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我是专业的(快穿)》 正文 1.你纳妾啊 连绵了三天三夜的秋雨,将夏天残留下来的那点子余热驱逐得干干净净,安定城从里到外都染上了凉飕飕的气息。 在雨停的这一日清晨,病了多日的许家夫人起身下床,来到窗户边上,伸出一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 她轻轻一推。 “呼——” 寒风直直灌入,半点客气也不讲,把年轻孱弱的妇人吹得晃了一晃,单薄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一头乌黑长发却逃命似的向后飞扬。 罗衣——如今这具皮囊里住着的鬼——微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做鬼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如今做了人,才知道做人比做鬼好太多。 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水汽,吸进肺腑里,清冽甘甜,叫人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要打开了。罗衣享受了片刻,依依不舍地关上窗子。 这具身体不久前小产了,在床上病了好些日子,经不起这样的冷风吹。 忽然,一道身影飞快地蹿过来,“啪”的一声,赶在她前头把窗户关上了。 “夫人!您不要命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红着眼眶,责怪又痛心地看着她道,“您还坐着小月子,怎能这样吹风?” 一边说着,一边扯了她的胳膊往床边走。 “都过了这些日子了,您好歹想通吧?总不能为了那么个玩意儿,好好的日子都不过了。” 小姑娘是原主李曼娘的贴身丫鬟,小兰。 不久前,李曼娘的丈夫要纳妾,李曼娘不允,两个人便争执起来。错手之下,把李曼娘肚子里的孩子撞掉了。李曼娘心中积郁,缠绵病榻,久久不好。 “像大爷这样品貌c家境的男人,有几个家里没小妾?”小兰弯腰铺着床褥,一边劝说道,“大爷守着夫人过了这么些年,才要纳一个妾,算是长情的了。” “再说了,那位是烟花巷出身,折腾上天也撼动不了夫人的地位,夫人实在不值得为这么个人糟践自己。”小丫鬟铺好床褥,扭头请罗衣上床,抬眼一瞧,顿时愣住了。 夫人的眼神 “嗯。”罗衣点点头,对小兰微笑,“我以后都想开,不再难过,也不折腾自己了。” 小丫鬟看着笑得温柔的夫人,却觉得后脑勺发凉。刚才那惊鸿一瞥,真个儿像是见了鬼。然而此时笑得毫无芥蒂的夫人,又叫她不太敢相信:“夫人,您真的想通了?” 罗衣刚要点头,不防屋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曼娘醒了?”颇为清朗的声音,煞是好听。 罗衣抬头看去,只见进来的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年岁,他穿着一身很讲究的锦缎长衫,脚下的靴子更是用金线勾勒着花样,一看便是身家富贵。偏他生得也不错,眉眼俱是风流,笑时含情,不笑时含威,最叫年轻女子抗拒不了。 正是李曼娘少年结发的丈夫,许连山。 罗衣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蹬掉鞋子爬上床,为自己盖上温软的被子。 这副身体还病弱着,需得好好养护。 许连山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妻子已经换了个芯子,他负手立在床头,拧眉说道:“你闹了这些日子,该懂事了罢?后日金香儿就要进门,你收拾几间屋子给她。” 金香儿便是那个烟花巷的女子,据说是清倌儿,从来不接客的好女子。 罗衣抬眼看他,微微笑着:“好,我不闹了。” 笑意并不达眼底。 当年,李曼娘乃是秀水村最漂亮的姑娘,十里八乡没有比得上她的。她家里又颇有些田地,求娶她的人家无数,可她最后选择了下嫁给穷小子许连山。 有了她丰厚的嫁妆,穷得连一件不打补丁的衣裳都穿不起的许连山,开始转了运。他买了一间又一间铺子,一片又一片土地,最后在安定城买了一座大宅院,落地生了根。 今年是许连山与李曼娘成亲的第六年。许连山觉得,自己在六年的时间里挣下了这样丰厚的家业,是极有本事的。而像他这样有本事的男人,不该被年少时许下的诺言束缚。 什么诺言呢?便是哄得李曼娘心花怒放的:“我这辈子不论是贫是富,只守着你一个。” 如今,他背弃誓言不说,就连害了妻子小产,都没打消纳妾的念头。 “许郎等了这些日子,很着急了罢?”罗衣倚在床头,仰起脸看他,一脸歉然地道:“可是许郎,我才小产了,实在担不起这样的负累。” 许连山听了,立时拧起眉头,不悦地道:“你不要推三阻四了!她是一定要纳进来的!早晚的事,你何必叫我不痛快呢?” 他认为罗衣不愿意,才推脱。 罗衣觉得心尖似被人掐了一下,一时呼吸都顿了顿。 约莫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情感。她想了想,垂下眼睛,低低地道:“许郎,你要纳妾,便是往我心上扎刀子。你还要我亲手布置你们的喜房,是逼我自己拿着刀子往心口捅?”她抬起头,眼里含了指责,“许郎,你的心当真就这么狠?” 李曼娘是个老实姑娘,口舌并不伶俐,自从许连山要纳妾,种种委屈一齐涌来,她都是有苦难言。如今罗衣成了她,自然要把她没说出口的委屈通通说出来。 许连山听得这番话,顿时一噎。 分明她的话也没什么,甚至还很绵软。可是听在耳中,却说不出来的刺耳。 顿了顿,许连山又要说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见罗衣攥着被子,背对他躺下了。一只手紧紧捂着耳朵,一副“我不听”的架势。 许连山啼笑皆非! 她几时这般会拿乔了? 搁在以往,他大约会觉出几分可爱,而后逗一逗她。但这会儿他急着把金香儿接进来,实在没心情,便上前两步,走到床边,伸手去扯她。 “大爷,夫人已经让步了,您怎么不依不饶呢?”小兰忽然钻了过来,往床前一站,伸手护着床里面的人,“大夫都说了,夫人小月子期间不能受累,更不能受气!” 许连山眉头一拧,一把推开了她。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曼娘不识大体,她身边的丫鬟也没眼色。 站在床前,许连山弯下腰,伸手扯罗衣的被子:“曼娘,你听话!” 罗衣背对着他,双手捂着耳朵,拒绝听他的任何话。 许连山顿时头疼起来。想了想,他放下身段,缓声央道:“曼娘,你帮帮我。” 罗衣仍然不为所动。 不论许连山好说歹说,床上的人始终一声不吭。终于,许连山恼了:“好!你不肯帮我是吧?我就不信,这府里只你一个能办此事!” 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他走便走罢,却连门也不关,两扇门板大敞,呼呼的冷风直往屋里灌。 好容易升起来的一点子温度,一下子又散了。 小兰含着泪走过去,把门关好,才转回来道:“大爷怎么这样?” 从前她见大爷待夫人那样好,还劝夫人不要拦着大爷纳妾,总归大爷最疼爱的人是她,纳多少小妾都不会影响她在他心里的地位。 可眼下看着,金香儿连门都没进呢,大爷就给夫人这般难堪。等进了门,还不知会如何? 小兰看着罗衣的背影,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一声声抽噎起来:“大爷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罗衣失笑。 变了个人?不错,是有个人变了,但却不是许连山。 她翻身坐起,反过来劝慰小兰:“不要难过。大爷要怎样,都随他去,你只照顾好我就是了。” 小兰见她面上波澜不惊,再也看不见伤心难过的影子,明明该欣慰的,可是不知怎的,却更觉得难过了。 李曼娘是农家女出身,这些年跟着许连山东奔西跑,底子很结实,罗衣好吃好喝了几日,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而金香儿也要进府了。 许连山最终没有假手旁人,而是亲自操办的此事,他一会儿叫人买这个,一会儿叫人打那个,不管什么都要最好的,落在下人们眼里,都知道即将进府里的这一位是大爷的心尖尖。 下人们惯常捧高踩低,见此,哪里还敬重罗衣?小兰气得要找他们算账,被罗衣拦了。 “夫人!”小兰又气,又不解。 罗衣微笑:“不急。” 这一日,风和日丽,在一阵吹吹打打声中,金香儿被抬进府。 动静很大,一点儿不像是纳妾,倒像是寻常人家娶妻的样子。除此之外,许连山又给府里的下人们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钱,以欢庆此事,给足了金香儿面子。 下人们见状,愈发对新姨娘恭恭敬敬,待罗衣的怠慢更是明显。 小兰气得嘴里都长了泡,要去跟那些不长眼的下人拼命,被罗衣拦住了。 次日,金香儿来敬茶。 “妾给姐姐敬茶。”白皙娇俏的人儿,曲着膝,执了茶杯递到罗衣的面前。 罗衣打量着她。年纪很轻,模样和身段都不错,娇娇俏俏的,不怪男人喜欢。 只是眼神太灵动了些,看起来便不安分。况且,眼底的倨傲都快溢出来了,也不知道掩饰下。 罗衣抬眼,看向门外头。 门外并没有人,但是地上却有一堆的影子,正是躲在墙后,前来看热闹的下人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你纳妾啊 看着地上挤成一堆的影子,罗衣笑了。 她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并不去接金香儿递过来的茶杯,看着金香儿,嘴角微弯:“你叫错了,该叫我夫人才对。” 金香儿面露愕然,猛地抬眼看向罗衣。她是不是听错了?夫人怎能用如此温柔可亲的语气,说着瞧不起人的话? 她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才垂了眼睛道:“妾自知出身卑微,不配叫夫人姐姐,夫人瞧不起妾也是应当,是妾痴心妄想了。”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唇,“妾给夫人敬茶。” 她是干这一行的,表达起委屈来,那表情和语气都到位极了。 门外的下人们听着里头的动静,全都眼冒精光,激动非常。 斗上了!斗上了!一个是失宠的正室,一个是得宠的小妾,今日有好戏看了! 屋里头,许连山见了金香儿的这番情态,顿时心疼起来,看向罗衣责怪道:“你做什么?香儿才进门,昨晚又伺候我很辛苦,你少说一句能怎样?赶紧把茶接了,别刁难她!” 闻言,金香儿愈发把头垂得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大爷不要这样说,服侍大爷是妾的本分,夫人也没有刁难妾,是妾身份卑微,怪不得夫人。” 她嘴上说着怪不得罗衣,听在许连山耳中,立刻就把罗衣给怪上了。 “你接不接?”许连山冲着罗衣不耐烦起来,“你不接就算了,我带香儿走了。” 一手按着椅子扶手,作势就要站起来。 “我几时说不接了?”罗衣歪头看他,脸上浮起疑惑不解,“从头到尾,我只说了一句,许郎如此,倒好似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许连山听了,皱了皱眉。 罗衣又看向金香儿:“真是年轻漂亮,难怪许郎疼你。”说着,她接过金香儿递过来的茶杯,却不喝,而是偏头看向许连山,又道:“曾经你待我,比待她还好。我一直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好,不成想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 那些话 许连山想起什么,脸色微变。 金香儿听出不对,连忙道:“夫人说的什么话?大爷待夫人一直很好,妾听了都羡慕的。只是男人做到大爷这个份上,哪个家里没有三妻四妾?夫人实在不该为这个跟夫君离心。” 一句“男人做到大爷这个份上,哪个家里没有三妻四妾”,结结实实戳中了许连山的痒处。他心想,可不就是这样?连一个妓子都明白的道理,曼娘却不明白,还跟他闹,太不懂事了! 他更觉得金香儿贴心,颇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才看向罗衣不耐烦地道:“啰嗦什么?快喝茶!” 罗衣敛了笑意,把茶杯搁在桌上。 她微微用了力气,发出“喀”的一声。 “你做什么?”许连山拧起眉头,怒容看向罗衣。 她还敢跟他发脾气不成?她不记得自己什么身份?就算是他的妻,可那也是他有良心,才没休了她。不然,凭她一个乡下女子,怎么配做他的妻子? 许连山的一只手按在椅子扶手上,做出随时离开的姿态。再闹下去,就别怪他不给她脸面。想到这里,他看向罗衣,用目光催促她。 然而对上罗衣的神情,却不禁震住。只见罗衣不怒不笑,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儿情绪,然而不知怎的,却叫人背上爬起一层层的寒意。 见许连山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了,罗衣才开口道:“许郎今日带新人给我敬茶,我作为正室,说上几句话,不为过吧?” 许连山点点头:“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顿了顿,“只别刁难人就好了。” 他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刁难人?我刁难谁了?”罗衣挑眉,看向金香儿,“我刁难你了吗?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叫我一声夫人,难为你了?不如咱们到街上去,让大家评评理,这叫刁难吗?” 这当然不叫刁难。 许连山也知道,而且是清楚地知道,因而脸色难看:“好了,香儿也没说什么。” “许郎的意思是,我刁难你了?”罗衣把目光转向他,“我刚才说的哪一句,是凭空捏造,信口胡说?你从前待我不上心吗?你现在待我依然上心吗?你遵守了一辈子只和我过的诺言吗?许郎这样不悦,究竟是我说错了,还是我不该指出来?” 她咄咄逼人,令许连山勃然大怒,刚要开口,却又被打断了。 “我一个正室,就因为心里难过,说两句实话,便被说成刁难人。如果这也叫刁难人,许郎也不必说什么了,给我一纸休书,我立时走就是了。”罗衣嚯的站起,脸上一片冷然和决绝。 李曼娘爱许连山,爱得一心一意。 活着的时候有多爱,死后就有多恨。 她在罗衣面前哭着说:“我这一辈子,从没在他面前直起过腰。” 当年金香儿敬茶时,李曼娘为了不惹许连山不快,忍气吞声。以至于金香儿不把她放在眼里,下人们有学有样,也都不尊重她。死后,每每想起,李曼娘都十分不甘。 看着面前冷然而决绝的女子,许连山心里有些不适。这样的曼娘,陌生得令他心悸。皱了皱眉,他道:“你休要胡闹了,我几时要休了你?” 他心里有些烦躁。 李曼娘是他少年结发的妻子,两人在年少时是有过感情的。那时候李曼娘年轻可爱,又是他能见到的家境最好的姑娘,他在她身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哄到手。这会儿虽然情淡了,但他也没想过休了她。 “许郎的意思,我仍然是你的妻子?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我说话的分量,与你是一般的?有人做错了事,我便能责罚他?”罗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有,我刚才并没有刁难人?” 许连山听得心里不舒服,他承认她说的都对,那些都是她该有的权利,可他心里很不痛快:“你几时变得这般得理不饶人了?” 罗衣便笑起来:“成亲之前,我可没许诺过这一辈子都不‘得理不饶人’。” 许连山一噎,脸色变得难看。 一旁的金香儿大感不妙,忙道:“夫人,大爷他——” “闭嘴!”罗衣忽然看过来,冷冷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准你开口了吗?掌嘴!” 说话时,她目光往门外一扫。 躲在墙外偷听的下人们,早已经忘记分寸,开始把身子探出来,满眼兴奋地看热闹。 此时被罗衣一扫,立刻缩回头去。 只见下人们虽然缩回身子,却仍然在地上留下一摊影子,罗衣勾了勾唇,收回视线,看向金香儿。 金香儿正一脸委屈地看向许连山。她这回是真受了委屈,根本不用装,自然流露出来。 许连山顿时心疼起来,看向罗衣喝问道:“你非要闹吗?” “许郎的意思是,我一个正室,却没资格教训家里的小妾?”罗衣并不退缩,反问他道。 见她袖袍轻拂,一副随时就走的姿态,许连山心里更加烦躁。 他偏头看向金香儿,怒道:“还愣着干什么?” 明知他为难,居然还不肯自掌嘴巴为他解围,一点儿也没有他以为的懂事! 金香儿气闷,咬了咬牙,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 这一声传到外头的下人们耳中,纷纷唏嘘。新来的这位姨娘,大爷的心尖尖,挨了嘴巴? 最终,有人没耐住,探出头去。就见门口立着一道俏生生的身影,进门之前还白生生的小脸上,此刻多了五根手指头印子。 一时间,面面相觑起来。夫人这般,哪里像是失宠的样子?便是真的失了宠,大爷该给她的脸面,丝毫也不会少给她。想起之前那样怠慢罗衣,全都感到心慌起来。 “多谢许郎给我脸面,往后我会好好待新人的。”罗衣目的达到,不再多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她喝了茶,这一茬就算揭过了。许连山心下松了口气,缓声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会待你不好?日后不管进来什么人,你总是最重要的。” 他这句话有几分真心实意,罗衣没有兴趣追究,配合地露出笑容:“我记住了。” 许连山站起身,搂了金香儿就要走,不防又被罗衣拦住:“许郎且慢,我有事求许郎。” 她用了求字,把姿态放得极低,让方才吃了一顿闷气的许连山顿时受用极了,下巴抬高道:“什么事?” “许郎随我来。”罗衣说罢,转身往内室去了。 许连山抬脚跟上。 金香儿好奇,想跟过去,被小兰拦住了:“夫人跟大爷说话,你在这等着!” 气得金香儿直瞪她:“你等着瞧!” “我想开个铺子,但手里没有钱,想请许郎帮我。”内室里,罗衣对许连山说道。 许连山在金钱上十分精明。成亲后,李曼娘的嫁妆立刻就到了他手里。待他发财后,更是没叫李曼娘摸过银子。只时不时给她十几两,叫她负责家里的吃用。 偏李曼娘是个实心眼,从不觉得这样不好。每次手里没钱了,才找许连山要。 成亲多年,她手里丁点儿银子也没存下。 “你开铺子做什么?”许连山很不解地问。 他自问没短了她的吃穿,她怎么想到去外面开铺子? “排解忧思。”罗衣一脸实在地看着他,“你纳了妾,我心里不痛快。你别说我,没有用的,不痛快就是不痛快。我忍着不和你闹,已是尽力了。我找点事情做,也好分一分心。” 这当然不是实话。 但许连山不知。他听到这样一番实在得叫人难堪的话,直是冷汗都要下来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3.你纳妾啊 许连山没想过,曼娘会骗他。 在他心里,曼娘一向老实,又唯他是从,绝不可能哄他的。 但如今的曼娘,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李曼娘。 没有太多犹豫,许连山答应下来:“在城里买间铺子,不大不小的,一千来两银子就够了。我给你两千两,你买下铺子后,还可以进点货,再请个伙计。” 既然她要散心,叫她散就是了。 他心里想着,曼娘的性子老实木讷,虽然手脚勤快,又能吃苦,但实在没什么头脑,并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如此,她赚不多,也赔不多,等过上一阵子,她做生意没什么起色,他把铺子收回来就是了。 他算盘打得精,给钱便给的很痛快。 钱给出去后,心里微不可察的那丝愧疚,顿时也没影了:“你好好散心,我带香儿走了。” 春宵苦短,他还有好几个姿势没有试,居然天就亮了。想到这里,许连山心头火热,搂了金香儿,亲亲热热地走了。 看着两人亲密有加的背影,小兰撅起了嘴。 “怎么了?”罗衣笑着问她,“嘴巴都能挂油瓶了,谁招你了?” “不是奴婢。”小兰低下头,慢吞吞地摇。 “那是怎么?” “还不是大爷?被狐媚子勾走了!” 罗衣好笑。 狐媚子?金香儿吗?她可不够格。 许连山那样精明的男人,奸猾如鬼,不哄别人就不错了。 “怎么不是?”小兰有些忍不住了,“敬茶的时候,金姨娘随便说两句,大爷就站她那边了。若非夫人厉害,就给他和金姨娘摁在地上踩了!” 从前夫人生气,她还劝夫人不要气。如今夫人不气了,她反倒气得不行。 罗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夫人带你逛街去。” 她要买间铺子,得看看哪里合适。 “夫人!您也太心宽了!”小兰目瞪口呆,都这时节了,夫人怎么还有心思逛街? 罗衣便笑道:“心宽不好吗?” 心宽当然好。至少比从前郁郁寡欢,缠绵病榻来的好。小兰顿时不再说了。 城西,一处阴暗的巷子里。 四五个半大少年围着一个同样半大的少年,拳打脚踢。 少年瘦得皮包骨头,捱不过四五个同龄人的围殴,被打得倒在地上。 他实在是瘦,蜷起身子,就只有小小的一团。小臂和小腿从并不合身的单薄旧衣里露出来,露出密密麻麻的新伤旧伤。 此刻吃力地护着脑袋,试图少吃点苦头。然而打他的少年们也不是吃素的,一脚一脚,十分刁钻,总能踢到他心口c肚子这样柔软脆弱的地方。 良久,少年不知是疼晕了还是性子倔强,一声也不吭。 “别再叫我看到你!”良久后,众人打累了,领头的少年踩在瘦弱少年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瘦弱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他。黑漆漆的瞳仁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却无端端让人觉得如被打了巴掌般疼痛和狼狈。 领头的少年一下子被激怒了。想了想,他对旁边的同伴道:“去买个馒头来。” 那同伴便去了。 不一会儿,馒头递到领头的少年手里。 领头的少年拿着馒头,在瘦弱少年的面前晃了晃,既引诱又戏弄:“你想吃吗?” 瘦弱少年有两日没吃东西了,此刻看着白生生的馒头,简直收不回眼神。 “呵!”领头的少年得意一笑,把馒头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问他:“还想吃吗?” 馒头被踩扁了,脏兮兮的,却仍旧散发着热气,带出食物的香味。瘦弱少年的眼神丝毫未变,仍然充满渴望。 “贱骨头!”领头的少年轻蔑一笑,抓起馒头在手里掂了掂,忽然坏笑一声,将馒头塞进自己的裤子里。 一旁的伙伴们顿时发出哄笑。 领头的少年十分得意,拿着馒头在裤子里蹭了几下,才拿出来,扔向瘦弱少年:“呶!赏你了!” 众人满以为这样的羞辱会激怒对方,谁知对方的眼皮垂了垂,接着便爬起身,毫无芥蒂地扑向馒头,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纷纷感到恶心,道了几声无趣,转身走了。 瘦弱少年三口两口吃完馒头,眼中仍然闪烁着饥饿的光芒。他抹了抹嘴,扶着墙壁站起来,艰难地往外挪动。 才走到巷子口,蓦地脚趾一疼,似被小石子砸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就见脚下躺着一粒银光闪闪的东西。 他饿得眼前发晕,但还分辨得出那是一粒银子,弯腰捡起来,朝着前面走去:“你们丢银子了!” 罗衣和小兰停下来,往身后看去。 只见一个脏兮兮的瘦弱少年走过来,他半长的头发脏得打了绺,衣裳又破又旧,脸上满是青青紫紫,看不出本来面目。 此时,他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露出掌心里躺着的一粒碎银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没有半点贪念:“你们的银子掉了。” 罗衣没说话。 小兰却是惊了一下,才道:“不是我们掉的,是我家夫人看你可怜,赏你的。” 少年听了,眼里划过怔色。 “拿着吧。”罗衣轻声道,“吃点好的,活下去。” 说完,转身走了。 对罗衣来说,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快就抛到脑后。 她带着小兰在城里转了几天,终于买下一间位置不错的店面。 如许连山所说,这样的商铺也就值一千多两银子。因着主人转让得急,只收了罗衣一千二百两,还附赠了里头的家具,叫罗衣又省了一笔钱。 有了铺子,罗衣便思量起来,做点什么生意好? 李曼娘的女红很好,绣出来的花儿鸟儿,活灵活现,若叫李曼娘自己选,她一定会做绣品买卖。但叫罗衣看来,绣活太耗时间,她又只有一个人,太慢了。若是招人的话,又极麻烦。 想来想去,罗衣决定不管别人的怀疑,做她看好的生意。 “夫人,您会做胭脂?”小兰惊讶地问道。 她伺候李曼娘两三年了,可从不知道李曼娘还会这个。在她的印象中,李曼娘从不涂胭脂的。 如果她会做胭脂的话,怎么忍得住不涂? 罗衣早就想好答案,此时漫不经心地解释:“我从前在乡下的时候,会的可多呢。” 小兰顿时不问了。 她才跟了夫人两三年,哪里就知道夫人的所有了? 买了要用的原料,带着小兰,大包小包地回了府。才一进门,下人们立刻迎上来:“夫人,小的帮您提吧?” 自从敬茶那日,金香儿在罗衣的面前吃了瘪,下人们便知道,夫人仍是夫人,怠慢不得。想起从前那些怠慢,全都心虚不已,见着罗衣便奉承讨好。 罗衣也不以为意,点了点头,就叫小兰把东西匀出去。 小兰却轻哼一声,看向下人们的眼神很是不屑:“现在知道讨好夫人了?早做什么去了?” 下人们纷纷讪笑。 许连山也知道了罗衣做胭脂的事。 他很好奇地来了,问罗衣:“你还会做胭脂?我怎么不知道?” 他跟李曼娘从小一起长大,李曼娘待他又实心实意,没什么瞒着他的。 罗衣坐在小凳子上,搓洗着花瓣,头也不抬地道:“我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 许连山愣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怎么接。 他站在那里,看着罗衣素着一双手,轻柔地搓洗着花瓣,本该恼她不识相的,可不知怎的,看着她一举一动,竟觉得说不出的好看,一点儿也恼不起来。 他喉咙咽了咽,撩起衣摆,蹲在罗衣身边,笑着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可得告诉我才是。我会什么可都告诉你了的。” 他生得好,这样笑起来,自带一股风流。 罗衣停下动作,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你会纳妾,也早都告诉我了吗?” 许连山脸上的笑意僵住,猛地站起来,几乎是狼狈地看着她:“你!” 她怎么又提这茬? “开个玩笑,许郎别在意。”罗衣低下头去,继续搓洗着花瓣。 许连山的脸上乍青乍红,方才因着她素手纤纤而起的心思,此刻丁点儿也没了。 他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走之前,还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少拿你在乡下的玩意儿摆活,城里可不兴那些。” 罗衣没说话。 小兰却不大痛快:“大爷这是怎么了?夫人难得想做点事,他不鼓励就罢了,还泼冷水!” 哪像是夫妻?都快成仇人了! 她不禁问罗衣:“大爷莫不是撞恶客了吧?” 撞恶客,也叫鬼附身。 大爷从前那么疼爱夫人,如今却这般模样,小兰觉得有古怪。 罗衣好笑。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暗想,大概是她的演技太好了,以至于小兰完全没怀疑她。 “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罗衣打消小兰的念头。 许连山没有变,他本就是一个自私薄情又虚伪的男人。 罗衣有李曼娘的记忆,她看到过两人相识的过程。 秀水村的少年许连山,父母双亡,从小跟着叔婶过活。他叔婶家里并不富裕,还要养着一堆孩子,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但许连山每到李曼娘跟前,总是做出一副明朗开怀的模样,好似艰难的生活从未对他有影响,为此得了李曼娘的敬意和好感。 得知许连山常被叔婶打骂,李曼娘十分同情和气愤,便去他叔婶家里,叫他们待他好一些。被他叔婶一通骂回来:“那个小杂种!偷鸡摸狗的东西!我不打死他是我仁义!当我愿意养活他?手脚怠懒的贱骨头,有种滚出去,别叫我养活!” 不仅她得了一顿骂,许连山也当场挨了一顿打,由此更叫李曼娘心里愧疚,待他更好了。 但叫罗衣看,这分明是许连山使的小伎俩。 他叔婶在村里的口碑并不差。虽然偶尔打孩子,但村里打孩子的人家比比皆是。况且他叔婶不独独打骂他,家里的孩子们全都挨过打,算得上一视同仁。 可许连山每次对李曼娘说起,都说叔婶如何难以讨好,待他刻薄。又说他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他最感激的便是叔婶养大了他。 年轻的李曼娘看不穿他的伎俩,为此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因而不顾家人阻拦,非他不嫁。 直到六年后,她尝到了苦果。 许连山借着她的嫁妆,挣下了丰厚的家资,然后背弃曾经的诺言,想要纳妾。他纳了金香儿还不罢手,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年轻貌美的妾被他抬进来。他宠着她们,全然把李曼娘忘在脑后,任她凄凉孤苦的一个人过着,直到病逝。 李曼娘的阳寿是二十六岁。还有四年时间,罗衣要在四年内,完成李曼娘的托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4.你纳妾啊 铺子买了下来,想要开张,只差货品了。 罗衣只知做胭脂的方子,自己还从没做过,因而一连试了七八次,才终于做出细腻鲜艳,透着淡淡花香的胭脂。 这一日,罗衣捧着新做出来的胭脂,站在屋檐下,细细观看,思量着如何定价。 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院子门口传来。 “妾给夫人请安。”金香儿款款走近,来到罗衣的身前,屈膝行礼。 罗衣将视线从胭脂上移开,低头打量她。 金香儿选的角度很好,这样低下头去,正巧露出耳根后面的暧昧红痕。 罗衣便知道她来做什么了。微微笑着,并不开口叫起。 金香儿那日敬茶时吃了亏,心里总是不舒坦。又顾忌着许连山的态度,不敢放肆。这几日,她见许连山只到她房里,并不往罗衣的房里去,一腔怨恨便压不住了。 罗衣不叫起,她屈的腿脚酸疼,想到如今正值宠爱,立刻不把罗衣放在心上,径直站直了身子。抬起一双娇媚的眼睛,看向罗衣说道:“早几日,妾便想来夫人身边伺候。只是大爷说,夫人喜静,叫我不要来闹夫人。妾心里过意不去,今日斗胆来给夫人请安。” 她眨着一双泛起水光的眼睛,看似娇柔怯弱,然而眼底满是野心勃勃。 罗衣笑笑:“你有心了。” “大爷都不叫你来了,你还来干什么?”小兰从一旁蹿出来,冲着金香儿呛道。 这个狐媚子,装得一副谦卑模样,当谁看不出她满眼的挑衅?说得好听,来给夫人请安,可她故意扭头,露出耳朵根子后面的暧昧红痕,又是什么意思?怕别人看不出来大爷宠她? 金香儿惊讶地看了小兰一眼,随即委屈地道:“夫人,您身边的这小丫鬟好没规矩,咱们说话呢,她也敢随意插嘴。” 心里一阵兴奋。她打不了罗衣的脸,还打不了这小丫鬟的脸吗? 这小丫鬟自己撞上来,真是省了她不少的事! 罗衣瞧着她灼灼闪烁的目光,微微一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别见怪,实在是这府里的女人啊,除了我,她最大。你虽然伺候大爷,可在我心里,很是比不上她。别说她只是插一句嘴,便是打你两个巴掌,我也不会责怪她的。” 小兰是个实诚人,闻言立刻大步上前,甩了金香儿两个巴掌。 “啪!”“啪!” 小兰做惯粗活的,掌心很有些薄茧,力气又大,一下子便把金香儿的脸颊打得红肿起来。 “你,你!”金香儿瞠目结舌,捂着脸道:“你敢打我?!” 那日她擅自开口,被罗衣叫自打嘴巴。今日小兰擅自开口,怎不打小兰,仍是打她? 真是欺人太甚! 金香儿捂着脸,狠狠瞪着罗衣,胸脯一鼓一鼓的,剧烈得像要炸开似的。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罗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始至终,脚下没有动过,“那日没叫你明白,今日还不明白吗?你不过是一个我打你都嫌脏了手,还要丫鬟代劳的妾。” 金香儿顿时羞得脸上涨红!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罗衣,难以相信她竟然这般羞辱她! “再得宠,你也只是个妾。”罗衣朝院子门口轻点下巴,“回去吧。” 金香儿脸上乍青乍白,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跑了出去。 “呸!”小兰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过头来,就冲罗衣竖起大拇指,“夫人,您真厉害!” 太解气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道:“夫人,您这么厉害,治得了那狐媚子,怎么不把大爷哄回来?” 自从金香儿被抬进门,许连山还没在罗衣房里歇过。长此以往,怎么能行? 在小兰看来,气也生过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忍一口气,跟许连山和好,生个孩子,坐稳正室的位置,才是正理。 罗衣笑了笑,转了话题:“快些,多做些胭脂出来,铺子等着开张呢。” “哎!”小兰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赶着淘弄原料去了。 两人花了三日时间,做出来一百来盒胭脂。有花香,有果香,还有混合调制的高级香,价格也从两百文钱到五两银子不等。 “夫人,咱们的铺子又没什么名气,定五两银子的价格,会有人买吗?”小兰捧着胭脂,心里没底。 “会。”罗衣道。 一分价钱一分货,她敢卖得贵,自然是货好。 罗衣的胭脂铺子开张了,名字就叫“胭脂记”。 不少人觉得她名字起得怪。 “怎么不起个好名字?” “这名字就很好。”罗衣道。 “哪里好了?一点特色都没有!” “我卖的是胭脂。”罗衣答道,“名符其实,便是最合适的名字。” “哈哈哈!难道别人卖的就不是胭脂吗?”她的话引起来一阵哄笑。 随即有人接话:“东家如此不懂经营,这铺子一定开不起来。” 罗衣并不与他们争论。打扫了门前的爆竹碎屑,便守在了店里。 不多时,有人进来:“掌柜的,你怎么起这么个名字?瞧你生得似模似样,不该是那等大字不识的粗鄙人,怎么连个好名字都起不来?” 罗衣打量她一眼,见是个年轻雅致的妇人,便拿起店里唯一一盒定价五两银子的胭脂,拧开盖子,给她看:“夫人抠一块。” 二百文钱的胭脂,用的是很普通的小铁盒。价格越贵,包装越好。这盒定价五两银子的胭脂,用的是细瓷薄胎,绘着精致仕女的瓷罐。 妇人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不肯去接:“你叫我抠一块,莫非是哄我买?我可不上当!” 看向罗衣的目光,带着浓浓的质疑。 “我这一盒不卖。”罗衣见状,索性自己下手,抠了一块涂在手背上。 妇人看着她的动作,惊得睁大眼睛,哪有这样鲁莽的,还做不做生意了? 等看到她把胭脂均匀地涂在手背上,顿时目露异色:“这胭脂看起来那样红,怎么涂在手背上,却只是浅红色?” 细腻得就像是皮肤本身,根本看不出来涂了胭脂。 偏偏又比皮肤本身白里透红,好看得不得了! “所以我的铺子叫‘胭脂记’。”罗衣笑了笑,把盖子合上,放回柜台里。 她卖的是胭脂,是别家都比不了的胭脂。 妇人没听出她暗含的意思,此时正盯着她的手背移不开眼。 只见罗衣涂了胭脂的那只手,白里透红,细腻润泽。比没有涂的那一只,好看了几倍。 但若不对比,单看一只手,根本看不出涂了胭脂。 她心里痒痒起来。 “还有没有?”妇人目光灼灼地问道,起了买一盒的心思。 罗衣摇头:“只做了这一盒。夫人要的话,付一两银子定金,三日后来取货。” 妇人心里痒得很,想买一盒,又觉得贵。罗衣便把那盒胭脂拿出来,叫她抠一块试试。 “好,我定一盒。”越瞧越满意,妇人欢喜地付了钱。 付了定金后,她又央着罗衣看别的。 别的胭脂,不论味道还是细腻度,都比不了她定的那个。妇人看了半天,没有再下手。 倒是她在店里待了这么久,颇是引了些客人进来。 头一天,罗衣便赚了十几两银子。 小兰很是兴奋:“等咱们打出名气,还会赚得更多!” 因着卖出去好些货,罗衣又买了许多原料回来,叫了小兰一起补货。 捣碎声,研磨声,充斥在安静的院子里。 自从那日被罗衣羞辱了一顿,金香儿再没踏足罗衣的院子。 只听得下人们说:“金姨娘又买了衣裳。” “金姨娘又打了首饰。” “昨夜里大爷又要了两回水。” 这些是罗衣听得到的。 还有她听不到:“大爷好几个月没到夫人院子里了。” “夫人真是傻,自己开铺子能赚几个钱?像金姨娘,哄一哄大爷,想要什么没有?” 罗衣听不到,因为下人不敢在她面前说。但是小兰却听到几次,气得不行。 “夫人,您也收拾收拾那个狐媚子!大爷的钱都给她花了,凭什么?”小兰不甘又气愤地道。 夫人才是大爷的发妻!大爷有钱也该给夫人花! 凭什么夫人要辛辛苦苦赚钱,那个狐媚子却只要张开腿就行了? 罗衣想了想,对她道:“小兰,人是我嫁的,路是我选的,我不抱怨,你也别为我生气,好吗?” 她心里的打算,不必对小兰说,为免小兰日日在她耳边念叨,便郑重说了一句。 小兰怔住。 “是,夫人。” 罗衣一日日为胭脂铺子忙活,从不花心思争许连山的宠。许连山也不到她跟前来,日日搂着金香儿,宠得上了天。金香儿要星星,他绝不给月亮。 一转眼,到了年底。 外头冷风呼啸,罗衣的屋里却点了炭盆,一室温暖如春。 罗衣才洗了头发,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掀开账本,计算胭脂铺子的账目。 小兰站在她身后,细心地为她擦头发。一边擦,一边兴奋地问:“夫人,算出来了么?咱们挣了多少钱?” 自从大爷纳妾后,夫人再没问大爷要过一文钱,大爷也不知忘了还是装傻,再没给过夫人银钱。日常用度,全都是夫人自己出。 如此一来,挣钱就是她们这屋里顶顶要紧的事了。 罗衣算完账目,发现竟赚了四百多两。 “夫人好厉害!”小兰欢呼起来。 罗衣也笑起来:“明年咱们赚得更多。” “对,比大爷还多!”小兰忿忿地说完,才想起罗衣不喜欢她提这个,连忙住了嘴。 罗衣没说什么,笑着收起了账本。 她想,这会儿许连山也在算账吧?不知他心情如何? 许连山这会儿的确在算账。而他的心情,非常不快。 今年风调雨顺,田地里的收成极好,而他弄了几样新鲜生意,铺子里的买卖也不错。他估摸着,今年的进项该比往年高上一截才是。可是最后的数目算出来,却是亏了! 他今年不仅没赚钱,反而倒亏了两千多两! “这怎么可能?”许连山震惊不解,“钱呢?” 钱到哪里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5.你纳妾啊 家里没有贼,许连山十分确定。而且他自己管着钥匙,不可能有人碰得了他的钱匣子。 那么,钱呢? 他将这一年的事情,从头到尾品了一遍,想到了罗衣,她问他要去两千两,想到了金香儿,他为金香儿赎身花去三千两。 可这些不够。仅仅是这样,只能说今年不赚不亏。可他的总账目上,分明亏了两千多两! 花到哪里去了?许连山左思右想,也没想到第三宗大笔的开销。 他从没有亏钱过。 今年,他却亏钱了。 许连山满脑子都是亏钱了的念头,整个人坐立不安,难以入睡。 他睁着眼睛到天亮。等到曦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才呼出一口气,勉勉强强接受了一个事实——平时金香儿找他要零花,他随手给出去的,就是这个数。 他很难受。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纳妾会这样费钱。 但他很快就原谅了自己。他毕竟是头一回纳妾,不晓得轻重。往后他知道了,就不会再这样了。 罗衣注意过下人们的言行,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许连山这几日的脸色不好,微微笑了。 她穿上自己最光鲜的一身衣裳,戴上一套新打的珍珠头面,带着小兰去花园里散步。 “快过年了,小兰你说,我要不要做几套新衣裳?” “夫人,您身上穿的这件就是啊,您这几个月都做了多少衣裳了?没上过身的都有七八件,太浪费了,您别再做了。” “可是昨日我路过蝶兰坊,看到他们新出的几套衣裳,可真是好看啊!” “奴婢也看见了,的确好看,不怪他们家是最受欢迎的成衣铺子。“ “尤其红色的那一套,又鲜艳又喜庆,多衬气色啊!这就快过年了,穿上最合适了” 不远处,一道纤柔的身影悄悄离开。 罗衣住了口。 “夫人,您教奴婢说那些话,就是为了给金姨娘听的?”小兰也住了口,好奇地问罗衣。 她很不解。金香儿打扮得好看了,对夫人有什么好处呢? “咱们等金姨娘的新衣裳穿。”罗衣笑道。 两日后,罗衣在花园里散步时,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鲜艳红衣的金香儿。 正是蝶兰坊的那一套,价值六十八两银子。 见到罗衣,金香儿笑着迎上来:“妾给夫人请安。” 她一举一动,都十分刻意,把娇柔之美摆到了极致。 “衣裳不错。”罗衣对她点点头。 金香儿的眼里露出得意:“是蝶兰坊这一季的新款,大爷买给妾的。” 罗衣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淤红上,点了点头:“大爷疼你,你也要争气,早日生个孩子,给大爷承欢膝下。” 金香儿脸色微变,咬了咬唇,低下头道:“是,妾记住了。” 她进门有几个月了,许连山只近她的身,她的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被罗衣这样一点,方才的得意顿时散去大半。 “夫人,您怎么还劝她给大爷生孩子?叫奴婢说,她永远怀不上才好呢!”小兰没忍住道。 她知道罗衣不喜欢她说这些话,已经很少主动说起了,可是总有些时候忍不住。 “你不懂。”罗衣淡淡地道。 从没得到过,算不得难过。只有得到了再失去,才痛彻心扉。 小兰看着她淡淡的模样,心里果然不懂,她摸了摸莫名发凉的后背,说道:“这里空旷,风大,咱们回屋吧?” “嗯。”罗衣点点头。 年关将至,节礼也要备起来了。 罗衣如今手里不缺钱,开始给李曼娘许久不联络的娘家人备年礼。 “夫人,您今年可要备厚一点。”小兰觑着罗衣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从前咱们手里没钱,受大爷辖制也就罢了,如今手里有了钱,可要好好备一份年礼。” 小兰的本意是出一口陈年恶气,因为随着许连山越来越有钱,待岳家却越来越淡漠,为此惹得李曼娘伤心了好些回。 罗衣点点头:“那是自然。” 但也不好太过。免得家里人收到后,反而担心。 她想了想,给李曼娘的父亲c母亲c大哥c大嫂c二哥c二嫂c大弟c弟媳,及几个侄子侄女各扯了足够做两身衣裳的细棉布,又给几个侄子侄女打了些好看的银裸子,最后买了些猪肉c鸡蛋c米面c糕点等,托人送回去。 秀水村离城里不远,赶牛车也就半日的工夫,本来罗衣可以亲自送回去的,但她到底不是李曼娘,因此只是买了节礼,并未回去。 她才叫人把年礼送回去,许连山就来了。 却不是追究她送年礼的事,他的心压根不在这里,根本未曾注意到。 “曼娘,你散心了这么久,该好了吧?”他一进门就问道。 罗衣抬头看他,就见他眉眼间掩不住焦虑,心下猜测他的来意。 “嗯,好些了。”她笑着回答,“比先头知道你要纳妾时,好了不少的。” 许连山听得她的话,心里一刺,不由皱起眉头来:“曼娘,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看不开?” 他纳妾怎么了?她如今不年轻也不鲜嫩了,亲热时索然乏味,他纳个妾怎么了?又没休了她,她不知感恩便罢了,居然屡屡招他不痛快! 罗衣看他一眼,低下头道:“再给我一段时日,我会尽数抛开的,请许郎不要催我。” “我没有催你。”许连山拧起眉头,他几时催她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催的? 他心里一阵烦躁,只觉得跟她说不通,索性道:“我今日来,是有件事同你说。这两年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我腾不开手,你帮帮我,把家里的开销管起来吧。” 果然是这件事。 罗衣心底轻笑,抬起头来,脸上却是不解:“家里才几个人c几件事?许郎连外头的生意都管得,何况是家里这点小事?” 许家没有多少人。 许连山是穷小子出身,把钱财看的很紧,或者说抠门。他舍不得多买下人,府里除了他身边一个小厮,李曼娘身边一个丫鬟,便只有采买娘子c厨娘c粗使仆役等十来个。 就连金香儿,许连山那样宠她,也没想着给她买个小丫鬟单独伺候。 许连山见她没有一口应下,反而质问起他来,心里顿时觉得:“曼娘真愚顽也。” 一点儿也不像金香儿那样知情识趣。他至今还没休了她,真是天底下难得的有情郎。 “你是我的正妻,也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理当管起来才是。从前是我体恤你,舍不得你劳累,如今我忙不过来,你该帮帮我才对。”许连山理直气壮地道。 罗衣轻轻笑起来。 好不要脸。明明是他扛不住金香儿的索取,既想辖制她的花销,又不想遭埋怨,才叫她来管家。偏他这样说,好大的脸。 罗衣也不拆穿他,只道:“许郎知道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我如今开着一间胭脂铺子,已经是耗尽心神了,实在担不得更多。” 许连山皱起眉头。 他忘了这一茬,原是没想过罗衣开铺子会开得有声有色,还能有不少盈余。 他想起罗衣的铺子有盈余,自己却亏了那么多,心里更不是味儿。 然而不等他开口,罗衣又道:“倘若许郎当真忙不开,不如交给金姨娘?她进府这些日子,我瞧着很是本分,伺候许郎也尽心,许郎交给她可以放心的。” 许连山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叫她管账,就是叫她辖制金香儿花银子。她这样说,是想叫金香儿花空家里? “她不过是个姨娘,怎么能管账呢?”许连山说着,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在他想来,曼娘不答应,并不是没精力,而是还在生他的气。 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和,再大的气性,缠绵一番,也该消了,因此他打算今晚歇在这里。 在他的印象里,曼娘就是个棉花做的心肠,只要他给点好声气,她是再也硬不起来的。 许连山打算得很好,但他没想到,罗衣拒绝了他:“许郎今晚是要歇在这里吗?” “许郎能过来,我心里是很欢喜的。只是自从上回小产后,我身子一直不大好,恐怕伺候不了许郎。”罗衣一脸歉疚,“而且,我晚上总做噩梦,梦见孩子一身是血的抱着我的脚,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他?我自己做噩梦便也罢了,只不好惊到许郎。” 许连山犹如被兜头浇了盆冷水,脱衣服的动作顿在了那里。 他脸色难看之极。 他今年二十有五,膝下却无一子女。上一个孩子,是被他亲手推掉的。 看着罗衣莹白的脸庞,他喉咙里犹如吞了冰冷粘腻的死苍蝇。 “我走了!”他一脸恼怒,穿回衣服,甩手便走。 罗衣轻轻笑起来。 “夫人,您怎么拒绝了?”外头守着的小兰,推门进来,不解地问道:“管家哪里不好?还能叫金姨娘不那么得意。” 管家,就相当于整个内宅都归她管了,这是多好的事啊,夫人为何拒绝呢? “明天你就知道了。”罗衣答道。 第二日,金香儿管家的消息,传遍了府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6.你纳妾啊 “大爷是不是疯了?”小兰听到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哪有叫一个姨娘管家的?而且,还是一个烟花巷出身的姨娘!大爷这是不要脸面了? “是,他疯了。”罗衣赞同地点了点头。 许连山是个极傲气的人,容不得别人屡次拒绝他,尤其还是他瞧不上的村姑出身的发妻。 他又极自傲,见罗衣这里走不通,索性直接叫金香儿管家。他心里越是在意金香儿花费巨大,面上就越是要表明他不在意。不就是个娇妾?他养得起。不就是花了银子?他再挣就是了。 小兰气得不行,但罗衣一派平静,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跟罗衣一起,努力经营胭脂铺子。 金香儿得了管家权,十分得意,从前压在心里不敢报的仇,也渐渐浮出水面。 她开始苛待罗衣。从衣食,到住行,总给罗衣找不痛快。 这一日,小兰从厨房里提出来两道冰冷油腻的菜,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太过分了!” 她这时才觉得,夫人开个胭脂铺子,手里有点银钱,是多好的事。 “夫人想吃什么?奴婢去外头给您买回来!” 狐媚子不是想刁难夫人吗?夫人稀罕那点饭菜吗?就凭夫人手里的银子,想吃什么吃不到? 她愈发觉得罗衣英明:“夫人,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今日,才把铺子开起来?” 一旦金姨娘得宠,必然会影响夫人在府里的地位和待遇。可是如果夫人手里有钱,不必处处向大爷伸手,那么一切刁难都不是事儿! 罗衣笑了笑:“我不晓得会有今日。但我想着,手里有点钱,总是好的。” “嘻嘻,您又谦虚!”小兰不信她的话,夫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心里多少成算,岂会被区区一个金姨娘刁难?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担心夫人吃亏了,那些酸话也不说了。 这一日,罗衣在铺子里忙到很晚,直到天擦黑了才回到府里。 意料之中,厨房没有给她留饭。小兰叫厨娘再开火,却被厨娘拒绝了:“金姨娘的规矩,过了饭点,不许再开火。” “好大的规矩,管到夫人头上来了!”小兰气呼呼地回来禀报给罗衣。 罗衣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金姨娘进府也有大半年了吧?” “没呢,才七个月!”小兰说道,“嚣张得她!等大爷腻了她,看她哪里哭去!” 大爷才不是什么有情郎呢,能把夫人抛到脑后,就不会一直宠着金香儿。小兰等着她失宠的那一天。 “该推他了一把了。”罗衣起身掸了掸衣角,抬脚往外走去。 “夫人,您去哪里?”小兰连忙跟在后头,发现罗衣朝金香儿的院子里走去,顿时兴奋起来。 夫人很少搭理金香儿,但每次都叫金香儿很不痛快,这是要收拾金香儿了吗? 藏香院里。 金香儿偎在许连山的怀里,娇哝着道:“夫人不会怪我吧?我可不是故意针对她,实在是府里没有规矩不像话,过了饭点就不能开火。若是因为她是夫人就破了戒,叫我以后怎么管家?” “不怪你。”许连山把玩着她的手指,“她敢怪你,有大爷给你撑着!” 他本就不满罗衣推三阻四,不帮他管家。想起那日罗衣的推拒,再想想如今金香儿给她吃的暗亏,心里很是得意。是她说的,让金香儿管家,那她就别怕吃亏。 两人正在院子里腻歪着,就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 说不出为什么,两人只觉得那脚步声别有韵致,好听得紧,不知不觉停下说话,朝门口看去。 只见罗衣提着一只红灯笼走进来。 柔软纤细的身段,随着走动而轻轻摇摆,玲珑小巧的足尖自裙子下摆探出来,每一步都似踩在人的心尖上。 许连山看得移不开眼,心里忽冷忽热,一时想着这是他的妻子吗?一时又想这是他的妻子! 在他怀里的金香儿,看着罗衣提着红灯笼穿过黑暗走来,不知为什么,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把这归因于曾经在罗衣手底下吃过亏。 但她很快想着,她可不是从前了,如今大爷爱重她,连家务也给她管,她完全不必怕罗衣。 “姐姐来了?”金香儿压下惧意,抬起一双娇媚的眼睛,看向罗衣说道。 罗衣走进院子里,站定。 “小兰。”她回身说道,“金姨娘忘了规矩,你去教教她。” 金香儿听罢,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怎么又要打她? 她不信!大爷宠她,才不会叫她挨打! “大爷,妾不想挨打。”金香儿缩进许连山的怀里,委委屈屈地道。 这会儿又自称“妾”,不说“我”了。 许连山也想起来,敬茶那日金香儿挨打的始末,搂过金香儿,对罗衣道:“多大点事?你就别难为香儿了!” 罗衣笑笑:“无规矩不成方圆。金姨娘以下犯上,叫我姐姐,就得挨惩罚。” “你们两人都是伺候我的,她叫你一声姐姐怎么了?”许连山不以为意地道,只觉得罗衣故意刁难人。 罗衣笑容敛去,目光在许连山的面上顿了顿,便滑到金香儿的脸上:“上回给了你教训,你懂事了很久。今日这般,想来是好久不教训你,叫你忘了。你是自己站出来,还是叫我把你揪出来?” “大爷救命!”金香儿不敢看她,埋头往许连山的怀里钻。 她知道,许连山一定会护着她的。 果然,许连山怒道:“李曼娘,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 罗衣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也是按规矩办事,大爷如此,是要坏规矩了?” “什么规矩?咱们府里才多少人?你拿这样的话哄我做什么?”许连山大声怒道。 罗衣笑了笑:“大爷的意思是,不必讲规矩了?可是我方才去厨房里叫饭菜,怎么跟我讲规矩,说过了饭点不开火,叫我饿着肚子过夜?” 许连山一噎。 他忽然明白过来,罗衣哪里是为着一句称呼发作金香儿?那分明是个引子!她真正恼的是金香儿这阵子的刁难! 她几时如此有心计了?许连山一时不能接受这个发现,绷着脸看着罗衣不说话。 “我吃了亏,大爷说是规矩,我该吃亏。金姨娘吃了亏,大爷又说府里人少,不必讲什么规矩。”罗衣冷笑道,“合着这规矩全是为了我一个人定下的?别人作践我也罢了,大爷也作践我?既如此,还留着我做什么?” 她的目光在金香儿的脸上扫了一下:“难道大爷留着我,就是叫某些人踩我,好哄某些人开心的吗?” 说“某些人”的时候,她的目光定格在金香儿的脸上。 许连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讲道理的人。可不知怎的,罗衣总有能耐叫他顺着她划下的道儿来走。 “那你想怎么样?”许连山拧着眉头问道。 罗衣朝小兰看了一眼。 小兰立刻上前,从许连山的怀里拽出金香儿,抡起手臂,“啪啪啪”,大耳刮子甩过去。 金香儿直到挨完了打,仍旧不敢相信,她居然又挨了打! 她死死咬着唇,胸中燃着熊熊的怒气,一双眼睛憋得通红,狠狠瞪着罗衣。 “还敢瞪我?”罗衣挑眉,“看来是不服气了。” 这次不必她示意,小兰便上前去,抓着金香儿的手臂,又“啪啪”的甩起了耳光。 “好了!”许连山听得牙酸,连忙抓过金香儿,板起脸对罗衣道:“她毕竟是伺候我的,你给我留点脸面。” 罗衣笑笑:“好,既然大爷求情,这次便饶了她。” 说罢,她对小兰招了招手:“打累了吧?走,夫人请你吃醉江楼的烤鱼。” 醉江楼? 许连山心里疑惑,不由得脱口道:“你舍得吃醉江楼?” 醉江楼的菜,哪怕最便宜的一道蒸鱼,也要五两八钱银子,他自己都舍不得常吃,罗衣却舍得? 他对罗衣的印象还停留在李曼娘的时候,贤惠节俭的李曼娘,就连在外面花几个铜板吃碗豆花,都要心疼许久的。 然而才说完,他便想起来,罗衣如今开着胭脂铺子,手里有的是银子,而且她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但等他想起来,已经晚了。 罗衣颇为惊讶地朝他看过来:“大爷是瞧我手头紧,要请我吃鱼吗?那可太好了!”她一下子笑起来,眼睛弯弯,“不用许多,我们只点四个菜,大爷给我八十两银子吧。” 许连山险些栽倒! 八十两还叫“不用许多”? “要不还是算了吧。”不等他拒绝,罗衣忽而叹了口气,“大爷挣点钱不容易,还要养着娇滴滴的小妾。今日金姨娘犯了错,被打了脸,回头大爷还要给她买抹脸的药,再买点好东西哄她,只怕没多余的钱给我吃饭的。” 说到这里,她扭头对小兰道:“我们快走吧,再不吃来不及了。”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往外走。 许连山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她们走的不是路,分明是他的脸皮。 黑着脸,摸出一百两的银票:“慢着!” 不就是一顿鱼?他缺这个钱吗? 罗衣看着他递过来的银票,想了想,没有接:“大爷若是有钱,不如给金姨娘请个大夫,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她进门时间也不短了,肚子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实在叫人担心。” 许连山的脸色简直黑如锅底,他咬得牙咯咯的响,把银票重重往她手里一塞:“拿c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7.你纳妾啊 许连山把罗衣的话放在了心上。 他开始给金香儿请大夫,看看她的肚子为何一直没有消息?大夫请了几个,都说金香儿的肚子没有问题。然而不论许连山如何辛苦耕耘,总是没有好消息传来,他坐不住了。 他又要纳妾了。 即将进门的这个妾,名叫王玉莲,是大宗人家的闺女,颇有些嫁妆,她本打算招赘的,也不知许连山怎么哄的她,竟点头给他做妾。 “新姨娘的年纪有些大,听说有二十岁呢。”小兰打听了消息,对罗衣说道,“她定过两门亲事,都因为守孝耽搁了,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有人见过新姨娘,说她姿容很是普通,也不知大爷看上她哪里?”小兰嘀咕道,“总不能是看上她的嫁妆吧?” 罗衣笑笑:“说不定呢?” 王玉莲除了姿容普通,再没有缺点了——她家里人都寿命不长,如果她也早早死了,余下那些嫁妆都是许连山的了。况且,王家的女子都很能生,王玉莲一个族姐嫁人十年,生了六个孩子。许连山如今一心想要孩子,正缺这样一个妾室。 “真没出息,竟盯着女子的嫁妆发财。”小兰不屑地道。 罗衣笑了笑,颇为悠闲地喝了口茶。 在李曼娘度过的那一生里,许连山没有这么快就纳第二个妾。但这一回有她在一旁诱导,金香儿花钱如流水,他哪里负担得起?他即便聪明,到底本事有限,眼看日渐入不敷出,自然要找点其他的财路。 况且,他也急了,想早些有个子嗣。 王玉莲很快进门了。 她进门的动静比金香儿还要大。下人们见了,自然是一通奉承讨好。 但他们早前学精乖了,不论怎样奉承讨好新人,总不敢怠慢罗衣。 第二日,王玉莲来敬茶。 罗衣瞧见她的模样,果然很是普通,连小兰都比不上。 “敬夫人茶。”王玉莲跪在地上,将茶杯举过头顶。 她比金香儿聪明些,口里敬罗衣为“夫人”,却不自称“妾”。 