主动去挑衅人家。哎,元宵不由叹气。 “咱们家都吃不起饭了,你还带了个吃白食的回来!”他们吃的是青菜萝卜根。 蓝眸停下扒饭的动作,不吃了。 元宵就当没看见,继续说,“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穷了,现在又来个穷小子,你要带就带个壮丁啊!给我们去打打工也好!” 蓝眸放下手里的筷子,低着头不说话。 “元宵,如果是你一人的话,你会活的更好点,我只会拖累你。”叶纱看着元宵,她们的家计,其实是靠元宵的针线活得以生存,她也只是个吃白食的。 “说什么你!”元宵白了叶纱一眼不说了,她其实是讨厌有人闯进了她们的家,要养个小孩还不算个问题。 她又叹了口气,扭头冲蓝眸喊,“臭小子,你不吃饭啊?你敢浪费我家的一粒米,我就把你揍成猪头!你信不信!” 蓝眸吓了一跳,连忙拿起筷子继续扒饭,不敢掉下一粒米。 叶纱看着蓝眸,心里又是一阵抽紧,本来她是打算把他送给农家收养的,她要帮他找一个好人家。 “喂,臭毛孩!”元宵拿筷子指着蓝眸的鼻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司徒空!”蓝眸奶声奶气的。 “几岁啦?”他一说话,元宵就好像闻到一阵奶香。 “六岁了。”他越说,声音越低。 元宵扶额,才六岁啊,六岁能干啥?还真是个吃白食的了! 家徒四壁四个字,用来形容她们家完全没错。 她家就那张床比较实在一点,那两张椅子不是用来坐的,是用来当桌子的。不过她家有很多很多书,没有书柜,就席地而放,叶纱只要手里有钱,就拿去买书。 是书!司徒空早在进屋的时候就看见地上的书了,他心痒着又不敢去碰。 叶纱一早去上朝,元宵坐在地上缝补鞋子,一针一针地仔细缝,那是她的针线生意,赚点小钱。 司徒空往书堆边靠了靠,见元宵没反应,又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11不放手(四更) 徐太傅目不转睛地看着司徒空,六岁的儿童能有如此修为?这小家伙简直像,像极了他那失踪一年的小孙子!徐太傅看着司徒空,心下一阵激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男孩的小脑袋,眼里充满了怜爱。 从外面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徐太傅!” 徐太傅寻声望去,“哦,是蔡公公。” “太傅辛苦了,这有些点心,是皇上赏赐的,您来尝尝。”蔡公公端着茶点走了进来,不经意看见司徒空,随口道,“哟,哪来的小毛孩?长的这么秀气。来来,一起吃点。” 司徒空低头不语,他摇了摇头,这茶水喝不得,这点心也吃不得。他牢牢地记着叶纱的话。 徐太傅道,“这是叶大人的小表弟,再此等着她下朝。” 蔡公公了然,又道,“小家伙,你那表姐还得过些时辰下朝,不如过来吃点点心润润口吧。” 司徒空仍是摇头,“不了,我今早的肠胃不是很舒服,实在吃不下。” “你真的不吃么?这点心可好吃了,保管你没吃过。哎,既然你不吃,那我和太师享用好了。” 司徒空不为所动,他吃不得,太傅也吃不得,他猛然想起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茶点已经入了太傅的口,他心里打突了一下,扭头望向蔡公公。 恰逢此时,蔡公公的嘴角露出了阴险的笑。 等叶纱下朝赶来的时候,就见大厅里睡着的徐太傅,司徒空呢? 她慌得摇醒正在打瞌睡的徐太傅。“太傅!太傅!” “哦?是叶大人呐,我怎么睡着了?诶,那个孩子呢?蔡公公呢?”徐太傅揉着眼,四下寻着那对蓝眸,居然不见了。 蔡公公?叶纱摸了摸那茶水,尚还温热,不下半个时辰,她转身就往前院跑去。 可她要往哪里找? “小兔崽子!你给我滚出来,敢咬本公公的手?我要拔了你的皮!”蔡公公叫嚣着! 司徒空用手捂住嘴,不能出声,不能呼吸,他躲在偏僻的小厨房里屏住呼吸,听着来人脚步。 不久前,这世上哪儿都没他的容身之处,他去哪儿都无所谓。而如今,他想留在那女孩的身边,想留在她身边。 所以,他不能出声! 现在不是吃饭的点儿,厨房四周空无一人,蔡公公肆无忌惮地推开厨房大门,翻箱倒柜地寻找,“小兔崽子,给我出来!” 很快,门外又来一人。 “蔡公公。” 蔡公公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连忙哈腰,陪笑道,“呀,是叶大人啊!奴才叩见叶大人。” 叶纱走了进来,“蔡公公这是在做什么。” “奴才”他答不上来。 叶纱挑眉,“莫非,公公是要在这里,下毒谋害太傅和学生?” 蔡公公慌了,低喊道,“叶大人怎可胡说!这罪名奴才可担不起啊!” “只是,看这一片狼籍,很难看出公公的居心,公公还是快些离开吧,莫再让人瞧见。”呵,她是善意的。 “是!是!”蔡公公顾不上寻人,忙不迭闪身出了厨房。 厨房里,叶纱环顾四周,倒处都被搜查过,只有那座煤堆。下一刻,那堆里跳出一个小小的黑人,喘着粗气,冲叶纱甜甜的笑了。 叶纱递过去一只鞋,“快把鞋穿上吧。地气寒,别感冒了。” 那鞋是司徒空被追时脱下来留在地上的,脚尖指向御厨房 再过五日,便要动身前往筑西国。接下来的日子,叶纱每天都带着司徒空上朝下朝,形影不离,于是 “王爷,听说近日叶大人带着个小男孩上下朝。”旋铭例行公事的报告着叶纱的行程。 “哪来的男孩?”宁希面不改色地喝着茶水。 “听说”旋铭悄悄往前一步,附在主子耳朵旁,神秘兮兮道,“听说是,叶大人的私生子。” “噗!”一口茶水喷出! 幸好旋铭有先见之明,已经先一步飞身躲开! “咳!”宁希咳了咳,有些恼了,“她只有十五岁,哪来的私生子?一派胡言,狗屁不通!旋铭!” “在!” “跟我去看看那私生子。” “是。” 午时下朝,叶纱拉着司徒空正要离殿。 “叶大人,请留步!”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来人。 一对蓝眸,一双黑珠,两人视线交会,立刻擦出火花,噗次噗次! 宁希一看那男孩就知道,肯定是叶纱忍不住从六弟手里救下的人。 他缓步走到叶纱跟前,“叶大人,隔些时日你就要前往筑西国了,本王要好好为你送行啊!” 叶纱想无视他,冷笑道,“承王爷美意,下官感激不尽。只是王爷日理万机,怎敢再劳烦您为下官饯行。” “此次,你是打算带上家眷吗?” 叶纱承认,“是。 ” 宁希道,“大人你可别忘了,你是去和战,而不是去野餐。” “多谢王爷关心,下官自有打算。”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叫你别烦!别管! 宁希的音调低了下去,暗含威胁,“你可别忘了,皇上要的是什么?”他要乘机杀了你。 叶纱四两拨千斤,“下官一日不忘皇上恩赐的使命,定当竭尽全力为我朝谋福,为百姓谋利。” 呵,好刁的一张嘴!早知如此,那天就该狠狠地撕烂她! “那你可要好生顾着他,奶娃是很容易夭折的。”他阴阳怪气的,拂袖离去。 叶纱看着宁希的背影,心中郁结,再熬个五天就没事了。到了那边,再帮司徒空找个好人家吧,只是 她低头看着那双蓝色的眸子。 黄昏的时候,司徒空又失踪了。 元宵带着司徒空上街挑布料,想帮他做一双鞋子,正挑布料的时候,回头一转身的功夫,人就这么不见了。 叶纱急冲冲地跑到六王府,正瞧见六王爷坐上马车。 “叶大人?”他笑得甜,“找本王有事?” 叶纱当机立断,不是六王爷做的,如果是他做的,他会把他玩死,然后扔还给她,看着她痛苦。 如果不是六王爷,那么又会是谁? 她又急匆匆进了宫。 “叶大人?你怎么来了?”简直是稀客啊,旋铭错愕。 “你家主子呢?” “王爷今日当值,您找他有事?” “我去看看他。”她撇开旋铭,急急地进了寝殿,顾不上君臣礼仪。她推开房门,随即一楞,连忙退出,“王爷恕罪。” 刚退下衣物的宁希,看着眼前用背影对着他的女孩,笑了,“你就这么思念我?连我沐浴,你也要来看看?” 简直不要脸,她很想洗一洗她可怜的眼睛! “王爷可有看见下官的小表弟?” 宁希全身一震,有些恼了,“你以为是我抓了你那私生子?” 嘁,这无情的女娃,他若是六弟的脾气,绝对会捏碎她的喉颈!毒哑她的声音!让她这辈子都说不出那令他厌恶的话来! 也不是他! 叶纱皱眉,“王爷,下官只是猜测,如今已经知道不是王爷所做。” “你又知道不是本王做的了?”宁希冷笑,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叶纱就那么笃定不是他所为? “王爷光明磊落,是您做的,您就不会否认!” 哟!现在拍马屁,不觉得晚了点?“那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她肯定是去过了六弟的府上,然后才来找他。不是六弟做的,那是谁?谁跟她有仇? 宁希慢腾腾地穿好衣衫,眼珠一转,哎,还真有那么一个人。 是夜已深。 “小姐,人抓来了!” “怎么是个毛孩?我要你抓的那个女孩呢?”那姑娘挑起地上昏睡不起的男孩,气得不轻,“我要你们给我抓那姓关的老头,居然连人都找不到!现在又敢给我拿个毛孩子来充数,活腻了是不是!” “小姐,不是小的抓不到姓关那老头,是他们连夜离乡,都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地,无从查起啊!”那猥琐的高个儿哈着腰,不停地解释,“小姐有所不知,这小男孩据说是她的私生子,保管比那个叫元宵的还管用!” “狗屁!哪来的私生子,她才不过十五,跟谁生去?”她火大抬腿踢向那高个儿。 高个儿硬生生地受着,忙不迭又道,“那要不要小的放了她,重新去” “还去什么去!已经打草惊蛇了!你先把这男娃关到柴房去,看紧了!” “是,小的这就去!” 躲在门外偷听的三人,连忙跳上树躲了起来,眼看着一名男孩被扛进柴房。 “叶大人,可以动手了。”旋铭小声提醒着。 叶纱摇头,“不行,再等等。”这问题要解决的一劳永逸,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 “王爷,请再帮下官一个忙。” “呵呵,好啊。”只不过,忙可不是白帮的。 距离出发还有三天,叶纱躲在屋里看着书。 “你怎么还有心思看书,我都快急死了,真是!”元宵烦躁地走来走去,人是他弄丢了,万一要是落到那变态王爷手里,她这一辈子都良心不安啊! 叶纱面不改色,她看的是虹家族谱,里面记着每一代人物,建功位者排前,男女不分,有过事者除位,长幼不记。 那族谱是她求宁希,去虹家祠堂偷偷摘录下来的,代价还不小。 思及此,她的脸皮不断抽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在等,等着人来找她。 果然,一把箭“咻”地一下穿过元宵的脸边,狠狠地钻进了墙上。 “娘啊!”元宵失声尖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12厉害啊 虹烟无奈道,“怜娃,你已经输了,你还想否认?” “姑姑!我没有输,重打!”她要杀了叶纱! 眼见侄女如此疯狂,虹烟终于恼了,大声喝道,“言而无信,还是我们虹家的子孙吗?你如此丢我虹家的脸面,是想从族谱中除名吗?!” “姑姑!”虹怜娃一听,惊叫出声,“姑姑,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是你侄女啊?杀了叶纱才是给虹家争气啊!姑姑!” 虹烟气得指着虹怜娃的脸,“你要刺杀朝廷命官已是大不敬之罪!还敢说是要为祖上争光?虹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孝之女!” “姑姑!”虹怜娃满脸的泪水,她没错啊! “你不用再说了!要么你遵守约定,要么你就等着被族长除名,你好自为之!自己掂量清楚!”话音落下,虹烟负手而立,等着虹怜娃的答案。 不,她不甘心啊! 虹怜娃痛苦把脸埋进地里,沉默了许久,终是不甘心地喃喃,“好,我遵守约定。”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总有一天,她要报仇,一雪前耻! 叶纱,你给我等着! 司徒空终于被解了下来,他两腿发软的趴在地上,颤抖的肩,颤抖的手,颤抖的小嘴,看着前面那个差点死在剑下的女孩,他终是哭出了声,自他明白事理以来,第一次掉出了眼泪,但他却又笑了开来。 他找到了他的容身之处,哪里都容不下他,只有在她的身边。 他笑了,笑得开心,笑得灿烂。 他的小手轻轻抓住那女孩的衣角,紧紧地,从此不再放开 十里坡下,虹烟看着那对离去的背影,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要她把怜娃从族谱里除名,是叶纱教她的。这小姑娘,哎 她重重地咽了口气,为叶纱,也为虹怜娃,她只知她的侄女心有不甘,却不想她居然如此偏激,剑走偏锋。再这么发展下去,怜娃的未来,实在危险,迟早会害人害己,甚至连累到虹家。 十一月,入冬。 叶纱带着家眷上了马车前往筑西,暖阳照在他们身上好不舒适,只是叶纱身上的伤口还有些疼,尤其是右肩的咬痕火辣不已,这就是宁希那混蛋要的回报,他恶狠狠地咬了她的右肩! ——小叶子,这样你才能记住我呢。 这不要脸的混蛋! 她看向窗外转移注意力,窗外有飘逸的白云,簌簌的风声,吹弯了的野草真好呀。 一个月。 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她似有若无地勾着嘴角,只是那张惨白的脸,看在元宵和司徒空的眼里,就好像是要气绝身亡了似的。 马车行了几日,眼看就要临近西边战地,路过附近的村镇,此地的人没受到战火的侵扰,还是一派繁华,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忙碌着身子,他们何曾想过那边境的战事,何曾念过他国的野心。只曾近忧,不曾远虑啊! “王爷!”虹翎雨是虹烟的堂姐,是源城王爷的贴身侍卫,一同驻守战地。 她拿着手上的圣旨,皱着眉道,“圣旨上说,皇上派了一名武官来此和战!” 源城王三十多岁的年纪,体型剽悍,英姿勃勃。他坐在椅子上,随口道,“哦?虹烟吗?” “不,不是堂姐。”虹翎雨的眉头紧皱,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圣旨上说,是一个名叫叶纱的女子,她是新晋的武官。” 虹烟辞官之事,她略有所闻,只是不敢置信,虹烟会被一名女孩打倒,说什么她也不信。 “叶纱?什么来头?”源城王也没听说过此人。 虹翎雨摇头,“属下也不知,此女刚上任不久,这次皇上派她前来和战,只是”她欲言又止。 源城王道,“只是什么?” “只是这女娃,才十四岁!” 闻言,王爷滑落了手里的书。“才十四?”莫非是奇才?他半信半疑着盯着虹翎雨。 “属下还听说,她带着家眷一起过来。”她无奈地露出苦笑,打死都不信这个叫叶纱的能打败堂姐。 还有家眷?以为是过家家吗?源城王头疼地闭上眼。她有何能耐过来和战啊?只要不惹事就好。 很快,当他看见眼前跪拜的三人时,更加头疼。两个女孩,一个奶娃,这里是战事基地,不是野营基地啊!哎,真他娘头疼啊! “叶大人,你知道你此次前来的任务吗?” 叶纱点头,“出使筑西,劝说和降。” “那你有何计划?” “回王爷,暂时还不太确定,等明日下官进了皇宫,才能确定。” “”这是要气死他吧?源城王扶额,朝虹翎雨挥挥手,“去,带叶大人和家眷休息去吧。” “多谢王爷!”叶纱面不改色,起身带着元宵和司徒空就走。 东南太子于一年前毙命,太子之位就落到了东南二王爷手上。东南太子死的蹊跷,有传言是东南二王爷所为 ,东南国势力一分为二,一则二王爷,其次八王爷。 两者势均力敌,力争太子之位,只是如今二王爷已夺得先机,即将登上太子之位,肯定会逼东南王下位,再削减八王,其背后定有势力撑腰。不然,东南内战岂会在一年内结束。 筑西国的目标是吞下东南,却长年挑衅苍流,是要让苍流自顾不狭,无从分心,从而一举攻下东南。倘若二王爷登上王位,东南内战也告以段落。眼见筑西即将失去吞并东南的机会,却不出面阻止,除非是有内应串联,助二王爷夺取王位,从中分得一杯庚。 叶纱靠在窗前看着明月当空,脑袋不停地运作。 一个月之内,东南内乱结束,大事将成定局,东南定会成为筑西属国。而后,筑西攻打苍流,苍流势必不堪。近,剑逼门眉。远,不得助水。 计划呢? 明日就要出使筑西国内,只是,她要拿什么来说服筑西,放弃此次大好机会呢? “叶纱。”司徒空抬头盯着叶纱,羞红了脸道,“明日你带我去可好?” 叶纱歪着脑袋愣了一下,“明日,我是去降战,不是去玩的,你和元宵留在这里。等我们班师回朝,我再帮你找个好人家。” 司徒空听了一惊,“不,我哪也不去,我要留在你身边,我不会当你累赘的。”如若再有上次的事情发生,他宁愿举剑自刎,也不会连累叶纱的! “你还是不能去,留着。”这可不是儿戏,入了筑西她有几分把握自己都还不知道,再要拖累无辜,哎 “带我去,我可以帮上忙的。真的,我可以的。”司徒空急了,这次去危险十分,若她敌不了事局,后果不堪设想啊! “怎么了?这次很难吗?”元宵在一旁看着那两人,实在不理解。一直以来,都没有叶纱解决不了的难事,她就是这么崇拜她,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看叶纱愁眉苦脸的样子,这次很难吗? 司徒空低头说道,“若是劝降不了,她便将是人质,要么终身监禁致苍流倒垮,要么就葬身筑西。就算能侥幸逃了出来,皇上也会下旨赐死叶纱。此次,不成功,便成仁了。” 叶纱惊愕地看着前面的奶娃,他才六岁啊。大人都不一定能明的事理,他却能道出是非。哈?她好像给自己捡了一个宝贝。 元宵也惊了,她惊的是这次居然真的很难,难到还有生命危险! 她忙不迭道,“叶纱,我也要一块去!”要死大家一块死。 叶纱挠头,哎,又来一个麻烦! 隔日一早,头疼的源城王就把他们一家三口给送进了筑西。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交战国共有的默契,但也偶有使节被他国杀害之例。 进入筑西当天,他们三人就进宫面圣。 “臣,苍流使节叶纱拜见陛下。”说话的,居然是元宵。叶纱和司徒空各站两边,一个书童,一个女侍。 叶纱看见大殿之上坐有两人,一是筑西国国君,二是太后。 筑西乃大国,男尊女卑,女子不得在朝为官,后宫不得涉及政事,如今大殿之上赫然坐着筑西国的太后。而筑西国君,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筑西国内,现下最有权势的乃摄政王秦王。傀儡皇帝自七岁继承王位,摄政秦王野心勃勃,控制皇帝以及整个后宫,如今又把野心阔向东南,伸入苍流。 叶纱和司徒空对视一眼。 入了筑西皇宫,苍流使节就可能被软禁,但是书童和女侍却可以随处走动,打探消息。 一把干柴就这么暴露在他们面前,只要他们一把火就可烧及整个筑西。 “要救东南,先乱筑西。你打算怎么利用那傀儡皇帝?”司徒空抬头仰视着叶纱。 “秦王现今驻扎在东南边界,虎视眈眈,他是东南二王爷的靠山,先把他给诱回来。小空,你替我回去一次。”他们需要源城王的帮助,不然这仗难打。 翌日。 太后的眼线全盯着那吃喝玩乐的元宵,忽视了那名书童,此刻他已溜回苍流边境,见到了源城王。 “不可能!”源城王大声喊,那女孩怎么可能一个月之内就搞定筑西!她哪来的能耐?简直不自量力,信口开河! 司徒空有条不紊道,“王爷,叶大人已经步好了局,只等着王爷助她一臂之力。” 源城王扶额,“她倒是要如何?” 司徒空冷静道,“拉太子,挟太后,杀秦王!” 什么?源城王瞪眼看着这六岁男童,他真的只是个奶娃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孩子,是谁教出来的? “她要本王怎么做?” “王爷,在秦王那边,是否有您安排的间谍?” 源城王为难道,“有是有,怎么?你要他们下毒?很难!” 司徒空摇头,“不。王爷,您只要让他们放出风声,就说太后驾崩了。而后” 筑西第四日。 十一月是芙蓉的天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13牙痒痒 “你在想什么?”源城王看着站在一旁发呆的叶纱,看她眉头不停地收紧,又不停地摇头,他好奇她在念着什么,想的又是什么?这女孩能有如此智慧,不简单。那小男娃又有如此胆识,也不简单啊!想他苍流能有如此多的奇才,真是欣慰。 叶纱看着面前源城王,再想想宁希,一个稳重,一个轻浮;一个心细,一个狡诈;一个建功立业,一个米虫没用!同样是王爷,居然相差这么多! 简直是没用的垃圾啊,宁希! 叶纱的头摇得更厉害了,顿了顿道,“王爷,明日下官就要回朝了,王爷可是要一道回去?” “不,本王还得在此善后,你先行回去吧。”源城王冲叶纱一笑,毕竟她才十四岁,等她再长大点,到那时她若还能让他这么惊讶,让他那么心动的话,他会向她提亲,让她成为他的妃子。 他看着这个还算稚嫩的女孩,期待着她的长大,叶纱,莫要叫我失望啊! 翌日,他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那一家三口。 回朝之后,朝中大人只知她降和了战事,却不知她为此冒死三次,更不知是因她而恢复了东南的内战。他们只觉得是老天眷顾于她,让东南平息了战火,让筑西停止了挑衅,让她能功成身退,如此罢了。但总的来说,她始终功不可没,该赏。 她的武官之位是保住了,如今她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朝中花瓶的生活,少说少错,多说多错,能相安无事就好。 只是她每次上朝都带着个奶娃,那个传言中的私生子,起初她把他放在文学库院,而后她把他带上朝殿,众人都知道她有这么一个私生子带在身边,也就当没看见一样,连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他那天问她要何奖赏,她说,“请皇上允许臣将臣的表弟带在身边。” 哦,原来是表弟啊。也是,她才十四岁,哪里生得出六岁的娃儿来。 而自那天开始,一向鲜少上朝的六王爷,居然也破天荒的天天上朝,一双黑眸就那么盯着他的蓝宝石,盯得叶纱和司徒空如坐针毯。 今日一早,司徒空独自一人在花园赏花,等着叶纱下朝。不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心喜转身,仇人相见。 “草民拜见六王爷。” 六王爷扯唇,就听那小小的身子发出嗲嗲的声音,听得他一阵激动,他等他落单已经等了好些时日了。他正欲上前抬起司徒空的小脑袋,细细欣赏一下他的蓝宝石,后面传来一声,“下官见过六王爷。” 叶纱。 他扭头,冷笑道,“哦,是叶大人啊,近来你家表弟可好?”他若真想要拿人,区区一个小姑娘能做些什么? “多谢王爷关心,小弟最近小有风寒,却长治不愈。只是听说有个偏方很是灵验,就让小弟试了试,果然效果其佳。”叶纱垂眸笑了笑,看向司徒空,“小空,拿出来给六王爷瞧瞧。” 司徒空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锦囊,打开 “滚开!你给本王滚开!真是恶心!”六王爷探头一看,连忙拿出绣帕捂住鼻子,一只手还不停地拍打身上的衣服,好像沾上了什么恶心的东西,气得他转身就走。 没走多远,他身子一顿,记得好像在哪儿也有过这样的情景,好熟悉,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叶纱。原来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弱点,呵,该死的丫头! “叶纱!” “六王爷有何吩咐?” “过了年就快到二月了,兰花好似要开了。”那朵正在含苞的兰。 叶纱不明所以。 六王爷阴森森道,“你说,在她开之前,会不会已经折在本王的手上?” 叶纱淡淡道,“只要六王爷有这心。” “本王要她折枝,你说她会活多久?” 过年了,苍流举国上下一派繁荣,喜气洋洋,和乐融融,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挂红联,贴喜娟。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年夜饭,那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看着比吃着更享受。 一座茅屋里也正过着年,只是红联自己写,喜娟自己缝,椅子上就摆着一道菜,一条红烧鱼,所谓年年有鱼。他们一家从不吃肉,除非过节,或是喜事。但那三个人努力地扒着饭,吃得是津津有味,那鱼也真死得其所。 司徒空一边吃着饭,一边偷瞄着叶纱和元宵。不刻,他从桌下一掏,拿出两束花,慢吞吞地递了上去。 “叶纱,元宵。” “嗯?” “这个送给你们。” 叶纱回头看见那小小的手里握着两束腊梅,雪白的花瓣,通透的娇枝。那是他小小的身子爬上梅树为她们摘下来的,他的手掌还有些许擦伤。 叶纱伸手接了过去,看着那梅,回想起了很久以前。 “叶纱!你看这野菊,好美!”林嘉摘下一朵递给叶纱,她娇笑着,笑的很甜,那对酒窝深不见底,“叶纱,送你!” “叶纱!”关青悄悄地绕到叶纱的背后,在她头上插了一朵牡丹。“叶纱 ,这花好美啊!送给你戴啊!” 如今,她看着手里的花,失去的好像又回来了 “哦,我也有礼物!”元宵从身后拿出两双新鞋递给叶纱和司徒空,一人一双,她一直帮她们补着旧鞋,从没有缝过新鞋。她在过年前三天,终于给他俩赶了出来,她的手指粗糙不堪。 叶纱放下碗筷,接过那鞋。好重的分量,她都快握不住了。那时候,关奶奶还担心以后没有人给她做鞋了。如今,新鞋就躺在她的手里。 都回来了吗? 都回来了啊! 叶纱深吸了一口气,夹起鱼放进元宵和司徒空的碗里,轻笑着道,“快吃吧,你们都在长身体。” 元宵点头,旋即也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叶纱的碗里,贱笑着道,“叶纱,你也多吃点,你还在长胸脯!” “”叶纱眼角直抽抽。 司徒空低头扒饭,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翌日。 “叶纱,你给我站住!”下了朝,文武百官已离去,宁希恼怒地喊住叶纱。“你为何要接下这差使?你可知道六弟的心思!” 刚在朝上,皇上想要命人押送一批军饷运往前线,六王爷大力举荐叶纱押送,为何? “没关系,此次押送只要送到驿站,下官就可以卸下这任务了。”叶纱嘴上这么说,心下却是烦乱。 六王爷十有八九会劫了这批军饷,虽然押送的路程不算太远,但只要是在她的押送范围内丢了这批军饷,那就是死罪啊 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宁希恼了,当初他为了激励她的求生意志,引他六弟去激怒叶纱,想着让她活过来,也曾思考过她的处境总有那么一天,只是到了今日,他有点后悔了,后悔让他六弟的眼里放下这女孩。她的处境真是让他头疼。 可恨的是,人家还压根不领情! 他甩袖离去,半晌后又低喝了一声,“旋铭!” “在!” “你去护着她,若力敌不过,你就带着她躲上一阵。”这次他真的没把握救下来,没事就好,要真出了事,可不是玩的。 出发前晚,茅屋的大床上躺着三人,其中一人呼呼大睡,还打着鼾。另外两人在讨论着明天的事情 “不能带我去吗?”司徒空揪紧着被子,难受地问。 叶纱摇头,“这次真的不行。” “可是,六王爷会” “嘘!小声点!”让元宵听见了也要吵着去。 “可是” “没事的,你不信我吗?”叶纱摸了摸那个小头。 “我信,可是”对方是六王爷啊。 叶纱看着他,坚定道,“放心吧,我没事的,快睡吧。” 翌日,叶纱押着军饷上路,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只不过,再过前面就是一条林间小道,最适合歹人埋伏袭击。过了那条道,就是驿站,不出几里就会有人接应。但要是过不了,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旋铭穿着一般士兵的军装,混在军队里,领着主子的命令保护叶纱。他轻声道,“前面的林子,大人要格外小心,若真有人出来,大人你就躲到一旁,主子说了你不能有事,这粮草丢了就丢了,命最重要!” 叶纱微微点头。 路过那林,众人走在道上,林中安静极了,只听见那悉悉梭梭的脚步声,车轮碾过石子的喳喳声,突然马儿扬起前蹄,一阵嘶鸣! 刹那,从林间窜出一群黑衣蒙面的人! 果然,来了。 叶纱本来站在人群中央,一看那群黑衣人出现,她迅速躲到了树后。没办法,她只能躲。这些士兵,打的退最好,打不退就 那群黑衣人个个心狠手辣,下手毫不留情,士兵都快敌不过了。旋铭也在拼命厮杀着,已经做好了随时带上叶纱开溜的准备。 叶纱还在一旁看,看的仔细。 人群中,有一个黑衣人的右手绑着一条黄带,武功甚是了得,他左砍一个右砍一个,一招置人于死地。他正要和一名士兵对砍,谁的手快谁就能砍死对方。眼见就快砍到那士兵的时候 “锵!”地一声,一样东西击中了他手里的剑,他对面的士兵见势就砍断了他拿剑的右手。 叶纱忙不迭从林子里跑了出来大喊:“杀了那断臂之人!”砍蛇砍七寸,擒贼先擒王! 所有士兵一听连忙扑向断臂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大惊,所有人都乱了阵脚!眼见形势不妙,黑衣人忙不迭大喊,“撤!” 闻言,那群黑衣人迅速撤退! “大人,这粮草算是保住了!” “哦。”叶纱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手揉着眉,头疼。她刚才扔出挡了那把剑的东西,正是她的武官令牌。好死不死,那令牌被那黑衣人顺手牵羊拿走了。 丢了令牌,可是死罪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14算计她 下朝后,宁希快速追上叶纱,恼怒地低骂道,“傻子,没听你说令牌丢了,你是猪?” 叶纱翻白眼,“王爷,这事能到处嚷嚷吗?” 宁希手里一紧,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他以为她躲过了一劫,她却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又到鬼门关晃了一圈,状况百出。 宁希无奈道,“你要如何拿下我六弟?” “谁说我要拿下六王爷的?”叶纱抬眉反问道。 “叶纱,别用你那套虚伪来对着我。”她可以虚伪对着世人,可以欺骗世人,惟独他不行。宁希不爽。 叶纱摇头苦笑道,“我是真的没能耐拿下六王爷,六王爷定会将证据毁个一干二净。属下能躲过此劫已属万幸了。” “一个月的时间可是你说的,这不是开玩笑的。”宁希不信她没办法,不然她哪敢说出一个月。 叶纱道,“王爷,这批军饷,朝中对它虎视眈眈的人并不少,只是六王爷下手太快,这粮若到了边境,定有些官员打它的主意,只要谁扣压下半颗米,就等着被下官诬陷吧,但若没人贪污就只得另想办法了。” 这……就是她的计划?宁希错愕地看着她,“你是要嫁祸?” 叶纱脸不红心不跳,理所当然道,“没错,贪一担是贪,贪一粒也是贪,既然贪官都摆在眼前,为何不好好利用?” 宁希不解,“那你何不直接嫁祸给六弟?” “六王爷是皇室嫡出,他若犯罪,皇上定当彻查,若查不出下文来,反而会变成下官的不是,故而嫁祸不得。但一般的官员不同,一点小小的证据就能让他百口莫辩,谁会管这证据是真是假?嘿,立刻把他抄家斩首就是了。等人知道那证据是伪造的时候,大不了在他死后给他立个牌坊就行了。” 宁希在一旁听的浑身发抖,诚然,这就是皇室与官员之间的区别。谁要真贪下一粒米,只能等着倒霉了。 这女人……这女人……脑子里到底装得是什么?鸡贼的,和他爹娘有的一拼了! 是夜,就听“咚”的一声,叶纱茅屋外被人扔进来一块硬物,惊醒了床上的人。 叶纱快步出屋,掉在地上的赫然是她的令牌。 啧啧,六王爷。 令牌之事刚过没几天,朝中某位大臣被冠上了私抢军饷之罪,抄家斩首。此事叶纱还来不及动手,就有人伏了法,谁做的一看就明了。皇上,也不简单呢。 而后又隔几日,朝中传来一则消息,文官张张闲宜逝世。 一年四季最让人期待的是二月,不若萧索单调的冬,风吹滋润万物,水荡碧波涟漪,散种千树琼花。二月,是兰花开的季节。 本是大好时光,苍流女文官张闲宜逝世,皇上宣旨推举能人,继此大任。此事本与叶纱毫不相干,只是那天在大殿之上…… “皇上,微臣的远亲侄女是一位贤能多得的奇才。” “皇上,卑职推举自家姨丈之女,此人……” “皇上!……” 众位大臣纷纷推举,谁也不让,谁都不服。叶纱就那么站在一旁打瞌睡,无聊地等着结果,就听一直没出声的六王爷突然道,“皇上,臣也想举荐一个人。” 叶纱睁眼瞄了过去,一看见六王爷,头又开始疼了起来。这家伙,又想出什么幺蛾子了? “皇上,现苍流之下,除金尊智者之外,当属文官最为让人称羡,其才智定当高人一等,皇上觉得我府上的莲心如何?” 六王爷一出口,有许多大臣点头称是,谁人不知六王爷身边有个智慧过人的神官,其能通天文,晓地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无人匹敌。若让她担任文官之职,大家也是服气的。 叶纱一听,就知道麻烦又来了。 苍流,谋事在文,成事在武。出谋划策之人在文,身体力行之人在武,一文一武若关系不好,只要文官在朝刁难,武官就得身受其伐,一代文官十年之久能抵武官换代三次。 如今,六王爷推了他的人当这文官,往后她的日子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更不好过了。 叶纱锁着眉,见皇帝摸着龙须也很赞成此事,硬着头皮上前道,“起奏皇上,臣也要推举一人,此人聪慧过人,不输六王爷的神官,定能担此大任。” “哦?还有此等聪慧之人?是谁?”皇上不以为意。 就听叶纱道,“回皇上,正是微臣!” “啊?”刹那,大殿之上哄堂大笑。叶纱哪里能比得上六王爷的神官?有谁会信?但也有一部分大臣沉思不语,想当初叶纱也是这般狂妄地说要打败虹烟,而她也确实做到了。此女,不可小觑啊。 皇上也在沉思,大殿之上知道筑西之事的人不多。想当初他一看源城王上奏的密折时差点拍案而起。叶纱确实是个能人,若她还能有文官之能,岂不就是他苍流之福? “叶爱卿倒是说说,你有何能耐担此大任?” “皇上,您又怎知微臣不如莲心神官?” “可是,爱卿已身为武官……” “选才选贤,微臣既然有这能耐,还望皇上给次机会。”给她次机会让她证明也好,若不能,就只好等着此生都要被六王爷踩在脚下。 皇上思量片刻,终是点头,“好!朕就答应让你和莲心比试比试,能者赐文官智者之名。退朝,择日比过。” “多谢皇上!”能有这机会就好。 下朝后,司徒空和叶纱一道走在回家的路上,担心道。“叶纱,你有把握吗?” “没有。”她诚实地回答。 司徒空摇头叹了口气,若是能赢了就再好不过。不能赢的话,往后的日子一定很惨。 很快,比试定在了三日后。 比试前晚,茅屋里一家三口吃着青菜萝卜干,讨论着此事。 “我说叶纱啊,你能不能不要老是一边吃饭一边看书啊?这样会影响你发育的!”元宵瞄着那个右手那筷,左手拿书的女孩。 “……”叶纱的眼角又抽了一下。 “我说叶纱啊!”元宵看她不说话,又忍不住问,“你明天的比试到底有没有把握啊?小空说你没把握,我可不信!小纱啊,你最好把那文官给搞到手!” “为什么?”元宵只知道她要拿文官之位,却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现在元宵却好像明了缘由似的,这么鼓励她,奇怪! 元宵翻白眼,“你怎么这么笨啊!你要是拿到了文官,咱们家不就又能多一份薪俸了吗?钱呐!钱!知道不?从此就可以有点肉吃了!” “……”叶纱挠了挠头,说的也是啊,有肉吃多好。 迦南王府上,宁希正闭眼喝着水酒,漫不经心道,“旋铭,你说叶纱能不能拿下这文官?” “当然,叶大人是何人?”她可是他家主子看上的女娃子。旋铭决定睁眼说瞎话。 “是吗?”宁希摸着玉扳指,慢慢睁开了眼,又露出了似有若无的笑,“听你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主子是叶大人呢。” 旋铭顿时毛发根根竖起,他又要完了。 宁希笑得阴沉,“如果叶纱拿不下这文官之位,你就去当李公公的义子吧!我留一个不忠之人也没用,是不?” 李公公?爱养那个……蛐蛐的李公公? 旋铭哭了。叶大人,你也千万要赢啊! 翌日大殿之上,众位大臣都已落座,叶纱和莲心各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 坐在上座的宁希和六王爷相视一笑,其实他们都希望看看叶纱怎么拿这文官,他们享受着这过程的乐趣,真不愧为堂兄弟,血脉同源啊! 旋铭站在宁希的身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叶纱,心下呐喊,叶大人!叶大人!你可一定要赢啊!这关系到一个忠诚之士的性命啊! 司徒空站在叶纱的旁边,用眼神激励她,小叶子,为了薪俸!为了吃肉!加油!加油啊! 叶纱回以一笑,模样灿烂。 上座上,宁希和六王爷齐齐皱眉…… 比赛三局两胜。 第一局,比试文采,题目是凤兰花开,一柱香的时间画图题词。 叶纱和莲心各执一笔,一声令下,开始比试。 叶纱不擅画工,怎么下手? 再看莲心,不需片刻,已画完整副画的轮廓,画是兰花,一瓣似江水,一瓣似茅屋,近看是春兰,远看竟然是整个苍流的版图,开的如此艳丽的兰花,人间哪能见? 题词:盈兰落笔下,独自其高雅。能篱迷中醉,看凤胜看花。 “好文采!”众官员纷纷点头,真不愧为六王爷的神官。再看叶纱,她就拿着那笔看着莲心画完,忍不住直摇头。 哎,众人以为她觉得莲心的画只是一般,都十分期待她的画。但都快半柱香过去了,她还是一张白纸。 眼看时间快到了没办法,叶纱低头,开始下笔…… 很快,时间已到。俩人拿起手上的画,众位大臣都看向叶纱的画,个个都说看不出玄机,看来看去那画上就只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朵小花。那人长得是奇丑无比,那花画得是奇怪不已。 看不出玄机,实在是看不出玄机。 叶纱的题词是:春来风也去,佳人问幽香。送君一枚兰,独自顾忧伤。 词带忧怜,耐人寻思。只是,她的字十分狂草,狂草乃赞美文人雅士的文笔写的狂放不拘,壮气十足。可她的字也不能用狂草来形容,只能概括一个字,丑!极其以及十分罕见的丑! 众人纷纷摇头。 旋铭一看,翻眼倒地,从此他的世界是一片的灰暗! 就这样,第一局莲心获胜了,莲心弯起笑脸,要比文采谁能比的过她? 第二局,叶纱和莲心被绑在大殿之上,双手双脚皆被绳子缠住,两眼被蒙,她们要在一柱香的时间内解开身上的绳索,在朝的官员都不得假手。谁能解开,谁就获胜,一起解开,就是平局,不分先后。 众人都等着她们怎样解这绳。这绳子绑得死紧,区区两个女子能耐何它? “呵呵……莲心大人可好?”叶纱眼睛被蒙,看不见旁边的人如何,她笑着问。 “呵!”莲心一听,心下松了口气,看来叶纱也还没解开。 “哎,要解开这绳真是很难呀,哈哈。” “你笑什么?都解不了你还笑?” “下官在想,如果我们真有那么一天被绑在地,关在一起,你说我们该怎么逃脱?就我们两个女子,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互相帮助彼此解了这绳啊。莲心大人,若我们一人,是解不开这绳的,但若你把身子靠到我身后,用你被绑着的手来解开我的,我们就好逃出去了。” “笑话!凭什么是我帮你解,而不是你帮我解?”当她是傻子吗?解开了她,她就输了! 叶纱不语。 时间又过了许久,到底要如何解开这绳子? “哎,时间就快到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叶纱知道时间就快到了,又开口道。 “哼!那又如何?”莲心不急不慢,解不了就是平局。她已经胜了一局,根本不在乎。 “算了,我看还是我先帮你解了绳,你再帮我解吧,咱们就算扯平吧!”语闭,叶纱倾身过去,身子靠在莲心的身后,困难地用手指去帮她解开绳子。 莲心感觉到她在解她绳子,不动声色的扯唇,笑了。 终于,莲心的绳子被解开,她忙不迭拿开脸上的布一看,还好,香还没烧完,就差那么一点了,她又松开脚。 叶纱等啊等,没等到莲心帮她解开绳子,忍不住道,“莲心大人怎么不帮我解开?” “解?好啊,我帮你解开。”莲心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又慢吞吞地蹲下身来,她若帮叶纱解开了,不就是平局么?她看见那快烧完的香,笑了。 思及此,她故意磨蹭着时间,等她把叶纱解开以后,那香早就烧完了。 就在这时,王公公拔高了嗓子喊道,“叶大人胜出!” 莲心怒道,“怎么可能?是我在一柱香之内解开了这绳,大家都是看到的!” 皇上笑道,“莲心,大家都看到是叶大人帮你解开了这绳。” “那就是属下胜了!她是在香烧完之后解开的啊。” 皇上仍是笑,“朕一开始就宣布,朝中的官员都不得假手。你让叶爱卿帮你解开了这绳,就是输。” 叶纱!! 莲心猛地回头瞪叶纱,看见那女孩带勾的嘴角,气得嘴巴不停颤抖,这臭女娃,自己赢不了,就想法子让她输!她设计她! 一个人在被蒙上眼之后,脑子是最为敏感的,想象力也是最丰富的。叶纱从半柱香开始,就在诱拐莲心,带着她的思路,把她引到叶纱所布的局中,让她脑里念得是生,再故意把她带到死的边缘。最后,一把推她下海…… 莲心的确才华过人,那又怎样?没有心思,也只是一具空壳。 两局已过,每人一胜一负,平局! 第三局是棋局。 呵呵,是莲心的强项。 皇上以手撑头,朗声道,“想我苍流每代文官都是棋艺精湛,你们俩就比试一下棋艺,让朕看看你们各自的实力。” “是!” “是!” 司空徒站在叶纱旁边,小声问道,“叶纱,你的棋艺如何?” 叶纱老实道,“一般。” “……能赢吗?” 叶纱想也不想,回答道,“会输。” 司徒空蔫了。 很快,叶纱和莲心落座,叶纱执黑,莲心执白,白子先下。 官员们期待着这局的结果,不过没一个看好叶纱的,毕竟这棋艺是莲心的强项,谁能敌的过她啊。 才刚下没几子,就可见谁高谁低了。 叶纱眼瞧着那棋,仔细地思量着每一步,走一步都格外地仔细。 司徒空站在旁边看着她,她每走一步,他的眉头就皱一下。她每下一子,都会很快被莲心吃掉。 莲心抬眼看着对面的女孩,思量着这女孩哪来的能耐让六王爷看上。想她的王是何等尊贵,在他的玩物里,谁能让他惦记在心上?如今却处心积虑的想玩死这女孩。 莲心看着她,翘手轻轻地下了一颗,又吃了叶纱一子。看着桌上的棋局,她笑得更是迷人,上面几乎都是白子了。哎,这女孩真是太蠢了,她看不起她。 她要让她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思及此,她又落了一子,再次吃子。 在场的官员看见这棋局,窃窃私语,“哎,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 “这局不下也罢,连一子都没吃到。” “可不是嘛,这输的也太惨了点吧,我看还是趁早收手的好。” 莲心听见了,笑得更是妩媚,她就是要把叶纱吃得一子不剩,好出出刚才的那口恶气! 她伸手,又落了一子。 哎,叶纱看着那棋局,还在不停地思量着怎么走,慢慢地下了一子。可是又被莲心吃了。 “嘿,佩服!佩服!莲心大人的棋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终于,叶纱站起身来,鞠了一躬。 “承让……呀!”莲心看她认输,也站了起来想谦虚回应一下,哪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15快喝呀! “哗”的一声,从莲心的身上掉下来一大把黑子! 众人一看,大吃一惊,“这……” “怎么这样?她居然藏子!” “难怪叶大人会输的一子不剩!” “就是,就是。会下一点,都不至于输的一子不剩吧?!我就知道这必有古怪!有猫腻!” 莲心气得想要辩解,可她该怎么辩?说是那贼娃子藏在她身上的吗?她身上掉的可不是一粒,而是一大把! 若要塞一大把在她身上,这么大的动作,旁人肯定看得见,可现在根本没人看见。她无从辩解! “岂有此理,简直胡闹!”皇上亦是龙颜大怒。 莲心连忙想要跪下解释,叶纱却比她先了一步道,“皇上息怒,莲心大人也是无心之过,只是太过执着于胜负才会如此,还请皇上开恩。” 莲心脑子里嗡的一声,该死的叶纱!被她这么一说,就已经落实了她偷子之事,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她气得脸色发青,说不成话,这贼娃子居然敢如此陷害她!她嘴角发抖地看着跪在她旁边的叶纱,别人看不见叶纱那带勾的嘴。但她发誓,她绝对看见叶纱那卑鄙的笑了! “真是太胡闹了,这局就算平局,再加试一局,莲心!你好自为之吧。”皇上深深地吐了口气,已经给足了六王爷面子。 加试一局又怎样?她的名声都给叶纱搞烂了!就算她真能赢得这文官,往后在皇上面前,在文武百官面前,她还怎么抬起头来! 莲心气得直发抖,辩解不了让她更是不甘心! 叶纱跪在一旁,头又隐隐做疼,她的棋艺不是很差,而是一般,若真要比试,也不会输得如此凄惨,她每走一步都要算着自己的路子,能拖就拖,拖着时间还得让自己吃不到子。 她每下一子,手拿两颗,一颗落子,一颗偷偷地藏在莲心的腿里。她拖了那么久的时间,就是为了多藏几颗黑子放到她身上,就是为了要让自己输得如此凄惨,就是为了更加落实莲心的罪名。 叶纱以为皇上会当场宣布她获胜,没想到还要加试一局。不过也无所谓了,就算输,往后的日子也不会难受到哪里去,莲心的名声被她破坏殆尽。皇上岂会再信任于她? 很快,两人又重新坐在桌前开始比试,每人一桌,中间隔着一道屏风,桌上放着一本《经纶》,一本白书。她们要在一柱香时间内看完《经纶》,然后再默写到白书上,谁能默的最多,谁就获胜。 很快,一柱香的时间已过,开始默写。 莲心下笔急快,她看一遍就能记住七成,只是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忘记一点,得尽快默写出来。 叶纱写得很慢,刚开始时还好,写完两张之后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写着,偶尔埋头奋笔,偶尔低头思考,写得更是慢上加慢。 等两人交上白书后,皇上打开一看,一个写了经纶的七成,一个居然写完了整本! 他两眼放光,由衷赞叹,“好啊!好!叶爱卿果然是天资聪慧!居然能把整本经纶默写出来,果然是个奇才!叶纱,上前听封!朕封你为我苍流文官,望你助我苍流更添繁荣!” “谢皇上恩典!”叶纱跪在殿下,再次慢慢勾起嘴角,笑了。 旋铭的世界又见了光明,激动地差点跳起来,老天真是开眼啊哈哈! 被人群挤到后方,莲心都被气哭了,恨得牙痒痒。 六王爷只是柔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本王的莲心就不漂亮了。” 呵,果然,叶纱还是赢了这文官之位,啧,真是太让他兴奋了,瞧瞧,多有趣的女孩啊!他看着莲心,又想着那让他悸动的小女娃。这一比,她们俩到底差了多少? 啧啧。 黄昏夜最美,刚得文官之名的叶纱和司徒空走在街上,身后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小空。”叶纱垂眸看着他。 “嗯。”司徒空抬起他的小头,用那双蓝眸看着眼前的人,叶纱好美! “谢谢你!” 司徒空一听羞红了脸,一只小手死死地揪紧衣服下摆,眼睛一眨一眨的,好不可爱。 叶纱看着她手里的小孩,最后一次比试,她只能背到两页,正写不下去的时候,她耳边传来司徒空的声音,特别微弱,却是经纶上的内容,一字不差。 却原来,她手里的小男孩是个神话,过目不忘。 神话啊!苍流有一奇女子,年仅十五,文比闲宜,武胜虹烟,苍流的百姓皆称她为雏凤! 只是那只被世人所称羡的雏凤走在大街之上,居然没一个认识。为何? 今日一大早,那只雏凤正拿着一本书,走在大街之上,边走边看,既然她身为武官又兼任文官,为何她还能如此轻松悠闲自在? 只因,她这文官的身份不给皇上进言纳谏,武官的身份基本是无事一身轻。思及此,叶纱的嘴边又翘起了弧度,哎,她现在的日子真是舒服啊!唯一不舒服的是,她还是没有钱!他们家的椅子上,还是青菜萝卜干。她发得那点薪俸还不够她用来买书的。哎,没肉吃的日子真是难熬啊! 经过一家渔贩摊子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水桶里的鱼,心理开始打鼓,是鱼啊!鱼啊!鱼啊! 许久,那摊子旁边就蹲着一个流着口水的小女孩,直到黄昏。 哎,你说说,这样的女孩谁会认识她? …… 翌日清晨,茅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元宵打开门一看,顷刻两眼放光,有些结巴道,“师……师……师兄啊!” 师兄?不就是宁希?叶纱皱起了眉头,心下抵触。 “师……师兄,您怎么来了?” 宁希说得真诚极了,“元宵啊,本……本来是路过的,后来想到你,就过来看看你。” 元宵的脸红成了山楂,连忙让开一条道,热情道,“啊,那您快进来。” 下一刻,宁希就这么跟着元宵进了茅屋。他看见屋里僵硬地站着两个人,一大一小,样子滑稽得很。 那两人站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动作,该说什么话,一直站到变成木头为止。而元宵拉着她的师兄大人,问东问西,聊得好起劲。 “元宵。” “嗯,师兄何事?” “我有点口渴,不知可否能帮我去倒杯水?” “哎呀!真是真是!我怎么那么粗心,师兄你等等,我马上去倒杯水!”话音落下,元宵急急忙忙跑到厨房倒水也。 宁希一看元宵出了门,转身就朝叶纱走去。 见状,两个木头人终于回过神来,一个避如蛇蝎地退后,一个连忙趋身向前,伸开小小的手臂挡在了宁希前面。 宁希看着司徒空,两人视线交会,又是“噗次”“噗次”一阵火花。 这小鬼!