又是个心大的。罗衣笑笑,接过茶喝了。 王玉莲进门后,果然不安分起来。先是跟金香儿争谁大谁小,又从金香儿手里争过管家权,又有许连山夜夜留宿,一时风头无两。 “夫人,她不会骑到咱们头上来吧?”又一次听说金香儿在王玉莲手里吃了亏,小兰不由得紧张起来。 罗衣神色淡淡:“我只盼她早些有孕。” “夫人?!”小兰惊得合不上嘴巴,“她有孕对您有什么好处?!” 还没怀身子呢,就在府里作威作福,比当初的金香儿更甚。一旦怀了身子,不得上天? 罗衣笑着在她额头上轻点一下:“年纪轻轻,整日里操这么多心,累不累?走,城外的桃花开了,夫人带你去看桃花。” 小兰立刻忘了刚才的烦恼,兴高采烈地道: “谢谢夫人。” 两人便准备了东西,叫了马车往城外去。 这时节出门踏青的人还不多,两人找了片桃林,很是悠闲地煮茶c吃点心。 头上是暖融融的太阳,周身是连成一片汪洋的桃花,四下里安宁静谧,别提多自在。 罗衣接了李曼娘的委托,要在四年内完成她的心愿。如果做不到,或者超出了时间,她自己便要魂飞魄散。 可是即便如此,罗衣也没有刻意加快脚步。她试着让自己做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为了做任务而在阳间苟且偷生的鬼。 “夫人真是心胸豁达。”小兰看着面容宁静的罗衣,忍不住佩服道,“我从前还不解,夫人怎么不争宠?现在我明白了,夫人不必争宠。” 争得许连山的宠爱,能怎么样?给银子花?夫人自己就挣得银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叫下人们尊重?现在大爷不宠爱夫人,下人们也不敢怠慢夫人。 给夫人一个孩子傍身?他现在夜夜耕耘金香儿,也生不出来呢。 “从前我爱他,那时我觉得他值得爱。现在我不爱他,因为我觉得他不值得我爱了。”想了想,罗衣给出一个比较贴近李曼娘内心的答案。 “夫人这样最好!”小兰猛点头,“夫人不知道,下人们提起夫人,都很敬佩呢!” 从前罗衣开铺子,下人们都撇嘴,觉得夫人傻气,不争大爷的宠,把便宜都让给金姨娘。现在看着,还是夫人厉害。新姨娘进门,金姨娘的管家权被夺走,处处受到辖制。可是夫人呢?自己手里有铺子,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纵然不得大爷近身,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憔悴的模样,反而优雅体面,叫人由衷敬佩。 罗衣笑笑:“少贫嘴,一会儿玩够了,便收些花瓣回去,咱们做原料。” 小兰吐吐舌头:“哼,原来夫人不是带我出来玩,是叫我做活来了。” “怎么,你敢不应吗?”罗衣吓唬她。 小兰哪里怕她,欢快一笑,拿着手帕跑去收集花瓣了。 两人带了一大包粉艳艳的花瓣回去,打算推出一款桃花香的胭脂。为了呈现桃花的粉嫩色泽,配料上还要用点心。 不成想,才走到半路,就听到车夫说道:“不好了,夫人,怕是要下雨了!” 他话音才落下,车帘陡然被一股大风吹开,露出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天边乌云翻滚,一看便是有急雨要下。 “找个地方避雨。”罗衣吩咐道。 马车还没行到避雨的地方,大雨便倾盆而下。不得已,车夫把马车停到一棵大树下。 “怎么忽然下起雨来?方才还天光明媚呢。”小兰掀开车帘一角,往外面觑了一眼,咕哝道。 罗衣也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只希望早点停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厢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可见雨势之大。 若这样下个不停,只怕今日就回不去了。 正在她担忧时,忽然听到车夫的惊呼:“那里怎么像是躺了个人?” “哪里?”罗衣掀开车帘,往车夫的指向看去。 只见一道黑影横在路边,一动不动。 雨幕太大,隔着这样远的距离,根本分不清那是个人,还是只是根木头。 “我去瞧瞧。”赵五说道,一手搭在眼前挡雨,弯腰跑过去。 罗衣想了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前方的视野立刻清晰起来,只见路边躺着的黑影,果然是个人,而且还是个少年人。 他生得极瘦,穿着短旧的单衣,皮包骨头的手和脚露了出来。四仰八叉地躺在路边,脸色苍白,身下的雨水被血染红。 他双眼紧闭,嘴巴大张,脸部轮廓僵硬之极,像是死去多时的样子。然而罗衣却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一下,竟是在接雨水喝。 罗衣心头一动,拿了竹伞,走下车。 “夫人,您做什么去?”小兰忙问道。 “我去瞧瞧,你在车上等着我。”罗衣说道。 撑开雨伞,踩着泥泞的地面,往少年躺着的方向去了。 赵五此时蹲在少年跟前,已经发现他还活着。待罗衣走过来,他有些为难地道:“夫人,这孩子还活着。” 他想让罗衣救这少年一命。但又怕对罗衣的名声不好,毕竟少年虽然看着瘦小,却已经生出喉结,是个大人了。 罗衣低头看了少年一眼,只见他仍旧在大口吞着雨水,好似渴极了。对他们说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这孩子要么是个聋子,要么便是个明白人,知道他们不可能救他。 “把他抱车上吧。”罗衣吩咐道。 什么名声,相对一条性命而言,不值一提。 赵五顿时感激地看着她:“是,夫人。” 少年此时听到罗衣的话,猛地睁开眼睛。他有一双狭长有神的眼睛,瞳仁极黑,却又不带分毫情绪,冷静得像是看透世情。 “我受了重伤,夫人不必救我。”他声音粗哑,难听得刮人耳朵,说完后便闭上眼睛,继续大口大口地吞咽雨水。 罗衣和赵五都有些动容。这孩子明明很想活,却又不肯拖累别人。 赵五再不犹豫,弯腰就把少年抱起来,往马车走去。 罗衣撑着伞,跟在他后头,就见被他抱在怀里的少年,再度睁开眼睛,越过他的肩膀,直直朝她看过来。 他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不出人样来。但一双眼睛却极是出彩,叫人一见便忍不住赞叹。 罗衣对他道:“我有钱,你不用怕拖累我。”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什么,垂下了眼睛。 雨下得急,走得也快,不多时便一扫阴沉,天空恢复了晴朗。 罗衣叫赵五赶着车回了城,路过一家医馆时,把少年放了下来,顺便留了五十两银子。 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下车,叫赵五去办的此事。 因而她也不知道,少年抓住赵五的袖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填满执着:“夫人姓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8.你纳妾啊 “夫人,门外有个孩子找您,说是您的大侄子。”下人来报。 罗衣听了,立刻站起身道:“把他带进来。” 不久,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被带进来,见了罗衣,眼神闪烁,一副局促的样子,嘴唇动了许久,最终只是叫道:“姑母。” “是阿善?”罗衣认出来,这是李曼娘大哥的孩子,“怎么忽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一眼就看出来,李一善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直觉出事了。 这几年,许连山发达了,就不怎么跟老家的人联系,也不许李曼娘跟家里人走得太近。李家人不想女儿难过,便渐渐断了往来,有事也不找她。李一善忽然找上门,还是这般模样,定然是出了事。 听她这样问,李一善的眼眶里顿时充满泪光。他紧紧攥着拳头,浑身绷得紧紧的,似是使出浑身力气让自己不要崩溃,看着罗衣道:“姑母,我求求你,借我一点银子。等日后,我会还你的。” “你要多少?” 李一善的脸上顿时泛起喜色,随着他眨眼间,一串泪水唰的落下:“不要许多,姑母借我五两,只要五两就好!” 五两银子,罗衣暗暗琢磨,李家人不是穷苦人家,否则也不会给女儿那么丰厚的陪嫁,不会拿不出五两银子。李大哥也不是苛待儿子的人,如果儿子需要钱,他不会让儿子求到不来往的姑母面前。 那么,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李一善为了五两银子求到她面前? 见她不说话,李一善的眼里闪过绝望,他上前半步,哀求地看着她:“姑母,求求你了,实在不行,三两也是可以的。二两也行。” 罗衣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不管怎样,我也是李家的人。” 似是这句话触动了李一善,他再也忍不住,抱住罗衣的腰,“哇”的大哭出声:“爷爷病了!” 罗衣拧眉,陡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李父便是这一年去世的。 她虽然得了李曼娘的记忆,但这记忆却是触发式的,只有遇到什么时,才能想得起来。 因而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一善忙擦掉眼泪,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父这几年的身子就不大好,但他一直没当回事,直到最近吃不下饭,肚子渐渐鼓起来,像怀孕的妇人一样,才开始慌了。 年前的时候,李大哥带着李父到城里看病,大夫说能治,只是要花许多钱,李父舍不得,他觉得自己已经是黄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不如留着给家里的小辈们成家。 李大哥不愿意,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支持李大哥,要给李父看病。但李父就是不肯,这病便越拖越严重。最近,李父病得厉害,有些挨不住了,终于同意治病。却很不巧,李大弟得罪了人,被人告进了衙门,为了保他出来,家里花空了银子。 这下,李父便是想看病,也没钱看病了。 家里人到处筹借银子,却没筹得多少。李一善看在眼里,想起过年时罗衣给他们的年礼,觉得这个姑母还是能靠一靠的,便来求罗衣,想着能借多少是多少。 罗衣沉默。 “姑母,你求求姑父,让他借点银子,我们会还他的。”李一善见罗衣不说话,眼泪又掉下来。 他还是个孩子,这番背着家人来到城里,求到罗衣的面前,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罗衣被他一晃,回过神来。低下头,为他擦泪:“我知道了。你回去,叫你父亲带爷爷进城,就说姑母说的,叫他不必担心钱的事。” 李一善听到这里,顿时不哭了,有些犹豫地看着罗衣:“姑母,你你不要难为自己,如果实在不行,借我二两银子也行的,别为了这个,叫你和姑父不痛快。” 他牢记着家里人的话,姑母靠着姑父生活,不能给她添乱。 此番他求到罗衣面前,心里很是愧疚,不由得低下头去。 罗衣看着他内疚的小脸,心中暗叹。李家人这般为李曼娘着想,可惜李曼娘看不见了。她生前死后,心里只有许连山一个。便是拜托她报仇,也没提娘家人一句。 “我跟你一起回去。”想了想,罗衣决定和李一善一起回去,免得李一善说不动李父。 路上,李一善很是忐忑,几次劝她回去。 罗衣安抚他道:“没有事,你不要担心。你要相信,姑母不是傻子,如果是困难的事,姑母不会做的。” 李一善这才放下心来。 进了家门,李一善立刻冲进去道:“爷爷!爹!姑母来了!” “什么?!”一家人全都惊愕地冲出来。 看到罗衣果然来了,而且是被李一善带来的,李大哥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即怒发冲冠,抓过李一善就打:“谁让你去找姑母的?” “大哥,别打他。”罗衣上前护住,“快些带父亲进城看病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罗衣是叫赵五驾着马车来的。当下,一家人把李父抬上马车,李大哥随行,往城里去了。 “曼娘,爹没事,你不要担心。”李父强撑着道,“你别为了爹,跟姑爷生气。” 许连山什么德行,李父在李曼娘成亲前就看透了,为此拦着不让李曼娘嫁给他。可如今嫁也嫁了,为了女儿的幸福,李父是半个不好的字也不肯说许连山,只叫他们好好过日子。 “爹,你好好的,我有娘家可靠,他才不敢给我气受。”罗衣说道。 李父顿时哑然,想了想道:“你比从前会说话了。” 李大哥则是坐在一边抹眼泪。 罗衣想了想,没有再说。 她既不能说如今和许连山离了心,甚至许连山一年到头也不往她房里进,也不能说她打算搞死许连山,然后自己也要死。 他们早晚要伤心的。就算现在劝好了,日后也还是一样。 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劝不劝都没什么了。 李父和李大哥见她面上淡淡,不似从前那般心无城府的样子,都觉得她变化很大。却也没想她不是曼娘,反而都为她的改变而欣喜。人只有长了本事,能够照顾好自己,才算立稳了脚跟。 进了城,罗衣找了间客栈,把李父和李大哥安顿下来,然后道:“我在城里开了间铺子,做胭脂,赚得不多,给您看病还是够的。” 李父和李大哥都惊讶不已:“曼娘长本事了,自己会开铺子了。” 又觉得许连山待她不错,至少教会她做生意了,一时反而放下心。 李父的病,是肚子里长了东西,如果他身体强壮,可以在肚子上开个口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但李父熬了这么久,身体早已经衰败,根本经不起动刀子,因此大夫给开了药,把他肚子里的东西一点点化去。 “这得吃多久的药?”李父心疼银子。 “吃到痊愈为止。”罗衣说道,又叫大夫开了一些补身体的药,并着一些补品,给李父吃。 她脸上没露出丝毫心疼银子的样子,李父私下里和李大哥抱头哭了好几回,都没想到柳暗花明,还能有小女儿可以依靠。 许连山这几日总碰到上门找他要钱的人,说是许夫人在外头赊欠的银子,叫找他付账。他给了几回,却没完没了,立刻找到罗衣的面前。 “你开铺子没挣钱么?怎么总找我要银子?”许连山质问道。 自从罗衣不靠他养活,自己在外面开铺子,过得风生水起,下人们提起她都是一脸赞赏和敬佩,许连山的心里就不大痛快。 “加起来不过一百多两银子,你付不起么,还要占我便宜?”许连山扬起下巴,奚落道。 有种一直别找他要钱啊! “我父亲病了。”罗衣淡淡道,“你作为他的女婿,出钱给他治病不应该吗?” 许连山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当初那样瞧不上我,如今病了还不是要花我的钱?” 得知岳丈生病,他问都不问情况怎样,上来就奚落人。罗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父亲瞧不上你,是早知道你不会对我好。” “你说什么?我哪里对你不好?”许连山怒道。 “你对我好吗?”罗衣笑起来,“推掉我的孩子,在我病重时催促我给你纳妾,如果这叫好,那你的确对我挺好的。” “你!哪个男人不纳妾?我给你正室的体面,给你银子花,供你吃穿,你怎么不知足?”许连山涨红了脸道。 “给我银子花?我父亲病了,花你九牛一毛,你便来找我算账,这也叫待我好?”罗衣嗤笑一声,走近他,伸出手指头戳他的胸口,“许连山,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你待我好?” 许连山一把拍开她的手:“李曼娘,你别不知好歹!” 他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指责人。 罗衣不跟他纠缠,拍了拍他的胸口,说道:“我父亲痊愈之前,他的一切开销,都由你负责。别不服气,没有他给我的嫁妆,就没有你许连山的今天。” “你胡说!”许连山不认,“我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你的嫁妆!” 罗衣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是吗?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不过是遇到一个我这样傻的女人,肯嫁给你,把嫁妆给你用。不是遇见我,你能娶谁?你从哪里弄来本钱?” 许连山被她的话激得满面通红,指着她道:“你!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9.你纳妾啊 “究竟是怎样,你心里清楚。”罗衣冷冷道,“我父亲的病,不用你管,你只掏银子便是。没其他事了,你回去吧!” 许连山怒道:“你敢撵我?!” 看着他愤怒的模样,罗衣笑笑:“大爷说的什么话?我岂会撵你?不过是看着府里人丁稀薄,劝大爷早些开枝散叶罢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许连山的脸色更难看了:“李曼娘,你休要得意。王氏没怀孕还罢了,如果她生了儿子,我立时休了你!” 他一脸高傲地抬起下巴,睥睨着罗衣,想在她脸上找到惊慌失措。然而令他失望了,罗衣面上平静,甚至还看得出来几丝笑意:“只要大爷有儿子继承香火,我怎样都愿意。” 她这话听起来十分情深义重,然而许连山的心里却总有几分怪异感。但他品了品,又找不出异样之处,便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罗衣看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有了银子抓药,以及上好的补品补身体,李父的病慢慢有了起色。 李父心疼女儿,不肯花她的银子,因此稍有起色后,便不肯在客栈住着,非要回家去。 罗衣拗不过他,问了大夫,听说回家休养也无妨,便叫了赵五赶车,送李父回秀水村。 “曼娘,这回多谢你。”回到家后,李父c李母,李大哥c李二哥,包括与李曼娘的双胞胎弟弟李大弟,全都十分感谢她。 看着一双双充满感激的眼睛,罗衣心里不大自在。 “这是我该做的。” 一番拉家常之后,罗衣便起身告辞了。走之前,塞给李父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您收下,侄子侄女们日渐长大了,成家都要钱。” 李父吓了一跳:“曼娘啊,你这是从姑爷那里讨来的吧?还回去,免得在他跟前矮了身段。” 他心疼得不得了,非要罗衣收回去。 “这是我自己挣的银子。”罗衣说道,“您尽管拿着,不要紧。” 李父不信,一想到女儿在许连山面前委曲求全的样子,就坚持不肯收。 罗衣不是很会劝人,便说了实话:“别说这银子是我挣的,便是我问许连山要的,又有何不可?他纳个妾,便花了几千两银子,孝敬老泰山点银子,有什么不对?” 李父的嘴唇嚅动着,不说话了。 他和李大哥这阵子在城里看病,自然打听了许府的一些事。对于许连山一而再的纳妾,也不是不知。但他们见罗衣不提,便也没问,免得她面上难堪。如今听她这么讲,除了心疼她,更是说不出话来。 “曼娘,你如今跟从前不同了,心里有主意了,爹不劝你别的,只劝你早些生个孩子,以后也好傍身。”李父拉着罗衣的手,眼里含着泪道。 生孩子?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却没必要对李父说出来,免得伤了老人家的一片慈父心肠。 因而,罗衣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您不必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顿了顿,“阿善还想读书么?我近来认识一位夫人,家里办了族学,如果阿善还想念书,我送他进去做陪读。” 李父听到这里,简直是意外之喜:“真的?曼娘,你认识这样的人?” “真的。”李曼娘点点头。 李父的眼泪唰的落下来:“曼娘,爹从没想过,还能指望你这么多。” 罗衣抿了抿唇,没说话。 李一善是个聪明孩子,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机灵一些,李大哥一直想送他读书,还求到许连山的面前。许连山收了李大哥的礼,当面应承了,转头就把读书的机会给了一个商人的儿子,为此李大哥气得病了好些日子。 读书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好的先生也只在有钱人家教书,因此李一善便这样耽搁下来。这回因着李父生病的事,李一善求到罗衣面前,罗衣瞧着他聪明懂事,便想帮他一把。 “阿善读书也要不了这么多钱,你拿回去。”李父想了想,还是把钱推了回来。 罗衣并不是李曼娘,对李父没有太深的感情,自然也就少了许多耐心,闻言把钱往回一推,扭头就走了。 李父在她身后叫唤,她也不回头,催了赵五速速驶动,引得李大哥以为李父惹恼了李曼娘,还进去数落李父。得知情由,李大哥许久没说话。 回府一路顺利。 只是在马车进门前,却见一个穿着破旧却十分整洁的少年,站在后门处,等了不知多久,在看到马车驶近的刹那,眼睛一亮,迎上前来。 “赵叔。”少年来到赵五的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赵五打量他一会儿,恍然道:“是你!” “谁呀?”罗衣掀开车帘,从马车里走下来,看向身前的少年。 只见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个头不高,很是瘦削,模样生得说不出怎样来,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算不上好看,却也没难看到哪里去。 只一双狭长眼睛很是有神,叫人一见便印象深刻。 罗衣看着他,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赵二给夫人请安。”见到罗衣下来,少年的神情更恭敬了些。 赵五便笑着解释道:“是上回夫人在城外救的孩子。”又看向赵二,“你等在这里,是有事吗?” “夫人不止救了我一回,上回在城西,我被人抢了银子又打了一顿,也是夫人接济了我。”赵二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才看向赵五答道:“我的伤好了,来感谢夫人,不知夫人这里有没有我能做的事,我不要工钱,夫人管我一口饭吃就行。” 赵五不说话了,看向罗衣。 罗衣看着少年,终于想起他是谁。上回见他,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是这般模样,因而她方才一见他,才没认出来。 她对少年的印象不错,目光在他瘦削的身躯上停留片刻,点点头:“叫赵叔安顿你吧。” 说完,便抬脚进了门。 至于赵五如何安置少年,她便不管了。 进了府里,立刻察觉到气氛的异样。 “出什么事了?”罗衣叫住一个下人问道。 下人忙答道:“回夫人的话,是王姨娘有孕了。” 罗衣顿时惊讶:“她有孕了?” 王玉莲进门还不到两个月,这便有孕了,还真是土壤肥沃! 她面上不禁露出笑意,叫一旁的下人看得一头雾水——姨娘有了身孕,夫人高兴什么? 他不知罗衣高兴什么,小兰也不知罗衣高兴什么。 甚至许连山也不知罗衣高兴什么。 “你很高兴?”许连山来到罗衣的院子里,在她泛着笑意的脸上打量几个来回,仍不敢相信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你不怕王氏生了儿子,我休了你?” 罗衣惊讶地看着他道:“我以为大爷是开玩笑的。怎么,难道不是吗?” 许连山顿了顿,看着她毫无作伪痕迹的惊讶表情,那句“并不是开玩笑”居然说不出口。 他看着罗衣,发现她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细棉布裙子把她衬得腰肢纤细柔软,全然不复往日的粗糙老态。 他心头一热,便对她笑了笑:“自然是开玩笑的。你是我少年结发的妻子,我岂会对你做出那等事?”说到这里,又道:“眼下王氏怀了身孕,不能伺候我,我也有阵子没在你这里歇下了,今晚便不走了。” 罗衣瞥他一眼,似笑非笑:“我劝大爷还是回去吧。” “怎么?”许连山拧眉,“你拒绝我?” 他颇为不快地打量着罗衣。自从金香儿进门,他再也没在她这里过夜,她平日里不争宠,他当她脸皮薄。如今他亲自给她搭了台阶,她居然还不肯下? “女子都善妒,王姨娘如今刚怀了身子,胎还没有坐稳,若是因为吃醋而动了胎气,岂不是得不偿失?我好心劝大爷,大爷不领情便算了。”罗衣淡淡地道。 许连山听到这里,脸色一变。 连忙站起身,说道:“我去王氏院子里了。你放心,等王氏坐稳了胎,我一定来你房里。” 匆匆忙忙地走了。 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罗衣轻笑了一声,对外面道:“来人,去叫赵二过来。” 不多时,赵二被叫过来了,恭恭敬敬地道:“夫人有何吩咐?” “给我买份糖炒栗子,要城西孙记那家。”罗衣拿了钱给他。 赵二接过,应道:“是。” 罗衣换了常服,袖子挽起,选了做胭脂的原料,忙碌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赵二回来了。 “夫人,您要的糖炒栗子。” 罗衣正研究一款胭脂的新配方,两手都是原料,闻声头也不抬地道:“放桌上吧。” 她以为赵二放下东西就走了,谁知过了一会儿,眼前却出现一只小碟子,里面盛满了剥好的栗子,在碟子边上还放着两根削得圆润光滑的竹签子。 罗衣微讶,顺着端盘子的手,往上面看去。 “你剥的?”罗衣看着他问。 赵二抿着唇,点点头。 罗衣看了看碟子里的栗子仁,又看了看赵二。 他自从进了府里做差事,人就渐渐丰润起来。从前干巴巴的身躯,如今也有了一层薄薄的肉。本来枯黄凹陷的脸庞,渐渐也白皙光滑了。搭眼看去,还有几分清秀。 罗衣对他点点头:“你有心了。” 赵二把碟子放在离她不近,却又刚好够得着的地方,便退下了。 罗衣虽然调弄着胭脂,却不影响她拿着竹签子插栗子吃。一会儿插一个,不多时便吃完了。看着空空的碟子,又看了看两根圆润光滑的竹签子,低头笑了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0.你纳妾啊 赵二是个极有眼色,又心细如发的孩子。 自从上次给罗衣剥了糖炒栗子,而没有被罗衣责骂后,他便愈发勤快起来。 “夫人,您要的蜜汁烧鸡。” 一碟子切得均匀,码放整齐的鸡块,盛在碟子里,放在了罗衣的手边。 “夫人,您要的桃子。” 水蜜桃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夫人,您要的西瓜。” 西瓜被切成方块,籽都剔除了。 在碟子的旁边,永远放着两根削得圆润光滑的竹签子。 罗衣看他如此细心周到,以为他有所求,有一次便留住他问起话来:“赵叔安排你做什么?” “叫我洗马。”赵二答道,“没事的时候,叫我听夫人吩咐。” 罗衣笑道:“我说呢,这些日子出门,马车总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是你干的吧?” 赵二的耳尖微微红了,点点头。 罗衣仔细打量着他的神情,发现他眼里没有丝毫埋怨或野心,一如初见他的时候,一双眼睛沉静剔透,似是看透世情的样子。 想了想,原本的话便吞了回去:“下去吧。” 自此以后,使唤他更勤快起来。 自从王玉莲有孕后,一日比一日张狂,厨房时时刻刻要为她的胃口准备着,别人想吃什么,哪怕是罗衣,也得往后靠。罗衣从没打算苛待自己的胃口,以前是吩咐小兰跑腿,后来打发了小兰去守着胭脂记,便改叫赵二为她跑腿,买城里有口碑的美食回来。 赵二虽是个男孩子,却比小兰还细心些,又性格沉默,叫罗衣使唤着很顺手。 小兰管着铺子里的生意,赵二在府里供她差遣,罗衣得了闲暇,便闷头研制新的胭脂。 城里有位姓郑的人家,家中有族学,也不很拦着异性子弟去读,只要孩子品行端正,有读书的天分,并每年交八十两银子即可。 罗衣不缺钱,李一善也是个好孩子,至于那位郑家的夫人,更是胭脂记的常客。由此,罗衣打算走一走郑夫人的路子,把李一善送进去读书。 “夫人又在调弄这些玩意儿呢?”怀孕三个月的王玉莲,来到罗衣的院子里。 她是带着丰厚的嫁妆,以及一个陪嫁丫鬟来的。此时,一手覆在尚未凸起的小腹上,一手被丫鬟扶着,慢吞吞地往院子里走。 罗衣抬头看她:“怎么有空来给我请安?” 王玉莲哪里是来给她请安的?听了这话,也不搭茬。她如今有着身孕,谅罗衣也不敢像从前教训金香儿那样对待她。 因而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叫丫鬟给她搬了个凳子,坐在罗衣不远处,拧眉说道:“夫人整日摆弄这些东西做什么?女人哪,有再多的银钱,有什么用?不如讨得男人的喜爱,再生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这辈子才算值了。” 这是来她跟前卖弄受宠? 罗衣想到她敬茶那日,几次开口,都略过了“妾”的自称,显然是个心思大的。心里猜测着她的来意,莫非是把金香儿压制得起不来了,就来拿她做筏子? “你得感谢我。”罗衣笑着道,“若没有我的沉迷外物,哪里有你的受宠?” 她虽然从不争宠,可却容不得小妾们爬到她头上。 王玉莲的脸色变了变,不服气地道:“未必吧?” 看向罗衣的眼神,带了掩不住的嫉妒。 进门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位夫人是个粗鄙的乡下女子。否则,怎么会毫无权利,还叫一个小妾管家?没想到,罗衣的容貌相当之好,气度也不一般,哪怕是娇俏的金香儿,站在她面前也不显得出挑。 而她呢?姿容平常,连府里的丫鬟都比不上。 “夫人,您既占着这个位置,就该担当起来才是。您现在这样,既不伺候大爷,也不为大爷分忧,更是膝下空空,对得起大爷吗?”王玉莲掐着手心,不掩嫉妒地道。 罗衣这下听出来了,王玉莲是逼宫来了。 “大爷让你来问我的?”罗衣问她。 “这话还用大爷说吗?但凡对大爷有几分心意的,都会这样为大爷着想。”王玉莲道。 罗衣笑了笑,没答话。 王玉莲又说了几回,话里话外,无不是在说她不该占着正室的位子。罗衣不答话,全然视她为无物,气得她好一阵子喘不上气来,扶着丫鬟的手就走了。 傍晚,小兰关了铺子回来了,听说了这事,气得踢了墙角一脚:“什么东西?也敢来夫人面前造次!” “夫人,您就这么忍着她?”小兰不信。若是从前,她还觉得夫人是在忍,可是跟了夫人这么久,她渐渐看明白了,夫人不是忍着,而是心里有盘算,不到时候不露出来。她一时心里痒痒,便问罗衣:“夫人,您什么时候收拾她?” 罗衣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胡说什么?我收拾她做什么?她怀着大爷的孩子呢,是许家的功臣,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会动她。” “哦。”小兰撇撇嘴。 然而没过两日,她便知道了罗衣的手段。 王玉莲明里暗里激了罗衣几回,不见罗衣松口,也不见罗衣有丁点儿羞愧的模样,心里很不舒服,又等不及,便转而在许连山面前吹起了耳边风。 “我可不想以后生下来的孩子,人人都喊他一句‘小妇养的’。” “我哪里比不得那个女人?她有的,我都有。她没有的,我也有。大爷为什么忍着她占那个位置?” “大爷就算不为了我,也为了咱们的孩子吧?总不能叫孩子生下来后,别人对他指指点点,瞧不起他是个庶子?” 字里行间,全都是在表达她要做正室的意思。 她当初给许连山做妾,也不是诚心的。她打听过了,许家只有一个不管事的夫人,还有一个烟花巷出身的妾,都是好打发的。她只要怀了孩子,立刻就能翻身做夫人。 没料到,罗衣并不是个好拿捏的。而许连山,往日里虽然宠爱她,听了她的话,却也不松口! “为什么?”王玉莲不乐意了。 许连山的确对罗衣说过,如果王玉莲生了儿子,就扶做正室。 但王玉莲开口叫他表态,他却并不想应下。 无他,实在是王玉莲太丑了。况且,她家里又不是长寿的人,如果她也早早去了,他岂不是又要续弦?太麻烦了。 “我不依!”王玉莲不知情由,大闹了起来。 自从她怀了身子,许连山从未违逆过她的意思,没想到这件事上会栽了,她满心的不服气。 “她一不伺候大爷,二没有子嗣,三没有帮得上大爷的娘家,她凭什么占着那个位置?”王玉莲叉着腰,大声嚷嚷出来。 府里的下人们都听到了她的声音。 罗衣自然也听到了。 她笑了笑,起身往王玉莲的院子里去了。 “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占着这个位置。”罗衣走到王玉莲的身前,目光在她的肚子上停留片刻,而后抬起头,声音并不大,但却异常清晰地传到许家每个人的耳中:“一,我伺候了大爷六年;二,我怀过大爷的孩子;三,我拿嫁妆助大爷挣家业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她最后一句分明是在调侃。毕竟,她也只比王玉莲大两岁。她嫁给许连山的时候,王玉莲已经是年华初绽的少女了。 但听到这句话的人,却没有一个觉得好笑,竟都在心中想道:“原来大爷是靠夫人的嫁妆起家的啊!” 从没有人提过这事,都以为李曼娘是好运道,才嫁了个能干的男人。听了这些秘闻,看罗衣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重。 等闲女子可舍不得自己的嫁妆!这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 王玉莲听罢,脸色大变!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掐住手心,看向罗衣的眼神,几乎要吃人一般! 她原本的打算,是通过这样一闹,让许连山不得不休掉罗衣。或者,让罗衣自惭形秽,没脸再占着正室的位置。没想到,罗衣竟然有着这样的倚仗! 大爷靠她的嫁妆起家,这辈子就不能怠慢她,不然就是忘恩负义! 心里的打算一下子破灭,让王玉莲难受得百爪挠心。 罗衣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身的细棉布裙子,站在庭院当中,风吹得她的裙角缓缓飘动,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娇柔又俏丽,金氏跟她一比,都显得俗艳难耐,姿容平庸的王玉莲在她面前,就犹如伺候人的老妈子。 “我可以提和离,大爷却不能休我,你明白了吗?”罗衣看向王玉莲道,“在我提出和离之前,我就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我的话与大爷是一般分量。你今日的这些话,我看在你肚子里的孩子份上,饶过你一回。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什么叫正室风度?这就叫正室风度!王姨娘怀了孩子又怎样?目光短浅,撒泼痴缠,就配做个妾! 下人们看向罗衣的眼神更敬重了。甚至有人在想,大爷究竟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优雅漂亮的夫人不宠爱,偏偏对着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千娇万宠,脑子坏掉了吧? 许连山不知下人们的想法,此刻脸色阴沉如水,难看极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1.你纳妾啊 该说的话都说完,罗衣转身便走了,丝毫不管身后会发生什么。 她走得潇洒,留下的人却各有各的难堪。 许连山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是既羞且怒。他没想到,罗衣居然当着下人们的面,把他的老底给揭了! 她怎么敢? 他越想越恼火,胸中攒了浓浓的怒气,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便把目光投向王玉莲。 都是这个不省心的女人,如果不是她闹出这一出,怎么会把罗衣招来?连累得他颜面尽失,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娘们! 王玉莲对上他阴沉而愤怒的眼神,吓得不敢说话。她也不知道会这样,她也不想的。 害怕之余,手不小心碰到肚子,顿时想起这里面还装着一块好肉,顿时底气又足了。如果不是他不松口,不肯把她扶正,她怎么会闹这一出?若他一早同意,什么事都没有了! 金香儿是在场唯一一个不觉得尴尬,反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人,朝着王玉莲说了一句:“哎呀!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非要觊觎正妻之位,闹出笑话来了吧?” 她虽然也在罗衣的手里吃过苦头,但是见到王玉莲吃了瘪,不仅不同情,反而很是痛快,觉得罗衣干得漂亮。 这句风凉话犹如一记巴掌,甩在了王玉莲的脸上,她满脸不爽地看着金香儿,眼珠子一转,忽然捂住肚子,身子一歪:“哎哟!我的肚子好痛!” 一个不下蛋的母鸡,也敢找她的不痛快?王玉莲打定主意,要给金香儿点颜色瞧瞧。 她借着肚子不舒服,每次想要发作谁,从没失手过,这次也是打着这个主意。 不成想,她人歪下去了,却没有人来扶! 王玉莲倒下一半的时候,已经觉出不对了,然而已经晚了—— “哎哟!”王玉莲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许连山虽然恼她害他颜面尽失,却极看重她的肚子,见状脸色一变:“玉莲!” 一边上前抱她,一边朝四周站着的下人们怒道:“都做什么吃的?姨娘摔倒了也不知道扶!” 下人们这才唯唯诺诺地上前。 他们刚才被许连山浑身散发出的阴沉和怒气骇住,个个恨不得会遁地术才好,哪敢做出头鸟,招他的眼?此刻见王玉莲摔了,才有了一点紧张感,上前七嘴八舌地问候起来。 “我的肚子!”王玉莲偎在许连山的臂弯里,脸色煞白,声音打着颤道:“大爷,我的肚子好痛!” “你还没闹够是吧?”许连山冷脸喝道,实在是厌烦了她。 王玉莲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满脸惊惶:“不是,我的肚子,好痛,大爷,请大夫!” 她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这是以往装腔作势时所没有的,许连山仔细打量一眼她的神色,顿时变了脸:“来人!请大夫!” 罗衣回到院子里,才坐了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颇有些好奇:“小兰,你去瞧瞧,外面怎么了?” 自从王玉莲进门后,府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都说乱乃败家之相,罗衣很是爱听这种动静。 “王姨娘摔了一跤,肚子不大好。”小兰打听了一圈,跑回来道。 摔了?罗衣想起王玉莲上次来激她退位让贤,行动坐卧那叫一个小心,怎么突然摔了? “请大夫了吗?”罗衣问。 小兰点点头:“请了。”说话时,她带着些小心翼翼地看向罗衣,“夫人,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您可别难过。” 她日日跟在罗衣身边,罗衣有多想让府里多个孩子,她全都看在眼里。想起刚才听到的动静,心里已有六七分把握,这个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她有些担心罗衣,生怕她难过。 罗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好,我不难过。” 小兰不信。怎么可能不难过?夫人那么想许连山有个孩子,从前催金香儿,后来忍王玉莲,不都是为了孩子?她直觉罗衣会难过,可看着罗衣的神情,又不太确信了。 罗衣暗暗摇头。若王玉莲的孩子没了,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难过? 王玉莲的这个孩子果然没保住。 大夫给她吃了两副安胎药,没起丝毫作用,夜半时分,孩子便没了。 “我的孩子!”一声凄厉的嚎叫,响彻了许府的夜空。 罗衣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微微笑了。 王玉莲的这一胎,从诊出好消息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她还没得意够,就从云头跌到泥里,很是不能接受,整日哭闹不休。 许连山的心情没比她好多少。他先前在金香儿的身上苦苦耕耘了大半年,没有丝毫消息,心里的郁闷不能提。好容易王玉莲的肚子争气,他高兴得什么似的,哪想一眨眼间,又没有了。 再听到王玉莲哭闹不休,本来就庸俗的姿色更是扭曲丑陋,心情坏到极点:“你哭什么?如果不是你作,孩子怎么会没了?” 他越看王玉莲越不顺眼,索性夺过她的管家权,又把她的嫁妆也握在自己手里:“你和金氏从今日起不许出屋门一步!” 他这阵子都不想看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夫人,您真的不难过?”王玉莲的孩子没了,小兰这几日很是担心罗衣,却见罗衣反应平平,丝毫看不出难过的迹象,以为罗衣把难过都藏在心里,便劝道:“大爷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您别难过。” 罗衣瞥她一眼,把一张帖子拿给她:“出门前,把这个交给赵二,让他送到郑家去。” 小兰的嘴巴动了动,最后点点头:“是,夫人。” 她敲了敲自己的头,夫人是那种为无法挽回的事伤心的人吗?打起精神,出门去了。 这几日,罗衣终于把新款胭脂做出来了,而且是专门为郑夫人调配的。 郑夫人的皮肤发黄,又有些粗糙,抹其他店里的胭脂,总是没有罗衣店里的细腻滋润,因此成了胭脂记的常客。本来这样便罢了,但如今罗衣有事求她,便格外用心配了一款新的——能够抚平她脸上的凹坑,又让人瞧不出过量涂抹的痕迹来。 “郑家夫人说,明日午后有空暇,叫夫人上门。”赵二很快带回消息。 罗衣不禁笑了。郑夫人肯见她,便是好兆头。 “赏你的。”罗衣拿出一块碎银子,丢给赵二,“买双新鞋穿。” 赵二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得起毛,脚趾地方快要顶破的鞋子,脸上一红:“谢夫人赏。” 罗衣见他一脸局促,恨不能挖个坑钻进去的样子,对他挥挥手:“下去吧。” 想了想,她转身走到屋里,拿出一只黑漆雕花木匣子,往里面铺了一块柔软的绸布,又把那盒特制的胭脂放进去,才合上盖子。 指尖在盖子上轻轻敲动,罗衣思索着明日见到郑夫人该说什么话? 许连山来到时,就见罗衣站在窗前,莹白的脸上泛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他不禁怔住。 曼娘好漂亮。比她做姑娘时,还要漂亮许多。 自从罗衣接手了这具身体,便很注重保养,她又心宽,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来不能使她不快,两项相加,便褪去了从前透着疲惫和沧桑的老态,变得年轻靓丽起来。 许连山却是正好相反。这一年来,他虽然左拥右抱,娇妾满怀,却被飞快流逝的银钱和迟迟未有子嗣所愁,面上透着一股阴郁,看起来不再如从前那般年轻风流,富有魅力。 他在窗外站了站,心里滋味儿,愤愤地大步走进去:“玉莲小产了,你很高兴?” 罗衣惊讶地转身,看向怒气冲冲走来的许连山:“大爷在说什么?” “你还不承认?你刚刚偷笑的样子,我都看见了!”许连山怒道。 罗衣抿了抿唇。 这样蠢的男人,与他交谈,实在是浪费生命。 她不说话,许连山便当她默认了,冷笑一声道:“我就说,玉莲怀孕了,你怎么会高兴?原来早就等着这一天呢?你这个妒妇,就算玉莲小产了,我也不会如你的意!” “如我什么意?” “你不就是想叫我到你房里来?”许连山冷笑,“从前还假模假样地把我往外推,李曼娘啊李曼娘,我怎么没发现,你还会欲拒还迎这一套?” 罗衣挑了挑眉,将他扭曲的面庞打量几眼,才淡淡地道:“滚出去。” 许连山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滚出去。”罗衣重复一遍。 许连山勃然大怒:“李曼娘!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 罗衣轻蔑地笑了笑,看着他不说话。 许连山被她的态度激得火气直往上冲:“李曼娘,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休了我?”罗衣移动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个来回,目露轻蔑:“你配吗?” 许连山只觉一股热气“轰”的冲到了头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2.你纳妾啊 “你什么意思?”他气急败坏地冲她吼道,“你真以为我不敢休了你?!” 她怎么敢用这种态度对他?她还真以为她对他有恩不成?他许连山没有她的嫁妆银子,照样能成为大户!反倒是她,如果不是跟了他,能有今时今日? 罗衣挑着眉头,看着他一脸气急败坏的跳脚,有些玩味。 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道:“我跟大爷开个玩笑,大爷这样生气做什么?” “你少来!”许连山才不信,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开个铺子,能赚一点小钱,就了不起了,能不把我放眼里了?李曼娘,你开铺子的银子还是我给你的,你不会忘了吧?” 那可是两千两呢!当初她的嫁妆,也才值一百余两! 罗衣忍不住笑起来:“所以,这要归功给你了?” “不然呢?”许连山扬起下巴。 罗衣笑着拍了拍掌:“不错,不错,这笔账算得真是好。照这么说,许郎靠着我的嫁妆起家,挣下这些家业,都该归功于我了?可是许郎,我从前怎么听你说,这跟我没关系,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许连山猛地一噎。 “这怎么一样!”他涨红了脸道。 半晌,他恼怒地道:“你少转移话题!李曼娘,你如今是不一样了,可都是我带你进了城,叫你长了见识,你才有的今日。你嫁给我这些年,孩子没有生一个,又不肯为我管家,我能容你到现在,你该感激我,而不是对我放肆!” 罗衣不笑了,神情淡淡:“没生孩子,怪我一个人吗?我怀过三胎,前两胎都是在跟你东奔西跑中掉了,后面那个是你亲手断了缘分,你倒想怎样?至于为你管家,你想让我怎么管?每天跟你那些不省心的小妾打机锋吗?” “这是你的本分!”许连山一脸理直气壮地道,“别人家的女子都是这般,操持家务,打理后院,教导小妾,教养孩子,你也不该例外!” 通过王玉莲的事,叫许连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别人家都是女人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约束着各房的小妾们,等到子女们生出来,就操心子女们的成长,是有道理的。 如果他早早叫罗衣管家,把规矩立起来,就不至于叫王玉莲又作又闹,把孩子作没了。 “许郎今日过来,是叫我为你管家?”罗衣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轻笑,“我观许郎一进来,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以为哪里得罪了许郎。原来许郎是用着我了?既然如此,怎么不好好跟我讲话,偏一进门就打我一嘴巴?” 许连山嚅嗫一下,才道:“你应不应?” 他此刻也有些后悔起来,怎么一来就跟罗衣吵起来了?他跟她吵了一架,她该不会不应吧? “我保证,以后不会有任何人爬到你头上。”为免罗衣拒绝,许连山缓下神色,承诺了一句,“曼娘,你别跟我闹气了。” 罗衣不说话。 许连山又道:“我知道,我从前有些地方做的不好,我跟你赔不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是结发夫妻,不知修了多少年才修来的缘分,你就不要和我赌气了,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罗衣偏头看着他,想了想,从桌边拿过一只杯子。 “许郎看好了。”她说罢,便松了手指,只见杯子直直坠下,“喀嚓”一声,摔成几瓣,“你与我,便跟这杯子一样。碎掉的东西,不会恢复如初了。” 许连山愣愣地看着地上碎成几瓣的杯子,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抬头:“你这是何意?” 他如此放低身段,想要跟她和好,她这是什么意思? 陡然间,他脸色铁青,指着罗衣道:“李曼娘,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当初借用她的嫁妆起家,如果休了她,的确在名声上不大好听。但他是个商人,这点名声算什么?做的比他更过分的也不是没有! 他心里恨罗衣太任性,一点脸面不给他留,脑中再次浮现休妻的念头。 罗衣静静地看着他。 “你想跟我和好,就是这样跟我和好?”一直看得许连山眼里的狠色褪去,罗衣才缓缓开口,“许连山,我不欠你的,反倒是你欠我。” 他以为,谁狠谁有理吗?这世上,有理的人总是有理的,没理的人只能虚张声势,唬得有理的人不敢跟他讲理。 “如果你是这种态度,那么从今往后,我不会为你再做任何事。”说罢,罗衣伸手往门外一指。 安静过了几日。 有一天,小兰急慌慌地跑到罗衣跟前:“夫人,大爷又要纳妾了!” “嗯。”罗衣点点头。 小兰看着她一脸平静的模样,脑筋像被一团乱麻捆住,既觉得罗衣的态度太奇怪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好一会儿,她才把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大爷这回看上的是一个小户人家的闺女,性子很是安静柔顺,模样也不错。” 罗衣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是一朵解语花。 那日许连山从她屋里怒气冲冲地离去,既不能去满脸哀怨的金香儿屋里,又不能去撒泼大闹的王玉莲屋里,无处可去之下,自然便想再纳一房温柔解语的小妾。 “当日大爷为了金姨娘跟夫人吵成那样,奴婢还以为他对金姨娘有多么情深义重,如今看来”小兰撇着嘴,眼里全是不屑。 罗衣笑笑:“谁说不是呢?” “那夫人您是怎么想的?”小兰趁机凑过来问道。 她一直觉得罗衣对许连山的态度古怪。说不在意吧,她又很关心许连山的子嗣。说在意吧,她又总不争宠。有时许连山来她屋里,她还给撵出去。 罗衣看她一眼:“我怎么想的?我想的是,你去通知赵五一声,叫他把马车准备好,明日我要回秀水村。” 她前几日求见了郑夫人,说了想让侄儿进郑家族学读书的事,今日郑夫人给了准信,说要看看李一善的品性。 若是不成,便没有这一出了。因此,这事基本上是定了的。 “是。”小兰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次日,赵二套好了马车,请罗衣上了车。 “赵叔呢?怎么是你驾车?”罗衣问了句。 赵二坐在前头,手里握了马鞭,答道:“赵叔昨日吃坏了肚子,跑茅厕跑得站不住,便叫我送夫人。”说到这里,他回头往车厢看了一眼,“我会驾车的,一定把夫人顺顺利利地送到。” 罗衣笑道:“好。” 赵二是个老实孩子,他若不会驾车,根本不会揽这个活。 马车驶动,往城外去了。 就如赵二所说,他的确会赶车,而且还赶的很平稳,不比赵五差。 罗衣坐得舒坦,等到出了城,便把车帘一掀,一边看外头的风景,一边问道:“赵二,你打算一直如此,做个洗马赶车的杂役吗?” 赵二愣了愣,才回过身道:“我想伺候夫人。” “不必。”罗衣说道,“我开铺子有小兰,出行有赵叔,不必你伺候。” 虽然她常叫他跑腿,却不是非用他不可,更多的是担心他在府里没事做,叫其他人嚼舌根子。 如今他在府里一日三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养得白白净净,身板也结实了,罗衣瞧着,他身量都窜高了一截,十足是个大小伙子了。再这样做个小厮,委实屈才了。 听了她的话,赵二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道:“夫人总有用到我的时候。” 罗衣没再说什么,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快到了秀水村。 罗衣把来意一说,李父c李母c李大哥c李大嫂,全都满脸感激:“曼娘,你费心了。” 又叫了李一善过来:“快给你姑母磕头!” 李大哥甚至说:“阿善,你以后就是不孝顺爹娘,也不能不孝顺你姑母!” 他见罗衣到现在肚子也没动静,很怕她往后膝下无人孝敬,便隔三差五地敲打李一善,叫他长大后不能忘了姑母。 “姑母,我长大后会孝敬你的!”李一善实心实意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罗衣点点头:“好,我等着你的孝敬。” 带着李一善回了城。 她领着李一善,求见了郑夫人。郑夫人叫自家孩子把李一善领走,叫先生考校。 李一善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虽然底子差了些,但品质不错,考校过后,先生答应收他。 罗衣很高兴,对李一善说:“你在这里读书,不比你在地里干活享福,每日的课业有许多,半个月才歇息一日。你平日便住在郑家,休沐时可以回家去,记住了么?” 李一善点点头:“姑母,我会好好读书的。” 一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许连山早已经把新人抬了进来,就跟小兰打听来的一样,是个柔顺安静的性子,并不怎么惹事。只不过,府里并没有因为她的不惹事,就安静多少。 “夫人,金姨娘c王姨娘和陈姨娘打起来了!”小兰兴奋地跑进来,手脚并用地比划道:“大爷在一旁拉架,被王姨娘抓花了脸,气得要杀人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3.你纳妾啊 “大爷被抓花了脸?你没看错?”罗衣颇有些惊讶地道 “嗯!”小兰用力点头,脸上满是兴奋,“是王姨娘抓的!她本来抓的是陈姨娘的脸,但大爷把陈姨娘护在怀里,王姨娘这一下就抓到了大爷的脸上。” 她一脸的幸灾乐祸,还有些不屑:“大爷把王姨娘给打了。” 打女人的男人总是叫人鄙视的。 罗衣不语。片刻后,淡淡笑了。 自从陈绵绵进门后,许连山便专宠她一个,再不去金香儿和王玉莲的房里。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哪里坐得住?三天两头的闹,今日算是彻底爆发了。 “你把赵二叫来。”罗衣说道。 小兰应了一声,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赵二来了:“夫人叫我?” 他在罗衣跟前,永远是恭恭敬敬的样子,行了礼后,便垂手站定了。 罗衣对他道:“上回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二一愣,抬起眼睛看着她:“夫人说的是” 随即,他想到什么,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难过:“夫人要赶我走?” “不能说是赶。”罗衣和蔼地道,“赵二,你今年十七了吧?去年的时候,你瘦得皮包骨头,我才叫你在这里混口饭吃。可你现在,手长脚长,身量都长开了,再做个跑腿的小厮,实在屈才。而且,我也没有许多事叫你跑腿。” 经过了一年的休养,赵二变白了,身量也结实了,五官渐渐长开,与那双异常出彩的眼睛相得益彰,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洗马跑腿的小厮。 赵二低下头去,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了起来。 就在罗衣以为还要再劝他时,忽听他抬起头道:“夫人,我想学医。” “学医?”罗衣惊讶地道,“你想好了?” 这一行不比别的手艺,实在难学得很。 “是。”赵二点点头,眼里满是坚定。 罗衣沉吟了下,说道:“好,你先下去,过两日我安排你。” 赵二行了一礼,退下去了。 小兰则有些好奇地道:“夫人,怎么要送他学医?” “府里留着他也没事做。”罗衣淡淡道,随即看向她,“叫你认的字,你认齐了么?” 许家早晚会破败。她又活不久,这两个孩子得早些安顿好。她打算送赵二学门手艺,再教小兰认字看账,以后胭脂记就交给她打理,既给了她安身之处,也给李一善省了麻烦。 小兰苦得脸都皱成一团:“还没有,我这就去。” 耷拉着肩膀走开了。 罗衣笑了笑,刚站起身,就见外头快步跑进来两道身影。 “夫人,救命啊!” 定睛一看,是金香儿和王玉莲。 两人冲进来,一左一右,抱住罗衣的大腿,哭着叫道:“大爷要杀了我们,求夫人救命!” 罗衣动了动,发现两条腿被她们抱得很紧,竟是挣也挣不开。她脸一沉,喝道:“放手!” 金香儿和王玉莲自进门以来,见到的罗衣都是温柔和蔼好说话的模样,几时见她如此严厉?讪讪松了手。 罗衣迈开腿,走到门口站定,看着随后冲进来的许连山道:“大爷要教训妾室,我不便打扰,只是大爷教训她们的时候,不要毁坏了我院子里的东西。” 说完,一抬脚往门外去了。 许连山怒气冲冲的脚步顿了顿,惊愕地看着她的背影。 屋檐下,金香儿和王玉莲相视一眼,也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罗衣居然就这样避开了。 罗衣不仅避开了,还体贴地关上了院子的门。站在门外的青石小道上,对身后的动静闻若未闻。 不远处,三三两两地站着府里的下人们,都是跟着看热闹来的。见罗衣不撵他们,渐渐壮了胆子,慢慢走得近了些。 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喝。 “许连山!你抬我进门的时候,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好好待我,把我当正室一样尊重!我才放弃招赘,下嫁给你做妾!你现在怎能这样?” “我待你不好吗?当初我怎么宠你的?你要发作谁,我重话说你一句了?你作天作地,把我的孩儿作没了,还想要我怎么对你?我的心也是肉长的!” 听到这里,罗衣轻声一笑。 她悠悠地看着天空,心想,王玉莲大概很能明白李曼娘的感受了——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去帮助一个男人,结果那个男人说翻脸就翻脸。 门内,王玉莲果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好不凄凉。 不远处的下人们面上不忍,说道:“大爷可真是无情,当初靠夫人的嫁妆起家,发达后就纳妾,把夫人撂在一边。如今把王姨娘的嫁妆抓手里,就不正眼看王姨娘了,还为别的小妾打她,啧!” “她自甘下贱,非要给人做妾,怪得了谁?”有人不屑撇嘴,“还是咱们夫人厉害。男人靠不住又怎么样?照样吃好喝好,每天优雅神气,还开了间铺子,听说一年赚几千两银子呢!” 随着院子里的动静小下去,下人们也不再守在外面,朝罗衣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散开了。 不久,院子门被打开。 