宁希突然有种把这碍事小鬼扔出门外的冲动,他正要伸手抓起地上的奶娃时。 “师兄,你的水!你们三个,这是?……”元宵刚进屋,一脸莫明地盯着屋里的奇怪三人组。 本想伸出的魔爪又不甘心地收了回来,宁希勾着唇角道,“元宵,我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呵呵……” “啊,好吧……”元宵一脸惋惜,不情愿道,“那师兄你走好哦,记得下次来玩。” “好。”宁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的叶纱,扭头就走。回到王府,他心里郁闷得紧,脾气发不出来,又难受得要死。 这模样,看在旋铭眼里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求而不得”,不过打死他都不能说。但是如果王爷一直这么下去,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所以,他走上去附在宁希的耳边“好心”道,“王爷,其实……其实,属下身上有瓶药,可以让叶大人吃的。” “什么药?”宁希好奇。 旋铭贼嘻嘻的,“就是春天里吃的那种药。” 宁希眼皮子直抽抽,一脚踢上了旋铭的屁股,“给我死!” 踢完还不解气,第二天下朝,他就命人将叶纱“请”了过来。 “王爷,您找微臣是有何事?” 宁希就这么睨着眼前的人,叹了口气道,“坐下陪本王赏赏这桃红吧。” 叶纱也是叹气,无奈地坐到宁希对面,旋铭上前为她斟了一杯茶。 许久,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花园里初开的桃红,悠悠然的,好似这片宁静就该属于两人。 叶纱的眼睛渐渐放空,想起那天在这里埋下了她的仇恨,想起那天从死中解脱开来,想起这一年以来发生的种种,想了好多……又想着坐在她对面的宁希,这男人,从一开始就让她厌恶不已,真是让她头疼! 一旁的宁希和旋铭就这么盯着她,心里不停地颤抖着,怎么还不喝? 叶纱感觉到了他们奇怪的目光,不由嗤笑,“怎么了?下官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不是,是这个……这个今年的桃花开得真旺,让本王想去摘她一把。”他吞了吞口水,心里更是着急,快喝啊,真是。 旋铭忍不住帮他家主子开了这口,“大人,这是我家主子从雪莲山上运回来的奇脉枣,泡茶喝能解头疼,大人您喝喝看!” 这么神奇?叶纱拿起茶杯放在鼻间闻了闻,唔,果真是挺香的,还能解头疼?她得喝喝看。 宁希看着她喝了一口,也随着吞下一口口水,“咕噜”还能听见声音。 许久,宁希就这么等着她,看着她一口接一口把茶水喝进肚里。 诶,按理说这药应该发作了啊?旋铭不解地看着叶纱,看看她有没有面若桃花的反应,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 一炷香过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还没发作。 叶纱抬头看了看天,说道,“王爷,谢谢您的茶。时辰不早了,下官告退。” “诶诶……”宁希诶了半天,就这么看着叶纱离开。眼见叶纱出门,他慢慢地转回头来,手指轻轻抚上玉扳指,嘴角带勾地看着旋铭,只等着咔嚓一声! 旋铭摸了摸脖子,不停地干笑,“呵呵……王爷,可能……可能是这药过期了吧。” “给你死!”宁希又是一脚踹出!他气得不轻,二话不说,拿起剩下的茶水就往旋铭嘴里灌。很快,满壶都倒了进去。 不过片刻,旋铭捂着肚子趴倒在地,药效开始发作了,这药没过期……可他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啊! 为什么叶大人喝了没发作,他一喝就发作?想不通啊! 再看头顶上的那挑花,雨露随着亲风,阵阵滴落,好不惬意。就像是唱着轻快的歌,又好似在嘲笑某人一样,“白痴,白痴”! 躺在地上的那探死鱼翻身动了动,一只手颤抖抖地伸了出来,还好不是夜晚,要真是在晚上看见这一幕,不死也要掉半条命了!可怜的旋铭,就这样被折腾了几个时辰。已然是虚脱不已,谁能来救救可怜的他啊! 等他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突然恍然大悟,他记得叶大人曾经喝过王爷赐的“毒酒”,从此百毒不侵,所以才没中这药的毒害。 “王爷,属下冤枉啊!呜呜,冤枉!”这声怪叫一响,惊起一阵喜鹊飞过头顶,“唧唧喳喳”地又在说“白痴,白痴”! 从宫里出来,叶纱一路朝家走出,眼看快到家门口了,她突然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就地昏了过去。 叶纱失踪了。 日落西山,已经近黄昏了,叶纱还是没有回家,元宵和司徒空担心地团团转,四处开始寻人。 “她到底上哪去了?”元宵苦着脸,他们来回找了四五圈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司徒空道,“咱们先回去看看,万一她已经回家了呢。” 元宵忙不迭点头同意,希望叶纱已经回家了,不然他们去哪儿找人啊! 回到家门口,司徒空不经意看见角落里掉着一本书,他捡起来一看,惊呼道,“元宵快看,这是叶纱的书!” 她的书在这,那人呢? “完了,完了!叶纱肯定是被那个六王爷掳走了,怎么办!怎么办!”元宵看见司徒空手上的书都快急疯了。 不对,还有一个可能。 司徒空拿着手上的书闭上了眼,叶纱要么在六王爷那里,要么在迦南王那里。如果是在宁希那里还好,但要是在六王爷手里,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他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当务之急,得先是要确定叶纱到底在哪儿。只是,六王爷和迦南王不是随便能接近的。该如何是好? “元宵,我们走!” “啊!去哪儿?咱们去哪儿?”元宵一路喊着一路问。 “先去迦南王爷那!” “去他那做什么?怎么去啊?咱们都进不了皇宫的!” 没错,就他们两人是进不了皇宫。但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去了再说。 皇门前,守卫就有二十来个,他们两个布衣怎么进去?要闯?还是?这时,皇宫里出来了一辆马车。 司徒空眼睛一亮,老天开眼!是徐太傅的马车。他连忙跑过去拦住那车。 “大胆,竟然敢拦大人的路!”车夫看见他挡住马车,就想挥鞭上去。 “徐太傅,草民是叶大人的表弟,可否能见一面?” 徐太傅一听钻出了马车,果然是司徒空。他笑着从车上走了下来,“是司徒小弟啊,叶大人可好? “徐太傅,家姐最近忙于政事,心身劳累躺在家里不起,刚好有件急事要见迦南王,但是她的身子……”司徒空一脸为难,“徐太傅,我得帮家姐传个口信给迦南王,事情十万火急,不知太傅能不能帮个忙,带我们进去。” 徐太傅本就喜欢司徒空,如今一听当然愿意带他们进去,只是好奇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着急,都黄昏了还要进宫?但想这叶大人不但担任武官,还身兼文官,心里委实佩服。既然是大事,也就不好多问了。 元宵听得目瞪口呆,这小小的奶娃撒起谎来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啧啧,她一直以为他有多清纯,多可爱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16信不信 很快,他们两个坐着徐太傅的车进了宫,见到了迦南王。 今天发生的种种,实在让元宵备受打击,叶纱失踪一事,她还没缓过来,又来了一个更大的打击。文苑阁里,她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人。 师兄?还是迦南王?她傻眼了。 司徒空连忙按着元宵跪了下去,一同跪了下去,朗声道,“请迦南王把我家大人还给我们。” 宁希原本还好奇他们怎么会来,乍一听如此,他慌得蹲下神,与司徒空对视,“叶纱不见了?”他不想听到答案,只是…… “是的,王爷!” 宁希咬牙,叶纱会在哪里?在他六弟手里吗?他想都不敢想,连忙起身就朝六王爷的府里奔去。最好不是! 见状,旋铭慌得跟上,司徒空也拉着元宵紧跟在后。 马车上,四个人静默不语,都低头沉思,宁希怪自己居然忘了她的安危,只道她如此聪慧,定能躲过所有危险,怪着自己粗心,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该死的,千万不要在六弟手里!却想着,要不在他那,那她能在哪?矛盾至极! 到了六王府,宁希直冲他六王爷的寝室。 “王兄,这是过来看望我么?来人,奉茶!”六王爷正一脸悠闲地躺在躺椅上喝酒,冲宁希笑道,“难得二哥那么有雅兴过来找我聊聊,怎么还带了那小兰花的私生子?”有趣的东西又来了,他妩媚地笑了。 宁希一看他如此安然,心里顿时又是一沉,不是他吗?如果是他六弟做的,他会大大方方的做给他看,他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不需要躲躲藏藏的。 但若不是他,那还会是谁?宁希心里打鼓的更是厉害了,“六弟,不瞒你说,那朵兰花不见了。” “哦?”太有趣了,六王爷来了兴致,“不见了?二哥怀疑她在我这?”他有意无意地啜了一口酒。 宁希头疼地嗡嗡直叫,真的不在这,那在哪?到底在哪? 司徒空颤抖着闭紧了眼,人不在这…… 他们绝望地回了各自的家,现在要上哪找? …… 深夜,迦南王府里传来阵阵响声,有杯子破裂的声音,有木头相撞的声音,还有怒吼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宁希一肚子火没地方出,一把翻倒桌子,“旋铭,你给我去虹家查查,看看她在不在那!” “是!”旋铭慌得领命,老虎被缭了须,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大,他还从没见过宁希这么恐怖地发脾气。 “要是她真在那,我要他虹家鸡犬不宁!” 这意思就是要…… 旋铭一听,吞了吞口水转身走了出去。 而另一边,那两人回到茅屋里,元宵哭个不停,她还能怎么办? 司徒空就这么坐在床沿,想着叶纱到底惹到了谁?不是迦南王,也不在六王爷那,那还有谁…… 虹家么? 司徒空猛的一抬头,是那虹家的姑娘吗?他连忙扭头冲元宵道,“你在家待着,我再去找找!” “啊?你去哪找啊?我也去!”元宵坐不住,也急着要去找人。 “元宵,你留着,如果叶纱回来了见不到我们,怎么办?”他要偷偷地溜进虹府去看,危险是不可知的。 “那……”元宵咬牙,是啊,她是得留下等叶纱。她看着小小的司徒空,担忧道,“小空,你要小心啊。”已经不见了一个,不能再让另一个不见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祈祷吧!希望老天能听见她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夜更深了,伸手不见五指,虹府附近一颗大树下藏了一个小小的脑袋,不停地探头探脑,他望着那扇大门,要怎么进去?他已经来来回回绕着这大府走了不下四次。 他急的拿牙齿咬住下唇,眼睛眯着前面的大墙,他身高不是普通的矮小,要爬也真是……太难了。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眼前一晃,小小的身子被人抓到了手里,脑子更是跟不上反应,整个人愣了下,等他回神,小娃已经到了黑衣人的手里,他想也不想张口就咬。 “哎!司徒小弟!是我!”旋铭疼得哀嚎,这小奶娃的牙果真是长齐了,咬得真疼啊! “旋大人?”司徒空听出了那声音,“你家王爷也要你来找人?” “是啊!司徒小弟,我看你还是回家等我消息好了。”旋铭放下他转身就要往虹府里去。 “诶,旋大人留步啊!”司徒空连忙抓住他的衣摆,“带我去,可好?” “这……” “求你了,我想确定她没事,我真的好担心她。”小手就这么揪着他的浮木。 看那小小的眼神,好不可怜。旋铭忍不住叹了口气,“哎……行吧。” …… “虹大人!” “谁?”听见屋外的声响,虹烟连忙起身去追,哪知是迦南王的侍卫,一身的夜行衣,她皱眉,“旋大人怎么穿成这样?” “不瞒您说,叶大人她不见了。” 虹烟吃惊道,“不见了?” “正是!” “你的意思是怜娃她……”虹烟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大人你等下,我去把人叫来。” “虹大人留步!” “嗯?”虹烟转身莫明地看着他。 “虹大人要有个心理准备。” “怎么?” “若真是虹家小姐做的,恐怕这事不能善了了,我家主子他脾气发大了。” “你的意思是……” “满门抄斩!” 虹烟眼一瞪,吓的连退数步,外人只道迦南王玩世不恭,但是虎父无犬子,宁止的儿子,哪里是简单的角色。满门抄斩,不是妄言,他完全有能力左右当今圣上! “王爷他……”虹烟说不上话来了,怜娃性子高傲,激她不得。上次叶纱逼她约下誓言,一直耿耿于怀,今日叶纱失踪,多半就是怜娃把人绑了去。如今迦南王要为那个女孩灭她虹家,虹烟无奈地闭上了眼。若真是走到这一步,她虹家就要…… 很快,虹烟来到虹怜娃的房内,恼怒道,“怜娃,你说!你把人给藏哪了?” “姑姑?”虹怜娃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闯进来的三人,“您这是做什么啊?” “你个大逆不道的畜生!虹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妖孽!”虹烟一巴掌打在怜娃的脸上,力道之大,顷刻就将虹怜娃从床沿打趴在了地上。 “啊!姑姑,你这是做什么?我做错什么了?!”虹怜娃瞪着眼,疼得眼里直冒泪花,她不懂,一脸无辜地看着姑姑。 “你还不承认?” 虹烟又要冲上去打她,旋铭叫住了她,“虹大人,您慢着,问清楚再打也不迟!” 虹烟稳了稳气,低头看着虹烟道,“你有没有把叶纱给绑了?” “叶纱?”该死的贼丫头,关她什么事?虹怜娃气得大喊,“姑姑!你不会以为是我绑了她吧!” “不是你还能是谁!”虹烟也大喊起来,差点惊动了虹府上下。 “姑姑!我真的没有!你要怎样相信我!”那贱丫头失踪居然还怪到她头上来,虹怜娃气也不是,哭也不是,这帐怎么算啊! 旋铭看着也不停的思量,如果真的搞错了就麻烦了,“虹大人,我看……” “旋大人你不用说了,我明日就把她绑了交给王爷赔罪!至于人,我会尽快查出来的。”虹烟看向地上的虹怜娃,心里一阵光火,“我会告诉长老,让他把怜娃从虹家族谱中除名,大人你就帮帮忙!替我虹家说说好话,就念在往日的功劳上!行不?”她越说心里越是发颤,不能善了啊! 虹怜娃一听张大了嘴,哭喊到,“姑姑!我发誓!真不是我做的!我要做了就天打雷劈!不能冤枉我啊!” 哎,旋铭重重地吐了口气,“人没找到,我真的无法向我家主子交代,但若真不是虹小姐干的……我看这样吧,虹大人把虹小姐先关押下,等人找到了再把她放出来,或是等她招认了,我会帮你们虹家说说话的!” 虹烟觉得有理,点了头道,“人我先押着,谢谢旋大人了!” 司徒空就这么站在一边看着,又忍不住闭上了眼,当下就知道了,人也不在这。 叶纱!她人到底在哪啊? 疼,后颈被撕裂的疼。 叶纱渐渐苏醒开来,眼前悠悠烛火,这是哪? “你醒了么?” 谁在说话?她苦皱着眉,头疼至极,身体也动不了。她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也是,仇人太多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你居然还能笑出来。” 女人的声音,在哪听过的?想想……一想头又不听话的疼痛。 那女人一把抓起叶纱的头发,看着她的面容,看她痛苦的皱眉,心里说不出的舒服,现在叶纱在她手里,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能不开心吗! 叶纱的眼神还是迷离不清,对不上焦距,只知道有人一直看着她,但是她现在还不能死,再头疼也要逃出去的。 “你还笑?”那女人看见叶纱的笑脸就冒光火,她拿起旁边的水盆往她身上一泼。 当下,一阵清凉从头灌下,叶纱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眼前看的真切起来,包括那个女人。两相对视,她又笑了,“好久不见了,莲心大人。” 莲心见她那笑脸就一巴掌打了下去,“你这贱女人也有今天,嗯?”她好不开心。 现下清醒了,叶纱看了看四周,这是女人的闺房,莲心住在六王府里,她人躺在女人房里而不是六王爷的寝室,看来是眼前这女人瞒着六王爷,私下把她掳过来的,那就更不好办了,头疼。 “你就这样把我掳来,怎么跟六王爷交代啊?” “用得找交代吗?区区一个毛娃,我随随便便就可以把你给捏死!”莲心把她拖到火炉边上,燃的正旺的火炉“噼里啪啦”的喷着火星,那火炉里烧着一把甘钳,通红的耀眼。 火光印到莲心的笑脸上,像个会吸血的女鬼,她阴森森道,“你说,我要是给你烙上一个,会怎样?”她笑得好快乐,“你应该感谢我!你长的这么平凡不入眼,我就帮你弄的让人瞩目一点。” “呵呵,好啊!” 到现在她居然还能笑出来?莲心恼了,“好啊,我倒是要看看,看你还能笑多久!”说着,她拿起火钳就往叶纱走去,就不信那贱骨头能挨的住。 “索性玩死我好了。”叶纱躺在地上像条死鱼,就这么任她摆布着。 “哼,你想死还不容易吗?不过我要慢慢的玩死你,先从你脚上开始!” “最好是把我玩死了,好让我去阴曹地府问侯一下你父亲!” 莲心又是一愣,不由脱口骂道,“你提我父亲做什么?” 叶纱又是笑,“呵呵,没什么,只不过听说你父亲死的惨,比我还惨。” “你放屁!”莲心怒极,一把揪住叶纱的头发,恶狠狠地骂道,“我父亲怎么死的,我还不知道吗?”她父亲是为救她母亲,而被仇人杀害的! “莲家表面风光,暗地里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莲家是杀手世家,精通各种暗器,毒物,能至人死于无形,莲家的人一生都追随着一族之长,忠心不二。只是,这些都没人知道,知道的人全死光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莲心不可置信地看着叶纱,这些只有少数人才得以知晓的秘密,这个女娃她能知道些什么? “哈哈哈哈!”叶纱疯狂地嘲笑着她,“你居然一点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你又知道什么?”莲心被激的甩开手中的甘钳,揪起她的领子,一阵狂打,打的连手都发疼,“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你父亲是被你家族长杀死的,你居然不知道!可笑!”叶纱忍着嘴上的疼,继续耻笑她,那嘴边撕裂开的疼都快让她招架不住了。 “我叫你乱说,我叫你乱说!”莲心怒极,把手打疼了,就站起来用脚踢,狠狠的往下踢! “你父亲跟女人私奔!”叶纱忍着全身的疼,就这么躺在地上让她踢着,断断续续道,“你父亲跟人私奔,族长就命人把他给杀了!你们莲家丢不起这个脸,慌称你父亲为救你母亲而死!呵呵,不信你可以去问你家族长啊!” “我不信!我不信!”莲心一边摇头,一边退后,她父亲是被仇人杀害的,为了救她母亲,只是!那时她还小,她还小!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她族长跟她说的。 她看着地上的女孩,那个浑身是伤的女孩,她该信谁?该信谁?她猛的上前一把抓住她问,“你还知道些什么?你给我老实说出来!” “你再这么打我,我就不说了。”叶纱撇开眼,微微扯开满是污血的嘴角,又笑了,只是莲心没看到。鱼儿上钩了…… 莲心重重地丢下她,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能信,眼前这女人狡猾得很,她肯定是骗她的,肯定是!她不停地摇头,否定叶纱,“我不信,我不信你说的话!你根本就不认识我父亲!”她要大声地喊出来,让自己更加坚信是她在撒谎,可是…… “你父亲叫莲文寺!” 莲心瞪大了眼,看着叶纱,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父亲的名字,就连六王爷都不知道。这还能让她不信吗?还能让她再欺骗自己吗?她父亲的名字都从那女孩嘴里说出来了。她父亲是被族长杀死的?一个是她的生父,一个是她一生追随的族长…… 她连忙转身往外跑,她要问清楚,她得回去问个明白。若她敢骗她,她就要杀了她!一颗心就这么被悬在那边,放不下。 躺在地上得以休息的叶纱,无言地看着莲心跑出了门,还不忘记上了锁。她望着那渐进合起来的门,苦笑着低声喃喃,“……跟她私奔的女人叫血纳涯。” 只是出了门的人,再也没机会听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17占便宜 而莲文寺,的确不是被族长杀掉的,而是被血家的人逼死的。她的确是骗了莲心,不然哪来的时间让她逃走? 叶纱忍着疼坐直了身子,双手双脚被绳子反绑着,有点像是在那天大殿之上,有点好笑。只是现在她没被蒙了眼,旁边又有一只通红的火钳。她一点一点地挪向那边,背着身子把手靠了上去。背过的身子看不见后面,融断绳子的时候好几次碰上手,那灼热让人钻心的疼,她没多少时间了,必须在她回来之前逃走。 很快,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好不容易断了的绳子让叶纱松了口气,该逃开六王府了。 可门被反锁,怎么出去?叶纱跳上莲心的床四处寻找着,亏心事做多的人往往会在自己的寝房里安个密道。 她低着头,轻敲着床板,“咚”“咚”“咚”“嗒”! 她眼睛一亮,果然! 她掀开床板,小心翼翼地钻进密道,没走多远,眼前出现两条岔路,一条有光,空气清新。一条黝黑,空气糜烂。带光的肯定是生路,那另一条是? 她想了想往另一条走去。 高高在上的六王爷,手段毒辣的又不留痕迹,就她一个区区武官能把他拿下吗?不能!她只能等,等他出手,等他把把柄落到她手里。如今这密室里若真藏有证据,那她就能…… 叶纱还没走进底部,一阵怪味冲鼻而来。 但若这里只是用来防人的陷阱……她就会死。 恶心的味道让她作呕,但她只能闻进去,手不能乱碰,只好靠闻来感觉安危。旁边一阵油味钻进她鼻间,是灯油的味道。 她该离开的,可她不能放弃这么一个机会。 生与死就在一线。 …… 宁希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人还没找到吗?” 旋铭无奈道,“是。” 宁希闭上了眼,握紧拳头无力道,“人要还不出现,不管是不是虹家做的,都准备给她陪葬吧。” 旋铭不敢应声,看来叶大人确实入了王爷的眼。是幸,还是不幸? …… 六王府旁有座荒废的树林,即使白日里都让人感觉阴森森的。此刻,林子里一块地方突然松动了下,只见一块土地突然被推开,里面钻出了一个狼狈不堪的的脏小孩。但那狼狈的女孩笑的格外灿烂! 想当初为了司徒空,她放弃了这片树林,如今又让她找上了这片林,那密室里都是些人皮面具,真人的皮。里面还有徐太傅小孙的脸。这些,足够了! 她得离开这里了,只是要回家必须经过六王府的大门,那边有几个侍卫把手着,怎么过去? 叶纱理了理衣服,梳了梳头,抬头挺胸地走过去。 不一定有人认识她,她只是个路过的。 门口的侍卫看了那女孩一眼,都好奇她怎么那么狼狈。就这样看着她走了过去。 太好了!叶纱笑了开来。 没走几步路,一辆马车向她迎面驶来,是六王爷的车! 该死!叶纱闭了闭眼,如今要躲起来来不及了,会让身后的侍卫起疑,她只能一步接一步的往前走。 车夫也不一定认识她,她只是个路过的,只要里面的人不出来。 她越往前走越是小心翼翼,车离她越近,她越是低下头,不敢看那车,她只是个路过的。 一阵微风吹过,划开了车帘,就那刹那,车里的人笑了开来。 “停车!” 叶纱浑身一震,完了。她连忙迈开步伐向前奔去,再给她点时间,让她再逃的远点。 车里的人轻轻的掀开布帘,悠悠地往那女孩跑去的方向看去。又是一阵妩媚的笑,“来人!” “在!” “去追!”他说的好轻,好柔,“追不上,死!” “是!” 好累…… 气都喘不过来了…… 集市里,一个小女孩在不停地狂奔,后面又跟了一大批的官兵,把市集搞的吵吵嚷嚷,她路过的每段街都有一帮子人好奇地盯着她,但她不能停,若被抓了去,她还能活吗? 她得跑,没命的跑…… 可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总得甩开他们。 前面一个拐角,叶纱往右一拐,见着一个胡同就往里钻。 该死!是死胡同! 叶纱看着眼前的墙好是碍眼,那里还窝了个乞丐老头,半死不活地跪在地上。她靠在墙上一听,脚步声已经逼进了,再退出去就是必死无疑! 她咬着嘴,睁大眼盯着那面墙,好像要把它看穿一样。 “人呢?往哪跑了?给我搜!”一大帮官兵在人群里不停的搜着人。 听这声音就快到这了,怎么办? 叶纱闭上眼,吞了吞口水,脱下衣服,抱在胸前,跑到那名乞丐身边,跟着他一起低下了头。 官兵正好跑到死胡同旁,甩头往里看了看,喊道,“给我仔细的搜!一名穿红衣的女孩!”而后路过了这条巷子,往前寻了去。 眼见官兵走了过去,叶纱松了口气,紧紧地抱着手里的红衣,过了就好。现在要上哪?宫里?还是回家? 现在,谁能比她更像乞丐?肿肿的脸脏得跟泥一样黑,凌乱的头发跟疯子有的一拼,一手拿碗,一手拿棍。和她当上武官加冠的那一日差不多,左手持令,右手持剑,好不威风!就算是乞丐,也是个威风的乞丐! 她又创了一个神话,当今苍流被人人称羡的雏凤,身穿乞丐衣,脚踩破旅袜,发如疯子般,脸蛋红肿不堪,嘴上血丝泛滥,一手拿棍,一手拿碗,哭煞各路英雄豪杰,绝对令人作呕不已!只是这个神话没人知道罢了。 现在可以回家了,保证没人认的出来。 迦南王府里,旋铭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王爷,有消息了!” “真的?”宁希扔下手中的笔,“人在哪?” “今早有一大批官兵在追着一个穿红衣的女孩,那女孩长的有点像大人。” “谁属的官兵?” “是六王爷的!” 宁希心下一震,“那人呢?现在在哪?” “属下不知,只不过六王爷的人还没找着。” “那你还不去找?要是落了一步,本王就把蛐蛐灌进你嘴里!”宁希怒极,一把撕烂桌上的宣旨,上面写着:心平气和。 于是,街上又多了一批找红衣女孩的官兵。 虹家长老死命地揉眉,正在为虹怜娃和叶纱的事头疼不已,昨晚他听到此事时差点晕死过去,如今连个人影都没找着,更是让他那颗迟缓的心加速了好几倍。 虹烟急冲冲地跑进大厅,兴奋地喊道,“叔叔,有消息了!” 虹族长一口气差点又缓不过来,他连忙吐了口气道,“人呢?现在在哪!” “早上有人见了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在街上被官兵追。那女孩长的有点像叶大人!” “那你还不快派人去找!要是人被别人追了去,虹家是要被灭满门的!”说罢,可怜的虹族长又是一阵急喘。 于是,街上又添了一批找红衣女孩的人马。 市集上,有六王爷的人,有迦南王爷的人,有虹家的人,都在找那个穿红衣的女孩,那些不明白情况的老百姓,以为那穿红衣的姑娘是个江洋大盗,个个吓的跑回了屋,而那些原本打算穿红衣服上街的女孩,也吓的纷纷跑回了家,打死都不出来。 茅屋里,地上还是躺着两条死鱼,一动不动。突然一阵敲门声,元宵跳起来冲过去开门大喊,“叶纱!” 可门外哪里是叶纱?她先是一愣,气急这乞丐来捣乱,忍不住开口破骂,“你个死乞丐有病啊,没事乱敲什么门!滚开!” “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那乞丐不死心地又敲了敲大门。 元宵开门大骂,“你还敲?小心我把你揍成猪脑袋!” “呵呵,你好粗鲁哦,元宵!”那乞丐对她笑了笑。 元宵一愣,歪着脑袋,心道这乞丐怎么那么眼熟?怪了,她也不认识啥乞丐啊? 司徒空听了这声连忙跑了出来,那蓝眸里泛着泪花,颤抖地喊着,“叶纱!” 啊?元宵的下巴掉了下来,她是不是眼花了?她肯定是一夜没睡醒,出现幻觉了吧?眼前的脏乞丐,是叶纱? “早上好啊!各位!我是你们的小叶子啊。”那乞丐扯唇,笑了。而后双眼一闭,已经到极限了,她撑不住便晕了过去。 到家了,心也安了。 刚昏倒在元宵怀里的叶纱好像有什么放心不下,又撑着睁开了眼,“小空。” “我在这儿呢,叶纱。”小小的手轻轻地握了上去,就怕一不小心弄坏了手里的宝贝。 “六王爷的莲心,她的床下有个密室,里面都是些人皮面具。”她说完,便轻轻地合了眼,好累,能安心地睡上一觉了。 醒来,应该什么都结束了吧? …… 夜里,晚风呼啸而过,一辆马车悠悠地跑走在街道上,车里一对母女,开心地靠在一起,那小女孩笑咪咪地问着,“娘,为什么老叫孩儿无忆啊?”她不懂。 那母亲笑却不语,只是轻轻地搂着她的小脑袋。 夜正黑,弥漫在四周的危险正悄悄地爬了出来,忽然! “夫人小心!有劫匪!”车夫刚说完话就被一刀毙了命。 那母亲大惊,旋即蹿身上前,一边护着她的女儿,一边和劫匪拼命,只是敌人众多,她很快就力敌不堪。 “嗖”“嗖”两声,从林子里飞出几把匕首,那些劫匪顷刻毙命。 女人感激道,“哪位兄台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听了那声,从林中走出一名蓝衣壮士,看了一眼那名女子,愣住了,“涯儿?” “是……莲大哥?”那妇女满脸惊喜的道。 “好久……不见。”那人笑得有点腼腆,“这是?”他看向她手里的小女孩。 “这是家女。”她向前推了推小女孩,小女孩害羞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姑娘?” “我叫血纱。”她奶声奶气地说道。 男人慈爱地笑了,“哈哈,是吗?真好听,跟我家小女一样的名儿。” …… “血岳!你到底怎样?”莲文寺仰头大喊。 叫血岳的男人阴狠道,“你举刀自尽吧!不然明日就会看见她们母女的尸体!” “你就不能放过她们吗?我答应从此不再见她们!” 血岳摆手等着,他容不下莲文寺!他必须死! …… “她不是我们血家的骨肉,我们血家容不下她。” 女人哭喊道,“我发誓,岳哥,她真的是你女儿啊!你不能这样对她啊!” 血岳盯着角落里的小女孩,眼里尽是厌恶。 …… “孩子……记着娘的话,这辈子都不要和血族扯上关系,你要离他们越远越好……他们容不下你。” 小女孩拖着她母亲的身子,颤抖地耸着肩,她看着母亲嘴里流出黑色的血。她说不出声。 …… 好香。 这是哪啊? 头又开始疼了起来,脸上那一阵火辣,刺激得他睁不开眼,好香的味道,这香味儿在哪里闻过,哪里呢? 她好像做了个梦,梦到什么?她忘了。 都忘了,忘掉所有的一切,她还想就这么睡着,多舒服。 “你想不想看日出?” ……想。 “你想不想听听雷声?” ……想。 “你想不想见见麦田?” 她想,好想! 是谁在说话?那熟悉的香味一直缭绕着她的心,一阵一阵,随着她的心在跳动着,让她再吸一口,好香啊! “你怎么还不醒来?我等了好久,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醒来吗?醒来又是那么多的烦恼,醒来又要做一些让自己厌恶的事,就这么躺着多舒服。她低吟地笑着。 “你不醒来,我怎么带你去看日出?怎么带你去听那雷声?快点醒来好不?” 不醒来就看不到日出,听不到雷声,不知道那香味是什么。 可不醒来的话,有娘,有爹,有林嘉,有关青,有关奶奶,关爷爷。 醒来她有什么? 她有什么? 好像有…… 有元宵,有司徒空,还有谁?还有谁? 有他…… 是了,她想起来了,那是帝女花的香味,好香! 她迷蒙地睁开了眼。 那一刻,他吻住了她,那个带着帝女花香气的男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18都废物 她瞪眼,呼吸!给她呼吸!她困难地伸出颤抖的手,用力拽扯那颗头! 救命!谁来救救她! “放开她!”不刻,一声尖叫划破空气。宁希“噌”地往那杀猪叫的地方狠狠瞪过去。 刹时,两人视线空中交会,“噗次”“噗次”火花四溅! 旋铭和元宵在一旁装瞎,两人相互望了一眼,干笑着打招呼:嗨!瞎子老兄,你好啊! 聋子妹妹,你也好! 叶纱靠在床沿上,警惕地瞪着宁希,心想刚刚是不是做了个梦,梦见什么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那舒服的温热还在她心里萦绕,让她很是不舍。 宁希看着她的脸,原本好好的小脸,如今又肿又红。他想抚慰她,想听听她的心跳,看看她是不是在为他跳着,答案呢?不会,叶纱从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也不会记在心里。他想闯,无门。 她失踪的这几日,他几乎快要魔障了,这女孩已经不知不觉入了他的眼。如果时间倒退,当初他会不会去救下关青?诚然,他有这个能力,却只想看着她屈服,如今被她屏弃门外,能怪谁? 如果时间真的倒退,他会不会去救下关青?他问着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叶纱闭了闭眼,该面对的问题还是要面对,关青,六王爷,莲心。是了,她不应该就这么睡了下去,只为了贪一欢梦,让手里的棋又飞了。 那间密室…… 如果她能在第一时间扬开了此事,就算六王爷推卸责任,皇帝不杀他,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毕竟皇家丢不起这个脸,可她转念又一想…… 她无奈地闭上了眼,抓贼抓脏,如果她说出此事。六王爷必定会放弃莲心,他会说,这密室是在莲心的房里,而不是他房里。皇上那边,也肯定会封了这消息,谁若再提及此事,那就是死罪。 她就差这一步啊! 哎! 也罢,这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早就准备用她一生的生命去拼了!她知道自己有这能耐的,从一开始就这么坚信着。 翌日。 大殿上,群臣纷纷下跪叩拜皇上。 “众爱卿平身!”皇上眯着龙眼审视着各卿家臣,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众人莫名其妙,只道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让皇上龙心大悦!一时,众人也纷纷跟着嘿嘿地傻笑起来,只是不知道皇上在笑什么。 片刻后,皇上止住了笑,看向叶纱,“叶爱卿,你今日真是让朕开了眼界,让朕知道什么叫天然胭脂!怎么搞的?” 朝中大臣这么一听,全都往叶纱那边望去,当场爆笑了出来。叶纱脸上的伤还没好,东一块西一块,滑稽得很。 “多谢皇上抬爱,是微臣不小心摔的。这天然胭脂能如此让皇上开心,真是微臣脸上之光啊!”叶纱面不改色,马屁就这么尽量放着,只要能稳住这个位置就行了。 “哈哈,叶爱卿你摔得真是……哈哈哈哈!好了,言归正传,众卿家,今日上朝,朕要告知你们一件事,东南国太子,也就是东南八王爷……” …… 刚下朝,叶纱牵着司徒空的小手慢悠悠地往宫外走去,那两人都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 “叶大人请留步!”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两人听见那声音,就像见鬼似的全身绷紧,直冒冷汗。可是躲不了,只好扭头,尽量自然道,“旋大人,你找我有何事?” “王爷想请您去颖亭一叙。” 又是宁希。叶纱和司徒空同时苦着脸,头疼不已。正要前往颖亭去时,旋铭又道,“请司徒小弟留下!” “我不!”司徒空的小手死死抓住叶纱的衣角不放,谁要是跟他抢人他就咬!他那刚换的乳牙,可痒得很呢! 旋铭上前把司徒空撩到手里,笑着说道,“大人请放心,司徒小弟就暂时寄放在我这,哎呀!疼!” 司徒空斜着眼睨视他,他牙齿说不放就不放! “司徒小弟,你就看在我上次带你夜探虹府那回,帮帮忙,别为难我了,行不?” 要再让这小鬼毁了王爷好事,他就要被王爷埋在蛐蛐堆里了。 …… 颖亭,宁希正赏着他的兰,那朵兰却赏着那边的桃,两人互不相干。 “叶纱。” 宁希看着她那张未消红肿的脸,不由叹了口气,“叶纱,这把匕首送你。它精致小巧,容易藏身,适合女孩子用。你带着它。” 莲心的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她又不肯接受他的保护,只好想尽办法让她安全。为何她就不能像一般女子那样,躲在他的臂腕里,让他这么疼着? 叶纱接过那匕首,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很顺手。她也不忸怩,当下便接下了。莲心的事已然让她烙了黑影,深夜无人知晓时做着噩梦,毕竟她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她的心脏能还能挨多少次打击。 宁希见她收下了,宽慰道,“你知道东南八王爷此次前来有何目的?” “探虚实吧。”国与国之间再怎么友善,都难免要互相较量,这次皇上说东南八王爷来访,其实是打着这幌子前来探个虚实。 “那你又知道,他为谁而来?” 叶纱拧眉,这话一说出口,不就摆明了为她而来么。 “苍流有一雏凤,文比金尊,武胜虹烟,这话传至各国,各国使节都想见识见识这只雏凤。”宁希闭了闭眼,太耀眼的光,始终是会惹来祸端的。 想当初她为东南花了多少心思,如今还得头疼东南的挑衅,叶纱受不了的皱着眉,麻烦真多。 东南来的人要找她,她可以回绝,但回了就是不给皇上面子。不给皇上面子,她的里子就不会好过,又要罢了她的官。 嘿,司徒空那小鬼不在! 宁希看着她,悄悄地近了身。 当她想的正出神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热气,她吓得连忙跳开,可没等她动身,人已经落进宁希的怀里。 他猛地一手勒紧她的纤腰,叶纱的腰身被死死的抱着,呼吸难受,心脏也漏跳了好几拍,这感觉让她害怕,她想逃…… 突然,宁希的脸皮开始抽筋,额角青筋爆起,他眯着眼,恶狠狠道,“你居然用我送给你的剑,来抵着我?” 叶纱冷笑,“呵呵,王爷送给下官的剑,总得让下官试试锋不锋利吧?您说是不是?”是不是一出口,当下那匕首又向宁希的跨下挪动三分! 宁希瞪眼。 叶纱笑得更甜了。 宁希把她勒得更紧,让她知道他有多疼!他不甘心,可是进不能,退又不舍。 他好想掐死她! …… 司徒空被旋铭抓猫般地拎着后领,悬挂在空中半个时辰,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看着。 叶纱方一出现,司徒空慌得跳下来跑了过去,担心地问,“叶纱,你没事吧?”那坏蛋王爷没把你怎么样吧?他用眼神示意。 “嗯。”她笑笑,“没事,我很好。” 不可能,“你真的没事吗?”司徒空不信。 “是,我没事。” 旋铭也不信地问了句,“大人,你真的没什么事?”他家王爷能轻易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打死他也不信! “是没事啊!小空,我们回家吧。” 旋铭眼睁睁地看着离去的一大一小,呆了,轻风就这么吹过了一个木头人。 出什么问题了? 旋铭左想右想不对劲,连忙跑回家,看看还有没有上次的药,好拿来给他主子喝喝。 哎,瞅瞅,他是多么忠心的下属啊!他被自己感动了。 …… 两日后,旋铭附在宁希耳旁,“王爷,东南八王爷非要见叶纱,属下刚刚见叶大人去了殿上。” “是父皇宣的吗?”宁希揉了揉眉,思量着怎么来的这么快。 “属下不知!” “你快去虹家,把虹烟喊来。” “是!”旋铭快马跑去虹家,看见虹管家拉住他就问,“虹烟大人在哪?” “不巧啊,我家大人一早就出去,去哪儿也没通知小的,您要不到里面等等?” 旋铭一听吓了一跳,这下完了。得马上回去告诉王爷! …… 该来的始终是要来的。 “皇上,不瞒您说,本王这次前来,其实是想要拜会一下传说中的凤雏,听闻此人能文能武,好是了得,还望皇上能让我开开眼界。”一个穿着异国服装的男子坐在大殿的礼席上,大大咧咧地笑着,正是东南八王爷。 东南太子于四月中旬入苍流国向苍流皇上问安,打着这旗号其实是想要探探苍流的底,顺便再看看那传说中的神话,挑衅一下,灭灭苍流的威风,好壮他东南势气。 坐在上殿的皇帝面不改色,只是心下没底,那小女孩的实力到底怎样,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 如今东南八王爷还带了个打手,说是要拜会,分明是想跟叶纱一较高低,好灭他苍流之威。再看八王爷身后那壮丁,人高马大,满脸横肉,宽大的衣领露出好几块胸肌,一巴掌就能拍死叶纱! 哎,他对叶纱是一点信心都没有,怎么宣啊!如果是虹烟的话,他二话不说就把人给宣来了,可现在要是宣了现任武官,打输了就要丢人,但不宣她来,不打既败,也是丢人,进退两难啊! 皇上从来没有如此为难过,到底宣还是不宣? “皇上,这是我东南第一勇士,他听闻苍流雏凤的武功比他还厉害,他心里不服,所以才特意跟来,皇上能否让他俩比试比试,看看高低?”出了这口,就是下了战书,不接是输,接了也可能是输。 皇上摸了摸胡子,不打既败更是丢他苍流威严,还是先宣人过来再说。既然当初她能打败虹烟,那应该也不会输。可若她要是赢不了,就抄了她的家! 思及此,他刚想宣人,殿门就传来声音。 “臣叶纱求见皇上!”说人人到,叶纱不等皇上宣见就上了殿,见了八王又是一揖,“见过东南太子!” 东南太子看她一个小姑娘,以为她就是他要见的人,刚想问出口就被叶纱抢了声,“臣听闻东南太子想拜会一下我苍流那位能文又能武之人。” “哈哈,正是。”被她说中了,来拜会就是来较量的。他要灭了苍流的神话! “呵呵,太子爷如此有心,定是位慧眼之人,爱才之将。”叶纱痞痞地一笑,连忙转身面向皇上说道,“那就请皇上宣了这位能文又能武之人吧。” 皇上一听,傻眼了,他堂下的叶纱不就是那个能文又能武之人吗?还要他宣谁?还有谁让他宣?难道他苍流还有这样的人在? “望皇上宣了这位能文又能武之人吧!”叶纱笑着重复这句话,现在皇上是宣不了她了,不然就是给苍流闹笑话。 皇上气的直撩胡须,现在要他怎么宣?头疼的要命,这皇帝还真不是人人能当的,当的如此尴尬还真是第一次。 怎么宣?到底要他宣谁? “皇上,就宣了那能文又能武之人吧!”叶纱见他没反应,又有轻声说了下。 “宣!”皇上一个脑火,宣就宣!怎么宣? 他旁边的公公一听,也傻了眼!这让他怎么喊宣,皇上就说了一个宣字,把烦恼扔给了他,原本被宣的人就站在殿堂下,但他皇上都不开口,他也不好开口宣她,到底要宣谁啊? 那公公心里直打着颤,要是宣错了人,脑袋可是要搬家的!他还是第一次碰上如此荒唐的事! 那公公吞了吞口水,闭上眼豁了出去,“宣!”宣谁啊?他顿了一下又道,“宣能文又能武之人晋见!” 殿门外的小公公一听宣,也愣住了,这是在宣谁?没个名没个姓的要他往哪宣人去? 他摇了摇头不管了,反正他只是个传宣的,而后就这么照着那公公的话,一个一个传了下去。 那些领宣的都不知道找谁去,没办法只好抓几个人随便充充数,能文的他抓,能武的也抓。 …… “王爷!”旋铭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来,“不好了!虹大人她一早就出门,去哪都不知道,找不着人啊!” 援兵没搬来!这下怎么办?叶纱要真丢了皇上的脸,后果不堪设想。 宁希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静下心,要相信她,会没事的。 “去大殿看看。”他不放心,就算知道他的兰有多大的能耐,他还是不放心。 这一宣可宣了好几个时辰,东南太子都等得不耐烦了,还想问问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刚想出口问,门口就涌来了一大批女将,个个是英姿煞爽,巾帼英雄,他数了数人,好家伙,有十三个人! 他干笑出声,“哈哈……皇上,难道这些都是那传说中的雏凤?我看不像啊!” 皇帝也痛苦地皱起眉,现在的笑话是闹得更大了。他狠狠地瞪向殿上眉开眼笑的叶纱,都是她给他惹的麻烦,现在他气往哪撒,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纱看了一眼宣来的十三位女将军,先愣了一把,而后笑得更是开怀不已。“呵呵,回太子爷的话,其实这十三位并非都是那能文又能武之人,只是皇上知道太子爷识才之能很是了得,所以才想让太子爷认认,哪个才是您真要找的人?” “哦?”八王爷一听,狐疑地又看了过去,来来回回看着,想着,到底哪个才是他要找的人? “太子殿下!”那头壮牛粗声粗气地道,“让她们一个个和小的比试过去,不就知道了?” 八王爷听了也不错,点了点头道,“那就请皇上让这十三位女子一个个的和他比试比试就行。” 胡闹!简直胡闹!皇上头疼,现在他都不好下台了,只能就这么硬下去,“那就……比吧!” 第一个女将才一出手,就被那壮牛压倒在地,挣扎着起不来身,好不狼狈。 见状,八王爷笑得好不狂妄,皇上沉默不语,吹着胡须,他现在只能瞪着眼看着这笑话继续下去,下不了台了。 很快,第二个女将也倒了地,第三个,第四个……到第七个倒地的时候,那八王爷笑得说不上话了,壮牛也不停地捶胸大声嚷道,“哈哈,我当是如何,不堪一击!哈哈!废物!这几个都不是凤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19真耀眼 第八个女将听了上前就给他一踹,往他裆下狠命地踩,还要往死里的踩,那头壮牛倒地,忍着疼马上翻身扑上去,想用他那庞大到吓人的身子压扁她! 只见那女将迅速侧身,让那壮牛扑空过去,再一手搭上那粗肥的胳膊,狠狠往他身后一扭,只听“咯啦”一声,壮牛的胳膊断了,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哈哈!!”这下轮到皇上开怀大笑,他初时看见那女将也在堂下时,心就有点安了下来,果然就那么两下子,给他出了口恶气!好,好得很! 八王爷的脸瞬时垮了下去,冷声问道,“你是何人?”看她武功如此了得,莫非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那女将抱手一揖,“臣乃虹……虹纱!” “咳咳咳咳……咳!”叶纱一听那名,口水呛到胸口,马上离那名叫虹纱的女子十步之远,表示她不认识她,她和她不熟。 八王爷拧眉道,“莫非你就是本王要找的能文又能武之人?” 那名叫虹纱的女子把手往背后一放,抬头就“哼!”了一声。 不过听在那八王爷耳里就是“恩,没错!”的意思。他当下就大笑,“哈哈,好!好!好!好一个巾帼女英雄,两三下就把东南的勇士给打倒了,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啊!” 如今他不能再称地上的壮牛是他东南的第一勇士了,不然就是倒自己的台,丢他东南的脸。 宁希急冲冲地跑到殿上看见的就是刚刚那幕,连他都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有个叶纱,现在又来个虹纱? “哈哈,太子爷,其实这位才是您要找的女子,刚好还是微臣的师父!”叶纱笑着跑到虹纱那边,敬道,“师父,您快请上座。”比武是结束了,若那八王爷不服,定是要比文了。 那八王爷的确是不服,他早就想好了,若那女子真能把他带来的人给打败了,他就要在文上让她难看! “呵呵,虹大人果真如此了得,又听说你既能文又能武,本王刚好有些问题不解,还望能指教一二。” “来人,斟茶!”叶纱拉高了嗓门打断八王爷的话。她亲自为八王爷倒了杯茶,又为她师父斟了杯,递给她师父的时候,又贼笑了下。 那名叫虹纱的女子,手心全是冷汗,比武可以,要比文,怎么可能?她接了叶纱递来的茶水时,用劲地瞪她,瞧你干出的好事! 她原本是来找虹组长议事的,还没到官僚室就听见一帮子小公公挖人要找能文能武之人,她问宣谁,居然说没有名字! 这算哪门子的宣法?那名公公一见到她,都不问她是不是,也把她抓了来充数,然后就这么莫明奇妙地来到这,坐在这里当上虹纱。 摇头,使劲的摇头。可她再摇还是得等八王爷的挑衅,如今连她也下不了台,这仗要继续往下打。 可怎么打? 虽说她也懂点诗文歌赋,但不算精通,更何况…… “请问大人,砚台国有坐地方,有个瀑布山,名为弥延山,极为陡峭,人们想要量一量那山的高度,但爬不上去。而且那山无论近看远看都是雾气,能看见最高的也就四千五百丈,而后不知是谁,在那山的远处立了个碑,碑上写到弥延山九千丈。大人你说这碑是真?是假?” 这算什么问题?虹烟捏了把冷汗,闭了闭眼,转向一边,硬声答道,“此碑是真!” “虹大人,你说这碑是真,是假?”八王爷阴险地笑着,这可是他东南智者花了半生心血才解开的迷,区区一个二十毛几的女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嘿嘿…… “此碑是真。” “为何?”她定是猜的,八王爷悠闲地品着茶道。 为何?虹烟闭了闭眼帘,她怎么知道为何?这叫她如何回答?她慢慢地把脸转了开来,眉轻轻一挑,她也问,为何? “回太子爷的话。”叶纱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道,“这题连卑职都知道。” “是吗?”八王爷错愣地看向下座那姑娘,“你也知道?”他不信。 “呵呵,太子爷,不仅臣知道,连微臣家的七岁奶娃都知道,这题不稀奇。” 简直放屁!八王爷一口气憋不上来,满脸通红,“那你说说是为何?”花了他东南智者半生心血的谜题,在他苍流居然连个七岁奶娃都知道,他死都不信! 叶纱微笑着道,“弥延山,终年雾气十足,无论近看远看皆看不穿那雾,但是,肉眼看不穿,太阳光却能看穿,有人在太阳上升到一定高度时,在弥延山影子顶部附近立了一座碑,太阳照射弥延而投下来的影,太阳照射那碑而投下来的影。” 叶纱笑眯眯继续道,“只要量了那碑影的长度,知道那碑的高度,再测了那弥延山影的长度,按着比例便可推出那弥延山的高度。如此一推,居然整整高了肉眼能见的一倍,此碑乃砚台国一位白发老人所立,而后被编制到一本名为民间奇异录上,被我苍流收录,当做教学的教材所用,给学徒学弟们做为参考,这题呀……”她又笑了笑,大声道,“不稀奇,不稀奇呢,别说七岁奶娃了,三岁小儿都知道了!” 宁希和虹烟向那边那位拿茶慢慢啜饮的女孩,一起暗骂,好不要脸的女孩,说谎连脸都不红一个! 宁希摇头,叶纱有两个好看的酒窝,一笑起来更是好看,他一直用她的笑来迷惑世人,她这一生到底欺骗过多少人? “哈哈,正是,正是!”皇上连忙插口道,心里却在想,定要把这段话记下来,立刻把它编进民间奇异录上送去各大学园,要是被查出根本没那回事,这脸就丢的更大了。 八王爷一听,居然一字不差,想他东南当是宝的谜,在他苍流眼里竟然只是给学园弟子们养眼的故事?岂有此理,他简直丢人丢大了!不行,他定要再搬回他的脸面! 八王爷深吸了一口气,面子挂不住,又大声问道,“曲乐国乃是海之国,他海域附近有座岛,岛上有两座山,一座冰山,一座火山,一左一右,各占一边,中间夹了个温带,四季如春。那温带里有个奇特的水泉,四季水温皆有变化,虹大人,你说说看,那泉哪月最热?” 他娘的,还来?虹烟的心脏快承受不住了,要天天如此,她快要仙逝了。她捏了捏手心,全是冷汗,又悄悄地转了头去,答道,“十二月”。她必须说的大声,不然定能听出她的声音在颤抖。 而她洪亮的声音,在八王爷耳里却让他认为是那女人的自负,不可一世,他很想否定她,但答案的确是十二月。八王爷依然不信,问道,“这又是为何?”不会也被编在民间奇异录上给他苍流当故事用吧? 又是个为何?虹烟无奈的吞了吞口水,暗骂,少问个为什么会死吗?她的心都跳到喉咙口了,一张嘴就能看见那颗被凌迟成血淋淋的心。寿命又缩短了好几年,她再次悄悄转头挑眉,为何啊? “哈哈哈哈!”下座的女孩突然大笑起来,她手里的茶杯随她的笑声一抖一抖的,溅出好些水花。 殿上三人一听她那恶心的笑,眼都忍不往上翻,宁愿自己是条死鱼。 但是,就算她笑的再恶心,却让虹烟定了神,安了魂。 “姑娘你又笑何事?” “回太子爷的话,前年虹师父就去过那岛,见过那泉,回来时候也对微臣提过,当时微臣还好奇的问,为何是十二月最热,太子爷知道师父是如何说的吗?” “如何说的?”八王爷捏紧拳头连忙问道。 “曲乐国附近的岛是座浮岛,岛上一座冰山,一座火山,中间却是温带,是因冰火两种气温在地下接串融合,而使地表长年四季如春。温带中又有个泉水,其泉眼深埋在地底,连接着冰火气流。六月,冰山较轻,浮岛地势倒向火山,地下冰气向下串盖过泉眼,使其生冷,十二月,冰山变重,浮岛地势倒向冰山,地下热气向下串盖过泉眼,便使其生热。是故,六月冷而十二月热。” “……正是如此,想不到虹大人果真如此聪慧,真是让本王佩服佩服。”八王爷的脸面都挂不住了。 虹烟低头暗暗松了好几口气,过了就好,没事就好,快点结束吧,太折磨人了。 “虹大人,不知能否再为本王解一次惑?” 还来?没完没了还! 虹烟真想破口大骂,死王八,你还问?她又开始直冒冷寒,背后已经湿成一片。这要到何时才能结束?老天真会捉弄人。 头疼,问就问吧,只要问些简单的,就算是猜也能猜对一半,最好是简单的。可哪里能是简单的?虹烟快哭了。 八王爷道,“有个屠夫,专门帮左邻右舍宰杀鸡鸭,手上经常带伤,有次一个猎户寄来一头野猪,让他帮忙宰杀,可当那猎人一离开,那只野猪被绑的四肢不小心给松开了,而后那屠夫就被活活咬死。试问,那屠夫不傻也不痴,不瘸不拐,野猪四肢被松开后,他为何不逃?” 话音落下,八王爷慢悠悠地品起了茶,想她真能聪慧到如此地步,任何问题都难不了她么? 他问为何? 娘啊,要她怎么答?怎么猜?她看向一边,那女孩就这么盯着手里的茶杯不语。 叶纱不能接口,这问题虹烟必须回答,不然如何让那八王信服。 虹烟必须回答!她紧闭着眼,站了起来大声笑道,“哈哈哈哈哈!”这下笑话真是开大了。 “虹大人为何要笑。”八王爷狐疑地看着她 虹烟仰头往外看去,双手往后一甩,大声喝道,“不知道!” 不知道? 啥玩意儿? 众人都无奈地闭上了眼,这什么答案。 八王爷愣了一下,心下切喜,也不过如此。 苍流神话也不过如此!他刚想要开口耻笑,叶纱连忙起身向背对她的虹烟夸道,“师父果然如此智慧过人,为徒真是崇拜不已啊!” 这马屁拍的,臭不可闻!所有人又看向她。 “小姑娘,你可知你师父说了什么?她的答案是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答案?”八王爷一脸鄙视的睨着叶纱。 “回太子爷的话,正是因为师父说的不知道才把愚徒给点醒了。” “哦?”八王爷又眯起眼。 “一名专业屠夫,常年宰杀鸡鸭,定是位老手了,为何他的手会经常带伤?只有瞎子才会为了寻找屠刀而难免磕磕碰碰,使他的手上带伤。是故,瞎子又如何知道那只野猪四肢被松,又怎么逃的了凶猛野猪的口?所以答案就是不知道!” 没错,正是如此! 八王爷听了那话不可置信的看向虹烟,心想,苍流果真有如此聪慧的才女,既能文又能武!如果,东南也能有幸拥有她…… 皇上却摸起龙须眯眼看向一旁的叶纱,深思着,这女孩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里面还藏了些什么?他看不透她。 之前文官比赛那棋局,众卿家只顾着看那盘棋,却不知叶纱桌下的贼手,但他看见了,一清二楚,他不拆穿她,是曰,兵不厌诈,制胜之道,她有能耐让莲心大神官憋着怨气而说不出话来,这姑娘是不简单。 他之所以宣是平局,是想瞧瞧她还有多少的本事。而这次,原本比武就可能输的一塌糊涂,让他苍流丢尽脸面,如今却被她这样挽回了颜面,让东南太子哑口无言! 这女孩的光芒不能再让他国知道,不然…… 皇上闭上龙眼,叹着气。 保不了她,就只好灭了她。 这光太耀眼了,始终是会惹来祸端的。宁希捏紧拳头,阵阵不安涌上心头,他能看穿的事,皇上也能看穿。如果真让敌国知晓,来争这雏凤,保不了她就必会杀了她,死也不能让她落到敌国,祸端! 祸端啊! …… 半个时辰后,八王爷礼退而去,现在殿堂之上只剩四人,皇上摸着龙须,看着堂下那下跪的两人,一个是他苍流最威武的前代武官,一个是让他琢磨不透的现任武官兼文官,想想他苍流能有如此出色的两人,内心阵阵安慰。 只是他有点不解,“虹烟,你是怎么知道那碑是真的?” “属下不知!”虹烟老实说道。 皇上纳闷,“那你是如何开了这口?” “回禀皇上,叶纱为属下倒了一杯茶,递来之时帮臣掀了杯盖,又轻声道了是,当时属下还不明了她这是做什么,后来一听东南太子刁难,无奈转过头去,看见叶纱正掀着她的杯盖,也就说了是真。”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好!好啊!你们配合得很好!”皇上开怀大笑,而后又问,“那你又怎么知道是十二月?” “回皇上,叶纱把杯盖放在杯底,而后一指拖盖,两指拿杯,是十二月!”虹烟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旁边的茶杯示范起来。 “好!好!果真聪明!那最后一题你又是怎么知道答案的?”皇上急忙又问。 “回皇上!属下回的答案是不知道啊!”虹烟开始脸皮抽筋了。 “嗯?”皇上眯起双眼,小心翼翼地问道,“虹爱卿不会真的是不知道吧?” “下官确实不知!” 皇上大吃一惊,“你既然不知道,为何答的如此负气,就好像早已知晓答案似的。” “嘿,”虹烟不好意思地笑道,“当时的情况,皇上也看到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啊!臣要是不如此,在最后关头才低头认输,这让微臣的脸面往哪搁啊!” 当时,她如此霸气的回答,已是无可奈何了,只好说了实话,让叶纱自己头疼去。 “哈哈哈哈!好你个叶纱!居然把堂堂东南太子玩于鼓掌之间!”皇上龙心大悦,只是突然停了笑声,出口大骂,“居然也把朕可玩于鼓掌之间!你该当何罪?” 虹烟吓了一跳,错手摔了手中的茶杯,两人立刻跪下磕头道,“臣等罪该万死!” 果然!伴君如伴虎啊!这下可要完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20救救她 “哼!”皇上甩了甩衣袖,想着今天的事,心想也就算了,“罢了罢了!今日就当是功过相抵吧,朕饶了你!切记,不可有下次!” 叶纱和虹烟如遭特赦,相视一笑,好在有惊无险! 不刻,两人离开大殿,相携离去,刚入拐角虹烟就猛敲叶纱的头,“你真的活腻了是不是,连皇上都敢耍?” “是!师父教训的是!”叶纱站在那边让虹烟骂。 “要是你接不了的话,丢的是皇上的脸,丢的是我苍流的脸,你担待得起吗?” “是,师父教训的是!”她低头沉思。 “你这人真是,要我怎么说你!哎!要不是我来找虹族长议事,谁还能帮的上你!” “是,师父教训的是!” “绝对不可再有下次,不然这可是死罪!”虹烟无奈地看着她,到现在那颗心还有余悸,她宁可战死杀场,也不要这样活活被吓死!要是她看不懂叶纱手势的话,她该怎么办?叶纱该怎么办? “是,师父教训的是!” 虹烟听着那句话疼的直摇脑袋,还好是过了,真是老天开眼!派她前来助她一臂之力。 “叶纱,你好自为之吧!” 叶纱仍是点头,“是,师父教训的是!” 很快,两人分道扬镳,叶纱回她的茅屋,虹烟去找虹族长议事。 “叔叔,我来晚了!”虹烟笑着走了进去,“您找我是有何事?” “哦!你来拉!”虹族长放下手中的奏折,撩起胡须道,“其实不是我找你来的,是叶大人托我找你过来的。” “啊?”叶纱? 前因后果,虹烟立马明白了,这小丫头,真是贼得很呢!她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 她已经十五了,放在别人家,十五的少女是该嫁人的了。 叶纱一步一步地走出皇宫,她的双脚还在颤抖着,没人看出来她的双眼下有着浓黑的眼圈,负在她身上的压力太大了,已经支撑不住这具瘦小的身躯了。 真累啊,她快要倒下了,但这里不是她能倒下的地方。 她面无表情,就这样踏出了皇宫。 这里,不是她可以倒下的地方…… 他们都知道她遇事逢凶化吉,但谁又知道她付出了多少的心血? “咚”“咚”“咚”。 茅屋的门吱呀一开,元宵一见那人就哭了出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吓死我了!” 她牵着叶纱的手不放,哭声不止,“要不是你事先跟我们说过,我还真要出去找你了,都三天三夜不回家,也不知道你人跑哪去了,你是要担心死我吗?” 是啊,三天三夜,她已经三天三夜都没合眼了。现在到家了,她可以睡下了吧。 “叶纱!”司徒空吓的跳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那消瘦的身体倒了下来,“叶纱!元宵,快,搭把手,把她抬到床上!” 终于,她倒下了。 “怎么这样?人都昏迷了还难受成这样子,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啊?”元宵两手握住叶纱的手,看着她躺在床上,两眼紧紧的闭着,却死死地皱着眉,拼命摇着头,她到底在抗拒些什么,为什么就这么不安?她不懂。 “叶纱,你就不能安心的睡一会吗?”元宵哭音发抖着,她在对她说,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司徒空看着床上睡得不安的叶纱,心疼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元宵,咱们还是去请个大夫吧!” 元宵忙不迭抹干眼泪,快步朝门外跑,不忘交代一声,“那你看着她,我去找大夫!” 很快,大夫请来了,望闻问切过后,“姑娘是过度劳累,处于昏迷,眼下只能给她开些安魂药让她服下,好好睡上一觉,隔天就没事了。”他留了一包药走了。 元宵和司徒空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好累啊…… 她三天三夜都没睡了,为了等那八王爷到来,她去城门守人,守到了还得先他一步进宫找上虹族长搬救兵。 然后,她还得等,等那八王爷提及她,等皇帝开口要宣她的时候,再先他一步出了口。 但是到底有几分的把握?如果虹烟看不懂她的手势,如果八王爷问得问题,连她也招架不住。 到底有几成把握?三成,就只有三成! 她这一生都在赌,赌输了就是死,无所谓了。可是,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身边还有他们,她也拿他们的生命在赌,若赌输了…… 她不敢想。 不敢! “叶纱,你到是喝进去啊!不要吐出来!”元宵托着那还在死命摇头的叶纱,看着她把药吃了进去,又看着她把药吐了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司徒空轻轻地握上那只泛白的手,那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单不放,她是要把那些布料给抓下来吗?她的嘴还在抖,她是想要说什么!他心疼她,却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 “怎么办?她吞不下药,吃了就吐。”元宵急的如热锅蚂蚁在床沿边走来走去,骂道,“这什么庸医!开的什么鬼药!” 什么用都没有,叶纱还是那样痛苦的不肯合眼。不对,她合了眼,却不肯睡去,死都不肯安心的睡去! 叶纱,你的梦里到底是什么呢? “司徒空,你说叶纱不是不被什么附身了,才会这样的?咱们要不要去请个道士巫师?”元宵已经语无伦次了,她只想着怎样才能让叶纱安心的睡去。 司徒空皱眉,“怪力乱神,哪里可能。” 见被否定,元宵突然抓住司徒空的领子说道,“那咱们把她送进宫吧!师……迦南王肯定有办法的!”去那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顾。 司徒空用那双蓝眸看着元宵,不说话。 元宵看上了那对蓝眸,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她看不懂他,更看不懂床上那人,在她心里只希望能让他们过的好,穿的暖,吃的饱就可以了,她也就心安了。 只是现在,她想看看那女孩的心,想看清楚她身上背负的伤痛。 她知道,床上那人的心开了一半,闭了一半,开着那半装着满满的她,装着满满的司徒空,闭着的那一半装的什么?有谁能进去看过?有谁能……知道她?懂她? 那蓝眸在说,不能把她送进宫,她现在在做噩梦,只是不知道在她梦里的是六王爷,还是宁希。 心病还需心药医,如果她梦的是宁希,那他就不是她的心药,而是她的毒药。不能送! 床上,叶纱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她才十五岁,就只有十五岁,她身上背负的负担到底有多重?母亲给了她无忆,她也想就这样忘记,忧的喜的全都忘记,只是她忘不了,什么都忘不了。 她从小失去母亲,一个人流浪,碰见了许多人。先是林嘉,再是关青,关爷爷,关奶奶…… 可他们都不见了,她只能在梦里见到她们,虽然醒来都不曾记的。但是,她一直想见到他们,哪怕是梦也好。再然后,她还遇到了元宵和小空,好不容易老天又赐给她家人,她却要拿他们的生命去赌。她已经不能再睡下去了,她得醒来…… 得醒来! “呕!” “我的天!”元宵扑到床上,看着那瘦弱的人,她在吐血,她要把自己的血全都吐出来,还是要把她的心也吐出来? “司徒空!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一定要把她送进宫,她那样痛苦,你没看见吗?你没看见吗?”元宵哭喊着,已经没办法了。 她使劲抱起叶纱就要走去宫殿,司徒空挡在面前,“不能去!” “滚开!你敢挡我的路,我就踢死你!”元宵要疯了,抱着的人要把她给逼疯了! 司徒空咬牙,终是移开了身子。 迦南王府,守卫拿着剑指向来人,“什么人!!” “这是迦南王的令牌,我有急事要找王爷,麻烦通融一下。”元宵鼓起勇气说着,怀里的人还在颤抖,她的手揪着她的衣服不放,像是个要溺死之人,痛苦地挣扎,到底在跟谁挣扎? “王爷怎么起来了?”旋铭看着走出房间的宁希,不解的问道。 “有点心神不宁,睡不着。”他望向那圆月,太亮又太美,像是个魅魔,夺人心,勾人魂,让他那颗缺了一角的心怎么也得不到宁静。 “王爷!救命!”元宵抱着怀里的人,直扑到宁希的寝殿,哭喊着道,“王爷!救救她,我我……我不知道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救救她!”她抱着她软倒在地,起不来了。 那是什么?宁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见了什么?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满嘴的血,不停的皱着眉,她的身子都在发抖,抖到让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痛! 他扑过去喊“怎么回事?”他都不敢碰她,怕这一碰就碰坏了她,他跪在一旁,看着那痛苦的女孩,为什么会这样? “太医!旋铭快去宣太医!” 宁希从元宵怀里接过叶纱,小心翼翼地抱着她,那勾人心魂的圆月印照在她痛苦的脸上,让他突然觉得很怕。他侧身帮她挡着月亮,挡去所有的魅魔。 很快,太医入府为叶纱把脉,“没什么问题,只是过度劳累,只要喝帖安神的药就……” “喝什么喝!”元宵一把揪起太医的领子骂道,“刚才那个庸医也这么说的!可她连药都喝不下去了,还喝什么?你没看见她在吐血吗?你也是个庸医!”元宵恼怒地喊着,还想一脚踹上去,人却被拉了回去。 “元宵姑娘,你冷静点!”旋铭头疼的看着他手里的疯子,直摇脑袋,大人身边的人都很荒唐!让他招架不住。 “你去配吧!”有药总比没的好,宁希道,“再给她多配些补药。” “呕!” “叶纱!”宁希不停地擦拭着叶纱吐出来的药,“你到底要怎样才喝下去?” 他两次把她从梦中唤醒,就怕她一睡不起,“叶纱,乖,喝药。”又是一阵轻唤。 情不知所起,这道光,疼,疼她至骨髓。融,融进他血液。 这手里的女孩,他还能放手吗? 他再也不能放开了…… 他,吻住了她…… 第一次,司徒空安静地看着两人,不阻止。他看见那女孩颤抖的身子,渐渐安宁,渐渐平息。 她甜甜地睡了过去。 叶纱…… “司徒小弟!”旋铭看着蹲在寝房石阶上的一大一小,无奈地说道,“你们俩还是先回去吧,也都累了一天了,大人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就让她先睡这儿,明个一早我就把她送回去可好?” 元宵早已趴在地上累得睡着了,还做了个梦,看她笑的好甜应该是个美梦。梦见了什么? 司徒空蹲坐地上,小手在地上划着圈圈,很认真,但他的耳朵却仔细地听着房里的动静,要是有人一喊救命,他马上就可以奔进去,他已经把他的乳牙磨好了,锋利得很。 他故意“嘎嘎”地磨着牙,让那遭受两次打击的旋铭,听得浑身起毛。 翌日一早,房里一声惨叫,司徒空瞪大双眼,连忙起身奔进屋里,旋铭刚想抓住他,却被他溜的太快闯了进去。 完了完了,又要被这小鬼坏他主子的好事了! “啊!”房里又是一阵惨叫! 接着就听到宁希大喊,“小鬼,你敢咬我的脚趾!活腻了是不是!你给我站住!” 房里还是惨叫不已!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元宵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没有啊!你有听到吗?”旋铭也问。 “没有,绝对没有啊!”他们聋瞎兄妹一起发誓! 很快,叶纱康复,回到了茅屋。 “我出去买鱼,你们两个乖乖在家啊!”元宵对着屋里看书的两位喊道。 买鱼?叶纱立刻瞪大双眼,“今天怎么想到要买鱼了?”他们家可不能奢侈,今天又不是什么大节日。 “废话,你当我想啊!谁叫你吐了那么多的血,我要给你补补呗!”元宵拿起篮子就往外走去。得买一条又便宜又实惠,重要的是得鲜美,补得了叶纱的身子! 补?还补?在宁希的“关怀”下,人参汤乌鸡汤她都喝到想吐血了,不过,在她心里,十碗人参汤都比不了一条小小的鱼补得好! 她的元宵,真好。 叶纱笑了,两个大酒窝。 半个时辰后,“我回来了!”元宵欢跳着脚步跑回了茅屋。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买个鱼而已。”那两个人还是坐在地上,一个在看书,一个在练字。 元宵跑过去坐在叶纱的对面笑道,“鱼太多了,都不知道要买哪条好,所以就回来的晚点咯!”元宵看着她写字一脸皱眉。 “怎么了?”叶纱看着她皱着柳眉,好奇的问。 “哎,叶纱不是我说,但是你的字真的好丑啊!” 叶纱笑着抬起头,“我的字一向都很丑啊!”她低下头又继续写了起来。 “我去煮饭!”司徒空放下手里的书往厨房走去。 “都还没到晌午,煮什么饭啊!”元宵一脸莫明地看着那小毛孩走了出去。 “元宵。”叶纱道。 “嗯?” 叶纱仍在低头写字,“你知道外面是怎么说我的么?别人都说我能文能武,其实我武不行。别人还说,我有个侍女能文能武,其实她文不行。” 叶纱笑着抬头看向元宵又说道,“你说,一个大字不识的人,怎么知道什么字是丑,什么字是美吗?” 话音刚落,叶纱左手上的匕首穿过椅子顶向元宵的胸口。 元宵的注意放在她的话上,根本没注意她椅子下的贼手,就这样让她给顶住了胸,但她对那刀好似不感兴趣的笑道,“你这女孩还真敏感!呵呵。” 是元宵的笑声,元宵的容貌,元宵的酒窝,都是那样惟妙惟肖,她豪不在意她胸前的刀,悠闲地欣赏着她前面的人,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孩,她能把她怎样,就凭她手里的一把匕首?笑话! “你觉得,区区一把刀能奈我何?”话音刚落,她全身一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21那破脸 “一把刀不够,两把刀如何?”司徒空从元宵的身后探出头来,手里握着从厨房拿出的菜刀,顶在元宵的背后。 该死!她居然忘了那小毛孩了,一把刀是奈何不了她,但两把刀……她顾了前面就顾不了后面。 叶纱轻轻地拿开椅子,匕首还顶在元宵的胸口,“元宵在哪?” 她不回答。 叶纱慢慢的起身,匕首随着她起身划开了元宵的衣服,入肉一分,划出血迹,露出一片平坦的肌肤,叶纱盯着他的胸部笑道,“呵呵,下次你要扮元宵的时候,我建议你把胸前弄鼓一点。” 很快,叶纱的匕首抵到他的喉咙处,又问道,“麻烦你告诉我,元宵在哪?” 他若不回答,她会杀他吗?他看不见她眼里的杀机,但她的眼神很冷。“她死了。”但元宵的酒窝却还在。 “是吗?那你就去帮她陪葬吧!”叶纱冷然地说着,声音很大,她是要说给谁听? 叶纱的手刚顶进他喉咙一分。突然“碰”地一声,一名仅着单衣的女子,被绑着双脚从茅屋门外,破门扔进。她呜咽着嘴被堵住了,“呜!”她在喊着里面的那两人。 叶纱和司徒空一惊,往那边看去,刚一回头,那被刀抵住的元宵已经不见了。 只要人没事就好,他们急忙跑过去解开被绑住的元宵。 “呜!我的娘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快看看我的脸,有没有摔伤啊!娘啊!” 好吵!这人才是真的元宵!他们俩心疼地拍着她的肩膀,可怜的元宵被吓坏了,两人都努力地安慰她,好不心疼。 “呜!真是的!都已经摘了我的衣服了,为什么停下来了!” “……”啊?原本还心疼的两人愣了,眨巴着眼睛对视,是他们听错了?还是元宵摔坏脑子了? 元宵很委屈地哭道,“那男的好好看啊!他不继续真是可惜了!”太可惜了! “叶纱,我们煮饭去吧?”虽然他们从来都没煮过一粒米! “也好!我们就去煮饭吧!”虽然他们真的从来没煮过一粒米! 语闭,两人不会煮饭人,大手牵小手进了厨房,地上不停念叨着的元宵,他们就当是没听到。 趴在屋檐上的两个人,看着地下那荒唐的一幕,一个痞痞地笑道,“那颗小杂草真有趣,你第一次失手啊!” 另一个沉默着不说话,他的衣服敞开着,胸前还有一道长长的血迹,冷眼的看着消失在厨房的女孩,在想,她到底会不会动手? 他是莲家易容术最厉害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他都有自信能让敌人信以为真,一个小女孩居然因为她的一句话就看穿了他。他眯起了双眸深思着。 “我看你下次还是把胸前弄鼓一点的好!嘿嘿!”那痞子想伸手摸上他的胸口,却被他一把抓住。 “想死?”一个没温度的死人声音。 “我救了你,你不谢我?”真想摸他一把,让地上的元宵垂怜的身子。 …… 在茅屋的厨房里,第一次做菜的两人,一边洗菜洗米,一边在聊天,好不惬意。 “叶纱!”他在洗菜。 “嗯?”她在洗米。 “那个人是什么人?” “莲家的杀手。” 司徒空一听,停下手中的活,转头问道,“四大家族的莲家为什么来找你?” “呵呵,你也知道四大家族?” “房里那地上的书里,有好几本记载着四大家族的事,看了就记下了。”书就被她这么随地放着,没人知道那里的书都是些古珍异宝。别人不识货,可她识货,她就这样把那些书按垃圾价买了下来,她四处搜寻那些书以备后用。 “我可是花了快两年的时间把它们看完,你到好,才半年就全记熟了!你脑子是用什么做的?” 司徒空脸一红,低着头猛摘着青菜叶,眼都不好意思的乱瞄。突然抬头又想起来了,“莲家的人找上你做什么?” 这才是他担心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一边摘着叶子,一边看向那女孩,心里好不安,他已经决定这一生都要跟着她了,拼尽他自己的一切,能帮就帮,帮不了也不能再当她的累赘。 她知道的太多了,莲文寺的事是莲家的耻辱,莲心定是跑回去问了她家族长,如今让那族长知道有人知晓他们的秘密,所以来灭口。叶纱沉思着不语。 “叶纱,我很担心!” “怎么了?”她看向那小小的人,皱起了眉,一脸的不安。 “听旋大哥说,莲心逃走了。” “跑了?”好好的怎么会让人给跑了?除非…… “应该是六王子偷放的人,他想让莲心来杀你。”借人之手,杀之己敌。 叶纱垂目看着自己的手,她能护着他们多久,不如,“小空!” “嗯?”蓝眸抬了起来。 “不如,我帮你选个人家吧?” “我哪儿也不去!”如同在筑西那时,一样的话,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决心。他就这样看着她,这世上就只有这里能容的下他,他是个人,不是妖怪! 也罢!在她身边的人都很危险,能护多久就让她享受多久的温馨。她好像有点自私,叶纱自嘲地笑笑。 莲家的人出动时一般会有两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一个动手,一个殿后,她拿着手上的人质,喊声和在暗处的人交换。但若那杀手没人性,元宵肯定早就死了,她手里的人也别想活。 忽然,“司徒空!!” 刚从失落的情绪中爬出来的元宵进了厨房,恶狠狠地瞪着司徒空。 “干吗?”司徒空吓了一跳,看元宵满脸凶狠。 元宵大步跨过来,一把拽住司徒空的耳朵! “救命啊!疼疼疼,元宵饶命!好疼!” “你个死小孩!我叫你浪费!我叫你给我浪费!你居然敢把菜叶全摘了扔掉!你要我们只吃菜根是不是啊?你真是浪费!我真是!我我我!”元宵把司徒空的耳朵拧成梅干一样,另一只手扭着他屁股,那股狠劲看着都觉的疼。 “呜!我真不知道呀!没人跟我说这菜叶不能摘呀!”他果然只能当个吃白食的。 叶纱不着痕迹地退到角落里,双手合十指向天空,庆幸自己洗的是米,老天保佑!阿弥陀佛,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死道友不死贫道! …… 翌日下午,叶纱下朝回家,只见元宵重伤在地,司徒空已经不见了。她惊得不轻,心打了一突,还是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是莲心,还是另一个? 迦南王府。 “王爷!”旋铭急步走向宁希,“叶大人家好像又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宁希心下一惊,扔下手中的奏折,忙不迭问,“叶纱人呢?” “探子来报,元宵受伤,司徒空失踪。叶大人只身一人,朝集市十里以外的竹林去了。” “一个人吗?” “是!” “追!”宁希拿起佩剑出了宫。他不放心,自从上次她被绑架以后,他一直派着高手暗地护着她,好保她安危。只是百密一疏,只想着保护她一人,却忘记了司徒空和元宵,对方出手太快了。现在莲心又逃走了,这颗心一直悬着不曾放下,如今担心的事果真发生了。 竹林里。 “你来啦!”莲心甩了甩手里那昏迷的小人,对她面前的女孩笑道。 “呵呵,没想到你逃出来了,恭喜!”这对她来说是件坏事,对莲心来说是件喜事,说声恭喜应该没错。 “你给我闭嘴,你个死女人,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她那恶心的笑声,听在莲心的耳里委实刺耳,她是在嘲笑她。都是因为她,她才会被六王爷舍弃,又成了朝廷逃犯,这仇她一定要报! “你有回去问过你家族长了吗?你父亲……”现在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莲心大喊,“闭嘴!我不想听!我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话了!你这个骗子!”虽然族长一句话也没说,但不管是真是假,她一定要杀了她! 司徒空皱了皱眉,他好像听见了叶纱的声音,慢慢地睁开了眼,他只记得在家里看书,突然后脑一阵痛便晕了过去。 如今醒来,居然身在这片竹林,人在莲心的怀里。他睁开蓝眸对上叶纱的视线,她在对他笑,好似在说,小空,你总算醒了,你没事就好。 “那你想怎样?”叶纱回头对上莲心。 莲心扔开司徒空,拿起剑指向她恶狠狠的道,“我要你死!”她抽起剑就往她砍去,那剑势凌厉,飘落的树叶都随着剑的滑过而被劈成两片,眼看就要刺向叶纱的门眉。 “快看,六王爷来了!”司徒空一声大喊。 六王爷? 莲心收住剑势回头一看,哪有六王爷的身影?等她再回过头去,那两人已跑的不见踪影。 该死的,一大一小两个骗子! 莲心恼极,沿路追了过去,那鼠儿还能往哪跑? 再走快点,走出这林子,找到个救兵也好,或是逃到人多的地方也行,只要不待在这。 他们急力地往前奔跑着,突然止住脚步,看着出现在前面的莲心,心中打了一突,慢慢地退后开来,他们俩紧握着手,胸闷的快喘不过气来。 “要往哪跑?”莲心已经疯了,满眼的血丝,直直盯向那个女孩,毁了她一生,毁了她的梦,她要杀了她!杀死她! 他们明明跑的很远了,却总像是在她编织的罗网中,逃也逃不,仿佛连呼吸也在她的掌握中,那女人是要杀了她,她身上的杀气,连周围的野兽都逼退三分,手上的那把剑对准着叶纱。 叶纱松开了司徒空的手,两个人一左一右慢慢的分开退后,她在盯着她,那把剑在指着她。 莲心抽起剑向叶纱砍去,叶纱还能往哪逃?她的命是莲心的,莲心要谁死,谁就活不过明天! 叶纱就站在那边看着她举剑而来,她躲不了了,那剑就只离她一分。 下一瞬,叶纱迎身上去,她双手握上剑身,剑离喉咙一分,手向上一抬,剑划过她的右脸穿身而过,她迅速踢向莲心的脚,两人扑倒在地,莲心压在她的身上。叶纱用她双手死死地揪紧那把剑身,大声喊道,“司徒空!” “该死的,放开!”莲心想抽剑起身却被叶纱死死的拉住,下一瞬,一把匕首刺进莲心的后脑,她双眼一瞪,嘴里喷出鲜血,溅在她身下的女孩脸上。死不瞑目…… 司徒空颤抖着手粗喘着气,腿一软摔坐在地上,他已经没力气去推开躺在叶纱身上的人了。他这一刺用劲了力道,他就怕,就怕她身下的女孩被他给…… 叶纱忍着手上的疼,使劲把身上的人给推了出去。 都结束了,她松了好大一口气,刚和司徒空分开的时候,她把匕首交给了他,莲心的目标是她,司徒空就有了空挡,她死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命丧在七岁奶娃的手里。 双手疼的火辣,剑划开她的手心,太深了,要把她的手整个砍下似的,血还在不停地流着,可总好过死在她的剑下。 生死大劫已过,那两人瘫坐在地上,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感觉,还真让人心有余悸,晚上肯定要做噩梦了,叶纱和司徒空自嘲的对眸一笑。 结束了就好! 司徒空帮她细细的包着伤口,笑道,“叶纱!能活着真好?” 叶纱也笑了,“嗯。” 又听司徒空道,“能活着,待在你身边,保护着你,真好!”那小手还在抖着,第一次手上染血,污了自己,却保护了她,真好! 他的蓝眸在说话,说着他心里的话! “走吧!元宵还在家等着我们呢!”她举臂擦了擦脸,起身往前走去。 没走几步路,迎面走来一个人,居然是宁希! “王爷?”叶纱歪着头,他怎么来这? 宁希微勾着嘴角,慢步走向他们。 叶纱立刻瞪大双眼,大喊一声,“跑!”两人转身往回逃去,那人是宁希吗?一样的脸,一样的笑容,一样的神态! 但是分明不对! …… “人呢?”宁希揪起旋铭的领子骂道,“人往哪去了?” “属下不知!探子的消息到这就没了。” “王爷!”一名高大的侍卫急跑过来,“探子死了,尸首就在前面!” 众人跑过去一看,两名探子面向地面,背后各中了一箭,是被暗杀的,这一箭穿心,定是高手所为。难道,除了莲心还有杀手在? 一瞬,那颗不安的心突跳得更是厉害! “给我搜!挖地三尺,搜!”手又控制不住抚上他的玉扳指。他的兰再聪明,若被死神看了去,就算是他,也抓不回来了! …… 身后,宁希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看着他们临死时的挣扎,那微勾的嘴角,一模一样,他的高傲是怎么被她看出来的? 第一次,因为他说错了一句话,露了马脚,那这次呢? 他的易容之术一直是他最大的骄傲,这女娃凭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他盯着前面手上带伤的女孩,慢慢地追着,如此瘦小的身子,只要他一剑,她就会倒下,只要他轻轻一剑。 他们还在跑着,没命的跑,到底要多久?那人还在追,总得想办法要甩掉他。 “小空!”她边跑边唤着司徒空的名,两人对视一秒,立刻止住脚步,转身回头。果然,那人也停了下来,距离一步都没拉开。 他们又松开拉着的手,一左一右往后慢慢的退开,这人不能杀,只能避! “呵呵……我当是谁?原来是个破面孔呀!”叶纱笑脸迎着来人。 宁希眯起双眼盯着她一语不发,破面孔? “一次也就罢了,居然不要脸的再来一次。你当你自己有多厉害,这脸……”叶纱睨着他的脸,满脸厌恶,“根本不入人眼啊。” 不入人眼?他浑身散出杀气,母指推开剑鞘,抓着剑柄,露出阴森森的剑光,反射到她眼里,尽是凌厉。只要他一剑下去,她的脖子就会断裂! “呵呵。”那女孩笑的好魅,“想不想知道,你那破脸……” “怎样?”他想知道答案,想知道眼前女孩的能耐在哪?她凭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22大宝贝 “你的左脸,破了好大一块皮哦!”叶纱一手指向他的脸,满脸嫌弃! 不可能!宁希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左脸,光滑一片,哪里有破?这女孩在唬他! 叶纱一看他摸脸拔腿就跑,他回神出剑就向她刺去,没走几步,脚上一紧,低头一看,一个男孩从他身下滚过去,还没等他回头,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人就飞了出去,他一惊,慌的脱了手中剑,居然被倒挂在一根竹端上! 司徒空抱着块石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好不容易停了下来,颤颤地站了起来,一阵头晕,又跌回地上。 他趁着宁希的注意力在叶纱身上,脱下腰带借着两根密竹爬上顶端,重身一跳,跳上第三根竹端,扑向那人身上,不管能缠住什么东西就胡乱的往他身上一绕,把他弹到空中,挂在上面! 挂在竹间的宁希阴沉地垂头看向下面的两人,他的剑在下面,脚上缠着布,布里裹着竹条,条里混着布带,竹子的韧性让他徒手拉不断,已然是无可奈何了! 这两个可恶的小鬼! 树下,两人松了好大一口气,叶纱看着坐在地上的小人,问道,“你脱腰带就好了,为什么把裤子也脱了?” “我怕腰带不牢靠,索性就把裤子也脱了!”司徒空光着屁股羞红了一张脸,他身下凉飕飕的,好不舒服,“叶纱,我们快点回家吧!”他得回去穿条裤子。 两人又牵着手,往林外跑去。一个手上带着伤,一个光着下面,小手还时不时地往那光屁屁上挠了挠痒,一扭一扭地好可爱! 等他们走了一段路,挂上竹端上的人冷冷地对着空气喊道,“你看够了没有?还不出来!”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一声贱贱的笑声破空而来,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左背一把弓,右背一把剑,大声地笑着,“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好幸福哦!” 宁希眼一闭,磨着牙道,“还不快把我放下来,人都快走了!” “哦,好啊!”那人慢慢地拿下弓,又慢慢地取出箭,再慢吞吞地拉满弦,一眼瞄向竹上那人,嘴里大声念道,“愿太阳之光赐福于我,给我光明,给我力量,驱走黑暗,愿幸运之神赐福于……” “你念够了没?”竹上那人忍不住骂出声。 “哎哟,你别急呀!总得让我把台词念完啊,不然我手会抖,瞄不准的!愿太阳之光赐福于我,给我光明……” 他从头开始念起,念的再慢点,让他再多多欣赏一下,这么难得的机会,此时不把握更待何时?于是他念了很长的间才发出手中那箭,一射完马上溜人!被他逮到是要遭报复的! …… “殿下,发现莲心的尸首了!” 宁希走过去一看,就见莲心倒在地上,他抓起她的手一看,指间上没茧,不是练箭之人,杀手果然另有其人! 他看向莲心手中的剑,剑上带血,他整个人蒙了过去,痛喘着气,怎么也冷静不了,大喊,“还不快追!”怎么办?那血是谁的? …… 竹叶发出阵阵嗖嗖声,一个影子蹿身在竹间,飞鸟作散。算那女孩的命大,本来他是要让莲心下手杀了她,谁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他们给杀了,自己也着了她的道,已经失手两次了。简直是他毕生的耻辱! 有再一再二,不能有再三! 很快,他再次追上了前方逃跑的两人! 叶纱和司徒空一路狂奔,突然头上飞下几片竹叶。无风,竹叶怎会如此?两人心下一惊,迅速默契地向旁边倒去,那一刹那,一把剑当空而下! 又是他?宁希的脸盯向叶纱,没时间让她多想,反身就逃了开来,向不同的方向各自逃窜。 还能往哪儿跑?这女孩诡计多端,一不小心就着了她的道儿。还有那男孩,也让他吃了两次亏。他一个也不放过! 当下他向叶纱追去,眼也瞄向那男孩,一心二用。 只是,她怎么突然停住不动了?他举剑刺向她的后背,没注意到叶纱身前,她使劲地推着一跟竹子,然后人一转身,竹子反弹! 该死! 那竹子直劈他右肩,逼得左退三步,一,二,三,刚好三步,左侧又弹来根竹子,直逼他门眉。他反射性举剑挡开,那两人又不见了! 第三次了! 他血液沸腾起来,整个心脏不停砰跳着,这两人居然从他手里连逃三次! 很快,那张宁希的脸又追了上去,等着吧,他们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呼呼,还要逃多久?眼看就要逃出这片树林了,被抓了回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啊!”司徒空后背猛地一顿,宁希一把将他扯了回去,这男孩坏他好事,先拿他开刀!他甩手就把小毛孩扔了出去,司徒空重重地撞到竹子上,头被闷敲了一下,倒地便晕了过去。 “小空!”叶纱一惊,想跑过去却被抵住了咽喉不能动。 他是要动手了吗?明明可以一口气就把她给杀掉,就因为他自负才让自己得以喘息。他身边还有个人在暗处帮着他,要是她和小空设计杀了他,他们也会死在另一个人的剑下,所以只能避,不能杀。 如今还是落到他手里,她睨视着他,捏紧拳头,伤口重新从她手心奔裂开来,疼痛难忍。但更多的感觉是不甘心!她的愿望还没实现,她哪里能甘心! 这女孩最终还是落到了他手里! 那兴奋的血液不停地翻腾着,有多久没这样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行尸走肉,今天才发觉自己还活着,心在狂热的跳动,那咽喉上脉搏不停的起伏。 他看着剑下女孩,这女孩有这能耐让他这样疯狂,他不着急杀她,就这样看着她站在自己的剑下,看着她那双冷然的眼,里面没有对死的畏惧,只有不甘!他没赢她,没有赢她。 那张伪装成宁希的脸慢慢走向叶纱,手里的长剑抵着她的脖子划过,入肉半分,引出血丝。 叶纱吃痛皱眉,被迫抬高脖子,露出娇嫩的脖颈。他盯着她,诧异自己居然不舍得杀了她,这个一眼就能认出他的人,这个在他手里连逃三次的人,这个让他血液沸腾的人,是她把命交于他的手上?还是他在为她折服?到底谁赢了这场战?似乎说不清了。 他的剑还在她的咽喉,若能这样对峙一辈子,他会不会一辈子如此兴奋? 他想要干什么?叶纱皱眉,忽地一阵晕眩,她被重重地甩在地上,她措愣地抬眸看向那人,盯着宁希的脸,就见他抬脚踢起地上的剑,反手向她劈了过去! 要死了吗?叶纱忙不迭闭上了眼,等着疼痛的到来。 “嘶”的一声,胸前的外衣被撕裂开来!她一惊,手揪紧衣服瞪着他!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回报给你的!”他看着叶纱的眼,那里面只有惊讶,却没有害怕,他好奇有什么东西是能让她畏惧的? 正当此时,忽然一把剑飞空袭来,惊得他闪身躲避,那把剑狠狠地扎进了泥土了!可见对方的功力卓越,这小女孩的帮手来了!他心下恼怒,却也无心恋战,最后望了一眼叶纱,飞身跃离! 居然敢伤他的人!宁希拔出旋铭身上的剑就倾身追去! “王爷,您回来!让属下上啊!”旋铭拔出一旁侍卫身上的剑就冲了上去。 “旋大人,您回来!让属下们上啊!”身后一帮子侍卫拔剑冲了上去,就只有一人傻愣愣地在一旁转着圈,啥忙都帮不上,他手里没剑啊。 扭了一圈,就见王爷的配剑扎在土里,可他哪里敢用?他左看看,右看看,很是聪明地跑到叶纱跟前,双臂一张,做势保护主子的女人。 一群人刚冲上去没多久就全部停了手,看着那边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左瞧瞧右看看,哪个是他们的主子?他们要帮哪个? “旋大人,哪个是殿下啊?” “你笨啊!”旋铭狠劲地敲了他旁边那人的脑壳,他哪里知道! “旋大人,那咱们怎么帮啊?”旋铭又狠敲了那人的头,“给我守着叶大人去!”他也在想怎么帮来着。 旋铭看着那边拼命的两人,刚想出手去挡挡,前方一枚箭“咻”声飞来,划过旋铭手边,转头一看,林间冒出半个身子,脸上覆着狐皮面具,只见那张带勾的嘴角叼着一把箭,笑道,“别去哦,亲爱的,你的对手是我哦!” 话一说完,人就消失在林间。 他妈的,真恶心啊!男不男,女不女的! 旋铭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蹿身追了过去!那鬼影在林间飞蹿,怎么也抓不到,旋铭气得大声骂道,“你有种就出来跟我打上三百回合!这样躲着算什么鬼东西!” 旋铭见一影子,却又扑了空。 宁希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真想伸手撕烂对方的脸,居然敢用他的脸干恶心人的事!但是这人武功倒是厉害,没两下子还真拿不下他。 对方出手毫不留情,不想今天遇到了正主,坏了他的好事,真想撕下迦南王的那张脸,给他做个真人皮面具!但是今天不能得手了,人太多,对他不利,得想法退出去,只是…… 他看向那边人群里的女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让他如此兴奋的女孩,真不甘心就这么放手! “缩头乌龟,你出不出来?”旋铭气的拿剑乱砍。 “呵呵呵呵!吼吼吼吼!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啦啦啦啦!哦哦哦哦!耶耶耶耶耶!”影子又是一阵飞串,箭随着他的笑声飞了出来,全部飞向旋铭! 箭的力道十足,旋铭闪身躲开,再追已没人影。 “愿太阳之光赐福于我,呵呵呵!”又是一箭。 “给我光明,哈哈哈!”又是一箭。 “给我力量,啦啦啦!”再来一箭,棒棒的! 眼前场面混乱,叶纱揪着衣服匆忙跑向一旁,想去抱起晕死司徒空,忽然眼前一晃,人落在一个狐皮面具男人手里,脖子被抵着一把箭。 他带着叶纱退到人皮宁希的背后,贱声笑道,“宝贝儿,要不要把她带回家慢慢的品啊?” “放开她!”宁希对着他怒吼一声,两眼盯着那把箭,想去夺人又怕伤了她,进退不得。 “哦?她也是你的宝贝儿啊?”狐狸男笑得如此甜,手却向前一顶,在叶纱脉搏跳动的地方,“那你来救她啊!我给你救哦!” “罗嗦什么!走!”人皮宁希低喝了一声,带着叶纱飞身撤离。 接下来,两人带着个女孩在前面跑,一大群人带着个昏迷的男孩在后面追,他们快速穿梭在幽暗的竹林里,惊起阵阵鸟兽嘶鸣! 很快,前方的三人被堵在了一处悬崖边。 “呵呵呵,我说宝贝啊!你看后面那么多追兵,咱仨要不要跳崖殉情算啦!”狐狸男看向崖底激流奔腾的河水,哎呀,居然走错了方向,走进死路了! 宁希带着一帮子侍卫堵住了他们去路,高声喝道,“要走可以,把她留下,我放你们走!要么,就把命留下!” 人皮宁希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拿剑刺去,两个一模一样的脸皮又纠缠打斗在了一起。 “你不去帮他吗?”叶纱待在狐狸男的手里好奇道。 “呵呵呵,不行哦。我近战不行,去了会拖累他。”他笑的格外灿烂,这生死对他来说,好像可有可无。“再说啦,我要真的去了,谁来抱着你啊?我怕你寂寞哦,小甜心。” 一条黑线挂在叶纱脸上,真是多谢他好心,让她浑身鸡皮疙瘩直犯恶心。 叶纱扭头,忽然冲对面的侍卫们喊了一句,“你们主子身上有青龙玉佩!” 众人一听,对啊!一样的脸,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御袍,连手上都带着一样的玉扳指,就是没有青龙玉佩!他们立刻分出真假,出剑向那假宁希砍去,形势一面倒。 “小姑娘,你还真是罗嗦!”狐狸男散出一阵杀气,阴森森道,“我最讨厌罗嗦的女人了!”语闭,他手里一使劲,准备将那支箭扎进叶纱的脖子! “一半一半!”叶纱笑了笑道。 她身后的人忽然浑身一震,脸色一转,又笑的格外灿烂,“呵呵呵呵,你这女孩还真是有趣啊,呵呵呵呵,不错不错呢,小宝贝,继续保持啊!” 他之所以突然转脸,就是因为他的下面,突然被一把匕首给死死地顶住,他若敢要她的命,她就敢拿他小弟弟来陪葬! 他欲哭无泪,命对他来说是不重要,正所谓死其壮烈,死而无憾,但是他的小弟弟可不能出事,有损他一世英明,男人雄风。 “咱们俩喊一二三,一起放手如何?”叶纱开口问道。 狐狸男瞄了一眼对面的战局,他必须得出手帮激战的同伴了,不然就真得一起同归于尽了,他爽快道,“好啊!” “一。” “二。” “三!” 两人都慢慢地退开了手中的武器。 “宝贝,你真是个诚实的好女孩!我喜欢你哦!”狐狸男笑得甜美,眼看自己脱离危险,他突然伸出推了叶纱一把! 叶纱一惊,人往后踩空一步,瞬间掉落悬崖! “叶纱!”宁希一惊,连忙收手奔过去,看见两手抓在悬崖边上的女孩,连忙蹲下身去拉她! 狐狸男趁机掳着人皮男飞身撤离! “把手给我!”太低了,宁希根本勾不着! “王爷!您小心啊!”旋铭和一帮子护卫使劲拉住宁希的两条腿,不让他也掉下去。 “叶纱,你把手伸上来一点!”宁希努力伸下手臂,可惜还是差了点,“旋铭!你再把我放下去一点!” 叶纱的手早已是血肉模糊了,她吃力地抓着岩石,抬头看向宁希,看着那双向她伸过来的手。 “快把手给我,我会拉住你的!”宁希使劲向下想去拽人,可始终就差那么一点,就好像他们俩人的距离,永远也拉不进,任凭他如何努力。 叶纱盯着那人伸来的手,那又如何?他始终那样高高在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快把手给我啊!”宁希心惊地大喊着,她一直有轻生的念头,他怕,怕她的这念头奔出来!让他再也抓不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23呜呜呜 那人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第几次向她伸手了?不知道!她忘了,什么都忘了! “你到底想怎样?快把手伸过来啊!旋铭!再把我放低点!” 再把他放低点又能如何?这距离永远是这样,拉不近的,她若伸了手,这辈子就只能活在他的掌心里,永远也逃不了了! “叶纱!叶纱!你够了没有!把手给我!我知道你可以的!”她可以把手伸上来,只是不愿意! 第一次他接住她,她却推开了他,让自己摔断了肋骨。 第二次他要她喝下毒药,她毫不犹豫地一口饮尽。 这次呢?她想怎样?“叶纱!拉住我啊!”他不停地狂喊着。 只要这一伸手,就永远被他捏在掌心,她不要!如此高贵的帝女花!她不要,也不配! 可是,她不能死啊。她的愿望还没有完成,她不能死。 终于,她咬牙,正准备伸手…… “叶纱!”宁希瞪眼,在他的视线看来,叶纱突然松手了!她看着他的眼,松了手,毫无眷恋地离开了他! “叶纱!!你为什么要松手!”