许连山一脸阴沉地走出来。 罗衣打量着他,发现果然如小兰说的一样,脸上被抓了好几道口子,有一道从额头延伸至颧骨,差一点就抓瞎了眼睛。 难怪许连山生气,罗衣心想,迎上他的眼神,轻轻颔首:“大爷。” “哼。”许连山神色不善地看了她一眼,掉头走了。 门内,金香儿和王玉莲先后走出来。金香儿还好,只是头发散乱了些,王玉莲却是衣衫都破了几处,脸上更是鼻青脸肿,显然被许连山给打了。 出了门,金香儿觑了罗衣一眼,很随意地行了个礼,就扬头走了。王玉莲却是一路哭,忘了给罗衣行礼,塌着肩膀慢慢远去了。 目送两人离开,罗衣才收回视线。 大家都以为两个姨娘会安分些日子。没想到,才过了两日,王玉莲就出了个昏招。 她把自己的陪嫁丫鬟送到许连山的床上去了。 “她脑子坏掉了?”小兰夸张地大叫,“虽然能给陈姨娘添堵,可也给她自己添堵啊!而且,小桃伺候了大爷,就不能再伺候她了啊!” 这分明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 “未必。”罗衣一边翻看着小兰写的字,一边把她的错处圈了出来,“小桃的身契抓在王姨娘的手里,她是王姨娘争宠的最后一招。” 有身契在手里,王玉莲岂会担心小桃不听自己的话?等小桃得了宠,在许连山的耳边吹一吹耳边风,王玉莲就复宠了。 “王姨娘的身体很容易受孕,你忘记了?”将标记好的大字交给小兰,罗衣说道:“不出半个月,大爷就会到王姨娘的房里去。” 对许连山来说,最要紧的是什么?不是面子,是子嗣。 果然,没过几日,许连山就进了王玉莲的房里。 这时,王玉莲脸上的青紫还没全消。 “大爷真是魔怔了。”小兰撇撇嘴,“这都下得去嘴。” 罗衣笑笑。 许连山那样骄傲的人,一旦想去做一件事,便非要做到不可。王玉莲姿容平庸又怎样?只要能生孩子,关了灯还不是一个模样? 挑了个日子,罗衣带赵二买了新衣裳新鞋子,带他去见保和堂的周大夫。 她这几日打听了消息,保和堂的周大夫极有医德,医术也好,而且听说他一直不满意之前收的徒弟,想再收一个关门弟子,把一身本事传出去。 两人提了周大夫喜欢吃的糕点,去拜见了周大夫。 见到赵二的一瞬间,周大夫就呆住了。罗衣暗笑,凭着赵二的容貌和品性,这事多半要成。 果然,问了赵二几句话,又试了试他的人品,周大夫就心动了。但他还撑着架子,只道:“你从前没学过,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天分。这样吧,你先在我身边做一个药童,跟着我见见世面吧。” “多谢师父。”赵二立刻跪下磕头。 他还没有被收为弟子,周大夫方才也只是答应他做个药童而已,然而他这一跪,就相当于行了拜师礼。偏偏周大夫没有察觉一般,装模作样地叫他起身。 “你已经这么大了,再跟我学医,其实已经晚了。不若这般,你去拿你的行头,往后便住在我这里吧。离得近,也好熏陶。”周大夫道。 赵二的眼睛垂了垂,低声道:“是。” 走出保和堂后,赵二的脸上却看不出太多喜色。他垂着眼睛,微微抿着唇,沉默地走着。 “你这副模样若叫周大夫看了,不知道多伤心。”罗衣打趣他。 赵二勉强笑了笑。 罗衣不知道怎么劝他好。她很是不明白,做一个杂役小厮有什么好的?叫他这样舍不得。 “哟,这是哪家的美人儿?生得真俊。”不远处,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几个醉汉,见到罗衣后,眼睛一亮,呼喝着拥了过来。 赵二抬头,眼里划过一抹狠色,不等几人走近,就捏着拳头冲了上去。 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瘦瘦小小,被人堵在巷子里拳打脚踢的孩子了。一拳出去,立刻把一个酒鬼打晕过去。三下两下,就把一群酒鬼打得七歪八倒。 末了,他收回手,绷着一张脸走回罗衣身边。 “夫人,没惊着您吧?”他沉着眼睛道。 罗衣心想,他嘴上这样说,可是眼里透出来的淡淡控诉,分明是在说——你还叫我走,如果我走了,以后你出门,谁保护你? “你来抓我。”罗衣对他示意,“抓我肩膀。” 赵二一愣:“什么?” “我说,你过来抓我肩膀。”罗衣又说一遍。 赵二迟疑一下,便试探地伸出手,犹犹豫豫地碰她的肩膀。 目光落在她白皙细腻的脖子上,连忙移开目光,脸上微烫,手掌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就在他的指尖要触到罗衣的肩膀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后背一阵生疼。 回过神后,赵二愕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地上! 她怎么做到的?他惊愕地抬头,去看罗衣。 罗衣站在他身边,衣角都没有乱半分,垂首微笑着看他:“没惊着你吧?” 她在回敬他刚才的那句话。也是在告诉他,她有自保的能力。 然而赵二躺在地上,看着这样的罗衣,恍惚又回到了下雨那日,他躺在一片泥泞中,她也是这样来到他身边,像是仙女下凡,救他于泥泞。 他胸膛忽然火热,一时耳朵都嗡鸣起来,连她说了什么都听不清,只是直直地望着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4.你纳妾啊 罗衣以为赵二会失落上一阵子。没想到,他很快就调整过来。 一跃从地上跳起,看着她一脸轻快地笑道:“夫人如此厉害,我走也放心了。” 罗衣更觉得他孩子气,笑道:“我好好的,哪用得着你担心?倒是你,好好跟周大夫学本事,多听他的话。” “是。”赵二干脆地点头,“我听夫人的。” 罗衣摇摇头,不再说他了。 回到府里,罗衣叫来赵五,对他道:“赵二被保和堂的周大夫看中,要去跟周大夫学医术,以后恐不能常回来,你们好好说会话吧。” “夫人真是慈悲心肠。”赵五动容地道,“夫人放心,赵二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他不管走得多远,都不会忘了夫人的恩德。” 罗衣微微颔首,又看了赵二一眼:“我便不送你了,你和赵叔说话吧。” 转身走了。 府里少了一个赵二,并没有什么变化。 府里知道他的人不少,但真正跟他打交道的却不多。甚至,许连山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他近来生意上很是不顺,不知道得罪了谁,损失了好几单大生意,整日阴沉着脸。见了家里的小妾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还夜夜耕耘。 “大爷昨晚要了三次水!”一大清早,小兰满脸唏嘘地对罗衣说,“听说上半场是陈姨娘,下半场是王姨娘,后来又进了小桃的屋。” 饶是她这样天真的人,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大爷怎么天天都要水?便是他龙精虎猛,也扛不住这样频繁的房事吧? 罗衣的神色难得的郑重起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明白吗?” “我只跟夫人说。”小兰道。 罗衣对她摇头:“大爷不是从前的大爷了。他从前能容的,如今不一定还能容。你见了他,务必要恭恭敬敬,记住了吗?” 小兰见她说得严肃,忙点头:“是,我记住了。” 在许连山的夜夜耕耘下,陈绵绵终于怀孕了。 许连山高兴得不得了,给府里的下人们都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快给小少爷祈福!谁祈福的诚心,大爷另外有赏!” 有了他这句话,府里的下人们各种想办法,有做了小衣裳的,有求了辟邪符的,有请了平安符的,还有包了地头上的黄土压命的,全都把陈绵绵肚子里的这块肉当成了宝贝。 陈绵绵倒还有些理智,对众人道:“大家不要这样,孩子还小,而且也不一定是个儿子,大家不要折煞他了。” “就是儿子!”许连山一口咬定道,“我有预感,这就是个儿子!” 他把陈绵绵当眼珠子一样爱护,唯恐有个闪失,比当初王玉莲有孕时更甚。 下人们跟着风头走,有什么都先紧着陈绵绵。几次下来,王玉莲酸得忍不了,来到陈绵绵的院子外面,指桑骂槐起来。 “有些人啊!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就是浅!这才哪跟哪,就这般轻狂,说出去不要笑死人了!我若是那知事的小鬼,我宁死都不投到这种人的肚皮里!以后生了出来,也要被人指着鼻子道一句‘小妇养的’,羞都要羞死了!” 陈绵绵是个柔顺的性子,听到这番话,只闷在院子里呜呜的哭。 “就这么把孩子哭掉啦?”罗衣听着下人传来的动静,惊得说不出话来。 上回王玉莲自己跌了一跤,也没见跌多么狠,孩子就没了。这回陈绵绵只是伤心哭一场,就把孩子哭掉了?罗衣简直不敢相信! 两次都没用她出手! “这可真是天意!”想明白后,罗衣抚掌笑道,“许连山啊许连山,这是你的报应啊!” 许连山还没高兴过来,他心心念念的儿子就没了,顿时气疯了。 “毒妇!都是一群毒妇!”他冲进王玉莲的院子里,见到王玉莲,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你自己保不住孩子,就把绵绵的孩子害了,我哪里对不住你,你如此狠毒!” 王玉莲被他当胸一脚踹得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就见许连山横眉竖目地指着她的鼻子骂,还说:“我要把你卖掉!” “你敢卖我?!”王玉莲伤心至极,反笑出来,“先把我的嫁妆还来!再与我们家的亲戚决裂!你敢做到,我任凭你卖!” 她家里并不是小门小户,虽然爹娘不在了,但叔伯们都好好的,门路很是宽广。许连山纳了她后,没少借他们的力。他占了她们王家的大便宜,就想卖她?没门! 许连山说要卖她,也只是一时气话。他若敢卖她,不出多久,他就在这安定城里混不下去了。 憋得脸色铁青,许连山掉头走了。 一出门,就见金香儿缩在墙角,耳朵趴在院墙上。 金香儿刚进门那年,天天被许连山近身,肚子始终没有消息。许连山认为她不能生,便不怎么碰她了。他精力有限,种子要播在肥沃的土壤上,于是好好的美人儿就这样被他冷落了。 整日无所事事,金香儿便四下看热闹,排遣寂寞。今日恰好听到大戏,便摸到墙根处听了起来。不成想,她正偷笑时,被许连山撞了个正着。 “贱妇,是不是你?”许连山一把揪过金香儿,狠狠甩在地上,“绵绵的孩子没的那么轻易,肯定是你在其中做手脚!你自己生不出来,便害了绵绵!贱妇,我要卖了你!” 他好好的儿子没了,一个两个,每次都是刚在兴奋头上就没了!他付出了那么多精力,每天那么辛苦的耕耘,王玉莲那么丑,他也每天耕耘!落得这个结果,许连山全无理智了。 金香儿刚被甩倒时,还痛得叫了一声。听到许连山如此说,她目瞪口呆了一会儿,随即冷笑起来:“卖我?姓许的,你脸不疼吗?” 她泼辣地爬起来,叉着腰,指着许连山嘲讽道:“你忘了当初怎么把我抬进来的?夫人那时怀着你的孩子呢,你都敢对她动手,只为了抬我进门。夫人那时以为你对我情根深种吧?哈哈!你现在纳了一院子的妾,可知足?” 他纳了三个妾,一个通房,夜夜耕耘,却连一男半女都没生下来。他有什么可知足的? 金香儿就是知道他的心病,才故意激他。 “你后悔吗?”金香儿继续往他心口上插刀子,“夫人跟你情断义绝,连话也不跟你说,你后悔不后悔?这两年间,你一个孩子也没落着,只怕你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老天爷不容你呢!” 她越说越扎心窝,一句比一句狠。 她看透了,她在这府里再也不会得到男人的疼爱,还有什么说不得的?他最好把她卖了,再卖到烟花巷去,怎样都比陷在这里强! 许连山被她这番话激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她,指尖都在发抖:“你诅咒我?” “用得着我诅咒吗?”金香儿轻蔑地笑,“再明显也不过了,你根本生不了孩子!你负了夫人,打掉了夫人的孩子,这是你的报应!”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但她希望这是报应。这个男人,无情无义,翻脸比翻书快,她是一早被猪油蒙了心,才看不透他是个什么东西,甘愿叫他赎身! “啪!” 许连山狠狠一个巴掌甩她的脸上:“你看我有没有孩子!” 打了金香儿一巴掌后,他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李一善今日休沐,很高兴地来看罗衣。上回罗衣对他讲,要带他去吃醉江楼的鱼。他从郑家少爷们的口中听说过醉江楼,便连郑家的少爷们也没钱常常去吃,可见醉江楼的昂贵,这让李一善格外兴奋。 他兴冲冲地迈上台阶,往大门里跑去。不成想,在影壁处与人撞上了。他额头撞得生疼,一屁股坐在地上,更是疼得龇牙咧嘴。 待抬头看清撞的人是许连山,他顿时收敛了神色,爬起来拘谨地道:“姑父。” 他人虽然不大,却极有眼色,看得出许连山的心情不好。平时就不敢惹他,何况此时? “哪来的要饭的?没长眼睛?”许连山被他硬邦邦的脑袋一撞,胸口闷闷的痛,也没什么好气,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抬起手便是一巴掌甩了过去,“爷的府里也是你能进的?滚出去!” 李一善兜头挨了一巴掌,只觉得耳朵嗡嗡的,眼前也有些冒金星。等他再能看清东西时,就发现自己趴在地上。鼻腔热乎乎的,一滴有一滴鲜红的血落在地上。 他捂着鼻子,慢慢爬了起来,再看许连山时,眼里便带了恐惧。 爷爷和爹常对他说,姑父不好惹,叫他离姑父远一点。他从前来找罗衣,都是从后门走的,避免碰见他。今日是太高兴了,才走的正门,没想到这样不巧,就这一回还惹了事。 他心里害怕,又有些气愤,姑父竟然下这么重的手,他还把他当侄子吗?他心里想,许连山敢这么打他,必然是不敬重姑母。但凡他敬重姑母一分,就不会这么待他。 “还愣着干什么?滚!”许连山一脚又踹了过来。 李一善急忙闪身一躲,见他发怒,又要下手,忙道:“姑父,我是来找姑母的。” “你叫我什么?”许连山这回听清楚了,将他打量一眼,从他的眉眼间看出几分熟悉,厌恶地拧起眉头,“知道了,进去吧。” “姑父先行。” 许连山嫌恶地看他一眼:“到了你姑母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知道吧?” 李一善忍着气,点点头:“我知道。” 爷爷和爹都嘱咐过,不许挑拨得姑母与姑父不和,他挨一巴掌就挨一巴掌了,反正他是男孩子,不怕疼。 “小杂种。”许连山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5.你纳妾啊 听到这一句,李一善登时涨得满脸通红,再也忍不下去,朝着他的背影大声道: “姑父方才说什么?侄儿没听清,劳烦姑父再说一遍!” 许连山回身,嫌恶地看着他:“怎么?你那好姑母给你了胆子,叫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了?” 他想起罗衣的模样,精神奕奕,气色红润,神态一派悠闲。抬手时露出一截手腕,白皙细腻,堪若凝脂。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过得那样好。 他不近她的身,不在任何下人面前抬举她,甚至威胁休了她,她也不放在心上。今日被金香儿一连插刀,他更加明白过来——她心里没有他,眼里也没有他。 凭什么?她占着他正妻的位置,却不把他放在心上,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因而对李一善冷漠地道:“你姑母善妒不贤,我马上就要休了她,你不可再唤我姑父。” 一甩袖子,大步便走。 “你站住!”李一善愣了一下,顿时怒气满胸,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你凭什么休我姑母?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你靠着我姑母的嫁妆起家,现在发达了就想休了我姑母?你想得美!” 家里人总说,不许打搅姑母,免得她和姑父过不好。可如果夫妻两个相亲相爱,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过不好?就像他爹和他娘,从来没有因为他外婆家里来人就吵架。 许连山不防被抓了手臂,扯了一下没扯开,顿时怒道:“小杂种,谁给你说的这些话?是你那个好姑母?哼!她惯会跟人败坏我,如此无德之妇,我早该休了她!” 说着,狠狠扯开李一善。 李一善不过是个孩子,怎么敌得过他的力气?登时就被甩了出去,直直从台阶上滚下去。眼前一黑,不晓事了。 等他再次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被人抱在臂弯里。 “赵哥?”抬头认出抱他的人,李一善眼眶一酸,把脸埋进他怀里。 赵二来得迟了些,眼睁睁看着李一善从台阶上滚下来,却来不及接他。想到罗衣对李一善的疼爱,再看看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襟上沾满血迹的李一善,他目光沉了沉。 “别难过,夫人会为你讨回公道的。”赵二低声安慰。 李一善猛地抬起头来:“不!不要告诉姑母!” 虽然姑父很过分,可他不想因为自己就叫姑母和姑父生事端。而且,姑父还说要休了姑母如果姑母为他跟姑父起了争执,岂不是要被休了? 他坚决不肯,赵二便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眼睛沉了沉。 赵二抱着他从后门进了许府,叫赵五给他处理伤口。 “小少爷这是怎么回事?被谁给打了?”赵五一边处理,一边心疼又气愤地道。 李一善闭紧嘴巴,不管他怎么问,总是摇头不答。 赵五见他实在不肯说,也就不再问了。 等处理完伤口,李一善看着衣襟上的灰土和血迹,皱着眉头道:“我今日不见姑母了,赵爷爷替我跟姑母说一声。” 说完,抹了抹脸,心事重重地走了。 赵五送他出去,回来后,对着赵二叹气:“到底是谁?对个孩子下这样重的手!” “是大爷。”赵二道。 赵五目瞪口呆:“天啊!” 这都是什么事?夫人这样好的人,怎么摊上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 罗衣记得今日是李一善休沐的日子,还跟他说好了今日带他去吃醉江楼,久久等不来他,怕他出什么事,便叫了一个下人,出门去迎一迎。 下人应声,忙出去了。 “请夫人安。”赵二出现在院子里。 罗衣抬头看见他,有些惊讶地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长得更高了,身量也更结实了。如果说从前他能够一拳打倒一个醉汉,那么现在的他绝对能一拳打倒一个清醒的壮汉。 而他脊背挺得笔直,虽然也不见刻意,却是无端叫人不敢小觑。从前在这里做小厮时,身上带着那点小家子气,全然褪去不见了。 罗衣很为他高兴,请他进屋里坐:“你今日怎么来了?” 赵二垂下眼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她:“夫人,您和大爷,到底” “怎么?”罗衣神态不变,仍然微笑着,“你突然关心起这个来?” 赵二又把眼睛垂下去,低声道:“大爷去买壮阳药,刚好去的保和堂,叫我瞧见了。”他说到这里,身子在椅子上挪动了几下,似是坐立不安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又道:“大爷的身体,只怕不是很好。他,怕是难以” 他说得吞吞吐吐,但罗衣听懂了。 她微微笑了起来。 许连山勤耕不缀,终于把身子糟蹋垮了。他才这般年纪,就开始用药,长此以往下去,必然早衰。 赵二得不到她的回应,忍不住抬头看去,就见罗衣的嘴角噙着笑,不禁怔了怔:“夫人,您怎么打算的?” 她明明不在意许连山,为何不跟他和离,从此海阔天空呢? “好孩子,你跟着周大夫学医,感觉吃力不吃力?”罗衣没答他的话,反关心起他来。 赵二眼底掠过失望,没有再追问,而是打起精神答话:“刚开始有些吃力,师父总是打我,后来渐渐就适应了。” 两人这般说着话,就见方才去迎李一善的下人跑了进来:“夫人,小少爷他说今日不来了。” “怎么?”罗衣拧眉,“他可说了为什么?” 下人犹豫了下,说道:“小少爷昨晚从床上摔了下来,脸上摔得不好看,他不想出门。” “竟然是这样?”罗衣失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下人走后,赵二看了看罗衣,脸上浮现出犹疑和为难。 罗衣便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事吗?” 赵二犹豫了下,摇摇头:“没什么。” 又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他走后,罗衣从其他下人口中得知,李一善在门口被许连山打了。 她如今在府里很有威信,不少下人们到她这里递信儿c做事,讨她的欢心。 罗衣抓了一把打钱,给了递信儿的下人,然后道:“大爷回来后,来禀我。” 许连山过了晌才回来,而且是被人抬回来的。 “大爷被人打了。”来跟罗衣禀报的下人道,“不知道得罪了谁,听说是被人套了麻袋,拖到巷子里打的。” 听到这个消息,罗衣挑了挑眉。 许连山被打得很惨,鼻青脸肿的,此时躺在床上,由着陈绵绵给他上药。他一边嚎,一边骂:“叫老子知道是谁打的老子,老子跟他没完——哎哟!心肝儿,你轻点!” 罗衣进去后,陈绵绵立刻站了起来:“请夫人安。” “下去吧。”罗衣对她道。 陈绵绵为难地看了许连山一眼,说道:“妾在给大爷上药。” 罗衣冷笑一声。看来多么老实的女人,在给男人做了妾后,都会变得不那么老实。 “我有话跟大爷说,你下去。”罗衣冷冷道。 陈绵绵犹豫了下,然后低头下去了。 她进府的日子不短了,很是知道一些夫人的做派。但凡跟她顶着来,没一个落好的。 “你来干什么?”许连山看着罗衣,一脸没好气地道。 他这么倒霉,偏偏她光鲜靓丽,许连山这会儿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她。 “你打了阿善?”罗衣走到他床前问道。 许连山一愣,随即大怒:“那小崽子敢告状?” “啪!”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阿善也是你骂的?” 不等他开口,又是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阿善也是你打的?” 罗衣卸了他的下巴,又卸了他的胳膊和腿,用巧劲儿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卸了一遍,又慢条斯理地安回去。 许连山痛得冷汗打湿了被褥,想喊人来,又被卸了下巴,只能呜呜的叫。 等到挨过一遍,他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一脸恐惧地看着罗衣,目光带着惊疑:“你这是什么手段?” 他怀疑她根本不是曼娘! 许连山认识的李曼娘,没有这么邪门的手段,更没有如此狠辣的心肠! 许连山想起这两三年以来,罗衣的种种异样之处,心里惊疑不定。 “你不是曼娘!”他说。 罗衣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爷是被曼娘打傻了吗?连曼娘都不认得了?” “你不是!”许连山咬牙道,身上传来剧痛,使不出丝毫的力气,放弃想要坐起来的念头,紧紧盯着她道,“你到底是谁?曼娘呢?” 罗衣上前半步,俯身下去,将一张脸完完全全地露在他面前。 分明是熟悉的脸,可是看上去又那样陌生。 那眉,那眼,那似讥嘲似逗弄的神情,都不是李曼娘惯有的。 许连山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然而此时,背上瞬间爬满了冷汗,“曼娘呢?你把曼娘怎样了?” 罗衣慢慢直起身来,俯视着他,轻笑:“我能把她怎样?把她怎样的,不是你吗?” “你果然不是曼娘!你是哪里来的恶鬼?”许连山惊出一身的冷汗,恐惧又忌惮地看着她。 罗衣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他的胸口:“李曼娘啊?她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6.你纳妾啊 “李曼娘啊?她死了。在你提出纳妾,哪怕她的孩子被你亲手打掉,仍不改初衷,非要抬金香儿进门的时候,她就死了。”罗衣说道。 许连山顿时想起,似乎就是从那一日起,曼娘变得不一样了。他后背被冷汗浸透,面上强挤出笑容道:“别开玩笑了。吓我一跳,真是的。” 又做出好奇的样子,半是埋怨半是责怪地道:“你哪里学的这等手段?快痛死我了。” 罗衣笑了笑,没有对他的忽然认怂说什么,只道:“知道痛了?那以后可不要再拿我侄儿撒气。” 许连山忙道:“我那会儿气不顺,不是故意瞧他不顺眼,以后不会了。” 这是个识时务的男人,他此时会这样说,罗衣一点儿也不奇怪。 “阿善现在郑家族学里读书,先生说他有点天资,读个秀才出来不难。”罗衣说道,“当初大哥来求你,你没帮上忙,后来也忘了把银子还给我大哥。如今阿善读书要用钱,你把钱还来吧。” 不就是二百两银子?许连山这会儿是尽可能满足这个不知哪里来的恶鬼,只想早早打发她,闻言连忙点头:“好。” 忍痛下床,从钱匣子里拿出二百两银票,递给罗衣。 “阿善读书辛苦,又在长身子,营养有些跟不上。大爷恐怕不知,阿善今天本来要跟我出去玩的,却因为昨晚睡觉腿抽筋,疼得摔到地上,摔得鼻青脸肿,不好意思见我。我想着,给这孩子买点好吃的,给他补补身子,也算你这个做姑父的一点心意。” 什么摔得鼻青脸肿?不就是被他打的? 她为此教训了他一顿,还从他这拿了二百两银子走,竟然还不知足 许连山心中忿忿,眼里露出浓浓的不满和怒气,却不敢对着她发火。 “这是五十两,你给他买点好吃的。”许连山又拿出五十两银子,递过去。 “大爷打发叫花子呢?”罗衣淡淡道。 许连山敢怒不敢言,索性又抽出二百五十两,给她凑足了五百两,递了过去:“这回够了吧?” 罗衣笑着接过:“我替阿善谢谢大爷了,他真是有个好姑父。” 许连山气得差点吐血。 过了几日,罗衣估摸着李一善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捎了几盒新做出来的胭脂,并着一些吃食,去了郑家。 胭脂是给郑夫人的,吃食是给李一善的。 这孩子无缘无故受了委屈,也不肯对她讲,实在叫人怜惜。 “姑母,你来啦?”见到罗衣,李一善还是很高兴的。 罗衣笑着把带来的吃食给他递过去:“我听下人说,你从床上摔下来了,不好意思见我。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脸皮这样薄。” 李一善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她递过来的吃食:“谢谢姑母。” 只字不提那日的事。 罗衣更加怜惜他了,便道:“你姑父听说你现在有书可以读,十分高兴,叫我带点银子给你,叫你买纸笔。” 她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他,又道:“你姑父一共给了你五百两,这些你先拿着,其余的暂且放在我这里。等下回你休沐时,带回去叫你爹给你收着。” 李一善愕然看着她:“姑母,你说姑父给我银子?” 他上回见他,口口声声小杂种,打他都不带留手的,显然厌烦极了他,会给他银子? “是啊。”罗衣笑着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姑父还是很好的。” 李一善的神色古怪,怎么也不肯相信许连山会是“很好的”。他想起上回许连山的话,有点担心地问道:“姑母,我听你们家有些人说,姑父不喜欢你,要,要休了你?” “哪有那回事?”罗衣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姑父待我好着呢。” 李一善:“姑母,你别骗我了,我不是小孩子。” 罗衣看着他还不到她肩膀的个头,这还不叫小孩子? 但他如今开始读书明理了,她的确不该这样逗他,便道:“姑母是个大人,凡事有自己的考量,要做什么都会事先思考过,你不必担心。虽然,你姑父那个人有点糊涂,但你要相信姑母不会吃亏的。” 李一善听她这样一讲,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他两手揪着衣角,仰头看着她认真地道:“姑母,如果那个人真的要休你,你也不要怕。我很快就长大了,等我长大后,我孝敬你。” 多好的孩子啊,罗衣摸了摸他的头:“姑母等着你的孝敬。对了,说好请你吃醉江楼,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你下了课,我带你去?” “嗯!”李一善用力点头。 两人中午在醉江楼吃了一顿烤鱼,吃得李一善眉开眼笑,直道等他长大赚了钱,也回请她。 “那我就等着了。”罗衣笑道。 送了李一善回郑家,罗衣回了许府。 许连山正在她院子里等着,而且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见到她回来,冲她露出一个居高临下的表情:“你回来了!” 罗衣看向他身后,那里站着一个清风道骨的老道,看起来颇有些修为。 她心里明白了什么,对他笑笑:“大爷找我有事?” “嗯。”许连山点点头,走下台阶,朝她行来,“我问你,胭脂记的方子,你可有记录?” 罗衣挑挑眉:“怎么?大爷忽然对我的生意感兴趣?” 许连山轻哼一声,说道:“反正你也命不久矣,胭脂记荒废了就可惜了,你把方子给我。你也不要觉得我占你便宜,把方子给我,一会儿我叫你走得痛快些。” 这是要让老道拿了她,还要在她死前占一把便宜。 罗衣挑眉,看向老道,似笑非笑:“我若是犯了事,自有衙门里的官差拿我,大爷怎么叫道爷来拿我?” “你少装模作样!”许连山怒哼,“你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鬼,占了曼娘的身子,以为我看不出来?上回不揭穿你,不是怕了你,而是——哼,你少说些没用的,胭脂方子呢?” 胭脂记的胭脂,从前是罗衣和小兰一起做,后来小兰主管经营,大部分都是罗衣在做,尤其是高档的几款胭脂,除了罗衣,没有人知道配方。 罗衣笑着睨了他一眼,就看向老道:“道爷看我可有异?” 许连山为了抓罗衣,特意打听了极有名气的道士,花了重金请来。所以,这位老道并不是坑蒙拐骗的货色,而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他见到罗衣的一瞬间,就看透了她的情形。 听了罗衣的话,他肃着脸道:“夫人无异。“转头看向许连山,“你夫人明明是个大活人,哪是什么恶鬼?你消遣老道?” 许连山瞠目结舌,指着罗衣道:“她就是野鬼!而且是恶鬼!道爷不知,她上回使了不知什么鬼魅手段,叫我痛不欲生,道爷再看看,务必收了这恶鬼!” “她是不是恶鬼,难道我看不出来吗?”老道勃然大怒,拂袖而走,“耽误我的时间!” 不论许连山如何叫喊,也不回头,步履如风,一眨眼的工夫就走远了。 “大爷且慢。”罗衣拦住就要跟出去的许连山,看着脸色苍白,冷汗涔涔的男人,笑吟吟地道:“我的方子还没给大爷呢,大爷怎么就急着走了?” 许连山不等她靠近,就大叫一声往后跳了几步,神色仓惶:“你别过来!” 罗衣冷冷一笑,神色寒冷如冰,五指成爪,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甩在地上。 抬脚踩上他的胸口:“我生气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明明是一只女人的脚,许连山却觉得似有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胸口,沉重得叫他呼吸都不畅。 听了她的威胁,他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鬼,并不稀罕他的宠爱,也不稀罕掌管内宅大权,更不稀罕磋磨小妾取乐。似乎,她唯一感兴趣的便是赚银子。 对了,她还很在意李家的那个小崽子。 这样想着,他讨好地笑道:“我在城里给岳父买个院子吧?叫他们以后都来城里住。” “哦?”罗衣挑了挑眉,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聪明,做事这般的漂亮,“可是他们都是庄稼汉子,你叫他们来城里住,以后怎么养活自己?” “我再给他们一间铺子,叫他们吃喝有着落!”许连山忍着心疼,僵硬地维持着脸上的讨好。 罗衣这下满意了,收回脚:“大爷快起来吧,我替我爹谢谢你。”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许连山气得快要吐血,却丝毫不敢说一句不满,笑着道:“我这两日就办好,然后送过来。” “去吧。”罗衣点点头。 许连山僵着身子,一步步退到院子门口,待出了罗衣的视线,顿时拔足狂奔。 等跑得远了,他整个人如同没了骨头的烂泥,一下子瘫倒在地。 房契和地契很快到了罗衣手里。 她看着房子和铺子的位置,心想许连山是真的被吓破了胆,给的都是好地段。 她把这些东西送到了李父的手里,说道:“姑爷孝敬你的。” 李父不敢收,被罗衣强行塞进手里。 就当是许连山害了他女儿的赔命钱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7.你纳妾啊 许连山大病一场,再也不敢踏足罗衣的院子,就连别人在他跟前提她的名字都不行。 家里的小妾们争先恐后地照料他,照料来照料去,最终传出了好消息。 小桃和王玉莲相继怀孕了。 “也不知道这回会怎样?”罗衣心想。 早先怀的两个,一个跌在地上没了,一个哭两声没了,都是很不可思议的方式。她很是好奇,不知道这一回,又是什么奇怪方式? “今天的生意比往常多了些,我看着有不少外地人来咱们铺子里订货,想要卖到外地去。他们以为我看不出来,特意分成好几拨人来买”小兰在她对面讲着铺子里的情况。 罗衣听她说完,便道:“不错,你处理得很好,以后都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小兰又惊又喜,脸上涨得红通通的:“夫人” 罗衣对她笑笑:“以后,这间铺子我会给阿善。到时你对阿善一定要像对我一样忠心。阿善脑子聪明,读书会有出息的,你好好做事,这一辈子都会有依靠。” 小兰听得疑惑,夫人的话,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她年纪轻轻,没道理把安身立命的铺面交给侄子啊?随即又想,肯定是她想多了,因而跪下磕头:“夫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小桃和王玉莲的身孕,被许连山看成命根子一样,隔三差五就请大夫给她们诊脉安胎,唯恐有个闪失。 他请的是保和堂的周大夫,也是安定城最好的大夫。而周大夫每次来时,都会带上赵二。 “师父给我改了名字,我现在叫赵仁。”身量修长,肩背宽厚有力的青年抱着一盆小花,弯腰摆在花圃里,背对着罗衣,声音很是快活,“是仁义的仁,师父希望我有一颗医者仁心。” “师兄们都打趣我说,‘你从前是个二,现在是人模人样的二’。”说话间,他直起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笑得灿烂的俊脸。 他自从跟着周大夫学医后,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身量又拔高许多,胸膛臂膀也更宽厚了,看起来如同一株挺拔的青松。 他又生着一张俊秀温柔的面孔,当一双清澈剔透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人时,饶是罗衣看着他长大,也有些扛不住。 她别开眼,看了看被他摆在花圃里的黄色小花,笑着道:“这又是长在哪里的可怜花?被你生生挖了来。” 他虽然离开许府,去跟周大夫学医术,却没有跟罗衣疏远。隔一阵子,便会来给罗衣请安。有时带点她常吃的吃食,有时抱一盆路边挖来的小花。 吃的都被罗衣和小兰吃掉了,小花便在院子里摆成一排。红的黄的蓝的紫的都有,颇是可爱。 “它们长在路边才是可怜。”赵仁笑着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快活的光芒。 刚才摆放花盆时,他检查了一下其他的花儿,发现每一盆都生长得健康旺盛,显然被人用心照料着。他心里喜悦,好像被用心照料的是他一样。 “进屋说吧。”罗衣转身进屋。 请他入座后,便道:“你回去跟你师父讲,叫他别趟这趟浑水。” 许连山跟别人不一样,他的孩子注定保不住。不论小桃和王玉莲如今看着多么安稳,到最后也保不住。这样一来,恐怕要连累周大夫的名声。 “我师父心里有数。”赵仁道。 罗衣想了想,便没有多说。赵仁从小心思细腻,未必猜不到情况,应当已经提醒过周大夫了。 “夫人,您是如何打算的?”赵仁忽然问道,看向她的眼里盛满担忧和关切,“大爷如今越来越不好了,您何必守着这样一滩再也活不起来的死水?” 许连山看着愈发暮气沉沉,不像是二十多岁的人,竟跟四十多岁的人一样。这样的男人,怎么配跟夫人在一起? “你怎么跟阿善一样?”罗衣揉着眉心,“小孩子家家,别操这么多心,我好得很。” 赵仁垂下眼睑,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慢慢合拢起来。 两人又说起别的闲话,赵仁现在跟着周大夫到处跑动,很是涨了些见识,把有趣的事情说给罗衣听,逗得罗衣直笑。 正在两人言笑甚欢时,只听得外面一声怒喝:“好啊,李曼娘,你偷人偷到家里来了!” 往外一瞧,就见许连山带了四五个手持棍棒的家丁,怒气冲冲地冲进来。 罗衣的眉头挑了挑,站起身来。 “夫人”赵仁也站起来,他脸上满是怒色,为许连山的龌龊,也为罗衣受的气。 罗衣示意他别冲动,就抬脚迎上许连山:“大爷的眼睛莫不是瞎了?” 许连山见她迎上来,脚步顿了一顿,想起曾经在她手底下吃的苦头。但他随即又想,道爷都说了,这并不是恶鬼。她是他的女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他还带了这么多下人! “把那个奸夫给我绑了!”许连山抬手朝赵仁一指,恶狠狠地道:“打死算我的!” 他刚进来时,看到两个年轻的男女在说笑,男的高大俊秀,女的明艳动人,如火一般灼痛了他的眼,再也没了理智。 “我看谁敢?”罗衣冷冷地道,站在门口,目光扫向下人们。 下人们相视一眼,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这两年以来,他们在府里最尊重的人不是许连山,而是罗衣。这回被许连山强行叫来,心里是不愿意的。 互相看了一眼,就朝许连山道:“大爷,您怕是误会夫人了,夫人岂是那种人?况且,赵小大夫乃是周大夫的关门弟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你们说什么?!”许连山大怒,“我使唤不动你们了?!” 下人们仍然犹犹豫豫。 他们如果打了赵仁,就是跟夫人作对。这府里跟夫人作对的人,还没有好下场的。 可是不动手,大爷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金香儿和王玉莲缓缓而来,看到这一幕,惊讶地道:“哎哟!这是怎么了?”目光落到赵仁和罗衣的身上,忽然一脸惊慌地道:“夫人,您怎么被逮到了?我早就同您说,不要这样明目张胆,把人弄到府里来。就是想也到外面去呀!” 这一句话便给罗衣定了罪。 罗衣轻笑一声:“看来你们都有份。” 她还好奇呢,许连山怎么忽然怒气冲冲地来了,明明她跟赵仁不过是坐在一处说话而已。 “你还狡辩?”许连山怒气冲冲地道,“我早该休了你这个无德无行无状的恶妇!” 他一脸愤怒,好似极其后悔没有早些休了她。 休了她?给谁让位呢?罗衣的目光在金香儿和王玉莲身上扫去,在王玉莲的身上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原来应在这里了。” 她还好奇呢,王玉莲的这一胎会是怎么没的?现在王玉莲又一次生出被扶正的心,想来她的肚子也应在这里了。 “你想干什么?”见她冷冰冰的目光落在王玉莲的肚子上,许连山浑身一凛,飞快站到王玉莲的前面,戒备地看着罗衣。 罗衣笑了笑,缓步走到他跟前,也不知她如何动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听到“啪啪”几声脆响。等回过神来,许连山已经被扇了几个巴掌,红肿一片。 “你敢打我?”许连山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眼里又惊又怒,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他想起来之前在她手里吃过的苦头,怒视带来的下人们:“站着做什么?给我把这个泼妇绑了!” 罗衣看向下人们:“都下去。” 下人们不带丝毫犹豫,纷纷低着头退下了,甚至还体贴地把院子的门关上了。 “你们——”许连山大惊,脑子里一瞬间转过无数画面,身体比脑子的反应快,拔腿就往外跑。 已经晚了。 罗衣揪着他的后襟,轻轻吹了口气:“大爷急着去哪儿啊?” 许连山浑身僵硬,手脚冰凉,他慢慢转过头,脸上浮起僵笑:“没,没去哪儿。你,你可能误会了。是玉莲她这阵子怀了孩子,吃不香睡不好,我找人演戏给她看。对,就是这样。” “李曼娘!你休要猖狂!你身为正妻,一不管家,二不伺候大爷,三无子嗣,就算你的嫁妆曾经帮助过大爷,但大爷忍你也很久了!你这般无德无状,大爷休你没错!”王玉莲怒说着,她看向许连山,“大爷,你怕什么?按咱们说好的,这就休了她!” 许连山一脸冷汗,狠狠瞪着她,恨不能把她的嘴给堵了。 “哦?你们说好的?”罗衣看向许连山。 “没有,我们演戏呢。”许连山强笑道。 最终,罗衣放过了他,没有追究此事。只不过,为赵仁讨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压惊费。 原本罗衣想多讨点,但她没想到,许连山如今账面上那样难看,多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她还看到他房里摆着的几张地契,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卖地了。 “夫人,我不能收。”出了许府的大门,赵仁就把一千五百两银票递给罗衣。 罗衣笑着推了回去:“收着吧,你年纪大了,正该娶妻了,就当做老婆本吧。” 推了两下,没推动。 他浑身僵硬得像一块铁板,脸上一片涨红,然而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夫人,我给你收着。” 说话时,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似是紧张极了。 罗衣以为他害羞,惊讶了片刻,好笑道:“孩子,我知道你信任我,可我毕竟不是你娘,这种银子你不该叫我收着。” 赵仁的身子更僵硬了。他紧紧抿着唇,明亮的眼神执着地盯着罗衣,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说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收着。” 罗衣还要再说什么,就听他又道:“我只想娶你。” 罗衣愕然。 她抬头看着他,发现他一脸的认真,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望向她的眼神明亮而执着。眼底深处,涌动着无法忽视的浓烈情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8.你纳妾啊 许连山的丰厚家资,以不可挡之势飞快散尽,他无力再养活娇美可人的小妾们,最先被他卖掉的,是跟他最久的金香儿。 他以一千五百两的价格,把金香儿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商人。然后用这些钱,重新请了大夫,给王玉莲和小桃诊脉安胎。 他不再叫周大夫来府里,更是嘱咐下人们,绝对不许一个叫赵仁的年轻大夫来府中。 罗衣没有说什么。 她又想起那日赵仁对她说的话。 “我只想娶你。”他的目光执着而纯粹,话一出口,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他。 赵仁红着脸,眼神飘忽,并不敢直视她,轻声说:“不知道。” 他说他不知道。可罗衣回想他往日里的举动,却发现这个孩子从始至终都对她有一份异样的维护。 “以后不要再来见我。”说完,她就转身进了府里,再没见过他。 她还对赵五和小兰嘱咐,以后不许放赵仁进来,更不许为他传任何的话。 她没说赵仁表白的事,只说许连山忌惮他,他最好不要出现在许府周围。 她最初救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哪怕后来他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出落得越来越出色,她也没有动别的心思。 不成想,她眼里的孩子却对她生出异样的心思。 罗衣庆幸自己命不久矣。只要不再见面,赵仁就会渐渐忘了她。待她死后,更是会成为他漫长人生中的一道不起眼的灰色剪影。 她没想到,赵仁的执着出乎她的意料。 李一善休沐时,罗衣带他去吃醉江楼。才上楼,就遇到了赵仁。 他笑着掏出一把零食,对李一善道:“我有话同你姑母说,你先去玩好不好?” 李一善是个孩子,哪里想到他们会说什么?笑着接过零食,体贴地跑走了,叫他们单独说话。 “我说过,不要再来见我。”罗衣冷淡地道。 “我想不明白。”赵仁往前走了半步,与她隔着一臂的距离,低下头看她,“姓许的是个混账,夫人为什么还要跟他过?” 他频繁地吃壮阳药,身子垮得不像样。从前丰厚的家底更是被糟蹋一空,账面上连两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他脾气又差,动辄打女人。还诬陷罗衣不贞,想要休了她。 这样卑劣的男人,罗衣为什么不离开他? “这是我的事。”罗衣冷冷地道。 赵仁并没有被她冷漠的态度伤到,他脸上微微涨红,似乎有些激动,但他努力压住了,低声说道:“我哪里比不上他?我会待夫人好的。我不会打你,不会骂你,我挣了钱都给你花。” “夫人,我行医挣钱的。”他认真地看着她道,“虽然我如今还不能自行出诊,但我配出了一个修复疤痕的方子,师父看过了,说很不错。等我把它做成药膏,就放在夫人的铺子里售卖,一定会赚钱的。赚得的钱,都给夫人。” 他的情意炽热而真诚。 罗衣几乎要被他打动了。 如果她是真正的李曼娘,或者任何一个人世间的普通姑娘,她都会尝试着给他一个机会。 能够跟这样一个俊秀温柔,心眼实诚,又细心体贴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一定是件美好的事。 但她不是。 所以她拒绝了他:“赵仁,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赵仁眼里涌出伤心,看着她问道:“我哪里不好?夫人告诉我,我改。” “你没有哪里不好。”罗衣想了想,抬起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如果她附身的不是李曼娘,而是一个还有数十年可以过的女人,她会答应他的。 可她的时间不多。她答应了他不要紧,可是等她死后,叫他怎么接受? 赵仁不懂她的想法,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急急道:“你告诉我,为什么?如果你能说服我,我不再纠缠你。” 他一意要一个理由。 “好,我告诉你。”罗衣见他不肯轻易罢休,便把原因告诉他,“明年的八月五日,我会死。” 赵仁听罢,顿时愕然:“这是什么话?” 但罗衣的表情却不似玩笑。 他顿时急了,甚至忘记了分寸,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近几分:“这是哪个骗人的江湖术士说的鬼话?夫人不要信!这不是真的!您是这样好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两人在山百味的窗边说话,没想到落在楼下的一个人眼中。 这人正是许连山,他凑巧路过这边,无意中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妻子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那个男人,比他年轻,比他俊秀,比他高大。 他眼底一片阴狠:“好,你们好!我还道冤枉了你们,原来你们早就背着我勾搭在一起了!” 那日之后,王玉莲便动了胎气,他找了城里仅次于周大夫的孙大夫给她开了药,日日吃着,效果却并不好。他有预感,这个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小桃的肚子里还有一个,而且胎相极稳,但他并不敢掉以轻心。他子嗣艰难,想要留个根,需得比旁人更努力才是。于是,他买了壮阳药,日日在陈绵绵的身上耕耘。 许是壮阳药吃得多了,没什么作用,三次里头有两回是成不了事的。他还不到而立之年,居然就落得这样。再看年轻靓丽,极富魅力的罗衣,以及挺拔英俊的高大青年,嫉恨得扭曲了脸。 “走着瞧!”他阴狠地道。 罗衣到底没有答应赵仁。 她跟他说,给她批命的是当世高人,绝不会有错,便撇下他走了。 李曼娘的任务快要结束了。 王玉莲的孩子留不住,小桃的那一胎看着稳,但无论如何也生不下来。 至于许连山的家财?早已经折腾尽了,如今连下人都养不起,遣走了几个。 许连山的身体更是彻底坏了,她上回见他,发现他脚步虚浮,身形佝偻,两鬓甚至见了银丝。 罗衣盘算着,等到尘埃落定,她差不多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自己支配。 李父一家已经搬到了安定城,李家兄弟又都是勤快人,一家子蒸蒸日上,不必操心。 李一善的学业不错,想必将来能够给李家争光。至于小兰,她为李一善经营着胭脂记,也不必忧心。唯有赵仁,只怕要伤心一阵,才能彻底抛开去。 总的来说,罗衣认为这次任务做的不错。她心里想着,等到任务结束,她就带着银子远走,去别的城池瞧一瞧。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也不至于叫这些人伤心。 她打算得很好,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夫人,赵仁给人抓错药,吃死了人,被抓进大牢关起来了!”赵五急慌慌地来报。 罗衣惊愕:“什么?!” 她脸色微变,难道是她上回对他说的话,惹了他伤心,以至于抓错了药?随即,她摇摇头,赵仁不是这样脆弱的孩子。 “我去瞧瞧他。”罗衣起身,往衙门行去。 但她没见成赵仁。有人给牢头使了银钱,不许任何人探望赵仁。 罗衣沉着脸回来了。 “去看你的姘头了?”才进门,就见到笑得一脸古怪的许连山,“他怎么样?是不是很不好?” 罗衣瞥了他一眼,脚步不停,擦过他就往里进。 许连山的脸上顿露怒色:“你给谁脸色看呢?姘头没救了,就给自己的丈夫脸色看,李曼娘,你这样无耻,不知道你父母兄弟知不知情?” 罗衣的脚步顿了顿。她转过身,看向许连山:“他不是我姘头。我为人如何,我父母兄弟自然知道。大爷有闲心操心我的事,不如去陪一陪王姨娘,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乐观呢!” 被戳了痛处的许连山顿时跳脚,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以为你能把他救出来不成?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淡定,呵!我告诉你,不仅你救不了他,谁都救不了他!” 罗衣神色一动,抬脚朝他走过去,打量着他狰狞的脸:“是你做的?” “不错!”许连山扬起下巴,一脸快意地看着她,“没想到吧?你们两个勾三搭四,不知廉耻,没想到会被我撞见吧?李曼娘,你不肯叫我近身,就一辈子在府里守活寡吧!” 他笃定罗衣和赵仁有苟且,无论如何,也不肯叫自己头上越来越绿。罗衣既然不叫他近身,也不肯给他生孩子,那就像一棵无人理睬的杂草,在府里枯萎吧! “不好了!”忽然,不远处传来下人惊慌的声音,“王姨娘小产了!” 本来一脸得色的许连山,闻得此言,顿时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王姨娘她刚刚小产了”下人哆哆嗦嗦地道。 许连山一把推开他,大步往王玉莲的院子里走去,连身后的罗衣都忘了。 罗衣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掌:“好啊,好啊!许连山,你害人害己!你前脚害了无辜的人,后脚自己的儿子就没了!实在好啊!” 下人听了她的大笑,也很唏嘘。他曾经听人说,大爷头些年做生意的时候,没少做坑蒙拐骗的事,还曾经把一个美满的家庭给坑的家破人亡。如今瞧着,只怕是真的了。不然,怎么会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王玉莲的孩子没保住,只有小桃的肚子里还揣着个宝贝疙瘩。 “还不放人?”罗衣笑吟吟地道,“再不放人,只怕小桃肚子里的那个也保不住。” 许连山瞪她:“你少胡说!小桃的肚子好得很!” 他不肯相信是自己做了害人的事,才使得子嗣艰难。 “我看你撑到几时!”罗衣轻蔑地道。 许连山每天吃饭一样的吃药,在陈绵绵的身上耕耘。 他受得住,陈绵绵却受不住了,哭着求他饶命。许连山勃然大怒,把她打了一顿:“你是不是觉得爷不行了?告诉你,爷再不行,也能叫你死去活来!” 但陈绵绵的肚子始终没消息。 倒是小桃好吃好喝,肚子稳稳当当,吹起似的大了起来。 “如果你顺利生下儿子,我就把你扶正!” 这句话传到罗衣耳中,笑了笑,没有往心里去。 前些日子,她花了些银钱,把赵仁从牢里捞了出来。 赵仁并没有真的抓错药,虽然死了人,却与他无关。罗衣使了银钱,叫那些人不要再闹,又买通了跟许连山交好的官员,顺利地把他捞了出来。 只不过,他在里头着实吃了些苦头。衙役们得了许连山的拜托,把他一顿好打。罗衣把他捞出来时,他一条腿断了,肋骨也断了好几根,有一根差点就戳破他的肺。 罗衣把他养在客栈里,每天给他送吃的,给他换洗上药。过了些时日,他身上的轻伤渐渐好了,只还有断骨的地方需要长期休养。 这一日,赵仁趁着罗衣给她上药,忍痛起身抓住她的手:“夫人” 他看着她,什么也不说。薄唇倔强地抿起来,一脸执着地看着她。 罗衣这次没有如往常那般拂开他。 “想报仇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19.你纳妾啊 一转眼,小桃要生了。 院子上空响起一声又一声凄厉叫喊,积年的老人直撇嘴:“现在就喊得这么大声,后头哪还有力气生?就知道争宠的蠢娘们。” “夫人,小桃这一胎该不会要生下来吧?”小兰的神情有些莫名,“她就这么好运道?” 金香儿被卖了,陈绵绵几乎废了,王玉莲如今疯疯癫癫的,只小桃揣着个宝贝疙瘩,自自在在地到了今天,还要生了。 “不好说。”罗衣道。 小桃从早上叫到晚上,叫到嗓子都发不出声音了,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 许连山急得不行,花大价钱买了老参,切成片给她含在口里,叫她务必有力气生下这一胎。 他如今与废人无异了,之前掏空了身子,现在吃什么药也补不起来了。如果小桃这一胎没生下来 待到第二日清晨,小桃气若游丝,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而她的肚子仍然高高鼓起,一点儿也没有生的迹象。 “她吃得太好,又不大动弹”稳婆也没有办法,忙了一整天,孩子就是不下来,叹气道。 小桃最后也没有把孩子生下来,而且自己的命也没了。 许连山气急,大步冲进产房里,满屋子的血腥气,刺激得他眼眶充血,他手里拿着刀,一步步走到小桃的床边。 骇人的样子吓坏了稳婆:“许家大爷,您要做什么?” “把我的儿子救出来!” 稳婆吓得晕了过去。 等稳婆醒过来,就见许连山的头上c身上全是血,手里更是血糊糊的,而他的手里捧了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孩,此时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声音,似哭似笑。稳婆吓得尖叫一声,再次晕过去。 小桃一尸两命的消息,传到了罗衣的耳中。她挽发的动作顿了顿,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是时候了。” 仔细挽好头发,往脸上涂了薄薄的一层胭脂,又轻轻抿了下口脂,见到一张明艳的容颜,才笑着走出房间。 她来到小桃的房里,正看见许连山一头一身的血,凶狠得就像是亡命之徒。他见到她走进来,把手里早已断气多时的青紫婴孩一扔,朝她走了过来。 罗衣余光瞥到稳婆的身影,走过去踢了踢她:“醒醒。” 稳婆转醒,睁开眼睛看到许连山的骇人模样,尖叫一声,接生钱也不要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跑了。 屋里只剩下罗衣和许连山。 她笑了笑,对他道:“大爷,你看,你坏事做尽,断子绝孙了。” “你胡说!”许连山赤红了眼,上前就要掐她的脖子,“肯定是你害的!我掐死你个毒妇!” 他已经疯了。 罗衣从容地避开,笑着道:“我早先跟你说,叫你把赵小大夫放了,兴许小桃这一胎能好好生下来。你不肯听我的,现在这样” 她语气柔柔的,听在许连山的耳中,却愈发疯狂起来:“果然是你!你恨我不放过赵仁,就害了小桃,是不是?你这个毒妇!你怎能这么狠毒!” 他冲过来要跟罗衣拼命,被罗衣一脚踢在膝盖上。 “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 “赵仁早就被我捞出来,我害她做什么?”罗衣轻轻巧巧地道,“你还不知道你为何会落得这个下场吗?” 她的神情带了悲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显得遥远而神圣,叫许连山脑中一清:“为什么?” “因为你纳妾啊。”罗衣弯腰,怜悯地看着他道:“你背叛誓言,一意纳妾,曼娘期待多时的孩子被你打掉了,你仍然执意纳妾,那便让你尝尝纳妾的滋味。” 许连山的眼前浮现出三年前的场景。那件事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如今想来,一片模糊。他怔怔地道:“就为这个?” 他不就是纳妾吗?他又没有休妻。 “你问我要了两千两银子,开着铺子,日日过得悠闲,现在却同我算这个账?”许连山很快再次被愤怒冲昏了头,爬起来张牙舞爪地朝罗衣扑过去,刚踏出一步,膝盖下面又挨了一脚,再次狠狠跪在地上。 “我同你说过,李曼娘死了。”罗衣敛了笑容,冷冷地道,“她是被你害死的。” 她曾经崇拜的,敬仰的,深爱的男人,原来骗了她,并不曾真心真意爱过她,发达后更是连面子情都不做,日日宠着小妾,把她抛到脑后,她生了病也没钱请大夫,使得她积郁成疾,死不瞑目。 许连山却误会了,只以为她说的是曾经爱他的李曼娘死了,现在这个是不爱他的李曼娘。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爬起来疯狂地朝她扑过去:“你这个毒妇!你若是嫉妒,你可以同我说!你眼睁睁看着我落到这一步,你很开心是不是?李曼娘,你有没有心?我曾经待你不好?你竟然眼睁睁看着我走到这一步!你是不是还推波助澜过?” “我没有同你说过吗?”罗衣躲避着他的袭击,吐字清晰:“我同你说过不止一次两次,我不想你纳妾,你纳妾我不开心,你怎么说的?你什么也没说,因为你压根不在意。” 