宁希捏紧没法抓牢的拳头,撕声裂喊着,他想挣脱身后的牵制,跳下去问个清楚,他要问个明白,“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 “快把王爷拉上来!王爷,您冷静点啊!”此刻的宁希就像头疯牛一样,牟足了劲要往悬崖下冲,他们都快压不住他了。 “叶纱!你给我回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他的手在做什么?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把时间倒流也好!把她还给他也好,这女孩他已经放不开手了,却这样硬生生的消失了! “旋铭你给我放手!你……” 旋铭一头敲昏了宁希,使劲儿地将他拉了上来。突然他眼前一晃,飞过一个影子,他下意识拿手去抓。 司徒空刚醒来就看见那幕,想也不想就往下跳去,却被旋铭从当空抓下,他气的拿牙就咬! 又是一个疯子!他反手也给了他一击。 “旋大人!现在怎么办?”这里的情况太乱了,凶手溜了,叶大人坠悬,两个疯子要跳崖陪她! 旋铭也头疼得不知该怎么是好,“你们快去下头寻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 “你为什么要把她推下悬崖?”假宁希死揪着那狐狸男,恶狠狠地问。 “你这话就没良心了啊。我这是在救你诶,你居然不谢谢我!反正她总是要死的嘛!”狐狸男一脸不在乎,转而又道,“你这么心疼她干什么?还是你想背叛族长?” 假宁希皱眉,他不甘心!好不容易拿到的女孩! …… 河流下岸,一个小男孩蹲坐在岸边,那双蓝眸紧紧地盯着上流,他好希望能看到些什么,却又害怕看到些什么。 她人在哪?他渴望追随一生的人,如今何在?老天好不容易将她赐给了他,他却没保护好她。 司徒空用小手轻轻地伸向水中,那水滑过他小掌,细细柔柔的像是她的肌肤,他想抓出一把,却从他掌心溜走,就像她人一样,抓不住。 “小空!”元宵急忙拉住他的身子。 他想要爬进水里去等她。 好想哭,却哭不出声…… “小空,你要想哭,就哭吧。”元宵抱着司徒空的头,终于忍不住,自己先嚎啕大哭了出来! 叶纱,你在哪儿啊! …… 她就真的这么恨他吗?一次机会都不肯给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让他抓不住,抓不住! 宁希倏地睁大双眼,从噩梦中醒来。 这是哪? 玉金罗的绸纱,紫萦娇的熏香,这是他的寝殿。他回过神来,起身就往殿门外冲去。 “王爷,您要上哪去?” 宁希恼怒道,“叶纱可找到了?” “您冷静点,大人的尸首没找到,她应该还没死!” 宁希一听,缓了缓心神。没找到尸首就表示还可能活着,他深吸着气,颤抖着肩,希望有这可能,“再加派些人手,扩大范围搜!” “是!” 三日后。 “旋铭,人还没找到吗?”宁希看着园子的花,想着心里的兰。 “王爷,大人她吉人自有天象,会没事的,属下已经帖榜寻人了!”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刚从河边把那快饿死的小毛孩拎了回家,两边跑路要累死他了,只好心里祈祷,叶大人快点回家吧! 哎! …… 四月阴雷阵阵,天上的乌云渐渐密集起来,凝结在昏暗的天空上,雨滴欲落不落,就偶尔那么一闪光,击一下雷声。 这是哪? 头好疼。 叶纱慢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全身湿答答的滴落着水珠,她一半的身子还浸在水里。 眼前灰暗暗的,应该快到晚上了吧? 她勉强地撑起身,想往前走去,肋骨一阵刺痛,她闷哼了一声,记得落水之后,好像撞在暗礁上,有点疼,不对!是很疼! 还是得往前走,找个人家,疗疗伤也好、 她捂着胸口一步一步的挪着脚,每走一步都牵动胸骨上的伤。 这苦是她自己要受的,能怪谁?她要是早点伸手,也不会麻木了手臂,导致还没抓住宁希,就掉下悬崖了。 活该啊…… “轰隆隆!”老天好像也是这么想的,很是时候的炸了一道惊雷。 叶纱笑了笑,她在笑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真好听,这雷声! 也许,活着,真好啊。 恍惚间记得,小空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伤痕累累,这样激人的阴雷,和那天好像……如果有片稻田该有多好? 她吃力地走着,再抬头的时候,是不是眼花了?前面好像真有一片稻田,虽然有点荒废。 果真呐,老天待她不薄,一样的情景,如果…… 左边是几家茅屋,她却迈着脚步,往前面的稻田走去,一个不稳,重跌在地上,胸口又是一击,疼得她眼里流泪,脑子一阵停顿,无法思考。 她那带血的手紧紧揪着泥土,有点阴湿,勉强地站了起来,她还不能晕过去。 如果,她能晕在那片稻田里该多好? 没走几步,她只觉得眼睛好像看不见了,脚却自动地往那稻田走去,一步一步的踉跄着身子,还要走多久才能到?明明就在眼前了…… 一样的雷声,一样的夜晚,一样的稻田,她要晕在那田里,然后隔天就会有个关爷爷,有着一碗暖暖的汤,有个唧唧喳喳的关青,只要她能走到那边,她就可以晕过去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眼前的景色晃到头晕,看不清,她闭上眼,脚还在走,胸口疼的连呼吸都那么灼热,到底走到了没有? 睁开眼一看,她又笑了,明天醒来就会有了…… 终于,她晕了过去,晕在那片荒废的稻田中,她笑的好幸福,好似得到了世上最尊贵的宝贝…… 那一刻,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伸手,抓住他。 为什么自己,总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为什么? …… “你醒了吗?”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叶纱的头顶传来。她心里笑了笑,好熟悉的句子,等等他会不会说,姑娘,你晕倒在我田地里,吓了我一跳呢! 果然,那人又道,“姑娘,你晕倒在我田地里,吓了我一跳呢!” 叶纱倏地瞪大双眼,哪怕还没找回焦距,也要看清楚谁在说话! “姑娘?”他推了推床上的女孩,就见她突然睁眼,瞪着眼睛直视前方,就像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这才要吓死人! 叶纱的眼前慢慢开始清晰起来,映入眼帘的是那破旧的屋檐,跟她想的一样,她慢慢的转过头去,看向那人…… 可惜,不是个可爱的老头,而是个木讷的小伙子,一张忠厚老实的脸,憨厚极了。 她盯着他许久,看到他脸上微露潮红,她又想,如果让元宵见着他会怎样?她笑了笑。 元宵肯定会失望,没有美男相救的桥段!她笑得更猖狂了,扯开伤口,疼得她把眉皱在一起,看上去像个疯婆子。 “姑娘,你在笑什么?”那人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思摸着是不是今天忘了洗脸,还是脸上带了颗老鼠屎? 叶纱忍着疼,挣扎着爬起身,刚一坐定,额上就是一头汗水,她看着那小伙子笑了笑,突然一把抓住他双手,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哽咽着声道,“兄弟!多谢你的救命之恩,真是太谢谢了!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只好……”她越说越小声。 只好咋啊? 那男子不自觉地挑了挑眉,看着那女孩害羞的神情,心跳加速,他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那双小手,吞了吞口水,正等着她接下去的话!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她要以身相许了!娘啊……快说!快说啊! “小女子无以为报,……”叶纱吞了吞口水,顿了声又道,“总不可能要我以身相许是吧!只好来世再来报答你了,这世我穷的身无分文,就这么算了吧!哦!” 哼!坏女孩! 那男的立马抽走他的手,负气地坐到一旁椅子上去,手指滴滴答答地敲着桌面,生着闷气,岂有此理!他哪来的空儿等她来世!哼,坏女孩!坏女孩! 叶纱突然大叫一声,“啊!” 吓了那小伙子一跳,连忙走过去问,“怎么了?是伤口疼吗?” “鱼!”她的小手指着桌上的那条烤鱼,心里激动的难以表达!她的鱼正在那边向她招手,可是身上带着伤,她用世上最可怜的眸子盯着那位小伙子。她好想吃! 那小伙子的脸皮开始抽筋,怎么会让他遇上这种女孩,一条死鱼的魅力都比他大,他看向桌上的那条鱼,好想再把它往火里烤一次! 他真是命苦,被人戏弄了感情。他慢吞吞地拿过鱼,递给叶纱,又不由提醒,“给,吃吧,小心烫!不够还有!” 叶纱眯眼,笑了,真心道,“谢谢你啊,兄弟!” 五日后。 “叶纱,你还没好,干吗急着跑出来?” “晓楠,你快来!”叶纱蹲在田里,兴奋地招着手。 “怎么了?”她才养了几天的伤,就跑动跑西的,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己。晓楠无奈道,“你在做什么?” “你家屋后有包豆种!我想拿来种种。”她拿着铲子开始挖土,很是熟练的样子,“其实我也是个农家的小孩。” “呵呵,是吗?”他笑着看着前面的人,一个可爱的女孩,笑容格外的亮眼,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掌心,她已别无所求了么? “你知道吗?晓楠。” “啊?” “爷爷说,每颗稻麦都是自己的孩子,要细心呵护才会长的壮!”记忆里,关爷爷就是这么告诉她和关青的。他们两个光着脚丫子,吃着关奶奶烙的大饼,坐在田埂上,嘻嘻哈哈。 晓楠他细细的听着,“你爷爷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农家的孩子长年握锄子,两只手上都会带茧,我也不例外。”叶纱笑了笑又道,“这跟练武之人不一样。” 晓楠慢慢地握紧拳头,往袖子里收。 “晓楠,快中午,我饿了!我好想吃鱼啊!可我始终都吃不到,我太穷了!”她笑的好灿烂! “……”晓楠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朝河边走去。 半个时辰后,晓楠钓完鱼往茅屋方向走去。身后,传来一道恶心的声音,“呵呵呵呵,你想把那女孩养的肥肥的,然后再吃了她?是不是?” 他面不改色,一声不吭地继续向前走去。 那人挡了道,把手上的东西递了给他,“这给你!” “这是什么?” “春天的药呗!” 晓楠眯起眼,狠狠地盯着对方。 “开玩笑的,这是毒药。” 晓楠斜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你拖得再久,还是要杀了她的。”身后的人冷冷道,“你是个杀手,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猎物起了怜悯和兴趣,简直大忌。” 晓楠眉色微动,仍是大步前行。 “我回来了!你看我给你抓了一条大鱼!”晓楠拎着一条大鱼,往叶纱面前一放,看的她直流口水。 “怎么样,清蒸红烧还是……” “烤啊!”叶纱喊道。 “好!” 很快,一条鱼又壮烈牺牲了,死得何其凄惨,吃得何其香甜! “好吃吗?”晓楠笑眯眯地盯着叶纱,看她吃的那么香,就觉得挺有趣儿。 叶纱吃着吃着打了个哈欠,“好吃,就是有点困。我先睡会儿,起来再吃,你别偷吃……”话还没说完,她就趴在了桌子上。 晓楠抱起她的身子,慢慢走到床边,放下她。 这女孩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细细地从头欣赏到尾,伸过手去摸着她的脸蛋,他笑了笑,想要解开她腰带…… “听说……”突然,声音一响。 他吓了一跳,倏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对沽溜溜的黑眸,腰带的主人正对他笑着。 “听说,莲家的人一生下来就会被点上守宫砂,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身,无论男女。” 叶纱看着他又问,“晓楠,你去抓条鱼而已,怎么把自己的干净身子给弄丢了?莫非那鱼是个妖精?吸了你的气?” “呵呵呵呵,你这姑娘真是太有趣了!”他爬上身子,把头靠在她耳边,笑道,“小丫头,你知不知道女人最美的死法是什么?”说着,他把手伸向她的腰带,刚一解开,又停了手。 “碰!”的一声,门被踢开,来人大喊,“晓夜!你要敢碰她,我就割了你!” “呵呵,哥!救命哦!不用你动手,我的小弟正遭受危险呢!哥!救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24荡啊荡 叶纱的手上握紧着匕首,死死顶着他的下面。唤做晓夜的人快哭了,他娘的,之前还嘲笑他哥接连失手,现在可好,他的小弟再次被威胁了! “活该。” “活该!” 叶纱和晓楠不约而同道。 晓夜黑脸了。 …… 夜晚降临。 “你把我给你吃的鱼,吞哪去了?” 茅屋里,三人坐在篝火旁烤鱼,晓夜看着吃得正香的叶纱,怎么也想不通,他白天给她的鱼里放了很多药,入口既倒。她明明昏过去了,却又突然醒了过来,莫非!难道!他的药过期了?他哪里知道,叶纱已是百毒不侵。 叶纱抬眼看了看他不答话,又转头看了看另一个,十八九岁的年纪,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眉清目秀,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一个沉稳内敛,一个嬉皮笑脸。 她接过晓楠递过来的烤鱼,看见他手腕正中的守宫砂,笑了笑,想着第一次见面,也是让她看见了这点红,才让她知晓他是莲家的人。 他手上的那点红虽然刺眼却洗不掉,挖不了,除非破了自己的身子,只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入他眼,近他心,无论男女。 而今,他转头看向一旁吃的正香的女孩。 她从他手中连逃三次,他为她的才智所折服。那一日,她全身的伤,从岸边向前走,好几次倒下要晕死过去,却又咬着牙爬了起来,明明茅舍就在她左边,她却朝着田麦走去。 奇怪的女孩。他不明白为什么,是她头昏到看不清了么?她在前面走着,他就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眼看着她倒在那片麦田里。他看得清楚,那一瞬间,她居然咧嘴,幸福地笑了起来,仿佛这一生就此满足。 他被这笑容晃了眼,那一瞬间,她到底得到了什么,能让她如此安然? 他本该杀掉她的,他蹲在她的身边,心底最深处居然是不舍,不舍她的聪慧,不舍她的坚强,不舍她的满足,更不舍对她的怜惜。 他静静地看着满身血污的她,感受着她跳动的心,那里面装了些什么?能让她无惧生死,更让她走在这艰辛的一生里,还笑得如此幸福。 哎,终是,他败在她淡然一笑之中,罢了罢了……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低头看着她尚还有些肉乎的脸颊,真想吻吻她…… “诶,我说,你到是快吻啊!我都等不急了!快点!快点!”忽然,晓夜凑着脸蛋靠了过来,他的眼睁得大大的,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可他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哥把嘴凑上去,只是要近不近地欣赏着那小草吃鱼的傻样,真他娘的没出息啊! 他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忍不住出口催了起来,“我说你倒是快点啊!” 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晓楠忍无可忍地抄起拳头把那不识相的第三者打趴在地上,拳头不够,他又抄起一根棍子……世界终于安静了一些。 “住手!”叶纱心急地一声大喊。 老天开眼了!晓夜忍着全身疼痛,颤抖地伸出一只手,对她说,“你对我真好!小草救英雄,我好感激你哦!” “不要用你手上的那根棍子打!”叶纱激动地看着拿棍之人。 晓夜狗腿地点头,“没错没错!会出人命的!亲爱的,哦?” “我跟你换一根!”话音落下,叶纱拿出手上的棍子和晓楠换了换,又道,“我这根棍子上的鱼吃完了,你可以打了!记得帮我打重一点,谢谢!” 她还不忘对地上脸肿之人笑了笑,礼貌是不能忘的! 晓夜黑脸了。这黑心的小草! 半个时辰后,夜幕更深,三人席地而睡,叶纱闭着眼躺在地上,感受着漫天星辰笼罩而下的幽光。 忽然,一个黑影罩上她的脸,他静静地站在她背后。不管是谁,她始终还是他们要杀之人,若他们没有放弃杀她的念头……思及此,她的手慢慢滑向腰间的匕首,紧紧握住,她还不能死! 那人蹲下身子,两手撑地,细细地盯着她的脸,低声命令道,“睁开眼睛!”他知道她没睡。 叶纱慢慢地睁开眼,却看向它处,她手里的匕首已经顶住他的腹部,“……我还不能死!”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些什么,他才会放过她? 晓楠盯着身下的人,他是舍不得她,可那又能如何?他进不了她的心,他轻声叹了口气,突然将身子往下一沉。顷刻,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腹部。 “晓楠!”叶纱一声惊呼,他在做什么?那匕首刺进他腹部,手柄反撞在她身上,力道之大,让她混身发冷,她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我不杀你!”他发下誓言,“但你记着,这刀是你欠我的!”要欠一辈子,他又往下一沉,让匕首刺得更深,记得更彻。 头又疼了! 叶纱站了起来,垂头看向坐躺在地上的晓楠,他皱着眉头,捂着自己的伤口,抽着丝丝凉气。 她不明白,不理解,头很疼,也看不懂,只知道自己躲过了这一劫,她开口,轻声道,“谢谢。” 而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重新踏回她的战场。 身后,晓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慢慢地捏紧拳头,他身上的伤到底是她送他的,还是他送她的? “你就这样放她走了,怎么向族长交代啊?”一旁,晓夜懒洋洋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本来蛮好装睡的,正等着他哥施暴,谁知左等右等,只等到他哥自虐,哎,这“情”字,真是可怕啊! “呵呵呵呵,哥。你不会真的要背叛族长吧!” “多事!” “别忘了,你出的任务也是我的,你不去交代让我怎么办?” 晓楠没有回话,挣扎着站起身朝叶纱的反方向离去,像个僵尸一样,走向自己的坟墓。 …… 清早,叶纱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市集,她左眼瞄见一个人在看她,右眼瞄见一个在指着她。每路过一个人,他们都要回头看上三眼,再议论纷纷,她忍不住摸了摸脸,哪不对劲了? 她继续走,后面有好几个人在跟着,她走多快,后面的人就跟着多快,她越走越快,后面跟的人也越快。 她无法,终于跑了起来,后面的人也跟着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大喊,“就是她!快抓住她!” 抓她干啥?她犯啥事儿了!叶纱咬牙,奔得更快了! 很快,街上许多人都在追着她,越来越多,再后面的一些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也跟着追了起来。 到了最后,连三岁奶娃也加入了行列,他们一边跑一边奶声奶气地叫着,“快抓住她!快抓住她!” 迦南王府。 “王爷!叶大人被抬回来了!”旋铭急冲冲地道。 宁希一听,眼一瞪,差点晕死过去,想他日日夜夜,左盼右等,居然还是等到她被人抬回来的消息。他一时受不住打击,连退了好几步,气都喘不上来。 “王爷?您快去看看呀!”旋铭看着宁希站那一动不动,奇怪,王爷怎么这反应? 宁希回过神来,是要去看看,他不相信他们,他要确定被抬回来的人到底是不是叶纱,说不定是骗他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步出王府,就见叶纱四肢平躺在一帮子人的手中,抬高了身子…… 他嘴角一抽,就见她扭来扭去,活似个大虫,但是他可以确定,她是一个大活人!她没死! 心里刹时涌出一股暖流,热腾了身子。他扭头就骂旋铭,“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被抬回来了!”害他以为她已经…… 旋铭觉得自己冤枉,据理力争,“王爷,这不叫抬叫什么?” “走!是走!你懂不懂!” “是,王爷!”哎,您说啥就是啥吧。 宁希快步走过去,连忙将叶纱弄了下来,抱回了王府。 旋铭看着那些讨赏的人说道,“所有把我家大人给‘走’回来的人都有赏!”从此,他的字典里再也不曾出现“抬”字。 房间里,宁希细细地看着叶纱的脸,他的兰总算是回来了,他盼了多久又念了多久,数得清却道不尽,他好想问她为什么要松开手,却开不了口,说不出声来,他是知道答案的,就是不愿意承认。 她……是恨他,恨他高高在上身份,恨他和仇人的血缘,恨他对她的降伏,更恨他没有救下关青。 这辈子的距离,永远也拉不近了么? 他不甘心…… 叶纱盯着宁希的手,沉思着。头疼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理也理不清,她好想睡一觉,什么都忘了的好! …… 一栋阴森森的豪宅里,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谁要是一不小心踏了进去,能有几条命活着回来? “莲晓楠么?”老头看向前面一个黑影,看不清面容,只知道他身上还背着个人。 “是。”来人把身上的东西重重地往地上一扔,一个女人的尸首被摔了下来。 那老头看了看她,问道,“就是她知道莲文寺的事?” “是。” “处理了吧!”老头摆了摆手道。 “是。”他抗起地上的女人消失在黑暗之中。 很快,大火噼里啪啦地烧着尸体,他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背后又冒出个人,软趴趴地缠到他肩上笑着说道,“呵呵呵……你说!要是让族长知道这尸体是莲心,他会怎样?” “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莲心的脸上带着他做的面具,谁也认不出来,现在连尸体也给火化了,这事到此为止。反正族长只知道有个女人知道了族里的秘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 翌日,叶纱下了早朝。 “小姐,您行行好,把我买下吧!”一个妇女拦住了她的去路,可怜惜惜地趴在她的脚下拉着她的裤脚管。 “对不住,夫人。小女身无分文,没法帮你。”叶纱抽起自己的裤脚就往家走去。 “等等啊!小姐,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什么都能干,洗衣,缝衣,煮饭,烧菜,拖地,擦床,按摩!我保证样样都会,您就把我买下吧!不然我就要被别人买去当……呜呜呜呜!”那妇女哭得是一脸梨花泪,委屈万分。 叶纱歪着头看了看她,无奈道,“夫人,我身上真的没钱,帮不了你!” 那人贩也走了过来,对叶纱说道,“呵呵呵呵,小姐,您就把她买回去吧!你看她那么可怜!” 叶纱掏出衣袋,往下一倒,无奈地说道,“你看,我身上真的是一分钱也没有,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抱歉!”说完,她抬脚就走。 “呜呜呜呜!小姐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呐!”那妇人哭得更是肝肠寸断,引来一大批观众,都以为是叶纱欺负了她。 叶纱头疼的直摇脑袋,她是造了什么孽,“夫人,你也行行好吧,我连鱼都吃不起了,真的没钱买你啊!你找别人吧!哦!” 那人贩看她又要走,连忙又拉住她说,“小姐,要不这样,你拿什么东西来抵抵就好,随便什么都行啊!” “我身上一样宝贝也没有。”叶纱又抬腿走人。 “要不这样,小姐,我借你钱,你把她买下吧!” 这话一出口,叶纱拔腿就跑。 身后,那妇女立马站起来痛殴那人贩一顿,“你个猪!你乱讲什么鬼话!”那声音,居然变成了男音。 “我说哥啊,你没听见她说没钱嘛!我借她钱,把你买下有什么不对的啊啊啊啊……别打脸!” 晓楠快气死了! ……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啊。 一个饥饿交迫的老乞丐,走啊走啊,走不动,一不小心晕倒在叶纱面前,她看了看他,无视地跨身而过。 一个美貌如花的女子,却衣衫不整,身上点点伤痕晕到在叶纱面前,她看了看她,无视地绕身而过。 一个又瘸又瞎的小女孩,踉踉跄跄地向叶纱走来,她想绕身而行,还没碰到那女孩,她就自己被撞倒在地。叶纱看了看她,无视地转身而过。 …… 这回家的路段,真不是一般的艰辛。很快,又有一个满脸是血的壮汉晕死在她家门前,横身挡在她家的门口。 叶纱看了看他,无视地开门跨身进去,“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风萧萧兮,吹过地上一动不动的死尸,他从来都没有如此挫败过,莫非他的脸真的只是个破面孔吗? 又是一阵树叶横飞而过,突然…… 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人。 莫非?难道!她总算良心发现要把他带回家了吗?老天真是待他不薄! 果然,他被拖进了屋里。 呵呵呵呵……太好了! 叶纱和司徒空看着地上那人问道,“元宵!你怎么把人拖进屋里来了?” “你不觉的他很帅吗?”元宵拖起地上那张血脸,对着他们真诚地问道。 叶纱和司徒空又仔细地瞧了瞧那人,然后集体摇头说道,“不觉得!” “……”怎么搞得?不是叶纱把他带进来的吗? “怎么会不觉得呢?”元宵起身就往厨房走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盆水,“他脸脏,所以你们看不出来,我拿点水来给他洗洗就好看了!” 拿水洗脸? 地上那应该不会动的死人立刻跳了起来,对着元宵大喊,“不准拿水碰我的脸!”猪,会毁了他的精品! 元宵傻眼了。 下一刻,一条黑影被三人从茅屋里狠狠地扔了出来,恰恰挂在树枝上,四肢荡啊荡! 原来……他的脸真的只是个破面孔,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如此挫败过。他恨! “呵呵呵呵!吼吼吼吼!哈哈哈!”晓夜一个人在那边贱笑。 晓楠忍无可忍,伸出一脚将晓夜踹了出去! 下一刻,晓夜被踹飞在树枝上挂着,四肢荡啊荡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25都心机 “呵呵呵,亲爱的,这次的任务很有趣哦!可能还会碰上你家小草,接还是不接啊?”晓夜软趴趴地的靠在某男身上,嘴巴凑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哈着气,哈得晓楠痒得难受。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情。 晓楠浑身散发着杀气,一手紧握着拳头,忍着不去扁人的冲动,另一只手拿着笔杆苍劲潇洒地落字,一笔一划刚劲有力,每点一笔就如同杀人时落下一刀,宣纸上渐渐形成一个大字,“接!” …… 苍流以南是筝肃小国,以北靠近洪河,每过五月天便会大发洪水,祸及村镇,民不聊生,河堤工程困难重重,延至今昔仍不曾竣工。 每年五月,皇上都会派遣官员前去巡视,放粮赈灾,今年这胆子落到了宁希的头上。宁希不死心,又举荐了叶纱一同前去。皇上不曾多想,准了。 很快,他们出发了。 “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你带小空去,不带我去啊!”元宵送别之时,一个劲地吵闹不停,没道理带着司徒空而不带她去,说什么也想跟! 那两人一个往右看,一个往左看,各自欣赏着自己的风景,近六月的风景真是迷人不已,迷得那两人沉醉到啥声音都没听见,俗称:装聋!而后那两人就伴着阵阵魔音,飘然而去。 宁希的马车底坐如床,四匹壮马拉着前行。车中坐着一人,身穿青龙御衣,头戴玉冠,两眼却瞄向旁边的叶纱。美中不足的是,她居然还带了个司徒空,臭小子还靠在她的腿上,流着口水做着美梦!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好不容易拉着叶纱陪他一起去巡视,嘴上说的好听,要现任武官体察民情,说白了就是找个独处的机会,再趁机对她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 想得是蛮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真是越想越气! 一路往北抵达至北边遭水患的擎兰城,必经一处树林,林中道路狭窄。一棵浓密的大树上坐着两个人,正耐心地等着猎物的出现。 其中一个脸覆着狐皮面具,轻舔唇角,笑着道,“总算来了,我都等不及了,亲爱的!哦!” 另一个人沉默不语,一身杀气地瞪着自己腿上蠕动的毛手,他要用眼神杀死这双贼手的主人,“安分点!我先去埋伏!”说完,一个闪身消失在林间,只留下树叶的唰唰声。 队伍缓慢行进在林间小道上,周围鸟群阵阵飞过,是被行人惊出,还是被藏于林间的敌人逼走,那就不得而知了。 车厢里,司徒空听见那群鸟叫,倏地瞪大了眼,坐直身子站了起来。 旋铭也察觉到了部队,貌似这林间有鬼,他迅速握上自己的剑,左手拇指轻推出鞘,露出闪光一点。 突然,林子左边飞出一个人影,直逼宁希的马车,旋铭拔剑招架住对方的凶猛一击!所有侍卫连忙围了上去,与来人缠斗起来,对方的武功好是了得,个个上前,又很快被击飞于地。 旋铭眼一瞪就想冲下去拿人,叶纱一把抓住不让他去。“留下!”她笑了笑道,“小空!我们一人一边。” “好!” 说完,两人同时蹲下身子,背靠背盯着左右两边的林子。 晓夜坐在右边的大树上,手往背后拿出一支箭,手捏箭头,划过唇边,露出迷人一笑,那箭轻轻架上弦,而后拉满。他闭上一只眼,从箭头下慢慢欣赏着猎物的身子,从脚,至腿,每个细节不漏半分,酒要品,他的猎物也要品,每个地方都那么迷人,但他最兴奋的还是猎物的心脏。 所有人都注视着车下缠斗的人群,拿不下对方,对方也攻不上来,突然叶纱一声大喊,“右边!” 旋铭连忙挥剑砍断右边射来的一支箭,心跳得一阵厉害,来人有俩! 叶纱站起身指着缠斗的众人大喊,“只缠斗!不抓!”而后又指向箭羽的来源大声道,“弱点在那!追!”莲晓夜不擅近战! 旋铭顷刻就追了上去,缠斗的众人也分出一半侍卫往右边追了过去。 树上那人痞痞地一笑,“呵呵呵,真是惨,被发现咯!撤退啦!” 说罢,两人分开逃了去。他们逃得很快,甩开敌人后又聚合,分坐在树干上,一个闭目养神,心却跳得厉害。一个拿箭挠痒痒,嘴却痒得厉害,“呵呵呵,哥,你家的小草真是惹人烦,要不咱们杀了她吧!” 晓楠青筋暴起,怒瞪向晓夜,无声说道,你敢!! “啧啧啧,你那破面孔哟!”晓夜猜叶纱肯定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呵呵呵,破面孔哟!啊!救命!” 又是一顿好打! …… “人抓到了吗?”宁希眯着眼问旋铭。 “属下无能!罪该万死!”嘴上说说的,心里可怕死了。 “罢了。”宁希转过头看向旁边那两人问,“叶纱,你怎么知道有两个人?” “莲家杀手,任务者二,一明一暗,明者引敌,暗者杀敌!”叶纱巧手解开司徒空的发带,再帮他细细地扎好。 “你怎知他们是莲家杀手,你认识他们?” “他们就是上次刺杀我的人。” “啊?大人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旋铭好奇,他怎么就没看出来? “你说这世上,有哪个杀手在杀皇族之时,不是蒙着脸面的?” “这……”一般是应该蒙上脸,而刚才那两个人,没有。旋铭点了点头,暗暗思考着。 “那杀手光天化日之下,不蒙脸就冲上来,要么他有把握灭了我们全部人的口,要么他从此不想再出现于人前,要么他那张脸就是假的。” 叶纱理好了司徒空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会易容,又是杀手的,能有几个?” 更何况,某人一出现,就把眼睛往她这边乱瞄,打架的时候还不停地挤眉弄眼。她还真替他担心,怕他闪着眼睛。 “出了这林子,他们要再下手可就难了。”这林子是他们最好的保护屏障,所以一定还会动手! 夜开始拉上帷幕,天上只见一弦明月,不见星星点点。一队人马还没走出这片阴森森的林子,宁希下令就地安营扎寨,很快撑起了一顶顶帐篷。 果真,是个不安分的夜。 子时,“咻”的声响,一只箭横飞而过,随后树边探出个脑袋,发出一阵怪笑,“亲爱的,呵呵呵,居然又被你打掉了!”说完转身就跑。 旋铭砍断了那只箭,一听来人的声音就火大,又是那恶心的家伙,当下就追了去,一帮侍卫见了也追了出去。 “不准追!”司徒空和叶纱也被那断箭声惊醒,慌得跑出帐外,话还没出口,旋铭已经不见了,他这一喊只把众侍卫喊了下来。 叶纱一惊,“不刻追,会有危险的!” 司徒空道,“明者为暗,暗者为明,是调虎离山之计!” 宁希了然,若侍卫也追了出去,这里便成了空壳,那藏于暗处的人便能现身杀敌。 躲在一旁的晓楠盯着那边不动的人群,无可奈何地捏紧拳头,那男孩又坏他好事,一身杀气没处发泄,转身就往旋铭离去的方向追去,他要杀了旋铭来泄愤! 叶纱看着旋铭消失的方向,心里阵阵不安,总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若追了上去,就会中了敌人的圈套。但若是不追,就会被个个击破…… “王爷。”叶纱抬眸问向宁希,“旋铭以一敌二的胜算有多少?” “五成!”若一对一,他有把握旋铭能赢,如今一对二,他也没把握了。 叶纱顿了顿,对一旁的侍卫喊道,“三小队去追,其余的都不要离开!贼人抓不到无妨,务必要把旋大人带回来!” “是!”一众侍卫领了命立刻追了过去。 树林之间穿梭着一阵阵脚步声,惊起一大片飞鸟走兽。一炷香的功夫后,就听有侍卫大喊,“快看,是旋大人!”不远处的草丛中一片狼籍,地上躺着浑身是伤的旋铭,他满身的剑伤,衣服破烂不堪,嘴角都是鲜血,背后还中了一箭,伤势不轻。 叶纱坐在帐中,低垂着头,不停皱眉沉思着,她到底遗忘了什么,心里那阵不安一直不消,照道理来说,三分队追了上去再加旋铭的本事,对上一近一远两大杀手该能全身而退。 可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他们还没回来。叶纱往一旁的宁希望去,又垂头看了看司徒空,为何脑子就不好使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闭上眼,想不起来就从头开始。 莲家杀手原本是来刺杀她的,但这次,他们的目标明显不是她,而是宁希,他们是接了谁的指令才出这次任务的?谁能跟莲家的人密切来往,谁就是幕后黑手。 是他! …… “小花啊小花,你开得真是艳啊。”王府里,六王爷正在花园里浇着花,一边浇一边自言自语,“可是,都这么久了,你居然还没夭折,真不愧是本王期待已久的小花啊!” 说着,他轻轻地摘下一片花瓣,放到嘴里咬碎她,细细品尝她的味道,甜甜的花汁流出那娇嫩的唇,又被他轻轻地舔了回去,“为了一朵失踪的小花就把自己搞得像个疯子一样,你说,这样的人配当迦南王吗?” 他站起身来,低头睨视着脚下的花,甜甜地笑了,“当然不配!呵呵。” …… 叶纱倏地睁大双眼看向宁希,不敢相信,六王爷居然要杀宁希。 “为何这样看着本王?”宁希察觉到怪异的视线,看了过去,就见叶纱的眼神带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叶纱不说话,又低头沉思…… 那人会这么做根本不稀奇,为何还要讶异,只是现在遗漏的事还没想起来。莲家的人出动者只有二,但六王爷会相信莲家的人吗? 帐中等待旋铭回来的三人,静静地坐着,一声不吭。叶纱捏紧拳头,眼珠不停转悠着。 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人,他只信自己。既然不信,那他会如何做?莲家的人只是第一步棋,其次就会加派人手,在两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再出手一举歼灭。若真是如此,恐怕旋铭已经…… 叶纱转头看向宁希,皱眉道。“王爷,前面再走半天就可以出这林了!” “你什么意思?” “王爷,再往前走半天就可以出这林了!”叶纱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冷入心扉。 她的意思就是要放弃旋铭…… 宁希恼了,他不相信旋铭会打不过那两人,更何况还有一队人马前去助他,“我要在这等他回来!” 他声音坚然,叶纱微愣,抬眸看着他。他闭上了眼,看不清他的眼神,不知道他眼里是何心思。 一个为了自己的生命,放弃了跟着他半生的侍女。一个为了跟着他半生的侍卫,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那两人,是有血缘的堂兄弟,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谛。或许他还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罢? 叶纱冷声道,“王爷,已经一个时辰了他们还没回来,肯定已遭不测,杀手不只那两人,若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会有危险。王爷,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杀手不只两人?她说的话有几成可信?又凭什么这么说? 宁希心里清楚她说的不会有错,只是他不肯相信旋铭已死,“我……在这等他回来。”就算有危险又如何。 司徒空看着宁希问叶纱,“叶纱,若我被抓,你会留下来等我吗?” “会!”叶纱点头。 “可我希望你离开。”细声细语却说出旋铭的心声,他是要告诉宁希,旋铭希望他能安全离开。 宁希看着那小毛孩,两人视线交会,第一次没有火花的味道,“我要在这等他!”他只有这句话。 真是倔啊!叶纱头疼地跳下马车往林子深处走去,宁希急忙叫住她,“你要去哪?” “下官过去找找!” 就她一个人?哪里行!宁希立刻跳下车,“等我,一起去!”反正坐着等有危险,走去找人也是危险,到不如出去找人,就算旋铭真的死了,他也要亲眼见着才肯死心。 “也罢!”叶纱牵上司徒空的小手道,“一队开封,二队左围,四队右围,五六队殿后,大家提高警惕,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她还有多少希望能见到活着的旋铭?她不确定。唯一肯定的是,莲家杀手已经够让他们倍受危险,若再来几只暗箭,他们便是腹背受敌,难伸其手! “王爷!”第一分队的侍卫跑了回来,对着宁希惊喊道,“三分队的人马全部被歼灭了!尸首就在前面!” 宁希跑上前去一看,满地的尸体,血溅五丈,触目惊心。宁希咽了口气,在地上四处搜寻着,心里那阵慌乱不曾停歇,他要亲眼见了才会死心!他要亲眼看看那跟了他二十多年的人! “叶纱!”司徒空不停地跑来跑去,抓起叶纱的手道,“刀伤深浅不一,地上的脚印交错,缠斗了数十米有余,敌人该有四十多个!”小手里全是冷寒,这些侍卫应该是被埋伏而杀的。 “王爷,全都找过了,没有旋大人的尸体!” “没有?”宁希拧眉,这是什么意思,没有他的尸体是不是表示他已经逃走了?不,也不完全是。没有尸首,只能是两个可能,要么旋铭自己逃了去,要么就被抓了去。 叶纱道,“王爷,旋铭可能落在贼人手里了。”这种机率最大。 “是死是活?” “下官不知!” 宁希看着满地的狼籍,抬首沉思着。既然没找到旋铭的尸体就表示还有一线生机,他不会就这样离去的,“叶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旋铭真在他们手里,你可有办法?” 叶纱垂眸不语,想着自己可有办法把旋铭带回来。她沉思了一会儿,淡淡道,“若旋铭真在他们手里,属下是有个办法,只是王爷会有点危险,不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26一团乱 “你给我滚出来!” 不久前,旋铭的怒吼响彻深林,他恼怒地追着那笑得恶心的狐狸男,待追至树林深处,连个人影也没见找,气得他挥剑乱砍,“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有种就给我滚出来!” 他的话音才落,忽然从林间奔出几十个黑衣蒙面人,将他团团围住。 旋铭愣了愣,迅速举剑,他只想喊一个人出来,没想到喊出了一帮子!看来是中了圈套了,如今唯有一战!就算死也要死得有气势! 那么多敌人,他居然一点也不后悔追了出来,反而有点庆幸能有这么一个机会来试试自己的实力,想看看自己能把手里的剑使到何种程度,这是武者与生俱来对战斗的渴望。 思及此,他更是捏紧手中的剑!这一战不是他的遗憾,而是他的骄傲! “来吧,速战速决!”他举剑就冲了上去。 很快,两方厮杀在了一起。树上的人静默地看着,晓楠拧眉,旋铭原本是他要杀的人,现在居然要被别人夺了去。就算旋铭的本事再高,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必输无疑了。 不刻,晓楠见旋铭快要力竭,忍不住要冲下去帮他。 “你疯了!那么多人!”晓夜急忙拉住他。 “那是我的猎物!”晓楠一甩手便冲进人群之中,见一个砍一个,下手比那些黑衣人更毒辣。 旋铭眼瞅着自己就要倒下了,突然有人从树上冲了下来,护住他背后的敌人,莫不是王爷派来的救兵? 他扭头一看,居然是刺杀他们的杀手,他搞不懂这人要做什么,他不是和这些黑衣人一伙的么?又见他下手如此狠辣,心里不免一阵火光,“谁要你帮忙!” 晓楠靠在旋铭的后背,一刀劈掉前面的敌人,声音冷凝,“你是我的猎物!可不能死在别人的手上!” “你才会死!”旋铭咬牙,一剑刺中一名偷袭的黑衣人。 眼见那两人在一众黑衣人中拼死搏杀,晓夜在树上看得更急,他抽出一箭就射死一人,一箭换一个方位,让敌人找不到,他不擅近战,只能这样帮他们。 可惜对方的人太多了,砍死一个又涌上来一个,他们像是被河水淹没,那浪水一浪高过一浪! 很快,两人身上都带着伤痕,他们还能支撑多久?晓夜看着下面,手里紧抓着最后一枚箭,该射谁?该射谁才能结束这场战斗? 他架着最后一支箭不放,这一支箭若出手,就再也帮不了他哥了,他到底该射谁? 他把箭在人群里移来移去,不舍放下最后的实力。他突地一瞪眼,看见有人从背后砍向晓楠,他一急,差点就把手上的箭射向那人。 不不不,这是最后一支箭了,他要保住他哥,他必须要有百分百的把握!他把箭捏得更紧了 终于,他拉满弦对准旋铭的背后,盯着那全身是伤的人。若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没命,到不如让那快死之人奉献一下,来保他哥吧! 下一瞬,他对准旋铭,一箭飞射而出! “啊!”旋铭背后一阵刺痛,能力已经撑到极限了,顷刻便倒地不起。 见状,所有黑衣人都愣了,那神射手到底是敌是友,怎么会误杀自己人? 晓夜一看他们都愣到停手,心道成了,他迅速蹿下树,趁他们错愣之际抓起晓楠就跑,晓楠也已撑到极限了。 “追!”为首的黑衣人眼见旋铭倒地,转身就去追逃走的那两人。 树叶被急风吹动,发出萧瑟的声响。晓夜背着身受重伤的晓楠,急奔在树林之间,体力就快耗尽却还不停地往前跑着,他脸上一贯的笑容不复,背上那人,双手揪着晓夜的衣襟,忍着疼一声不吭。 晓楠不甘心就这么离去,若可以,他想回去能和旋铭光明正大的打一场。他的头情不自禁地往后望去,这与生俱来的尊严让他放不下,“晓夜,放我回去!”他连声音都难以发出,却硬是咬牙撑着。 “不放!”晓夜冷声说着,继续背着身上的人离去。尽可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他死都不会放哥哥回去。 半个时辰后,晓夜背着受伤的晓楠不停地往前跑着,额上全是冷汗,背上那人又不停地挣扎,他一个措手不小心把晓楠摔了下去,自己也差点晕死过去。他跪在地上看着摔倒在地上的人,松了一大口气,他知道他们已经安全了。 “你死心吧!他已经死了!”晓夜喘着气,差点连话也说不上来。他知道倒在地上的人有多负气,自尊又有多高,如此狼狈的逃离,他心里有多少怨气无处发泄! 晓楠抓着一把杂草,不甘心,他宁愿死在剑下也绝不肯这样离开,自尊让他怎么也放不下! “我们必须逃,哥!他们那么多人!”他要怎么劝才能把那头倔强的牛给拉回头。 许久,晓夜背着重伤的晓楠迅速穿梭在林间,再累还是要忍!他必须逃开这里,不管背上的人有多么不情愿,他一定要带着他离开! 他是名弓箭手,不仅要精湛射法,连脚步都必须异于常人,他能快速躲藏而不被发现,如今即使身上背着个人,他也能甩开他们,只要能给他点时间,让他慢慢拉开距离,但他必须要耗尽全身力气。 追了许久,黑衣人眼见追不上便原路返回。 眼见甩开了敌人,晓夜累趴在地,粗喘着气道,“我们必须逃,哥!他们那么多人,就我们三人是敌不过的!” 晓楠靠坐在树干上,他的头还是望向那边,眼神不甘,他脖子上都是血,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哥,你是不是怪我射了他一箭?”当时他只能这么做,不然他们俩都要命丧于此! 晓楠怎么也想不到弟弟会用这种手段把他带走,他想要救下的人,他却要杀了他。救不下人让他心有不甘,这天生的自尊容不下半个污点,他宁愿死在乱剑之下,也不要这样狼狈的逃走。他想回去! 晓夜见他又要起身,一把摁下他身子把他定死在树上,倾身上前亲住了他。 晓楠脑袋一嗡,瞪大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那张放大的脸,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居然在亲他? 很快,晓夜退开身站了起来,他睨视着地上的哥哥,“你看不起我也好,厌恶我也罢,但你绝对不能死,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谁也不能从我手上把你抢走,鬼若灭你,我便灭鬼!神若杀你,我便杀神!” 你绝对不能死! 这话晓楠听过,在他们母亲逝世那天,在他们父亲死去那时,在他入梦那刻,弟弟在他耳边说过这话,如同现在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眼神。 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却一直带着笑容,开心时他笑,伤心时也笑,就算受重伤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他也能露出灿烂的笑脸。那种表情,同她一样,他们俩好像,一样的坚强独立,他就是不明白身受重伤的人,为何还能笑得如此夺人光辉。 可如今,那张笑脸已不复,眼神里带着坚决,弟弟不会让他回去的。 只是,他心里不仅仅是不甘,那些黑衣人手段毒辣,明显是想要迦南王的命,叶纱也跟他在一起,若宁希死了,那她也会有危险,就算不为自己,他也必须回去保护她! “我得回去!”他又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会带你回莲家,任务先放一放,反正随时都可以继续,你先养好了伤再说!”晓夜握紧手上没箭的弓,抿着唇道。 “我必须回去!”她有危险!他必须得站起来! “由不得你!”晓夜的话一说完,晓楠头一阵晕眩,倒在了地上。 “你……”晓楠不甘心地瞪着弟弟,他在嘴里给他下了药! …… “叶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旋铭真在他们手里,你可有办法?”宁希的人马追进树林,见到的只剩残留的尸体,和五尺血泊。 “若真在他们手里,属下是有个办法,只是王爷会有点危险,不知……” “那就试试,不管有多危险!”宁希转头看向她问道,“你到是要如何做?现在连敌人都找不到,怎么把他带回来?” “不用去找人,他们自会找上门来,只要我们回到原路,按原计划继续前行,不出几里,他们定会出来埋伏!咱们的人马一分为二,一队在前,一队在后,让他们螳螂捕蝉,我们就来个黄雀在后。只是……” “只是这蝉必须由我来当。”宁希接下了她的话,鱼饵不大,怎会上钩? …… 旋铭艰难地睁开眼,全身疼辣的感觉让他慢慢恢复知觉,原来自己还没死,就是全身动弹不得,手臂被勒紧绑在树上。 “居然还没死!”一个黑衣人揪起旋铭的头发,看着他全身都是剑伤,深可见骨,背后还中了一箭,居然能让他熬到现在! “头儿,要不要再给他一刀?” “不用,把他送给主子,主子会高兴的!”为首的黑衣人盯着旋铭那张俊俏的脸,他清楚主子的嗜好,拿旋铭去邀功最好不过了。“仔细盯着他,其余的,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是!” 没过半个时辰,迦南王一行人已落进他们的视线,呵呵,死期到了!为首的黑衣人手一挥,一群黑衣人迅速蹿身围了上去! 见状,叶纱走出帐来笑道,“大人,你总算来了!小女已经恭候多时了!” 那头冷笑,“等我?” “呵呵,是啊!”叶纱朝他作揖,笑道,“你家主子吩咐我的事,我已经办完了,只是现在出了点差错,小女正等着大人出现,等了很久了!” 黑衣人皱眉,越听不懂了,这女孩在说些什么?他知道他主子是谁?她和他是一帮的吗? 他狐疑道,“你是谁?” “小女是主子的暗桩,目的和你一样,这里现在都是我的手下,迦南王已经被我俘虏了。本来小女是要回去邀功的,只是眼下出了点问题,想和您商量一下!” 她说的话是真是假?黑衣人顺口道,“出什么问题了?” “小女的情人被大人给抓了,还请您把他还给我吧!” “情人?”黑衣人拧眉,他就抓了个清秀的小子,那是她的情人吗? “是啊,他面容清秀,柳剑眉,高粱鼻,薄香唇,正是小女的情人!您把他还给小女,我就把迦南王让给您,这功让您立,但若不给……” 叶纱笑了,“您要从我手上夺人吗,也未必能行。我的手下武艺精湛,以一敌百,大不了就是两败俱伤,大人您可考虑一下?” 黑衣人狐疑地看着叶纱,他不大相信她的话!临行的时候,六王爷可没说迦南王的队伍里有他们的暗桩,谁知道这女的是不是在唬人! “呵呵,大人以为我在唬你吗?没错,我的确是唬你的!给我动手!”她只想知道旋铭是否已死。若死了就不用废话直接灭了他们,但他只要犹豫一下,就表示旋铭还活着! 叶纱手一抬,各侍卫领命而去,“留几个活口就可!” “是!” 这该死的女娃!黑衣人怒极,齐齐冲了上去,刹时林间又是一场血战! 叶纱的人马太少,眼看敌人就要杀上来时,黑衣人的身后突然又冲出几批人马,两面夹击!很快,黑衣人如困兽之斗,死伤惨重,为首的黑衣人负伤被抓! 宁希看着他问道,“旋铭在哪?” 那人眼见自己被俘,哼了一声,嘴角就流出血丝,居然咬舌自尽了! 宁希迅速冲上前去捏住他的下颚,可惜还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断了气,“岂有此理!给我在附近搜!”他们若在这拦路杀人,旋铭应该也在附近! “是!” 一群侍卫在林道附近两旁不停地搜寻着,一名侍卫喊道,“王爷,这棵树上有根断绳!” 那断绳上还带着血迹,显然是用来绑人的,只是那被绑之人已经被运走了,仅差一步就能把旋铭带了回来,现在要到哪去寻人!宁希气得一脚踹向那树干! “王爷,我们出发吧!”叶纱见了那断绳笑道,“旋大人随后就会跟上!下官已经派人去接了,只是旋大人身受重伤,可能要拖些时候才能赶上,我们边走边等。” …… “近长官,他们会来吗?” “不知道。这里是回宫的必经之路,照叶大人的说法,应该能拦的到人吧!” 果然,没过多久,一众黑衣人出现在小道。 “大人你看!他们来了,那人背上的人就是旋大人吧!” “可不是!给我杀!”话音落下,四分队的侍卫立刻围了上去! 很快,旋铭被运送回了宁希的马车里。一众人的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下。 擎兰城分三旬,上旬乃擎兰城郭琦居住的晟雍堡,地势最高,中旬乃达官贵族的豪宅,下旬是平民百姓的居所,处于地势最底处。 是故洪水一发,百姓首当其冲,而位于高处的高官贵商丝毫不受影响。 众人一路经过此地,亲眼看见那些被洪水荼毒的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想这堤坝为何就如此艰难,至今都不曾竣工,还要死伤多少无辜百姓,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让众人心里一直放着疙瘩。 中午的时候,他们直达晟雍堡,城主郭琦已经在堡外恭候,一群官员齐齐跪在地上迎接。 叶纱看见郭琦的奢华,一阵刺眼,这庸俗的色泽可曾想过百姓的惨淡? “微臣已经为王爷摆好酒宴,为王爷接风洗尘!”郭琦连忙招人将宁希领了回房。 叶纱随在后面,凑过头去低声问道,“王爷可曾查过堤坝经费的帐本?” 宁希低声回道,“去年查过,完全没问题。” 再完美的帐也会有坏帐,不可能一笔无误,除非那郭琦真是个能人。 “完全没问题就表示肯定有问题。”这一次,叶纱说得不算小声,这些话全落入了领路人的耳里。 “她真是如此说?” 那领路的一五一十地禀告给郭琦,郭琦心下一慌,以前迦南王来的时候只带护卫队,但这次居然带着苍流智者,明显是要掀他底儿,来者不善啊。 诚然,这帐本的确是假,这地界常年水患,朝廷拨了大笔经费,他吞了多少?连自己也数不清了。若真让他们查出来,诛九族都不足为过啊。 他阴沉着脸,“东西都准备好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27上钩了 “主子放心,已经准备好了。”那奴才从袖中掏出一尊小壶递了上去,“这毒无色无味,肯定查不出来,药性缓慢,一定能让迦南王毙命在回朝的路上。” 郭琦摸了摸胡须,甭紧额眉,这药能潜伏在人体内一个半月左右,若照往常一样,迦南王应该会逗留一个月,等他离开些时日便会毙命。呵呵,到了那时,他已经离开他的势力范围,这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同一时刻,宁希正拿着帐本仔细翻阅,基本是毫无进展。 “王爷,可有差错?”这话根本是白问了。 “完美,太完美了。”宁希揶揄,这帐本简直完美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 “太完美就是他的破绽,只是现在我们苦无证据,这里就会永远生着毒瘤。”低处洪河不算祸患,高处毒瘤才是猛兽,不除就是永无止境的灾难。叶纱拧眉思考,城主郭琦手上肯定藏着真帐本,可是藏在哪里呢? 和她一样,宁希不只一次找过真帐本,可根本追查不到。 不刻,门外响起敲门声,送茶的小奴走了进来,搁下两盏茶退了出去。“王爷,大人,请慢用。” 一阵香味传进叶纱的鼻间,她轻啜了一口,闻着花香品着茶。 宁希正欲喝,不经意看见桌上镀银的纸镇,他拧眉,又转头看到镶银边的花瓶,再想起郭琦手上银戒。是了,郭琦这人,是喜好银制品的。 他心下打了一突,又看了看手里陶色的茶杯,为何不是银杯?这茶喝不得!他转头看见叶纱已经喝下那茶,快手夺了去,“喝不得!” 叶纱睨了一眼被他夺去的茶杯,难道这茶水有毒?可她已经喝了一口,她不确定这茶水是否真的有毒,只能提着颗心等着毒发,因心惊溢出一身冷汗。 宁希捏紧拳头,也是惊得不轻,幸好当初给叶纱养好了身子,让她百毒不侵,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当晚,叶纱突然发烧不退,不停地呕吐鲜血,体内好像有把火在烧,她痛苦地翻来覆去,已经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宁希想不通为何会这样,明明百毒不侵的身子,郭琦不知给她下了什么药,害她如此! 他转头怒瞪郭琦,吓得郭琦连忙叩跪在地上不停地发抖,他也想不明白,就算她喝下毒药,也应该在一个半月后才发作啊。而且她毒发的症状,一点也不像他下的毒。可眼下,人是在他的地盘上中毒的,就算不是他下的药,他也罪无可恕。 大夫细细把着脉,直摇头,宁希见了一声怒吼,“到底如何?” 那大夫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回王爷,大人的脉象正常无异,应该没事!” “什么叫应该?”宁希揪起地上的大夫,“没法诊出病因,你还是不是大夫?”昏睡中,叶纱好像听到有人声,脑袋嗡嗡叫个不停,她使劲睁开眼,看向床边的人,抽了口气说道,“王爷,生死有命,莫怪大夫。” 她的声音太过微弱,宁希根本听不清楚,他凑过耳朵靠在她嘴边,使劲听她说着话,“王爷,若我真的去了,就是最好的借口,你……” 什么叫她去了!宁希拧眉。 叶纱疲累地说道,“你趁机把他拉下来吧。”如今是不想死,也由不得她了。 宁希瞪眼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那吼声响彻屋内! 他扭头指着地上郭琦道,“你听着,若叶大人真有个万一,本王要你全家来给她陪葬!” 郭琦一身的冷汗,吓得抖如筛糠,拼命点头称是。 “去!再找十个八个大夫过来!再找这种庸医,你脑袋可以先掉地了!” “是是是!下官告退!” 宁希转身走回床沿,见叶纱又昏死了过去,苍白的唇被她自己咬得破烂不堪,不知怎样才能缓解她的痛苦。 司徒空颤抖地握紧她的手,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受伤的人总是她,他就不能为她分担一些么?他睨着旁边宁希,心里怨气没地方撒,恼怒道,“现在可好了!” 宁希看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现在有什么好的? 司徒空看向那张苍白的脸又道,“若叶纱真的出事了,你就有借口把那狗官给拉下位了,不是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宁希不由拔高了嗓子,“你不要以为有她护着你,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他一把捏住司徒空的脖子,他早就想掐死他了。 又要疯了,那两人碰到一起何时冷静过,他们好像结了八辈子的深仇大恨一样。“王爷,您冷静点!”旋铭赶紧拨开宁希的手,要是叶大人没事,司徒小弟被活活掐死,那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司徒空瞪着宁希,他已经慌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拿眼前的人来宣泄了。 叶纱,你也千万不能有事啊。 …… 一处寝房里传出阵阵破杯的声音,郭琦气急败坏地拿起桌上的银杯往地上摔去,“蠢货!你是不是下错药了?” “主子!我真没有下错啊,好端端的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郭琦更气了,“解药呢!” 闻言,那奴才忙不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在这儿呢。可是主子,那边都是迦南王的人手,我们安插不进去人啊!” 郭琦低喝,“我管你行不行,这解药必须给我送去!她要是活不了,我们谁也别想活!” 该死的,明明设计好的棋子如今全毁了!若那女孩真的死了,那他就落了个护主不利之罪,迦南王绝对会趁机拉他下水! …… “怎样?”宁希看着那十几个大夫,各个垂着头皱着眉,一致给不出答案。 宁希恼地大骂,“都滚!全滚!” 叶纱吊着半口气,时不时吐着血,那把火一直在她体内烧着,若现在给她一刀该有多好! 一天如此,两天如此,现在都第三天了,她躺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总算慢慢回了知觉,他们一直守在她床前不动。 她慢慢地睁开眼帘,看向他们,昏昏暗暗的让她找不着焦点,只知道他们一直都在她身边,她笑了。 那两人见她笑了,连忙冲上去问道,“怎么样?还难受吗?” “我想……”她闭了闭眼,感受体内的那把火,不似先前那么疼了,她笑着道,“应该无碍了吧!” 那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他们等这句话等了多久了,好似陪着她一起掉了几十年的寿命。 “大人没事就好,王爷您回去歇息片刻可好,您已经不吃不喝守了三日了,这儿我先守着,大人应该不会再发病了!还有你,司徒小弟,休息一会儿吧。”旋铭劝着那两个顽牛,再这样下去,一个病好了,又要倒下两个来,不过最后第一个累死的人肯定是他! “好,你照顾好叶纱。”宁希早已困极,他看着叶纱的笑脸,再次确定她已无碍才离去。 司徒空爬上了小床和叶纱挤在一起,累得沾床就睡,还轻声打着酣。 叶纱慢慢地闭上眼睡了过去,等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天黑,旁边的司徒空不知去哪了,她昏沉沉地又闭眼睡了过去,不知多久她再次睁开眼,天还是没亮,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好像很久,又好像没多久。 司徒空走了进来,看着床上的人,笑道,“叶纱,外面太阳不错,我带你出去晒晒可好?” 太阳?叶纱倏地瞪大双眼,盯着床的顶帐。 “叶纱,你怎么了?”司徒空看着她,奇怪地问道。 叶纱眨了眨眼,笑了笑,翻身背对着他说道,“头还是很晕,我想再睡会儿。”说不定一觉起来什么事都没发生。 “好。”司徒空把头靠在床沿上,坐在地上陪着她一起入睡。 …… 半个时辰后,宁希兴冲冲地走到叶纱的房门口,就见司徒空蹲在石阶上看书,“叶纱呢?” 司徒空抬也不抬一下头,指了指身后房门。 宁希推门进房,叶纱已经下了床,就呆呆地站在那边一动不动。 “你在做什么?” 叶纱盯着地上,抹了下嘴,笑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口渴罢了。” 司徒空走了进来怪异地看了看她,心里涌上一阵不安,他盯着她右手边的茶几道,“口渴就去喝水呀,在你左手边!” 叶纱真往左边走了过去,宁希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忙不迭定住她的头,看进她眼里,他颤抖地抚上她的眼,那双眼睛无神到对不上焦距。 “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没事。”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宁希狐疑地看着她,他想信却又不信。 叶纱苦笑了一声,“只不过眼睛看不见了。” “只不过?”她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只不过。 宁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扭头对旋铭吼道,“你去告诉郭琦,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她的眼睛!若治不好,我就扒了他的皮!” …… “主子!主子!大事不好了!”那贼眼奴才骨碌碌地滚到郭琦面前,边跑边喊着。 “你叫什么叫,叫魂啊你!”郭琦一脚踹上他的腿凶骂道,“什么事不好了?那女的不是没死嘛!”这也算是逃过一劫。 “刚刚迦南王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那女的眼睛瞎了,看不见啦!迦南王恼火了,要您找人治好她的眼睛,治不好就,咔擦!”他拿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 郭琦一听,头发都快炸起来了,“那你还不去给我找!”真是没完没了的灾祸!他真不明白自己的药出了什么差错。 …… 如今,黑夜白天对叶纱来说已无任何意义。 她睁开眼是黑夜,闭上眼也是黑夜,只差没了一尊明月,没了几点繁星,她坐在石阶上抬头欣赏着天空,笑道,“夜色真是迷人!” 司徒空抬头看了看她,又低头靠在她腿上闭上眼,和她一起欣赏星空,“你有见着星星吗?” “有啊,在心里默数着,很多!” 司徒空也开始默数了起来,每数一颗,他的小手就揪紧一分,每数一颗,他的眼角就掉下一滴泪,他可以哭了,只要他不出声,她不会知道他在做什么。 屋檐上的两人奇怪地盯着他们,又奇怪地抬头看了看那炎热的太阳,再奇怪地低头看向他们。 “呵呵呵呵,星空真是好美哦!”晓夜把嘴靠到晓楠的耳边,轻声说道,“你现在安心了,你家小草没事呢,大白天的还在数星星玩!你答应我的,来看一眼就回去的哦!” 这笨蛋哥哥的伤,不比旋铭的差,醒来又不肯好好养伤,把自己搞的半死不活,人都快挂了还是不肯死心,无奈他答应让他见叶纱一眼,见完就得跟他回去养伤。 晓楠盯着下面的人不吭声,他想留下来。 “你要是不走,我就喊人啦,就说你和她私通,让你们俩个到牢里一起数星星去!”晓夜笑着威胁,却说得很认真,他若真的想留下来,就别怪他手段毒辣。 晓楠狠狠瞪了他一眼,只好妥协。 叶纱笑着道,“小空。” “嗯。” “你说我这眼应该是被毒瞎的吧。” “嗯。” “你说谁做的?” 还能有谁?“肯定是郭琦那王八蛋啊!” “那我们一起玩死他,为我这双眼报仇好不好?” 司徒空来了精神,慌得坐起身来,笑开了嘴,“好啊!叶纱你说,咱们怎么玩!” …… “郭城主,王爷有请!”旋铭拦了郭琦的去路。 郭琦心里一跳,连忙问道,“侍卫大人,你说王爷找下官是为何事啊?” “无碍!吟诗赏月!”旋铭嘻嘻的笑道。 怎么可能!郭琦狐疑地跟着旋铭。 贼眼奴才刚为郭琦办完事回来,正想向主子禀告的时候,突然听见房里好像有两个人在讲话,他凑头过去一听,里面不仅有他主子,还有个陌生的声音。 “我看这件事是解决不了了!”郭琦叹气道,“王爷知道有人下毒,非要我给他个交代不可!” “主子要我怎么做?”那陌生人问道。 “我看干脆就拿他上去顶罪好了,反正毒也是他下的!” 门外的奴才一听,吓得退后一步,不小心撞到脚边银色底座的盆斋,发出了声响。 “谁!”屋里的人大喊道。 贼眼奴才吓得不轻,立马转身躲了起来,那陌生人一身黑衣往他逃跑的地方追去,贼眼奴才躲进花园的假山后面不敢出声,被抓到就完了。 那黑衣人追不到人,转身问跟出来的郭琦,“怎么办?被他溜了!” “哼!溜了更好!我就可以说是他畏罪潜逃,免得掀我的底!这黑锅他是背定了!”说罢两人转身离去。 假山后面的人听着他们离开,慢慢探出脑袋,本来他只要逃走就好,如今郭琦根本就不打算饶过他,让他逃也逃不了,既然他对他不仁,那就别怪他对他不义了! 郭琦刚从迦南王那里“赏月”回来,四处喊着,“小狗子!小狗子!人死哪去了?”他怎么也找不着人,气的甩袖回了房。 旋铭脱下黑衣回了宁希的寝房,笑道,“嘿嘿,大人!成了!幸亏王爷麾下有能人,可以模仿郭琦的声音。” 叶纱摸着手里的笔,慢慢在纸上来回摸索着,笑道,“现在就等他们窝里反,那帐本被他们锁在屋里,我们没钥匙进,就让他们自己开这门!”这叫挑拨离间! 三人看着她那阴险的笑容一致摇头,桌上练字那人眼瞎心却明,谁都会为她的无辜而心疼,却又一不小心上了她的贼船,被她趁火打劫! 被摧残的兰花在她手里,就是能让她开的更艳,更璀璨! 没些时日,宁希收到一封密函,上道:明日子时,外街黄土高庙上见,亲奉帐本! 宁希道,“旋铭,明天你去帮本王把帐本拿回来!” “是!王爷!要不要跟大人说声?” “不用了!让她好生歇息!” 于此同时,叶纱房里突然被扔来一张小纸,上写到:明日子时,外街黄土高庙上见,亲奉帐本! “叶纱,鱼儿上钩了!”司徒空跳着叫了出来。 “真的?何时?何地?” “明日子时!外街黄土高庙!要不要去跟宁希说声?” “不用了!这点小事我们俩就够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28折磨她 暗室里,晓楠暴躁了,怒吼声声,“她眼睛瞎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晓夜歪头,“呵呵呵,你怎么知道的?” “你收到的密纸被我捡到了!”晓楠气急。 “早知道我扔远一点!”晓夜走到哥哥背后撑着他,怕他就这么倒了下去,“你说你,她值得你这么不要命的护着吗?” 晓楠回身看上弟弟的眼,看着他永不消失的笑颜,叹了口气,心疼地说道,“她跟你很像。” 晓夜嫌弃,“她那么丑,哪里和我像了?” “她的笑容跟你很像。”晓楠顿了顿又道,“笑不进眼里,就跟你一样。” 晓夜慢慢落下带勾的嘴角,也回望着哥哥,细细地听着他每一句话。这一刻,他们离得这样近,却又隔的这样远。 “这世上任何东西都满足不了她,她想要的也跟你一样。”他想给的她不要,她想要的他给不了。晓楠捧起弟弟的脸,看着他的眼,“这样让人心痛的笑,让我割舍不下。” “真恶心,我不想听!”晓夜甩开哥哥的手乱喊,他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好像晓楠马上就要离开他似的,他忍不住朝他大吼起来,“你跟我回去!马上!” “她一直把自己关在黑暗之中,谁都拉不了她,就跟你一样!”晓楠枉若未闻地继续说着,“你还有我,而她没有。” 她本来就身在黑暗里,一点光明也不留给自己,如今她的眼睛看不见了,她不会在乎的。她绝对不会在乎自己的眼睛,她会说,瞎了又何防?她依然可以站在血泊之中不倒,有谁能帮她?谁还能帮的了她?连他也帮不了她。 “闭嘴!你马上跟我回……啊!”晓夜头一仰,慢慢倒地而去,昏迷时还紧紧揪着他哥的衣服不能松开。 晓楠摸了摸跟他一模一样的脸,慢慢退身离去。 翌日。 “小空,子时可到?”叶纱揪紧司徒空的小手问道。 司徒空抬头望了望明月道,“快三更了,只是人还没来!” 夏日的午夜,尽管有些露水,但还是闷热得难受,树干上的知了不停地吵嚷着,微风吹来还带着潮湿,吹到脸上满是油腻,两人就这么蹲坐在地上,等着相约之人的到来。 忽然,一个黑影从一棵大树边探出头来,东张西望,怀里还紧兜着一样宝贝,他看见坐在树下叶凉的两人,蹑手蹑脚地移了过去,黑暗让他看不清来人,他眯着双眼仔细盯了他们许久才知道,原来是那个被他毒瞎的小姑娘。 “大人!”那贼眼奴才又轻唤了一声,“大人!” “来了吗?”叶纱轻声道。 “大人!你看,这是郭琦的真帐本!”他偷偷摸摸地递了过去。 司徒空接下了手,仔细看了一遍,确认不假,一笔一笔记得十分详细,他兴奋地捏了捏叶纱的小手,把这好消息传给她,叶纱笑开了颜。 “大人!”那贼眼人又道,“小的有话要说,小的知道郭琦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小的愿意把他的事全抖出来,只是……” “只是要我饶你一命是否?”叶纱接口道。 “对对对对,大人只要饶小的一命,小的愿意作证!” “好!”叶纱欣然同意,这正好合了她的意。 “谢谢大人,郭琦大人他……啊!”那贼眼之人还没把话说完,突然尖叫一声,却原来是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剑,顷刻便倒地而死。 被郭琦发现了么,来杀人灭口的? 司徒空吓了一跳,连忙拉着叶纱退后好几步,没想到身后又蹿出来好几个黑衣人,个个手拿长剑,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下一瞬,树上突然又蹿下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反身一砍,拦腰劈死一个黑衣人。司徒空定睛一看,不是旋铭又是谁! “大人还好?”旋铭把他们护到身后问道。 “你怎么来了?”叶纱听出是旋铭的声音问道。 “属下接了王爷的命令……”旋铭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和敌人缠斗起来,他身上的伤未愈,打斗起来有些吃力,他没把握能护住他们再全身而退,连忙道,“大人先走!”让他一个人先顶着。 叶纱知道自己是他的累赘,连忙让司徒空领着逃路,一名黑人迅速拦住他们,举剑砍下,幸好旋铭挡得及时,无奈他背后又被砍了一剑,司徒空见前面的路被堵死,拉起叶纱就往反方向逃去。 又有黑衣人拦截,很快被旋铭给挡了回来,他要给他们争取时间,让他们逃的远点再撤离。 司徒空和叶纱不停地跑着,他们跑了许久,身后的打斗声都未曾消失。叶纱的眼睛看不见,踉踉跄跄的,很是狼狈。 “啊!”忽然司徒空一声痛呼,倒地不起。 “小空?你怎么了!”叶纱慌乱地四处摸索着,沿着墙壁离去,没走几步,头上一阵巨痛,也闭眼昏死了过去。 “妈的!费了老子不少的劲!”身后的黑衣人骂咧了一声,抗起那女孩就走。 叶纱失踪了。 晟雍堡里开始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出动寻人,既然人消失了没多久,那肯定还在堡内,这晟雍堡如此大,要藏个人很容易,要寻个人可就难了。 “你总算醒了。” 叶纱睁开沉重的眼皮,明知自己看不见,却习惯性睁开双眼看向声音的来源,那声音耳熟到让她想吐。 六王爷。 他慢慢走到叶纱身边,低首看着她,“本王等你长大,不知等了多久!” 他赞叹着地上的女孩,捧起她那张带泥的脸蛋,欣赏了好久,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平凡无奇的女孩居然让他期盼到这种地步,让他想杀了她,却又盼望着她能从他手里挣脱,他要看她逃离他的每段风采,欣赏她独有傲人的本事,就同他手里的金丝雀,被他把玩着,拿着米粒喂养她,把她喂养成熟再……捏死她! “火焰!”他对着身后那人问道,“你说,要是让他亲眼见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本王弄死,那会是什么样表情?” 他开始幻想着宁希的痛苦,幻想着她断送在他手上时的容颜,幻想着她被血染红的滋味,幻想着宁希抱着她的残骸伤心欲绝的表情,这些都让他情不自尽的颤抖起来,全身的血液不停翻腾着,这种熟悉的兴奋感如此强烈,是他从未遇上过的,真期盼着那刻快点到来,让他品一品他们俩的滋味,简直可以让他兴奋到极点! 他看着她那失了焦距的眼,居然不见任何恐惧,他伸手拍了拍她脸上的灰尘,细指轻轻划过她的下鄂。 叶纱感觉迎面而来的热气,笑道,“六王爷不怕小女脏了你的手?” 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不美的东西入不了他的眼,不干净的事物沾不得他的手,不染血的人挑不起他的兴趣。 但现在不一样,她身上的泥土,让他觉得如此清澈,她脸上未见一滴血,更是让他幻想着她被染红后的美丽,兴奋的心怎么也止不住地跳动着。 六王爷慢慢站了起来,睨着她,“你不问问这是哪吗?”他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 叶纱转了转她的眼,前面站着是她的仇人,是她渴望毁掉的人,如今却落在他手上任他宰割,岂能甘心! 叶纱把手伸向背后,慢慢摸索着,她碰到一块石头,连忙抓住,紧揪着不放,等他过来。 他轻衫落地,慢伸手抚上她的脸,低头吻住她的眉…… 落吻那刻,叶纱摔出手砸向他的脸。 六王爷一惊连退数步,差点就让她打个正着,叶纱见落了空连忙爬起来往后逃去,突然脖子上一紧,被根绳子勒住,狠狠往后拖去,那窒息感让她不能呼吸,脸胀得通红,她被逼跪在地上,头被迫抬高,睁着眼看着黑暗的天空,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死心地抓住脖子上的腰带。 六王爷一手抓着他的腰带,松开一点,让她呼吸却不让她挣脱,他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靠近她的脸颊,使劲一咬,叶纱软嫩的耳垂上渗出鲜血,落入他嘴里,这滋味一直是他渴望的。 …… 宁希领着众人沿路追寻,直到堡外五里野地,没走几步,前面突然出现一名红衣男子,穿着麒麟铠甲,蹲在地上挡住他们的去路,他一仰头慢慢站了起来,庸懒地的拔出背后赤色的剑,一声不吭地指向宁希,他是要:战! 旋铭拔出剑护住宁希,他一看就知道是个高手,如今他身上的伤只好了四成,实力大不如前,他没多大把握能打赢他,现在不是挑战他实力的时候,他还要去救叶纱,还要护住身后的王爷,只能竭尽一战。 “抓活的!”宁希命令道。 旋铭眨了下眼,冲上去与那人缠斗起来。 没过几招,旋铭已处下方,众侍卫见状,纷纷抽剑上去助势。几十个人对他一个,那人却游刃有余,一身火红穿梭在人群之中挥舞着自己的舞步,好似不在打斗,而是在嬉戏。 一身火红的穿梭在众人之间,那把赤色的剑,染着鲜红的血液,跟旋铭不停的纠缠着。 他抓起一个侍卫就往旋铭身上丢去,让原本出剑的旋铭慌了手脚,慌得挪开剑势,差点误杀了同伴,他搂着那人的身子,透过他后背看见一张如同火焰般的脸,他一惊,想抽身。然,为时已晚! 噬血剑穿过侍卫的身子,又没入了旋铭的胸口。 “旋铭!”宁希惊叫一声,眼看着旋铭倒地而去,他抽出佩剑向前冲去。 旋铭迅速推开身上的尸体,捂着肚子爬了起来,那剑刺的不深,不算致命,可他已经快撑不住自己残破的身子,如何再去和他纠缠? 他拿起剑硬撑着,他还不能倒下,看着正在打斗的两人,刚一迈腿又跪了下来,嘴角喷出一口鲜血,眼前带过一阵流光,晕眩的感觉止不住。 不堪一击,不过如此。 火焰摇摇头,冷眼看了看众人,转身就往树林跑去。 …… 叶纱双手被吊绑在树上,一肩的衣裳已被破损,露出全是抓痕的肩膀,还有一排血红的齿印。她抬高勒红的脖子,睁大双眼看着前面那人,就算眼睛看不见了她也要瞪大看着他。她不甘就这么死在他手上,只要她还活着,她就要亲眼看看那人的下场。 “看看,多好看呀。”眼前的人,就是六王爷的杰作,他要折磨死她! 蓦地一阵杀气四起,六王爷警觉,迅速退开身。一刹,他原先站着的地方赫然插着一把剑! 来人蹿到叶纱前面,看着她满身是伤,衣服被撕的破破烂烂,他心疼地拢好她的衣服,拔剑面向那人,咬牙道,“你这畜生!我要杀了你!” 晓楠染红了双眼,狂乱着手里的剑,顾不得身上的伤,一个劲地刺向六王爷。他竟然敢如此对待叶纱,让她满身是伤,眼睛又失明,他越想心越痛,手里的剑握的越紧。他要杀了那人! 六王爷看见来人就知道他的底细,更知道他受着重伤,他轻巧的避开他一次次重击,打不过他就耗死他,一个人再火还能有多少的精力让他发泄,他就等着他被自己伤重的身子拖跨再给他致命一击! 六王爷不迎面招架,只是不停地闪躲,让晓楠无法碰触他一分一毫,气快竭,晓楠忍着全身的疼,他咬住下唇,这快晕眩的感觉让他更是不甘心,他还要护着她,就算死也要护着她。他用劲一生所学,只想要把眼前的人刺于剑下! 六王爷看着那张没覆面具的脸,他知道他快倒下了。那一刻,他笑得更是妩媚不已。 晓楠一剑向他刺去,六王爷错身闪过,一抬脚,踢中他腹部,眼看着他弯腰倒地,他举手想再给他一击! 突然天空划过一声鹰鸣,黑暗闪过六王爷的头顶,他顿手仰头望去,一个人影从空中降落,他一手持弓,一手拉弦,脚未着地便已射来一箭。 六王爷急身闪开,那箭划过他的脸。 叶纱眼睛看不见,却能用耳朵听,好似又来了一人,猜也猜的到那人是谁,她的双手还被绑在树枝上,扭动着想挣脱开来,蛮横地磨蹭着自己手腕,皮都磨破了也毫无知觉,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逃开,留在这也只能是他们的累赘。 六王爷伸出一指,舔了舔带血的指尖,看着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轻笑了下,一个人好办,两个人就难了。那射箭之人扰乱了六王爷的步数,他邪气地看向那弓手,得想法儿先灭了他。 晓楠趁机喘了口气,又重新拾剑站了起来,对准那可恶之人,眼里爆出的血丝未褪,身上的伤全数裂开,血一滴一滴地沾湿在草地上,失血过多让他嘴唇泛白,控制不住颤抖着嘴角。 下一刻,他举剑又攻了过去。 六王爷假势往晓楠那边出掌,晓夜见状拉弦一射,却射了空,等他回神,六王爷已回身蹿到他背后,长长的指甲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抓着他拿弓的左臂。 “箭功厉害,近战如何?”那声音冷入骨髓。 晓夜瞪大双眼,倏地,左臂一阵巨痛,只听“咯”地一声,手臂已经被六王爷硬生生折断。 剧痛袭来,他痛呼一声,六王爷甩手把他扔向大树,头撞到树干上,顷刻便昏死过去。 “晓夜!”晓楠大声一喊,来不及救弟弟,眼看着他昏倒在地,眼中更是一阵火辣!“混蛋!”这人非死不可。 叶纱一听这声惊呼,吓了一跳,双手扭动的更厉害,但松开了手又怎样?她是个瞎子,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这一刻她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无能。她要挣扎的心不曾停歇,从小开始这双手就被束缚到现在,一直都在努力挣脱着,却始终拉扯不断,手腕断了她还是没能走出这阴暗的一步,她很无能,更是懦弱…… 叶纱睁大双眼,看着前面,她眼前的这片黑暗,何时有过光明?一刻也没有,她连一天的光明都不曾给过自己! 终于,“啪”的一声绳子断裂开来,叶纱沿着树干四处摸索着,得找个东西让她抓住也好,拿根树枝当把武器也好,她就是不能干坐在那,当个落难公主。 一旁,六王爷看见叶纱挣脱了绳子,以为她要逃跑,他夺了晓楠手里的剑就倾身向她刺去。 “叶纱! “叶纱!” 两声惊呼同时出声,震飞一林鸟群。 叶纱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一阵凌厉的风直扑向她,突然她整个人被撞了开来,重重的撞在了树干上,她疼得皱眉,下一瞬便被一个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发生什么事了?叶纱睁着双眼看着前面,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她不经意碰触到身前的人,很快感知到了黏热的异样,空气里有血腥气。谁能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29都舍弃 看书海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 他用尽自己最后的生命护住了他心爱的女人,紧紧抱着她的身子,背后插着一把血色的剑。 宁希追着火焰赶到这儿,看到的就是叶纱被刺的一幕,他骇然,心脏顿时停止了跳动,想冲上去护住她,只是距离太远。如今他看着抱住她的人,捏紧了拳头,他好想问,那人是谁?他到底是谁! 六王爷看着他剑下的人,笑开了颜,与他原本想见的有所出入,不过照样让他兴奋不已,他握着手里的剑柄,看着宁希走了过来,笑道,“王兄,好久不见!” 宁希一直看着他剑下那人,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六王爷见他不答话,自顾自地说道,“我听说有人要行刺王兄,特地赶来助你,正好让我碰上了。” 他指了指剑下那人道,“这人就是行刺王兄之人,我帮你把他杀了,王兄可要好好感谢我呢!”说罢,他手一狠,不顾晓楠身下那女孩的死活,刺得更深! 晓楠眼一瞪,那把剑顷刻便刺穿了他的身子,他耗尽最后的力气,用身体夹住那把剑,让它进不得一分,伤不到身下之人,却也退不得一分…… 六王爷满足一笑,轻身飘过众人之间,走得不留一丝痕迹。 晓楠望着完好无损的叶纱,心下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没多少时间,好不甘心就这么去了,他还来不及多看看她,还来不及让她心系于他,就要与她永世相隔。 他紧靠着她的脸旁,盯着她的容颜,把她深深记在心里,谁也抹不去。 “不要忘了我……”他说,“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叶纱颤抖地靠在树上,躺在晓楠的怀里,脸上温热的湿濡到底什么?是他的血?还是她的泪?翻腾的心里阵阵剧痛,到底是缘何?这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一直压进她心里,让她发不出声。 她使劲睁大双眸,她想看,她求老天让她看一看。 体内一阵热浪涌出,作呕的感觉让她喷出一口黑血,痛到她紧闭双眼,待她睁开时,眼前透进朦胧的光,渐渐清晰,像波浪般不停浮上,她的眼睛能看见了。 只是,待她看清的那刻,她后悔了,像是一场永无休止的噩梦…… 翌日。 她跪在坟前烧着白纸,呆滞地看着前面的墓碑。 晓夜站在一边看着她烧着白纸,左手吊着绷带,抿着唇,沉默不语。良久,他轻起唇道,“我哥说我们两个很像!” 叶纱低眸抓了一把纸钱送进火堆,听着他说话。 晓夜看着她,无奈地笑道,“呵呵呵,他说我们的笑容很像!一样的笑在嘴上,却笑不进眼里。我哥说我还能有他,而你已经什么都没有,如今……如今我也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什么都没了……” 他捏紧右手,呜咽着说不上话,红着眼看着叶纱,都是因为她,他哥才离开了他,这一刻他好想掐死她,让她去陪葬。但她毕竟是他哥用生命换回来的。 晓夜深吸了一口气,平息着体内的骚动,冷着声又道,“开心我笑,伤心我笑,悲着我笑,痛着我也笑,我哥他不懂这是为什么。”他不等她回话,自顾自的说道,“我若不笑,这家就再也没有笑声了。” 那烧着纸钱的手停了下来,身子越发颤抖起来,回忆着他的话,我若不笑,这家就再也没有笑声了。她若不笑,那她还有什么? 那垂眸的眼里闪着光,又慢慢开始烧着纸钱。 “莲家的人不全都是杀手,做这一行的人也都是心甘情愿的,知道是谁第一次脏了我哥的手么?”晓夜眯起双眼笑道,“呵呵,是我们的父亲,因为他杀了我们的母亲。” 叶纱看着那碑一动不动,捏紧手里的纸钱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父亲杀了我们的母亲,因为她不忠。我们在父亲眼里只是个杂种,那一晚,本来我想趁我父亲睡着的时候一剑刺死他,我哥为了不让我沾血,抢了我手里的剑就往他身上刺了去。” 他哥想让他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不愿他走上这危险的道路,而他最后还是选择跟着他哥一起堕落。既然他哥希望他快乐地活着,那他就笑给他看,一直笑给他看。就算受再大的伤也要把它深埋起来,绝不能让他看见。 叶纱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晓夜,脑子里一片空白的盯着他许久,胸口紧闷到让她泛疼,她好像已经记不得自己听见了什么,就这么活生生的昏死了过去。 “叶纱!你怎么了?”晓夜吓了一跳,连忙扑过去抱住她坠落的身子,惊唤道。 在树上偷看的宁希也吓了一跳,飞身冲了下来。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抢走叶纱的身子,轻摇着她的脑袋,抬头便恶狠狠地看向那张让他痛恨的脸,真想一把撕烂他。 晓夜想伸手,宁希一掌将他打开,不让他碰她丝毫,他把她搂得更紧了。 旋铭亦是凶狠道,“不要以为王爷饶了你的罪,你就可以放肆了!”王爷看在晓楠牺牲的份上,不再追究他们行刺的罪,这是对他们的恩赐。 晓夜斜睨着旋铭,不客气地盯着他。片刻后,他理也不理脖子上的剑,扭头就走,向天空吹了声口哨,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 “莲大哥!” “涯儿!我们走吧!天涯海角总有我们容身之处!” 那一晚,莲文寺牵起血叶涯的手,带着个小姑娘连夜逃出了血家宅。一路奔至十里地,身后追来一大帮人把他们团团围住,莲文寺拔剑相向,怒瞪着来人。 血岳看着躲在那男人怀中的女人,伤心欲绝地喊道,“叶涯!你可对得起我!” 叶涯颤抖着更依向身边之人,她是对不起他,可是她也放不下,一生的所爱,要她怎么放手。 “岳哥!你就放了我们吧!求求你了!让我们走吧!” 那一声声刺入心扉的声音让血岳跌至谷底,他抽剑指向叶涯,冷然道,“血叶涯!我最后再给你次机会!要么你回来!要么……”他就要毁了他们俩个! 叶涯揪着莲文寺的衣服不放,她期盼着他的通融,凄凄哀哀地看向血岳,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真的不想离开身边那人。 “血大哥!我也求您了!这辈子我就爱她一个!你放了我们吧!”莲文寺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地说道,他只求能留给她们俩一线生机。 血岳眼睛泛红起来,他已经知道答案了,怒火把他最后的理智燃尽,他大吼一声,“把他们全都给我抓起来!” 顷刻,一群人冲上去和莲文寺撕斗起来。然而莲文寺武功高强,就算更多人也奈何不了他。 血岳红着眼,看着厮杀的人群,他猛的蹿身抓起叶涯的头发,将剑搁在她颈间,朝莲文寺大喊道,“莲文寺,你还不住手!” 莲文寺一惊,停下了手,握紧手中的剑大喊,“血岳!你到底想怎样?” 血岳恶狠狠的指向莲文寺的鼻子,“你举刀自尽吧!不然明日就会看见她们母女的尸体!” “不要!岳哥!不可以!我求你了,饶了他吧!我跟你回去!我马上就跟你回去!”叶涯不停地哭喊着。 血岳反手给了她一个巴掌,把她打偏在地上,对侍卫吼道,“把她给带回去!” “不要!岳哥!你饶了他……”叶涯被拖着回了血家宅,凄惨的声音还回荡在血岳的耳中。 莲文寺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带走,无可奈何地捏紧手中剑,这人真的狠心到连自己的妻女都要杀吗? “你就不能放过她们吗?我答应从此不再见她们!”莲文寺深吸一口气,试着最后的谈判。 “除非你死!”这一声说的坚决,血岳容不下眼前之人。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莲文寺悲切地举起手中的剑,看向他心爱之人消失的方向,他好想再见一见她。闭紧眼,横刀划下,为了他心爱的女人,眼角流出血色的眼泪。 叶涯和女儿被关进了房间,门被上了锁,她不停地拍打着房门,哭喊着,“岳哥!岳哥!饶了他!求你了!”那力竭的嘶哑声如此惨痛。 门被撞了开来,叶涯一见来人就冲过去抱住他的腿,慌张地问道,“岳哥!你把他怎么了?” “死了。”他冷冷的回道。 “为什么?为什么?”叶涯摇头退后身子,她不信,“为什么你不肯饶过他,我都答应从此不再见他了!为什么你不肯放了他啊!”她哭得跪趴到地上,把头埋在胸口,想逃避现实。 血岳见着她这样,气的抓起她肩膀不停摇晃,他要摇醒那女人,对她吼道,“为什么?我对你哪里不好了?你为什么千方百计的要离开我?我哪里不如那畜生了?”他要知道答案,为什么她选择了他,又抛弃他! 血纱轻轻走了过去,拉着她父亲的袖子,低声说道,“爹,娘,你们不要吵了好不好?” “滚!”血岳一把推开那小小的身子,把她撞到房柱上,撞破了额头,血从她脸上滴落而下。 叶涯一惊,扑过去抱起她,“无忆!你没事吧?不要吓娘!”她轻轻的揉着她女儿的额头,怜惜道。 “无忆,无忆!你为什么老是叫她无忆!她还是不是我的孩子!你老实给我说,她是不是那畜生的!”血岳抢过小女孩,把她吊在空中,朝着地上的女人吼道。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是你的女儿啊!” “我的女儿?哼!” 他把她扔了出去,跨步往外走去。叶涯慌忙抢过女儿的身子,已经失去一个心爱之人,她不能再失去另一个了。 血岳走回了房,拿着一碗汤药,冲到桌子上,冷眼的看着那小女孩,嗤笑地问,“她真的是我的女儿吗?” “我发誓,岳哥,她真的是你女儿啊!”叶涯急切的回道。 “那就让她证明一下,怎么样?”血岳走向他女儿,无声地把药递给她。 叶涯愕然地盯着他手里的药,惊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是要她以死来证明?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没人性!” 她伸手就想打翻他手里的毒药,血岳揪住她的头发,不让她碰,另一只手把药递了过去命令道,“喝!” 血纱轻轻接过那碗,看着药汁问道,“爹,小纱喝了这药,爹就不要和娘吵架了好不?” “不要!无忆不要喝!那是毒药啊!”叶涯惊呼着声。 血纱深深看了她母亲一眼,她知道那是毒药,那又怎样?她父亲要她死,她的亲生父亲容不下她了。 女孩抬手往嘴里灌去。 “不要啊!”叶涯用力把头一甩,挣脱了血岳的手,抢走她女儿手里的药就往嘴里倒去。 血岳一惊,来不及阻止,眼看着她把药喝的一滴不剩,“叶涯!你做什么!” “让我走!”叶涯摔碎碗,拿起碎片抵住自己的脖子,抓起她的女儿威胁道,“让我们离开!”她一步步退出房门,带着她女儿离开了伤心地,永远都不要再回去。 就算她喝下毒药,血岳还是不敢上前,就怕她割伤了自己,眼看着她带着女孩离了去,他捏紧自己的拳头…… …… 这么多年来,为什么她想忘的,始终忘不了?她想抓的永远抓不住,母亲离去,父亲不要她,朋友相继去世,让她抓不到,护不住,不想身边的人再为她死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她面前,只剩下这双无用的手,空了。 如果让她得到了亲人,又残忍的从她身边夺走,那她宁愿不要。 这辈子她一直在执著的东西,老天何时给过她?既然他不想给,那她就舍弃,不要了,总可以了吧? 很快,擎兰城城主郭琦贪污腐败,被朝廷收押,皇帝派遣官员前往擎兰新任城主。 这些日子,元宵在家里等得望眼欲穿,那两个没良心的家伙把她一个留在家里,自己却在那边逍遥快活,简直太坏了! 一看见他们回来,元宵就很想冲过去揪揪司徒空的耳朵,虐虐他,只是她一直不动手。迟钝如她,也感觉到了不太正常,气氛太低了。 叶纱从进门后就很少见她笑,司徒空也一句话都不说,这两人不会是在闹别扭吧?搞得她也不太舒服。她特地买了好大一条鱼,想缓和一下气氛。不过这顿饭吃得更是郁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没事。”两人同时说了出来,继续慢吞吞地吃着白米饭。 元宵挠了挠头发。 夜如同往常般宁静,茅屋里大床上如同往常般睡着三人,只是不能如往常般沉入梦想,都睁着眼想着心事。 茅屋的屋檐上也不寻常地躺着一个人,睡在最尖的房顶上,头正对着明月,思念着他所思念之人。 他轻轻举起手中的弓,对准那尊月光,用自己受伤的左手,若有若无地拨弄着它的弦,回忆着他一生的点点滴滴,每思念一回,手指轻撩一声,那带笑的脸角滑下一滴泪。 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唯一的亲人离他远去,如同心中血液突然被抽离般的疼,他无力地转头望向身下的瓦砖,里面那人让他恨着,却不能下手,他得完成他哥最后的心愿。 守护她一生。 …… “叶纱,你要带我去哪啊?”不过几日,叶纱牵着司徒空的小手,一路往深山处走去。 待到了一家农舍,她敲门进去。司徒空奇怪地看了看叶纱,又看了看屋里那对夫妇,心里一阵不安,他揪紧叶纱的手,害怕心中所想之事。 “呀,就是这个小孩啊!长的真可爱啊!”那妇女看见叶纱手里的小孩走过去伸手捏捏他的小脸蛋,一脸宠溺道。 “是的,夫人,这小孩很乖!不吵不闹,也很聪明。”叶纱别开眼轻声说道。 司徒空害怕地抱紧叶纱的大腿,就算眼前的夫人很慈祥,但他觉得好恐怖,他睁大双眼想用自己的蓝眸吓跑她,不让她再过来碰他。 叶纱,叶纱是要把他送人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30出事了 叶纱紧紧地抓着司徒空不断挣扎的小手,冷静道,“夫人,这小孩的眼睛虽然异于常人,但心地善良,还望夫人能好好待他,好让我放心。” 这对夫妻的四岁小儿刚去世不久,想要领养一个来弥补他们心痛,她把司徒空交给他们也能让她安心。 司徒空听了脸色发白,他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要舍弃身边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他又被抛弃了,那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一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盼着她能回头看他一眼。若她能回头,他就冲上去揪住她的手不放。然,她走得坚然。 “小空,进屋吃点饭吧”那夫人摸着他的头轻声说着,这傻孩子都在外面站了好几个时辰了。 夫人见他动也不动无奈地摇着头进屋去端碗筷,总得吃点东西。等她在步出屋外,那小孩竟然消失不见了,她慌张地跑进屋大喊,“他爹他爹那男孩不见了” 走出门一看,司徒空果然不见了,他摇着头叹气道,“算了,算了” 夫人着急得快哭了,“什么算了你还不快去找啊” “不用找了,他肯定是跑回去了,这孩子性子倔,咱们的小屋留不住他,就随他去吧” 闻言,那夫人坐在地上哭声不止,好不容易才重新拥有个小孩现在又没了。 “孩子他娘别哭啦咱明个儿再去领个回来不就行了”他无奈地搂着女人回了小屋,哎,谁让那孩子和他们无缘呢。 “叶纱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元宵奇怪地问道,今早明明看见她带着司徒空一起出去的,回来怎么就她一个人了。“小空呢” “我把他送人了。”叶纱轻声说道。 “你疯啦好好的你干吗把他送人了”元宵惊讶地张大嘴,不敢相信,“你开玩笑的吧” “没有。” 叶纱跨身走进茅屋,元宵一把拦住她,“你把他送人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们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我早就把他当是家人了,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把他送人了,这算什么” 叶纱不回话,绕道走了进去,元宵恼怒地吼道,“你到是说话呀你是不是怕我养不起他我多做几双鞋,多挣一点钱,可以养活我们的,你把他带回来好不好” “你很吵啊”叶纱甩手就往屋里走去。 