许连山愣了愣,随即更加疯狂起来,满屋子追着她打。 他连罗衣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你这个毒妇!贱妇!你害得我好惨!”许连山气得面目狰狞,大声嘶吼。 罗衣轻飘飘地道:“我什么也没做。不是我害得你,是你自作自受。” 他纳妾,不是她逼他的。他家境败落,她没花他一文钱。他保不住子嗣,她更是一根毛也没动过那些小妾们。 “许连山,这是你的报应。”罗衣目光冰凉地看着他,“你无情无义,自私狠毒,这都是你应得的。” 她一闪身,露出身后,被他剖开肚腹,露出血淋淋内脏的小桃。 许连山一个没刹住脚,扑到了小桃的身上。被他随意放在床上的刀子,就这样插进了他的心口。 一声闷哼,许连山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紧紧贴在他胸口的刀柄。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挣扎着从床上倒下来,坐在了床脚下。 “看,我什么也没做。”罗衣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惊讶片刻过后,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和离书,走到许连山的跟前,抓过他的手,沾了血迹,按在了上面。 许连山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裙角,一双赤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有怨恨,有恐惧,有哀求。 “哎,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见你一面?”罗衣叹气,她本来想叫赵仁接她走的,没想到许连山这样不争气,自己把自己给捅了。 才说着话,外头走进来一道高大的身影,使得门口暗了一暗。 随即,一个温柔的声音传了进来:“衣衣,没事吧?” “你来的倒是巧。”罗衣笑着回头,对赵仁招手,“他就要咽气了,快把你想说的话对他说了。” 赵仁穿着一身靛青色的袍子,剪裁合身的衣裳将他衬托得高挑挺拔,他一脸温柔地走过来,看清屋里的情形,惊讶了片刻,随即恢复了常色。 他走到罗衣的身边,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动作自然地把她揽在怀里,低头看着许连山:“谢谢你。” 谢谢你不珍惜她,才给了我机会。 “你们两个”许连山本就受了重伤,被他们这一刺激,气血翻涌,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是的。”罗衣笑着对他道,“不能叫你白白陷害他一顿,总要名符其实才好。” 他绿了。 真真切切地绿了。 意识到这个,许连山再次吐出一大口血,指着他们两个,要骂他们一顿,谁知两人根本不搭理他,只见赵仁搂着罗衣往外走,一边说道:“这里环境不好,咱们出去说话。” “我把和离书做好了。”罗衣笑着仰头,将和离书展开在他眼前,“咱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啦。”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了,许连山满肚子的怨愤无处可发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下人们都知道他要死了。 稳婆一脸恐惧地跑出去,吸引了下人们的注意,纷纷围到了小桃的屋子外面看情况。后来罗衣和许连山说话,他们也都听在耳中。得知他要死了,立刻散了,四下搜刮钱财,纷纷跑路。 王玉莲也拿回了自己的嫁妆。 她收拾好了东西,就来到许连山的面前,吐他一脸唾沫:“呸!无情无义的混账东西,我当初瞎了眼,才自甘堕落与你做妾!” 她又看向床上被剖开肚子的小桃,眼里又是害怕,又是怨恨:“贱人!仗着肚子拿回卖身契又怎样?贱人贱命!” 许连山挨了一脸的唾沫,顿感羞辱,可他丝毫力气也没有,只能生受着。 待王玉莲走后,陈绵绵也来了。 她倒是没吐他一脸唾沫星子,而是颤声道:“大爷,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这比吐他一脸唾沫星子还可气,许连山当即吐出一口血,他双目圆睁,来不及说一个字,便彻底断了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0.你休妻啊 罗衣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少年的腰间,把少年压在绵密的草地上。 两人的脸挨得极近,呼吸缠绕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 而少年乌黑光亮的长发颇为凌乱,上面沾着细碎的草屑,好似刚刚做过剧烈的运动。 罗衣的目光却不由得落在少年泛着薄红的脸上。这实在是一个生得极为漂亮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林间的小鹿一样。 只可惜,他眼里喷薄而出的愤怒和鄙夷破坏了这样一副美感:“滚开!” 他一边冲她怒吼,一边伸出手,恶狠狠地推她。罗衣下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腕,压到他身体的两侧。 还没有接受这具身体的记忆,她尚且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只见少年更加愤怒地,剧烈挣扎起来:“你这个疯女人!放开我!” 罗衣拧了拧眉,并没有放开他,而是开始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具身体叫胡二妞,是大马庄的一个大龄未嫁姑娘,今年已有十八岁。她之所以没嫁出去,并不是哪里不好,而是因为太能干。 她后娘贪她能干,想多留她几年,为家里做些事。直到村里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终于松了口,肯叫她嫁人。却是收了隔壁村的一个瘸腿老鳏夫的二两银子,把胡二妞卖给他做填房。 那老鳏夫今年四十多岁,品行很不好,既爱喝酒,又爱打婆娘,他前头那个婆娘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胡二妞不想嫁,便从家里跑了出来,来到河边,跪在草地上难过地哭。 哭累了,就歪在地上睡着了。直到一个少年从河堤上跌下来,恰巧撞在她的身上,带着她往河里滚去。 眼下已经入了秋,河水已经冷了,胡二妞眼疾手快地抱住少年,几个打滚,才免于落入水中。 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罗衣低头看向身下的少年。他因为被她压在身下,神情愤怒不已。明明是她救了他,他却摆出这样一副表情。 罗衣没有放开他,而是继续接收记忆。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挨了少年一句骂,就立刻把他松开了。然而不巧,附近恰有村人经过,见到他们的模样,以为两人在做不可见人的丑事,当即把两人一顿呵斥,然后勒令少年娶了她。 少年名叫周自荣,并不是大马庄本地人,而是两年前从外地来的。与他一同来到大马庄的,还有一个被他称为姨娘的三十来岁的病弱妇人。 周自荣刚来的时候,穿着打扮很是上等,拇指大的珍珠镶嵌在他的腰带上,说不出的富贵风流。然而两年过去,他华丽的衣裳变为普通的布衣,那些闪闪发光的珍珠和宝石也不见了踪迹,他穷得日日靠着村长的接济吃饭。 即便如此,周自荣仍然不想娶胡二妞,他对她的嫌弃和厌憎几乎写满了每一根头发丝。但因为被撞见了这一幕,千夫所指之下,他不得不娶她。 娶了她之后,他待她冷漠又刻薄,但胡二妞却因为不必嫁给老鳏夫,对他既感激又愧疚,不论他如何待她,总是毫无怨言,甚至勤勤恳恳地做事,养活他和姨娘李氏,再没叫他们吃过村长的接济。 因为周自荣还要读书,胡二妞便咬着牙,种地c养鸡养猪c上山打猎c下河捉鱼,想尽一切办法赚得银钱供他读书。 周自荣握笔,要上好的狼毫笔。写字,要极好的雪花纸。砚台,要有名的徽墨但这个是打碎胡二妞的骨头论斤卖,也买不来一角的,为此受了周自荣许多冷眼。 终于,七年过去,周自荣考上了探花郎。他风光无限,骄傲满面地递给她一张纸:“你配不上我,当年娶你是不得已,念在这些年你伺候我的份上,这二百两银子你拿去,回老家吧。” 当年胡二妞嫁给他的时候,因为他家里贫穷,胡二妞的后娘生怕她连累家里,在她出门的时候就跟她一刀两断,她早已经没有了家。这么多年过去,他一根手指头也没碰过她,她连个孩子也没有,他叫她走,走到哪里去? 胡二妞拿着休书和银子,浑浑噩噩地来到河边,一头扎了进去。 她上了年纪,身上又因为常年的过度劳作而病痛缠身,没有家,没有依靠,还是个被休的女人,根本没有活路。周自荣没有叫她去死,却逼得她不得不去死。她死了,他不仅得了清净,更是不沾半点恶名。 不远处,河面上跳跃着点点阳光,细碎得像金子一样。罗衣接收完胡二妞的记忆,低头看向身下的少年。他生得这样漂亮,难以想象内心里竟是那般冷酷又凉薄。 “放开我!”周自荣没有一刻停止挣扎,脸上充满了屈辱。 罗衣的耳朵已经捕捉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微微勾唇,放开了周自荣。 就在她放开他的一刹那,只听到头顶上响起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如记忆中一般,有路过的村人发现了他们。 一顿训斥后,村人勒令他们尽快成亲。 周自荣一脸羞怒:“我和她没什么!”见村人不信,又看向朝罗衣:“你解释啊!” “伯伯,我跟他没什么。”罗衣看向村人解释,“是他从河堤上跌下来,恰巧撞到了我,我为了接住他,不叫他滚到河里,才会抱着他打滚。” 这一解释,更中了村人的想象。 “哼!还狡辩?你们两个都做出这等事,竟然还不想成亲?”村人愤怒地道,“如果人人都像你们这样,这世道成什么了?” 不容多言,攥住周自荣的手,往周家去了。 周自荣气得薄薄的脸皮涨得通红,不放弃地跟村人解释,但村人不听,拎小鸡一样拎着他,很快走远了。 罗衣看着周自荣的身影,眼里冷冷的。 这一回,没有了老实姑娘的任劳任怨和倾尽一切的供养,他拿什么去考探花郎?又如何高高在上的扔给她一张休书? 没错,是扔。在胡二妞的记忆里,那一张休书是扔在她脚下的。因为他厌恶她,从来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甚至不许她靠近他三步之内。就连给她休书,他都不肯亲手给她,而是像对待一条无用的狗那样,扔在她脚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1.你休妻啊 罗衣看着村人和周自荣的身影变成两个小黑点,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才收回眼神。 她看了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几步走过去,纵身一跃。 “噗通!” 冰凉的河水包裹住身躯的一刹那,罗衣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随即便喟叹起来,太舒服了。 这具身体不知多久没洗澡了,浑身黏腻得厉害。罗衣在河里褪去衣衫,好好洗了个澡,又把乱糟糟的头发用手指耙顺了,仔细洗了个头。 做完这些,天已经黑了。 罗衣捉了几条肥鱼,回到岸上,选了个避风的位置升火。 火光跳动着,不时发出“噼啪”声,炸开的细小灰烬便升腾起来,在半空中飘荡着,渐渐勾勒出一张俊美温柔的面孔。 罗衣怔怔看着那张虚幻的面孔。 那是赵仁的脸。 她在做上一个任务时,遇到的一个特别的人。 她原本没想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她没想过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她只是一个鬼,因为接到冤死之人的托付,才来到人间。任务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不足以让她和一个男人生出情意,而后携手白头。生离和死别是那么残忍,不如从未开始。 但赵仁异常执着,哪怕她时日无多,他仍然坚持地道:“就算你只活一天,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她拗不过,再加上许连山的卑鄙手段,最后她答应了他。 他们在一起了半年多。大限到来的那一日,他抱着她不撒手,从早到晚,不停在她耳边说话,唯恐她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一闭眼就走了,他却来不及跟她说最后一句话。 他一直一直说着话,一直说到无话可说,便用尽力气抱着她,像要将她融进骨血里。最后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她心有所感,回握他的手,对他说:“好好活下去。” 第一次见到他,她对他说的就是这句话。临走的时候,她也想不出别的话。在她想来,最好的事情,也不过是好好活下去。 他没有哭,她甚至看到他笑了,然后他用力抱紧她,说:“我很高兴跟你在一起。很高兴。一天可抵一年。” 他努力笑着,然而眼里早早就积满了潮气。 罗衣叹了口气,回过神来。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还未至圆满,却已经足够明亮。她想起曾经有一回也是这样,她和赵仁没赶上宿头,不得不在野外过夜。那时他们两个相拥着,一边谈天一边笑,赏了半夜的月亮。 她现在在这里看着月亮,不知道他在那边会不会也一样? 渐渐的,罗衣笑了起来。虽然未能白头,但这是一段无瑕的感情。她会记住这段美好,也会记住带给她这段美好的那个俊秀温柔的人。 烤鱼的香气渐渐变得浓郁,罗衣摘下烤好的鱼,慢慢吃起来。 填饱肚子后,她又捡了几块鳞片,借着篝火的光亮,削着指甲缝里的黑泥。 胡二妞每日战战兢兢地应付着后娘,根本没时间打理自己,不仅身上脏的厉害,指甲更是从来没收拾过。 她一点一点把指甲清理干净,打磨圆润,然后对着火光打量这双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这具身体才十八岁,一双手已经苍老得堪比三十多岁的妇人。 而嫁给周自荣后,这双手还会因为过度劳作而变得粗大畸形,丑陋不堪。 罗衣的目光渐渐变冷。诚然,周自荣有委屈的地方,他不得不娶了根本不喜欢的女子,对他而言并不公平。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奴役了胡二妞多年后,逼她去死。 此时,周家。 周自荣微微垂首,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听着倚在床头的李氏的教导。 暗淡的光线把他的神情映得晦暗,不见了白日里的漂亮灵动,反而带着几分阴郁。 “荣哥儿,我知道你委屈,可这不全然是一件坏事。咱们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竟然还要靠别人的接济才能过活。咱们需要一个得用的人,来撑起家里的脸面。” “姓胡的姑娘,我知道她。她是个能干的姑娘,整个大马庄,再也找不出这样能干的姑娘。不错,她是生得粗鄙了些,可她就算再漂亮一百倍,那也配不上你。配得上你的姑娘,不在这里,在京师。这里的姑娘,给你提鞋都不配。” “可是荣哥儿,你家仇未报,当胸有丘壑,咽下这一时的屈辱。”李氏的身体不好,她断断续续地咳嗽着,吃力地说道:“你娘生前叫我务必好好照看你,看着你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可我是不成了,我吊着一口气,不肯闭眼,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荣哥儿,只要你娶了她” “她肮脏得像头猪!”周自荣抬起头来,脸上是不掩饰的厌恶,“猪都比她干净!” 李氏惊了一下,忙道:“荣哥儿,我没叫你碰她。她这样的女人,近你三尺之内,我都觉得委屈了你。我叫你娶她,只是想你身边有个得用的人。你要读书,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帮衬是万万不行的。你不想碰她,等她过门后,你以读书为由,与她分开睡就是。” 周自荣垂着头,昏暗的灯光照不亮他的脸,使他看起来更加阴郁。 “你这样聪明,很快就会考出功名。待到那时,再寻觅一个好姑娘娶进家门,便圆满了。至于胡二妞,那时你已无需依仗她,只给她一纸休书,叫她离去就是。别人提起来,你只说从未碰过她,这些年不过是瞧她可怜,才把她留在身边照应。” “你也不必怕她闹。”说到这里,李氏忽然笑起来,“这姑娘喜欢你。我有一回看到她偷瞧你,那眼神,只怕把命给你都不惜。这女人啊,一旦喜欢一个男人,就任凭你揉捏。你想使唤她,就使唤她。不想看见她,就叫她离你远远的。哪怕最后撵她走,她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周自荣的脸色终于有所松动。 李氏见状,终于松了口气,笑着道:“这笔买卖咱们不亏,明日如果村长找来,你就应了吧。”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窗外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 “啪啪!” 巴掌声十分清脆,更清脆的还有少女的声音:“好,好!好精彩的计策,好缜密的谋划!” “什么人?!”周自荣和李氏被这声音一惊,齐齐变色,扭头朝窗户看过去。 就见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外头站着一道人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慢悠悠地抚掌。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2.你休妻啊 罗衣填饱肚子后,便踩灭了篝火,起身准备回家。她现在是一个未嫁的姑娘,夜不归宿,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何况家里又有那样一个后娘,巴不得她的名声臭不可闻,一定会嚷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里,罗衣的脚步便是一顿,站在黑暗中出神起来。 她一直觉得胡二妞和周自荣的婚事有哪里不对,但往深了去想,却又抓不住那个点。就在刚才,她想到哪里违和了——周自荣如果实在不想娶胡二妞,难道没办法? 比如,弄臭她的名声,叫她嫁不了人。从他后来对她的狠心和薄情来看,他做得出这种事。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呢? 在胡二妞的记忆里,周自荣根本没有反抗,他第二天早上就被村长带着去胡家提亲了。村长待他这么照顾,他自己又大小是个秀才,多多少少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同窗,如果他不想娶胡二妞,真的没办法吗? 胡二妞只是救了他,不是强了他。抓到他们的村人,也只是看见他们姿势出格,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在做伤风败俗的事。 她心里起了疑,脚下便是一拐,朝着周家的方向来了。没想到,周自荣和李氏正借着此事谋划,被她听了个正着。 在此之前,罗衣只觉得他冷血薄情。撞破这一幕后,罗衣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冷酷到了骨子里,一颗心黑透了。 他待胡二妞冷漠刻薄,并不是因为不得不娶了讨厌的女人,心里愤恨不满。他不仅不是被迫,与此相反,他是顺水推舟。 他顺水推舟地娶了胡二妞,却待她一点也不好,从来都是冷言冷语。吸她血的时候,更是不客气。等到她的血被吸干,就把她一脚踢开。更叫人惊心的是,他竟然让胡二妞的心里始终充满愧疚,心甘情愿被他驱使。 “你怎么在这里?”周自荣大步走到窗边,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罗衣。 他大半张脸都沉浸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小截白皙莹润的尖俏下巴,然而丝毫没有了白日里的漂亮灵动,看起来阴险毒辣,像是潜伏在草丛里的蛇,随时等着跳起来咬猎物一口。 罗衣一点儿也不怀疑,他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一只手撑住窗台,轻巧借力,一下子跃入屋里。直直迎上他闪着凶光的眼睛,挑起眉头:“不在这里,怎么听得到这样精彩的一场对话?” 周自荣脸一沉:“你都听到什么?”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罗衣说道,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又落到他身后的李氏身上,似笑非笑地道:“算计救命恩人,当真是好家风c好教养。不要脸是你家老祖宗吧?” 周自荣和李氏同时变了脸。 罗衣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恼地道:“看我在说什么?不要脸哪里是你家老祖宗?你自己就是不要脸的老祖宗。” “胡说八道!”周自荣的眉头突突地跳,显然没想到这个从来没被他放在眼里的,粗鄙丑陋的乡下土妞,竟然说得出这样尖锐的话,他不屑地道:“什么救命恩人?你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罗衣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他纤细的身躯:“以你的身板,如果落入水中,你以为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现在是秋天了,水很凉,她亲自跳下去试过。以胡二妞这样结实的身体,都是险险才扛住,何况他这样娇生惯养的身板? 如果他掉进去,被冷水一激,再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出来,被风一吹 往轻了说,他出来就染上风寒,吃一阵子药,好个大半,只落下一点病根——如果村长肯花大价钱,一副又一副的汤药供着他。 往重了说,他这条小命根本熬不过几日——村长能接济他吃喝,能花银子买药材吊着他的命吗?他又不是他祖宗! 李氏和周自荣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周自荣这条命,的确是她救的。 “你想怎么样?”周自荣冷冷地道。 “不是我想怎么样。”罗衣挑了挑眉,“是你打算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周自荣一脸的高傲:“你是救了我不假,可你也占了我的便宜。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难,可你唐突了我,这笔账又怎么算?” 他说的是胡二妞曾经压在他身上的事。 饶是罗衣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她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他几眼,随后才道:“说实话,你这样又干又瘦,浑身没几两肉,实在没什么便宜好占。我救你的时候,差点被你身上的骨头硌出几个洞。” 这番刻薄的话,叫周自荣气得脸上一下子涨红,愤怒地看着她:“你——” 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脸上涨得通红,头顶都要冒烟的样子。 “别装模作样。”罗衣淡淡地道,“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周自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平静。 “你想我怎么报答?” 他看出来了,罗衣并不是问他,而是早有打算。她料定了他没什么报答她的,才这样问,以便引出接下来的索求。 这样想着,他上下打量她一眼,注意到她跟下午见到时不一样了。她不脏了,也不臭了,看起来干净多了。她知道要嫁给他,特意清洗了自己? 她其实很想嫁给他吧?现在这样咄咄逼人,是因为刚才听到了他和李氏的对话,面上过不去,所以跟他拿乔? 想起李氏说她喜欢他,周自荣高傲的脸上浮现浓浓的厌恶。 “我有麻烦,你帮我解决掉。”罗衣说道,“我后娘逼我嫁给隔壁村的瘸腿老鳏夫,我不想嫁给他。你读书多,脑子聪明,你帮我想个法子,叫我后娘以后都不要管我的婚事,咱们之间就两清了。” 胡二妞救了他的命,他怎么也要还给她才是。嫁不嫁他,再另说。 周自荣一声轻嗤,满脸不信。 她不想嫁给他?只要不嫁给老鳏夫就够了?鬼才信!她不就是想要他主动提出娶她? 只要他娶了她,她后娘自然不会再管她。 漂亮女孩使心计,叫心思聪敏。丑陋女孩耍心眼,叫丑人多作怪。周自荣认定她在拿乔,紧紧闭着嘴巴,根本不开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3.你休妻啊 周自荣不开口,罗衣便笑了笑,说道:“看来你也没办法。枉我还觉得,读书人多聪明。” 周自荣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哪里是没办法?不过是不愿意叫她得逞而已。 “哎呀!这事有何难?”这时,李氏笑了一声,从床上走下来,她走到罗衣的跟前,热情地拉起她的手,看不出丝毫嫌弃的样子,“你救了我们荣哥儿,正所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一边说着,一边冲周自荣使眼色。 李氏和周自荣想的一样,也认为罗衣在拿乔。 但她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只要这个姑娘心里没怨怪他们,还肯嫁给周自荣,就叫她拿一拿乔,又有何妨? 周自荣被她一提醒,也想起来了,罗衣刚才撞破了他们的谋算,知道了他们的为人,是万万不能放她走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说不得要拿了她这条命,也要叫她闭上嘴。 可沾上人命总是麻烦。既然她不怨恨,还能哄得动,不妨给她些脸面。反正,他本来就打算娶她。 “说服你后娘有些困难,我虽是秀才,可有一句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如你嫁给我,就再也不必担心你后娘为难你了。”他说着,下巴抬高起来,一副施舍的样子。 罗衣心中冷笑,面上惊讶:“什么?你们还没打消叫我嫁进来,给你们当牛做马的念头?我要的是报恩,不是叫你们恩将仇报!” 周自荣一下子黑了脸。 他都放下身段,主动提出娶她了,她还想怎样? “算了,我也知道,我既然听到你们刚才的那番话,你们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罗衣说道,仿佛没看见因为这句话,周自荣和李氏同时骤变的脸色。 她接着说道:“不如这样,你给我一封和离书,就说我嫁入周家多年,有功无过,实乃佳妇,今次不得不和离,你心甚痛。有了这封和离书,我嫁给你也无妨。不过,这都是给外人看的,实则是为了躲避我后娘,在你们家暂住。” 周自荣和李氏相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穷乡僻壤长大的小土妞,还挺聪明的! “此事不可。”李氏严肃摇头,“娶就是娶,怎么还分真假?” 如她所说,早早给了她和离书,那么她便不算周家人,他们还如何拿捏她? 再者,她也不配一张和离书,他们打算给她的,乃是一张休书。 “你们不肯答应,不会是还想叫我当牛做马吧?”罗衣挑起眉头。 被戳破心思,李氏顿时沉下脸:“姑娘,你的话太难听了。什么当牛做马?我们荣哥儿要读书,我身子又不好,家里缺少一个操持家务的人,你既然进了我们家的门,帮着操持家务有何不对?任哪个女人嫁人,嫁到什么人家,也要操持家务的!” “可我没想进你们家门。”罗衣淡淡道,“我只想在你们家暂住,躲避我后娘的逼迫。” 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嫁给荣哥儿有什么不好?她到底要他们怎么给她递台阶,她才肯下来?李氏张口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到周自荣道:“好,我答应你。” 转身便去拿纸笔。 她不想嫁他?拿的什么乔!嫁他也好,不嫁也罢,没有她的置喙之地。休妻也好,和离也罢,更不是她说了算的。 家里的纸笔都是现成的,周自荣很快磨好了墨,写下一封简单的和离书。 展开在她面前,指着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今我与妻胡氏和离,胡氏嫁入我周家多年,贤良淑德,品行极佳,实乃佳妇。今次不得不和离,我心甚痛。”然后他指着下方的落款,“周自荣,胡二妞。” 罗衣是识字的,她将和离书仔细看过一遍,他倒没有哄骗她,一字一句写得极为清楚。况且,他的字迹飘逸洒脱,实在是漂亮,就如他的人一样。 只可惜,这人外表有多漂亮,心就有多黑。 “等到真的和离那一日,我再按手印。”周自荣说道。 他不按手印,这份和离书就是一纸空文。 李氏本来还有些不满,为何周自荣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听到这里,看向周自荣的眼神变得欣慰而赞许。 罗衣好似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她伸手接过和离书,折好收起:“那就说好了,明日来我家提亲。” 一甩头,脚步轻快地走了。 在她身后,灯光昏暗的屋子里,周自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直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沉没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看起来没有吃亏,可心里却不痛快。 本该是他高高在上的点头应允娶她,被她这样一搅合,便有了几分他不得不娶她的意思。 屈辱浮现在他的脸上,看得李氏一阵心疼,懊恼地道:“怎么就被她听到了?” 如果没被她听到,荣哥儿也不必受这口气。 周自荣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罗衣拿了和离书就往胡家走去。 她嘴边噙着笑意。周自荣以为自己做了件聪明事。实际上,想叫他按手印,还不简单吗? 这一回,她可不是周家妇。他们想吸她的血呵! 什么狼毫笔,什么雪花纸,什么请客交友,什么周家脸面他自己挣去吧! 罗衣才迈进胡家的院门,就听到钱氏的尖刻叫骂。 “那个小贱蹄子,难怪都说她不知廉耻,大白天的就勾引男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真是个天生的贱货!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她是这种人?败坏我们老胡家的家风” 罗衣走进去。 “明天周自荣来提亲。”她对钱氏说道,“你把那老鳏夫的银子还回去吧。” “你说什么?”钱氏听罢,顿时大怒,抬头朝她看过来:“好啊,你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你是不是早就想坏我事了,才去勾引姓周的?”到了钱氏口中的钱,哪里还有吐出去的?她扬起手,把筷子丢到罗衣的脸上,“你想嫁给那小白脸?你做梦!老娘不同意!”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4.你休妻啊 钱氏不同意也没有用。 虽说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可是当强权压下来,钱氏一句话也说不上。 村长带着周自荣来提亲,没费什么力气,这桩婚事就敲定了。 周家贫寒,没带什么聘礼,胡家也不是要脸的人家,嫁妆更是没有。周自荣一个人空着手来,然后带着罗衣一起空着手走,当真是世上最荒唐的婚事。 更荒唐的是,罗衣出门时,钱氏冲着她大喊:“我们胡家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孩子!从今往后,你不是我们老胡家的人!” 罗衣早已从胡二妞的记忆中得知会有这一幕。她二话不说,朝胡父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只当还了他的生恩,便跟在周自荣的身后走了。 进了周家的院门,罗衣直接对周自荣道:“咱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不必拜天地。按咱们先前说好的,我救了你一命,你给我地方暂住,咱们两清了,从此谁也不欠谁。” 周自荣的脸色登时很难看。 她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虽然他也是这个意思,可这话不该由她来说! 他漂亮的脸上写满嫌弃:“你这样想就最好了,以后可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不屑和鄙夷,仿佛她是什么肮脏透顶的东西。 罗衣回敬道:“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生出心思的?至于这张脸,昨晚听了那样一段话,知道你这张漂亮的脸下面有一颗蛇蝎心肠,我还能对你生出什么心思?” “牙尖嘴利!”周自荣一下子气到了。 李氏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喝道:“胡氏,你怎么和荣哥儿说话的?” 罗衣挑眉朝她看去。 李氏却放缓了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存着气。你要怪就怪我吧,别错怪了荣哥儿。昨晚的事,你从头看到尾的,我劝了他那么久,他可点头答应了?没有吧?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罗衣心想,李氏真是个人才,死的都能被她说成活的。 如果不是她有胡二妞的全部记忆,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只怕也要仔细想一想周自荣昨天的表现。 “他从前的身份,你想也想不到的。”李氏又道,“若非他流落到这里,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这样的人物,更别说嫁给他了!你既然得了这样的造化,就该好好珍惜,而不是这样跟荣哥儿针锋相对!” 罗衣不说话,只看着她笑。 李氏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觉得她笑得她心里毛毛的,顿了顿,继续劝道:“我跟你说,荣哥儿是个好孩子,他从前待人极细致的,只是如今情势逼人,他心里难受,才会如此。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好好待他,把他的心捂热,他也会好好待你的。” 罗衣这下笑出声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把他的心捂热?胡二妞怎么待他的?他可曾被捂热半分? “好,我好好待他。”罗衣点头道,“他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既不能养家,也不能糊口,除了念几句酸书,什么也不会的人,他已经如此可怜了,我怎么能不对他好?” 周自荣的脸都绿了:“你说什么?!” 他大步走到罗衣面前,漂亮的脸蛋微微狰狞:“你瞧不起我?” 罗衣抬头看他:“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是读书人!有秀才功名在身!再过两年,我就是举人了!你知道举人是什么吗?”他高高在上地看着她,眼里全是轻视。 “厉害,厉害。”罗衣抚掌笑道,“恕我眼拙,早先没看出来,原来周大秀才乃是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上能报效家国,下能庇佑妇孺。今日小女子能暂居你门下,实感荣幸,以后便仰仗周大秀才多多庇护了。” 周自荣被她这一顿连消带打,噎得直是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她半晌,甩袖进了屋,留下一句:“无知蠢妇!” 罗衣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笑。 一旁,李氏暗暗叹气。真是失算,这姑娘的脾气怎么如此硬?她挤出一张笑脸来,上前拉罗衣的手:“瞧瞧你,说什么外道话?既然来了,便是一家人,什么暂居不暂居的。来,我带你熟悉熟悉家里。” 领着罗衣把院子看了一遍。 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并不很大,既没有种着农家人都种的瓜果蔬菜,也没有养着家禽家畜,空荡荡的一片白地。 两间正屋,一间灶房,再没有别的了。 “这是咱们家的菜和米。我吃不多,也不挑嘴,倒是荣哥儿身份金贵,又要读书,你可不能掉以轻心。”李氏拉着罗衣,足足说了两刻钟,有关周自荣的种种细致要求,末了道,“以后就辛苦你了。” 罗衣一句也没听进去,目光全落在厨房里堆着的米面和菜蔬上。 她早上没吃饭,钱氏连口水也不给她喝,这会儿饥肠辘辘,看见什么都想吃。既然李氏肯叫她下手,那她就不客气了。 周自荣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就被一阵诱人的饭菜香味吸引,不由得放下书本,坐到桌前。 看着摆上桌的一道道菜,他脸上闪过惊讶,自从来了大马庄,他再也没见过如此精致的菜肴。他看着罗衣一趟趟端菜,挑起了眉头。这个女人,为了讨好他,还真是费了心思。 最后一盘菜端上来,罗衣在桌边坐好,挽起袖子,就准备开动。 李氏看着六菜一汤,脸色不大好看。 “不是我说你,咱们家里只有三个人,还有两个是妇人,你做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 罗衣没有回答她。 她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她为什么做这么多菜。 一刻钟后,看着桌上干干净净的六只盘子和一只海碗,李氏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后悔了。此时,她心里再也没有了庆幸——就罗衣这种吃法,她只怕连自己都养不起,还要他们倒贴! 娶她进门,他们亏了! “我去书院了。”吃过饭,周自荣站起身道。 昨日休沐,他从书院里回来看李氏,没想到撞上这种事,便耽搁了一天。 李氏连忙压下对罗衣的不满,起身给周自荣收拾衣物,又放了些散碎银子在里面。 周自荣看着几块细小的银子,拧起眉头:“这么少?” 李氏顿感辛酸。谁说不是呢?想当年,这些碎银子就是赏给下人们,下人们都要抱怨主子小气的。 “以后会好起来的。”她向他保证。 周自荣这才背起包袱就走了。 李氏站在院子门口,一直目送他的身影看不见,才转身进了院子。 “你过来一下!”她叫罗衣,“我有东西给你。” 罗衣跟她进了屋子。 “这是荣哥儿上回带来的衣裳,我身子不好,碰不了凉水,你给他洗了吧。”李氏将一包衣服塞给罗衣,“仔细着些,别洗破了。” 罗衣很爽快地接过来,然后伸出了手:“大户人家请人洗衣妇,都是一件十五文钱,咱们虽然有些交情,可亲兄弟明算账,你也给我十五文钱好了。” 李氏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呈现出来,就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她震惊地道:“都是一家人,你怎能收钱呢?” “不是一家人。”罗衣拧起眉头,“咱们说好的,我是暂住在这里,并不是真的周家妇。再说,和离书不都写好了吗?” 李氏不敢跟她说,那和离书没有半点用处。她怕这样一说,下回周自荣回来,罗衣就缠着他按手印。到那时,就真的没法拿捏她了。 “你是不是还因为昨天的事生气?唉,其实我也没有你想的那样坏。昨晚你走后,我后悔得一宿没睡着。”李氏叹气道。 罗衣脸上似笑非笑,一句话也不说。 李氏极讨厌她这样似笑非笑的样子,一时恼道:“你总说不是一家人,那你中午吃的饭怎么算?饭总是我们周家的吧?” “你们请我做饭,不给钱啊?”罗衣惊讶地道,“我没收你们工钱就算好的了,原来你们还打算收我的饭钱吗?如果是这样,那以后我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李氏被她气得,抖着手指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从她怀里把衣裳抱回来。 “没其他事,我就回屋了。”罗衣说完,转身出了屋子,进了隔壁。 隔壁是周自荣住的,他现在住在书院,就给罗衣住了。 罗衣往床头一靠。 伸出一只手,摊在眼前。只见平平整整的手掌心里,凭空出现一块形状规整,颜色明亮的小银锭。罗衣把玩着,若有所思。 这是她在做李曼娘的任务时,开胭脂记所赚的的银钱。她赚了多少,便以一百取一的比例,存在她的户头上,不管穿越到哪个世界,都能随时随地取用。 “可惜。”她叹了口气。 可惜她早先不知道。不然,她就不会让许连山的银子任由他和小妾们糟蹋尽,而是捞进自己的口袋里了。 她又取出周自荣写好的和离书,心念一动,和离书与小银锭一起消失在掌中。 “这个技能不错。”她微微笑起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5.你休妻啊 第二天早上, 罗衣烙了几张面饼,又烧了一锅菜粥,端到桌子上。 李氏见了,不免拉下脸:“怎么又做这么多?我不是跟你说过,家里就我们两个女人,吃不了这么多?” 罗衣端了一碗粥在手里, 又卷起一张面饼,头也不抬地道:“我一会儿出去找活干。吃不饱的话, 我没力气。” 李氏一听,脸上立刻挂起慈爱的笑容, 方才的刻薄一下子没了踪迹:“哎哟,你这孩子,也太勤快了。快吃吧,多吃点,免得到时候没力气,人家不要你。” 她坐在一旁, 看着罗衣吃。见罗衣快吃完了, 亲手卷了一张面饼给她, 看着她的目光慈爱地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罗衣笑笑, 没客气,全部吃光了。 李氏看着她像无底洞一样,一盘子饼都被她吃进了肚子, 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可是想到她说出去赚银子, 硬生生压下了心痛。 这姑娘能干, 村里人都看在眼里的。李氏从来不怕她记恨他们,只怕她不肯出去赚钱。 至于她赚到了钱,会不给他们花用?李氏一点儿也不担心。说得再好听,什么只是暂住,可村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她进了周家的大门。既然进了周家的大门,就是周家的媳妇,就该遵守周家的规矩。 想到这里,李氏的神情愈发慈爱起来。 罗衣见她两眼放光,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株摇钱树,心下暗笑。吃饱喝足,就站起身来:“我出去了。” “哎,路上慢点啊。”李氏起身,送她到院子门口,做足了慈爱长辈的模样。 然而等罗衣走得看不见身影,她脸上的笑意立刻敛去,显露出原本的高傲。信步走入罗衣房里,翻箱倒柜起来。 那张和离书,李氏想来想去,还是握在她自己手里的好。虽然上面没有周自荣的手印,可笔迹到底是周自荣的,倘若被罗衣拿出去说道,对周自荣的名声不好。 “奇怪,怎么不见?”翻了一圈,李氏没找到,诧异地拧起眉头,“这小贱蹄子,该不会藏在身上了吧?” 若是如此,心机还挺深! 思及此,李氏的脸上露出了轻鄙:“一个黄毛小丫头,也妄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当年精通宅门生存的大丫鬟们,栽到她手里的也不知有多少,罗衣不过是一个穷乡僻壤里长大的土妞,也妄想跟她耍心眼? 罗衣不知道她的心思,她满脑子都是怎么赚钱。进了城后,便打量起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挑着担子四下吆喝的货郎,以及来来去去的行人。 她已经知道每次做任务赚的银子,并非全都是一场空,而是有固定的部分会存到她自己的户头上。因而,对赚钱一事分外热切。 有钱行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这是普天之下的真理。她接下来将有七年时间做胡二妞,如果想要好好的生活,最好有大笔银子。 眼下最要紧的事,便是把这具身躯护理好。可不论是摆脱营养不良的干瘦模样,还是一头枯草似的头发,又或者布满老茧和伤疤的一双手,都需要很大一笔钱。她户头里的区区几十两银子,远远不够。 罗衣在城里走动了一圈,观察后发现,这里的物价与上个世界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想要买下一间与胭脂记差不多的铺子,也是需要两千两银子左右。 她手里的银子刚好够买材料,离买铺子还差得远。不过,若是租一间铺子的话,便不需要那么多。 在城里走动了一圈,罗衣挑了个茶馆,进去歇脚。 茶馆里的伙计见她模样寒酸,一脸的嫌弃,开口就要赶她,却见她指尖捏着一块银锭,顿时眉开眼笑:“您里面请!” 一面引着她往里走,一面热情地道:“您来得巧,我们白先生刚得了新的戏本子,一会儿就说给大伙儿听。您先坐着,茶一会儿就上来。” 罗衣被他引着来到戏台子下面坐了,不一会儿,茶水和小吃上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登上台子,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儿给大家说一个《贤妇》的故事。” 这是一个极富有说书经验的先生,当即神采飞扬,口若悬河,抑扬顿挫地说起来。 罗衣听了一段,眼里泛起讥嘲。 简直可笑! 这个叫《贤妇》的话本子,与胡二妞的经历何其相似? 一个沉默老实的农家妇人,嫁给了一个极有才华,却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她每日辛苦操劳,无怨无悔地供书生读书,一供就是十八年。终于,书生出人头地,她却贤良地自请下堂:“我配不上他,他这样有才华的人,该有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陪在身边。” “多好的妇人啊!” “哪像我家的臭婆娘?我敢看隔壁的小媳妇一眼,她都要拧掉我耳朵!” “若世间妇人都如此贤良该有多好?” 台下,响起一片交谈声。 “嗤!”只有一个不合群的声音,在罗衣的对面响起。 在白先生说书时,茶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个年轻男子与她同坐一桌。罗衣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因为他坐下之前,特意请教了她,可否同坐? 他的眼神虽然没有多少敬重,却绝对没有轻慢和不屑,很是客气。听书期间,也没有像别人那样又拍桌子又唏嘘的,因而罗衣对他的印象不错。 此时见他嗤笑,便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个本子不好?” “好个屁!”年轻男子顶着一张络腮胡子的脸,看起来极不好惹,一张口更是不客气,“人人为己才是世间常态,再卑微渺小的人物也会为自己着想,他这话本子里的妇人一心一意供出了个好男人,为的什么?难道不是以后自己和子女们的日子好过?” “依我看,这妇人绝不是自行求去,多半是她那男人长了双富贵眼,以势威逼,迫她离去的!” 没想到还能碰到一个明白人,罗衣有些高兴,点点头道:“不错!你说得很有道理!” “你也有同感?”年轻男子睁着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看着她问道。 罗衣这才发现,年轻男子虽然长相很是粗犷,但却生着一双明媚的桃花眼,她微微愣了一下,才点点头道:“是。这戏本子也不知道谁写的,一味掩浊去腥,把苦的说成甜的,把坏的说成好的,实在没意思。” 坐在对面的男子长吁短叹:“可不是?” 他眉头紧锁,一脸愁容,让罗衣不禁好奇起来:“不过是听个戏本子,兄台为何长吁短叹?” “我祖母要过六十大寿,她老人家最爱听戏,我满城的找戏本子,就是找不出一个好听的。”男子愁得直抚眉头,“我祖母的性子最硬,我若找这样的戏本子给她听,非被她打断腿不可。” 罗衣心中一动,手指不经意间敲着桌面,忽而说道:“我这里有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什么故事?”男子立刻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罗衣一笑,说道:“我这个本子,叫做《霸道村姑爱上我》。” 那白先生讲了一个《贤妇》,惹得台下听众如此喜欢,可见故事是好的。偏偏这男子不喜欢,想来是表达的内涵他不喜欢。既然如此,她就给他改一个。 “在小牛庄,有一个姑娘姓古,爹死娘改嫁,从小一个人无依无靠的长大,性格很是强硬。有一天,她被人骂嫁不出去,心情很是难过,就蹲在路边戳蚂蚁。恰好,有个年轻书生崴了脚,跌在她身边。” “这书生长得一副好模样,姓古的姑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就问这书生,可娶妻没有?书生摇头,她就说,那你跟我吧!” 罗衣在这边讲着,因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而周围的人都听到了,纷纷指责道:“嗐!好个不知廉耻的姑娘!” “到底是有爹生没娘养,一点规矩礼数也不懂!” 罗衣笑着打量周围众人,丝毫也不受影响,又讲道:“这姑娘的耳朵不大好使,她只见书生摇头,就认定他愿意跟她,直接将他往肩上一扛,回家去了。” “呵!真是伤风败俗!” “不知羞耻!” “该被浸猪笼!” 罗衣还没说什么,她对面的年轻男子坐不住了,虎着脸道:“怎么说话的?会不会好好听故事?爱听听,不爱听就走!没人求你们听!又没收你们钱,在这里瞎啰嗦什么?” 说完,他站了起来,对罗衣道:“白叫他们占便宜了!走,哥哥请你去清风楼喝茶!” 这就是要罗衣单独说给他听了。 罗衣笑了笑,对他道:“我也不白说给你听。如果你觉得这个故事有意思,我要收钱的。” 她如今手里正缺钱,见他想要个话本子孝敬长辈,才动了心思说故事给他听,想要赚到来这个世界的第一笔钱。 “好说!”男子拍了拍胸脯,浑然不在意地道,把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给她看,“瞧见没有?王哥不差钱!咱们找个雅静的地方,你单独说给我听!” 这男子叫王大林,家里在这城里很有些地位,家底自然不薄。 他随手在荷包里掏了掏,拿出一锭约莫五两重的银子,递给罗衣:“这是定金。如果你后面说得好听,我再给你十五两。” 罗衣没想到他是这样的痛快人,也没想到第一笔银子赚得这样顺利,一时颇感惊喜,也爽快地站起来:“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6.你休妻啊 不管身后七嘴八舌说着怪话的闲人, 罗衣和王大林离开了茶馆。 绕过一条街,两人到了清风楼。 清风楼,听名字就是极清静又雅致的地方。 王大林是这里的常客,他很熟悉地带着罗衣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又叫了招牌茶水和点心, 然后在对面坐好,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灼热地望着罗衣。 他一脸胡子拉碴, 明明是粗犷的模样,偏偏长着一双明媚的桃花眼。 罗衣每次看他都觉得古怪得紧, 因而别开视线,不去看他的脸,接着之前的情节又讲了起来:“当晚,古大妮就跟这书生以花月为聘,以天地为媒,拜了堂, 成了夫妇” 她这个故事是根据胡二妞的经历改编的。 女主角把书生扛回家后, 就强行占有了他, 然后跟他生了孩子, 又供他读书。 书生读书不够刻苦,她就拿着棍子逼他上进,最终书生考上功名, 做了官。 书生功成名就之后, 看不上女主角, 想休了她另娶,被女主角发现了,叫了孩子们将他一顿好打,差点把他的子孙根给废了。 书生从此再也不敢生出歪心思,好好对待女主角。而女主角的孩子们长大后,也都很有出息,待她更是孝顺有加。 她从一个爹死娘改嫁,无依无靠的小农女,变成凤冠霞帔的诰命夫人,夫君敬重,孩子们爱戴,一生传奇,受到无数人羡慕称赞。 “好,这个故事我祖母肯定爱听!”王大林听后,连连鼓掌,看向罗衣的眼神说不出的热切,“妹子,你把这个故事编得细一点,然后我请说书先生说给我祖母听,你意下如何?” 罗衣点点头:“我今日回去就写,大概需要六七日的工夫。” “写?”王大林有些惊讶,“妹子,你还识字?” 罗衣没有掩饰,点点头道:“是。” 做李曼娘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很多事情其实不必藏着掖着,更不必费心解释,因为听到的人自会在心里琢磨出合理的解释。 果然,王大林看着她寒酸的衣裳,在脑子里补充起来,为何她这样一个看起来穷酸的女孩子居然会识字?他也不知想到哪里,神情变得敬重起来:“好,那就七日之后,咱们在这里见?” “可以。”罗衣点点头。 两人就此分别。 罗衣得了五两银子,在手里掂了掂,笑着去了成衣店。 花钱总是比想象中的快,几乎是一转眼的工夫,银子就花去大半。而罗衣的手里也满了,有两套棉布衣裙,两套里衣,两双鞋袜,还有一盒基础款的雪花膏。 手里还剩下一两多银子,却是不够买什么首饰了,罗衣把这些钱拿去买了一沓纸,然后提着回了家。 她出门时两手空空,回来时两手满满的,叫站在院子里迎接她的李氏笑得合不拢嘴:“二妞啊,你可真能干!” 她两只眼睛在罗衣的手里来回打量,并且很自然地伸手去接。 “不劳动您,我自己提着。”罗衣提着东西,径直进了自己屋里,把东西往床上一放。 李氏跟着进来了:“二妞啊,你出去一趟,挣了不少银子?你怎么挣的?跟姨娘说说?” “我看见人在说书,就也说了一个,别人看我说的好,给了我五两银子。”罗衣说道。 五两?李氏的眼睛一亮,随即就伸出手去:“这么多银子,你一个小孩子家家,可不好拿着。来,姨娘给你管着。” 罗衣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了,都被我花完了。” 李氏愕然看着她,满脸的不信:“怎么会花完了?你这孩子,信不过姨娘不成?” “不信你看。”罗衣指着堆了满床的东西。 李氏这才往床上看去。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双眼睛十分毒辣,很快就判断出来,罗衣买的这些东西,真个儿要花上四五两银子。 她脸上沉了沉:“你这孩子,手里太没个谱了。还剩下多少?姨娘给你拿着,不能叫你再这么乱花了。” “都说没了。” 她脸上没有半点心虚和躲闪,十分的理直气壮,李氏咬了咬牙,忍下不满,抬脚往床边走去:“我瞧瞧你买的衣裳。这件裙子的料子倒是不错,就是颜色太嫩了,你这孩子下次再给姨娘买衣裳的时候,记得提前问问姨娘喜欢什么颜色” “不是给你买的。”罗衣并不怎么客气地打破了她的幻想,似笑非笑地道:“都是我给自己买的。” 李氏的手抖了抖,不可思议地朝她看过去。这么多东西,全是她给她自己买的? 没有她的份?! “二妞,你家里没教过你规矩吗?”李氏沉声说道,“姨娘不是贪你东西,而是你这样不对。你出门赚了钱,给自己买这么多东西,孝敬我的却一件也没有,叫人知道了,只会说我周家教媳无方,要笑话荣哥儿的。” 罗衣头也不抬,随意应了一声:“哦?” 她一来一回走了很多路,又累又渴,没兴趣同她说这些没意思的话。 李氏见她神色懒怠,憋了一口气,扬声又道:“还是说,你看我不是荣哥儿的亲娘,瞧不起我?” 这都哪跟哪? 罗衣抬起头,笑道:“您想要什么?叫周自荣买给您就是。他一向敬重您,您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绝不会因为您不是他的亲娘,就瞧不起您,不给您买的。” 李氏好悬没给她气死。 “你还敢顶嘴?”李氏走过去,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一记,训斥道:“荣哥儿要读书,笔墨纸砚都很费银子,你该知道的。再看看你买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纯粹是浪费!” 说话间,她目光落在床上唯一一沓纸上,挑挑拣拣地拿起来:“这买的什么?又薄又软,根本写不了字!你不会买就不要买!下次再赚了银子,都交给我,我来调度着花用!” 罗衣没想到她直接下手,胳膊上被拧了一记,火辣辣的疼,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她冷冷地看着李氏:“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你再对我动手,没有这么便宜。” 说着,从她手里抽过那一沓纸:“这些纸不是买给他的。我要写话本子,自己用的。” 李氏不信,她一个乡下土妞,会写字?别开玩笑了! 明明就是给荣哥儿买的,还不承认,真是矫情! 她张口刚要说什么,却见罗衣一转身,径直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手里拿了根炭条进来了,找了根布条一裹,然后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霸道村姑爱上我》这几个字,指给李氏看:“我会写字。” 李氏看着上面方方正正的字,愕然瞪大眼睛,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她居然会写字! “这怎么可能?!” 胡二妞从小在大马庄长大,她爹不疼她,她后娘又苛待她,怎么会找人教她识字?再说,整个大马庄,识字的人也不超过三个!村长是一个,周自荣是一个,再没有别人了! 这个小贱人怎么忽然会写字了? “许是撞鬼了?”罗衣放下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正忽然就会了。” 李氏被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不由得想起那天晚上,她便是这样站在窗子外面,脸上似笑非笑。