元宵跺脚,指着她后背骂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要把他带回来的人是你把他送走的人又是你你有没有顾过我的感受现在还嫌我烦,你是不是也把我送走才甘心你说话啊你”她追着她进了屋。 “你不用走,这里是你的家。”叶纱拿起自己的包袱往屋外走去。 元宵愣愣地看着她走了过去,红了眼眶,为什么北巡回来就成了这样总该有理由吧这么不明不白抛弃了这个家,“到底是为什么啊”不听到答案她是不会死心的,快告诉她这是为了什么 “你太吵了,我没办法看书,我想还是一个人比较安静。” 她吵到她了就因为这个元宵狠狠地擦干眼泪,颤抖着唇道,“好你走你给我走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她越说越大声,声声回荡在茅屋里,久久不去。 叶纱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天不让她抓住的东西,她也不想要了,放手最好。 旋铭站在殿门口一动不动,等着宁希唤他进去,他已经好几天都没问过叶纱的事了,就这么憋着,迟早会憋坏,王爷不问,他是不是得主动点 “王爷听说大人她”旋铭顿了顿抬眼看看宁希的反应。 宁希翻看着书,面无表情,两只耳朵却不着痕迹地竖了起来,细细地听着旋铭的话,生怕漏了点什么。 旋铭稍稍松了口气道,“听说大人离家出走了。” 出走她本来就没家,离了那座茅屋,住哪他想问,却又别扭着垂下头,捏紧手中的书,气恼旋铭怎么还不往下说。 “如今,大人一个人住在破庙里。” 宁希咬牙,一个女孩家居然住在破庙,要是遇到歹人怎么办她再聪明也敌不过敌人暗处的一刀啊 同一天虹烟上完课,从西塾学园回家的路上,碰上了一个她一辈子都不想碰上的人,那人负手等着她。 无奈,只能认命地过去请安,她道,“下官拜见” 而这一切,全拜叶纱所赐。 “叶纱,你给我惹出的大祸,你自己说吧要怎么解决” “请师父明示,为徒不解”叶纱垂头一脸迷茫,她给她惹了什么祸事了。 “你可知东南八王爷又来了”虹烟尴尬地看着她。 叶纱一惊,有种想跑的感觉,他又来做什么 虹烟涨红了脸,难以启齿道,“他他是来向虹纱求,求婚的。” “啊”叶纱傻眼了,这祸还真是不小,如今要她怎么办。 她叹了口气,瞄向天空,说道,“师父,为徒还有要事,十万火急,改天咱们师徒再好好聚聚”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人影,只留下身后一声河东狮吼。 “叶纱你给我回来你闯的祸要我收拾烂瘫子我要杀了你” 叶纱急急地跑出市集,这事她可不想管,让虹烟自己烦恼去,罪过罪过。她奸笑了一声,路过一家酒馆,楼上一人见叶纱急忙出口喊,“喂,那个小姑娘” 叶纱听见楼上有人叫,抬头一看,脸色顿时暗下七成,躲过了初一她没躲过十五。 东南八王爷正在酒馆里欣赏楼下喧闹的情景,突然让他看见熟悉的人影,连忙唤道,“小姑娘请留步” 很快,叶纱被八王爷请到了酒楼,目的就不用说了,“下官拜见太子爷。太子爷有幸来我苍流游玩,还望能尽兴而归。” “嗯。小姑娘,近来你师父可好” 前两日,他去找过虹烟,跟她提起结亲的事,被她婉拒。八王爷不死心,还想找她谈谈,没想到连个人影都堵不到,今天让他看见虹烟的小徒,就好像见到现成媒人似的,像只蜜蜂粘耙耙粘了上去。 叶纱不用想也知道他堵她路就是想让她当个现成的媒人,这祸她是惹大了。没办法,她只能推给她师父。 叶纱笑道,“不瞒太子爷,下官最近一直找不到师父。”八王爷肯定是找不着人所以才来找她要人,虽然她们刚刚见了面,但绝对不能说,“下官正为此事头疼,若八王爷能见着为师,还望能代为转告一下,就说是徒儿找她,下官在此先谢过太子爷了” “哦,这样啊”八王爷本以为遇见她就能找到虹烟,他轻啜了一口酒,看来是没指望了。 叶纱见他失望的表情就知道他对她死了心,连忙叩拜求去,反正不关她的事,这祸能推就推,她转身离开酒楼之时,还不停的奸笑着。 八王爷泄气的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向身后的人问道,“人还没找出来吗” “太子爷,这虹姑娘武功高强,没两下就把咱们的人给甩开了,逮不着人啊” “哼”为何他东南就没有如此能文能武之人,若她答应结了这门亲便罢,若不同意就来硬的,绑也要把她绑回东南去。 “可有好玩的地方解解闷” “听说城西街有听戏曲的馆子,爷要不要瞧瞧去” “也罢”反正人现在还没找着,去轻松一下也好,一群人马浩浩荡荡地走出酒楼,没走几步,一个满身红衣的男子拦住他们的去路,冷声说道,“我家主子请东南太子前去赏花。” “哦你家主子是谁”八王爷好奇道,这次他是按旅人的身份前来游玩的,不用拜会苍流国君,身份未公开,来人却清楚他的底细,看来他家主子不简单呢。 一间破庙,被荒废了几十年,却依然能挡风遮雨,覆盖了一片天,这对叶纱来说就是幸运,杂乱的地上就简简单单铺了一条毯子,上面搁着她的包袱,包袱里一把木剑,几双酒鞋,一本书。 叶纱坐在毯子上来回翻阅着她的书,啃着一个白馒头,心思却飘向远处,她身上的钱已不够她再买任何一本书了,她等着拿到下个月的薪俸后,再去租个茅屋,幸好现在是六月天,不然肯定不是饿死就是被冻死,如此寒酸的武官,有史以来她肯定是第一个,也肯定是唯一一个,叶纱自嘲的笑了笑,又想,如今该怎么办,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毙,总要想法来次主动出击,好灭了那人。哎 叶纱摇着脑袋看向庙外,又是一片沉思。 庙外一颗大树下,也是一阵叹息。 “王爷,您出来许久了,也该回去了。”另一个轻声说道,“王爷放心,属下在周围步满了眼线,决对不会有人来侵犯大人的。” 旋铭真的搞不懂,又轻声问道,“王爷为何不直接把大人带回府上呢就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的暗地护着大人了。” 宁希又何尝不想这样,只是,“她把自己关在那间破庙里不肯出来,谁也奈何不了她,她若不自己跨出这一步,那间破庙就永远是她的家。” “哦,这样啊”那就好办了,“王爷,要不这样,属下在这等大人走出这破庙,只要大人一出来,属下立马把她带到王爷身边可好”旋铭勇敢地建议道,最多明天就能把大人给带回去了。 宁希斜眼瞄向旋铭,鸡同鸭讲,为什么他会带着个木鱼脑袋在身边他一声不吭地撤退。 旋铭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王爷的心思还真是难猜啊,怪不得人家说伴君如伴虎。 是夜,夏天的知了叫的嘎嘎作响,吵得人心烦意乱,而庙里的人却充耳不闻,安详地做着美梦。 一群人马浩浩荡荡地直冲破庙,凌乱的脚步声惊醒了叶纱,她倏地坐直身子,躲到神像身后藏了起来。 来人走进破庙向那尊佛像喊道,“姑娘出来吧本王知道你就在这,你还是出来吧” 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叶纱叹了口气,无奈地跨身而出,见着来人就是一揖,笑道,“太子爷真有雅兴,前来破庙与下官一叙。” “哈哈哈哈”八王爷仰头大笑,“小姑娘你总算让本王见识到什么叫神话了。” 叶纱皱眉,貌似事情败露了,要么就是她师父为求自保把她供了出来,不过可能性很低,要么就是好事之人,见她不顺眼来找她茬,可能性很高,叶纱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你在大殿上设计虹姑娘先败我东南勇士,让我认定她就是我想找之人,如今想来,虹姑娘从未承认过,而后本王所问的三道题,虽然虹姑娘都有道出答案,却未做出任何解释,只因她根本说不出,反而全是小姑娘你代为回答,这其中的过程真是让本王回味不已,你说本王说的对不对啊,叶纱” 四周一片死寂,都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八王爷在等她开口。 “呵呵多谢太子爷抬爱,只是下官也并非太子爷要找之人,您一看就知道了,下官如此弱不禁风,根本经不起您身边任何一个侍卫的一脚,何来能文能武之说” “小姑娘,你说一国最注重的是什么”八王爷仰头问道。 叶纱不能回话,说的越多祸就越大。 “一国有贤君而无能将,也只能是强君弱国,历代强国最不可获缺的便是人才,一个能把所有事情都运筹于帷幄之中的巧将,这样的人才是可遇而不可求,可想而不可得的。如今真有如此能人就站在本王面前,你说我还能放手吗” 呵,不会武又如何,他东南多的是勇士,缺的就是像她这样能用各种手段蒙骗世人的人才。 “叶纱,你在苍流只是个小小的武官,但你若答应嫁给本王,你知道本王乃东南太子,迟早是要登基即位的。若本王当上了皇帝,那你就是皇后这是何等的荣耀” “可否让下官好好想想。”看来说不通了,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想躲都躲不了,如今得想法来个一劳永逸,这是事拖不得,要是再让皇上知道了,要么为她挑起战事,要么就为和平,为他苍流安危,杀她灭口。 “好本王就让你考虑” 叶纱松了口气,又听他道,“反正回东南境内还要走上些时日,你就在这些日子里好好想想吧。”话一说完,叶纱身边的侍卫就上前一大步,用身子示意她跟他们走,若不走就要硬绑。 叶纱无奈地跟着他们走出了破庙,没多久,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破庙里蹿进蹿出,偷偷跟了上去。 而后,一道红色身影一闪而过,冷眼地看着东南八王爷带着叶纱离去,随即也消失在树下。 “王爷,您不用每天都来,属下帮您跑一躺不就好了” 宁希径自往前走,理都不理他。照例躲在树下偷看,可是,“人呢” “属下去看看。”旋铭说罢,快步往眼线的地方走去,人走了他居然没收到消息,奇怪他走近一看浑身冒冷寒,大声一喊,“王爷” 宁希听见旋铭的叫声,走过去一看,十几个侍卫横躺在大树下,喉颈皆被割断,他低头摸摸了侍卫的伤口,约莫是昨晚的事了。 出事了 对方是谁 如冰彻般直割向他的心窝,宁希起身,连忙往六王府里跑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31这谁啊 水面上,一艘船飞速驶过。 叶纱安分地坐在船舱里,从苍流至东南有三条道,一条路经筑西,一条需过座山林,但若是由水路,便能直通东南边境的小城。 她正思量着,突然从船舱外传来一阵骚动,隐约有道熟悉的声音。叶纱走出舱外一看,一个小男孩被一个侍卫抓在手里,“哪来的毛孩?怎么被你混进来的?” 那小孩一看见叶纱就喊,“娘!救我!” 不是司徒空,又是谁? 八王爷赶来一听,正好听见那毛孩喊娘,他转头就问叶纱,“小姑娘,你居然有孩子?” 叶纱眨巴眨巴眼不知道该怎么说,嘴角笑得都僵硬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小空怎么会在这里?他在那家待得不好么? 八王爷见她不答话,偷偷问手下道,“可有此事?” “回太子爷的话,好像是有听说过她有位私生子。” 八王爷皱眉,简直一派胡言,这么小的姑娘哪里能有这么大的私生子! 他挥挥手,做个顺水人情,“没关系,本王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你可安心了,只要你第二个孩子是本王的就行了!” 再者,压着这小男孩当人质,让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很快,叶纱和司徒空坐在船舱里大眼瞪小眼,叶纱转头看了看窗外,那灰蒙蒙的一片让她心里更是郁结,皱着眉无奈地想开口,司徒空先抢了声道,“你若不要我,大可以把我扔在东南,自己逃好了。”就算王八爷杀了他也不关她的事。 他这是在变相的威胁她,她若不带他走他待哪都是一样的,“但你若带上我就不要再把我扔下,我……”他抬眸,“就你一个亲人了。” 他那话嗡的一声撞在叶纱的心中,拉扯着她一向都不肯去碰的弦,而后,断了。 她看着那小小的身子,心中道不出的酸涩,她不想要的老天偏要给,给了又偏要夺走他们。 她扔下了所有,却扔不掉回忆,她欺骗世人,却欺骗不了自己。那把木剑她扔不下,那些旧鞋她扔不下,那本书她也扔不下,书里夹着几片风干的梅花瓣。 叶纱捏紧拳头,她不甘心就这么被苍天戏耍,好不容易决定放弃自身一切,却给了她如此大的牵挂,让她怎也割舍不下。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她这一生都在赌,如今她想再和老天赌一把,赌她能站在这世界上不被他击垮。这一步她一定要跨出去,不然,她一直是个渺小的人物,被上天掌弄的玩物。 也罢。 “小空。”叶纱看着他笑道,“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司徒空睁大双眼看着她,他明白她的意思,鼻子酸涩地笑道,“好,我都听你的,你打算如何逃?” “还不知道,走一步是一步。”叶纱看了看船窗外,天刚蒙蒙亮,他们身在船上无法逃走,只能等到了陆地上再说。 “若是上了岸,就该到东南边境的小城了。” “上岸就上岸吧,到了那边反而容易逃。”一入敌人营,他们便会随之松懈,他们找机会逃跑即可,问题是逃走容易,躲避追兵就难了。 “爷,要不要通知甄将军前来迎接啊?” “不用了,这点小事用不着惊动他。”天已大亮,八王爷带着叶纱下了船,进了东南边境的一座小城,永兰城。 入城之后,叶纱状似兴奋地往道旁的小摊边望去,笑着问道,“八王爷,可否等等,小女想买个发簪!” “好。”八王爷陪她一起走向摊贩,负手而立,等着她。 叶纱看着那些精致的发簪,精挑细选,个个都摸了遍,拿出一个簪子低头看向司徒空,笑着问道,“小空,你看这个如何?” “还好吧!”司徒空说完,伸出小手掐了一把一位夫人的屁股。 那夫人感觉到有人掐她,连忙回头,看到满脸胡子的八王爷,他仰头望着别处,悠然自在的欣赏着自己的风景,根本没注意到那夫人的怒眸,夫人见他那样愤愤地转头继续挑她的簪子。 “叶纱,这个比较适合你!”司徒空选了一个簪子递给叶纱。 “哦?我看看。”叶纱一手去接,另一只手又偷偷捏了捏那夫人的屁股。 终于,那夫人恼了! “啪!” “你个色老头!”居然被他连摸了两下,那夫人气得甩手给了八王爷一个巴掌。 “大胆!” 堂堂东南太子居然被当众甩了一个耳光,而且还被当成是色老头了,八王爷气得是吹胡子瞪眼,“岂有此理!我怎么会非礼你!” “还敢抵赖?就你们三个挨着我,不是你,难不成是这俩毛儿都没长齐的娃?你知不知道老娘是谁?也敢非礼我!活的不耐烦了是不?” 一旁的路人见状,急急忙忙跑到堵坊大喊,“不好了!不好了!二虎哥!你家三老婆被人非礼了!” “谁啊?不想活啦?”很快,从赌坊里跑出来一个光着膀子,满身肥肉的大汉,抖了抖全身的油肉吼道,“哪个啊!岂有此理!兄弟们!抄家伙,敢非礼老子的女人!活得不耐烦了!”说完,他带着一大帮子的人马往那摊贩跑去,个个手拿着粗棍,准备来场血战。 见状,八王爷的侍卫忙喊道,“你们谁敢造反!你们可知我家老爷是……哎哟!”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人敲破了脑袋。 瞬间,街上一片混乱,强龙碰上地头蛇,有来有往,好不热闹。 叶纱抓紧了司徒空,偷偷摸摸地往墙角拐去。 “爷,那姑娘跑了!” 八王爷瞪眼骂道,“还打什么?快去追啊!” “爷!您看这场面根本收不了手啊!” 那侍卫刚说完,身后响起一记浑厚的声音,“什么人在此闹事?” 一个身穿将领铠甲的高大男人骑着战马,领着一群官兵前来镇压,犀利的眼神扫视街上闹事的每一个人,他看见东南太子也在时,连忙下马,不卑不亢地叩拜道,“太子爷来此,为何不通知属下?” “本来只是件小事,用不着甄将军出马,如今那女孩跑了,你快去把她抓回来。” “那女的有何特征?”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身边跟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那男孩的眼睛是蓝色的,很好辨认。” “是!”甄将军领了命就带兵去拿人。 “等等!”八王爷眯起一双毒辣的眼又道,“务必要抓活的。别让人给抢了去,能保就保,保不了就杀!”拿不到她的人,也不能留给苍流。 “是!” …… “查到了吗?”宁希急切地问道,他去过六王府,知道叶纱不在那,心更凉了一半。 “王爷,探子来报,是东南八王绑架了大人,想要和她成亲。” “八王爷?”宁希恼极,他早就该猜到有这么一天,就怪发生得太快,没让他掌握好时机去护着她。 “旋铭,一定要封锁这事,不能让皇上知道,明白吗?” “属下明白!” 与此同时,一纸密文被搁在皇帝的桌上,他一打开,拍案而起,“来人!” “皇上!”一个侍卫匆匆跑了近来叩拜道。 “叶大人被带去东南了,你去把人带回来!” “是,皇上!”那侍卫领了命就往外走去。 “等等!”皇上连忙叫住他,道,“这事一定要保密,尽量把叶大人带回来,但若你见她有一点点要投靠东南之意,就给朕杀了她!” “是!” 六王府的花园里躺着一个俊秀的男子,轻闻着花香,摘下一朵来捏碎,对着雨过天晴的星空笑道,“火焰,你也去好好玩玩,帮本王把那朵兰给摘了,把她的头带回来!”死里逃生的乐趣永远都让他乐此不疲。 “是!”那全身火红衣衫的男子,手里拽着一把被血色染红的剑,面无表情的离去。 “喂!有人在家吗?”一个带着狐皮面具的男子站在一栋茅屋顶上乱喊,“怎么人都不见了?” 他嗖地一声跳下屋檐,走进屋里,看着那个呆若木鸡的女孩,蹲在墙角一动不动,好奇的靠了过去,蹲下身子用手在她眼前晃悠着,轻声问道,“有人在家吗?” 她还是一动不动,神情呆滞,他不死心拍了拍她脑袋又轻声问道,“没人在家吗?” 女孩慢慢抬眸看上他,眼里闪着未擦干的泪花,委屈地说道,“我错了。” “你说什么?”她说话声音太小,根本就听不见,他见她有反应了问道,“叶纱人呢?” 那姑娘一把抓住他双臂,渴望的盯着他道,“我知道我错了!你带我去找她,我不应该说那么重的话,你帮我把她带回来,我跟她道歉,以后她看书我绝对不会再吵她了,你帮帮我,把她带回来,好不好?”如今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走了?去哪了?”刚出任务回来,他才离开几天怎么人就不见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去哪了,也不知道她人在哪,她都消失好几天了,一天都没回来过。”元宵说完又委屈的哭了出来。 晓夜听了不对劲,转身就往外走,元宵见他离去,连忙抱住他的脚喊道,“帮我去找她!求求你了!” “我说小姐,我去帮你找人,不是去玩,你就在家好好等我吧!” 说完又想提脚,那姑娘却揪着他那腿死都不肯放,哭喊着,“带我一起去,好不好?要怎样都行!求你了!” 若带上她还真是个累赘,但不带的话,他也别想走出去,晓夜无奈地揪起地上的女孩就飞了出去。 …… “怎么办?”司徒空看着城门的守卫问道。 “无碍,大大方方地走出去。”他们由西城进,由北城出,消息还没传的这么快。没人认识他们的,况且这里乃是东南边境之地,来往各国都有,就算他们穿着苍流的衣服也不算太奇怪,“小空,你把眼睛往下看。” “嗯。”两人大手牵小手,走出了城门。如今有三条路可选,一条水路,一条要过筑西,一条便是座山林。 她们没有工具走水路,要绕筑西起码五天以上,被追到的可能性更高,如今惟有过这山林,而且容易隐藏,最好不过。 甄将军一路搜寻着人,看见探子来报,问道,“可有消息?” “听说北门有见过一个姑娘带着一个小男孩出了城!” “追!”那人冷冷的说道,带着人马追了出去。 出了城便是小镇,叶纱和司徒空拼命地往前跑,后面的追兵也随后追上,那慌乱的马蹄声阵阵响起,叶纱听了一惊,居然追的这么快,他们还没逃进林子,若在镇上被抓就再也逃不了了。 叶纱一慌被拌了一脚,旁边一座大型帐篷也抖了几下,里面钻出了一个大叔,他见着地上的小女孩,好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后面马蹄越来越近,还夹杂着男人的吆喝声,那大叔一看事情不对,连忙扶起她道,“姑娘快进来躲躲。” 叶纱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不行!会连累你们的!” 叶纱想抽身继续往前逃,大叔却一把抓起她往帐篷里面塞,“快!躲到大箱子里面去!”那巨大的帐篷一分为二,中间还隔了一座布帘,一间帷帐里都是刀枪棍剑,箱子一打开,里面全是戏服,原来他们是戏子。 刚过没多久,帐篷外面经过一大批官兵,直往南边的山林奔去,甄将军带着众人不停的往前搜索,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大声一吓,“停!” 众人都停下脚步,一个随身侍卫上前问道,“将军,怎么了?” 那将军看了看前面,又回头望了望身后,阴沉着脸道,“你带一半人继续往前搜,其余的跟我来!”说完带着一半人马往回走去。 叶纱听着远去的马蹄声松了好几口气,转头笑着道,“多谢大叔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她向那大叔深深一揖,随即牵起司徒空的小手就想步出帐门,那远去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他们紧握的双手颤抖起来。 大叔也吓了一跳,连忙又把他们塞回箱子里。 甄将军领着人马又回到原地,路过那帐篷,他勒停马步,眯着眼看着那顶大帐篷,命令道,“给我把他围起来!”说罢,一大群侍卫快身绕了那帐篷一圈,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不敢让它飞出来。 甄将军正想下马走进帐篷时,大叔和一群戏子纷纷跑出帐篷,连忙道,“哎哟!是将军大人,小的给您磕头了!”他轻颤着声道,“不知大人找小的是有何事?” “有见过一个十六七岁小女孩,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吗?” 大叔赔笑道,“不曾见过。” “是吗?”甄将军扫视了那群戏子又道,“你们就只有这些人吗?” “是,是!”大叔连忙点头称是。 “来人!”甄将军冷哼了一声道,“给我进去搜!” “爹爹!”那将军话音刚落,帐内传出一个细柔的女人声,一个小姑娘从帐里婀娜多姿地走出来,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将军,满脸惊讶道,“爹爹,这是谁啊?” 被她叫爹爹那人满头大汗,这小姑娘怎么跑出来了,被抓回去不就完了。 马上将军看见那女的,骑了几步,走到她面前,猛地用鞭子套住那姑娘的脖子,拉过身子,细细的盯着她看了好久,冷笑道,“不是说帐篷里没人了么?这姑娘是哪来的?” 那姑娘被套住脖子,呼吸困难地让她不停扭动着,她害怕的哭了出来,委屈的看着那将军。 “将军大人啊!这是小女,不知犯了什么罪惹着您了,您老人家多多包涵啊!”一边说一边连连磕头道,后背已经打湿了一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32我女儿 “你女儿?”那将军不信他的话,伸手一挥,冲身后的侍卫阴狠道:“给我进去搜,看看有没有那小男孩,若是搜到,立刻杀了他!”若真让他搜出了那男孩,这群戏子一个都别想活。 大叔颤抖地跪在地上,若真被搜出来人,那便是窝藏要犯,他们也要一起掉脑袋,这些戏子都要被他的一己善念给害死了,大叔忍不住闭紧眼睛,等着结果。 一群侍卫蛮横的闯了进去,又匆匆的赶了出来,道,“起禀将军,里面没有小男孩!” 甄将军脸色一沉,下马一把揪起那姑娘,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看着她,不停的思量着,“她真是你女儿?” “诶!是的!”大叔连忙点头道,没找到人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也是个戏子?” “诶!是的!” “哦!那就给本将军来段贵妃醉酒吧!” “诶!”大叔连连点头道,突然抬起头惊愕道,“啊?将军大人是要小女来段贵妃醉酒?” “怎么了,有问题?”甄将军冷哼道,“一个戏子的女儿不会唱戏怎么也说不过去,你说是吧!”他用鞭子抬起那姑娘的下颚温柔的对她笑道,“你给本将好好唱,你若唱不出来!我就杀了这里所有人!包括你!” “将军!小女她……”大叔刚想说她不会唱戏就被那将军一鞭挥倒在地,一把老骨头被他如此折腾,疼得他直冒冷汗。 甄将军理也不理他就走近帐篷内,环视了一周,里面简简单单,一目了然,箱子橱柜都被翻得一塌糊涂,他掀起中间的帷幕走向前帐,选了个椅子等着他们过来唱戏。 很快,叶纱穿上戏服,站在戏台之上,儿时在戏班就学过一点遥曲,未唱过京剧,若她真唱不出来,怕是这整个戏班都要被她拖累,这将军疑心病重,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肯放过一个。这责重压在叶纱身上,仿若要她窒息般难受。 众位戏子都已准备好要拉曲了,就是不知道那姑娘会不会唱,若她不会,他们全都要陪葬,如今要再供出那女孩的身份,不知能不能挽回一点余地,他们个个颤抖着双手,连手上的乐器都拿不稳,差点掉了下去。 台上扮演大王的大叔手一挥,众人便拉起的序幕,只是那姑娘站在那边一动不动。 他们拉了一段,见那姑娘不动,个个如履薄冰,小命看来是保不住了,心灰意冷的停了手,等侯那将军发落。 甄将军看着台上的冷场,刚想出口刁难,那姑娘突然背转过身。 ——“叶纱,我唱个曲给你听好不?”林嘉蹦蹦跳跳的拉着叶纱走到床沿,兴奋的红着脸,说道,“最近大叔教了我一曲京剧,可好听了,我可是练了好久才练完的,我想第一个跳给你看。” “好啊!”叶纱坐在床沿等着她的舞蹈,笑着问,“是什么歌?” “贵妃醉酒!” 叶纱见他们停下了戏曲,突然背过身,铿锵唱出序幕,这歌林嘉曾经为她唱过,如今还能记得多少连自己也不清楚,只能尽量回忆着她的舞步,回忆她的歌声,回忆她每一个丰富的表情。 只是,她只见过独舞,不曾听过合曲,叶纱不知道如何配合他们,只能由他们来配合她。所以这曲的头必须由她来开。 小姑娘居然会唱!大家纷纷喜出望外,惊讶的看着那女孩,等她独自唱完一段,一齐奏上乐曲,配合了起来。 叶纱努力回忆着过往,尽量不让自己踏错一个舞步,唱错一个调。如今她站在这戏台上,看似在和大叔合唱这出戏,其实,她唱她的歌,他们配合他们的曲,只要她不错调,就算是她在独舞也罢,照样是一出完美的贵妃醉酒。 许久,这一曲何时能了?叶纱轻举空手,婉若饮尽清酒,她究竟还记得多少? 叶纱头上溢出冷汗,她想拖延时间,却不能慢下一拍,不能唱错一句,继续着这没有结尾的舞。 她这一生何尝不若这出戏,没有结尾,却只能用尽心血去跳,她想停,便是死,她想活,便要跳,苍天就是如此在戏耍她,到底何时能了? “将军!”一名侍卫匆匆跑进帐内,凑头靠在他耳边说道,“前面林子里发现一对母子,不知是不是将军要找的人。” “哦?”甄将军一听,起身走了出去,临别时又回头看了看那还在挥舞的女孩,居然真是个戏子,他想完便甩手离去,骑上马赶往消息来源。 叶纱一见他离去,立刻瘫痪在台上,这戏正好到此完结,再也跳不下去了,叶纱仰头看向被帐布遮住的天空,原来林嘉一直在上天看着她,护着她,这刻,她好想就这么幸福的死去。 “姑娘?”大叔也满头大汗,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女孩,推了推她问道,“你还好吧!” 那张苍白的小脸慢慢转过头看着他,满足地笑着,“很好!”死里逃生的感觉犹在脑海之中,她突然一抬头急冲冲的赶到后台,看着那空荡荡的箱子轻声道,“没事了,可以出来了。” 那箱子后面的细缝里钻出一个小人头,他忽悠忽悠地探着脑袋轻声问,“完事了?” “嗯!”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你怎么这么聪明的躲到那里去了!” 本来那大叔把他们两个都藏在那个大箱子里,后来司徒空想了想,惊觉不妥,这么大的箱子肯定会被搜,于是他趁他们还未进来搜之前爬了出来,躲到这箱子后面的缝里。 果然,那些侍卫一进来就打开箱子胡乱翻倒,反而漏了箱子后的细缝,这叫因大失小。何况这条缝不是普通的小,一般七八岁的小男孩根本就挤不进去,还好司徒空人偏小,又瘦,成天只吃青菜配饭,怎么可能会长肉,原来穷也有穷的好处。 “多谢大叔相助!小女不胜感激!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这次算是老天的眷顾,不让无辜之人被她所累。 叶纱牵起司徒空的小手往那将军消失的方向走去,如今敌人在前,他们在后,两人优哉游哉地往前走,只要不跟他们碰上面就行。想在森山处找出个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叔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叹息的摇了摇头,满脸失落与不舍,旁边一名戏子见了上前问道,“大哥,你为何要出手救他们,那些大官我们可惹不起,要是被查出来,都是要掉脑袋的!” “哎!”大叔摆摆手,一声不吭的回了帐篷里,他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但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还是那两个小女孩,他们本来就已是孤儿了,他却为了几百两银子硬生生地抛弃了她们,如今不知他们是死是活。 他记得那两个小女孩,林嘉,叶纱。 这事一直耿在他心里不放,今天见着那姑娘和其中一个长的好像,想来,若他们还活着,也如她一般大,之所以救他们只是想给自己的良心一点安慰罢了,为自己赎个罪也好。 …… “旋铭,还要走多久?” “王爷,不出半天的路程就能到永兰城了。” 若他们逃了出来,那这里就是他们必经之路,宁希带着人马,在林间各个角落安插了眼线,只要叶纱一出现马上就能知道,但若她没逃出来的话又该如何? 突然前面一阵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近的趋势,最前面的探子匆匆跑回来报,“王爷,前面是东南的官兵!” “是吗?”宁希心下一喜,东南官兵追到这里,那就意味着叶纱已经逃了出来。宁希想避开那群人,只是他们来的太快,两方立刻对上面,二话不说个个抽出剑开始搏斗起来。 叶纱和司徒空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在林间,注意着马蹄声,他们突然止住脚步,司徒空小声问道,“前面有打斗的声音,怎么办?” “绕道!”想也不想,两人绕道而过,还不知道那边打斗的人马是谁,但保险起见还是绕道为妙。没走几步路前面突然闯出一些侍卫,吓的他们转声就跑。 侍卫头连忙出声喊道,“叶大人留步啊!” 叶纱顿下脚步转头看向他,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是江大人啊!”御前侍卫的头。 “大人可还好?”江琴看着她毫发无伤的走在这林间又道,“皇上命我前来护您回去。” “那就有劳了。”叶纱牵着司徒空的小手,又往前走去,如今算是安全了,但也只是一时,这江大人不会就只接了一道保护令,还有一道便是催命令。能否在他手中安然抵达苍流都还是未知数。 这山林较大,甄将军的侍卫依然一分为二,分开搜寻,一队人马不小心碰上了苍流宁希,便打了起来,而他带的人马错开了道继续往前搜寻。跑了几里路,他想想总觉得不对劲,两条腿能跑这么快吗?他转身大吼一声,“回去!”说完众人又跟着往回跑去。 叶纱留了个心眼,跟在他们人群中,还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前面错乱的马蹄声随之而来,众人一惊,个个抽出剑来,把叶纱两人围成一圈,喊道,“护着大人!” 甄将军一记回马枪,正好让他逮到人,他见找人群里的那个姑娘,眼睛立刻凸大了好几倍,不敢相信居然就是那个戏子,他很想否认,只可惜她手上还牵着一个男孩,那男孩的眼睛是蓝色的。 她竟敢欺骗他,瞒过自己的一双慧眼,惊讶!愤怒!错愕!他一向都是冷情的人,还从没有如此多的情感涌上他心头。 难怪能让东南太子亲自出马,想尽千方百计要把人夺回来。他向来都不服人,如今他势必要拿回那姑娘,不为别的,就只因她在他眼前公然使了道障眼法。 他挥鞭指向那女孩,眼里闪着炽热的光,说道,“你既然已经答应成为我东南皇后,为何还要回去?” 就这一句话可以让她再也回不了苍流,他是要挑拨离间。 江琴轻轻斜眼看向叶纱,眼里悄然露出杀意,皇上下了两道命令,另一道便是,若见她有一点要投靠东南之意,便杀人灭口!如今他是要保还是要杀? 甄将军悠然自得的看着他们,等着他们窝里反,等着那女孩回头来找他求救,苍流已经容不下她了,她还能去哪? 另一方。 他们打斗了好久,实力相当,谁也不服谁。 “王爷!再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旋铭蹿到宁希背后护着他道。 宁希一剑劈飞了一个人,皱着眉,他自己也清楚,但又不知如何撤离。 一个探子匆匆赶来,加入了战局,他艰难地挪向宁希,趁机悄声说道,“王爷,人在南面。” “什么?人在北面?”宁希听了大喊一声道,“还不快去北面救人。” 那探子眨巴了三下眼,张大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不是王爷听错了。 东南的士兵听了一楞,悄然退身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北面先去拿人,不能让对方抢了去。 宁希带人马也往北面走去,越走越慢,直至慢到停下脚步,再一回身,就往南面追去。 …… “你怎么把我带这来了?”元宵看着这一大片山林,连忙揪住晓夜的衣服奇怪的问道。 “嘿嘿……当然是找个地方好把你奸了!” 元宵一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晓夜抽手继续往前走,理也不理身后的女人。 “诶!你等等!你到底带不带我去找她啊?”一会说要帮她找,一会又说不帮她找,元宵郁闷的走在他旁边,瞄着那狐皮男,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就觉得恶心,很想甩头走人,无奈,她还要靠他去找叶纱,如今只能跟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元宵瘪瘪嘴,白了他一眼,还是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没走几步路,晓夜突然停住,盯着前面空无一物的林间,这里太过宁静,连声鸟鸣都没有。他左肩一耸,弓箭划落手心,右手抽出一箭,拉满弦对准自己脚下,蓄势待发。 “怎么了?”元宵见他那样,四处张望着,她没发现什么啊? 一眨眼,晓夜跳到前方树干上射出一剑,箭落地之处闪过一抹红色身影,随即又消失在林间。他转身又射出一箭,依然只见着一抹红光。 他正想继续追,南面突然跑来一群士兵,他们见着元宵就大喊,“就是那女孩,快把她抓起来!” 这什么情况啊?元宵一听,吓得立刻跑了起来,大喊,“哎哟!我的妈妈诶!救命啊!狗皮快来救救我!” 晓夜一听,立刻转身回去,冲入人群,劈开那个抓住元宵的人,他不擅近战只能速战速决,找个机会溜人。 一个红色的身影从树后悄悄探出身来,冷眼看着他们,慢慢低下头,见着脚边死尸,他用脚尖挑起掉在地上的剑,一踢,直逼晓夜背后。 元宵看了一惊,连忙扑了过去。 “啊妈妈啊!”这剑深深刺进她的肩窝。 所有侍卫都错愕地停下了手,将军大人下命要活抓这姑娘,现在如何是好? 晓夜也吓了一跳,趁那些侍卫还未回神之际,托起元宵的身子,飞速逃窜。 …… “你既然已经答应成为我东南皇后,为何还要回去?”甄将军挥鞭指向叶纱,冷声说道。 叶纱垂首作揖道,“承蒙太子垂爱,领着小女前来东南一游,如今是时候回我苍流,毕竟那才是小女的家。”她顿了顿又道,“况且太子也未曾允诺过要立我为后。” 这话是说给江大人听的,他信了便罢,但若不信那她该怎么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33都还在 江琴听了她的话又开始犹豫了,该信谁? 他低头思索了一番,转头面向那东南将领,正色道,“叶纱乃我苍流武官,属下奉命带回大人,将军可否让个道?” “若我不让呢?”他冷眼蔑视着他。 两人一言不合,立刻拔剑相向。 甄将军人多势众,江琴敌之不堪,边打边退,甄将军看见叶纱,一挥鞭就想缠上她的腰把她抓来,旁边突然窜出个人影,他一挥剑,架开了他的鞭。 叶纱眼前一晃,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怀中,一股熟悉的味道窜入她鼻间,一转头,那人的唇划过她额眉,叶纱连忙退开头,看清来人,惊讶道,“王爷!” 宁希楼着她笑道,“想送吻先等下!”说完甩手向前霸气指道,“逼退他们!” 立时,宁希的人马也加入了战局,如今双方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又是一场林间混战,就只为那小女孩。 旋铭见这阵势一时间缓和不了,转头喊道,“王爷!您带大人先逃!”等他们安全了,他再撤退。 叶纱左手被宁希拽在手里,右手牵着司徒空,欲要离去,突然右手一空,司徒空的身子飞了出去,人落入那将军的手里。 “小空!”叶纱想回头去救,被宁希拉开,他道,“旋铭会救他的,我们先走。” 叶纱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死死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徒空被那将军搂在怀中。 两人奔跑在林间,她走几步回头望一下,走几步挣扎一下,她不放心司徒空。 宁希知道她的心还在那边,无奈他不能放手,谁的命都比不上她。 叶纱走的踉跄,兜里掉出了一样东西,她回头一看,大叫起来,“等一下!” “怎么了?”宁希顿下脚步回身问她。 “匕首掉了我去捡一下。” 说完她想抽手去捡,宁希又拉住她,“别捡了。”回头再送她一把便是。 “不行!那是你送我的。” 宁希一愣,僵住了身子,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他错愕之际,叶纱抽手而去。雨过天晴日,地上十分潮湿,脚下一阵打滑,摔了下去,下面居然是个斜坡。 “叶纱!”宁希冲了过去,往下一看,这里居然有道斜坡,山面地势向上倾,不走近看根本就看不出,坡底皆是迷雾,根本不知深浅,叶纱抓着树根,努力往上爬,奈何坡度太倾,宁希连忙趴下身子想去拉她,只是太低,勾不着。 他心都冷了,这画面如此熟悉,熟悉到令他绝望,他的手始终碰不到她,永远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只能相望,他不甘心。叶纱双手抓着那树根,抬头往上看去,瞧见一张绝望的脸,他向她伸出手,不说话,她知道他在等她伸出手去,等的都快绝望了还在等她,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要他放低身资,而是要由她来伸出这双手。 这是老天给她下的战书,她若不接,那她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终于,她向他伸出了手。 由绝望至惊讶,由惊讶至狂喜,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等到他快呕干心血,老天终于让他等到她跨出的这一步。 两人双手相握,只是,泥太滑。 …… “你还好吧!元宵?醒醒!”晓夜捂住元宵的伤口,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他一咬牙,一把撕烂她的衣服,帮她抹药。元宵痛到神志不清,要不是还要指望那人带她去找叶纱,她才不会傻到帮他挡这一剑,一看见他就觉得讨厌,如今更让她讨厌,她痛到动都不能动了,那人还在她耳边吵个不停,像只苍蝇一样,她想吐。 刚想完,她一翻身就往他身上吐起酸水来,剧烈的动作让她伤口又崩裂开来,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暗骂着老天,让她穷了一生还不够,还要让她受这种苦。气的她眼睛一翻一翻的。 晓夜看见她翻白眼,吓了一跳,以为她要死了,更加用力摇晃她,使劲在她耳边吼道,“你别睡啊!喂!你醒醒!” 元宵活生生被他摇死过去,闭眼前她发下毒誓,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这个又恶心又神经的狐狸男。 天很快暗了下来,他帮她换了几回药,就怕她伤口发炎至高烧,他背靠树边,闭眼聆听着周围的动静,让她躺在他腿上,手放在她头上,感觉着她的体温。 “叶纱……” “嗯?”晓夜睁开双眼,低头看向她,问道,“你说什么?” “……” 晓夜托起她的头,低下身子,把耳朵靠在她嘴边想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元宵在昏迷中喃喃着,“叶纱……我不吵你了……你回来……” 晓夜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那女孩的脸,心理流过一阵温热,这女孩心心念念,想着为她亲人好,这种心情他经历了二十多年,只为了那人,抛弃自己所有也是心甘情愿是。 可惜,如今那人已经不在,心里空荡荡的,不曾填满过。他伸手轻抚上自己的脸,又是一阵心痛。 晓夜摸了摸元宵的脸,这女孩为了他挡了一剑,她倒下的那刻便震撼了他的心,第一次有人为他不顾自己的生死,他不愿她死,可如今只能祈祷,但愿老天能听见他声音。 那个晚上,他把头靠在她脸上,用自己的体温告诉她,他对她的不舍与怜惜,直到天明,直到她在他手中活过来为止。翌日,曙光从浓雾间窜透而下,照至山壁脚下,照在昏迷的两人身上,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只是一个浑身是伤,一个毫发无伤。 “嘿嘿嘿嘿。”树边蹲坐着两人,其中一个发出恶心的笑声,污染环境。 “你能不能别笑得这么恶心!”元宵受不了,捂住耳朵,忍气吞声地求道,“你到是去帮我找人啊!” 晓楠拿出一枚箭,伸到背后挠痒痒,打着哈欠,就当没听见一样,想闭眼睡去。已经好久没人让他玩了,现在不玩个够本,怎么对得起自己。 终于,元宵受不了,跳起来大吼一声,“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啊?” 地上的人一眨眼,扑了过去,猛的抓住元宵的身子,撞到树上,倾身上去,“你知不知道?” 元宵挺胸瞪眼,“知道啥?!” 晓楠一脸杀气的盯着她,“你昏迷的时候被我看光了!” “啥?”元宵使劲抬高脖子,提心吊胆的,就怕一不小心惨遭狼吻。 晓夜松开她,慢慢退后,双手抱胸,他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是要我负责啊。” “嘁,我当时啥?只是看光身子而已,又不是被吃光,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你负责!”元宵摇头,摇手,晃到连自己的身子也摇了起来,若要让他负责,她宁愿先去自杀。 晓夜一把抓住她下巴,人又逼了上去,把脸凑的更进,严肃道,“你看着我!” “干干干干干嘛?”那张嘴靠的太近了。 “你不觉得心动吗?” “没有,一点也不觉得。”说的太急,差点咬到舌头,生怕自己说慢了半拍,让他自以为是起来。 晓夜退开身,歪着脑袋思考着,哪里不对劲了,自己的魅力变低了吗?他猛然一抬头,两手一拍,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边说一边脱开衣衫。 “你你你你你你想干嘛?”元宵一手揪着自己的衣领,一手指着他的鼻子怪声叫起来。 他嘿嘿地笑了几下,“唰”的一声撕开前领,露出健壮的胸肌,完美的体魄连苍天见了都要流口水,谁能抵挡的了?晓夜垂下头,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痞痞的抬头看向她,用自己的胸膛对她呐喊着,“来吧!抱我吧!” 这人他娘的有病吧!元宵吓了一跳,立马转身过去,把头埋在树干上,瞄也不瞄他一眼,若是别的帅哥在她面前坦胸露乳,想也不用想,她先扑上去舔个遍再说,而她身后的痞子男,无论他多养眼,讨厌他就是讨厌他,连他身上的一根头发她也看不上眼,谁要去理他? “你不看看吗?”晓夜一脸失望的问道。 “不看!”说不看就不看,看了还要长针眼。 突然,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元宵!” 闻声,元宵忙不得扭头望去,瞪大了明亮的双眼,她连忙扑过去,抓起地上的人就搂在怀里,“小空!小空!” “元宵,咳!我没法呼吸了!”司徒空艰难的抬起头道,她那两座山峰真的可以让人窒息,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只吃青菜干拌饭,一个是太平公主,一个却波涛汹涌。 “小空!你怎么会来这里?”元宵兴奋地问。 “我是跟叶纱一起来的。你呢?” “是他带我来的。”元宵往身后一指,转头看去,连个人影都没有,“奇了,人去哪了?” 算了,走就走了!元宵无所谓地瘪瘪嘴,回头问道,“那她人呢?” 司徒空垂头不语,一脸失落的样子。 身后,旋铭道,“元宵小姐,我们和殿下还有你家大人走散了,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按理说,这么多人出动,怎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怎么回事?”她一听,又慌了心,禁不住拔高了嗓音,好不容易得知她的消息,居然又失踪了。 元宵还想出口问些什么,前面一个侍卫匆匆跑来,把头靠在旋铭耳边,嘀嘀咕咕地了说了几句,旋铭转身匆忙离去。 元宵跨步想跟上去,被侍卫拦了下来,他道,“小姐还是在这等大人回来的好。”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问。有什么事是他们不能听的? “那还用说吗?”原本消失的人,又慢吞吞的现身,懒洋洋地说道,“他肯定是看见漂亮姑娘了,想去花花,怎么可能让你们跟啊。” 元宵一手抱着司徒空,一手恶狠狠地指向他鼻子,大声骂道。“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啊!” 晓夜抓了一把头发,拢了拢松垮的前襟,“我看,要找人,还是得由我出马。” “就你?”两人一起鄙视他。 “怎么?不信?”他揉了揉手腕笑道,“要不比比,看看是那长毛鬼先找到他们,还是我先找到。” 那两人相视看了一眼,依然不信,集体摇头。 “呵呵呵,若我先找到人,你给我个吻当是奖励好了。”他说得很随便。 “行啊!”元宵想也不想,答应得也很随便。 某人一听,眼睛立刻放亮,转身向天空大喊一声,“小——” 突然,天空划过一声鹰鸣,顿时暗影从上空笼罩下来,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它盘旋在他们上空,晓夜纵身一跳,抓住它的脚离去。 “好巨巨巨巨巨巨大的鸡啊!”元宵惊讶地张大嘴,闭也闭不拢,她想,它好肥哦!够他们一年的伙食了。 司徒空擦了把冷汗,“那是雪雕!”全身羽毛透白如雪,体型庞大却身轻如燕,声若鹰,敏捷如豹,视野能预见千里,一生只认一个主,认了主便不再求偶,伴他一生,直到主人去世,也会随之殉情。它是雕中之王! “他怎么会来这?”旋铭跑了回来,听见那声熟悉的鹰鸣,满脸厌恶道。 “你们认识?”元宵好奇的问。 “反正他不是一个好人,元宵小姐,你还是离他远点的好。”旋铭语重心长的说道。 “嗯,你说的太对了。”这点她很同意,一碰见他就会倒大霉,往后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她无意间又看见旋铭手上的破布,心漏跳了一拍,大叫,“那不是叶纱的衣服吗?你哪里捡到的?” 旋铭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在斜坡边上找到的这块布,很明显,他们定是掉了下去,如今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数。他担忧地皱起眉,祈祷着殿下和叶大人福大命大,躲过这一劫。 …… “你醒了?”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惺忪着眼,朦胧可见他心爱的女子,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仿若梦境般不真实,他不愿醒来。 “殿下?”叶纱伸手拍拍他的脸,见他睁眼却又一声不吭,“你还没醒吗?”她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若醒了麻烦请告诉我一声。” 说完,她转身拿起一根柴火扔进火里,烘烤着俩人的衣物。她庆幸那只是斜坡,而不是悬崖,不然他们都会命丧于此。 那天她在他怀里醒来,见着满身是伤的他,一股酸涩涌上鼻间,她好怕他会和他们一样,就这么扔下她不管。 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自己若撑不住怎么办?谁能来托住她?颤抖的手不敢放向他鼻间,揪紧着心,僵硬着身看着他,直到他痛苦的轻哼出声,刹那间,喜悦奔涌上她的心头,酸涩到让她眼帘湿热,原来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这一步,她没有走错。 想着那天,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颤,原来这就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抛弃自己又亲手拿回自己。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醒来第一眼,便能见着自己心爱女人陪伴在身边,这种梦曾有过好几回,每次醒来却只是一场空,失落到他揪不住双手为止。 他想用自己的权势来禁锢住她,奈何让她夺了先机,自己把自己禁锢了起来,人就在眼前,却只是一缕背影,让他碰不了她,就算他把她揉捏在掌心,也只是具冰冷的尸体,两人相望,终究无法交集。 她不贪心,钱她不要,名利她不要,权利也不要,她只要一片温馨,家的温馨,这渴望大到令她胆怯为止,无法跨出自己的牢笼。他悔过,懊过,恼过,一半的原因也由他起,但时间不会倒退,他只能耐心的等,等她回头望他一眼,给他次弥补的机会,然后打开她的心,解开牢笼,再套住她一生,一辈子。 老天终于让他等到了,回忆着她向他伸出手的那刻,觉得好不真切,他这梦境似真似假,要如何证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34拉近了 “你”沙哑的声音仿若不是自己的一般,他到底昏迷多久了。 “王爷你总算醒了。”叶纱抖了抖烘干的衣物,叠好放在旁边。 “你过来。”宁希伸出自己唯一的动的手,召唤着她,他要证实自己不是在做梦。 叶纱狐疑地走了过去,坐在他旁边问,“怎么了” 他伸手抓住她的衣领,慢慢往下拉,这轻微地动作用尽他全身的力气,额上不断地溢出冷汗,这疼到骨子的伤撕扯着他,看着自己的手牢牢抓住她,死也不愿再放开手。 他想把她拉下身,叶纱双手撑住两边,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放。看他的样子,若亲近不到她,是不会死心的。叹了口气,低下身子便遂了他。 原来真的不是在做梦,却更让他心悸,这几天来比梦境还不真实,仿若这世间里就只有他们俩,无人侵扰,真想让时间停留在此不变。 他悄声挪了过去,一指撩开柔发,轻柔地划过她的眉,停留旋绕。 “咻”一箭飞射而来,穿过两人的细缝,阻挡掉他的狼吻。 宁希一惊,起身挡住身后的人,眯起双眸瞪向来人,盯睛一看,居然又是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晓夜从一棵大树后探出半个身子,紧握着轻震的弓,用唇语威胁道,“若敢碰她,就杀了你”就算他哥已死,但他还是想帮他哥抢回那女孩,管他对手是谁,他照射不误。 不让他碰凭什么宁希邪邪地裂开嘴角,做势欲亲。下一瞬,他放大眼眸,不可思议,居然看见叶纱妩媚的笑,还用如此传神的眼看着他,心里不由荡漾起来。 叶纱轻轻靠了过去,双手拖起他的脸,轻抚着他的容颜,笑道,“王爷,你可知什么叫笑里藏刀”说完,“碰”地一声揍向他左眼。 “嗷哦”原本还沉浸在她主动的温柔中,突然被她打了一拳,宁希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光明正大的打他眼睛 叶纱状似心疼地捧起他的脸,轻吹起被她打疼的伤,突然又“碰”地一声,连他右眼也不放过,打完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宁希快哭了,他慢慢伸手抚上眼,这力道还真不是一般的重,打得连淤血都能看得出来,原来美人计是这样唱的,最毒妇人心 “你有没有走错啊怎么这么偏僻啊”元宵不停地抱怨着。 “应该没错,这里就是进峡谷的方向。”只是道路崎岖,分叉又多,不知道要怎么走。 他们拐了一个弯道,居然出现三个叉口。 “大人,怎么办”一个侍卫问道。 “看来只好分头去找了。”旋铭刚想下令,远处突然飞来一只箭,旋铭往后一跳,差点就射中他的脚,他一看那箭,肚子里就一把火,待又仔细一看,那箭上有块破布,一展开,他看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道,“司徒小弟,你的脑子一向比我灵光,你来看看这写了什么” “哦。”司徒空伸手去拿,也看了很久,眼睛转了好几圈,无奈道,“文字我看的懂,但我对图不拿手。我也看不懂。” 众人轮流看了过去,全都摇头看不懂。 不识字的元宵也忍不住接过手看了看,呸声道,“我以为什么呢不就是个图嘛。”她指着手里的破布说道,“从这里往左边走四里,再右拐八里不就到了。” “你怎么知道”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这上面不是有画的嘛一条线,旁边划了四条横线,不就是四里啊,还有一条线比它长了一倍,不就是八里嘛”元宵甩也不甩他们扭着屁股就往左边走去。 一帮子侍卫都傻眼的看着那女孩,她的话能不能信啊 躲在树上的晓夜趴在树干上狂抖着身体,笑惨了,树叶被摇得嘎嘎作响,他只不过随便乱涂鸦了几笔,没人看的懂,居然被她完全猜中,他们俩果然心有灵犀,太有默契了。不愧是他看好的女娃啊 “这鬼天气,怎么这么热”元宵受不住,不停的抱怨着,“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会不会走错了” 所有人冷汗,要走这条是她说的,走错了也是她说的,如今按照这四里八里的说法也快到了,就是没见着一个人影。 “快看那边有个山洞,里面貌似有人”其中一个侍卫见着那个岩洞大叫起来。 所有人随着他的手指一路望去,果真 旋铭带着一帮子人匆匆跑了过去,兴奋难以言语,还没冲到洞门口就大声呼喊道,“王爷您果然没事真是太好”了字没说出口,整个人就呆在洞口。 洞口处,宁希正噘嘴想亲叶纱,听见人声扭头一看,傻眼了。 要气死了,好不容易逮到个独处的机会,也就过了几天而已,前几天身子不便,只能望梅止渴,伤刚好才想要和她亲近亲近,碍事的人就出现了。 回去的路上,叶纱抱着司徒空悄声问,“你们那天是怎么脱困的” 司徒空道,“那天我被东南将军抓了,后来不知打哪冒出一大批黑衣人,把我救了回来,东南的将领见敌不过两方就撤了回去。” “黑衣人” “嗯。” “旋大人。”她立刻转身问道,“你可认识上次救你们的黑衣人” “不认识。”他当时也觉得奇怪,那些黑衣人匆匆来又匆匆去,连让他说声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叶纱垂下头思索着,会是谁要蒙脸相救,宁希的人在此,皇上的人也在此,就缺了六王子的人。想到这,她眨了眨眼,摇头笑了笑,怎么可能。就算他派人过来,也肯定不是来救人的。 突然旋铭一声大喊,“大人小心”他一把拉过叶纱的身子,躲开了那把火红的剑。 众人吓了一跳,根本没注意到躲在暗处的人。 叶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条血丝隐隐若现,幸好旋铭拉得快,不然她整个脑袋都要被砍下来了。 旋铭一见来人就红上眼睛,抽剑冲了过去,上次是因自己伤势未愈,如今他们再次碰上,就不信打不过他。 宁希也拔剑而去,一旁侍卫吓了一跳,来不急阻止,大喊,“王爷您快回来” 宁希招架住火焰的剑鄙视道,“你就这点本事吗” 火焰眯起眼,全身杀气,抛下旋铭向他攻去,宁希边战边退。突然,他转身往后跑去,转头挑衅地看着他,火焰刺剑冲了过去。 宁希看准机会身子一让,避开,顺手再推了他一把。如同那日叶纱一样,火焰脚下踩了一空,人便摔落斜坡,狼狈的滚了下去。 宁希冷冷地看着他向下滚去,笑得阴险,收回手中的剑,冷然道,“回去了。” 众人领命,这一曲也随之告以段落。 年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王爷”旋铭急冲冲地跑进寝室,兴奋地喊道,“大人请您过去做客” “啊”宁希狐疑自己是否听错,连忙问,“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大人说了,她家的菜比不上宫中的,只是清淡小粥,地方也不如迦南王府这般贵气,要是肯来就得委屈您席地而坐。” 很快,宁希站在茅屋外,整了整衣服,审视了好几遍,方才轻扣起房门,门未大开,他便笑道,“叶你怎么还在这” 门内站着的不是那张令他魂移梦牵的脸,而是让他噩梦几昼天的鬼脸,他气不打一出来。 “奇了,只准你来就不准我来吗”晓夜晃了晃脑袋,发出咯咯声响,转身进屋准备年夜饭去了。 原来不单单只邀请他一个人,宁希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站在门口愣了好久,叶纱看着奇怪,走过去问道,“王爷,不进来坐坐” 既然她开口说话了,那他就不好拒绝。其实,他等得就是这句话,没待她说完就近身搂住她的腰,胜利似地走进茅屋,得寸进尺刚好用来形容他。 她家总算添了张桌子,添了几把椅子,也不用沦落到蹲坐在地上的地步,桌上也丰盛了很多,不似前年只有一条鱼。桌上五菜一汤,几樽浊酒,略显清淡,却是他们的奢华。 又是一年,过了,她便十六,若是寻常女子,十六十七花季将是她们最适宜婚嫁的年龄,都纷纷托了媒婆到处寻觅良人,而她却从未想过此事,好似都没把自己当是姑娘般,还是她一心只想着复仇而无心他事 这两年来,小事大事不断,好在都能让她有惊无险,他也算松了一口气,却始终不敢懈怠,怕又是一步错,让局面无可挽回。 至那次岩洞回来的半年时间里,他们两人的距离,说远不远,她既在他面前,说近又不近,两人间又隔了一只手。 宁希轻啜一口酒,看向一旁你侬我侬的旋铭和他的未婚妻,再看向那边打情骂俏元宵和变态男,一阵酸涩,不知是他嘴里的酒作怪还是他心里在作怪。 饭后,一群人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他们俩。 叶纱拿出笔开始练字,专注着自己的手法,心却没落在纸上,她不曾有过爱恋的心烦意乱,但也有震撼住心灵的那刻,在他为她担负着一身伤的时候,当他近身时,这香味缠绕她的时候。 只是,她把自己的心关了好久,要打开还得费些时日。 叶纱一边练着字,这样能让她更安宁,一边垂目说道,“王爷,我这辈子忙碌了好久,老是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拿到了又害怕失去,这种恐惧是我日日夜夜噩梦的来源,一口气要我放下,是我办不到的。” 她开口跟他坦白,也就是说,他们之间一手的距离由她来走近,宁希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要让她来主动是何其难。但他为了她这一句话,甘愿等,等到白发尽,心血干也愿意等。宁希静默着,细细听着她的话。 “我”她顿了下手,咬了咬唇又道,“我不是不明白王爷的心意,只是这一步艰难需要时间,王爷愿意等我吗” “嗯。”他轻应了一声,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们俩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细水长流,却也让他回味无穷,如他手中浊酒,仅有一杯,却被他品了不知几回,做了不知几回梦。 “王爷若是同意。”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笑道,“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愿长久日,只愿共此时。 刹那,他的心一颤,沙哑着声道,“我姓宁,名希。小名呃,皮皮。” 叶纱写字的手一顿,扯唇笑了。她自然知道他的名字,只是这个小名。呵呵 “打劫” 大年初一,叶纱都会去烧香拜佛,只是他们家穷得连烧香钱都拿不出,无奈只能去破庙祭拜。 叶纱和司徒空提着香篮走在路上,经过这片小林就凑巧碰上了山贼,两人相视了片刻,突然掏起自己的口袋,把它翻了出来,抖上一抖,没钱。 接着掏起袖子,左颠又覆的甩了好几下。没钱。 然后他们往地上一坐,脱下鞋子,往下倾了好几下,没钱。 最后他们穿回鞋子,在原地蹬了好几下,抖落一片灰尘,但就是没钱。 一名山贼见了对他老大说道,“大哥我看这两人怎么比咱们还穷。” “呸我老子的把他们给我绑咯卖妓院好歹也能挣点。” 司徒空抬手问道,“妓院我可以去不” 众人一听,纷纷笑起来,那头儿说道,“没想到你人小,胃口到不小,也罢,老子也把你卖进妓院去,让你过过瘾。”说罢,想伸手就去抓那女孩,突然 “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林间蹿出一个青衣男子,手拿长棍,指着那贼头骂道。 于是这里上演了一幕英雄救美记,他没几下就把那些强盗打的屁滚尿流,青衣男收回长棍,昂首挺胸,摆好最完美的姿势,等着 “哦天呐公子你太厉害了,小女子无以为报,请允许小女以身相许”叶纱直直扑进青衣男的怀里,感动的眼泪直流。 “小姐请自重。”那公子推开了叶纱,一脸正色的道,“姑娘,见义勇为乃人之根本,白某不才,还让姑娘笑话了后会有期。”说完,他潇洒的一转身,只留下一阵清风。 只是以上皆出自那男子的想象,画面又回到他双手环胸,等着某人来报恩。 叶纱感激地上前一步,说道,“多谢公子相救,小女无以为报” “嗯。”他点了点头,一脸正色的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有缘再见。”说罢,领着司徒空抬脚离去。 “嗯。”他又点了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连忙出声唤道,“姑娘请留步” “公子还有何事” “姑娘,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怎么不谢谢我” 叶纱歪了歪脑袋,她刚刚明明说了,莫非他没听见“多谢公子相救。”这次她说的更大声。 “嗯。” “再会。” “啊”青衣男一脸错愕的看着她即将远去的背影,只见前面一大一小两人跑得飞快,只留一阵清风。 打击这生从没有遭受过如此大的打击,青衣男整个人犹如掉进冰窖般,心寒不已 苍流以南是筝肃小国,版图虽小,兵力却强大,近一年连连挑衅,照理来说,这一战只需几个月便能搞定,不知为何逢战必输,一拖竟拖了一年。 正月十五日居然传来噩耗,火龙王爷重伤欲归,皇上一见密文,差点晕死过去,连忙封闭了这消息,无奈却不知怎么的传了开来,龙颜大怒,命迦南王担任主帅,前去收服筝肃,又命六王爷担任副将,其实是六王爷自动请去。 那日离去,叶纱前去送行,没有缠绵私语,只有忧心叮咛。 叶纱靠近身子,低语道,“王爷请小心,火龙王爷重伤而归,当日消息便传遍整个苍流,我看,要么火龙王爷身边有内奸,要么就是有卖国贼,而且地位颇高。” “我明白你的意思。”宁希点头,他六弟是个疯子,疯子想做什么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亲人,朋友在他眼里只是个玩物,宁希依然忧心,道,“叶纱,他人虽同我一起上战场,但他爪牙还在,我把旋铭留下好保护你。” 叶纱摇头,“那你怎么办”旋铭也是他的护身符,他把唯一的都留给了她。 “他不会明目张胆的造反,你放心。”他一手轻握住她的脸,吻上她眉角,不舍地离去。 两两相望,如今总算有了交集,却又被逼分开。战场的惊险是个未知数,上一刻安宁,下一刻又会是什么谁能知道。这就是老天的捉弄,看不惯人的安逸,他不玩尽所有世人就不甘心,如今两人这一离别还能否见面 他松开拥抱住她的手,抽回时却留下了一颗心。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灾难开始降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35真俗气 “三妹我把你大嫂带回来拉”一名青衣男子抱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跑回自己的宅院,边跑边喊。 “大哥,你怎么这么吵”白衣女子走向他,满脸不耐烦,待她走近一看,吓了一大跳,还不自觉地退后数步,用手颤抖地指着自家大哥怀里的人,嚷道,“你你你你你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怎么你认识她啊”青衣男惊讶地看着他妹妹,来了兴味,“她谁啊” “哎”白衣女子叹了一口气,道“不就是那传说中的雏凤。” “啥那只聪明的鸡”他差点把叶纱抛了下来。 “大哥,用词文雅点,是凤不是鸡”白衣女子皱着眉,“哥,你刚说她要当我大嫂” “嗯”青衣男子很用力地点头,露牙一笑,十分确定,“她即将是你的大嫂” 话刚说完,怀里本来昏迷的人轻微动了下,看似是要醒过来了,待她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后,睁开一双桃花眸,进入眼帘的是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叶纱惊讶道,“白灵” 白家老大,白清风刚把叶纱带回家,还没跟她培养感情,就被老爹请出了家门,压镖送货去了。 叶纱看准时机,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她刚想说告辞的话,没料到白灵抢先说出口,“白家虽为商家,但也不失礼节,既然都来了,你就当是作客吧”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把叶纱抓进客房。当晚,白灵悄悄潜进叶纱屋里,一脸神秘道,“叶纱,其实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你能不能” 她未说完,叶纱就出声打断她,“抱歉,小女无能为力。” “你还没听。”白灵一愣。 “我的确无能为力。”这话说得坚决,不给白灵任何回旋余地,能少惹麻烦就少惹麻烦,能不惹麻烦就不惹麻烦,总之就是祸事迎面来,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过。 “那好吧。”白灵也不强人所难,嫣然一笑,轻身离去。 第二日,叶纱起身告别离去,“多谢一夜款待,小女告辞了。”她动身往大门走去,白灵弹指拿小石子击中叶纱,把她左脚给崴了,害她重重地摔了一交。 白灵很有演戏的天分,一脸担忧地跑过去,大喊一声,“哎呀叶大人摔伤了,来人,快把她抬回去”一帮子家丁好似早就等着这句话,匆匆上前,七手把脚的把人抬回客房。 “”叶纱生无可恋。 第四天,叶纱再次告辞别过,走了几步,背后忽觉一阵风,她迅速闪身,让开了一颗小石子,奈何一脚受伤,一时站不稳,又重重摔在地上,自己把自己的腰给崴了。 白灵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大喊,“来人快把叶大人抬回去” 叶纱第几次被抬进白家客房了快记不清了。她无奈地甩头,全身酸疼不已,想着这几天的荒唐,她居然被软禁在这。哎,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一瘸一拐地敲开白灵的门,无奈道,“白灵,你究竟要我帮什么忙” “你总算来了”白灵轻笑出声。 “再不来,我怕我迟早会顺便把自己的脖子崴了。”这样也就省得再呼吸了。 白灵关上房门,给叶纱斟了一杯茶,凝色道,“你可知前任文官是谁” “白闲宜。” “嗯,她是我姑母,为人温柔,待我一向不薄,她仓促地去世一直让我心有芥蒂,她才三十不足,虽不习武,但身子一向硬朗,可是就眨眼间”说到这,她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话语哽咽在嘴里。 “你是怀疑她的死因” 白灵点头道,“当时,我去商行谈生意,听到这噩耗,连夜赶回家里,只是还未见着她尸体就被下了葬。”她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叶纱问道,“凡是去世之人都会经过仵作验尸,立字据,可有” “有,说是胸郁气绝。可是第二天,那仵作便回乡去了,再找也找不着人了。” “哦,我尽量试试。”叶纱点头,起身告辞道,“可否给我一本你家族谱” “正本不能给你,明儿个我帮你手抄一本,你可别让外面的人看见了。” “嗯,可否先让我写张纸给家里人报平安” “当然可以” 白家主父,一妻一妾,膝下三子,长子清风,次子玄夜,幺女白灵,正妻乃同行富商千金,所出长子幺女。妾乃歌姬,曾与白当家一夜情缘而有孕,既是蔗出。 白家世代以商为主,无论子系旁系,凡是白姓及有血缘之人,皆可选任当家,做为主父,掌管旗下百间商行,决策各大商资周转,只凭个人能力,以及踏入商界之日起所立的业绩。 这两段话被叶纱用黑线划了出来,白家人从商也是出于自愿,如莲家杀手一样,不会强迫,像是白灵,她自小的心愿是当武官,奈何被人给抢了去,只好退而求其次,安份地当起她的商人。 她是个不安于室的女子,绣花弹琴还不如舞文弄武,白家也有女子当家主母,但她没这个野心,只是希望能为白家尽一份力便可。 白闲宜,死于前年二月初,胸郁而气绝。再然后,仵作又不明事理的消失,这死因的确蹊跷,若能再开棺验尸,或许还能有些蛛丝马迹,但无凭无由,白当家绝对不允许,这有损他白家脸面。 没头没绪,叫她如何查起叶纱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一旁的几个人,更是胸闷到想狠敲自己脑门。 那日叶纱写信回去报平安,第二天,叶纱一家三口全搬进白家,不仅如此,还附带旋铭,从此光明正大地住进白家,白吃白喝。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皮老是跳个不停,本想把事情回掉算了,可是已经答应了人家,再反悔也说不过去。 叶纱起身对众人说道,“我出去走走,你们自便。”她起身走了出去,想理理头绪,奈何只是徒劳。 眼前突然闪过一个影子,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皮又开始跳了起来,心想会不会是白闲宜不甘寂寞,想出来溜达溜达 嘁,她自嘲地笑了笑,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上门。 她反身回屋,正欲躺一会儿。不提防窗户悄悄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青色的身影倒挂在屋檐边,一双贼眼透过那缝欣赏着床上的人。 叶纱忽然不觉,突然间一阵巨响,门被大破,她反射性闪开身,鲜红色的火焰刺入她肩胛,痛随之蔓延开。 窗外之人吓了一跳,也跟着破窗而入,抽起腰间短棍劈向歹人的面门,那人抽回剑,血顷刻洒溅一地,叶纱痛苦地捂住肩膀上的伤,往下跪去。 “你还好吧”这软倒的身子被白清风拦腰接住,见着她血染白衣渗至胸口,无名的怒火席卷他的理智,抬眼对上那火热的身影,手一震,“镪”的一声,手中短棍伸长三尺,银白通透的棍身燃着嗜血的光芒 他安顿好叶纱便上前厮杀起来。 旋铭听见剑棍碰撞的声音,连忙抽剑赶来,才进院子,便见一抹鲜红的影子,刺得他一阵反胃,那人居然还没死 很快,火焰对阵两大高手,已然落于下方,他见形势不对便轻身退去。 他们想追上前,叶纱捂伤倚靠在门边,气虚道,“莫追。” 夜深,还不知是不是调虎离山,现在最要紧的是处理伤口,不然就算杀了那人,自己也要因为没人相救流血而亡了。 很快,大夫给叶纱包扎好伤口,又命人配了几帖药方,旋铭看她惨白的容颜,心里一阵内疚,有负于殿下所托,他禁不住垂头叹了口气。 众人纷纷围在床边,或坐,或站,又庆幸伤口不深,医得及时,真不知老天还要让床上的女孩遭受多少磨难才肯罢休。 这一次次没完没了的生死搏斗,老天不厌,可他们一旁观看的人都厌了,更何况是身在戏中之人,她的身心已经疲惫到何种地步 她的外表何其坚强,笑对人生,内心呢懂她的人知道她的脆弱,而如今,连唯一脆弱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被谁剥夺了去苍天还是她自己她开始踮起脚尖,险立于山峰之颠,不曾喊过一句怕,不曾念过一句怠,又是从何起 从她失去林嘉的那刻从她失去关青的那刻还是从晓楠为她牺牲的那刻抑或是从她自小孤独离去的那刻 谁能知道谁来给个答案,也给她自己一个答案 伤痛如亡魂般的纠缠,她渐渐迷上眼,在疼痛中昏睡而去。 “让她先休息吧,”元宵帮她拢好被子,拎着司徒空的小手催促众人离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一个人立于山颠,从不曾往下看去,不知道山下有人为她撑开了一片天,她若倒下了,他们便能接住她。 孤军,如今自己不再是孤军,山下的呐喊声鼓催进她的心,她自愿往下看去,萦开欣慰的一笑,笑给他们看,笑给自己看,笑给世人看,更要笑给苍天看,让他们知道自己不再孤军。 她连睡梦中都扯开了嘴角,安详的睡去,片刻间,她猛然张开大眼,硬生生的把自己从梦中拖了出来,惊恐在她眼里凝聚,喊道,“有没有人旋铭” 一场连环计。先是火龙王爷归来,而后宁希离去,如今她被刺杀,接着肯定是宁希,那人使着连环计,目的是要让她和他死于两地,永远也无法再交集,不是想让他们阴阳相隔,就是想要他们死了连尸体都无法碰触在一起 她嘶哑的嗓音好似传不出房间,让她更是战栗,激动地翻身从床上跌落在地上,方愈合的伤口又迸裂开,鲜血再次渗透衣衫。 旋铭就站在门外,一听叫喊连忙冲进屋里,就见着叶纱趴倒在地,“怎么了,大人” 他起身扶起她,把她安置回床上,叶纱却揪着旋铭的衣服道,“我受伤的事要保密,绝对不能传出去” “大人放心,方才司徒小弟提醒过了。” “你快去殿下那边保护他,可好”这一声竟然带着渴求,她明知道答案却还是问出了口。 “不行,大人您更需要属下的保护”旋铭坚定道,“大人您还是先休息吧,把伤养好再说。” 宁希前往鸾凤与筝肃边境,第一场告捷,消息传回主朝,龙心大悦,举国欢庆,苍流士兵士气顿时澎湃起来,几乎每战皆胜。 照理来说,不稍数日便能收复失地,却不知为何,敌军在遭受最后一击时,总总能先一步得到消息,全身而退,让宁希怎么也抓不着尾巴,斩不断对方的龙须。 很快,双方再次面对面宣战,宁希骑着战马立于山峰之上,俯视山下的局势,这里每一步皆在他掌握之中,何时诱敌,何时退敌,每一刻都关系着士兵的生死,每一步都至关全局的胜负。 六王子娇笑着看向身旁的人,轻拉起马步向他挪去,低头在他耳边细语道,“听说兰花受伤了。” 宁希恍惚了下,怀疑是否听错了,他僵硬地转头看向他六弟,妄想是他在欺骗他,还没得到证实,一个传令官过来报难,“王爷,右翼军撑不住了,何时退离” 宁希立刻回神,吼道,“马上” 他转头看向山下的局势,仅一秒间形势逆转。他原本故意制造右翼的漏洞,及时抽身来个请君入瓮,但由于他反应慢了一刻,右翼全军再无回旋余地,只能撤离。 凌厉的光从他眼里隐现,命令道,“全军撤离至二防”他果断舍弃了这块易守难攻的宝地,不然就要被围困在城里,如果被断了粮草就只有死路一条。 宁希领军一路边战边退,一枚乱箭突然划空袭来。 “王爷小心”尖叫而起 宁希抽剑劈开,却只拦断半截,另半截被打偏刺穿他的肩胛骨,钻心的疼随之而来,他连忙拢好自己的披风,又领军挥战,仿佛不曾受伤一样。他能失去一座池城,但绝不能失去军心,就算受再大的伤也要撑下去。 次日,宁希战败的消息传至全国,皇上急召官员前往边境助他,其中包括叶纱。 叶纱拿着圣旨回了白家,说起这事,白灵也算通情达理,她道,“我等你战归,我叫大哥为你送行,不过你回来后,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嗯,我知道。”惨白的脸还是未见一丝红光,这残破的身子又要开始奔波了。 出发前一日。 叶纱依然居住在白家,而且是被某人强迫的,那人一脸无奈地说道,“看来这世上也就只有我能保护你了,你就安心地把你托付给我吧”说完还摇头叹息着,想自己的武功如此高强也是件麻烦事。 晚上,叶纱见着商谈完回家的白老二,白玄夜,一个俊秀的翩翩公子,温温儒雅的气质根本嗅不出一点商人的奸诈味,反而有股诗香门第的味道,又带着一丝不轻易见的落寞萧条,有种孤世的感觉。 他见着叶纱轻颔首便进了屋,点灯,摊纸,掌笔。从窗外流泻而出的身影如此熟练,就仿佛例行公事般丝毫不带感情。 叶纱走回白灵的房间好奇的问,“你二哥和你们的感情不好吗” “你怎么这么问” “他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白灵摇头,“我二哥虽然有点冷漠,但他人品很好,也很会照顾人。”在她心里,他二哥是家里最温柔的人,对谁都以礼相待。 “哦。”叶纱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去,出房门前又问,“二夫人住哪” “西厢房。” “我可方便见见她” “当然可以。”白灵起身往西厢房走去。 见着玄夜的母亲,叶纱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俗” 啧,她还从没见过如此俗气的女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36分杯羹 二夫人真是个一言难尽的妙人,全身珠光加盖,萦绕头旋至脚。 正月初最是寒,她却大敞衣襟,露出幽深的弧线,身子颤一下便晃动两下。蛮腰用深红的纤带勒成一条线,看得叶纱差点喘不过气来,打算先为她而亡。 “找我有什么事吗?”二夫人一出声,叶纱抖落好几根毛发,嗲嗲的嗓音只适合在床边细语,她却拿它出来当饭吃。 叶纱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生出那么一个灵气脱俗的儿子? 她一声不吭地坐在她们旁边,随她们去聊。 二夫人摸了摸手上的玉戒指道,“白灵啊,不是二娘要说你,你也快到婚嫁的年龄了,就不要再东奔西跑的,一个女孩子家像什么样?都怪你娘死得早,又怪我没好好教导你,让你变成这副德行,我看改日还是帮你找个婆家算了。” 白灵状似细细地聆听,脑子却想着他处,当她是放屁,反正每次见她总是这几句话。 “我们白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不要老是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家,这些人一脸的穷酸相,怎么配得上咱们白家。”她一边说一边斜眼瞄像叶纱,她说的那些人是谁再明显不过,一点也不顾及白灵的脸面。 白灵扭头,歉意地朝叶纱点头,毕竟二夫人是长辈,再无礼怎可顶撞?反正叶纱是左耳进右耳出,就当没听见。 又聊了一会儿,两人便起身回房。路上,白灵出声致歉,“我二娘人就是这样,话刻薄了点,你别放心里去。” “没事,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 “你二娘和你姑姑感情怎样?” “老实说,她们在家一直吵,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你从商几年了?” “两年不到。” “你大哥呢?” “他从小便入了商行,很有商业的天分,不过他比较喜欢练武,就只花了三分心力在家业上。”她顿了下又道,“我二哥七年前从商,大概是我们白家最有天分的人了。” “怎么说?”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就超过我大哥七年的业绩,连我都佩服他,家父打算把家业托付给我二哥。” “哦。”入商七年,仅三年的时间业绩飞跃,要么他是奇才,要么就有鬼。 叶纱回了房,出发前能把这件事搞定吗?哎。 肩上的伤虽愈合了,却仍隐隐做痛,折腾得她合不上眼,心理又烦闷,想着这里的事,想着五天后的事,想着那红衣刺客的事,还有宁希那边的情况又是如何,这么多烦恼怎么比得上肩上的伤? 不刻,琴音悠然流泻而来,隔着几厢房,听似模糊却又更顺畅,每一个断点被刻意的忽略,每一曲又榛榛缭绕,叶纱起声走出门外,走向琴声的来源处,想来能弹出幽怨味的,应该是白玄夜。 他在对月弹琴,脸仰望着天,眼却无神,空洞到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便再也爬不出来,这种孤寂的感觉她能明白,以前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她能用笑来掩饰自己,他也可以用冷漠来掩饰自己。 琴音快要结尾,他却戛然而止。 “为何不弹?”叶纱站在他背后问道。 “情已无可弹。”随即他收琴离去。 “等一下……”叶纱想追上前再问几句,眼一晃,她人居然跑到了屋顶,两脚还悬空着,叶纱惊讶地转头,一道磁性的声音倾泻而来,那人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知道叶纱姑娘可否一起赏月?” 他放下叶纱,拍了拍肩角的月光,然后便对月吟诗,“一曲舞断中破天,望襄夜,今归月圆缺。茫茫回璇思情念,乍暖慊,吟唱佳人诀。这是在下有感而发,随心而作,见笑了。”明月照上清风俊秀的脸,他一笑,如沐春风般。 叶纱撇开头,背对月光,将一脸的鄙夷埋进黑暗,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拿二代宰相大人给她妻子的情诗掰成是他的随心之作。简直呕呕呕。 “叶纱,老实跟你说吧,我其实对你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所以我一直有种非你不娶的感觉,在这茫茫大海之中能遇见也算是一种缘分,你说是不是?” 白清风把她敲昏扛回家,打算娶来当老婆。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死要面子,认为所有的美女都应该为他不凡的容颜而着迷,就因为叶纱忘了说句以身相许,才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白清风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在害羞,心里一阵窃喜,自己的魅力果然无比,他闭上眼,慢慢上前搂住她,打算给她一个的热吻。 手臂一收,空了? 白清风睁开眼帘,四处转头找啊找,人怎么又不见了?屋檐上独独站着清风,被冷风吹,被月亮嘲笑。 “多谢旋大人相救!”叶纱被旋铭拦腰抱起,躲在一旁的树干上。 旋铭无奈地摇头道,“大人,夜都这么深了,以后就不要乱跑,这白家到处都是毒蛇猛兽。”一不小心要是出了事,他怎么向王爷交代啊。 …… 一间书房里,点着幽燃灯,宁希的左肩露在外面,包扎的白布上透着几丝殷红,突然他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眉心,转头望向窗外那尊明月,思卿佳人。 门外轻扣声响起,有人来报,“王爷,属下得到消息了!” “怎么说?” “叶大人四天前受得伤,伤势不重,如今可以下床了。” 闻言,宁希松下几日来悬着的心,但要再次确认一下,“可属实?” “绝对属实,而且属下刚收到密令,皇上派叶大人一同前来助阵,五日内出发,约莫七天到这!” 叶纱要来了!宁希挑眉,情所依处,心中空落的感觉立刻被填满。 …… 出发前四日。 白清风一大早就被他爹赶去护送布匹至城南,他轻骑在林道上,心里一股怨念,从昨晚开始就不曾消停。 那个叫叶纱的,那个女的是不是眼瞎了?还是她审美观有问题?没看见这么好看的俊男摆在她眼前吗? 真是,像他这么优良的条件,世上哪里还能找得到? 想着想着,他又伸手撩撩秀发,拍拍肩膀,直到满意自己的装扮为止,随即便是自信一笑。 一旁的家丁早就见怪不怪,反正他们家大少爷就是这副德行。 没走多远,拉布匹的马突然嘶鸣起来,车夫极力安顿骚动的马,奈何它就是不肯再往前踏出一步。 有情况!白清风迅速抽出自己的短棍,指向一旁空无一物的树干,杀气也随之散开,竟然让骚动的马匹安静了下来。 树旁悄声走出个红衣男子,冷眼看着清风,两个高手,火焰敌不过,只好个个击破。 两人只隔三丈远,未兵戎相见,却早已用眼神对仗数百来合。瞬时,两双眼一瞪,飞身而去。突然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阻止了他们的搏斗。 火焰不敢置信地张大双眼,怎么是她? 白灵也一愣,他怎么会在此,而且还在跟她大哥在缠斗,她刚想问出口,那人倏地一声消失不见。 清风想追上去,白灵急忙喊道,“哥!你还得顾着商布,丢了怎么和爹交代?” 听了她那话,清风停住了脚步好奇的问,“你来这做什么?” “你忘了把这次的样料带走。”白灵边说边摇头叹气,“你怎么老是这么粗心?爹都骂了你好几回了!”白灵下马把布料塞进清风的胸前又忍不住提醒道,“别再弄丢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何会如此亲密?躲在远处树旁的火焰阴沉地看向前面一对碧玉良人,眼里的血丝涨得通红,如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他被宁希设计掉下陡坡,正是那个白衣女孩子救了他。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等等!” 白清风刚想转身上马,白灵叫住了他,伸手帮他拍落后肩的一片残叶。 这一幕落入远处,顷刻,五指深深插入树间,入木三分,每根指上都殷红泛滥,沿着树干滴落下来。 白清风领着人离了去,白灵却留在原地,像似在等人,她在等谁?白灵默默问着自己,不禁笑起自己的傻,他避她如蛇蝎,又怎会出现?她等他只是想要他一个解释,为何他会在此?只是希望渺茫,便转头也离了去。 …… 叶纱捂着伤口蹲在墙角,受着冷风灌领的滋味,蹲了整整一天,还没等到她要的结果,正打算回屋歇息的时候,前廊拐角处出现了一抹身影,飘然往屋里走去,叶纱又重新蹲回角落细细聆听起来。 不久,屋里传出一个女人哭闹的声音,“夜儿,娘命苦,十岁被人卖入青楼当了歌姬,嫁你父亲的时候又先怀上了你,娘一直被人看不起,就指望你能出息点,为娘挣口气!” “孩儿知道。”回声的人冷冷说道,“娘你放心,我会当上白家主父的。” 这声道她命苦,那声又道老天没眼,她哭诉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叶纱在外蹲了一个多时辰,听来听去就是一句话,要他儿子出人头地,为她争口气,妓女从良遭人白眼是难免的,但她却让自己活在别人的白眼里,这又是何苦? 白闲宜的死根本毫无头绪,让叶纱无从查起,只好从她家人下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白玄夜从他母亲房里走出来,叶纱悄悄地跟在他身后,鬼鬼祟祟的东躲西藏。 “什么人?”玄夜一声大喝。 叶纱被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巴,停止呼吸。玄夜不是习武之人,只是凭感觉,觉得有人在跟踪他,转头四处搜寻着。 叶纱蹲在花丛里瞪大双眼,一只布鞋就在她眼前,要是被揪出来该说什么话?她转悠着自己的眼珠,拼命为自己寻找借口。 “还不给我出来?” “二弟!”一身青衣从树上跳了下来。 “大哥?你到树上做什么?” “当然是让月光欣赏帅气的我!”而不是他去欣赏幽雅的月光。 “哦。”是他大哥的做派,白玄夜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他知道他大哥一向如此,见怪不怪。 清风来得那么及时,是巧合吗?叶纱悄悄探出脑袋,想看看那双布鞋是否离去,可居然连新到的一双鞋也消失不见了,难道清风和玄夜都离开了吗? 叶纱松了好大一口气,随即扯唇淡淡一笑。 “你不报答我吗?” 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叶纱反射性的一转头,“啵”的一声被他着了头发,清风一脸满足的猫腻样,凑起红唇又亲了上去。 然。 “呸呸呸!你居然把草塞我嘴里!”清风哇声大叫,看着叶纱离去的背影喊道,“你怎么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啊!” 叶纱走得毫不留情,一句话也没放,一曲清风独站变为凄凉的冷风。 待两人都离去后,花丛的拐角悄然出现一双熟眼的布鞋。 出发前三日。 叶纱心痛地花了十几两碎银,坐在茶馆等人,就点了杯清茶,来人飘然而至,坐在叶纱对面,却无视她的存在,看也不看她一眼,问,“找我有何事?” 叶纱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你想当白家主父是吗?” 白玄夜冷漠地坐在对面沉默不语,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我不知道你到底凭借什么能耐当上白当家的,只是听说你仅花了三年的时间就超过了你大哥的业绩。我真的很好奇,不知白兄能否为我略解一二?”叶纱见他还是不肯答话,邪邪的悄声笑道,“当然啦,你那傲人的功勋中,有多少水份,我也十分好奇。” 叶纱每句话都如同利器般直刺向白玄夜的心窝,他渐眯起眼,转头看向她,“你想怎样?” “分一杯羹而已。”她轻啜道。 “就你?” “不然呢?” “凭什么?” “呵呵呵。”叶纱冷笑三声,随即阴森地吐出三个字,“白闲宜。” 白玄夜盯着那个愚蠢的女人,举起桌上的茶壶,慢慢斟上茶水,直到它溢出为止还是不停的往里倒。 只听他道,“倒茶是我的事,就算它溢出来也是我的事,染湿了我这双腿还是我的事,轮不到你这外人来插一脚!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放下茶壶便离了去。 这出戏还没落幕。叶纱随后也离开茶馆回了白家厢房,见司徒空正伏案书写,问道,“找到了没有?” 司徒空放下手中的笔,把他抄完的一本帐册递给了叶纱,又继续埋头书写。 叶纱把白玄夜引开,司徒空趁机溜进他的房里,把他业绩突飞的帐本用眼记录下来,再回房把它默写在册上,只是帐本太多,全部默写出来还要花点时间。 “可有不妥?”等他全部默写完,已近晚黄昏。 “这些账册,每本页头页尾所记的帐都是空帐,两段数字相减,得到一位单数码,再按码翻页,抽出这帐本里的那张纸,七十多张纸可以合成一本简帐,上面都记载着同一批货物,来源,流向,也皆是同一处。” 司徒空把撕下来的纸张递了过去,叶纱惊讶地问,“你居然还会这个?你怎么不去从商,这样我们家就不用那么穷了。” 司徒空害羞地垂下眼帘,“这是玄宗记事法,按古道秋老先生编撰的《帝家商法》,这本书就搁置在玄夜的桌上,夹在这些帐本中央,被我一并记去。” 他又低头挠了挠脑袋道,“我根本不会做帐,只是见玄宗记法那页被翻烂了,就想法拿来试试,没想到真合成了一本小帐。” 司徒空揉着酸疼不已的手掌,僵硬的里肌还不停的在抽蓄着,毕竟七十多本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小帐本里写了些什么?”旋铭好奇地问。 “是些碎帐,我看不大懂。”叶纱从未碰过商道,也就只会点流水帐,无奈她转头问道,“小空,你懂不?” 他摇晃了下头,他们还真当他是万能的了,“我看还是叫白灵姐姐过来看看好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37全呆了 “白灵,你来帮我看看这本册子。” 白灵接手细细地看了半天,“怎么一页页撕碎了?没有顺序的吗?” “没有,你就将就着看下吧。” 这也能将就?白灵无奈地拿着碎纸张摊在桌前,来来回回看了数遍也没看出哪里不对劲。“这些碎帐就这样是看不出来的,改日我去查查这货的来源和流向便知。” “算了。”叶纱拿回纸张,皱眉道,“不用去查了,我没多少时间。”她就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里要查出全部,光靠查这些货源根本就不可能,还不如白让玄夜自己说出来。 叶纱拿出一张纸就往外走,停留在白玄夜的屋前,躲在墙角,等他出现。 不久,一抹身影渐入眼帘,叶纱自然地走过去,就当路过般,见着来人笑着打了声招呼道,“白兄弟夜安!” “哦。”玄夜错身而过,脚下一个疙瘩,他停住了脚步,挪开发现踩到了一张纸,捡起来一看,倏地转身瞪向叶纱,却只看见她离去的背影,一抹杀气从他眼里散开。 他捏碎了那张纸转身冲进厢房,噼里啪啦的乱挥一通,扫光桌上所有的笔墨,砚台,帐册。 …… “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旋铭在一旁偷看,见着她居然把好不容易偷出来的纸又还了回去,而且是明目张胆的露馅。 他连忙问道,“你这不是要打草惊蛇吗?他连自己的姑姑都要杀,如今让他知道我们在调查他,要是他心狠起来,也会要杀了你!” “旋铭,我大后天就要去王爷那了,这里的事能尽快解决就尽快了结吧,我们无法主动就让他送上门来让我们宰。不出明日,他定会过来把我绑去,你就当是没看见,等我套出虚实来,你再来救我。” 她故意让白玄夜疑以叩实,再则逼其反兵,尾巴让他自己送上门来。 “不行!王爷交代属下要保护大人的安全,你这样做太危险了,属下绝不同意。” “旋大人,这事我若没八成的把握也不会以身犯险,只是缺个帮手,大人能否帮我一把?” 旋铭犹豫了半晌,终于肯了。他细细听着叶纱的计划,就怕遗漏了半分,威胁到叶纱的性命。 一出计中计又在黑夜中生成。 夜刚落幕,叶纱一早就躺在床上,窗前闪过几抹黑影,趁人还没进屋,她裂开嘴角笑了。 不出所料,叶纱前脚被人掳走,旋铭后脚就抓着白灵和白清风追了去。 叶纱被捆绑在一栋废屋里,白灵担忧地问,“怎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不上去救她?”白灵根本就不知道绑叶纱的人是谁,叶纱还未跟她说过任何一句话,就莫明的被人绑走了,更奇怪的是,她的护卫居然在这冷眼旁观。 天已蒙蒙亮了起来,他们三人躲在废屋的角落,从破窗的细缝里往去,里面有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地监视着地上的人,等着他们的主子出现。不久,身后的那扇木门被打开,走近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旋铭连忙捂住白灵的双唇,她激颤地看着来人,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旋铭,用眼神在问,为什么是他? 那人走向前,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感觉,似要把周围都冻成冰才罢休。 “为什么你要多管闲事?”白玄夜睨向地上的叶纱,冷然地说道,“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钱,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叶纱垂目不语,只是淡然一笑。 “你若真是要钱,我可以给你,只要你别再管这件事便行。” “玄夜,你不过就是想要当白家主父罢了,我可以帮你的。” “帮?就凭你?”白玄夜蔑视道,她不就是个只会哭泣的女人罢了,只会在男人脚下摇尾乞怜,奢望人来怜爱的废物,她有什么能耐说要帮他? “我既然能拿到你的秘密,你说我有多少能耐?” “哼!就凭这张废纸?”简直就是在说笑话,一张废纸而已,他不相信她能拿到他所有的帐本 “当然不只是这一张。你身边那七十三本帐册全部在我手里,每本帐上最重要的那页也被我撕了下来,你若不信,我兜里还有一张。” 怎么可能?玄夜愣了一下,依然不肯相信,从她兜里翻来覆去,果然又搜出一张纸。他迅速扫过,冷静不复,怒吼道,“哪来的!” 这上面的笔迹可不是他的,明显是被摘抄下来,难道她真的把他所有的帐本都摘录了回去?玄夜定了定心神,阴森道,“你把帐本都还给我,你要多少钱,随你开口。” “钱一花就没了,我不会那么傻。”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怒气被挑了起来,他一把揪起叶纱的领子凶狠地的吼道。 “我帮你夺了白家,我们五五分成如何?” 好个黑心的女人,“把帐册还我。” “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还。” “哼!你既然知道是我杀了我姑姑,你就不怕我也杀了你吗?” 窗外两人一顿。 白灵再也沉不住气,倏地从窗口冲了进去,激动得喊道,“二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她那与世无争的二哥所为,虽然他们平时不怎么有交集,但她一向都以他的才华为傲,如今居然得知是他杀了她敬爱的姑母。她带泪,不禁又问出声,“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玄夜见着白灵的闯入,懵在原地,脸色倏然变的惨白,事情已经完全败露,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一把揪起地上的叶纱,最后的理智燃烧殆尽,吼道,“你居然设计我!”短短的六个字满含杀意。他抽走旁边大汉的剑搁在叶纱的脖子上,双眼布满了血丝,威胁道,“你们都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她!” 