一股凉意从脊椎骨爬上来,一直窜到后脑勺,李氏不由得后退两步,离她远了些。 “会,会就会吧。”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觉得冷,一刻也不想在这屋里待下去。 约莫是被罗衣吓着了,李氏安分了好几日。 罗衣也没多余的闲心搭理她,一点一点写起了话本子。 她给王大林讲的是故事的大体框架。其中的细节,包括古大妮如何应对村民们的排斥,如何跟书生坎坎坷坷地过日子,如何教养孩子,在书生做了官后,她如何跟官太太们打交道,都需要细细填补进去才好看。 一转眼,七日过去。 罗衣将写好的话本子用布包好,提在手里,便往城里去了。 她走后,李氏鬼鬼祟祟地进了她屋里,翻箱倒柜起来。她就不信,这小贱蹄子将钱藏得那么严实,一文钱也找不到? 然而她翻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找到哪怕一文钱! 而且那封和离书也依然不见踪影! “这小贱人!”李氏哪还不知道,罗衣防备着她,重要东西都带在身上?一时气得牙疼,恨恨地道:“我就不信,时日长了,你还能时时带在身上!” 罗衣确实可以时时带在身上,并且没有丝毫不便。 成为胡二妞之后,她有了一个特别的技能,那就是凡是属于她的东西,都可以存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去。她心念一动,就能存进去。再心念一动,就能取出来,轻巧方便。 李氏想从她屋里找到重要的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到了清风楼,还没进门,就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王大林也不知何时到的,居然站在门口等她。见她来了,立刻眼睛一亮,热情地冲她招手:“妹子,你来了?快,快进来!” 罗衣笑笑,把手里的的话本子递给他:“写好了。一会儿你看看,有哪里不满意,我再改。” 她自觉是不必改了的。之前的框架都讲过的,就是脾气硬朗的老太太喜欢的那种。细节如何,其实没太多可不满的地方,只要把女主角写的硬气c有福气就是了。 果然,进了雅间后,王大林翻看了几页,就赞不绝口:“好,好看,就是我祖母喜欢的那种。” 罗衣一点儿也不意外,笑着倒了杯茶,慢慢地品着。 王大林看得很快,看完后,给银子也很痛快:“写得好看!不知道妹子还有没有别的故事?我祖母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听人说书,偏偏合她老人家胃口的又不多。妹子你写的这个就很好,如果还有别的,我还花钱买你的!” “有!”罗衣果断点头,就算现在没有,回去后她再编也就是了,“不过,我有件事请教王大哥,不知道你有没有熟悉的胭脂铺子?我会做一点胭脂,想借他们的地方售卖。” 写戏本子虽然赚钱,但罗衣其实不擅长讲这个,她做熟了胭脂,还是打算从事老本行。 王大林想了想,说道:“我二叔倒是有一间胭脂铺子,不过他卖的胭脂都比较贵。” “贵就好!”罗衣干脆地点头,“改天我做好胭脂,拿给你看。你要觉得好,便帮我跟你二叔说说情,卖的银子可以抽两成到三成给他。” 王大林觉得这个妹子说话真是干脆,他心里充满了好感,拍着胸口应下:“没问题!”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罗衣便拿着余下的十五两银子,离开了清风楼。 上回的五两银子定金,被她买衣裙c买鞋袜c买雪花膏等,花的差不多了。新得的这一些,她也没打算留手里。 买了做胭脂要用到的原料,花费了大概七两银子,还余下八两,罗衣想了想,打算买一盒头油,买一把桃木梳子,再买一盒更滋润的面脂。然后再随便逛逛,淘两根漂亮发簪戴一戴。 手里有钱,买什么都顺利。罗衣很快买好头油c桃木梳子和面脂。还剩下五两多银子,她打算淘两根好看的发簪。 就在她挑了又挑,终于在一个小摊上挑到中意的发簪时,付钱的手被人按住了。 罗衣抬头,看清按住她的人,挑起眉头:“好巧。” 拦住她的人是周自荣。 周自荣今日跟同窗相携出行,是打算买一些作画用的纸。没想到,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清风楼的门口,跟一个年轻男子有说有笑。 他当即脸上就绿了,与同窗告辞后,便往清风楼走去。 虽然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可他们毕竟过了明面的,大马庄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如果有熟人进了城,看到她与别的男人走在一起,叫他的颜面往哪放? 他要叫她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很快,他走得近了,两人的对话也落入他的耳中。得知她在跟那年轻男人做生意,并不是有私情,他松了口气。 随即,听到一本话本子前后卖了二十两银子,他心里顿时浮起几丝异样。 很快,那丝异样变成了自得。她嘴上再怎么说不喜欢他,与他不是真正的夫妻,还不是要赚钱养家,讨他欢心? 难怪他在和离书上没有按手印,她却什么也没说,她根本不是真的想与他和离,她就是拿乔罢了。她其实很喜欢他,而且喜欢得不得了! 他一路跟着罗衣,看着她拿了银子,从清风楼出来。城里人多,而且今日不少书院里的同窗都出来买东西,他怕被同窗看到,便没有上前跟她相认,而是远远跟在她后头。 他打算等她走到人少的地方,他再上前去,把她手里的银子要过来。没想到,罗衣一直在繁华的地段走动,哪里人多,她就往哪里走,他根本找不到机会。 眼睁睁地看着她买完鲜花买珍珠粉,买完头油买梳子,一口气就把银子花掉了大半,买的还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周自荣气得脸都绿了。 “住手!”终于,在她要把最后的钱花在发簪上时,他忍不住了,从人群里出来,按住她的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7.你休妻啊 罗衣看好了两根发簪, 一根是桃木做的,一根是青玉雕刻的,虽然材质只是普通,但是雕刻的工艺很好,造型也别致,心里正欢喜着。刚要付钱买下, 不提防竟然被人按住了手。 她垂着眼睛,看着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 皮肤白皙,手指纤细修长, 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此刻,那只手微微颤抖着,好似主人的情绪非常激动。 她抬头一看,果不其然,是周自荣。 挑了挑眉:“好巧。” 周自荣跟着她走了一条又一条街,他本不是强健的体格, 早已经累得腿脚酸软。 此时微微气喘, 薄薄的面皮泛着艳丽的粉色, 面上沾了晶莹汗珠, 看起来十分貌美。只不过,他的神色十分阴沉,给他的美色大打折扣。 他抓了罗衣的手腕, 就往僻静处拖:“你跟我来!” “你打算把银子花完吗?你不知道什么叫勤俭持家?”来到僻静处, 他劈头就训斥。 罗衣轻轻抬眼, 不解地道:“我早已被父母逐出家门,正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勤俭持家做什么?” “你把我和姨娘放哪里?”周自荣睁大眼睛,对她的回答很是气愤。 她既然喜欢他,就该把他和李氏放在心上,现在说得什么混账话? “你们自吃你们的,与我何干?”罗衣也睁大眼睛,一脸惊讶地问道。 她的表情如此无辜,周自荣只觉头顶快要冒烟了,被这个女人气得。 “你还想不想和我好好过日子?”他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像丢垃圾一样,用力甩开她的手。 这个蠢女人,知不知道怎么讨好男人?再这么拿乔下去,他可一点儿耐心也没有了! “哈!”罗衣仰头轻笑一声,转身走回小摊。 这人和李氏一样,不论她说多少遍,总是能曲解她的意思,一厢情愿地把她看成他们的奴仆。 可笑,可怜,可悲。 “你干什么去?”周自荣见她理也不理他,扭头就往回走,一时傻眼了,连忙拉住她的手腕,“你站住!” 罗衣用力甩开他,不管他被甩得一个踉跄,冷着脸道:“大街上,拉拉扯扯干什么?” 周自荣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涨红,漂亮的眼睛里都在喷火。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别闹了!把银子给我,赶紧回家去!” 罗衣深深打量他一眼,然后伸出一根指头:“我最后跟你说一次,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的银子,与你无关。我救了你一命,你允我暂住在你家,咱们两清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真的嫁给了你,赚钱养家难道不是男人的责任?你要指望我一个人女人养家糊口吗?” 周自荣就是这么想的,他和李氏都是这么想的。 他看着罗衣带着讥嘲的神色,很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想,他是不是误会了?她其实根本不喜欢他,她赚那些银子也并不是为了他?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精彩起来。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自作多情的一天,而且还是对着一个丑陋粗鄙的乡下土妞。 忽然间,他目光顿住,有些不可置信地打量起罗衣。 他此时才发现,她今天穿的不再是那件缀满补丁,遮不住手脚的破衣烂衫。她穿着一条葱绿色的长裙,没有太多的花哨,但剪裁十分合身,衬得她身姿婷婷,曲线玲珑。 她的脸颊丰润了许多,看起来红润有光泽,一头枯草似的头发也柔顺了,被她辫成了别致的样式,用几根漂亮的丝带绑在脑后,说不出的清雅。 再也看不出那日在河边时,肮脏黏腻,浑身发臭的模样。 除了他,只怕街上没有一个人会认为,她是一个丑陋粗鄙的乡下土妞! 周自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像是变了个人?这才过去多久? 罗衣没理会他,走到小摊前,把自己刚才看中的两根簪子买下来,高兴地收在了怀里。 “你还有没有事?没有事的话,我就回去了。”罗衣揣好东西,来到周自荣的身边问道。 周自荣直直盯着她,不说话。 他脑子里满是她刚刚抬脚走动的模样。足履轻抬,带动裙裾轻轻飞扬,不知不觉便流露出来一种斐然的气质。叫人无形中便忽略了她的容貌,只觉得她优雅清贵。 周自荣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便也不想了,伸出手道:“借我点钱。” 她总说跟他没关系,那他不问她要,改问她借,她总该答应了吧? “借多少?” 见她没有一口拒绝,周自荣顿时又觉得,她还是喜欢自己的,只是性子倔强,不肯承认罢了。 “五两。”周自荣扬起下巴,傲然说道。 她今天赚的钱,可能花的差不多了,但他离开家有些日子了,说不定她在这段时间里赚了很多,不止今日这些呢? “没有。”罗衣果断拒绝,“最多借你一两。而且,你要打借条。” 周自荣僵住。他的表情像是石化了一般,露出明显的裂痕:“你说什么?” “你没有赚钱的本事,读出功名又还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我,我最多借你一两。”罗衣说道,摸出一两银子,丢给他,“你先拿着,回头把借条补给我。” 说完,转身走了。 留下周自荣站在原地,表情一言难尽。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居然让他打借条!她居然待他如此冷漠又刻薄! 罗衣径直出了城。 她之所以借给周自荣一两银子,是因为一两银子对他来说算不得多,他就算不问她借,也会问同窗借,总是借的到。 而她借给了他,以后他和李氏再问她借银子,她就有理由拒绝了。正所谓,前款不清后款不借。 就算他还上了,再问她借,她最多也只借他一两。他借来借去,永远只有一两。 想到这里,罗衣轻轻勾唇。 出城没多久,罗衣渐渐发觉有些不对,似乎有人在跟踪她。 她如今长相并不出众,银钱也没有许多,值得谁跟踪?这样想着,走到一处平坦开阔的地方,她猛地回头。 就看见一张粗犷的脸,瞪着一双明媚的桃花眼,直直看着她。半晌后,他脸上迸出惊喜:“妹子!果然是你!我老早看着像你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二十丈,他早该认出她了,现在装着刚认出她的样子,太做作了吧? 之前合作的时候,王大林的表现干脆又利落,不像是那等心思阴暗的小人。他跟踪她干什么? “妹子,我是不是吓到你了?”王大林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大步朝她走过来,“你别害怕,我没跟踪你,我也要出城。之前看到一个人像你,怕看错了,不敢冒昧上前相认。你也知道,我长得不像个好人。” 他脸上的胡须很是浓密,身量也颇是高大,很有些虎背熊腰的样子,良家小妇人见了,当真是会被吓一跳的。 “你眼神不好使?”罗衣直接问道,“离得这么近,你还认不出我吗?” 王大林的脸上便有些尴尬,他觑着罗衣的神情,叹了几声,最终老实说道:“我从小就眼神不好,离得稍微远了点,我就看不清东西。” 罗衣不信,她打量着他那双明媚的桃花眼,看起来很是清澈,怎么看也不像有眼疾的样子。但他既然这样说了,她再问也是打探不出什么的,就问道:“你要去哪里?” 王大林从怀里掏出一封请帖,对她说道:“半个月后,我祖母要过寿,我去给老家的亲戚送请帖。” “你老家在哪?”罗衣又问道。 王大林只是离得远了看不清东西,眼下跟罗衣离得不过两步的距离,哪里看不清她脸上的冷淡和防备?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王家在永平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打听打听,就知道王家的三少爷是个睁眼瞎。” 他又把这张请帖打开,露出里面的内容:“我有个舅舅在大马庄,是大马庄的村长,我这就是要给他送请帖。” 大马庄的村长姓陶,罗衣看着请贴上的名字,第一个字果然是陶。她心里信了五分,脸上的冷淡褪去,露出几分笑容来:“好巧,我也是大马庄的。” “真的?那可真是太巧了!”王大林脸上露出愕然,随即大笑起来,“妹子,我这回不怪你怀疑我了。” 他虽然长得粗犷,但气质却并不凶悍,反而很有些坦坦荡荡的大气。罗衣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见他朗然大笑,也笑着道:“那一起走吧。” 王大林见她手里提了许多东西,又问她:“妹子,我帮你提?” “不必,不很沉。”罗衣拒绝了。 王大林也没在意,他不是个细腻的人,当即笑着和罗衣说起话来。 两人一路说着话,到了大马庄。 “妹子,我真不是骗你的,你跟我一起去村长家里瞧瞧就知道了。”王大林执意叫她一起去。 罗衣摇了摇头:“你自去就是了。” 王大林是真正的富家公子,虽然乍一看上去,一身行头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可他拇指上戴的翡翠扳指,束发的镶着金线的发带,种种细节之处都彰显着他家境的富贵。 这样的男人,图她什么呢?罗衣自觉是没什么可图的。提着买来的东西,进了周家的院子。 “二妞回来啦?”李氏早已经看见她的身影,笑着迎了出来,“话本子卖出去啦?得了多少银子?今天又买了什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8.你休妻啊 李氏看着罗衣手里提的大包小包, 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罗衣上一回进城,就赚回来五两银子。这一回进城,不知道又赚了多少 单瞧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李氏猜不出它们的价值,但她直觉这些东西要花不少钱。 银子是这么容易挣的吗如果这样容易,这世上就没有穷人了,她和周自荣也不必靠着别人的接济过了那么久的日子。 罗衣到底凭着什么, 一次次挣回来这么多银子李氏心里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看向罗衣的眼神愈发和蔼起来。 “累坏了吧快进屋坐, 姨娘给你烧好了茶,等着你喝呢。”李氏一边笑着迎上来,一边去接罗衣手里的东西。 罗衣避过她的手“您身子弱,就不劳累您了。”提着东西, 几步进了屋。 刚进去,就顿在了门口。 她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氏“您又给我收拾屋子了” “啊”李氏装傻, “姨娘这不是看你太辛苦, 就想着帮你收拾收拾。” 罗衣点点头“原来如此。” 眼角扫向装衣服的箱子, 只见箱子边缘夹着一只衣袖, 显然是李氏翻过之后随手合上了箱盖, 没有把东西归拢回去。 “越收拾越乱, 您到底是见我辛苦, 还是嫌我不够辛苦”罗衣似笑非笑地朝李氏看过去。 李氏登时脸皮一热, 忙走过去, 把袖子塞了进去“哎呀,年纪大了,做事就是毛手毛脚的。” “您以后还是不要到我屋里来了。否则哪天我屋里遭了贼,您再解释不清,这罪过就到您头上了。”罗衣说道,“我可不管到底谁是贼,少一样东西,我便要告官去的。” 她虽然笑意盈盈,可眼底一片冷凝,叫人不敢把她的话当成玩笑。李氏心里有气,怎么也不愿意接受,随随便便娶进来一个乡下土妞,居然骑到了她头上。 “你今天又买了什么”李氏指着她放在床上的一包包的东西,“我跟你说过了,家里的钱不能乱花,要留着给荣哥儿读书用。” 罗衣没说话,只是从怀里取出新买的两根簪子,一下一下往头上比划。 这种态度落在李氏的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了。她看着罗衣手里的簪子,曾经是她看也不屑看一眼的货色,如今却是她买也买不起的东西。一双眼珠子黏上去,怎么也揭不下来。 “你这个孩子啊,到底是年轻,气性这样大,宁可自己乱花,也不肯留给荣哥儿。”李氏佯作感叹,“荣哥儿那样的品貌,你嫁给了他,怎么不知珍惜呢我早先跟你说过,若非荣哥儿家里变故,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这样的人物。你已经占了这样的便宜,该好好珍惜才是。” “荣哥儿又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今日待他好,待他发达后,一定不会忘了你。你们又是少年夫妻,有这样深厚的情分在,他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你” 李氏的这些车轱辘话,罗衣听了不止一遍两遍了,都能倒背如流了。她没理会李氏,拿着两根簪子,对着镜子看来看去,只觉得木簪也好看,玉簪也好看,最终决定每天轮换着戴。 “我给过他银子了。”眼看李氏没完美了,罗衣打断了她,“我在街上碰巧见到他,给了他银子。” 只没说是借给他的。 李氏不知真相,听到这里,顿时忍不住笑了,她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就对嘛。荣哥儿是有出息的人,但凡聪明一点儿的姑娘,都会好好对待他,以图将来过不尽的好日子” 她一脸的春风得意,好似周自荣马上就要出人头地了,罗衣最好识时务一点,趁着他还没青云直上的时候,好好供着他。 “我累了,想歇息了,您回去吧。”罗衣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李氏这次没恼,而是笑着说道“好,好,你歇着吧。” 扭着腰转身走了。 罗衣把买回来的原料理了理,很快着手开始调配。 院子就这么大,她做点什么,动静都瞒不过李氏,很快被李氏瞧见了,好奇地过来问她“二妞啊,你还会做胭脂” 她看着罗衣的眼神,跟看着怪物一样。 任谁也想不通,一个穷乡僻壤的土妞,怎么懂得做胭脂而且看她买的原料,好几样都不便宜,这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们才淘弄的玩意儿,她究竟怎么会的 再一想她居然还会写字,李氏总觉得背后发凉,不由得后退两步,不敢离她太近。 罗衣很早之前就明白,有些时候,话不必说很透,叫别人去猜没什么不好的。因而她笑了笑,对李氏道“您猜猜看” 李氏飞快摇头,僵硬地道“你忙吧,我身子不舒服,去屋里歇歇。” 罗衣这才耳根清净了。 但也没有清净多久,因为王大林扛着一袋子米、一袋子面,还有一捆菜走了进来。 “舅舅让我给你们送来的。”王大林说道,把东西扛进厨房,又应付过李氏,然后他悄悄问罗衣,“妹子,你讲的那个古大妮,是不是你自己” 大马庄,小牛村。 胡二妞,古大妮。 又都是读书人,还有救人的桥段。 王大林又不傻,他跟舅舅一问,就知道那个霸道村姑爱上我的话本子出自何处了。 “他待你是不是不好”不等罗衣回答,王大林又问道。他明媚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凶悍,跟他胡子拉碴的脸十分般配。 罗衣心里暖洋洋的,笑着对他道“没有,他没有待我不好。” “是吗”王大林很怀疑,见罗衣点头,他毫不犹豫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假若他敢对你不好,你只管进城来找哥哥,哥哥替你教训他” 罗衣毫不怀疑他说的是真心话,心里更觉感动,虽然世上冷情人多,但热心肠的人也不少。 “多谢你。”她笑着接受了王大林的好意。 王大林给陶村长送过请帖后,并不急着回去,反而蹲在周家的小院里,帮着罗衣做起胭脂。 “我帮你做,等你做完,我就带回城里去,免得你来回跑麻烦。” 王大林虽然看起来粗犷,心思也不怎么细腻,但手脚是真的麻利。有他帮忙,罗衣很快做好了三十来盒胭脂。 “大林啊,晚上在这吃吧”李氏热情地对王大林说道。 她打听出来,王大林是村长的外甥,家里更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虽然这点富贵对从前的她来讲,简直不值一提,但对如今的她和周自荣来讲,还是很值得一交的。 因此,她热情地挽留王大林留下吃晚饭“中午你不是觉得二妞做的饭好吃别客气,晚上叫二妞做几道好菜答谢你,毕竟你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李氏热情起来,一点儿也看不出高傲的本来面目,王大林逃也似的往厨房里去了“妹子一个人做菜太麻烦了,我给她帮忙。” 来到厨房里,他蹲在地上剥葱,一边小声说道“这女人太吓人了。” 罗衣好笑“我看她待你很好,怎么就吓人了” 王大林冲她露出一个自得的表情“你当我傻不会看眼色的她待我如果有妹子你的半分真心,我把头剁下来给你当球踢。” “血淋淋的,我可不要踢。”罗衣笑着回道。 王大林说出那句话后,顿时就后悔起来。他因为说话粗鲁,不知道被祖母骂了多少次,之前说的亲事也因为这个吹了。 本以为罗衣也要吓一跳,然后从此不敢再跟他说话,没想到她竟然不怕,还敢跟他说笑,一时心头火热“妹子,我再也没见过比你更好的女人了。” 这话稍微有一点敏感,罗衣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随即说道“这话倘若被你祖母,被你娘听到,恐怕要打折你的腿。” “我祖母才不会打我,她巴不得我遇到这么一个好女人。”王大林不以为意地道,随即又有些惆怅起来,“倒是我娘,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了,我从没见过她。” 罗衣动作一顿,垂下头看他。就见他蹲在一角,耷拉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剥着葱,垂头丧气的样子,好似在怀念他母亲。 罗衣仔细看了看,发觉他对她没什么心思,刚才说出那样近乎于调笑的话,大概是因为他粗心大意,不免松了口气。 她不想再跟人产生感情上的纠葛。 上一回发生的意外,让她明白,感情总是在人不经意的时候就产生了,当事人甚至不知道。她不想王大林也是如此,因此早先并没有解释自己跟周自荣其实不是夫妻,就让他这么以为,免得对她产生不该有的感情。 眼下见他不过是粗心大意,说话不过脑,并非对她有什么,罗衣就放心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便转移了话题“晚上想吃饼还是面条” “想吃妹子烙的饼”王大林立刻抬起头来,刚才的垂头丧气一扫而空,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29.你休妻啊 吃过饭后, 王大林带着一兜子胭脂,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他很久没有跟人相处得这么愉快,就连跟两位哥哥都没有这么聊得来, 他磨磨蹭蹭地往外走,抓着最后的机会跟罗衣说话“妹子,你真不怕我坑了你的胭脂” 罗衣一共做了三十三盒,她自己留了一盒, 其他全给王大林带上了。 这些胭脂都是中档款,一盒要卖二两多银子, 加在一起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王大林原本想把钱提前给她,却因为身上没带够,心下懊恼不已。 “我不怕。”罗衣笑着说道。她自认为看人的眼光还可以,并不担心王大林坑骗她。 再说, 王大林有名有姓,就算坑骗了她,难道她就没法讨回来了 王大林因为她一口咬定不怕他骗她, 心里说不出的热涨, 拍着胸脯道“妹子你放心我明日就把钱拿来给你” 他想好了, 不管胭脂什么时候卖出去, 他先自己掏腰包, 把钱给她。 “不着急。”罗衣连忙拦道, “我又不是信不过你。再说, 你祖母的寿辰就要到了, 少不得你忙的, 且不要急。” 又闲扯了几句,王大林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罗衣转身进了院子,目光往阴影处一扫,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抬脚进了屋。 等她进去后,李氏才从阴影里走出来,满眼的异色。 一盒胭脂卖二两多,一共三十多盒,就算抽出去三成,到手还有四十多两银子呢她也太能挣钱了 李氏的目光直直看向罗衣的屋里,这才是她一天做的份 又一个休沐日,周自荣拎着几样点心回到家。李氏知道他今天回来,早早就在院子外面等着了,见到他的身影,高兴地迎上去“荣哥儿回来了累不累渴不渴” 周自荣将手里的点心递给她“买给你的。” “哎呀,怎么还买了这些你银子够不够用别总给我乱买东西。”李氏嘴上抱怨着,脸上却笑得掩也掩不住,拉着周自荣就往院子里走,“快进来,走一路累着了吧” 周自荣上回问罗衣借了一两银子,本来想自己花用的,后来想到李氏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是很快就不行了,便把银子攒了下来,挑了几样不错的点心,提回来孝敬她。 没想到,她看起来还不错,比他想象得好多了。 “姨娘这阵子身子还好”周自荣问道,“胡氏待你可还恭敬” 他以为李氏的身体变好,是因为罗衣对她照顾有加,眉梢不自觉地飞扬起来。 罗衣嘴上说得再硬气,还不是要悉心照料李氏,讨他的欢心 却听李氏叹气道“别提了。这个胡氏太厉害,我不帮你看着她,我怕你对付不了她。” 她每每想到自己咽气后,就留下周自荣一个人在世上,孤零零的没人帮衬,罗衣还要天天欺负他,她就吓得不敢死了。这么一日日的,精神居然好了起来。 “怎么回事”周自荣不知缘由,皱起眉头问道。 李氏便把罗衣赚钱的种种手段告诉了他。 又说罗衣待她如何不恭敬,钱不给她保管,买东西从来想不到她那一份,粗鄙傲慢目中无人等等。 周自荣皱起了眉头。 冲着罗衣上回借给他一两银子,还要打借条的事,他相信李氏说的是真的。 李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又道“荣哥儿,你万万莫要为了我,就跟胡氏闹起来。我跟你说,这个女人虽然品性不好,可她是个有能耐的。如果她心里向着你,你这一路会走得很舒坦。你好好待她,叫她心里向着你,听明白了吗” 周自荣抿着唇,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这没关系,只要她喜欢你就好了。你长得这样好,又会读书,脑袋聪明,哄她一个黄毛丫头还不是手到擒来”李氏说道。 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真后悔当初说话时不仔细,没瞧清楚周围有没有人,被她给听了去” 如果没有被她听去,如今娶了她,她一心向着周自荣,这日子该过得多么好想到罗衣卖胭脂的四五十两银子,李氏越发眼热。 “她人呢”进了屋,不见罗衣的身影,周自荣便问道。 “她又做了一批胭脂,送到城里去卖了。”李氏把罗衣认识了陶村长的外甥,又借着陶村长的外甥卖胭脂的事,对他说了。 周自荣今年十七岁,算不得大人,但李氏却事事以他为主心骨,家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他知道。 “她果然这样厉害”听罢,周自荣的眼中闪过思索。 李氏点点头,严肃地道“她实在很有些赚钱的法子,荣哥儿,你可不要放过她。我想着,便是你以后出人头地了,也不要放过这样的人才,把她留在你身边才是。” 怎样把一个女人留在身边有一个很简单方便的办法,那就是把那个女人收用了。 李氏的眼前浮现出罗衣的样子,那是一日日看得见的改变。假以时日,给周自荣做个暖床丫头也是配的。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看周自荣。 大爷还没经过事呢,早先在家里,长辈们管得严,不许爷们儿早早碰女人,免得移了心性。后来到了这里,放眼望去,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就耽搁到了现在。 “她回来了。”忽然,周自荣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李氏急忙跟出去,果然见罗衣回来了,正往院子里走。 “你回来了”周自荣在门口站定,看向罗衣说道。 罗衣见到周自荣出现在家里,并不奇怪。 这两日李氏就念叨着周自荣要回来了,对他点点头“嗯,你也回来了” 她怀里抱着一只包裹,就往屋里走,没有半点跟周自荣套近乎的表示。 周自荣想起她刚才平平淡淡的一眼,抿了抿唇,再也不怀疑,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一点儿也不喜欢。 “你又买什么了”这时,李氏跟在罗衣身后,进了屋子,“我跟你说了多少回,虽然你现在赚了点银子,可家里花用的地方多着,你不能总想着你自己” 罗衣走到屋里,把包裹放在床上,然后打开来。里面是一件柔软光亮的青色长衫,还有她新买的一些针线。 “哎哟这是给荣哥儿买的”李氏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男式的料子,她眼里一惊,随即喜笑颜开,“这料子不错,颜色也不错,很衬我们荣哥儿,你总算长了心” 罗衣把她的话当耳旁风,理也不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止一次对李氏声明,她不是周家的媳妇,只是周自荣的恩人,在此处暂住。但李氏每次都装糊涂,话里话外,把她看成周自荣的媳妇,要她好好待周自荣。 这样精明的女人,会听不懂人话吗不会的。罗衣便明白过来,李氏是想哄她对周自荣动心,然后拿捏她。 明白了这个,罗衣就不跟她多说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叫她一个人说去。 至于会不会烦并不会。 李氏看得着,却吃不着,天长日久,对她来说难道不是一种折磨她当初对胡二妞生出那种狠心肠,正是她的报应,罗衣很高兴看到她如此。 李氏又叨叨了很多,罗衣听听就算了,从来不过心。 直到李氏退出去,把周自荣叫了进来。 周自荣走到罗衣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给我做的” “不是。”罗衣头也不抬地答。 她小心地把丝线分开,一缕一缕分别放好。没办法,她的手虽然保养了半个月,但底子实在太差了,依然粗糙得很,稍加不注意,这些丝线就要被粗糙的皮肤刮蹭坏。 她太认真了,或者说根本没把周自荣放在眼里,让站在她面前的周自荣分外不痛快。 她做这件衣裳难道不是为了讨好他吗他本人就在这里站着,她不想着怎么跟他说话,一味埋头做衣裳,是不是傻 算了,她一直这么傻,不然也不会总误导他,叫他以为她根本不喜欢她。 “咳。”周自荣清了清嗓子,伸出一只手腕,“我不喜欢袖口太松,你比着我的手腕,量一量再做。” 他不信罗衣说的,什么给别人做的。哪有别人她爹她兄弟早就不跟她来往了。她还认得什么男人,配得上这种料子的衣裳 明明就是给他做的,她却还不承认,太矫情了 罗衣看着伸在面前的手腕,动作一顿。 抬起头,就见周自荣一脸骄傲自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睫毛很长,一双眼睛更是生得好看,乌黑的瞳仁犹如浸在雾里的黑珍珠,纯真又懵懂,像是林间的小鹿。 罗衣每次看到他,都要忍不住感叹,为什么坏心肠的人偏偏生了一副好样貌许连山是如此,周自荣更是如此。单单看他们的样貌,谁也想不到,他们的心肠又冷又硬。 “不是给你做的。”罗衣把放在一旁的青色布料抖开,这是一件做好的男式衣裳,只不过在下摆处破了一道大口子,“这是别人的衣裳,我补好之后,要还回去的。” 周自荣顿觉尴尬。 伸出去的手腕犹如被什么烫了,连忙缩回来。 他薄薄的面皮涨得通红,瞪着她道“你不早说” “我早说过了。”罗衣淡淡道。 周自荣一想,她的确早说过了。是李氏兴高采烈地对他讲,罗衣给他做了新衣裳。 他本来不信,可李氏信誓旦旦地对他讲,那就是对他做的,他这才信以为真。 都怪李氏周自荣心中怨怪起来,害得他出这么大的丑 “谁的衣裳”周自荣问道,他看着她粗糙的手,冷哼道“也不知道谁这么没眼光。” 他以为这是罗衣接的绣活,帮别人补衣裳,然后拿工钱。 就她这么粗糙的手,能有什么好手艺找她做活的人真是瞎了。 罗衣皱了皱眉。她手上皮肤粗糙,碍着他了命苦不是胡二妞的错,她勤勤恳恳,怎么就成了他眼里叫人瞧不起的特质 她站起来,直直迎上周自荣的眼睛,语气冰冷“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说过几遍了我跟你没有关系,我也不喜欢你。我赚多少钱,做什么事,与你无关,你没资格管我,更没资格品评我做的事。如果你还听不懂,那我劝你也不要读书了,连人话都听不懂,何况圣贤书” 周自荣的脸上“腾”的红了,他伸手指着她“你” “我怎么了”罗衣冷冷地看着他,“我再告诉你,这不是我接的绣活,是我朋友的衣服坏了,我帮他缝补的。你是不是又要说,我们虽然不是真正的夫妻,但我不能在外人面前给你戴绿帽子那好啊,你现在就把和离书的手印按了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30.你休妻啊 食用愉快。  他不近她的身, 不在任何下人面前抬举她,甚至威胁休了她,她也不放在心上。今日被金香儿一连插刀, 他更加明白过来她心里没有他,眼里也没有他。 凭什么她占着他正妻的位置,却不把他放在心上,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因而对李一善冷漠地道“你姑母善妒不贤, 我马上就要休了她,你不可再唤我姑父。” 一甩袖子, 大步便走。 “你站住”李一善愣了一下,顿时怒气满胸,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你凭什么休我姑母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你靠着我姑母的嫁妆起家,现在发达了就想休了我姑母你想得美” 家里人总说,不许打搅姑母, 免得她和姑父过不好。可如果夫妻两个相亲相爱, 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过不好就像他爹和他娘, 从来没有因为他外婆家里来人就吵架。 许连山不防被抓了手臂, 扯了一下没扯开, 顿时怒道“小杂种, 谁给你说的这些话是你那个好姑母哼她惯会跟人败坏我, 如此无德之妇, 我早该休了她” 说着, 狠狠扯开李一善。 李一善不过是个孩子,怎么敌得过他的力气登时就被甩了出去,直直从台阶上滚下去。眼前一黑,不晓事了。 等他再次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被人抱在臂弯里。 “赵哥”抬头认出抱他的人,李一善眼眶一酸,把脸埋进他怀里。 赵二来得迟了些,眼睁睁看着李一善从台阶上滚下来,却来不及接他。想到罗衣对李一善的疼爱,再看看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襟上沾满血迹的李一善,他目光沉了沉。 “别难过,夫人会为你讨回公道的。”赵二低声安慰。 李一善猛地抬起头来“不不要告诉姑母” 虽然姑父很过分,可他不想因为自己就叫姑母和姑父生事端。而且,姑父还说要休了姑母如果姑母为他跟姑父起了争执,岂不是要被休了 他坚决不肯,赵二便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眼睛沉了沉。 赵二抱着他从后门进了许府,叫赵五给他处理伤口。 “小少爷这是怎么回事被谁给打了”赵五一边处理,一边心疼又气愤地道。 李一善闭紧嘴巴,不管他怎么问,总是摇头不答。 赵五见他实在不肯说,也就不再问了。 等处理完伤口,李一善看着衣襟上的灰土和血迹,皱着眉头道“我今日不见姑母了,赵爷爷替我跟姑母说一声。” 说完,抹了抹脸,心事重重地走了。 赵五送他出去,回来后,对着赵二叹气“到底是谁对个孩子下这样重的手” “是大爷。”赵二道。 赵五目瞪口呆“天啊” 这都是什么事夫人这样好的人,怎么摊上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 罗衣记得今日是李一善休沐的日子,还跟他说好了今日带他去吃醉江楼,久久等不来他,怕他出什么事,便叫了一个下人,出门去迎一迎。 下人应声,忙出去了。 “请夫人安。”赵二出现在院子里。 罗衣抬头看见他,有些惊讶地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长得更高了,身量也更结实了。如果说从前他能够一拳打倒一个醉汉,那么现在的他绝对能一拳打倒一个清醒的壮汉。 而他脊背挺得笔直,虽然也不见刻意,却是无端叫人不敢小觑。从前在这里做小厮时,身上带着那点小家子气,全然褪去不见了。 罗衣很为他高兴,请他进屋里坐“你今日怎么来了” 赵二垂下眼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她“夫人,您和大爷,到底” “怎么”罗衣神态不变,仍然微笑着,“你突然关心起这个来” 赵二又把眼睛垂下去,低声道“大爷去买壮阳药,刚好去的保和堂,叫我瞧见了。”他说到这里,身子在椅子上挪动了几下,似是坐立不安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又道“大爷的身体,只怕不是很好。他,怕是难以” 他说得吞吞吐吐,但罗衣听懂了。 她微微笑了起来。 许连山勤耕不缀,终于把身子糟蹋垮了。他才这般年纪,就开始用药,长此以往下去,必然早衰。 赵二得不到她的回应,忍不住抬头看去,就见罗衣的嘴角噙着笑,不禁怔了怔“夫人,您怎么打算的” 她明明不在意许连山,为何不跟他和离,从此海阔天空呢 “好孩子,你跟着周大夫学医,感觉吃力不吃力”罗衣没答他的话,反关心起他来。 赵二眼底掠过失望,没有再追问,而是打起精神答话“刚开始有些吃力,师父总是打我,后来渐渐就适应了。” 两人这般说着话,就见方才去迎李一善的下人跑了进来“夫人,小少爷他说今日不来了。” “怎么”罗衣拧眉,“他可说了为什么” 下人犹豫了下,说道“小少爷昨晚从床上摔了下来,脸上摔得不好看,他不想出门。” “竟然是这样”罗衣失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下人走后,赵二看了看罗衣,脸上浮现出犹疑和为难。 罗衣便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事吗” 赵二犹豫了下,摇摇头“没什么。” 又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他走后,罗衣从其他下人口中得知,李一善在门口被许连山打了。 她如今在府里很有威信,不少下人们到她这里递信儿、做事,讨她的欢心。 罗衣抓了一把打钱,给了递信儿的下人,然后道“大爷回来后,来禀我。” 许连山过了晌才回来,而且是被人抬回来的。 “大爷被人打了。”来跟罗衣禀报的下人道,“不知道得罪了谁,听说是被人套了麻袋,拖到巷子里打的。” 听到这个消息,罗衣挑了挑眉。 许连山被打得很惨,鼻青脸肿的,此时躺在床上,由着陈绵绵给他上药。他一边嚎,一边骂“叫老子知道是谁打的老子,老子跟他没完哎哟心肝儿,你轻点” 罗衣进去后,陈绵绵立刻站了起来“请夫人安。” “下去吧。”罗衣对她道。 陈绵绵为难地看了许连山一眼,说道“妾在给大爷上药。” 罗衣冷笑一声。看来多么老实的女人,在给男人做了妾后,都会变得不那么老实。 “我有话跟大爷说,你下去。”罗衣冷冷道。 陈绵绵犹豫了下,然后低头下去了。 她进府的日子不短了,很是知道一些夫人的做派。但凡跟她顶着来,没一个落好的。 “你来干什么”许连山看着罗衣,一脸没好气地道。 他这么倒霉,偏偏她光鲜靓丽,许连山这会儿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她。 “你打了阿善”罗衣走到他床前问道。 许连山一愣,随即大怒“那小崽子敢告状” “啪”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阿善也是你骂的” 不等他开口,又是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阿善也是你打的” 罗衣卸了他的下巴,又卸了他的胳膊和腿,用巧劲儿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卸了一遍,又慢条斯理地安回去。 许连山痛得冷汗打湿了被褥,想喊人来,又被卸了下巴,只能呜呜的叫。 等到挨过一遍,他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一脸恐惧地看着罗衣,目光带着惊疑“你这是什么手段” 他怀疑她根本不是曼娘 许连山认识的李曼娘,没有这么邪门的手段,更没有如此狠辣的心肠 许连山想起这两三年以来,罗衣的种种异样之处,心里惊疑不定。 “你不是曼娘”他说。 罗衣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爷是被曼娘打傻了吗连曼娘都不认得了” “你不是”许连山咬牙道,身上传来剧痛,使不出丝毫的力气,放弃想要坐起来的念头,紧紧盯着她道,“你到底是谁曼娘呢” 罗衣上前半步,俯身下去,将一张脸完完全全地露在他面前。 分明是熟悉的脸,可是看上去又那样陌生。 那眉,那眼,那似讥嘲似逗弄的神情,都不是李曼娘惯有的。 许连山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然而此时,背上瞬间爬满了冷汗,“曼娘呢你把曼娘怎样了” 罗衣慢慢直起身来,俯视着他,轻笑“我能把她怎样把她怎样的,不是你吗” “你果然不是曼娘你是哪里来的恶鬼”许连山惊出一身的冷汗,恐惧又忌惮地看着她。 罗衣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他的胸口“李曼娘啊她死了。” 许连山回身,嫌恶地看着他“怎么你那好姑母给你了胆子,叫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了” 他想起罗衣的模样,精神奕奕,气色红润,神态一派悠闲。抬手时露出一截手腕,白皙细腻,堪若凝脂。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过得那样好。 他不近她的身,不在任何下人面前抬举她,甚至威胁休了她,她也不放在心上。今日被金香儿一连插刀,他更加明白过来她心里没有他,眼里也没有他。 凭什么她占着他正妻的位置,却不把他放在心上,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因而对李一善冷漠地道“你姑母善妒不贤,我马上就要休了她,你不可再唤我姑父。” 一甩袖子,大步便走。 “你站住”李一善愣了一下,顿时怒气满胸,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你凭什么休我姑母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你靠着我姑母的嫁妆起家,现在发达了就想休了我姑母你想得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31.你休妻啊 食用愉快。 “是阿善”罗衣认出来, 这是李曼娘大哥的孩子,“怎么忽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一眼就看出来,李一善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直觉出事了。 这几年,许连山发达了,就不怎么跟老家的人联系,也不许李曼娘跟家里人走得太近。李家人不想女儿难过, 便渐渐断了往来, 有事也不找她。李一善忽然找上门,还是这般模样, 定然是出了事。 听她这样问, 李一善的眼眶里顿时充满泪光。他紧紧攥着拳头, 浑身绷得紧紧的, 似是使出浑身力气让自己不要崩溃,看着罗衣道“姑母,我求求你,借我一点银子。等日后,我会还你的。” “你要多少” 李一善的脸上顿时泛起喜色,随着他眨眼间,一串泪水唰的落下“不要许多, 姑母借我五两,只要五两就好” 五两银子, 罗衣暗暗琢磨, 李家人不是穷苦人家, 否则也不会给女儿那么丰厚的陪嫁,不会拿不出五两银子。李大哥也不是苛待儿子的人,如果儿子需要钱,他不会让儿子求到不来往的姑母面前。 那么,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李一善为了五两银子求到她面前 见她不说话,李一善的眼里闪过绝望,他上前半步,哀求地看着她“姑母,求求你了,实在不行,三两也是可以的。二两也行。” 罗衣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不管怎样,我也是李家的人。” 似是这句话触动了李一善,他再也忍不住,抱住罗衣的腰,“哇”的大哭出声“爷爷病了” 罗衣拧眉,陡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李父便是这一年去世的。 她虽然得了李曼娘的记忆,但这记忆却是触发式的,只有遇到什么时,才能想得起来。 因而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一善忙擦掉眼泪,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父这几年的身子就不大好,但他一直没当回事,直到最近吃不下饭,肚子渐渐鼓起来,像怀孕的妇人一样,才开始慌了。 年前的时候,李大哥带着李父到城里看病,大夫说能治,只是要花许多钱,李父舍不得,他觉得自己已经是黄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不如留着给家里的小辈们成家。 李大哥不愿意,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支持李大哥,要给李父看病。但李父就是不肯,这病便越拖越严重。最近,李父病得厉害,有些挨不住了,终于同意治病。却很不巧,李大弟得罪了人,被人告进了衙门,为了保他出来,家里花空了银子。 这下,李父便是想看病,也没钱看病了。 家里人到处筹借银子,却没筹得多少。李一善看在眼里,想起过年时罗衣给他们的年礼,觉得这个姑母还是能靠一靠的,便来求罗衣,想着能借多少是多少。 罗衣沉默。 “姑母,你求求姑父,让他借点银子,我们会还他的。”李一善见罗衣不说话,眼泪又掉下来。 他还是个孩子,这番背着家人来到城里,求到罗衣的面前,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罗衣被他一晃,回过神来。低下头,为他擦泪“我知道了。你回去,叫你父亲带爷爷进城,就说姑母说的,叫他不必担心钱的事。” 李一善听到这里,顿时不哭了,有些犹豫地看着罗衣“姑母,你你不要难为自己,如果实在不行,借我二两银子也行的,别为了这个,叫你和姑父不痛快。” 他牢记着家里人的话,姑母靠着姑父生活,不能给她添乱。 此番他求到罗衣面前,心里很是愧疚,不由得低下头去。 罗衣看着他内疚的小脸,心中暗叹。李家人这般为李曼娘着想,可惜李曼娘看不见了。她生前死后,心里只有许连山一个。便是拜托她报仇,也没提娘家人一句。 “我跟你一起回去。”想了想,罗衣决定和李一善一起回去,免得李一善说不动李父。 路上,李一善很是忐忑,几次劝她回去。 罗衣安抚他道“没有事,你不要担心。你要相信,姑母不是傻子,如果是困难的事,姑母不会做的。” 李一善这才放下心来。 进了家门,李一善立刻冲进去道“爷爷爹姑母来了” “什么”一家人全都惊愕地冲出来。 看到罗衣果然来了,而且是被李一善带来的,李大哥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即怒发冲冠,抓过李一善就打“谁让你去找姑母的” “大哥,别打他。”罗衣上前护住,“快些带父亲进城看病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罗衣是叫赵五驾着马车来的。当下,一家人把李父抬上马车,李大哥随行,往城里去了。 “曼娘,爹没事,你不要担心。”李父强撑着道,“你别为了爹,跟姑爷生气。” 许连山什么德行,李父在李曼娘成亲前就看透了,为此拦着不让李曼娘嫁给他。可如今嫁也嫁了,为了女儿的幸福,李父是半个不好的字也不肯说许连山,只叫他们好好过日子。 “爹,你好好的,我有娘家可靠,他才不敢给我气受。”罗衣说道。 李父顿时哑然,想了想道“你比从前会说话了。” 李大哥则是坐在一边抹眼泪。 罗衣想了想,没有再说。 她既不能说如今和许连山离了心,甚至许连山一年到头也不往她房里进,也不能说她打算搞死许连山,然后自己也要死。 他们早晚要伤心的。就算现在劝好了,日后也还是一样。 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劝不劝都没什么了。 李父和李大哥见她面上淡淡,不似从前那般心无城府的样子,都觉得她变化很大。却也没想她不是曼娘,反而都为她的改变而欣喜。人只有长了本事,能够照顾好自己,才算立稳了脚跟。 进了城,罗衣找了间客栈,把李父和李大哥安顿下来,然后道“我在城里开了间铺子,做胭脂,赚得不多,给您看病还是够的。” 李父和李大哥都惊讶不已“曼娘长本事了,自己会开铺子了。” 又觉得许连山待她不错,至少教会她做生意了,一时反而放下心。 李父的病,是肚子里长了东西,如果他身体强壮,可以在肚子上开个口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但李父熬了这么久,身体早已经衰败,根本经不起动刀子,因此大夫给开了药,把他肚子里的东西一点点化去。 “这得吃多久的药”李父心疼银子。 “吃到痊愈为止。”罗衣说道,又叫大夫开了一些补身体的药,并着一些补品,给李父吃。 她脸上没露出丝毫心疼银子的样子,李父私下里和李大哥抱头哭了好几回,都没想到柳暗花明,还能有小女儿可以依靠。 许连山这几日总碰到上门找他要钱的人,说是许夫人在外头赊欠的银子,叫找他付账。他给了几回,却没完没了,立刻找到罗衣的面前。 “你开铺子没挣钱么怎么总找我要银子”许连山质问道。 自从罗衣不靠他养活,自己在外面开铺子,过得风生水起,下人们提起她都是一脸赞赏和敬佩,许连山的心里就不大痛快。 “加起来不过一百多两银子,你付不起么,还要占我便宜”许连山扬起下巴,奚落道。 有种一直别找他要钱啊 “我父亲病了。”罗衣淡淡道,“你作为他的女婿,出钱给他治病不应该吗” 许连山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当初那样瞧不上我,如今病了还不是要花我的钱” 得知岳丈生病,他问都不问情况怎样,上来就奚落人。罗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父亲瞧不上你,是早知道你不会对我好。” “你说什么我哪里对你不好”许连山怒道。 “你对我好吗”罗衣笑起来,“推掉我的孩子,在我病重时催促我给你纳妾,如果这叫好,那你的确对我挺好的。” “你哪个男人不纳妾我给你正室的体面,给你银子花,供你吃穿,你怎么不知足”许连山涨红了脸道。 “给我银子花我父亲病了,花你九牛一毛,你便来找我算账,这也叫待我好”罗衣嗤笑一声,走近他,伸出手指头戳他的胸口,“许连山,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你待我好” 许连山一把拍开她的手“李曼娘,你别不知好歹” 他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指责人。 罗衣不跟他纠缠,拍了拍他的胸口,说道“我父亲痊愈之前,他的一切开销,都由你负责。别不服气,没有他给我的嫁妆,就没有你许连山的今天。” “你胡说”许连山不认,“我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你的嫁妆” 罗衣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是吗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不过是遇到一个我这样傻的女人,肯嫁给你,把嫁妆给你用。不是遇见我,你能娶谁你从哪里弄来本钱” 许连山被她的话激得满面通红,指着她道“你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一甩袖子,大步便走。 “你站住”李一善愣了一下,顿时怒气满胸,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你凭什么休我姑母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你靠着我姑母的嫁妆起家,现在发达了就想休了我姑母你想得美” 家里人总说,不许打搅姑母,免得她和姑父过不好。可如果夫妻两个相亲相爱,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过不好就像他爹和他娘,从来没有因为他外婆家里来人就吵架。 许连山不防被抓了手臂,扯了一下没扯开,顿时怒道“小杂种,谁给你说的这些话是你那个好姑母哼她惯会跟人败坏我,如此无德之妇,我早该休了她” 说着,狠狠扯开李一善。 李一善不过是个孩子,怎么敌得过他的力气登时就被甩了出去,直直从台阶上滚下去。眼前一黑,不晓事了。 等他再次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被人抱在臂弯里。 “赵哥”抬头认出抱他的人,李一善眼眶一酸,把脸埋进他怀里。 赵二来得迟了些,眼睁睁看着李一善从台阶上滚下来,却来不及接他。想到罗衣对李一善的疼爱,再看看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襟上沾满血迹的李一善,他目光沉了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32.你休妻啊 食用愉快。 他又极自傲, 见罗衣这里走不通,索性直接叫金香儿管家。他心里越是在意金香儿花费巨大,面上就越是要表明他不在意。不就是个娇妾他养得起。不就是花了银子他再挣就是了。 小兰气得不行,但罗衣一派平静,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跟罗衣一起,努力经营胭脂铺子。 金香儿得了管家权,十分得意, 从前压在心里不敢报的仇, 也渐渐浮出水面。 她开始苛待罗衣。从衣食,到住行, 总给罗衣找不痛快。 这一日, 小兰从厨房里提出来两道冰冷油腻的菜, 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太过分了” 她这时才觉得, 夫人开个胭脂铺子,手里有点银钱,是多好的事。 “夫人想吃什么奴婢去外头给您买回来” 狐媚子不是想刁难夫人吗夫人稀罕那点饭菜吗就凭夫人手里的银子,想吃什么吃不到 她愈发觉得罗衣英明“夫人,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今日,才把铺子开起来” 一旦金姨娘得宠,必然会影响夫人在府里的地位和待遇。可是如果夫人手里有钱, 不必处处向大爷伸手,那么一切刁难都不是事儿 罗衣笑了笑“我不晓得会有今日。但我想着, 手里有点钱, 总是好的。” “嘻嘻, 您又谦虚”小兰不信她的话,夫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心里多少成算,岂会被区区一个金姨娘刁难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担心夫人吃亏了,那些酸话也不说了。 这一日,罗衣在铺子里忙到很晚,直到天擦黑了才回到府里。 意料之中,厨房没有给她留饭。小兰叫厨娘再开火,却被厨娘拒绝了“金姨娘的规矩,过了饭点,不许再开火。” “好大的规矩,管到夫人头上来了”小兰气呼呼地回来禀报给罗衣。 罗衣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金姨娘进府也有大半年了吧” “没呢,才七个月”小兰说道,“嚣张得她等大爷腻了她,看她哪里哭去” 大爷才不是什么有情郎呢,能把夫人抛到脑后,就不会一直宠着金香儿。小兰等着她失宠的那一天。 “该推他了一把了。”罗衣起身掸了掸衣角,抬脚往外走去。 “夫人,您去哪里”小兰连忙跟在后头,发现罗衣朝金香儿的院子里走去,顿时兴奋起来。 夫人很少搭理金香儿,但每次都叫金香儿很不痛快,这是要收拾金香儿了吗 藏香院里。 金香儿偎在许连山的怀里,娇哝着道“夫人不会怪我吧我可不是故意针对她,实在是府里没有规矩不像话,过了饭点就不能开火。若是因为她是夫人就破了戒,叫我以后怎么管家” “不怪你。”许连山把玩着她的手指,“她敢怪你,有大爷给你撑着” 他本就不满罗衣推三阻四,不帮他管家。想起那日罗衣的推拒,再想想如今金香儿给她吃的暗亏,心里很是得意。是她说的,让金香儿管家,那她就别怕吃亏。 两人正在院子里腻歪着,就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 说不出为什么,两人只觉得那脚步声别有韵致,好听得紧,不知不觉停下说话,朝门口看去。 