旋铭后悔没及时拉住白灵,坏了大人的好事,把她推至这般危险的地步,若是大人出了事,他要怎么跟王爷交代! “二哥,你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这个千金大小姐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二哥,你到底在说什么?”从没有见过他这般愤恨世俗的眼神。 “你!”白玄夜激动地拿剑更往叶纱的脖子上顶去,一条殷红的血丝沿着锋利的剑身滑落,另一只手指向白灵的鼻子,“你根本就不明白!” 他心中的苦能跟谁说? 叶纱悄悄伸手握住剑身,趁他激动甩手的那刻,徒手挥开致命的利剑,跑向旋铭,一双手又是鲜红一片,这伤不足为奇,为了活命,再疼还是要忍,她一生都活在刀口上,不想死,就只能用手去挡,直到伤痕累累为止。 身后,白玄夜绝望地摇着头,失去了最后的屏障,手里徒剩一把刀,看着前面的四人,他笑了,笑得猖狂,笑得疯痴,声音如鬼魅般凄绝,又同挣脱枷锁的野兽,在叫嚣。 良久,他笑得没力气了,慢慢举起手里的剑对准自己的脖子。 众人一惊。 白灵差点扑上去,又被吓退回来,泪水止不住,哽咽着声,“二哥,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好像很恨我,你给我个理由好不好?” “理由?”白玄夜恢复了一丝冷静,那双眼里居然还带丝奢望,凄凉的声音幽弱到听不见,“你知不知道我活得好累,你们俩个都活在阳光下,哪见的着活在阴暗中的人。” “你怎么说这种话,你不是我二哥吗?” “哈!二哥?你在叫我吗?”他如疯子般嗤笑着,“你是富商之女所生,我呢?我只不过是个妓女的儿子!” 白灵不敢置信摇晃着头,没想到,一向与世无争的二哥,内心如此卑微。 “你长这么大,有没有招人白眼过?没有!你没有经历过我的感受,你又怎么会明白?”白玄夜四处乱挥着剑,像是要砍断身旁所有的白眼,“从小,你们俩受尽父亲的疼爱,而我呢?只能坐在一旁就等他来垂怜,他一次都没抱过我,一次都没有……” 声音越来越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样,“我好想能和你们一样,让他注视到我。我努力从商,拼命学习,就算不喜欢,只是为了讨好他,我去贩卖私盐,不小心被姑姑发现了,她要告发我,我就失手杀了她,哈哈哈哈!” “私盐?那是死罪啊!二哥!”苍流一向缺盐,基本上七成的盐都是从他国引进,利润颇高,盐是官家所售,未经得批准,商家不得私售。 “死罪?”白玄夜歪着脑袋,他已经完全疯掉了,笑道,“死了也罢,活着那么痛苦,还要做些自己不爱做的事,倒不如死了算了。” 说完,他便举起手里的剑往脖子上抹去…… “不要!”叶纱冲了上去,欲要夺去他手中的剑,她从没想过要把他逼至如此,这条人命她背负不起。 叶纱受伤的手又握上那剑身,想抢走他的剑,白清风怕她受伤上前去拽叶纱,她被清风一撞,不小心失手把剑送进了白玄夜的腹内。 一刹,一抹安然的笑从她眼前散开,那人笑得格外快慰,那是得到解脱的快慰。 他一生的舞曲跳到这儿,便结束了,不用再去奔波劳累。 “人生还有很多路走,为何要选绝路?”她问。 “我的路在何方?我努力了好久,依然得不到我想要的。”握在手中的终究徒留遗憾。 叶纱握着遗留在他体外的残剑,痛心道,“世上并不只有你活在阴暗的世界里,为什么有些人走了出来,而你却把自己埋进土里?” 他摇头不语,鲜血从他嘴角滑落,两只双手抓住叶纱的双臂,慢慢滑下,在她面前闭上了双眼,含恨而去。 叶纱愣在原地,枉若隔世般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他那一声声不平的心泣,在她心里回荡,自己的心也止不住地流血,她同他一样,一生都在忙碌着,就为了某人的眼光。 如今,他在她眼前放弃了自己,她觉得怕,怕再次尝到孤军的滋味,止不住的心酸,永远都追随着她。 奈何,这没尽头的路如此遥远,死是解脱,却也是臣服! 她何其不甘? 她甩开众人,奔出破屋,这一路,她乱无目的地向前狂奔,用尽自己全身的气力,竟然把旋铭甩开好远,待他追赶到,叶纱竟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只鞋,不安的感觉顿时涌上。 …… “为何要这般捉弄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叶纱被剑抵在咽喉处,也同玄夜一样,疯了。 一个疯着要求解脱,一个疯了般想要挣脱。 她看着眼前全身火红如烈焰般的人,一句句不想死的心愿不是喊给他听,而是喊给上天听,他要她的命,她不服。 第一次,她用炙热的双眼看着,把渴望的心昭然于世,她要活下去!她要亲情相伴!她要爱情长存!谁说她不是个贪心的女孩,如今,她什么都要!什么都不贪,就只贪所有人的心! 她倔强,依然不肯落泪,是因,这里没有她能哭泣的地方,只用那双不羁的眼神看着颈间赤色的剑,歇斯底里却还在呼喊! 火焰拿着剑,生平第一次如此讶异,每个在他剑下的亡魂,死前被带走的只有恐惧和莫明,从没有一个像她这般,带着如此强烈不甘的怨恨,连他这个无心之人都在刹那间被她震撼。 不知为何,他竟然下不了手,手里握着的剑开始发颤,他变了,变得不像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混蛋!”旋铭追着踪迹刚好赶到,一口气冲上去挑开火焰架在她脖子上的剑。 两人再次交锋,火焰居然处于下风,他已经无心恋战,一颗混乱的心在撕扯着他的理智,像是被她带动,也处疯狂的边缘。 叶纱松了口气,靠着树干慢慢滑落身子,快要倒地时,身子被人轻易拖起,她转头一看,一件熟悉的青衣。 “你没事吧?”白清风担忧的问。 叶纱摇了摇头,露出欣慰一笑,道,“你去帮帮他。” “好。”白清风安顿好叶纱,便抽棍上前逮那红衣人。 三人在林道旁撕杀纠缠,在黎明天边,太阳如血色般染红所有人的脸,火焰被左右围攻,身受重伤,不安的焦躁更让他分心,今日注定要轮到他成为亡魂,火焰迅速地挥舞着手里的剑,若能在临死前再看她一眼该有多好。 “住手!” 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火焰全身一震,停下欲要举剑挡棍的手,白清风的银棍硬生生击中火焰的右肩,一旋转,棍头“唰”地一声,展开如蝙蝠羽翼般的镰刀,把他拿剑的右手整个切下,一阵剧痛让火焰跪下身子,头却往后看去,一张令他牵魂的脸。 再转手,清风举棍又想往他脖子上抹去…… “哥!不要!”白灵吓得脸色惨白,瞬时扑过去挡在火焰的前面,眼泪灌满脸颊,一天之内要让她失去多少才肯罢休? “小妹,你这是在做什么?”白清风惊讶地看着她。 “我……我……”她转头看向身后,又转头看向她大哥,除了说出一个我,其余的字一个也说不出口,她该怎么说才好 “他是谁?你认识这畜生?” 白灵轻点了点头,依然无法出声,只是用哭泣的双眸向他恳求放过身后的人。 “他不是个好东西,你还要护着他?” 她还是点了点头。 “你!”怒气开始涌上,白清风骂道,“你给我滚开!” “哥,我求你了,放过他吧!” “为什么?”白清风又见她不语,怀疑的猜测,“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白灵闭上眼,点头承认道,“是的,我喜欢他。” “疯了,疯了!都疯了!”白清风气得收回棍,指着白灵的鼻子骂道,“你知不知道这家伙是个杀手!我们白家一世清白,你居然和一个杀人恶魔打交道!我绝不允许,爹也不会同意的,你给我让开,我杀了他好断了你的心。” “我不要!”白灵寒心地叫起来,“哥,我……” “你不要说了!”白清风打断她的话,道,“你马上跟我回去。” 说完想上前抓她的手,白灵退后好几步,直到碰上火焰的身子,惊恐的吼道,“你不能杀他,我……我有他的孩子了!”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错愕地看向白灵。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38挺暧昧 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居然怀有身孕,这是何等的耻辱! “你!”白清风气到语不成声,拿起剑一阵乱挥,“我们白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所有的不堪都砸在白灵的身上,她一一承受着,火焰跪在地上,忍着断臂之痛,悄悄伸手想去抓她的小腿,还没碰到,又退了回来。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马上给我让开,我要杀了他!” “不要!”这一句话,她一生坚信,“你若要杀,就连我一起!” “好!好!好!” 白清风干脆遂了她的心,当棍往她娥眉砍下,火焰一惊,连忙把她拉倒在地,用身子覆盖住她,等着致命的一击。 许久,没有任何动静,火焰抬起晕眩的头,瞧向四方,居然只剩他们俩,其余的人都离了去。 火焰挣扎地坐起身,捂住右胸的心脉处,止住留血的伤口。白灵从怀里拿出止血的药罐,想为他上药,却被他一手挥开,连退开身,吼道,“你别碰我!” 他又拒绝了她,“为什么?”不问清楚她不罢休。 火焰不答话,艰难地站起身蹒跚着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那晚根本就不应该来的,是你先招惹了我,如今又要抛弃我,这算什么?耍我吗?”白灵追了过去拉过他的身子,疯狂地追问着缘由。 “你别碰我!”他依然甩开她,伤重的自己被弹靠在树上,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不让我碰你,那你又为什么来碰我?” “我……”火焰撇开眼,唯一的一只手揪起自己的衣领,艰难吐出几个字来,“你不知道,我……我很脏。” “我从没有嫌弃过你!” “你根本就不明白!”他羞耻地吼出声,“我很脏,你知不知道,我的身子很脏!我配不上你!你滚,我不要再见到你!” 在没有遇见她以前,他从没有如此唾弃过自己,因为他不在乎自己,把自己都抛弃在地狱里,却被仙子般的她所救赎,只是份孽缘罢了,他一身的肮脏怎么配的上她! 他的怒吼声吓了白灵一跳,后退了一步,她冷静了下来,看着自卑的他,手伸向腰带,轻解罗衫,衣服渐渐落地。一片凝白立在那里,她轻柔道,“你若嫌你自己脏而配不上我,那么,就请你把我也弄脏,我要和你一样。” 震惊,激荡,难奈的心就因为她一句话而沉沦。 火焰愣了许久,摇头道,“你会后悔的。” “不会,只要你不负我,我爱了便爱了。” 一旁树后隐约传来一阵抽气声,叶纱连忙捂住双唇,她好嫉妒她,嫉妒她那句爱了便爱了,如此勇敢地踏出她最为艰难的一步,若她能向白灵那样该有多好!她问自己做的到吗? 闭眼沉思了片刻,转头对旋铭轻语道,“我们明日先行出发吧!” “好!” …… 二日后,宁希正伏案撰写文书,突然笑着抬首问旁边的人,“叶大人是否后天就到?” “是的,王爷!” 他满意地低头继续写,突然门边一阵脚步声,来人急报,“王爷,叶大人带着家眷已经抵达城门边了!” “你说什么?”文案掉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宁希理也不理,冲出府邸,往城门奔去。 城门前,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车,再也迈不出任何一条腿,就待车停下,钻出他等待已久的人。 车上布帘掀开,宁希裂开嘴角向前想接人,出来的居然是旋铭,他嘴角一抽。 帘布又被掀开,宁希忍不住再次向前踏去,出来的是旋铭的未婚妻,第三次是元宵,然后是…… 宁希一个毛火,管他接下去出来的是谁,他没耐心等了,冲上去把帘子一掀,对上司徒空的蓝眸,两人对眼三秒,宁希毫不客气地把他拎出来,像拎只小猫似的往后扔去。见叶纱正要出马车,他一把把她推了回去,她早点不出来,现在就不让她出来了,随后自己也钻进马车。 一双大手撑在车壁上,圈住叶纱,细细的盯着她的容颜,是否和他想象中有所差异?是瘦了?还是胖了? 宁希伸出一指刻画着她的脸颊,那一轮弯月眉,眼下带了些许黑轮,揪疼了他的心,不知道她又受了多少苦。 他缓缓倾身而去,唇角温柔的落在她眉间。 这温柔一直相伴于她,叶纱闭上双眼,轻轻吸取着他的香味,记得以前她对他排拒,不是源于对他的憎恨,而是对自己的抛弃,孤立了自身,决然了自己。 很累,就同白玄夜一般,不同的是,他选择用死来解脱了这一切。 叶纱伸手揪起他的衣服,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宁希错愕地抬高双手,不知该怎么拥抱她,从没想到她会这样主动。 上次在岩洞中,她的亲近就换来一个巴掌外加两个拳头,现在她又想要做什么?宁希疑惑地看着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就怕她又搞小动作。 “王爷,我……”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话到嘴边又吐不出半言篇语,她在宁希的怀中想了许久,终是开口道,“王爷,我从没有嫌弃过你。” 肉麻的话始终开不了口,没办法只好借借白灵向火焰表白时的词。 “啊?”宁希莫名其妙地歪着脑袋,看着躲在怀中的叶纱,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刚想问出口,只听她又道,“王爷,请把我变的和你一样!” 怎么听都觉得怎么怪,不伦不类。 叶纱自己也掉下一身的疙瘩。可是,既然白灵能说的出口,为什么自己就说不出口? 宁希更是懵,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刚想问却又被她抢了声,“王爷怎么不问我会不会后悔?” “啊?”宁希愣了愣,索性随着她的话问道,“那你后不后悔?” 不应该是这样的语气,完全没有火焰说的那般感觉,哪里出问题了?叶纱不明白,她闭上眼,忍着把接下去的话说完,“不会,只要你不负我,我爱了便爱了。” 话一说完,宁希没有像火焰那样把白灵紧紧的抱住,反而一把推开她,手摸上她的额头,满脸担忧地问道,“叶纱,你受刺激了?” “……呵呵。”她要笑不笑,为什么自己就是说不出那种感觉呢? 宁希见她呆在前面一动不动,更加心急了,连忙掀开布帘吼道,“旋铭!快去叫大夫来!快去!” 他一把抱起叶纱的身子,忧心着她是不是脑袋碰坏了,急急忙忙跑回暂住的府邸。 叶纱尴尬地闭眼,瞧瞧,第一次表白居然被认为是在发疯,她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说一句肉麻的话,死也不说了。 …… “有消息吗?” “回主子,还没有焰大人的消息。” “哼。”六王爷优美的脸淡淡地轻哼道,“没有消息,又把人放了过来,看来他也不过是条不忠的狗,不要也罢。” 语闭,他从软踏上起身,拢好自己的衣衫,走向那盆花,不理它还未修掉的刺,直接摘携残枝,随即捏碎,翩然笑道,“既然来了,那本王就让他们有个完美的结局,这里就是他们最羡人的坟墓。” 他转身从榻下拿出一个锦盒,交给手下道,“你把这个交给溪将军,小心点,别被人看到了!” “是。”那人领命而去,消失在晴泉城中,往筝肃敌营而去。 次日战败! 筝肃军第二次告捷,号角声传遍两国。宁希坐回主帅府,所有将领都围在一起出谋划策。 一名将领道,“岂有此理!这口气我吞不下去,臣请立刻出兵再战一回,定要夺回我苍流的颜面!” 另一将领道,“此次战败大涨了敌军的气势,我看还是先稳住军心再说。” “稳?你倒是说说如何稳?” “这……”他词穷。 “叶大人,你可有什么看法?”有人开始兴风作浪。 真是巧合,她才刚踏进晴泉城就接到战败的消息。沙场是无情的炼狱,却不只有她一人站在火坑边缘,他也同她一样,在主朝中,他的地位让她一直处在被动,但若是在这里…… 叶纱抬眸对向那个刁难她的人,笑了笑,六王爷。 若他死在这里,不管是什么原因,最好推脱的借口便是战死沙场,坟墓的主人到底是谁还是个未知数。 “战,也不战。”她道。 所有都将目光移向那略带稚气的女孩,或是鄙夷,或是惊讶,或是疑虑,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叶大人所说何解?” “一帮乌合之众却几次三番挑衅我大军,没有内幕,就是出鬼了。” 这内奸之事,大家也都十分清楚,就是放在心底不肯说出来,怕被污惹到自身,如今被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孩点破,所有人各怀心思地低头不语。 叶纱继续道,“要战那是必然的,但这不过是声东击西之计,我们缺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叶纱淡淡道,“敌军的军事地图。” 这怎么可能!众将领皆是讶异,若真能得到那份地图,击退再强大的敌军都是轻而义举的事,只是这图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到手? “两军交战,城门守卫肯定格外森严,这才是最难的关卡,但若进了他们的领地,要拿到这图根本就不是难题。” 宁希心感不安,这图他也曾派人去偷过,却屡屡失败而回,他悄悄伸手,从桌底偷偷摸上叶纱的手。 她回望他一眼,笑道,“要拿这图的人选也要特别,必须外貌不能让人注意,身份也不易让人察觉,老人也好,小孩也罢,女人也可,就是不能用男丁。” 宁希拧眉,诚然,他错手在选人上,敌军最戒备便是来往城中的男丁,一有异动就立即处死。 “而且,这人必须拥有过人的智慧。”叶纱自傲地说道,明显是在举荐自己。 宁希惊觉不对劲,连忙想出声否决,却被六王爷抢了先机,“那就不用再挑人了。我看,这里便有现成的不是?叶大人身为女子,又担任文官一职,智慧不用说,定当超群,这拿图的责任非你莫属了,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相军皆纷纷点头称是,一个个夸赞叶纱。 宁希气愤地捏了捏叶纱的手心,直到她皱眉为止,她为什么总是把自己推至悬崖边,让他心颤。 “呵呵,各位大人真是看得起小女了,惭愧惭愧。”叶纱忍着手疼,一脸害羞地接受各位的赞美,言下之意就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六王爷没想到她竟然自己走上绝路,又带疑虑地看向叶纱,想她脑子里出什么鬼主意。 果然,她又道,“现今,要夺取敌军军事图的密令,包括迦南王和六王爷在内,共八个人,若我一入敌营便被抓了去,很明显,这内贼就是……嘿,臣请迦南王弃我英魂,监禁所有将领,彻查内贼,还我苍流安宁!” 闻言,宁希心下不由嗤笑,原来她是这主意,这世上还有谁比她更卑鄙?她知道六王爷在她一入敌城后,便会通敌派人抓了她。她来这么一出,六王爷就逃不过被监禁的命运,只能被迫保守这个秘密。 六王爷也微笑出声,早料到她还留有一手,只是没想到是要断他和敌军的联系。呵,没关系,她出了一计,那他回她一计,道,“叶大人真是英勇,不愧是苍流武官,只不过兹事体大,若不是因为内鬼而败了这任务,你又如何向苍流交代?” “下官愚钝,还请六王爷明示。” “不如这样,你立个军令状,若你拿不回这地势图,丢了我苍流的脸面,你就以死谢罪,如何?”话未说完,六王爷就抽出一张白纸递到叶纱面前,挑衅地说道。 叶纱一把反抓住桌下宁希的手,坚然的意味从手中传递给他,似说安心两字。 她抬头望着六王爷,淡淡一个字,“好。” 一个好字便尘埃落定,军令状立于众将领前。苍流武官叶纱立此军令,三月内夺去筝肃军事图上缴,不然,以死谢罪,于二月正中签字画押。 …… “你何时出发?”灯火摇曳在书房中,照耀出两个身影,望去,那两人仿若融合般亲昵。 “过半个月在说,我想先看看局势。” 叶纱俯卧在桌前,拿着笔墨撰写书文,宁希倾身过去想看看她在写些什么,可她的字迹太过丑陋,让他眼睛过度劳累,根本就看不懂,抬头看向她印有红光的容颜,忍不住轻手欲摸,被她蹙然抬起的头给吓退了回来。 “王爷,为何会战败?” “你说呢?”他反问她。 “若能拿到敌方的军事图,就算对方再强大,也只能是一粒砂硌。”她又低头沉思起,“这点,不仅我们会这样想,对方也会如此想,只怕,我们的军事图早已落入敌方手里了。”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时隔军令状半月后,叶纱正准备动身前往敌营,不想翌日,她才起身就被抓了起来,罪名乃卖国通奸。 众将领围坐在一旁,见被押在地上的叶纱,怎么也不敢相信,原来内奸居然是她? “我是被冤枉的?”叶纱大声道。 “冤枉?哼!”六王爷拿着手里的纸张,扔到地上,让众人都看见这纸上的字迹,“这可是你的笔迹?” 叶纱垂头不语,众人纷纷私语起来,半信半疑地睨向地上,想说又不敢说出口,大家都知道迦南王和叶武官之间的暧昧,如果她真的是被冤枉的,说错了一句话,不是得罪叶大人,而是得罪了迦南王。这时候,还是不要轻易站队得好啊。 良久,大家都把话哽咽在口中,不吭一句只待迦南王发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39俩小贼 宁希走过去,睨向地上的纸,“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我是被冤枉的。”说来说去居然只能说出这几个字。 “哼,你说你被人冤枉了,谁能给你证明?通敌卖国可是死罪!”六王爷散出迫人的气势,摆明是要置叶纱于死地。 “就只凭一张纸吗?你这是在陷害忠良!”叶纱欲要挣脱侍卫的手,辩解道。 宁希摇头甩手,“本王会查明真相的,先收押再说。”这句话明摆着是要偏袒叶纱,众人也跟着点头同意。 “也罢,王兄,我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就先关押她两个月再说,待查明后再处决她。” 两个月后她若真的是被冤枉的,放出来又哪来的时间去拿军事图?立了军令状已经不是儿戏了,拿不到依然只有死路一条,六王爷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叶纱被囚禁在自己的寝房,一步也不准离开。很快,六王爷去探望她,带着一脸媚笑,看着蹲坐在墙角狼狈的身影,仿佛见了老朋友般随意打招呼,“小兰花,过得愉快吗?” “你!”叶纱疯了般揪起他的衣领,“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你要把自己的国家都玩掉才甘心吗?” 六王爷不以为意,“是又如何?” 叶纱拧眉,“我真不明白你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哈哈哈哈,叶纱,我告诉你,今天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六王爷反手握上领子上的手,双眼如豹般凌厉更带点凶残,“本来我只是混混噩噩地过完这一生,没想到居然让我发现你这么一个有趣的玩具,如此不起眼,却一点一点地占据我的心,看着你一步一步往上爬,就好想再看看你能憎恨我到什么地步,我就是要玩死你!” 说完,他猛地推开叶纱,让她撞在墙边,欣赏了好一会才不舍地离去,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唾手可得。 门被六王爷磕上的瞬间,墙边那张幽怨的脸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张得意的笑容,她站起身拍掉一身的狼狈,正襟危坐在书前,心平气和地练起字来,越写越得意,越写越猖狂,就见两个狂草大字——蠢货! 一幕隔帘被掀开,走出一个伟岸的身姿,同她一样的表情,双手围绕在她肩上,埋首在她颈间,自问,“哎,我怎么会看上这么卑鄙的女人?”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惜,来不及了。”宁希坐到椅子上,再提手把叶纱抱在腿上,静静地看她练字,“你就让他们两人去,放心吗?” “嗯。”叶纱哼了一声,一张带着自信的脸回答了他的话。 她早就料到六王爷会出阴招,索性将计就计,明桩被绑,暗桩已施,元宵和司徒空两人此刻已深入敌城,欲取军事图。她只要乖乖地等候发落,就是他们俩人最好护身符。 …… “姐姐!我要吃包子!”一个小男孩乖巧地依偎在少女身旁,站在包子摊前,小手指着热腾腾的包子,满脸凝望。一群侍卫从他们身边气势汹汹巡过,匆匆来也又匆匆去也。 “小姑娘,要不要买几个包子给你弟弟吃啊?” “不用!”待那些侍卫一走,两人相视一笑,跟包子挥手再见。元宵看着喧闹的四周,这里是座坚固的池城,若要攻破,不仅要绕过偌大的沙丘,或是一座悬崖,同晴泉城一样,离硝烟之处还有点距离,这里的人群如往常般生活,丝毫不受打仗的影响,只是因近日驻扎在鼎烽城里的孟将军,巡逻的士兵也随之增多,以防敌军派来的奸细。 “我们现在去哪?”元宵看着这车水马龙街,心里不由慌乱。 “别慌,咱们先去打听打听消息。元宵,你手上可有银两?” “有。” “跟我走。” 这世上,消息最流通的地方便是乞丐窝。很快,司徒空找到一名乞丐,拿着手里的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嘿嘿,小弟弟有什么吩咐?”那人贪婪的眼珠,随着司徒空手中的银子晃动。 “大哥,你知道咱们的孟大将军住在哪里吗?” 嗨,他还以为什么事情呢!那乞丐当即点头,他目不转睛地盯住那枚碎银,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知道,知道!他现在借住在鼎烽城的首富王大贵家里,那王大贵可是出了名的小气。不过他想和孟大将军结攀,大笔大笔的花钱买奴隶去服侍他。嘿,我看他是想要把女儿献给孟将军当小老婆哩。” “大哥,那王大首富的府里还招人不?” “这就不清楚了,你自己去问问不就行了,那王家就在城中,那座最大的庭院就是他家,可气派了!” “多谢大哥。”司徒空递出银两,和元宵携手离去。 不刻,两个小小的身影徘徊在王家门口,看着那些守门的侍卫不敢接近。突然,王家的大门轰然打开,冲出一个满身肥肉的女子,一见元宵就拧着她耳朵进了王家,嘴里不停唠叨着,“你个死丫头!居然到现在才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边说边拿着手拧元宵的大腿,元宵疼得嗷嗷叫,这谁啊!她咬牙,刚想发脾气,却被司徒空一把拉住,不停地冲她使眼色,这是混进王家的最好机会,天大的委屈都得忍。 那胖女人打了几下,停下喘口气,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厨房,骂咧道,“作死的丫头,还不给我做饭去!” 元宵暗骂在心里,捂着发疼的大腿往厨房走去,厨房掌事的见着元宵,错愕道,“你谁啊?新来的?” “嗯,新来的!”而且进来的莫名其妙。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一个厨娘摇头笑道,“而且我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八成是被那肥婆给揪进来的吧?” “诶?是啊!你怎么知道?”元宵又捂了捂发烫的耳朵,好奇地看着厨娘。 那厨娘叹气,“三年前,我也是这么被揪进来的,早见怪不怪了,这里一半的女佣也是这样进来的。” “啊?”元宵傻眼了,“为……为什么啊?” “揪你进来的那肥婆是王家小少奶奶的奶妈,专门管理女佣,她人有点健忘,总是记不住人的长相。谁要是出了这王府,若不及时赶回来,下一刻,很快就有人替了对方的位置。” “还有这等事?” “不信你问问其他厨娘,问问她们是怎么进来的。” 元宵环顾四周的女人,多半都是应声点头。 元宵更纳闷了,“那你们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 “你这丫头傻啊,为什么要说清楚,王家管吃管住,工钱也还凑合,老天赐给你这么好的差事,哪有自己往外推的道理?” “说得也是。”元宵挠了挠头发,洗手做饭去,要是换做叶纱跑来这,真不知道她能干些什么,说不定拿米当笔,拿锅当纸,在上面练字来用。思及此,她忍不住低低笑出声。也不知道叶纱现在干什么呢? “妈呀!”突然,一名小厨娘尖叫出声,打破了手里的碗筷。 掌厨的闻声转头,低喝道,“怎么了这是?” “妖怪!有妖怪!”小厨娘指着元宵身后那名孩童,惊恐地躲进桌底瑟瑟发抖。 司徒空眼神一落,垂目往元宵腿后藏去,安分地当个影子。元宵一脸抱歉,“这是舍弟,他的眼睛虽异于常人,但他心地很善良,他不是个妖怪。” “哎,姑娘你别见怪,我们这些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着了,是我们见识少,你体谅下!”掌厨的倒是个温柔的人,见那小男孩受伤的表情,心里一阵不舍,拿出身上的糖果递了上去,“来,小弟弟,姨给你吃糖!” 司徒空愣了愣,居然拿这么幼稚的举动对着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颤颤地伸手去拿。 在元宵眼里,司徒空那过人的智慧让她从未把他当小孩看,一直以为他是个可靠的大人,如今见他被人当成爱哭鼻子的小鬼,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忽然,厨房外一阵爆喝把众人吓了一跳,“岂有此理!这碗是谁摔破的?”那张熟悉的胖脸如鬼魅般突然冒出头来,指着地上的碎片大骂。 那名小厨娘颤颤地站在一旁,胖女人震着一身肥肉细细盯着每一个人,在她眼里,她们长得都是一模一样,她根本记不住。“都说话啊,到底是谁干的?” “我!是我不小心打破的!”元宵举手回答。 “好啊!你当老娘吃素的是不是?老娘今天要好好教训你!”胖女人竖起眉毛,伸手就在元宵的胳膊上左拧一块,右拧一块,拧得紫青生疼,“两天都不许吃饭!还要扣你半个月的工钱!让你长长记性!”说完扭着肥腰离去。 “委……委屈你了!真不好意思,让你替我顶罪!”那小厨娘满脸歉意,上前慰抚着元宵受伤的胳膊。 “这有什么!我皮厚!”元宵就当是被蚊子咬,一拍胸,满脸豪气。 就这样,两人在王家安分地干了一段日子,总算摸清了王家的地形,他们能走动的只有王家主母住的别苑。那将军借住的地方在后苑,是原先王大贵的主寝房,被一群侍卫隔离开来,没有吩咐谁也踏不进去。 正在两人发愁之际,那小厨娘欢快的声音乍起,“元宵!元宵!好消息!” 元宵纳闷,“怎么了?” “王家小姐说是要亲自掌厨给孟将军烧几碟小菜,王小姐怎么可能会做菜,她要过来找帮手,你厨艺一向不错,你去!” 元宵莫名其妙,“这……这机会不是你的吗?” “哎!什么机会不机会的,你上次为我挨了一顿打骂,我一直都没有好好报答你。”说到这儿,小厨娘贼兮兮地凑过脑袋,覆在元宵耳边道,“这样你就可以接近孟将军啦!” 元宵惊恐地退开身,瞪大圆眼问,“你怎么知道!” “嘿嘿!不是我要偷听,你晚上睡觉喜欢说梦话,我被你吵得睡不着。” “我说梦话?”元宵吓得不轻,心虚道,“那……那除此之外,我还说什么了?” 小厨娘笑得更奸了,“很多很多!你放心,我不会帮你说出去的。” 元宵心下更虚,尴尬地直干笑。 是夜。 一座被隔离的孤苑里,众多侍卫来来回回地巡逻,每隔一段时间就匆匆闪过两个乌黑的人影,飞速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谁也没注意到。 “你这张图对不对啊?”司徒空拿着手里的地图,嘘声问旁边的元宵。 “应该没错吧。”白天她跟着王家大小姐进了孟将军的寝房,按照走过的路线把它画了下来。 司徒空看了好久,终于受不了还给她,“还是你带路吧,我一点都看不懂。” 嘁,还说他是神童呢,这都看不懂!元宵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不刻,两人趁一班人马走过,正想偷偷溜往目的地,没想到一名侍卫走了过来,两人连忙躲了回去,吓出一身冷汗,莫非被他发现了?就怕出师未捷身先死! 那侍卫走向角落,解开裤腰带,正打算撒他一泡,刚掏出自己的武器,一个闷哼声让他警觉起来,“谁?”他连忙捞起裤子往前探去,未看清,头上一阵剧痛便晕了过去。 元宵和司徒空快速将他拖进角落,元宵气愤地连踹他好几脚,简直污她双眼! “元宵,把他衣服扒下来!” “好!” 两人齐手解下他衣物,穿在元宵身上,勉强套得住,“元宵,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个地方放火,把那些人都引开,我去偷军事图。” “好。” 元宵欲走,司徒空拉住她的手,一脸正色道,“元宵,我们三人命悬一线,要是绳断了我们都得死,你怕不怕?” 元宵垂眼,再抬眸泪光停旋在眼中,“说不怕是骗人的,我胆子没那么大,不过为了你们也值了。”虽然说不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也是视死如归了! 是了,他们不能失败,不然叶纱必死无疑。 元宵转身离去,穿着有点过大的军装,按着白天所记的路线寻去,摸索着每个苑角。 “站住!”阴冷的声音从元宵背后传来,她顿时打住心跳,暗色掩盖了她颤抖的双脚以及僵硬的背。 “你一个人在这干吗?” 若不答话肯定会穿帮,元宵猛然转身,趴跪在地上,速度过快让人来不及看清她的脸,她压低嗓子道,“小的去倒夜壶!” “倒夜壶?将军要你去的?” “是的!”她顺势而下。 “嗯,那去吧!”那人摆摆手。 元宵一喜,连忙转身离去,“等等!”心又被提高八丈,无奈再次转身趴倒在地,等候发落。 那人从兜里掏出一双臭袜子扔给元宵,“顺便帮我把它洗了。”说完转身离去。 元宵兰花指拿起那双臭气熏天的袜子,反胃地打了好几个呕,正想甩手离去,旁边一阵有力脚步声传来,连忙拿起袜子躲了起来。 一群侍卫按时从这边巡逻而过,元宵见他们快要离去,居然冒出头来,正大光明的跟在他们队伍的最后面,她怕人认出她那张女人的脸,拿袜子蒙住口鼻,她差点忍不住这臭味晕过去。 走她旁边的一个侍卫偶然注意到她,好奇地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哦,我的袜子!” “袜子?你闻袜子做什么?”那士兵一脸嫌弃。 “我喜欢,这袜子蛮香,你要不要试试?说完,拿出一只往他脸上凑去。 “去去去,恶心死了!他甩甩手,往前快走几步,离她远点为妙,这人脑子不正常! 又走了几个弯道,元宵悄然退身离去,见着不顺眼的地方就放它一把火。 很快,火光四起,如蛇般窜开。远处,众人先见天现红光,然听一惊呼声,“起火啦!起火啦!” 元宵一边惨叫,一路奔跑,呼声各个角落都不放过,闻声来者也作样一同喊起,“起火啦!快来救火啊!” 顿时,整个王家鸡犬不宁,救火的救火,救人的救人,喊人的喊人,忙的不亦乐乎,惊动了刚想入睡的孟将军。 司徒空等的正是这个机会,那将军前脚跨出房门,他后脚就溜了进去,一进门,见桌上赫然摆着一尊金玉宝箱,合盖而立,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司徒空思索了两秒,转身往床塌上找去,果然没一会,让他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张皮革,桌上的宝箱只是个障眼法,说不定里面还暗藏机关,一不小心就上了当。 司徒空收好皮革出门离去,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往两人事先约定好的地方而去。他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不觉一双手从他背后慢慢伸出…… 待他发现时,已为时已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嚯,是病秧子啊!》正文 040程咬金 看书海 ,最快更新嚯,是病秧子啊!! 猝不及防,司徒空被那双手捂住嘴巴,他吓了一跳,拼命扭动着身子,张口就往下一咬。 一记熟悉的闷哼声传来,低声恼道,“臭小鬼,还敢咬我!你也不看看是谁就乱咬!好久没被我教训了是不是!你皮痒啦?我给你松一松吧!” 这声音,不是元宵又是哪个? 司徒空慌得松开嘴,看着元宵小声嘀咕道,“谁让你在我背后偷偷摸摸的,我以为是那些官兵。哎呀,别说了,咱们还是快点走吧!再不走等他们发现就来不及了!” “先放过你一次!”元宵哼了一声,拉着司徒空的手快步离去。 很快,两人趁乱离开王家,如今要出城便是最难的关卡,天还未大亮,城门未开,但若要等城门打开,军事图被盗的消息就会传到这儿了。 他们躲在巷口,无可奈何。 “怎么办?”元宵再着急也无济于事,慌乱如蚁。 “等吧!等城门开了再说!” 很快,天见肚白,城门大开。元宵和司徒空正要出城,远处快马加鞭赶来一个传讯使,那人凶悍道,“将军有令,凡出城者一律搜查,见带有皮革者活抓!” 刚踏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司徒空紧紧兜着怀里的皮革,如今怀着皮革不能出城了,他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展开皮革,把皮革上的每一笔每一划都深深刻进脑子里,不容许有半点差错。 半柱香过后,他闭眼回顾,再开眼时又深深看了一眼,最后将皮革扔进了巷子的垃圾堆里。“可以了,我们走吧!” 元宵心颤地牵起司徒空的小手,搜查后安然无恙的离开城门。司徒空加大脚步,已经满头大汗,“元宵,快点!我得把图画下来!”若再慢点,他怕自己会忘记。对于文字,他有把握不忘,但图不行,拖得越久忘得越多。 两人狂奔在小镇街上,一路拍叫着人家,这边不像城内,硝烟的战火虽还未波及这里,但总有害怕波及,早已弃家离去,他们拍一栋是空房,拍两栋亦是空房。 “有没有人在?有没有人!”已经不知是第几栋房屋,萧条从这荒凉的街道直漫进他们心里。 突然,隔壁的房门打开,探出一个苍老的老头儿,见着元宵和司徒空,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司徒空一喜,“老伯伯,你有没有笔和纸?借用一下可好?” “哎,我一个不识字的老头,哪来的笔和纸啊?” “那可有白布和碳黑?” “嗯,这倒是有,你们先进来,我帮你们去拿。”那老头慢吞吞地走进厨房,拿出烧过的碳黑递了过去。 一张白布,再点碳墨,一笔一划皆落于布上,布匹比皮革大了好几倍,这样更方便他把每个细节都画下来,但也更费心神。这图上,每个势态都被孕育的惟妙惟肖,司徒空不知道自己能烙印下多少,他不敢忘,也不能忘,每一笔都至关于她的性命,每一划都承担着苍流百姓的重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司徒空额头上都是汗珠,随着他轻摆的身子而滴落,背后的衣杉被汗水粘住,手酸也不能停下,怕一停便再也画不下去。 一张被复制的军事图渐渐形成,费他多少心神?耗他多少心血? 元宵拖着白布的另一边,见他慢慢刻画着图,一声也不敢吭,生怕打扰到他。 末时,他抬起苍白的脸,却骄傲地笑开容颜,“画完了!”他站起身,下一瞬便直挺挺地倒下,元宵慌得接住他脆弱的身子,心疼地搂在怀里,再也止不住泪水滴落而下。 元宵心疼地擦去他脸上的汗水,好小的身子,却装着过人的智慧,让他承担起不是孩童的责任,他可有过童年?他可知道何为童乐?他只把自己当是大人。 …… “主子,那边来消息说,军事图被盗了!” 六王爷阴森转头看去,再次确认,“被盗了?” “是。” “难怪她那么安分地当囚徒,呵,原来是另有暗桩!好啊,本王到要看看是何许人也!” 山岩,界于两座大城之间,只隔百里路,奈何中间是条断崖,崖深不见底。 元宵握着司徒空的小手,走在回城的路上,怀里兜着叶纱的护命符,往那断崖处走去。 “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功了,我还以为要到月底才能偷到手。” “元宵,你功不可没,回去向叶纱讨赏去。” “嘿嘿。” 中午的太阳不算毒辣,但也让人溢出薄汗,“还有多久到断崖那?”元宵轻拭额头眺望前方,却只见无际的岩路。 “应该快了。” “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有人来接应吗?” “这条路是最近的,只要翻过那条断崖就可以了。” “断崖能翻过去吗?” “王爷早就派人在那边张罗好网兜,爬过去就可以了。” “我我我我……”元宵支支吾吾的未说完一句话,红潮慢慢拢上圆脸。 “怎么了?” “我怕高,咋办?我会晕的,咋办?” 司徒空皱起弯眉,歪头想道,“那你过去的时候,别往下看不就好了!” 话音还未落,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两人心下一震,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不管来的是敌是友,两人开始狂奔起来,往那断崖处冲去。 紧迫,那逼人的蹄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几声吆喝,“给本王抓住他们!”马鞭也随之而下。 岩路不算坎坷,两条腿如何能比得上四条腿,好在,断崖豁然在眼前显现,元宵松了一口气,抓着司徒空的手正欲往下一跳,突然,伴着鞭子挥击的声响,她手上一空,转头望去,司徒空已经落在来人的手里。 元宵扭头一看,对方赫然是六王爷! 她绝望地看着六王爷,紧张,害怕,担忧,整个人瞬间被击垮,六神无主,泪水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把图拿出来!”六王爷阴冷地用鞭指向元宵,命令道。 “不要!你快走!元宵!”司徒空被抓在怀里,不停地挣扎。他张嘴,狠狠咬住六王爷的胳膊。 六王爷面不改色,只当是被蚊子咬了,他垂头看了司徒空一眼,邪媚的笑容瞬间荡开。 “听着,你若不把图交出来,知道他会是什么下场吗?”六王爷甩了甩手里的小孩,温柔地威胁着。 “我……”司徒空在他手里会是什么下场,她根本就不敢去想,手已经抚上兜里的白布,慢慢抽了出来…… 不行!又一心颤塞了回去,这可是叶纱的命根子。她该怎么办?交出去叶纱死,不交出去司徒空死,这要她如何选择?泪水如涌,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只能捏紧手里的白布,摇头,抗拒。她不想选择! “你交是不交?” “不准你交出来,元宵!你别忘了,这是叶纱的命,没了这图她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嘶哑的叫声打断了她欲要伸出的手。 “我……”元宵泣不成声,只能摇头遥望司徒空,他这般说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性命,而顾全叶纱。 “我……”倏地,元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求你……求你放了他,我来换他!好不好?” 为何要让她做出这种选择?若可以,她想用自己来替换两人的命! “哼!”六王爷一句冷哼阻断她所有的幻想,再甩了甩手里的人,威胁道,“不要再啰嗦,本王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要他,还是要图?” 她两个都想要,两个都不想放手!奈何! “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畜生!”元宵指鼻破骂,怨念从眼里迸射,“我从没见过像你这种人,连基本的良知都没有,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为什么不死?呵呵。”六王爷低头轻笑道,“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死不了?你若有本事杀了我,我不就能死了?你杀得了我吗?哈哈哈!”鬼魅的笑声回荡在悬崖边上,久久不去。 元宵被激怒,那一刻,她真想上前掐死他! 司徒空急忙喊她回神,“元宵!元宵!快走啊!跳崖离开,砍断网罗,把图交给叶纱!” “可你!”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他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我已经无法再画出另一张原图了,敌人已经被惊动,再要去偷,根本就不可能了!这图若交给了畜生,叶纱必死无疑!” 一句必死无疑狠狠砸向元宵的脸,脚跟慢慢往后退去,却还是忍不住停留下来,松开握住白布的手,向司徒空伸去,却只抓住一丝冷气,酸痛在心里揪紧着,难以呼吸的感觉压抑着整个人,她还是不肯丢下他。 六王爷笑容一凝,狠狠掐住司徒空的脖子,让他顷刻间便无法呼吸,不能出声。他阴森森地看着元宵,用行动给她最后的考虑。 “元……宵……你……不走,我……马上……咬……舌……自尽……”气已竭,司徒空控制不住翻着白眼,却不肯晕过去,他要亲眼见到人离开为止。 摇头再摇头,无论她如何摇头依然甩不开眼前的噩梦,她又是如何不舍,横下心往崖下跳去,这一跳便成了他的绝路,再也无法挽回。 三人一同生活的岁月何其温馨,如今离开如断然割肉般心疼,心疼他只有八岁却要遭遇这般经历,老天为何如此残忍? 她最后望了一眼司徒空,飞速跳下崖去! “主子,她跑了!” “没事!只要这孩子在我手里,一样可以整垮她。” …… 叶纱仍被囚禁,她信任元宵和司徒空能胜利归来,正心平气和地坐在桌前练字。 “大人!元宵回来了!”旋铭兴冲冲地前来报告。 “太好了!”叶纱心下一喜,没想到他们的动作居然如此迅速,比她预期的还要早。 旋铭拿出军事图递给叶纱,欲言又止。 叶纱一见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大人……元宵和……那个……”他词穷的看着叶纱,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到底怎么了?”终究还是出事了吗?还是她太过相信他们,而把他们推进不覆之地。心下开始渐渐揪疼起来,不祥的预感瞬间散开,她冲出房间,门外的官兵立刻拦住她。 “大人,你在软禁期间,请勿离开!” “让开!” “大人!请别为难小的。”两旁侍卫为难地说道。 叶纱正要冲出去,远处又传来一记声音,“叶纱!救命!”元宵挣脱了侍卫的手,冲到叶纱面前,又被门前的侍卫隔开,两人相望,元宵哭喊道,“叶纱!小空被抓了,你去救救他!快去救他!”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们明明按照原来的路线,居然被那人发现了,他追了上来,把小空给抓走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元宵越说越急,哭声不断,身子也软倒在地上。 叶纱站不住脚,直直往后倒去,旋铭一把接住她的身子,她转头看向旋铭,那复杂的眼里说不出的怨恨,她在恨谁?恨六王爷?还是在恨自己? 时间紧迫,她要去救司徒空,只是她还不能走出房间,“旋铭,你去把所有参将叫来,我要申冤。” “是!” 很快,所有将领纷纷前来,只听叶大人说要为自己申冤,莫非她已经找到证据证明自己清白了? 叶纱环顾四周,未见到六王爷出席,心更加颤抖起来,根本不愿去想他在做些什么,担忧的神色尽显于脸。 “各参将,下官曾被诬陷和筝肃篡谋,出卖苍流,只是苦无证据,今日突然想起,原来证据就在我手里。” “哦?那证据何在?”一位参将急忙问道。 “王爷,属下通敌的信件可在?” 宁希拿出原先的那张纸,递给叶纱,见她脸色着实不对,轻语道,“你还好吧?军事图拿到手了?”不然也不会站出来为自己平冤。 叶纱微怔,听他语气莫非还不知道司徒空被抓的事?她已经没时间再向他解释,转身拿着纸摊开面对众人道,“这纸张上的笔迹的确像我所写,实则不然,这些字都是被复印下来的。” 众人讶异的议论着,“你又如何能证明这是复印的?” “本人喜欢练字,各种书籍都会随便摘抄,我想是有人拿了我摘抄的字迹从上临摹,再复写于这纸上,纸上有几个相同的字,写的完全一模一样,还有一些偏旁部首也是分毫不差。但对于本人来说,我可没把握把同一字写得完全一样,我想在座的各位也没这个本事吧?” “……嗯,说的也是!” “就是说啊,我想也不可能是叶大人所为,定是被人给诬陷了!”众人议论纷纷。 “还有,这是我派人从筝肃孟将军手中盗取的军事图,虽然也只是副本,但我以人格保证,绝不差它一丝一毫。” 一位将领连忙拿起那抹白布,展开一看,立刻赞声一片,以他从军几十年的经验便知,这的的确确是军事图纸,“没错!就是这个!” “叶大人果然智勇双全,令人佩服!佩服!” 叶纱不顾各将领的赞词,三言两语解了自己的禁期,匆匆往自己所属的军营走去。 “叶纱!”宁希不安地脱口叫出,未料只见着焦急离去的背影,转身看向旋铭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是怎么了?” “司徒空在回来的路上被六王爷抓走了。” 宁希急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您刚从前线回来,属下还来不及向您禀告,” “来人!”宁希往外一喊,连忙带兵追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