只见罗衣提着一只红灯笼走进来。 柔软纤细的身段,随着走动而轻轻摇摆,玲珑小巧的足尖自裙子下摆探出来,每一步都似踩在人的心尖上。 许连山看得移不开眼,心里忽冷忽热,一时想着这是他的妻子吗一时又想这是他的妻子 在他怀里的金香儿,看着罗衣提着红灯笼穿过黑暗走来,不知为什么,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把这归因于曾经在罗衣手底下吃过亏。 但她很快想着,她可不是从前了,如今大爷爱重她,连家务也给她管,她完全不必怕罗衣。 “姐姐来了”金香儿压下惧意,抬起一双娇媚的眼睛,看向罗衣说道。 罗衣走进院子里,站定。 “小兰。”她回身说道,“金姨娘忘了规矩,你去教教她。” 金香儿听罢,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怎么又要打她 她不信大爷宠她,才不会叫她挨打 “大爷,妾不想挨打。”金香儿缩进许连山的怀里,委委屈屈地道。 这会儿又自称“妾”,不说“我”了。 许连山也想起来,敬茶那日金香儿挨打的始末,搂过金香儿,对罗衣道“多大点事你就别难为香儿了” 罗衣笑笑“无规矩不成方圆。金姨娘以下犯上,叫我姐姐,就得挨惩罚。” “你们两人都是伺候我的,她叫你一声姐姐怎么了”许连山不以为意地道,只觉得罗衣故意刁难人。 罗衣笑容敛去,目光在许连山的面上顿了顿,便滑到金香儿的脸上“上回给了你教训,你懂事了很久。今日这般,想来是好久不教训你,叫你忘了。你是自己站出来,还是叫我把你揪出来” “大爷救命”金香儿不敢看她,埋头往许连山的怀里钻。 她知道,许连山一定会护着她的。 果然,许连山怒道“李曼娘,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 罗衣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也是按规矩办事,大爷如此,是要坏规矩了” “什么规矩咱们府里才多少人你拿这样的话哄我做什么”许连山大声怒道。 罗衣笑了笑“大爷的意思是,不必讲规矩了可是我方才去厨房里叫饭菜,怎么跟我讲规矩,说过了饭点不开火,叫我饿着肚子过夜” 许连山一噎。 他忽然明白过来,罗衣哪里是为着一句称呼发作金香儿那分明是个引子她真正恼的是金香儿这阵子的刁难 她几时如此有心计了许连山一时不能接受这个发现,绷着脸看着罗衣不说话。 “我吃了亏,大爷说是规矩,我该吃亏。金姨娘吃了亏,大爷又说府里人少,不必讲什么规矩。”罗衣冷笑道,“合着这规矩全是为了我一个人定下的别人作践我也罢了,大爷也作践我既如此,还留着我做什么” 她的目光在金香儿的脸上扫了一下“难道大爷留着我,就是叫某些人踩我,好哄某些人开心的吗” 说“某些人”的时候,她的目光定格在金香儿的脸上。 许连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讲道理的人。可不知怎的,罗衣总有能耐叫他顺着她划下的道儿来走。 “那你想怎么样”许连山拧着眉头问道。 罗衣朝小兰看了一眼。 小兰立刻上前,从许连山的怀里拽出金香儿,抡起手臂,“啪啪啪”,大耳刮子甩过去。 金香儿直到挨完了打,仍旧不敢相信,她居然又挨了打 她死死咬着唇,胸中燃着熊熊的怒气,一双眼睛憋得通红,狠狠瞪着罗衣。 “还敢瞪我”罗衣挑眉,“看来是不服气了。” 这次不必她示意,小兰便上前去,抓着金香儿的手臂,又“啪啪”的甩起了耳光。 “好了”许连山听得牙酸,连忙抓过金香儿,板起脸对罗衣道“她毕竟是伺候我的,你给我留点脸面。” 罗衣笑笑“好,既然大爷求情,这次便饶了她。” 说罢,她对小兰招了招手“打累了吧走,夫人请你吃醉江楼的烤鱼。” 醉江楼 许连山心里疑惑,不由得脱口道“你舍得吃醉江楼” 醉江楼的菜,哪怕最便宜的一道蒸鱼,也要五两八钱银子,他自己都舍不得常吃,罗衣却舍得 他对罗衣的印象还停留在李曼娘的时候,贤惠节俭的李曼娘,就连在外面花几个铜板吃碗豆花,都要心疼许久的。 然而才说完,他便想起来,罗衣如今开着胭脂铺子,手里有的是银子,而且她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但等他想起来,已经晚了。 罗衣颇为惊讶地朝他看过来“大爷是瞧我手头紧,要请我吃鱼吗那可太好了”她一下子笑起来,眼睛弯弯,“不用许多,我们只点四个菜,大爷给我八十两银子吧。” 许连山险些栽倒 八十两还叫“不用许多” “要不还是算了吧。”不等他拒绝,罗衣忽而叹了口气,“大爷挣点钱不容易,还要养着娇滴滴的小妾。今日金姨娘犯了错,被打了脸,回头大爷还要给她买抹脸的药,再买点好东西哄她,只怕没多余的钱给我吃饭的。” 说到这里,她扭头对小兰道“我们快走吧,再不吃来不及了。”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往外走。 许连山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她们走的不是路,分明是他的脸皮。 黑着脸,摸出一百两的银票“慢着” 不就是一顿鱼他缺这个钱吗 罗衣看着他递过来的银票,想了想,没有接“大爷若是有钱,不如给金姨娘请个大夫,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她进门时间也不短了,肚子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实在叫人担心。” 许连山的脸色简直黑如锅底,他咬得牙咯咯的响,把银票重重往她手里一塞“拿、着” 小桃从早上叫到晚上,叫到嗓子都发不出声音了,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 许连山急得不行,花大价钱买了老参,切成片给她含在口里,叫她务必有力气生下这一胎。 他如今与废人无异了,之前掏空了身子,现在吃什么药也补不起来了。如果小桃这一胎没生下来 待到第二日清晨,小桃气若游丝,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而她的肚子仍然高高鼓起,一点儿也没有生的迹象。 “她吃得太好,又不大动弹”稳婆也没有办法,忙了一整天,孩子就是不下来,叹气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33.你休妻啊 食用愉快。  周家贫寒, 没带什么聘礼,胡家也不是要脸的人家,嫁妆更是没有。周自荣一个人空着手来,然后带着罗衣一起空着手走,当真是世上最荒唐的婚事。 更荒唐的是,罗衣出门时,钱氏冲着她大喊“我们胡家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孩子从今往后, 你不是我们老胡家的人” 罗衣早已从胡二妞的记忆中得知会有这一幕。她二话不说, 朝胡父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只当还了他的生恩, 便跟在周自荣的身后走了。 进了周家的院门, 罗衣直接对周自荣道“咱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 不必拜天地。按咱们先前说好的,我救了你一命,你给我地方暂住,咱们两清了,从此谁也不欠谁。” 周自荣的脸色登时很难看。 她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虽然他也是这个意思,可这话不该由她来说 他漂亮的脸上写满嫌弃“你这样想就最好了,以后可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不屑和鄙夷, 仿佛她是什么肮脏透顶的东西。 罗衣回敬道“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生出心思的至于这张脸, 昨晚听了那样一段话, 知道你这张漂亮的脸下面有一颗蛇蝎心肠, 我还能对你生出什么心思” “牙尖嘴利”周自荣一下子气到了。 李氏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喝道“胡氏,你怎么和荣哥儿说话的” 罗衣挑眉朝她看去。 李氏却放缓了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存着气。你要怪就怪我吧,别错怪了荣哥儿。昨晚的事,你从头看到尾的,我劝了他那么久,他可点头答应了没有吧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罗衣心想,李氏真是个人才,死的都能被她说成活的。 如果不是她有胡二妞的全部记忆,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只怕也要仔细想一想周自荣昨天的表现。 “他从前的身份,你想也想不到的。”李氏又道,“若非他流落到这里,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这样的人物,更别说嫁给他了你既然得了这样的造化,就该好好珍惜,而不是这样跟荣哥儿针锋相对” 罗衣不说话,只看着她笑。 李氏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觉得她笑得她心里毛毛的,顿了顿,继续劝道“我跟你说,荣哥儿是个好孩子,他从前待人极细致的,只是如今情势逼人,他心里难受,才会如此。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好好待他,把他的心捂热,他也会好好待你的。” 罗衣这下笑出声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把他的心捂热胡二妞怎么待他的他可曾被捂热半分 “好,我好好待他。”罗衣点头道,“他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既不能养家,也不能糊口,除了念几句酸书,什么也不会的人,他已经如此可怜了,我怎么能不对他好” 周自荣的脸都绿了“你说什么” 他大步走到罗衣面前,漂亮的脸蛋微微狰狞“你瞧不起我” 罗衣抬头看他“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是读书人有秀才功名在身再过两年,我就是举人了你知道举人是什么吗”他高高在上地看着她,眼里全是轻视。 “厉害,厉害。”罗衣抚掌笑道,“恕我眼拙,早先没看出来,原来周大秀才乃是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上能报效家国,下能庇佑妇孺。今日小女子能暂居你门下,实感荣幸,以后便仰仗周大秀才多多庇护了。” 周自荣被她这一顿连消带打,噎得直是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她半晌,甩袖进了屋,留下一句“无知蠢妇” 罗衣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笑。 一旁,李氏暗暗叹气。真是失算,这姑娘的脾气怎么如此硬她挤出一张笑脸来,上前拉罗衣的手“瞧瞧你,说什么外道话既然来了,便是一家人,什么暂居不暂居的。来,我带你熟悉熟悉家里。” 领着罗衣把院子看了一遍。 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并不很大,既没有种着农家人都种的瓜果蔬菜,也没有养着家禽家畜,空荡荡的一片白地。 两间正屋,一间灶房,再没有别的了。 “这是咱们家的菜和米。我吃不多,也不挑嘴,倒是荣哥儿身份金贵,又要读书,你可不能掉以轻心。”李氏拉着罗衣,足足说了两刻钟,有关周自荣的种种细致要求,末了道,“以后就辛苦你了。” 罗衣一句也没听进去,目光全落在厨房里堆着的米面和菜蔬上。 她早上没吃饭,钱氏连口水也不给她喝,这会儿饥肠辘辘,看见什么都想吃。既然李氏肯叫她下手,那她就不客气了。 周自荣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就被一阵诱人的饭菜香味吸引,不由得放下书本,坐到桌前。 看着摆上桌的一道道菜,他脸上闪过惊讶,自从来了大马庄,他再也没见过如此精致的菜肴。他看着罗衣一趟趟端菜,挑起了眉头。这个女人,为了讨好他,还真是费了心思。 最后一盘菜端上来,罗衣在桌边坐好,挽起袖子,就准备开动。 李氏看着六菜一汤,脸色不大好看。 “不是我说你,咱们家里只有三个人,还有两个是妇人,你做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 罗衣没有回答她。 她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她为什么做这么多菜。 一刻钟后,看着桌上干干净净的六只盘子和一只海碗,李氏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后悔了。此时,她心里再也没有了庆幸就罗衣这种吃法,她只怕连自己都养不起,还要他们倒贴 娶她进门,他们亏了 “我去书院了。”吃过饭,周自荣站起身道。 昨日休沐,他从书院里回来看李氏,没想到撞上这种事,便耽搁了一天。 李氏连忙压下对罗衣的不满,起身给周自荣收拾衣物,又放了些散碎银子在里面。 周自荣看着几块细小的银子,拧起眉头“这么少” 李氏顿感辛酸。谁说不是呢想当年,这些碎银子就是赏给下人们,下人们都要抱怨主子小气的。 “以后会好起来的。”她向他保证。 周自荣这才背起包袱就走了。 李氏站在院子门口,一直目送他的身影看不见,才转身进了院子。 “你过来一下”她叫罗衣,“我有东西给你。” 罗衣跟她进了屋子。 “这是荣哥儿上回带来的衣裳,我身子不好,碰不了凉水,你给他洗了吧。”李氏将一包衣服塞给罗衣,“仔细着些,别洗破了。” 罗衣很爽快地接过来,然后伸出了手“大户人家请人洗衣妇,都是一件十五文钱,咱们虽然有些交情,可亲兄弟明算账,你也给我十五文钱好了。” 李氏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呈现出来,就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她震惊地道“都是一家人,你怎能收钱呢” “不是一家人。”罗衣拧起眉头,“咱们说好的,我是暂住在这里,并不是真的周家妇。再说,和离书不都写好了吗” 李氏不敢跟她说,那和离书没有半点用处。她怕这样一说,下回周自荣回来,罗衣就缠着他按手印。到那时,就真的没法拿捏她了。 “你是不是还因为昨天的事生气唉,其实我也没有你想的那样坏。昨晚你走后,我后悔得一宿没睡着。”李氏叹气道。 罗衣脸上似笑非笑,一句话也不说。 李氏极讨厌她这样似笑非笑的样子,一时恼道“你总说不是一家人,那你中午吃的饭怎么算饭总是我们周家的吧” “你们请我做饭,不给钱啊”罗衣惊讶地道,“我没收你们工钱就算好的了,原来你们还打算收我的饭钱吗如果是这样,那以后我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李氏被她气得,抖着手指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从她怀里把衣裳抱回来。 “没其他事,我就回屋了。”罗衣说完,转身出了屋子,进了隔壁。 隔壁是周自荣住的,他现在住在书院,就给罗衣住了。 罗衣往床头一靠。 伸出一只手,摊在眼前。只见平平整整的手掌心里,凭空出现一块形状规整,颜色明亮的小银锭。罗衣把玩着,若有所思。 这是她在做李曼娘的任务时,开胭脂记所赚的的银钱。她赚了多少,便以一百取一的比例,存在她的户头上,不管穿越到哪个世界,都能随时随地取用。 “可惜。”她叹了口气。 可惜她早先不知道。不然,她就不会让许连山的银子任由他和小妾们糟蹋尽,而是捞进自己的口袋里了。 她又取出周自荣写好的和离书,心念一动,和离书与小银锭一起消失在掌中。 “这个技能不错。”她微微笑起来。 他一边冲她怒吼,一边伸出手,恶狠狠地推她。罗衣下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腕,压到他身体的两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34.你休妻啊 食用愉快。 他想起罗衣的模样, 精神奕奕, 气色红润, 神态一派悠闲。抬手时露出一截手腕,白皙细腻, 堪若凝脂。不论从哪个角度看, 她都过得那样好。 他不近她的身, 不在任何下人面前抬举她, 甚至威胁休了她, 她也不放在心上。今日被金香儿一连插刀, 他更加明白过来她心里没有他, 眼里也没有他。 凭什么她占着他正妻的位置, 却不把他放在心上, 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因而对李一善冷漠地道“你姑母善妒不贤,我马上就要休了她,你不可再唤我姑父。” 一甩袖子,大步便走。 “你站住”李一善愣了一下,顿时怒气满胸, 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你凭什么休我姑母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你靠着我姑母的嫁妆起家, 现在发达了就想休了我姑母你想得美” 家里人总说,不许打搅姑母, 免得她和姑父过不好。可如果夫妻两个相亲相爱, 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过不好就像他爹和他娘, 从来没有因为他外婆家里来人就吵架。 许连山不防被抓了手臂,扯了一下没扯开,顿时怒道“小杂种,谁给你说的这些话是你那个好姑母哼她惯会跟人败坏我,如此无德之妇,我早该休了她” 说着,狠狠扯开李一善。 李一善不过是个孩子,怎么敌得过他的力气登时就被甩了出去,直直从台阶上滚下去。眼前一黑,不晓事了。 等他再次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被人抱在臂弯里。 “赵哥”抬头认出抱他的人,李一善眼眶一酸,把脸埋进他怀里。 赵二来得迟了些,眼睁睁看着李一善从台阶上滚下来,却来不及接他。想到罗衣对李一善的疼爱,再看看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襟上沾满血迹的李一善,他目光沉了沉。 “别难过,夫人会为你讨回公道的。”赵二低声安慰。 李一善猛地抬起头来“不不要告诉姑母” 虽然姑父很过分,可他不想因为自己就叫姑母和姑父生事端。而且,姑父还说要休了姑母如果姑母为他跟姑父起了争执,岂不是要被休了 他坚决不肯,赵二便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眼睛沉了沉。 赵二抱着他从后门进了许府,叫赵五给他处理伤口。 “小少爷这是怎么回事被谁给打了”赵五一边处理,一边心疼又气愤地道。 李一善闭紧嘴巴,不管他怎么问,总是摇头不答。 赵五见他实在不肯说,也就不再问了。 等处理完伤口,李一善看着衣襟上的灰土和血迹,皱着眉头道“我今日不见姑母了,赵爷爷替我跟姑母说一声。” 说完,抹了抹脸,心事重重地走了。 赵五送他出去,回来后,对着赵二叹气“到底是谁对个孩子下这样重的手” “是大爷。”赵二道。 赵五目瞪口呆“天啊” 这都是什么事夫人这样好的人,怎么摊上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 罗衣记得今日是李一善休沐的日子,还跟他说好了今日带他去吃醉江楼,久久等不来他,怕他出什么事,便叫了一个下人,出门去迎一迎。 下人应声,忙出去了。 “请夫人安。”赵二出现在院子里。 罗衣抬头看见他,有些惊讶地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长得更高了,身量也更结实了。如果说从前他能够一拳打倒一个醉汉,那么现在的他绝对能一拳打倒一个清醒的壮汉。 而他脊背挺得笔直,虽然也不见刻意,却是无端叫人不敢小觑。从前在这里做小厮时,身上带着那点小家子气,全然褪去不见了。 罗衣很为他高兴,请他进屋里坐“你今日怎么来了” 赵二垂下眼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她“夫人,您和大爷,到底” “怎么”罗衣神态不变,仍然微笑着,“你突然关心起这个来” 赵二又把眼睛垂下去,低声道“大爷去买壮阳药,刚好去的保和堂,叫我瞧见了。”他说到这里,身子在椅子上挪动了几下,似是坐立不安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又道“大爷的身体,只怕不是很好。他,怕是难以” 他说得吞吞吐吐,但罗衣听懂了。 她微微笑了起来。 许连山勤耕不缀,终于把身子糟蹋垮了。他才这般年纪,就开始用药,长此以往下去,必然早衰。 赵二得不到她的回应,忍不住抬头看去,就见罗衣的嘴角噙着笑,不禁怔了怔“夫人,您怎么打算的” 她明明不在意许连山,为何不跟他和离,从此海阔天空呢 “好孩子,你跟着周大夫学医,感觉吃力不吃力”罗衣没答他的话,反关心起他来。 赵二眼底掠过失望,没有再追问,而是打起精神答话“刚开始有些吃力,师父总是打我,后来渐渐就适应了。” 两人这般说着话,就见方才去迎李一善的下人跑了进来“夫人,小少爷他说今日不来了。” “怎么”罗衣拧眉,“他可说了为什么” 下人犹豫了下,说道“小少爷昨晚从床上摔了下来,脸上摔得不好看,他不想出门。” “竟然是这样”罗衣失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下人走后,赵二看了看罗衣,脸上浮现出犹疑和为难。 罗衣便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事吗” 赵二犹豫了下,摇摇头“没什么。” 又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他走后,罗衣从其他下人口中得知,李一善在门口被许连山打了。 她如今在府里很有威信,不少下人们到她这里递信儿、做事,讨她的欢心。 罗衣抓了一把打钱,给了递信儿的下人,然后道“大爷回来后,来禀我。” 许连山过了晌才回来,而且是被人抬回来的。 “大爷被人打了。”来跟罗衣禀报的下人道,“不知道得罪了谁,听说是被人套了麻袋,拖到巷子里打的。” 听到这个消息,罗衣挑了挑眉。 许连山被打得很惨,鼻青脸肿的,此时躺在床上,由着陈绵绵给他上药。他一边嚎,一边骂“叫老子知道是谁打的老子,老子跟他没完哎哟心肝儿,你轻点” 罗衣进去后,陈绵绵立刻站了起来“请夫人安。” “下去吧。”罗衣对她道。 陈绵绵为难地看了许连山一眼,说道“妾在给大爷上药。” 罗衣冷笑一声。看来多么老实的女人,在给男人做了妾后,都会变得不那么老实。 “我有话跟大爷说,你下去。”罗衣冷冷道。 陈绵绵犹豫了下,然后低头下去了。 她进府的日子不短了,很是知道一些夫人的做派。但凡跟她顶着来,没一个落好的。 “你来干什么”许连山看着罗衣,一脸没好气地道。 他这么倒霉,偏偏她光鲜靓丽,许连山这会儿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她。 “你打了阿善”罗衣走到他床前问道。 许连山一愣,随即大怒“那小崽子敢告状” “啪”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阿善也是你骂的” 不等他开口,又是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阿善也是你打的” 罗衣卸了他的下巴,又卸了他的胳膊和腿,用巧劲儿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卸了一遍,又慢条斯理地安回去。 许连山痛得冷汗打湿了被褥,想喊人来,又被卸了下巴,只能呜呜的叫。 等到挨过一遍,他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一脸恐惧地看着罗衣,目光带着惊疑“你这是什么手段” 他怀疑她根本不是曼娘 许连山认识的李曼娘,没有这么邪门的手段,更没有如此狠辣的心肠 许连山想起这两三年以来,罗衣的种种异样之处,心里惊疑不定。 “你不是曼娘”他说。 罗衣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爷是被曼娘打傻了吗连曼娘都不认得了” “你不是”许连山咬牙道,身上传来剧痛,使不出丝毫的力气,放弃想要坐起来的念头,紧紧盯着她道,“你到底是谁曼娘呢” 罗衣上前半步,俯身下去,将一张脸完完全全地露在他面前。 分明是熟悉的脸,可是看上去又那样陌生。 那眉,那眼,那似讥嘲似逗弄的神情,都不是李曼娘惯有的。 许连山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然而此时,背上瞬间爬满了冷汗,“曼娘呢你把曼娘怎样了” 罗衣慢慢直起身来,俯视着他,轻笑“我能把她怎样把她怎样的,不是你吗” “你果然不是曼娘你是哪里来的恶鬼”许连山惊出一身的冷汗,恐惧又忌惮地看着她。 罗衣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他的胸口“李曼娘啊她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35.你休妻啊 食用愉快。 他越想越恼火, 胸中攒了浓浓的怒气, 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便把目光投向王玉莲。 都是这个不省心的女人,如果不是她闹出这一出, 怎么会把罗衣招来连累得他颜面尽失,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娘们 王玉莲对上他阴沉而愤怒的眼神, 吓得不敢说话。她也不知道会这样, 她也不想的。 害怕之余, 手不小心碰到肚子, 顿时想起这里面还装着一块好肉, 顿时底气又足了。如果不是他不松口, 不肯把她扶正, 她怎么会闹这一出若他一早同意,什么事都没有了 金香儿是在场唯一一个不觉得尴尬,反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人,朝着王玉莲说了一句“哎呀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非要觊觎正妻之位,闹出笑话来了吧” 她虽然也在罗衣的手里吃过苦头, 但是见到王玉莲吃了瘪, 不仅不同情,反而很是痛快, 觉得罗衣干得漂亮。 这句风凉话犹如一记巴掌, 甩在了王玉莲的脸上, 她满脸不爽地看着金香儿,眼珠子一转,忽然捂住肚子,身子一歪“哎哟我的肚子好痛” 一个不下蛋的母鸡,也敢找她的不痛快王玉莲打定主意,要给金香儿点颜色瞧瞧。 她借着肚子不舒服,每次想要发作谁,从没失手过,这次也是打着这个主意。 不成想,她人歪下去了,却没有人来扶 王玉莲倒下一半的时候,已经觉出不对了,然而已经晚了 “哎哟”王玉莲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许连山虽然恼她害他颜面尽失,却极看重她的肚子,见状脸色一变“玉莲” 一边上前抱她,一边朝四周站着的下人们怒道“都做什么吃的姨娘摔倒了也不知道扶” 下人们这才唯唯诺诺地上前。 他们刚才被许连山浑身散发出的阴沉和怒气骇住,个个恨不得会遁地术才好,哪敢做出头鸟,招他的眼此刻见王玉莲摔了,才有了一点紧张感,上前七嘴八舌地问候起来。 “我的肚子”王玉莲偎在许连山的臂弯里,脸色煞白,声音打着颤道“大爷,我的肚子好痛” “你还没闹够是吧”许连山冷脸喝道,实在是厌烦了她。 王玉莲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满脸惊惶“不是,我的肚子,好痛,大爷,请大夫” 她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这是以往装腔作势时所没有的,许连山仔细打量一眼她的神色,顿时变了脸“来人请大夫” 罗衣回到院子里,才坐了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颇有些好奇“小兰,你去瞧瞧,外面怎么了” 自从王玉莲进门后,府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都说乱乃败家之相,罗衣很是爱听这种动静。 “王姨娘摔了一跤,肚子不大好。”小兰打听了一圈,跑回来道。 摔了罗衣想起王玉莲上次来激她退位让贤,行动坐卧那叫一个小心,怎么突然摔了 “请大夫了吗”罗衣问。 小兰点点头“请了。”说话时,她带着些小心翼翼地看向罗衣,“夫人,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您可别难过。” 她日日跟在罗衣身边,罗衣有多想让府里多个孩子,她全都看在眼里。想起刚才听到的动静,心里已有六七分把握,这个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她有些担心罗衣,生怕她难过。 罗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好,我不难过。” 小兰不信。怎么可能不难过夫人那么想许连山有个孩子,从前催金香儿,后来忍王玉莲,不都是为了孩子她直觉罗衣会难过,可看着罗衣的神情,又不太确信了。 罗衣暗暗摇头。若王玉莲的孩子没了,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难过 王玉莲的这个孩子果然没保住。 大夫给她吃了两副安胎药,没起丝毫作用,夜半时分,孩子便没了。 “我的孩子”一声凄厉的嚎叫,响彻了许府的夜空。 罗衣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微微笑了。 王玉莲的这一胎,从诊出好消息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她还没得意够,就从云头跌到泥里,很是不能接受,整日哭闹不休。 许连山的心情没比她好多少。他先前在金香儿的身上苦苦耕耘了大半年,没有丝毫消息,心里的郁闷不能提。好容易王玉莲的肚子争气,他高兴得什么似的,哪想一眨眼间,又没有了。 再听到王玉莲哭闹不休,本来就庸俗的姿色更是扭曲丑陋,心情坏到极点“你哭什么如果不是你作,孩子怎么会没了” 他越看王玉莲越不顺眼,索性夺过她的管家权,又把她的嫁妆也握在自己手里“你和金氏从今日起不许出屋门一步” 他这阵子都不想看到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夫人,您真的不难过”王玉莲的孩子没了,小兰这几日很是担心罗衣,却见罗衣反应平平,丝毫看不出难过的迹象,以为罗衣把难过都藏在心里,便劝道“大爷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您别难过。” 罗衣瞥她一眼,把一张帖子拿给她“出门前,把这个交给赵二,让他送到郑家去。” 小兰的嘴巴动了动,最后点点头“是,夫人。” 她敲了敲自己的头,夫人是那种为无法挽回的事伤心的人吗打起精神,出门去了。 这几日,罗衣终于把新款胭脂做出来了,而且是专门为郑夫人调配的。 郑夫人的皮肤发黄,又有些粗糙,抹其他店里的胭脂,总是没有罗衣店里的细腻滋润,因此成了胭脂记的常客。本来这样便罢了,但如今罗衣有事求她,便格外用心配了一款新的能够抚平她脸上的凹坑,又让人瞧不出过量涂抹的痕迹来。 “郑家夫人说,明日午后有空暇,叫夫人上门。”赵二很快带回消息。 罗衣不禁笑了。郑夫人肯见她,便是好兆头。 “赏你的。”罗衣拿出一块碎银子,丢给赵二,“买双新鞋穿。” 赵二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得起毛,脚趾地方快要顶破的鞋子,脸上一红“谢夫人赏。” 罗衣见他一脸局促,恨不能挖个坑钻进去的样子,对他挥挥手“下去吧。” 想了想,她转身走到屋里,拿出一只黑漆雕花木匣子,往里面铺了一块柔软的绸布,又把那盒特制的胭脂放进去,才合上盖子。 指尖在盖子上轻轻敲动,罗衣思索着明日见到郑夫人该说什么话 许连山来到时,就见罗衣站在窗前,莹白的脸上泛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他不禁怔住。 曼娘好漂亮。比她做姑娘时,还要漂亮许多。 自从罗衣接手了这具身体,便很注重保养,她又心宽,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来不能使她不快,两项相加,便褪去了从前透着疲惫和沧桑的老态,变得年轻靓丽起来。 许连山却是正好相反。这一年来,他虽然左拥右抱,娇妾满怀,却被飞快流逝的银钱和迟迟未有子嗣所愁,面上透着一股阴郁,看起来不再如从前那般年轻风流,富有魅力。 他在窗外站了站,心里滋味儿,愤愤地大步走进去“玉莲小产了,你很高兴” 罗衣惊讶地转身,看向怒气冲冲走来的许连山“大爷在说什么” “你还不承认你刚刚偷笑的样子,我都看见了”许连山怒道。 罗衣抿了抿唇。 这样蠢的男人,与他交谈,实在是浪费生命。 她不说话,许连山便当她默认了,冷笑一声道“我就说,玉莲怀孕了,你怎么会高兴原来早就等着这一天呢你这个妒妇,就算玉莲小产了,我也不会如你的意” “如我什么意” “你不就是想叫我到你房里来”许连山冷笑,“从前还假模假样地把我往外推,李曼娘啊李曼娘,我怎么没发现,你还会欲拒还迎这一套” 罗衣挑了挑眉,将他扭曲的面庞打量几眼,才淡淡地道“滚出去。” 许连山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滚出去。”罗衣重复一遍。 许连山勃然大怒“李曼娘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 罗衣轻蔑地笑了笑,看着他不说话。 许连山被她的态度激得火气直往上冲“李曼娘,你信不信我休了你” “休了我”罗衣移动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个来回,目露轻蔑“你配吗” 许连山只觉一股热气“轰”的冲到了头顶 她看了看泛着粼粼波光的河面,几步走过去,纵身一跃。 “噗通” 冰凉的河水包裹住身躯的一刹那,罗衣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随即便喟叹起来,太舒服了。 这具身体不知多久没洗澡了,浑身黏腻得厉害。罗衣在河里褪去衣衫,好好洗了个澡,又把乱糟糟的头发用手指耙顺了,仔细洗了个头。 做完这些,天已经黑了。 罗衣捉了几条肥鱼,回到岸上,选了个避风的位置升火。 火光跳动着,不时发出“噼啪”声,炸开的细小灰烬便升腾起来,在半空中飘荡着,渐渐勾勒出一张俊美温柔的面孔。 罗衣怔怔看着那张虚幻的面孔。 那是赵仁的脸。 她在做上一个任务时,遇到的一个特别的人。 她原本没想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她没想过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她只是一个鬼,因为接到冤死之人的托付,才来到人间。任务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不足以让她和一个男人生出情意,而后携手白头。生离和死别是那么残忍,不如从未开始。 但赵仁异常执着,哪怕她时日无多,他仍然坚持地道“就算你只活一天,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她拗不过,再加上许连山的卑鄙手段,最后她答应了他。 他们在一起了半年多。大限到来的那一日,他抱着她不撒手,从早到晚,不停在她耳边说话,唯恐她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一闭眼就走了,他却来不及跟她说最后一句话。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36.你休妻啊 食用愉快。  她是干这一行的, 表达起委屈来, 那表情和语气都到位极了。 门外的下人们听着里头的动静, 全都眼冒精光,激动非常。 斗上了斗上了一个是失宠的正室, 一个是得宠的小妾, 今日有好戏看了 屋里头, 许连山见了金香儿的这番情态, 顿时心疼起来, 看向罗衣责怪道“你做什么香儿才进门, 昨晚又伺候我很辛苦, 你少说一句能怎样赶紧把茶接了, 别刁难她” 闻言, 金香儿愈发把头垂得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大爷不要这样说,服侍大爷是妾的本分,夫人也没有刁难妾,是妾身份卑微, 怪不得夫人。” 她嘴上说着怪不得罗衣,听在许连山耳中, 立刻就把罗衣给怪上了。 “你接不接”许连山冲着罗衣不耐烦起来, “你不接就算了,我带香儿走了。” 一手按着椅子扶手, 作势就要站起来。 “我几时说不接了”罗衣歪头看他, 脸上浮起疑惑不解, “从头到尾,我只说了一句,许郎如此,倒好似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许连山听了,皱了皱眉。 罗衣又看向金香儿“真是年轻漂亮,难怪许郎疼你。”说着,她接过金香儿递过来的茶杯,却不喝,而是偏头看向许连山,又道“曾经你待我,比待她还好。我一直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好,不成想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 那些话 许连山想起什么,脸色微变。 金香儿听出不对,连忙道“夫人说的什么话大爷待夫人一直很好,妾听了都羡慕的。只是男人做到大爷这个份上,哪个家里没有三妻四妾夫人实在不该为这个跟夫君离心。” 一句“男人做到大爷这个份上,哪个家里没有三妻四妾”,结结实实戳中了许连山的痒处。他心想,可不就是这样连一个妓子都明白的道理,曼娘却不明白,还跟他闹,太不懂事了 他更觉得金香儿贴心,颇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才看向罗衣不耐烦地道“啰嗦什么快喝茶” 罗衣敛了笑意,把茶杯搁在桌上。 她微微用了力气,发出“喀”的一声。 “你做什么”许连山拧起眉头,怒容看向罗衣。 她还敢跟他发脾气不成她不记得自己什么身份就算是他的妻,可那也是他有良心,才没休了她。不然,凭她一个乡下女子,怎么配做他的妻子 许连山的一只手按在椅子扶手上,做出随时离开的姿态。再闹下去,就别怪他不给她脸面。想到这里,他看向罗衣,用目光催促她。 然而对上罗衣的神情,却不禁震住。只见罗衣不怒不笑,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儿情绪,然而不知怎的,却叫人背上爬起一层层的寒意。 见许连山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了,罗衣才开口道“许郎今日带新人给我敬茶,我作为正室,说上几句话,不为过吧” 许连山点点头“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顿了顿,“只别刁难人就好了。” 他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刁难人我刁难谁了”罗衣挑眉,看向金香儿,“我刁难你了吗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叫我一声夫人,难为你了不如咱们到街上去,让大家评评理,这叫刁难吗” 这当然不叫刁难。 许连山也知道,而且是清楚地知道,因而脸色难看“好了,香儿也没说什么。” “许郎的意思是,我刁难你了”罗衣把目光转向他,“我刚才说的哪一句,是凭空捏造,信口胡说你从前待我不上心吗你现在待我依然上心吗你遵守了一辈子只和我过的诺言吗许郎这样不悦,究竟是我说错了,还是我不该指出来” 她咄咄逼人,令许连山勃然大怒,刚要开口,却又被打断了。 “我一个正室,就因为心里难过,说两句实话,便被说成刁难人。如果这也叫刁难人,许郎也不必说什么了,给我一纸休书,我立时走就是了。”罗衣嚯的站起,脸上一片冷然和决绝。 李曼娘爱许连山,爱得一心一意。 活着的时候有多爱,死后就有多恨。 她在罗衣面前哭着说“我这一辈子,从没在他面前直起过腰。” 当年金香儿敬茶时,李曼娘为了不惹许连山不快,忍气吞声。以至于金香儿不把她放在眼里,下人们有学有样,也都不尊重她。死后,每每想起,李曼娘都十分不甘。 看着面前冷然而决绝的女子,许连山心里有些不适。这样的曼娘,陌生得令他心悸。皱了皱眉,他道“你休要胡闹了,我几时要休了你” 他心里有些烦躁。 李曼娘是他少年结发的妻子,两人在年少时是有过感情的。那时候李曼娘年轻可爱,又是他能见到的家境最好的姑娘,他在她身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哄到手。这会儿虽然情淡了,但他也没想过休了她。 “许郎的意思,我仍然是你的妻子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我说话的分量,与你是一般的有人做错了事,我便能责罚他”罗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有,我刚才并没有刁难人” 许连山听得心里不舒服,他承认她说的都对,那些都是她该有的权利,可他心里很不痛快“你几时变得这般得理不饶人了” 罗衣便笑起来“成亲之前,我可没许诺过这一辈子都不得理不饶人。” 许连山一噎,脸色变得难看。 一旁的金香儿大感不妙,忙道“夫人,大爷他” “闭嘴”罗衣忽然看过来,冷冷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准你开口了吗掌嘴” 说话时,她目光往门外一扫。 躲在墙外偷听的下人们,早已经忘记分寸,开始把身子探出来,满眼兴奋地看热闹。 此时被罗衣一扫,立刻缩回头去。 只见下人们虽然缩回身子,却仍然在地上留下一摊影子,罗衣勾了勾唇,收回视线,看向金香儿。 金香儿正一脸委屈地看向许连山。她这回是真受了委屈,根本不用装,自然流露出来。 许连山顿时心疼起来,看向罗衣喝问道“你非要闹吗” “许郎的意思是,我一个正室,却没资格教训家里的小妾”罗衣并不退缩,反问他道。 见她袖袍轻拂,一副随时就走的姿态,许连山心里更加烦躁。 他偏头看向金香儿,怒道“还愣着干什么” 明知他为难,居然还不肯自掌嘴巴为他解围,一点儿也没有他以为的懂事 金香儿气闷,咬了咬牙,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 这一声传到外头的下人们耳中,纷纷唏嘘。新来的这位姨娘,大爷的心尖尖,挨了嘴巴 最终,有人没耐住,探出头去。就见门口立着一道俏生生的身影,进门之前还白生生的小脸上,此刻多了五根手指头印子。 一时间,面面相觑起来。夫人这般,哪里像是失宠的样子便是真的失了宠,大爷该给她的脸面,丝毫也不会少给她。想起之前那样怠慢罗衣,全都感到心慌起来。 “多谢许郎给我脸面,往后我会好好待新人的。”罗衣目的达到,不再多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她喝了茶,这一茬就算揭过了。许连山心下松了口气,缓声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会待你不好日后不管进来什么人,你总是最重要的。” 他这句话有几分真心实意,罗衣没有兴趣追究,配合地露出笑容“我记住了。” 许连山站起身,搂了金香儿就要走,不防又被罗衣拦住“许郎且慢,我有事求许郎。” 她用了求字,把姿态放得极低,让方才吃了一顿闷气的许连山顿时受用极了,下巴抬高道“什么事” “许郎随我来。”罗衣说罢,转身往内室去了。 许连山抬脚跟上。 金香儿好奇,想跟过去,被小兰拦住了“夫人跟大爷说话,你在这等着” 气得金香儿直瞪她“你等着瞧” “我想开个铺子,但手里没有钱,想请许郎帮我。”内室里,罗衣对许连山说道。 许连山在金钱上十分精明。成亲后,李曼娘的嫁妆立刻就到了他手里。待他发财后,更是没叫李曼娘摸过银子。只时不时给她十几两,叫她负责家里的吃用。 偏李曼娘是个实心眼,从不觉得这样不好。每次手里没钱了,才找许连山要。 成亲多年,她手里丁点儿银子也没存下。 “你开铺子做什么”许连山很不解地问。 他自问没短了她的吃穿,她怎么想到去外面开铺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37.你休妻啊 食用愉快。 金香儿面露愕然, 猛地抬眼看向罗衣。她是不是听错了夫人怎能用如此温柔可亲的语气,说着瞧不起人的话 她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才垂了眼睛道“妾自知出身卑微,不配叫夫人姐姐,夫人瞧不起妾也是应当,是妾痴心妄想了。”说到这里,她咬了咬唇, “妾给夫人敬茶。” 她是干这一行的,表达起委屈来,那表情和语气都到位极了。 门外的下人们听着里头的动静, 全都眼冒精光,激动非常。 斗上了斗上了一个是失宠的正室, 一个是得宠的小妾, 今日有好戏看了 屋里头,许连山见了金香儿的这番情态, 顿时心疼起来,看向罗衣责怪道“你做什么香儿才进门, 昨晚又伺候我很辛苦,你少说一句能怎样赶紧把茶接了,别刁难她” 闻言,金香儿愈发把头垂得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大爷不要这样说, 服侍大爷是妾的本分, 夫人也没有刁难妾, 是妾身份卑微,怪不得夫人。” 她嘴上说着怪不得罗衣,听在许连山耳中,立刻就把罗衣给怪上了。 “你接不接”许连山冲着罗衣不耐烦起来,“你不接就算了,我带香儿走了。” 一手按着椅子扶手,作势就要站起来。 “我几时说不接了”罗衣歪头看他,脸上浮起疑惑不解,“从头到尾,我只说了一句,许郎如此,倒好似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许连山听了,皱了皱眉。 罗衣又看向金香儿“真是年轻漂亮,难怪许郎疼你。”说着,她接过金香儿递过来的茶杯,却不喝,而是偏头看向许连山,又道“曾经你待我,比待她还好。我一直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好,不成想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 那些话 许连山想起什么,脸色微变。 金香儿听出不对,连忙道“夫人说的什么话大爷待夫人一直很好,妾听了都羡慕的。只是男人做到大爷这个份上,哪个家里没有三妻四妾夫人实在不该为这个跟夫君离心。” 一句“男人做到大爷这个份上,哪个家里没有三妻四妾”,结结实实戳中了许连山的痒处。他心想,可不就是这样连一个妓子都明白的道理,曼娘却不明白,还跟他闹,太不懂事了 他更觉得金香儿贴心,颇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才看向罗衣不耐烦地道“啰嗦什么快喝茶” 罗衣敛了笑意,把茶杯搁在桌上。 她微微用了力气,发出“喀”的一声。 “你做什么”许连山拧起眉头,怒容看向罗衣。 她还敢跟他发脾气不成她不记得自己什么身份就算是他的妻,可那也是他有良心,才没休了她。不然,凭她一个乡下女子,怎么配做他的妻子 许连山的一只手按在椅子扶手上,做出随时离开的姿态。再闹下去,就别怪他不给她脸面。想到这里,他看向罗衣,用目光催促她。 然而对上罗衣的神情,却不禁震住。只见罗衣不怒不笑,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儿情绪,然而不知怎的,却叫人背上爬起一层层的寒意。 见许连山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了,罗衣才开口道“许郎今日带新人给我敬茶,我作为正室,说上几句话,不为过吧” 许连山点点头“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顿了顿,“只别刁难人就好了。” 他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刁难人我刁难谁了”罗衣挑眉,看向金香儿,“我刁难你了吗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叫我一声夫人,难为你了不如咱们到街上去,让大家评评理,这叫刁难吗” 这当然不叫刁难。 许连山也知道,而且是清楚地知道,因而脸色难看“好了,香儿也没说什么。” “许郎的意思是,我刁难你了”罗衣把目光转向他,“我刚才说的哪一句,是凭空捏造,信口胡说你从前待我不上心吗你现在待我依然上心吗你遵守了一辈子只和我过的诺言吗许郎这样不悦,究竟是我说错了,还是我不该指出来” 她咄咄逼人,令许连山勃然大怒,刚要开口,却又被打断了。 “我一个正室,就因为心里难过,说两句实话,便被说成刁难人。如果这也叫刁难人,许郎也不必说什么了,给我一纸休书,我立时走就是了。”罗衣嚯的站起,脸上一片冷然和决绝。 李曼娘爱许连山,爱得一心一意。 活着的时候有多爱,死后就有多恨。 她在罗衣面前哭着说“我这一辈子,从没在他面前直起过腰。” 当年金香儿敬茶时,李曼娘为了不惹许连山不快,忍气吞声。以至于金香儿不把她放在眼里,下人们有学有样,也都不尊重她。死后,每每想起,李曼娘都十分不甘。 看着面前冷然而决绝的女子,许连山心里有些不适。这样的曼娘,陌生得令他心悸。皱了皱眉,他道“你休要胡闹了,我几时要休了你” 他心里有些烦躁。 李曼娘是他少年结发的妻子,两人在年少时是有过感情的。那时候李曼娘年轻可爱,又是他能见到的家境最好的姑娘,他在她身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哄到手。这会儿虽然情淡了,但他也没想过休了她。 “许郎的意思,我仍然是你的妻子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我说话的分量,与你是一般的有人做错了事,我便能责罚他”罗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有,我刚才并没有刁难人” 许连山听得心里不舒服,他承认她说的都对,那些都是她该有的权利,可他心里很不痛快“你几时变得这般得理不饶人了” 罗衣便笑起来“成亲之前,我可没许诺过这一辈子都不得理不饶人。” 许连山一噎,脸色变得难看。 一旁的金香儿大感不妙,忙道“夫人,大爷他” “闭嘴”罗衣忽然看过来,冷冷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准你开口了吗掌嘴” 说话时,她目光往门外一扫。 躲在墙外偷听的下人们,早已经忘记分寸,开始把身子探出来,满眼兴奋地看热闹。 此时被罗衣一扫,立刻缩回头去。 只见下人们虽然缩回身子,却仍然在地上留下一摊影子,罗衣勾了勾唇,收回视线,看向金香儿。 金香儿正一脸委屈地看向许连山。她这回是真受了委屈,根本不用装,自然流露出来。 许连山顿时心疼起来,看向罗衣喝问道“你非要闹吗” “许郎的意思是,我一个正室,却没资格教训家里的小妾”罗衣并不退缩,反问他道。 见她袖袍轻拂,一副随时就走的姿态,许连山心里更加烦躁。 他偏头看向金香儿,怒道“还愣着干什么” 明知他为难,居然还不肯自掌嘴巴为他解围,一点儿也没有他以为的懂事 金香儿气闷,咬了咬牙,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 这一声传到外头的下人们耳中,纷纷唏嘘。新来的这位姨娘,大爷的心尖尖,挨了嘴巴 最终,有人没耐住,探出头去。就见门口立着一道俏生生的身影,进门之前还白生生的小脸上,此刻多了五根手指头印子。 一时间,面面相觑起来。夫人这般,哪里像是失宠的样子便是真的失了宠,大爷该给她的脸面,丝毫也不会少给她。想起之前那样怠慢罗衣,全都感到心慌起来。 “多谢许郎给我脸面,往后我会好好待新人的。”罗衣目的达到,不再多说,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她喝了茶,这一茬就算揭过了。许连山心下松了口气,缓声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会待你不好日后不管进来什么人,你总是最重要的。” 他这句话有几分真心实意,罗衣没有兴趣追究,配合地露出笑容“我记住了。” 许连山站起身,搂了金香儿就要走,不防又被罗衣拦住“许郎且慢,我有事求许郎。” 她用了求字,把姿态放得极低,让方才吃了一顿闷气的许连山顿时受用极了,下巴抬高道“什么事” “许郎随我来。”罗衣说罢,转身往内室去了。 许连山抬脚跟上。 金香儿好奇,想跟过去,被小兰拦住了“夫人跟大爷说话,你在这等着” 气得金香儿直瞪她“你等着瞧” “我想开个铺子,但手里没有钱,想请许郎帮我。”内室里,罗衣对许连山说道。 许连山在金钱上十分精明。成亲后,李曼娘的嫁妆立刻就到了他手里。待他发财后,更是没叫李曼娘摸过银子。只时不时给她十几两,叫她负责家里的吃用。 偏李曼娘是个实心眼,从不觉得这样不好。每次手里没钱了,才找许连山要。 成亲多年,她手里丁点儿银子也没存下。 “你开铺子做什么”许连山很不解地问。 他自问没短了她的吃穿,她怎么想到去外面开铺子 “排解忧思。”罗衣一脸实在地看着他,“你纳了妾,我心里不痛快。你别说我,没有用的,不痛快就是不痛快。我忍着不和你闹,已是尽力了。我找点事情做,也好分一分心。” 这当然不是实话。 但许连山不知。他听到这样一番实在得叫人难堪的话,直是冷汗都要下来了。 连绵了三天三夜的秋雨,将夏天残留下来的那点子余热驱逐得干干净净,安定城从里到外都染上了凉飕飕的气息。 在雨停的这一日清晨,病了多日的许家夫人起身下床,来到窗户边上,伸出一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 她轻轻一推。 “呼” 寒风直直灌入,半点客气也不讲,把年轻孱弱的妇人吹得晃了一晃,单薄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一头乌黑长发却逃命似的向后飞扬。 罗衣如今这具皮囊里住着的鬼微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做鬼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如今做了人,才知道做人比做鬼好太多。 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水汽,吸进肺腑里,清冽甘甜,叫人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要打开了。罗衣享受了片刻,依依不舍地关上窗子。 这具身体不久前小产了,在床上病了好些日子,经不起这样的冷风吹。 忽然,一道身影飞快地蹿过来,“啪”的一声,赶在她前头把窗户关上了。 “夫人您不要命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红着眼眶,责怪又痛心地看着她道,“您还坐着小月子,怎能这样吹风”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38.你休妻啊 食用愉快。 花到哪里去了许连山左思右想, 也没想到第三宗大笔的开销。 他从没有亏钱过。 今年,他却亏钱了。 许连山满脑子都是亏钱了的念头, 整个人坐立不安,难以入睡。 他睁着眼睛到天亮。等到曦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才呼出一口气,勉勉强强接受了一个事实平时金香儿找他要零花,他随手给出去的, 就是这个数。 他很难受。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纳妾会这样费钱。 但他很快就原谅了自己。他毕竟是头一回纳妾, 不晓得轻重。往后他知道了,就不会再这样了。 罗衣注意过下人们的言行, 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许连山这几日的脸色不好, 微微笑了。 她穿上自己最光鲜的一身衣裳,戴上一套新打的珍珠头面, 带着小兰去花园里散步。 “快过年了,小兰你说, 我要不要做几套新衣裳” “夫人,您身上穿的这件就是啊,您这几个月都做了多少衣裳了没上过身的都有七八件,太浪费了,您别再做了。” “可是昨日我路过蝶兰坊, 看到他们新出的几套衣裳, 可真是好看啊” “奴婢也看见了, 的确好看,不怪他们家是最受欢迎的成衣铺子。“ “尤其红色的那一套,又鲜艳又喜庆,多衬气色啊这就快过年了,穿上最合适了” 不远处,一道纤柔的身影悄悄离开。 罗衣住了口。 “夫人,您教奴婢说那些话,就是为了给金姨娘听的”小兰也住了口,好奇地问罗衣。 她很不解。金香儿打扮得好看了,对夫人有什么好处呢 “咱们等金姨娘的新衣裳穿。”罗衣笑道。 两日后,罗衣在花园里散步时,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鲜艳红衣的金香儿。 正是蝶兰坊的那一套,价值六十八两银子。 见到罗衣,金香儿笑着迎上来“妾给夫人请安。” 她一举一动,都十分刻意,把娇柔之美摆到了极致。 “衣裳不错。”罗衣对她点点头。 金香儿的眼里露出得意“是蝶兰坊这一季的新款,大爷买给妾的。” 罗衣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淤红上,点了点头“大爷疼你,你也要争气,早日生个孩子,给大爷承欢膝下。” 金香儿脸色微变,咬了咬唇,低下头道“是,妾记住了。” 她进门有几个月了,许连山只近她的身,她的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被罗衣这样一点,方才的得意顿时散去大半。 “夫人,您怎么还劝她给大爷生孩子叫奴婢说,她永远怀不上才好呢”小兰没忍住道。 她知道罗衣不喜欢她说这些话,已经很少主动说起了,可是总有些时候忍不住。 “你不懂。”罗衣淡淡地道。 从没得到过,算不得难过。只有得到了再失去,才痛彻心扉。 小兰看着她淡淡的模样,心里果然不懂,她摸了摸莫名发凉的后背,说道“这里空旷,风大,咱们回屋吧” “嗯。”罗衣点点头。 年关将至,节礼也要备起来了。 罗衣如今手里不缺钱,开始给李曼娘许久不联络的娘家人备年礼。 “夫人,您今年可要备厚一点。”小兰觑着罗衣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从前咱们手里没钱,受大爷辖制也就罢了,如今手里有了钱,可要好好备一份年礼。” 小兰的本意是出一口陈年恶气,因为随着许连山越来越有钱,待岳家却越来越淡漠,为此惹得李曼娘伤心了好些回。 罗衣点点头“那是自然。” 但也不好太过。免得家里人收到后,反而担心。 她想了想,给李曼娘的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大弟、弟媳,及几个侄子侄女各扯了足够做两身衣裳的细棉布,又给几个侄子侄女打了些好看的银裸子,最后买了些猪肉、鸡蛋、米面、糕点等,托人送回去。 秀水村离城里不远,赶牛车也就半日的工夫,本来罗衣可以亲自送回去的,但她到底不是李曼娘,因此只是买了节礼,并未回去。 她才叫人把年礼送回去,许连山就来了。 却不是追究她送年礼的事,他的心压根不在这里,根本未曾注意到。 “曼娘,你散心了这么久,该好了吧”他一进门就问道。 罗衣抬头看他,就见他眉眼间掩不住焦虑,心下猜测他的来意。 “嗯,好些了。”她笑着回答,“比先头知道你要纳妾时,好了不少的。” 许连山听得她的话,心里一刺,不由皱起眉头来“曼娘,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看不开” 他纳妾怎么了她如今不年轻也不鲜嫩了,亲热时索然乏味,他纳个妾怎么了又没休了她,她不知感恩便罢了,居然屡屡招他不痛快 罗衣看他一眼,低下头道“再给我一段时日,我会尽数抛开的,请许郎不要催我。” “我没有催你。”许连山拧起眉头,他几时催她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催的 他心里一阵烦躁,只觉得跟她说不通,索性道“我今日来,是有件事同你说。这两年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我腾不开手,你帮帮我,把家里的开销管起来吧。” 果然是这件事。 罗衣心底轻笑,抬起头来,脸上却是不解“家里才几个人、几件事许郎连外头的生意都管得,何况是家里这点小事” 许家没有多少人。 许连山是穷小子出身,把钱财看的很紧,或者说抠门。他舍不得多买下人,府里除了他身边一个小厮,李曼娘身边一个丫鬟,便只有采买娘子、厨娘、粗使仆役等十来个。 就连金香儿,许连山那样宠她,也没想着给她买个小丫鬟单独伺候。 许连山见她没有一口应下,反而质问起他来,心里顿时觉得“曼娘真愚顽也。” 一点儿也不像金香儿那样知情识趣。他至今还没休了她,真是天底下难得的有情郎。 “你是我的正妻,也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理当管起来才是。从前是我体恤你,舍不得你劳累,如今我忙不过来,你该帮帮我才对。”许连山理直气壮地道。 罗衣轻轻笑起来。 好不要脸。明明是他扛不住金香儿的索取,既想辖制她的花销,又不想遭埋怨,才叫她来管家。偏他这样说,好大的脸。 罗衣也不拆穿他,只道“许郎知道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我如今开着一间胭脂铺子,已经是耗尽心神了,实在担不得更多。” 许连山皱起眉头。 他忘了这一茬,原是没想过罗衣开铺子会开得有声有色,还能有不少盈余。 他想起罗衣的铺子有盈余,自己却亏了那么多,心里更不是味儿。 然而不等他开口,罗衣又道“倘若许郎当真忙不开,不如交给金姨娘她进府这些日子,我瞧着很是本分,伺候许郎也尽心,许郎交给她可以放心的。” 许连山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叫她管账,就是叫她辖制金香儿花银子。她这样说,是想叫金香儿花空家里 “她不过是个姨娘,怎么能管账呢”许连山说着,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在他想来,曼娘不答应,并不是没精力,而是还在生他的气。 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和,再大的气性,缠绵一番,也该消了,因此他打算今晚歇在这里。 在他的印象里,曼娘就是个棉花做的心肠,只要他给点好声气,她是再也硬不起来的。 许连山打算得很好,但他没想到,罗衣拒绝了他“许郎今晚是要歇在这里吗” “许郎能过来,我心里是很欢喜的。只是自从上回小产后,我身子一直不大好,恐怕伺候不了许郎。”罗衣一脸歉疚,“而且,我晚上总做噩梦,梦见孩子一身是血的抱着我的脚,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他我自己做噩梦便也罢了,只不好惊到许郎。” 许连山犹如被兜头浇了盆冷水,脱衣服的动作顿在了那里。 他脸色难看之极。 他今年二十有五,膝下却无一子女。上一个孩子,是被他亲手推掉的。 看着罗衣莹白的脸庞,他喉咙里犹如吞了冰冷粘腻的死苍蝇。 “我走了”他一脸恼怒,穿回衣服,甩手便走。 罗衣轻轻笑起来。 “夫人,您怎么拒绝了”外头守着的小兰,推门进来,不解地问道“管家哪里不好还能叫金姨娘不那么得意。” 管家,就相当于整个内宅都归她管了,这是多好的事啊,夫人为何拒绝呢 “明天你就知道了。”罗衣答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39.你休妻啊 食用愉快。 她一直觉得胡二妞和周自荣的婚事有哪里不对, 但往深了去想,却又抓不住那个点。就在刚才, 她想到哪里违和了周自荣如果实在不想娶胡二妞,难道没办法 比如,弄臭她的名声,叫她嫁不了人。从他后来对她的狠心和薄情来看,他做得出这种事。那么, 他为什么没有呢 在胡二妞的记忆里,周自荣根本没有反抗,他第二天早上就被村长带着去胡家提亲了。村长待他这么照顾, 他自己又大小是个秀才,多多少少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同窗, 如果他不想娶胡二妞, 真的没办法吗 胡二妞只是救了他,不是强了他。抓到他们的村人, 也只是看见他们姿势出格,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在做伤风败俗的事。 她心里起了疑, 脚下便是一拐,朝着周家的方向来了。没想到,周自荣和李氏正借着此事谋划,被她听了个正着。 在此之前,罗衣只觉得他冷血薄情。撞破这一幕后, 罗衣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冷酷到了骨子里, 一颗心黑透了。 他待胡二妞冷漠刻薄, 并不是因为不得不娶了讨厌的女人,心里愤恨不满。他不仅不是被迫,与此相反,他是顺水推舟。 他顺水推舟地娶了胡二妞,却待她一点也不好,从来都是冷言冷语。吸她血的时候,更是不客气。等到她的血被吸干,就把她一脚踢开。更叫人惊心的是,他竟然让胡二妞的心里始终充满愧疚,心甘情愿被他驱使。 “你怎么在这里”周自荣大步走到窗边,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罗衣。 他大半张脸都沉浸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小截白皙莹润的尖俏下巴,然而丝毫没有了白日里的漂亮灵动,看起来阴险毒辣,像是潜伏在草丛里的蛇,随时等着跳起来咬猎物一口。 罗衣一点儿也不怀疑,他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一只手撑住窗台,轻巧借力,一下子跃入屋里。直直迎上他闪着凶光的眼睛,挑起眉头“不在这里,怎么听得到这样精彩的一场对话” 周自荣脸一沉“你都听到什么”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罗衣说道,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又落到他身后的李氏身上,似笑非笑地道“算计救命恩人,当真是好家风、好教养。不要脸是你家老祖宗吧” 周自荣和李氏同时变了脸。 罗衣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恼地道“看我在说什么不要脸哪里是你家老祖宗你自己就是不要脸的老祖宗。” “胡说八道”周自荣的眉头突突地跳,显然没想到这个从来没被他放在眼里的,粗鄙丑陋的乡下土妞,竟然说得出这样尖锐的话,他不屑地道“什么救命恩人你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罗衣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他纤细的身躯“以你的身板,如果落入水中,你以为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现在是秋天了,水很凉,她亲自跳下去试过。以胡二妞这样结实的身体,都是险险才扛住,何况他这样娇生惯养的身板 如果他掉进去,被冷水一激,再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出来,被风一吹 往轻了说,他出来就染上风寒,吃一阵子药,好个大半,只落下一点病根如果村长肯花大价钱,一副又一副的汤药供着他。 往重了说,他这条小命根本熬不过几日村长能接济他吃喝,能花银子买药材吊着他的命吗他又不是他祖宗 李氏和周自荣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周自荣这条命,的确是她救的。 “你想怎么样”周自荣冷冷地道。 “不是我想怎么样。”罗衣挑了挑眉,“是你打算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周自荣一脸的高傲“你是救了我不假,可你也占了我的便宜。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难,可你唐突了我,这笔账又怎么算” 他说的是胡二妞曾经压在他身上的事。 饶是罗衣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她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他几眼,随后才道“说实话,你这样又干又瘦,浑身没几两肉,实在没什么便宜好占。我救你的时候,差点被你身上的骨头硌出几个洞。” 这番刻薄的话,叫周自荣气得脸上一下子涨红,愤怒地看着她“你” 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脸上涨得通红,头顶都要冒烟的样子。 “别装模作样。”罗衣淡淡地道,“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周自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平静。 “你想我怎么报答” 他看出来了,罗衣并不是问他,而是早有打算。她料定了他没什么报答她的,才这样问,以便引出接下来的索求。 这样想着,他上下打量她一眼,注意到她跟下午见到时不一样了。她不脏了,也不臭了,看起来干净多了。她知道要嫁给他,特意清洗了自己 她其实很想嫁给他吧现在这样咄咄逼人,是因为刚才听到了他和李氏的对话,面上过不去,所以跟他拿乔 想起李氏说她喜欢他,周自荣高傲的脸上浮现浓浓的厌恶。 “我有麻烦,你帮我解决掉。”罗衣说道,“我后娘逼我嫁给隔壁村的瘸腿老鳏夫,我不想嫁给他。你读书多,脑子聪明,你帮我想个法子,叫我后娘以后都不要管我的婚事,咱们之间就两清了。” 胡二妞救了他的命,他怎么也要还给她才是。嫁不嫁他,再另说。 周自荣一声轻嗤,满脸不信。 她不想嫁给他只要不嫁给老鳏夫就够了鬼才信她不就是想要他主动提出娶她 只要他娶了她,她后娘自然不会再管她。 漂亮女孩使心计,叫心思聪敏。丑陋女孩耍心眼,叫丑人多作怪。周自荣认定她在拿乔,紧紧闭着嘴巴,根本不开口。 那么,钱呢 他将这一年的事情,从头到尾品了一遍,想到了罗衣,她问他要去两千两,想到了金香儿,他为金香儿赎身花去三千两。 可这些不够。仅仅是这样,只能说今年不赚不亏。可他的总账目上,分明亏了两千多两 花到哪里去了许连山左思右想,也没想到第三宗大笔的开销。 他从没有亏钱过。 今年,他却亏钱了。 许连山满脑子都是亏钱了的念头,整个人坐立不安,难以入睡。 他睁着眼睛到天亮。等到曦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才呼出一口气,勉勉强强接受了一个事实平时金香儿找他要零花,他随手给出去的,就是这个数。 他很难受。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纳妾会这样费钱。 但他很快就原谅了自己。他毕竟是头一回纳妾,不晓得轻重。往后他知道了,就不会再这样了。 罗衣注意过下人们的言行,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许连山这几日的脸色不好,微微笑了。 她穿上自己最光鲜的一身衣裳,戴上一套新打的珍珠头面,带着小兰去花园里散步。 “快过年了,小兰你说,我要不要做几套新衣裳” “夫人,您身上穿的这件就是啊,您这几个月都做了多少衣裳了没上过身的都有七八件,太浪费了,您别再做了。” “可是昨日我路过蝶兰坊,看到他们新出的几套衣裳,可真是好看啊” “奴婢也看见了,的确好看,不怪他们家是最受欢迎的成衣铺子。“ “尤其红色的那一套,又鲜艳又喜庆,多衬气色啊这就快过年了,穿上最合适了” 不远处,一道纤柔的身影悄悄离开。 罗衣住了口。 “夫人,您教奴婢说那些话,就是为了给金姨娘听的”小兰也住了口,好奇地问罗衣。 她很不解。金香儿打扮得好看了,对夫人有什么好处呢 “咱们等金姨娘的新衣裳穿。”罗衣笑道。 两日后,罗衣在花园里散步时,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鲜艳红衣的金香儿。 正是蝶兰坊的那一套,价值六十八两银子。 见到罗衣,金香儿笑着迎上来“妾给夫人请安。” 她一举一动,都十分刻意,把娇柔之美摆到了极致。 “衣裳不错。”罗衣对她点点头。 金香儿的眼里露出得意“是蝶兰坊这一季的新款,大爷买给妾的。” 罗衣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淤红上,点了点头“大爷疼你,你也要争气,早日生个孩子,给大爷承欢膝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40.你休妻啊 食用愉快。  “妾给夫人请安。”金香儿款款走近,来到罗衣的身前, 屈膝行礼。 罗衣将视线从胭脂上移开, 低头打量她。 金香儿选的角度很好, 这样低下头去,正巧露出耳根后面的暧昧红痕。 罗衣便知道她来做什么了。微微笑着, 并不开口叫起。 金香儿那日敬茶时吃了亏, 心里总是不舒坦。又顾忌着许连山的态度,不敢放肆。这几日,她见许连山只到她房里, 并不往罗衣的房里去, 一腔怨恨便压不住了。 罗衣不叫起,她屈的腿脚酸疼, 想到如今正值宠爱,立刻不把罗衣放在心上,径直站直了身子。抬起一双娇媚的眼睛,看向罗衣说道“早几日,妾便想来夫人身边伺候。只是大爷说,夫人喜静,叫我不要来闹夫人。妾心里过意不去,今日斗胆来给夫人请安。” 她眨着一双泛起水光的眼睛, 看似娇柔怯弱,然而眼底满是野心勃勃。 罗衣笑笑“你有心了。” “大爷都不叫你来了, 你还来干什么”小兰从一旁蹿出来, 冲着金香儿呛道。 这个狐媚子, 装得一副谦卑模样,当谁看不出她满眼的挑衅说得好听,来给夫人请安,可她故意扭头,露出耳朵根子后面的暧昧红痕,又是什么意思怕别人看不出来大爷宠她 金香儿惊讶地看了小兰一眼,随即委屈地道“夫人,您身边的这小丫鬟好没规矩,咱们说话呢,她也敢随意插嘴。” 心里一阵兴奋。她打不了罗衣的脸,还打不了这小丫鬟的脸吗 这小丫鬟自己撞上来,真是省了她不少的事 罗衣瞧着她灼灼闪烁的目光,微微一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别见怪,实在是这府里的女人啊,除了我,她最大。你虽然伺候大爷,可在我心里,很是比不上她。别说她只是插一句嘴,便是打你两个巴掌,我也不会责怪她的。” 小兰是个实诚人,闻言立刻大步上前,甩了金香儿两个巴掌。 “啪”“啪” 小兰做惯粗活的,掌心很有些薄茧,力气又大,一下子便把金香儿的脸颊打得红肿起来。 “你,你”金香儿瞠目结舌,捂着脸道“你敢打我” 那日她擅自开口,被罗衣叫自打嘴巴。今日小兰擅自开口,怎不打小兰,仍是打她 真是欺人太甚 金香儿捂着脸,狠狠瞪着罗衣,胸脯一鼓一鼓的,剧烈得像要炸开似的。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罗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始至终,脚下没有动过,“那日没叫你明白,今日还不明白吗你不过是一个我打你都嫌脏了手,还要丫鬟代劳的妾。” 金香儿顿时羞得脸上涨红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罗衣,难以相信她竟然这般羞辱她 “再得宠,你也只是个妾。”罗衣朝院子门口轻点下巴,“回去吧。” 金香儿脸上乍青乍白,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跑了出去。 “呸”小兰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过头来,就冲罗衣竖起大拇指,“夫人,您真厉害” 太解气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道“夫人,您这么厉害,治得了那狐媚子,怎么不把大爷哄回来” 自从金香儿被抬进门,许连山还没在罗衣房里歇过。长此以往,怎么能行 在小兰看来,气也生过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忍一口气,跟许连山和好,生个孩子,坐稳正室的位置,才是正理。 罗衣笑了笑,转了话题“快些,多做些胭脂出来,铺子等着开张呢。” “哎”小兰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赶着淘弄原料去了。 两人花了三日时间,做出来一百来盒胭脂。有花香,有果香,还有混合调制的高级香,价格也从两百文钱到五两银子不等。 “夫人,咱们的铺子又没什么名气,定五两银子的价格,会有人买吗”小兰捧着胭脂,心里没底。 “会。”罗衣道。 一分价钱一分货,她敢卖得贵,自然是货好。 罗衣的胭脂铺子开张了,名字就叫“胭脂记”。 不少人觉得她名字起得怪。 “怎么不起个好名字” “这名字就很好。”罗衣道。 “哪里好了一点特色都没有” “我卖的是胭脂。”罗衣答道,“名符其实,便是最合适的名字。” “哈哈哈难道别人卖的就不是胭脂吗”她的话引起来一阵哄笑。 随即有人接话“东家如此不懂经营,这铺子一定开不起来。” 罗衣并不与他们争论。打扫了门前的爆竹碎屑,便守在了店里。 不多时,有人进来“掌柜的,你怎么起这么个名字瞧你生得似模似样,不该是那等大字不识的粗鄙人,怎么连个好名字都起不来” 罗衣打量她一眼,见是个年轻雅致的妇人,便拿起店里唯一一盒定价五两银子的胭脂,拧开盖子,给她看“夫人抠一块。” 二百文钱的胭脂,用的是很普通的小铁盒。价格越贵,包装越好。这盒定价五两银子的胭脂,用的是细瓷薄胎,绘着精致仕女的瓷罐。 妇人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不肯去接“你叫我抠一块,莫非是哄我买我可不上当” 看向罗衣的目光,带着浓浓的质疑。 “我这一盒不卖。”罗衣见状,索性自己下手,抠了一块涂在手背上。 妇人看着她的动作,惊得睁大眼睛,哪有这样鲁莽的,还做不做生意了 等看到她把胭脂均匀地涂在手背上,顿时目露异色“这胭脂看起来那样红,怎么涂在手背上,却只是浅红色” 细腻得就像是皮肤本身,根本看不出来涂了胭脂。 偏偏又比皮肤本身白里透红,好看得不得了 “所以我的铺子叫胭脂记。”罗衣笑了笑,把盖子合上,放回柜台里。 她卖的是胭脂,是别家都比不了的胭脂。 妇人没听出她暗含的意思,此时正盯着她的手背移不开眼。 只见罗衣涂了胭脂的那只手,白里透红,细腻润泽。比没有涂的那一只,好看了几倍。 但若不对比,单看一只手,根本看不出涂了胭脂。 她心里痒痒起来。 “还有没有”妇人目光灼灼地问道,起了买一盒的心思。 罗衣摇头“只做了这一盒。夫人要的话,付一两银子定金,三日后来取货。” 妇人心里痒得很,想买一盒,又觉得贵。罗衣便把那盒胭脂拿出来,叫她抠一块试试。 “好,我定一盒。”越瞧越满意,妇人欢喜地付了钱。 付了定金后,她又央着罗衣看别的。 别的胭脂,不论味道还是细腻度,都比不了她定的那个。妇人看了半天,没有再下手。 倒是她在店里待了这么久,颇是引了些客人进来。 头一天,罗衣便赚了十几两银子。 小兰很是兴奋“等咱们打出名气,还会赚得更多” 因着卖出去好些货,罗衣又买了许多原料回来,叫了小兰一起补货。 捣碎声,研磨声,充斥在安静的院子里。 自从那日被罗衣羞辱了一顿,金香儿再没踏足罗衣的院子。 只听得下人们说“金姨娘又买了衣裳。” “金姨娘又打了首饰。” “昨夜里大爷又要了两回水。” 这些是罗衣听得到的。 还有她听不到“大爷好几个月没到夫人院子里了。” “夫人真是傻,自己开铺子能赚几个钱像金姨娘,哄一哄大爷,想要什么没有” 罗衣听不到,因为下人不敢在她面前说。但是小兰却听到几次,气得不行。 “夫人,您也收拾收拾那个狐媚子大爷的钱都给她花了,凭什么”小兰不甘又气愤地道。 夫人才是大爷的发妻大爷有钱也该给夫人花 凭什么夫人要辛辛苦苦赚钱,那个狐媚子却只要张开腿就行了 罗衣想了想,对她道“小兰,人是我嫁的,路是我选的,我不抱怨,你也别为我生气,好吗” 她心里的打算,不必对小兰说,为免小兰日日在她耳边念叨,便郑重说了一句。 小兰怔住。 “是,夫人。” 罗衣一日日为胭脂铺子忙活,从不花心思争许连山的宠。许连山也不到她跟前来,日日搂着金香儿,宠得上了天。金香儿要星星,他绝不给月亮。 一转眼,到了年底。 外头冷风呼啸,罗衣的屋里却点了炭盆,一室温暖如春。 罗衣才洗了头发,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掀开账本,计算胭脂铺子的账目。 小兰站在她身后,细心地为她擦头发。一边擦,一边兴奋地问“夫人,算出来了么咱们挣了多少钱” 自从大爷纳妾后,夫人再没问大爷要过一文钱,大爷也不知忘了还是装傻,再没给过夫人银钱。日常用度,全都是夫人自己出。 如此一来,挣钱就是她们这屋里顶顶要紧的事了。 罗衣算完账目,发现竟赚了四百多两。 “夫人好厉害”小兰欢呼起来。 罗衣也笑起来“明年咱们赚得更多。” “对,比大爷还多”小兰忿忿地说完,才想起罗衣不喜欢她提这个,连忙住了嘴。 罗衣没说什么,笑着收起了账本。 她想,这会儿许连山也在算账吧不知他心情如何 许连山这会儿的确在算账。而他的心情,非常不快。 今年风调雨顺,田地里的收成极好,而他弄了几样新鲜生意,铺子里的买卖也不错。他估摸着,今年的进项该比往年高上一截才是。可是最后的数目算出来,却是亏了 他今年不仅没赚钱,反而倒亏了两千多两 “这怎么可能”许连山震惊不解,“钱呢” 钱到哪里去了 “是,他疯了。”罗衣赞同地点了点头。 许连山是个极傲气的人,容不得别人屡次拒绝他,尤其还是他瞧不上的村姑出身的发妻。 他又极自傲,见罗衣这里走不通,索性直接叫金香儿管家。他心里越是在意金香儿花费巨大,面上就越是要表明他不在意。不就是个娇妾他养得起。不就是花了银子他再挣就是了。 小兰气得不行,但罗衣一派平静,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跟罗衣一起,努力经营胭脂铺子。 金香儿得了管家权,十分得意,从前压在心里不敢报的仇,也渐渐浮出水面。 她开始苛待罗衣。从衣食,到住行,总给罗衣找不痛快。 这一日,小兰从厨房里提出来两道冰冷油腻的菜,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太过分了” 她这时才觉得,夫人开个胭脂铺子,手里有点银钱,是多好的事。 “夫人想吃什么奴婢去外头给您买回来” 狐媚子不是想刁难夫人吗夫人稀罕那点饭菜吗就凭夫人手里的银子,想吃什么吃不到 她愈发觉得罗衣英明“夫人,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今日,才把铺子开起来” 一旦金姨娘得宠,必然会影响夫人在府里的地位和待遇。可是如果夫人手里有钱,不必处处向大爷伸手,那么一切刁难都不是事儿 罗衣笑了笑“我不晓得会有今日。但我想着,手里有点钱,总是好的。” “嘻嘻,您又谦虚”小兰不信她的话,夫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心里多少成算,岂会被区区一个金姨娘刁难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担心夫人吃亏了,那些酸话也不说了。 这一日,罗衣在铺子里忙到很晚,直到天擦黑了才回到府里。 意料之中,厨房没有给她留饭。小兰叫厨娘再开火,却被厨娘拒绝了“金姨娘的规矩,过了饭点,不许再开火。” “好大的规矩,管到夫人头上来了”小兰气呼呼地回来禀报给罗衣。 罗衣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金姨娘进府也有大半年了吧” “没呢,才七个月”小兰说道,“嚣张得她等大爷腻了她,看她哪里哭去” 大爷才不是什么有情郎呢,能把夫人抛到脑后,就不会一直宠着金香儿。小兰等着她失宠的那一天。 “该推他了一把了。”罗衣起身掸了掸衣角,抬脚往外走去。 “夫人,您去哪里”小兰连忙跟在后头,发现罗衣朝金香儿的院子里走去,顿时兴奋起来。 夫人很少搭理金香儿,但每次都叫金香儿很不痛快,这是要收拾金香儿了吗 藏香院里。 金香儿偎在许连山的怀里,娇哝着道“夫人不会怪我吧我可不是故意针对她,实在是府里没有规矩不像话,过了饭点就不能开火。若是因为她是夫人就破了戒,叫我以后怎么管家” “不怪你。”许连山把玩着她的手指,“她敢怪你,有大爷给你撑着” 他本就不满罗衣推三阻四,不帮他管家。想起那日罗衣的推拒,再想想如今金香儿给她吃的暗亏,心里很是得意。是她说的,让金香儿管家,那她就别怕吃亏。 两人正在院子里腻歪着,就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 说不出为什么,两人只觉得那脚步声别有韵致,好听得紧,不知不觉停下说话,朝门口看去。 只见罗衣提着一只红灯笼走进来。 柔软纤细的身段,随着走动而轻轻摇摆,玲珑小巧的足尖自裙子下摆探出来,每一步都似踩在人的心尖上。 许连山看得移不开眼,心里忽冷忽热,一时想着这是他的妻子吗一时又想这是他的妻子 在他怀里的金香儿,看着罗衣提着红灯笼穿过黑暗走来,不知为什么,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把这归因于曾经在罗衣手底下吃过亏。 但她很快想着,她可不是从前了,如今大爷爱重她,连家务也给她管,她完全不必怕罗衣。 “姐姐来了”金香儿压下惧意,抬起一双娇媚的眼睛,看向罗衣说道。 罗衣走进院子里,站定。 “小兰。”她回身说道,“金姨娘忘了规矩,你去教教她。” 金香儿听罢,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怎么又要打她 她不信大爷宠她,才不会叫她挨打 “大爷,妾不想挨打。”金香儿缩进许连山的怀里,委委屈屈地道。 这会儿又自称“妾”,不说“我”了。 许连山也想起来,敬茶那日金香儿挨打的始末,搂过金香儿,对罗衣道“多大点事你就别难为香儿了” 罗衣笑笑“无规矩不成方圆。金姨娘以下犯上,叫我姐姐,就得挨惩罚。” “你们两人都是伺候我的,她叫你一声姐姐怎么了”许连山不以为意地道,只觉得罗衣故意刁难人。 罗衣笑容敛去,目光在许连山的面上顿了顿,便滑到金香儿的脸上“上回给了你教训,你懂事了很久。今日这般,想来是好久不教训你,叫你忘了。你是自己站出来,还是叫我把你揪出来” “大爷救命”金香儿不敢看她,埋头往许连山的怀里钻。 她知道,许连山一定会护着她的。 果然,许连山怒道“李曼娘,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 罗衣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也是按规矩办事,大爷如此,是要坏规矩了” “什么规矩咱们府里才多少人你拿这样的话哄我做什么”许连山大声怒道。 罗衣笑了笑“大爷的意思是,不必讲规矩了可是我方才去厨房里叫饭菜,怎么跟我讲规矩,说过了饭点不开火,叫我饿着肚子过夜” 许连山一噎。 他忽然明白过来,罗衣哪里是为着一句称呼发作金香儿那分明是个引子她真正恼的是金香儿这阵子的刁难 她几时如此有心计了许连山一时不能接受这个发现,绷着脸看着罗衣不说话。 “我吃了亏,大爷说是规矩,我该吃亏。金姨娘吃了亏,大爷又说府里人少,不必讲什么规矩。”罗衣冷笑道,“合着这规矩全是为了我一个人定下的别人作践我也罢了,大爷也作践我既如此,还留着我做什么” 她的目光在金香儿的脸上扫了一下“难道大爷留着我,就是叫某些人踩我,好哄某些人开心的吗” 说“某些人”的时候,她的目光定格在金香儿的脸上。 许连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讲道理的人。可不知怎的,罗衣总有能耐叫他顺着她划下的道儿来走。 “那你想怎么样”许连山拧着眉头问道。 罗衣朝小兰看了一眼。 小兰立刻上前,从许连山的怀里拽出金香儿,抡起手臂,“啪啪啪”,大耳刮子甩过去。 金香儿直到挨完了打,仍旧不敢相信,她居然又挨了打 她死死咬着唇,胸中燃着熊熊的怒气,一双眼睛憋得通红,狠狠瞪着罗衣。 “还敢瞪我”罗衣挑眉,“看来是不服气了。” 这次不必她示意,小兰便上前去,抓着金香儿的手臂,又“啪啪”的甩起了耳光。 “好了”许连山听得牙酸,连忙抓过金香儿,板起脸对罗衣道“她毕竟是伺候我的,你给我留点脸面。” 罗衣笑笑“好,既然大爷求情,这次便饶了她。” 说罢,她对小兰招了招手“打累了吧走,夫人请你吃醉江楼的烤鱼。” 醉江楼 许连山心里疑惑,不由得脱口道“你舍得吃醉江楼” 醉江楼的菜,哪怕最便宜的一道蒸鱼,也要五两八钱银子,他自己都舍不得常吃,罗衣却舍得 他对罗衣的印象还停留在李曼娘的时候,贤惠节俭的李曼娘,就连在外面花几个铜板吃碗豆花,都要心疼许久的。 然而才说完,他便想起来,罗衣如今开着胭脂铺子,手里有的是银子,而且她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但等他想起来,已经晚了。 罗衣颇为惊讶地朝他看过来“大爷是瞧我手头紧,要请我吃鱼吗那可太好了”她一下子笑起来,眼睛弯弯,“不用许多,我们只点四个菜,大爷给我八十两银子吧。” 许连山险些栽倒 八十两还叫“不用许多” “要不还是算了吧。”不等他拒绝,罗衣忽而叹了口气,“大爷挣点钱不容易,还要养着娇滴滴的小妾。今日金姨娘犯了错,被打了脸,回头大爷还要给她买抹脸的药,再买点好东西哄她,只怕没多余的钱给我吃饭的。” 说到这里,她扭头对小兰道“我们快走吧,再不吃来不及了。”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往外走。 许连山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她们走的不是路,分明是他的脸皮。 黑着脸,摸出一百两的银票“慢着” 不就是一顿鱼他缺这个钱吗 罗衣看着他递过来的银票,想了想,没有接“大爷若是有钱,不如给金姨娘请个大夫,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她进门时间也不短了,肚子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实在叫人担心。” 许连山的脸色简直黑如锅底,他咬得牙咯咯的响,把银票重重往她手里一塞“拿、着” 小桃从早上叫到晚上,叫到嗓子都发不出声音了,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 许连山急得不行,花大价钱买了老参,切成片给她含在口里,叫她务必有力气生下这一胎。 他如今与废人无异了,之前掏空了身子,现在吃什么药也补不起来了。如果小桃这一胎没生下来 待到第二日清晨,小桃气若游丝,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而她的肚子仍然高高鼓起,一点儿也没有生的迹象。 “她吃得太好,又不大动弹”稳婆也没有办法,忙了一整天,孩子就是不下来,叹气道。 小桃最后也没有把孩子生下来,而且自己的命也没了。 许连山气急,大步冲进产房里,满屋子的血腥气,刺激得他眼眶充血,他手里拿着刀,一步步走到小桃的床边。 骇人的样子吓坏了稳婆“许家大爷,您要做什么” “把我的儿子救出来” 稳婆吓得晕了过去。 等稳婆醒过来,就见许连山的头上、身上全是血,手里更是血糊糊的,而他的手里捧了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孩,此时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声音,似哭似笑。稳婆吓得尖叫一声,再次晕过去。 小桃一尸两命的消息,传到了罗衣的耳中。她挽发的动作顿了顿,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是时候了。” 仔细挽好头发,往脸上涂了薄薄的一层胭脂,又轻轻抿了下口脂,见到一张明艳的容颜,才笑着走出房间。 她来到小桃的房里,正看见许连山一头一身的血,凶狠得就像是亡命之徒。他见到她走进来,把手里早已断气多时的青紫婴孩一扔,朝她走了过来。 罗衣余光瞥到稳婆的身影,走过去踢了踢她“醒醒。” 稳婆转醒,睁开眼睛看到许连山的骇人模样,尖叫一声,接生钱也不要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跑了。 屋里只剩下罗衣和许连山。 她笑了笑,对他道“大爷,你看,你坏事做尽,断子绝孙了。” “你胡说”许连山赤红了眼,上前就要掐她的脖子,“肯定是你害的我掐死你个毒妇” 他已经疯了。 罗衣从容地避开,笑着道“我早先跟你说,叫你把赵小大夫放了,兴许小桃这一胎能好好生下来。你不肯听我的,现在这样” 她语气柔柔的,听在许连山的耳中,却愈发疯狂起来“果然是你你恨我不放过赵仁,就害了小桃,是不是你这个毒妇你怎能这么狠毒” 他冲过来要跟罗衣拼命,被罗衣一脚踢在膝盖上。 “扑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 “赵仁早就被我捞出来,我害她做什么”罗衣轻轻巧巧地道,“你还不知道你为何会落得这个下场吗” 她的神情带了悲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显得遥远而神圣,叫许连山脑中一清“为什么” “因为你纳妾啊。”罗衣弯腰,怜悯地看着他道“你背叛誓言,一意纳妾,曼娘期待多时的孩子被你打掉了,你仍然执意纳妾,那便让你尝尝纳妾的滋味。” 许连山的眼前浮现出三年前的场景。那件事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如今想来,一片模糊。他怔怔地道“就为这个” 他不就是纳妾吗他又没有休妻。 “你问我要了两千两银子,开着铺子,日日过得悠闲,现在却同我算这个账”许连山很快再次被愤怒冲昏了头,爬起来张牙舞爪地朝罗衣扑过去,刚踏出一步,膝盖下面又挨了一脚,再次狠狠跪在地上。 “我同你说过,李曼娘死了。”罗衣敛了笑容,冷冷地道,“她是被你害死的。” 她曾经崇拜的,敬仰的,深爱的男人,原来骗了她,并不曾真心真意爱过她,发达后更是连面子情都不做,日日宠着小妾,把她抛到脑后,她生了病也没钱请大夫,使得她积郁成疾,死不瞑目。 许连山却误会了,只以为她说的是曾经爱他的李曼娘死了,现在这个是不爱他的李曼娘。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爬起来疯狂地朝她扑过去“你这个毒妇你若是嫉妒,你可以同我说你眼睁睁看着我落到这一步,你很开心是不是李曼娘,你有没有心我曾经待你不好你竟然眼睁睁看着我走到这一步你是不是还推波助澜过” “我没有同你说过吗”罗衣躲避着他的袭击,吐字清晰“我同你说过不止一次两次,我不想你纳妾,你纳妾我不开心,你怎么说的你什么也没说,因为你压根不在意。” 许连山愣了愣,随即更加疯狂起来,满屋子追着她打。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41.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许连山顿时想起,似乎就是从那一日起, 曼娘变得不一样了。他后背被冷汗浸透, 面上强挤出笑容道“别开玩笑了。吓我一跳, 真是的。” 又做出好奇的样子,半是埋怨半是责怪地道“你哪里学的这等手段快痛死我了。” 罗衣笑了笑, 没有对他的忽然认怂说什么, 只道“知道痛了那以后可不要再拿我侄儿撒气。” 许连山忙道“我那会儿气不顺,不是故意瞧他不顺眼,以后不会了。” 这是个识时务的男人, 他此时会这样说, 罗衣一点儿也不奇怪。 “阿善现在郑家族学里读书,先生说他有点天资, 读个秀才出来不难。”罗衣说道,“当初大哥来求你,你没帮上忙,后来也忘了把银子还给我大哥。如今阿善读书要用钱,你把钱还来吧。” 不就是二百两银子许连山这会儿是尽可能满足这个不知哪里来的恶鬼,只想早早打发她,闻言连忙点头“好。” 忍痛下床,从钱匣子里拿出二百两银票, 递给罗衣。 “阿善读书辛苦,又在长身子, 营养有些跟不上。大爷恐怕不知, 阿善今天本来要跟我出去玩的, 却因为昨晚睡觉腿抽筋,疼得摔到地上,摔得鼻青脸肿,不好意思见我。我想着,给这孩子买点好吃的,给他补补身子,也算你这个做姑父的一点心意。” 什么摔得鼻青脸肿不就是被他打的 她为此教训了他一顿,还从他这拿了二百两银子走,竟然还不知足 许连山心中忿忿,眼里露出浓浓的不满和怒气,却不敢对着她发火。 “这是五十两,你给他买点好吃的。”许连山又拿出五十两银子,递过去。 “大爷打发叫花子呢”罗衣淡淡道。 许连山敢怒不敢言,索性又抽出二百五十两,给她凑足了五百两,递了过去“这回够了吧” 罗衣笑着接过“我替阿善谢谢大爷了,他真是有个好姑父。” 许连山气得差点吐血。 过了几日,罗衣估摸着李一善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捎了几盒新做出来的胭脂,并着一些吃食,去了郑家。 胭脂是给郑夫人的,吃食是给李一善的。 这孩子无缘无故受了委屈,也不肯对她讲,实在叫人怜惜。 “姑母,你来啦”见到罗衣,李一善还是很高兴的。 罗衣笑着把带来的吃食给他递过去“我听下人说,你从床上摔下来了,不好意思见我。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脸皮这样薄。” 李一善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她递过来的吃食“谢谢姑母。” 只字不提那日的事。 罗衣更加怜惜他了,便道“你姑父听说你现在有书可以读,十分高兴,叫我带点银子给你,叫你买纸笔。” 她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他,又道“你姑父一共给了你五百两,这些你先拿着,其余的暂且放在我这里。等下回你休沐时,带回去叫你爹给你收着。” 李一善愕然看着她“姑母,你说姑父给我银子” 他上回见他,口口声声小杂种,打他都不带留手的,显然厌烦极了他,会给他银子 “是啊。”罗衣笑着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姑父还是很好的。” 李一善的神色古怪,怎么也不肯相信许连山会是“很好的”。他想起上回许连山的话,有点担心地问道“姑母,我听你们家有些人说,姑父不喜欢你,要,要休了你” “哪有那回事”罗衣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姑父待我好着呢。” 李一善“姑母,你别骗我了,我不是小孩子。” 罗衣看着他还不到她肩膀的个头,这还不叫小孩子 但他如今开始读书明理了,她的确不该这样逗他,便道“姑母是个大人,凡事有自己的考量,要做什么都会事先思考过,你不必担心。虽然,你姑父那个人有点糊涂,但你要相信姑母不会吃亏的。” 李一善听她这样一讲,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他两手揪着衣角,仰头看着她认真地道“姑母,如果那个人真的要休你,你也不要怕。我很快就长大了,等我长大后,我孝敬你。” 多好的孩子啊,罗衣摸了摸他的头“姑母等着你的孝敬。对了,说好请你吃醉江楼,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你下了课,我带你去” “嗯”李一善用力点头。 两人中午在醉江楼吃了一顿烤鱼,吃得李一善眉开眼笑,直道等他长大赚了钱,也回请她。 “那我就等着了。”罗衣笑道。 送了李一善回郑家,罗衣回了许府。 许连山正在她院子里等着,而且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见到她回来,冲她露出一个居高临下的表情“你回来了” 罗衣看向他身后,那里站着一个清风道骨的老道,看起来颇有些修为。 她心里明白了什么,对他笑笑“大爷找我有事” “嗯。”许连山点点头,走下台阶,朝她行来,“我问你,胭脂记的方子,你可有记录” 罗衣挑挑眉“怎么大爷忽然对我的生意感兴趣” 许连山轻哼一声,说道“反正你也命不久矣,胭脂记荒废了就可惜了,你把方子给我。你也不要觉得我占你便宜,把方子给我,一会儿我叫你走得痛快些。” 这是要让老道拿了她,还要在她死前占一把便宜。 罗衣挑眉,看向老道,似笑非笑“我若是犯了事,自有衙门里的官差拿我,大爷怎么叫道爷来拿我” “你少装模作样”许连山怒哼,“你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鬼,占了曼娘的身子,以为我看不出来上回不揭穿你,不是怕了你,而是哼,你少说些没用的,胭脂方子呢” 胭脂记的胭脂,从前是罗衣和小兰一起做,后来小兰主管经营,大部分都是罗衣在做,尤其是高档的几款胭脂,除了罗衣,没有人知道配方。 罗衣笑着睨了他一眼,就看向老道“道爷看我可有异” 许连山为了抓罗衣,特意打听了极有名气的道士,花了重金请来。所以,这位老道并不是坑蒙拐骗的货色,而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他见到罗衣的一瞬间,就看透了她的情形。 听了罗衣的话,他肃着脸道“夫人无异。“转头看向许连山,“你夫人明明是个大活人,哪是什么恶鬼你消遣老道” 许连山瞠目结舌,指着罗衣道“她就是野鬼而且是恶鬼道爷不知,她上回使了不知什么鬼魅手段,叫我痛不欲生,道爷再看看,务必收了这恶鬼” “她是不是恶鬼,难道我看不出来吗”老道勃然大怒,拂袖而走,“耽误我的时间” 不论许连山如何叫喊,也不回头,步履如风,一眨眼的工夫就走远了。 “大爷且慢。”罗衣拦住就要跟出去的许连山,看着脸色苍白,冷汗涔涔的男人,笑吟吟地道“我的方子还没给大爷呢,大爷怎么就急着走了” 许连山不等她靠近,就大叫一声往后跳了几步,神色仓惶“你别过来” 罗衣冷冷一笑,神色寒冷如冰,五指成爪,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甩在地上。 抬脚踩上他的胸口“我生气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明明是一只女人的脚,许连山却觉得似有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胸口,沉重得叫他呼吸都不畅。 听了她的威胁,他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鬼,并不稀罕他的宠爱,也不稀罕掌管内宅大权,更不稀罕磋磨小妾取乐。似乎,她唯一感兴趣的便是赚银子。 对了,她还很在意李家的那个小崽子。 这样想着,他讨好地笑道“我在城里给岳父买个院子吧叫他们以后都来城里住。” “哦”罗衣挑了挑眉,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聪明,做事这般的漂亮,“可是他们都是庄稼汉子,你叫他们来城里住,以后怎么养活自己” “我再给他们一间铺子,叫他们吃喝有着落”许连山忍着心疼,僵硬地维持着脸上的讨好。 罗衣这下满意了,收回脚“大爷快起来吧,我替我爹谢谢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42.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李氏和周自荣想的一样,也认为罗衣在拿乔。 但她觉得,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只要这个姑娘心里没怨怪他们, 还肯嫁给周自荣, 就叫她拿一拿乔,又有何妨 周自荣被她一提醒, 也想起来了, 罗衣刚才撞破了他们的谋算,知道了他们的为人,是万万不能放她走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说不得要拿了她这条命, 也要叫她闭上嘴。 可沾上人命总是麻烦。既然她不怨恨,还能哄得动, 不妨给她些脸面。反正,他本来就打算娶她。 “说服你后娘有些困难,我虽是秀才,可有一句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如你嫁给我,就再也不必担心你后娘为难你了。”他说着,下巴抬高起来,一副施舍的样子。 罗衣心中冷笑, 面上惊讶“什么你们还没打消叫我嫁进来,给你们当牛做马的念头我要的是报恩, 不是叫你们恩将仇报” 周自荣一下子黑了脸。 他都放下身段, 主动提出娶她了, 她还想怎样 “算了,我也知道,我既然听到你们刚才的那番话,你们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罗衣说道,仿佛没看见因为这句话,周自荣和李氏同时骤变的脸色。 她接着说道“不如这样,你给我一封和离书,就说我嫁入周家多年,有功无过,实乃佳妇,今次不得不和离,你心甚痛。有了这封和离书,我嫁给你也无妨。不过,这都是给外人看的,实则是为了躲避我后娘,在你们家暂住。” 周自荣和李氏相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穷乡僻壤长大的小土妞,还挺聪明的 “此事不可。”李氏严肃摇头,“娶就是娶,怎么还分真假” 如她所说,早早给了她和离书,那么她便不算周家人,他们还如何拿捏她 再者,她也不配一张和离书,他们打算给她的,乃是一张休书。 “你们不肯答应,不会是还想叫我当牛做马吧”罗衣挑起眉头。 被戳破心思,李氏顿时沉下脸“姑娘,你的话太难听了。什么当牛做马我们荣哥儿要读书,我身子又不好,家里缺少一个操持家务的人,你既然进了我们家的门,帮着操持家务有何不对任哪个女人嫁人,嫁到什么人家,也要操持家务的” “可我没想进你们家门。”罗衣淡淡道,“我只想在你们家暂住,躲避我后娘的逼迫。” 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嫁给荣哥儿有什么不好她到底要他们怎么给她递台阶,她才肯下来李氏张口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到周自荣道“好,我答应你。” 转身便去拿纸笔。 她不想嫁他拿的什么乔嫁他也好,不嫁也罢,没有她的置喙之地。休妻也好,和离也罢,更不是她说了算的。 家里的纸笔都是现成的,周自荣很快磨好了墨,写下一封简单的和离书。 展开在她面前,指着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今我与妻胡氏和离,胡氏嫁入我周家多年,贤良淑德,品行极佳,实乃佳妇。今次不得不和离,我心甚痛。”然后他指着下方的落款,“周自荣,胡二妞。” 罗衣是识字的,她将和离书仔细看过一遍,他倒没有哄骗她,一字一句写得极为清楚。况且,他的字迹飘逸洒脱,实在是漂亮,就如他的人一样。 只可惜,这人外表有多漂亮,心就有多黑。 “等到真的和离那一日,我再按手印。”周自荣说道。 他不按手印,这份和离书就是一纸空文。 李氏本来还有些不满,为何周自荣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听到这里,看向周自荣的眼神变得欣慰而赞许。 罗衣好似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她伸手接过和离书,折好收起“那就说好了,明日来我家提亲。” 一甩头,脚步轻快地走了。 在她身后,灯光昏暗的屋子里,周自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直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沉没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看起来没有吃亏,可心里却不痛快。 本该是他高高在上的点头应允娶她,被她这样一搅合,便有了几分他不得不娶她的意思。 屈辱浮现在他的脸上,看得李氏一阵心疼,懊恼地道“怎么就被她听到了” 如果没被她听到,荣哥儿也不必受这口气。 周自荣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罗衣拿了和离书就往胡家走去。 她嘴边噙着笑意。周自荣以为自己做了件聪明事。实际上,想叫他按手印,还不简单吗 这一回,她可不是周家妇。他们想吸她的血呵 什么狼毫笔,什么雪花纸,什么请客交友,什么周家脸面他自己挣去吧 罗衣才迈进胡家的院门,就听到钱氏的尖刻叫骂。 “那个小贱蹄子,难怪都说她不知廉耻,大白天的就勾引男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真是个天生的贱货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她是这种人败坏我们老胡家的家风” 罗衣走进去。 “明天周自荣来提亲。”她对钱氏说道,“你把那老鳏夫的银子还回去吧。” “你说什么”钱氏听罢,顿时大怒,抬头朝她看过来“好啊,你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你是不是早就想坏我事了,才去勾引姓周的”到了钱氏口中的钱,哪里还有吐出去的她扬起手,把筷子丢到罗衣的脸上,“你想嫁给那小白脸你做梦老娘不同意” “噗通” 冰凉的河水包裹住身躯的一刹那,罗衣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随即便喟叹起来,太舒服了。 这具身体不知多久没洗澡了,浑身黏腻得厉害。罗衣在河里褪去衣衫,好好洗了个澡,又把乱糟糟的头发用手指耙顺了,仔细洗了个头。 做完这些,天已经黑了。 罗衣捉了几条肥鱼,回到岸上,选了个避风的位置升火。 火光跳动着,不时发出“噼啪”声,炸开的细小灰烬便升腾起来,在半空中飘荡着,渐渐勾勒出一张俊美温柔的面孔。 罗衣怔怔看着那张虚幻的面孔。 那是赵仁的脸。 她在做上一个任务时,遇到的一个特别的人。 她原本没想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她没想过和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她只是一个鬼,因为接到冤死之人的托付,才来到人间。任务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不足以让她和一个男人生出情意,而后携手白头。生离和死别是那么残忍,不如从未开始。 但赵仁异常执着,哪怕她时日无多,他仍然坚持地道“就算你只活一天,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她拗不过,再加上许连山的卑鄙手段,最后她答应了他。 他们在一起了半年多。大限到来的那一日,他抱着她不撒手,从早到晚,不停在她耳边说话,唯恐她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一闭眼就走了,他却来不及跟她说最后一句话。 他一直一直说着话,一直说到无话可说,便用尽力气抱着她,像要将她融进骨血里。最后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她心有所感,回握他的手,对他说“好好活下去。” 第一次见到他,她对他说的就是这句话。临走的时候,她也想不出别的话。在她想来,最好的事情,也不过是好好活下去。 他没有哭,她甚至看到他笑了,然后他用力抱紧她,说“我很高兴跟你在一起。很高兴。一天可抵一年。” 他努力笑着,然而眼里早早就积满了潮气。 罗衣叹了口气,回过神来。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还未至圆满,却已经足够明亮。她想起曾经有一回也是这样,她和赵仁没赶上宿头,不得不在野外过夜。那时他们两个相拥着,一边谈天一边笑,赏了半夜的月亮。 她现在在这里看着月亮,不知道他在那边会不会也一样 渐渐的,罗衣笑了起来。虽然未能白头,但这是一段无瑕的感情。她会记住这段美好,也会记住带给她这段美好的那个俊秀温柔的人。 烤鱼的香气渐渐变得浓郁,罗衣摘下烤好的鱼,慢慢吃起来。 填饱肚子后,她又捡了几块鳞片,借着篝火的光亮,削着指甲缝里的黑泥。 胡二妞每日战战兢兢地应付着后娘,根本没时间打理自己,不仅身上脏的厉害,指甲更是从来没收拾过。 她一点一点把指甲清理干净,打磨圆润,然后对着火光打量这双布满伤痕和老茧的手。这具身体才十八岁,一双手已经苍老得堪比三十多岁的妇人。 而嫁给周自荣后,这双手还会因为过度劳作而变得粗大畸形,丑陋不堪。 罗衣的目光渐渐变冷。诚然,周自荣有委屈的地方,他不得不娶了根本不喜欢的女子,对他而言并不公平。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奴役了胡二妞多年后,逼她去死。 此时,周家。 周自荣微微垂首,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听着倚在床头的李氏的教导。 暗淡的光线把他的神情映得晦暗,不见了白日里的漂亮灵动,反而带着几分阴郁。 “荣哥儿,我知道你委屈,可这不全然是一件坏事。咱们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竟然还要靠别人的接济才能过活。咱们需要一个得用的人,来撑起家里的脸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43.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哎呀这事有何难”这时, 李氏笑了一声, 从床上走下来, 她走到罗衣的跟前,热情地拉起她的手,看不出丝毫嫌弃的样子,“你救了我们荣哥儿,正所谓救命之恩, 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一边说着,一边冲周自荣使眼色。 李氏和周自荣想的一样, 也认为罗衣在拿乔。 但她觉得,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只要这个姑娘心里没怨怪他们, 还肯嫁给周自荣,就叫她拿一拿乔,又有何妨 周自荣被她一提醒, 也想起来了,罗衣刚才撞破了他们的谋算, 知道了他们的为人,是万万不能放她走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说不得要拿了她这条命, 也要叫她闭上嘴。 可沾上人命总是麻烦。既然她不怨恨,还能哄得动, 不妨给她些脸面。反正, 他本来就打算娶她。 “说服你后娘有些困难, 我虽是秀才,可有一句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如你嫁给我,就再也不必担心你后娘为难你了。”他说着,下巴抬高起来,一副施舍的样子。 罗衣心中冷笑,面上惊讶“什么你们还没打消叫我嫁进来,给你们当牛做马的念头我要的是报恩,不是叫你们恩将仇报” 周自荣一下子黑了脸。 他都放下身段,主动提出娶她了,她还想怎样 “算了,我也知道,我既然听到你们刚才的那番话,你们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罗衣说道,仿佛没看见因为这句话,周自荣和李氏同时骤变的脸色。 她接着说道“不如这样,你给我一封和离书,就说我嫁入周家多年,有功无过,实乃佳妇,今次不得不和离,你心甚痛。有了这封和离书,我嫁给你也无妨。不过,这都是给外人看的,实则是为了躲避我后娘,在你们家暂住。” 周自荣和李氏相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穷乡僻壤长大的小土妞,还挺聪明的 “此事不可。”李氏严肃摇头,“娶就是娶,怎么还分真假” 如她所说,早早给了她和离书,那么她便不算周家人,他们还如何拿捏她 再者,她也不配一张和离书,他们打算给她的,乃是一张休书。 “你们不肯答应,不会是还想叫我当牛做马吧”罗衣挑起眉头。 被戳破心思,李氏顿时沉下脸“姑娘,你的话太难听了。什么当牛做马我们荣哥儿要读书,我身子又不好,家里缺少一个操持家务的人,你既然进了我们家的门,帮着操持家务有何不对任哪个女人嫁人,嫁到什么人家,也要操持家务的” “可我没想进你们家门。”罗衣淡淡道,“我只想在你们家暂住,躲避我后娘的逼迫。” 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嫁给荣哥儿有什么不好她到底要他们怎么给她递台阶,她才肯下来李氏张口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到周自荣道“好,我答应你。” 转身便去拿纸笔。 她不想嫁他拿的什么乔嫁他也好,不嫁也罢,没有她的置喙之地。休妻也好,和离也罢,更不是她说了算的。 家里的纸笔都是现成的,周自荣很快磨好了墨,写下一封简单的和离书。 展开在她面前,指着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今我与妻胡氏和离,胡氏嫁入我周家多年,贤良淑德,品行极佳,实乃佳妇。今次不得不和离,我心甚痛。”然后他指着下方的落款,“周自荣,胡二妞。” 罗衣是识字的,她将和离书仔细看过一遍,他倒没有哄骗她,一字一句写得极为清楚。况且,他的字迹飘逸洒脱,实在是漂亮,就如他的人一样。 只可惜,这人外表有多漂亮,心就有多黑。 “等到真的和离那一日,我再按手印。”周自荣说道。 他不按手印,这份和离书就是一纸空文。 李氏本来还有些不满,为何周自荣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听到这里,看向周自荣的眼神变得欣慰而赞许。 罗衣好似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她伸手接过和离书,折好收起“那就说好了,明日来我家提亲。” 一甩头,脚步轻快地走了。 在她身后,灯光昏暗的屋子里,周自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直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沉没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看起来没有吃亏,可心里却不痛快。 本该是他高高在上的点头应允娶她,被她这样一搅合,便有了几分他不得不娶她的意思。 屈辱浮现在他的脸上,看得李氏一阵心疼,懊恼地道“怎么就被她听到了” 如果没被她听到,荣哥儿也不必受这口气。 周自荣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罗衣拿了和离书就往胡家走去。 她嘴边噙着笑意。周自荣以为自己做了件聪明事。实际上,想叫他按手印,还不简单吗 这一回,她可不是周家妇。他们想吸她的血呵 什么狼毫笔,什么雪花纸,什么请客交友,什么周家脸面他自己挣去吧 罗衣才迈进胡家的院门,就听到钱氏的尖刻叫骂。 “那个小贱蹄子,难怪都说她不知廉耻,大白天的就勾引男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真是个天生的贱货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她是这种人败坏我们老胡家的家风” 罗衣走进去。 “明天周自荣来提亲。”她对钱氏说道,“你把那老鳏夫的银子还回去吧。” “你说什么”钱氏听罢,顿时大怒,抬头朝她看过来“好啊,你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你是不是早就想坏我事了,才去勾引姓周的”到了钱氏口中的钱,哪里还有吐出去的她扬起手,把筷子丢到罗衣的脸上,“你想嫁给那小白脸你做梦老娘不同意” 这几年,许连山发达了,就不怎么跟老家的人联系,也不许李曼娘跟家里人走得太近。李家人不想女儿难过,便渐渐断了往来,有事也不找她。李一善忽然找上门,还是这般模样,定然是出了事。 听她这样问,李一善的眼眶里顿时充满泪光。他紧紧攥着拳头,浑身绷得紧紧的,似是使出浑身力气让自己不要崩溃,看着罗衣道“姑母,我求求你,借我一点银子。等日后,我会还你的。” “你要多少” 李一善的脸上顿时泛起喜色,随着他眨眼间,一串泪水唰的落下“不要许多,姑母借我五两,只要五两就好” 五两银子,罗衣暗暗琢磨,李家人不是穷苦人家,否则也不会给女儿那么丰厚的陪嫁,不会拿不出五两银子。李大哥也不是苛待儿子的人,如果儿子需要钱,他不会让儿子求到不来往的姑母面前。 那么,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李一善为了五两银子求到她面前 见她不说话,李一善的眼里闪过绝望,他上前半步,哀求地看着她“姑母,求求你了,实在不行,三两也是可以的。二两也行。” 罗衣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不管怎样,我也是李家的人。” 似是这句话触动了李一善,他再也忍不住,抱住罗衣的腰,“哇”的大哭出声“爷爷病了” 罗衣拧眉,陡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李父便是这一年去世的。 她虽然得了李曼娘的记忆,但这记忆却是触发式的,只有遇到什么时,才能想得起来。 因而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一善忙擦掉眼泪,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父这几年的身子就不大好,但他一直没当回事,直到最近吃不下饭,肚子渐渐鼓起来,像怀孕的妇人一样,才开始慌了。 年前的时候,李大哥带着李父到城里看病,大夫说能治,只是要花许多钱,李父舍不得,他觉得自己已经是黄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不如留着给家里的小辈们成家。 李大哥不愿意,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支持李大哥,要给李父看病。但李父就是不肯,这病便越拖越严重。最近,李父病得厉害,有些挨不住了,终于同意治病。却很不巧,李大弟得罪了人,被人告进了衙门,为了保他出来,家里花空了银子。 这下,李父便是想看病,也没钱看病了。 家里人到处筹借银子,却没筹得多少。李一善看在眼里,想起过年时罗衣给他们的年礼,觉得这个姑母还是能靠一靠的,便来求罗衣,想着能借多少是多少。 罗衣沉默。 “姑母,你求求姑父,让他借点银子,我们会还他的。”李一善见罗衣不说话,眼泪又掉下来。 他还是个孩子,这番背着家人来到城里,求到罗衣的面前,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罗衣被他一晃,回过神来。低下头,为他擦泪“我知道了。你回去,叫你父亲带爷爷进城,就说姑母说的,叫他不必担心钱的事。” 李一善听到这里,顿时不哭了,有些犹豫地看着罗衣“姑母,你你不要难为自己,如果实在不行,借我二两银子也行的,别为了这个,叫你和姑父不痛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44.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何况家里又有那样一个后娘, 巴不得她的名声臭不可闻, 一定会嚷得人尽皆知。 想到这里, 罗衣的脚步便是一顿,站在黑暗中出神起来。 她一直觉得胡二妞和周自荣的婚事有哪里不对,但往深了去想,却又抓不住那个点。就在刚才,她想到哪里违和了周自荣如果实在不想娶胡二妞, 难道没办法 比如,弄臭她的名声,叫她嫁不了人。从他后来对她的狠心和薄情来看, 他做得出这种事。那么, 他为什么没有呢 在胡二妞的记忆里, 周自荣根本没有反抗,他第二天早上就被村长带着去胡家提亲了。村长待他这么照顾,他自己又大小是个秀才, 多多少少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同窗,如果他不想娶胡二妞, 真的没办法吗 胡二妞只是救了他,不是强了他。抓到他们的村人, 也只是看见他们姿势出格, 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在做伤风败俗的事。 她心里起了疑,脚下便是一拐, 朝着周家的方向来了。没想到, 周自荣和李氏正借着此事谋划, 被她听了个正着。 在此之前,罗衣只觉得他冷血薄情。撞破这一幕后,罗衣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冷酷到了骨子里,一颗心黑透了。 他待胡二妞冷漠刻薄,并不是因为不得不娶了讨厌的女人,心里愤恨不满。他不仅不是被迫,与此相反,他是顺水推舟。 他顺水推舟地娶了胡二妞,却待她一点也不好,从来都是冷言冷语。吸她血的时候,更是不客气。等到她的血被吸干,就把她一脚踢开。更叫人惊心的是,他竟然让胡二妞的心里始终充满愧疚,心甘情愿被他驱使。 “你怎么在这里”周自荣大步走到窗边,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罗衣。 他大半张脸都沉浸在黑暗中,只露出一小截白皙莹润的尖俏下巴,然而丝毫没有了白日里的漂亮灵动,看起来阴险毒辣,像是潜伏在草丛里的蛇,随时等着跳起来咬猎物一口。 罗衣一点儿也不怀疑,他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一只手撑住窗台,轻巧借力,一下子跃入屋里。直直迎上他闪着凶光的眼睛,挑起眉头“不在这里,怎么听得到这样精彩的一场对话” 周自荣脸一沉“你都听到什么” “该听到的都听到了。”罗衣说道,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又落到他身后的李氏身上,似笑非笑地道“算计救命恩人,当真是好家风、好教养。不要脸是你家老祖宗吧” 周自荣和李氏同时变了脸。 罗衣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懊恼地道“看我在说什么不要脸哪里是你家老祖宗你自己就是不要脸的老祖宗。” “胡说八道”周自荣的眉头突突地跳,显然没想到这个从来没被他放在眼里的,粗鄙丑陋的乡下土妞,竟然说得出这样尖锐的话,他不屑地道“什么救命恩人你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罗衣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他纤细的身躯“以你的身板,如果落入水中,你以为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现在是秋天了,水很凉,她亲自跳下去试过。以胡二妞这样结实的身体,都是险险才扛住,何况他这样娇生惯养的身板 如果他掉进去,被冷水一激,再穿着湿哒哒的衣裳出来,被风一吹 往轻了说,他出来就染上风寒,吃一阵子药,好个大半,只落下一点病根如果村长肯花大价钱,一副又一副的汤药供着他。 往重了说,他这条小命根本熬不过几日村长能接济他吃喝,能花银子买药材吊着他的命吗他又不是他祖宗 李氏和周自荣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周自荣这条命,的确是她救的。 “你想怎么样”周自荣冷冷地道。 “不是我想怎么样。”罗衣挑了挑眉,“是你打算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周自荣一脸的高傲“你是救了我不假,可你也占了我的便宜。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难,可你唐突了我,这笔账又怎么算” 他说的是胡二妞曾经压在他身上的事。 饶是罗衣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她面色古怪地上下打量他几眼,随后才道“说实话,你这样又干又瘦,浑身没几两肉,实在没什么便宜好占。我救你的时候,差点被你身上的骨头硌出几个洞。” 这番刻薄的话,叫周自荣气得脸上一下子涨红,愤怒地看着她“你” 他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脸上涨得通红,头顶都要冒烟的样子。 “别装模作样。”罗衣淡淡地道,“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周自荣狠狠喘了几口气,才恢复了平静。 “你想我怎么报答” 他看出来了,罗衣并不是问他,而是早有打算。她料定了他没什么报答她的,才这样问,以便引出接下来的索求。 这样想着,他上下打量她一眼,注意到她跟下午见到时不一样了。她不脏了,也不臭了,看起来干净多了。她知道要嫁给他,特意清洗了自己 她其实很想嫁给他吧现在这样咄咄逼人,是因为刚才听到了他和李氏的对话,面上过不去,所以跟他拿乔 想起李氏说她喜欢他,周自荣高傲的脸上浮现浓浓的厌恶。 “我有麻烦,你帮我解决掉。”罗衣说道,“我后娘逼我嫁给隔壁村的瘸腿老鳏夫,我不想嫁给他。你读书多,脑子聪明,你帮我想个法子,叫我后娘以后都不要管我的婚事,咱们之间就两清了。” 胡二妞救了他的命,他怎么也要还给她才是。嫁不嫁他,再另说。 周自荣一声轻嗤,满脸不信。 她不想嫁给他只要不嫁给老鳏夫就够了鬼才信她不就是想要他主动提出娶她 只要他娶了她,她后娘自然不会再管她。 漂亮女孩使心计,叫心思聪敏。丑陋女孩耍心眼,叫丑人多作怪。周自荣认定她在拿乔,紧紧闭着嘴巴,根本不开口。 都是这个不省心的女人,如果不是她闹出这一出,怎么会把罗衣招来连累得他颜面尽失,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娘们 王玉莲对上他阴沉而愤怒的眼神,吓得不敢说话。她也不知道会这样,她也不想的。 害怕之余,手不小心碰到肚子,顿时想起这里面还装着一块好肉,顿时底气又足了。如果不是他不松口,不肯把她扶正,她怎么会闹这一出若他一早同意,什么事都没有了 金香儿是在场唯一一个不觉得尴尬,反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人,朝着王玉莲说了一句“哎呀有些人啊,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非要觊觎正妻之位,闹出笑话来了吧” 她虽然也在罗衣的手里吃过苦头,但是见到王玉莲吃了瘪,不仅不同情,反而很是痛快,觉得罗衣干得漂亮。 这句风凉话犹如一记巴掌,甩在了王玉莲的脸上,她满脸不爽地看着金香儿,眼珠子一转,忽然捂住肚子,身子一歪“哎哟我的肚子好痛” 一个不下蛋的母鸡,也敢找她的不痛快王玉莲打定主意,要给金香儿点颜色瞧瞧。 她借着肚子不舒服,每次想要发作谁,从没失手过,这次也是打着这个主意。 不成想,她人歪下去了,却没有人来扶 王玉莲倒下一半的时候,已经觉出不对了,然而已经晚了 “哎哟”王玉莲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许连山虽然恼她害他颜面尽失,却极看重她的肚子,见状脸色一变“玉莲” 一边上前抱她,一边朝四周站着的下人们怒道“都做什么吃的姨娘摔倒了也不知道扶” 下人们这才唯唯诺诺地上前。 他们刚才被许连山浑身散发出的阴沉和怒气骇住,个个恨不得会遁地术才好,哪敢做出头鸟,招他的眼此刻见王玉莲摔了,才有了一点紧张感,上前七嘴八舌地问候起来。 “我的肚子”王玉莲偎在许连山的臂弯里,脸色煞白,声音打着颤道“大爷,我的肚子好痛” “你还没闹够是吧”许连山冷脸喝道,实在是厌烦了她。 王玉莲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满脸惊惶“不是,我的肚子,好痛,大爷,请大夫” 她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这是以往装腔作势时所没有的,许连山仔细打量一眼她的神色,顿时变了脸“来人请大夫” 罗衣回到院子里,才坐了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颇有些好奇“小兰,你去瞧瞧,外面怎么了” 自从王玉莲进门后,府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都说乱乃败家之相,罗衣很是爱听这种动静。 “王姨娘摔了一跤,肚子不大好。”小兰打听了一圈,跑回来道。 摔了罗衣想起王玉莲上次来激她退位让贤,行动坐卧那叫一个小心,怎么突然摔了 “请大夫了吗”罗衣问。 小兰点点头“请了。”说话时,她带着些小心翼翼地看向罗衣,“夫人,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您可别难过。” 她日日跟在罗衣身边,罗衣有多想让府里多个孩子,她全都看在眼里。想起刚才听到的动静,心里已有六七分把握,这个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她有些担心罗衣,生怕她难过。 罗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好,我不难过。” 小兰不信。怎么可能不难过夫人那么想许连山有个孩子,从前催金香儿,后来忍王玉莲,不都是为了孩子她直觉罗衣会难过,可看着罗衣的神情,又不太确信了。 罗衣暗暗摇头。若王玉莲的孩子没了,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难过 王玉莲的这个孩子果然没保住。 大夫给她吃了两副安胎药,没起丝毫作用,夜半时分,孩子便没了。 “我的孩子”一声凄厉的嚎叫,响彻了许府的夜空。 罗衣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微微笑了。 王玉莲的这一胎,从诊出好消息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工夫。她还没得意够,就从云头跌到泥里,很是不能接受,整日哭闹不休。 许连山的心情没比她好多少。他先前在金香儿的身上苦苦耕耘了大半年,没有丝毫消息,心里的郁闷不能提。好容易王玉莲的肚子争气,他高兴得什么似的,哪想一眨眼间,又没有了。 再听到王玉莲哭闹不休,本来就庸俗的姿色更是扭曲丑陋,心情坏到极点“你哭什么如果不是你作,孩子怎么会没了” 他越看王玉莲越不顺眼,索性夺过她的管家权,又把她的嫁妆也握在自己手里“你和金氏从今日起不许出屋门一步”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45.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虽说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 可是当强权压下来, 钱氏一句话也说不上。 村长带着周自荣来提亲, 没费什么力气,这桩婚事就敲定了。 周家贫寒,没带什么聘礼,胡家也不是要脸的人家, 嫁妆更是没有。周自荣一个人空着手来, 然后带着罗衣一起空着手走, 当真是世上最荒唐的婚事。 更荒唐的是,罗衣出门时, 钱氏冲着她大喊“我们胡家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孩子从今往后, 你不是我们老胡家的人” 罗衣早已从胡二妞的记忆中得知会有这一幕。她二话不说, 朝胡父跪下来, 磕了三个头, 只当还了他的生恩,便跟在周自荣的身后走了。 进了周家的院门,罗衣直接对周自荣道“咱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 不必拜天地。按咱们先前说好的,我救了你一命,你给我地方暂住,咱们两清了, 从此谁也不欠谁。” 周自荣的脸色登时很难看。 她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虽然他也是这个意思, 可这话不该由她来说 他漂亮的脸上写满嫌弃“你这样想就最好了, 以后可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不屑和鄙夷, 仿佛她是什么肮脏透顶的东西。 罗衣回敬道“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了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值得我生出心思的至于这张脸,昨晚听了那样一段话,知道你这张漂亮的脸下面有一颗蛇蝎心肠,我还能对你生出什么心思” “牙尖嘴利”周自荣一下子气到了。 李氏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喝道“胡氏,你怎么和荣哥儿说话的” 罗衣挑眉朝她看去。 李氏却放缓了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存着气。你要怪就怪我吧,别错怪了荣哥儿。昨晚的事,你从头看到尾的,我劝了他那么久,他可点头答应了没有吧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罗衣心想,李氏真是个人才,死的都能被她说成活的。 如果不是她有胡二妞的全部记忆,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只怕也要仔细想一想周自荣昨天的表现。 “他从前的身份,你想也想不到的。”李氏又道,“若非他流落到这里,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这样的人物,更别说嫁给他了你既然得了这样的造化,就该好好珍惜,而不是这样跟荣哥儿针锋相对” 罗衣不说话,只看着她笑。 李氏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觉得她笑得她心里毛毛的,顿了顿,继续劝道“我跟你说,荣哥儿是个好孩子,他从前待人极细致的,只是如今情势逼人,他心里难受,才会如此。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好好待他,把他的心捂热,他也会好好待你的。” 罗衣这下笑出声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把他的心捂热胡二妞怎么待他的他可曾被捂热半分 “好,我好好待他。”罗衣点头道,“他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既不能养家,也不能糊口,除了念几句酸书,什么也不会的人,他已经如此可怜了,我怎么能不对他好” 周自荣的脸都绿了“你说什么” 他大步走到罗衣面前,漂亮的脸蛋微微狰狞“你瞧不起我” 罗衣抬头看他“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是读书人有秀才功名在身再过两年,我就是举人了你知道举人是什么吗”他高高在上地看着她,眼里全是轻视。 “厉害,厉害。”罗衣抚掌笑道,“恕我眼拙,早先没看出来,原来周大秀才乃是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上能报效家国,下能庇佑妇孺。今日小女子能暂居你门下,实感荣幸,以后便仰仗周大秀才多多庇护了。” 周自荣被她这一顿连消带打,噎得直是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她半晌,甩袖进了屋,留下一句“无知蠢妇” 罗衣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笑。 一旁,李氏暗暗叹气。真是失算,这姑娘的脾气怎么如此硬她挤出一张笑脸来,上前拉罗衣的手“瞧瞧你,说什么外道话既然来了,便是一家人,什么暂居不暂居的。来,我带你熟悉熟悉家里。” 领着罗衣把院子看了一遍。 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并不很大,既没有种着农家人都种的瓜果蔬菜,也没有养着家禽家畜,空荡荡的一片白地。 两间正屋,一间灶房,再没有别的了。 “这是咱们家的菜和米。我吃不多,也不挑嘴,倒是荣哥儿身份金贵,又要读书,你可不能掉以轻心。”李氏拉着罗衣,足足说了两刻钟,有关周自荣的种种细致要求,末了道,“以后就辛苦你了。” 罗衣一句也没听进去,目光全落在厨房里堆着的米面和菜蔬上。 她早上没吃饭,钱氏连口水也不给她喝,这会儿饥肠辘辘,看见什么都想吃。既然李氏肯叫她下手,那她就不客气了。 周自荣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就被一阵诱人的饭菜香味吸引,不由得放下书本,坐到桌前。 看着摆上桌的一道道菜,他脸上闪过惊讶,自从来了大马庄,他再也没见过如此精致的菜肴。他看着罗衣一趟趟端菜,挑起了眉头。这个女人,为了讨好他,还真是费了心思。 最后一盘菜端上来,罗衣在桌边坐好,挽起袖子,就准备开动。 李氏看着六菜一汤,脸色不大好看。 “不是我说你,咱们家里只有三个人,还有两个是妇人,你做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 罗衣没有回答她。 她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她为什么做这么多菜。 一刻钟后,看着桌上干干净净的六只盘子和一只海碗,李氏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后悔了。此时,她心里再也没有了庆幸就罗衣这种吃法,她只怕连自己都养不起,还要他们倒贴 娶她进门,他们亏了 “我去书院了。”吃过饭,周自荣站起身道。 昨日休沐,他从书院里回来看李氏,没想到撞上这种事,便耽搁了一天。 李氏连忙压下对罗衣的不满,起身给周自荣收拾衣物,又放了些散碎银子在里面。 周自荣看着几块细小的银子,拧起眉头“这么少” 李氏顿感辛酸。谁说不是呢想当年,这些碎银子就是赏给下人们,下人们都要抱怨主子小气的。 “以后会好起来的。”她向他保证。 周自荣这才背起包袱就走了。 李氏站在院子门口,一直目送他的身影看不见,才转身进了院子。 “你过来一下”她叫罗衣,“我有东西给你。” 罗衣跟她进了屋子。 “这是荣哥儿上回带来的衣裳,我身子不好,碰不了凉水,你给他洗了吧。”李氏将一包衣服塞给罗衣,“仔细着些,别洗破了。” 罗衣很爽快地接过来,然后伸出了手“大户人家请人洗衣妇,都是一件十五文钱,咱们虽然有些交情,可亲兄弟明算账,你也给我十五文钱好了。” 李氏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呈现出来,就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她震惊地道“都是一家人,你怎能收钱呢” “不是一家人。”罗衣拧起眉头,“咱们说好的,我是暂住在这里,并不是真的周家妇。再说,和离书不都写好了吗” 李氏不敢跟她说,那和离书没有半点用处。她怕这样一说,下回周自荣回来,罗衣就缠着他按手印。到那时,就真的没法拿捏她了。 “你是不是还因为昨天的事生气唉,其实我也没有你想的那样坏。昨晚你走后,我后悔得一宿没睡着。”李氏叹气道。 罗衣脸上似笑非笑,一句话也不说。 李氏极讨厌她这样似笑非笑的样子,一时恼道“你总说不是一家人,那你中午吃的饭怎么算饭总是我们周家的吧” “你们请我做饭,不给钱啊”罗衣惊讶地道,“我没收你们工钱就算好的了,原来你们还打算收我的饭钱吗如果是这样,那以后我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李氏被她气得,抖着手指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半晌,从她怀里把衣裳抱回来。 “没其他事,我就回屋了。”罗衣说完,转身出了屋子,进了隔壁。 隔壁是周自荣住的,他现在住在书院,就给罗衣住了。 罗衣往床头一靠。 伸出一只手,摊在眼前。只见平平整整的手掌心里,凭空出现一块形状规整,颜色明亮的小银锭。罗衣把玩着,若有所思。 这是她在做李曼娘的任务时,开胭脂记所赚的的银钱。她赚了多少,便以一百取一的比例,存在她的户头上,不管穿越到哪个世界,都能随时随地取用。 “可惜。”她叹了口气。 可惜她早先不知道。不然,她就不会让许连山的银子任由他和小妾们糟蹋尽,而是捞进自己的口袋里了。 她又取出周自荣写好的和离书,心念一动,和离书与小银锭一起消失在掌中。 “这个技能不错。”她微微笑起来。 “也不知道这回会怎样”罗衣心想。 早先怀的两个,一个跌在地上没了,一个哭两声没了,都是很不可思议的方式。她很是好奇,不知道这一回,又是什么奇怪方式 “今天的生意比往常多了些,我看着有不少外地人来咱们铺子里订货,想要卖到外地去。他们以为我看不出来,特意分成好几拨人来买”小兰在她对面讲着铺子里的情况。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46.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但她觉得,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只要这个姑娘心里没怨怪他们, 还肯嫁给周自荣, 就叫她拿一拿乔,又有何妨 周自荣被她一提醒,也想起来了,罗衣刚才撞破了他们的谋算, 知道了他们的为人, 是万万不能放她走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说不得要拿了她这条命,也要叫她闭上嘴。 可沾上人命总是麻烦。既然她不怨恨, 还能哄得动, 不妨给她些脸面。反正, 他本来就打算娶她。 “说服你后娘有些困难, 我虽是秀才, 可有一句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如你嫁给我,就再也不必担心你后娘为难你了。”他说着, 下巴抬高起来,一副施舍的样子。 罗衣心中冷笑,面上惊讶“什么你们还没打消叫我嫁进来,给你们当牛做马的念头我要的是报恩, 不是叫你们恩将仇报” 周自荣一下子黑了脸。 他都放下身段, 主动提出娶她了, 她还想怎样 “算了, 我也知道,我既然听到你们刚才的那番话,你们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罗衣说道,仿佛没看见因为这句话,周自荣和李氏同时骤变的脸色。 她接着说道“不如这样,你给我一封和离书,就说我嫁入周家多年,有功无过,实乃佳妇,今次不得不和离,你心甚痛。有了这封和离书,我嫁给你也无妨。不过,这都是给外人看的,实则是为了躲避我后娘,在你们家暂住。” 周自荣和李氏相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穷乡僻壤长大的小土妞,还挺聪明的 “此事不可。”李氏严肃摇头,“娶就是娶,怎么还分真假” 如她所说,早早给了她和离书,那么她便不算周家人,他们还如何拿捏她 再者,她也不配一张和离书,他们打算给她的,乃是一张休书。 “你们不肯答应,不会是还想叫我当牛做马吧”罗衣挑起眉头。 被戳破心思,李氏顿时沉下脸“姑娘,你的话太难听了。什么当牛做马我们荣哥儿要读书,我身子又不好,家里缺少一个操持家务的人,你既然进了我们家的门,帮着操持家务有何不对任哪个女人嫁人,嫁到什么人家,也要操持家务的” “可我没想进你们家门。”罗衣淡淡道,“我只想在你们家暂住,躲避我后娘的逼迫。” 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嫁给荣哥儿有什么不好她到底要他们怎么给她递台阶,她才肯下来李氏张口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到周自荣道“好,我答应你。” 转身便去拿纸笔。 她不想嫁他拿的什么乔嫁他也好,不嫁也罢,没有她的置喙之地。休妻也好,和离也罢,更不是她说了算的。 家里的纸笔都是现成的,周自荣很快磨好了墨,写下一封简单的和离书。 展开在她面前,指着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今我与妻胡氏和离,胡氏嫁入我周家多年,贤良淑德,品行极佳,实乃佳妇。今次不得不和离,我心甚痛。”然后他指着下方的落款,“周自荣,胡二妞。” 罗衣是识字的,她将和离书仔细看过一遍,他倒没有哄骗她,一字一句写得极为清楚。况且,他的字迹飘逸洒脱,实在是漂亮,就如他的人一样。 只可惜,这人外表有多漂亮,心就有多黑。 “等到真的和离那一日,我再按手印。”周自荣说道。 他不按手印,这份和离书就是一纸空文。 李氏本来还有些不满,为何周自荣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听到这里,看向周自荣的眼神变得欣慰而赞许。 罗衣好似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她伸手接过和离书,折好收起“那就说好了,明日来我家提亲。” 一甩头,脚步轻快地走了。 在她身后,灯光昏暗的屋子里,周自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直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沉没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看起来没有吃亏,可心里却不痛快。 本该是他高高在上的点头应允娶她,被她这样一搅合,便有了几分他不得不娶她的意思。 屈辱浮现在他的脸上,看得李氏一阵心疼,懊恼地道“怎么就被她听到了” 如果没被她听到,荣哥儿也不必受这口气。 周自荣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罗衣拿了和离书就往胡家走去。 她嘴边噙着笑意。周自荣以为自己做了件聪明事。实际上,想叫他按手印,还不简单吗 这一回,她可不是周家妇。他们想吸她的血呵 什么狼毫笔,什么雪花纸,什么请客交友,什么周家脸面他自己挣去吧 罗衣才迈进胡家的院门,就听到钱氏的尖刻叫骂。 “那个小贱蹄子,难怪都说她不知廉耻,大白天的就勾引男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真是个天生的贱货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她是这种人败坏我们老胡家的家风” 罗衣走进去。 “明天周自荣来提亲。”她对钱氏说道,“你把那老鳏夫的银子还回去吧。” “你说什么”钱氏听罢,顿时大怒,抬头朝她看过来“好啊,你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你是不是早就想坏我事了,才去勾引姓周的”到了钱氏口中的钱,哪里还有吐出去的她扬起手,把筷子丢到罗衣的脸上,“你想嫁给那小白脸你做梦老娘不同意” 罗衣的目光却不由得落在少年泛着薄红的脸上。这实在是一个生得极为漂亮的少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林间的小鹿一样。 只可惜,他眼里喷薄而出的愤怒和鄙夷破坏了这样一副美感“滚开” 他一边冲她怒吼,一边伸出手,恶狠狠地推她。罗衣下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腕,压到他身体的两侧。 还没有接受这具身体的记忆,她尚且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只见少年更加愤怒地,剧烈挣扎起来“你这个疯女人放开我” 罗衣拧了拧眉,并没有放开他,而是开始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具身体叫胡二妞,是大马庄的一个大龄未嫁姑娘,今年已有十八岁。她之所以没嫁出去,并不是哪里不好,而是因为太能干。 她后娘贪她能干,想多留她几年,为家里做些事。直到村里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终于松了口,肯叫她嫁人。却是收了隔壁村的一个瘸腿老鳏夫的二两银子,把胡二妞卖给他做填房。 那老鳏夫今年四十多岁,品行很不好,既爱喝酒,又爱打婆娘,他前头那个婆娘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胡二妞不想嫁,便从家里跑了出来,来到河边,跪在草地上难过地哭。 哭累了,就歪在地上睡着了。直到一个少年从河堤上跌下来,恰巧撞在她的身上,带着她往河里滚去。 眼下已经入了秋,河水已经冷了,胡二妞眼疾手快地抱住少年,几个打滚,才免于落入水中。 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罗衣低头看向身下的少年。他因为被她压在身下,神情愤怒不已。明明是她救了他,他却摆出这样一副表情。 罗衣没有放开他,而是继续接收记忆。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挨了少年一句骂,就立刻把他松开了。然而不巧,附近恰有村人经过,见到他们的模样,以为两人在做不可见人的丑事,当即把两人一顿呵斥,然后勒令少年娶了她。 少年名叫周自荣,并不是大马庄本地人,而是两年前从外地来的。与他一同来到大马庄的,还有一个被他称为姨娘的三十来岁的病弱妇人。 周自荣刚来的时候,穿着打扮很是上等,拇指大的珍珠镶嵌在他的腰带上,说不出的富贵风流。然而两年过去,他华丽的衣裳变为普通的布衣,那些闪闪发光的珍珠和宝石也不见了踪迹,他穷得日日靠着村长的接济吃饭。 即便如此,周自荣仍然不想娶胡二妞,他对她的嫌弃和厌憎几乎写满了每一根头发丝。但因为被撞见了这一幕,千夫所指之下,他不得不娶她。 娶了她之后,他待她冷漠又刻薄,但胡二妞却因为不必嫁给老鳏夫,对他既感激又愧疚,不论他如何待她,总是毫无怨言,甚至勤勤恳恳地做事,养活他和姨娘李氏,再没叫他们吃过村长的接济。 因为周自荣还要读书,胡二妞便咬着牙,种地、养鸡养猪、上山打猎、下河捉鱼,想尽一切办法赚得银钱供他读书。 周自荣握笔,要上好的狼毫笔。写字,要极好的雪花纸。砚台,要有名的徽墨但这个是打碎胡二妞的骨头论斤卖,也买不来一角的,为此受了周自荣许多冷眼。 终于,七年过去,周自荣考上了探花郎。他风光无限,骄傲满面地递给她一张纸“你配不上我,当年娶你是不得已,念在这些年你伺候我的份上,这二百两银子你拿去,回老家吧。” 当年胡二妞嫁给他的时候,因为他家里贫穷,胡二妞的后娘生怕她连累家里,在她出门的时候就跟她一刀两断,她早已经没有了家。这么多年过去,他一根手指头也没碰过她,她连个孩子也没有,他叫她走,走到哪里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47.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罗衣的目光却不由得落在少年泛着薄红的脸上。这实在是一个生得极为漂亮的少年, 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林间的小鹿一样。 只可惜, 他眼里喷薄而出的愤怒和鄙夷破坏了这样一副美感“滚开” 他一边冲她怒吼, 一边伸出手,恶狠狠地推她。罗衣下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腕,压到他身体的两侧。 还没有接受这具身体的记忆, 她尚且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只见少年更加愤怒地, 剧烈挣扎起来“你这个疯女人放开我” 罗衣拧了拧眉,并没有放开他,而是开始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具身体叫胡二妞, 是大马庄的一个大龄未嫁姑娘, 今年已有十八岁。她之所以没嫁出去, 并不是哪里不好,而是因为太能干。 她后娘贪她能干,想多留她几年,为家里做些事。直到村里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终于松了口,肯叫她嫁人。却是收了隔壁村的一个瘸腿老鳏夫的二两银子, 把胡二妞卖给他做填房。 那老鳏夫今年四十多岁, 品行很不好, 既爱喝酒, 又爱打婆娘,他前头那个婆娘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胡二妞不想嫁,便从家里跑了出来,来到河边,跪在草地上难过地哭。 哭累了,就歪在地上睡着了。直到一个少年从河堤上跌下来,恰巧撞在她的身上,带着她往河里滚去。 眼下已经入了秋,河水已经冷了,胡二妞眼疾手快地抱住少年,几个打滚,才免于落入水中。 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罗衣低头看向身下的少年。他因为被她压在身下,神情愤怒不已。明明是她救了他,他却摆出这样一副表情。 罗衣没有放开他,而是继续接收记忆。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挨了少年一句骂,就立刻把他松开了。然而不巧,附近恰有村人经过,见到他们的模样,以为两人在做不可见人的丑事,当即把两人一顿呵斥,然后勒令少年娶了她。 少年名叫周自荣,并不是大马庄本地人,而是两年前从外地来的。与他一同来到大马庄的,还有一个被他称为姨娘的三十来岁的病弱妇人。 周自荣刚来的时候,穿着打扮很是上等,拇指大的珍珠镶嵌在他的腰带上,说不出的富贵风流。然而两年过去,他华丽的衣裳变为普通的布衣,那些闪闪发光的珍珠和宝石也不见了踪迹,他穷得日日靠着村长的接济吃饭。 即便如此,周自荣仍然不想娶胡二妞,他对她的嫌弃和厌憎几乎写满了每一根头发丝。但因为被撞见了这一幕,千夫所指之下,他不得不娶她。 娶了她之后,他待她冷漠又刻薄,但胡二妞却因为不必嫁给老鳏夫,对他既感激又愧疚,不论他如何待她,总是毫无怨言,甚至勤勤恳恳地做事,养活他和姨娘李氏,再没叫他们吃过村长的接济。 因为周自荣还要读书,胡二妞便咬着牙,种地、养鸡养猪、上山打猎、下河捉鱼,想尽一切办法赚得银钱供他读书。 周自荣握笔,要上好的狼毫笔。写字,要极好的雪花纸。砚台,要有名的徽墨但这个是打碎胡二妞的骨头论斤卖,也买不来一角的,为此受了周自荣许多冷眼。 终于,七年过去,周自荣考上了探花郎。他风光无限,骄傲满面地递给她一张纸“你配不上我,当年娶你是不得已,念在这些年你伺候我的份上,这二百两银子你拿去,回老家吧。” 当年胡二妞嫁给他的时候,因为他家里贫穷,胡二妞的后娘生怕她连累家里,在她出门的时候就跟她一刀两断,她早已经没有了家。这么多年过去,他一根手指头也没碰过她,她连个孩子也没有,他叫她走,走到哪里去 胡二妞拿着休书和银子,浑浑噩噩地来到河边,一头扎了进去。 她上了年纪,身上又因为常年的过度劳作而病痛缠身,没有家,没有依靠,还是个被休的女人,根本没有活路。周自荣没有叫她去死,却逼得她不得不去死。她死了,他不仅得了清净,更是不沾半点恶名。 不远处,河面上跳跃着点点阳光,细碎得像金子一样。罗衣接收完胡二妞的记忆,低头看向身下的少年。他生得这样漂亮,难以想象内心里竟是那般冷酷又凉薄。 “放开我”周自荣没有一刻停止挣扎,脸上充满了屈辱。 罗衣的耳朵已经捕捉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微微勾唇,放开了周自荣。 就在她放开他的一刹那,只听到头顶上响起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如记忆中一般,有路过的村人发现了他们。 一顿训斥后,村人勒令他们尽快成亲。 周自荣一脸羞怒“我和她没什么”见村人不信,又看向朝罗衣“你解释啊” “伯伯,我跟他没什么。”罗衣看向村人解释,“是他从河堤上跌下来,恰巧撞到了我,我为了接住他,不叫他滚到河里,才会抱着他打滚。” 这一解释,更中了村人的想象。 “哼还狡辩你们两个都做出这等事,竟然还不想成亲”村人愤怒地道,“如果人人都像你们这样,这世道成什么了” 不容多言,攥住周自荣的手,往周家去了。 周自荣气得薄薄的脸皮涨得通红,不放弃地跟村人解释,但村人不听,拎小鸡一样拎着他,很快走远了。 罗衣看着周自荣的身影,眼里冷冷的。 这一回,没有了老实姑娘的任劳任怨和倾尽一切的供养,他拿什么去考探花郎又如何高高在上的扔给她一张休书 没错,是扔。在胡二妞的记忆里,那一张休书是扔在她脚下的。因为他厌恶她,从来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甚至不许她靠近他三步之内。就连给她休书,他都不肯亲手给她,而是像对待一条无用的狗那样,扔在她脚下。 许连山忙道“我那会儿气不顺,不是故意瞧他不顺眼,以后不会了。” 这是个识时务的男人,他此时会这样说,罗衣一点儿也不奇怪。 “阿善现在郑家族学里读书,先生说他有点天资,读个秀才出来不难。”罗衣说道,“当初大哥来求你,你没帮上忙,后来也忘了把银子还给我大哥。如今阿善读书要用钱,你把钱还来吧。” 不就是二百两银子许连山这会儿是尽可能满足这个不知哪里来的恶鬼,只想早早打发她,闻言连忙点头“好。” 忍痛下床,从钱匣子里拿出二百两银票,递给罗衣。 “阿善读书辛苦,又在长身子,营养有些跟不上。大爷恐怕不知,阿善今天本来要跟我出去玩的,却因为昨晚睡觉腿抽筋,疼得摔到地上,摔得鼻青脸肿,不好意思见我。我想着,给这孩子买点好吃的,给他补补身子,也算你这个做姑父的一点心意。” 什么摔得鼻青脸肿不就是被他打的 她为此教训了他一顿,还从他这拿了二百两银子走,竟然还不知足 许连山心中忿忿,眼里露出浓浓的不满和怒气,却不敢对着她发火。 “这是五十两,你给他买点好吃的。”许连山又拿出五十两银子,递过去。 “大爷打发叫花子呢”罗衣淡淡道。 许连山敢怒不敢言,索性又抽出二百五十两,给她凑足了五百两,递了过去“这回够了吧” 罗衣笑着接过“我替阿善谢谢大爷了,他真是有个好姑父。” 许连山气得差点吐血。 过了几日,罗衣估摸着李一善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捎了几盒新做出来的胭脂,并着一些吃食,去了郑家。 胭脂是给郑夫人的,吃食是给李一善的。 这孩子无缘无故受了委屈,也不肯对她讲,实在叫人怜惜。 “姑母,你来啦”见到罗衣,李一善还是很高兴的。 罗衣笑着把带来的吃食给他递过去“我听下人说,你从床上摔下来了,不好意思见我。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脸皮这样薄。” 李一善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她递过来的吃食“谢谢姑母。” 只字不提那日的事。 罗衣更加怜惜他了,便道“你姑父听说你现在有书可以读,十分高兴,叫我带点银子给你,叫你买纸笔。” 她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他,又道“你姑父一共给了你五百两,这些你先拿着,其余的暂且放在我这里。等下回你休沐时,带回去叫你爹给你收着。” 李一善愕然看着她“姑母,你说姑父给我银子” 他上回见他,口口声声小杂种,打他都不带留手的,显然厌烦极了他,会给他银子 “是啊。”罗衣笑着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姑父还是很好的。” 李一善的神色古怪,怎么也不肯相信许连山会是“很好的”。他想起上回许连山的话,有点担心地问道“姑母,我听你们家有些人说,姑父不喜欢你,要,要休了你” “哪有那回事”罗衣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姑父待我好着呢。” 李一善“姑母,你别骗我了,我不是小孩子。” 罗衣看着他还不到她肩膀的个头,这还不叫小孩子 但他如今开始读书明理了,她的确不该这样逗他,便道“姑母是个大人,凡事有自己的考量,要做什么都会事先思考过,你不必担心。虽然,你姑父那个人有点糊涂,但你要相信姑母不会吃亏的。” 李一善听她这样一讲,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他两手揪着衣角,仰头看着她认真地道“姑母,如果那个人真的要休你,你也不要怕。我很快就长大了,等我长大后,我孝敬你。” 多好的孩子啊,罗衣摸了摸他的头“姑母等着你的孝敬。对了,说好请你吃醉江楼,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你下了课,我带你去” “嗯”李一善用力点头。 两人中午在醉江楼吃了一顿烤鱼,吃得李一善眉开眼笑,直道等他长大赚了钱,也回请她。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48.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她这话听起来十分情深义重, 然而许连山的心里却总有几分怪异感。但他品了品,又找不出异样之处,便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罗衣看着他的背影,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有了银子抓药, 以及上好的补品补身体,李父的病慢慢有了起色。 李父心疼女儿,不肯花她的银子, 因此稍有起色后, 便不肯在客栈住着, 非要回家去。 罗衣拗不过他,问了大夫,听说回家休养也无妨, 便叫了赵五赶车, 送李父回秀水村。 “曼娘, 这回多谢你。”回到家后,李父、李母,李大哥、李二哥,包括与李曼娘的双胞胎弟弟李大弟,全都十分感谢她。 看着一双双充满感激的眼睛,罗衣心里不大自在。 “这是我该做的。” 一番拉家常之后, 罗衣便起身告辞了。走之前, 塞给李父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您收下, 侄子侄女们日渐长大了, 成家都要钱。” 李父吓了一跳“曼娘啊,你这是从姑爷那里讨来的吧还回去,免得在他跟前矮了身段。” 他心疼得不得了,非要罗衣收回去。 “这是我自己挣的银子。”罗衣说道,“您尽管拿着,不要紧。” 李父不信,一想到女儿在许连山面前委曲求全的样子,就坚持不肯收。 罗衣不是很会劝人,便说了实话“别说这银子是我挣的,便是我问许连山要的,又有何不可他纳个妾,便花了几千两银子,孝敬老泰山点银子,有什么不对” 李父的嘴唇嚅动着,不说话了。 他和李大哥这阵子在城里看病,自然打听了许府的一些事。对于许连山一而再的纳妾,也不是不知。但他们见罗衣不提,便也没问,免得她面上难堪。如今听她这么讲,除了心疼她,更是说不出话来。 “曼娘,你如今跟从前不同了,心里有主意了,爹不劝你别的,只劝你早些生个孩子,以后也好傍身。”李父拉着罗衣的手,眼里含着泪道。 生孩子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却没必要对李父说出来,免得伤了老人家的一片慈父心肠。 因而,罗衣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您不必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顿了顿,“阿善还想读书么我近来认识一位夫人,家里办了族学,如果阿善还想念书,我送他进去做陪读。” 李父听到这里,简直是意外之喜“真的曼娘,你认识这样的人” “真的。”李曼娘点点头。 李父的眼泪唰的落下来“曼娘,爹从没想过,还能指望你这么多。” 罗衣抿了抿唇,没说话。 李一善是个聪明孩子,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机灵一些,李大哥一直想送他读书,还求到许连山的面前。许连山收了李大哥的礼,当面应承了,转头就把读书的机会给了一个商人的儿子,为此李大哥气得病了好些日子。 读书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好的先生也只在有钱人家教书,因此李一善便这样耽搁下来。这回因着李父生病的事,李一善求到罗衣面前,罗衣瞧着他聪明懂事,便想帮他一把。 “阿善读书也要不了这么多钱,你拿回去。”李父想了想,还是把钱推了回来。 罗衣并不是李曼娘,对李父没有太深的感情,自然也就少了许多耐心,闻言把钱往回一推,扭头就走了。 李父在她身后叫唤,她也不回头,催了赵五速速驶动,引得李大哥以为李父惹恼了李曼娘,还进去数落李父。得知情由,李大哥许久没说话。 回府一路顺利。 只是在马车进门前,却见一个穿着破旧却十分整洁的少年,站在后门处,等了不知多久,在看到马车驶近的刹那,眼睛一亮,迎上前来。 “赵叔。”少年来到赵五的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赵五打量他一会儿,恍然道“是你” “谁呀”罗衣掀开车帘,从马车里走下来,看向身前的少年。 只见是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个头不高,很是瘦削,模样生得说不出怎样来,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算不上好看,却也没难看到哪里去。 只一双狭长眼睛很是有神,叫人一见便印象深刻。 罗衣看着他,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赵二给夫人请安。”见到罗衣下来,少年的神情更恭敬了些。 赵五便笑着解释道“是上回夫人在城外救的孩子。”又看向赵二,“你等在这里,是有事吗” “夫人不止救了我一回,上回在城西,我被人抢了银子又打了一顿,也是夫人接济了我。”赵二认认真真地解释道,才看向赵五答道“我的伤好了,来感谢夫人,不知夫人这里有没有我能做的事,我不要工钱,夫人管我一口饭吃就行。” 赵五不说话了,看向罗衣。 罗衣看着少年,终于想起他是谁。上回见他,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是这般模样,因而她方才一见他,才没认出来。 她对少年的印象不错,目光在他瘦削的身躯上停留片刻,点点头“叫赵叔安顿你吧。” 说完,便抬脚进了门。 至于赵五如何安置少年,她便不管了。 进了府里,立刻察觉到气氛的异样。 “出什么事了”罗衣叫住一个下人问道。 下人忙答道“回夫人的话,是王姨娘有孕了。” 罗衣顿时惊讶“她有孕了” 王玉莲进门还不到两个月,这便有孕了,还真是土壤肥沃 她面上不禁露出笑意,叫一旁的下人看得一头雾水姨娘有了身孕,夫人高兴什么 他不知罗衣高兴什么,小兰也不知罗衣高兴什么。 甚至许连山也不知罗衣高兴什么。 “你很高兴”许连山来到罗衣的院子里,在她泛着笑意的脸上打量几个来回,仍不敢相信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你不怕王氏生了儿子,我休了你” 罗衣惊讶地看着他道“我以为大爷是开玩笑的。怎么,难道不是吗” 许连山顿了顿,看着她毫无作伪痕迹的惊讶表情,那句“并不是开玩笑”居然说不出口。 他看着罗衣,发现她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细棉布裙子把她衬得腰肢纤细柔软,全然不复往日的粗糙老态。 他心头一热,便对她笑了笑“自然是开玩笑的。你是我少年结发的妻子,我岂会对你做出那等事”说到这里,又道“眼下王氏怀了身孕,不能伺候我,我也有阵子没在你这里歇下了,今晚便不走了。” 罗衣瞥他一眼,似笑非笑“我劝大爷还是回去吧。” “怎么”许连山拧眉,“你拒绝我” 他颇为不快地打量着罗衣。自从金香儿进门,他再也没在她这里过夜,她平日里不争宠,他当她脸皮薄。如今他亲自给她搭了台阶,她居然还不肯下 “女子都善妒,王姨娘如今刚怀了身子,胎还没有坐稳,若是因为吃醋而动了胎气,岂不是得不偿失我好心劝大爷,大爷不领情便算了。”罗衣淡淡地道。 许连山听到这里,脸色一变。 连忙站起身,说道“我去王氏院子里了。你放心,等王氏坐稳了胎,我一定来你房里。” 匆匆忙忙地走了。 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罗衣轻笑了一声,对外面道“来人,去叫赵二过来。” 不多时,赵二被叫过来了,恭恭敬敬地道“夫人有何吩咐” “给我买份糖炒栗子,要城西孙记那家。”罗衣拿了钱给他。 赵二接过,应道“是。” 罗衣换了常服,袖子挽起,选了做胭脂的原料,忙碌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赵二回来了。 “夫人,您要的糖炒栗子。” 罗衣正研究一款胭脂的新配方,两手都是原料,闻声头也不抬地道“放桌上吧。” 她以为赵二放下东西就走了,谁知过了一会儿,眼前却出现一只小碟子,里面盛满了剥好的栗子,在碟子边上还放着两根削得圆润光滑的竹签子。 罗衣微讶,顺着端盘子的手,往上面看去。 “你剥的”罗衣看着他问。 赵二抿着唇,点点头。 罗衣看了看碟子里的栗子仁,又看了看赵二。 他自从进了府里做差事,人就渐渐丰润起来。从前干巴巴的身躯,如今也有了一层薄薄的肉。本来枯黄凹陷的脸庞,渐渐也白皙光滑了。搭眼看去,还有几分清秀。 罗衣对他点点头“你有心了。” 赵二把碟子放在离她不近,却又刚好够得着的地方,便退下了。 罗衣虽然调弄着胭脂,却不影响她拿着竹签子插栗子吃。一会儿插一个,不多时便吃完了。看着空空的碟子,又看了看两根圆润光滑的竹签子,低头笑了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49.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罗衣挑着眉头, 看着他一脸气急败坏的跳脚,有些玩味。 好一会儿, 才慢条斯理地道“我跟大爷开个玩笑, 大爷这样生气做什么” “你少来”许连山才不信, 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开个铺子, 能赚一点小钱,就了不起了,能不把我放眼里了李曼娘, 你开铺子的银子还是我给你的,你不会忘了吧” 那可是两千两呢当初她的嫁妆, 也才值一百余两 罗衣忍不住笑起来“所以,这要归功给你了” “不然呢”许连山扬起下巴。 罗衣笑着拍了拍掌“不错, 不错,这笔账算得真是好。照这么说,许郎靠着我的嫁妆起家, 挣下这些家业,都该归功于我了可是许郎,我从前怎么听你说, 这跟我没关系, 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许连山猛地一噎。 “这怎么一样”他涨红了脸道。 半晌,他恼怒地道“你少转移话题李曼娘,你如今是不一样了, 可都是我带你进了城, 叫你长了见识, 你才有的今日。你嫁给我这些年,孩子没有生一个,又不肯为我管家,我能容你到现在,你该感激我,而不是对我放肆” 罗衣不笑了,神情淡淡“没生孩子,怪我一个人吗我怀过三胎,前两胎都是在跟你东奔西跑中掉了,后面那个是你亲手断了缘分,你倒想怎样至于为你管家,你想让我怎么管每天跟你那些不省心的小妾打机锋吗” “这是你的本分”许连山一脸理直气壮地道,“别人家的女子都是这般,操持家务,打理后院,教导小妾,教养孩子,你也不该例外” 通过王玉莲的事,叫许连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别人家都是女人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约束着各房的小妾们,等到子女们生出来,就操心子女们的成长,是有道理的。 如果他早早叫罗衣管家,把规矩立起来,就不至于叫王玉莲又作又闹,把孩子作没了。 “许郎今日过来,是叫我为你管家”罗衣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轻笑,“我观许郎一进来,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以为哪里得罪了许郎。原来许郎是用着我了既然如此,怎么不好好跟我讲话,偏一进门就打我一嘴巴” 许连山嚅嗫一下,才道“你应不应” 他此刻也有些后悔起来,怎么一来就跟罗衣吵起来了他跟她吵了一架,她该不会不应吧 “我保证,以后不会有任何人爬到你头上。”为免罗衣拒绝,许连山缓下神色,承诺了一句,“曼娘,你别跟我闹气了。” 罗衣不说话。 许连山又道“我知道,我从前有些地方做的不好,我跟你赔不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是结发夫妻,不知修了多少年才修来的缘分,你就不要和我赌气了,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罗衣偏头看着他,想了想,从桌边拿过一只杯子。 “许郎看好了。”她说罢,便松了手指,只见杯子直直坠下,“喀嚓”一声,摔成几瓣,“你与我,便跟这杯子一样。碎掉的东西,不会恢复如初了。” 许连山愣愣地看着地上碎成几瓣的杯子,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抬头“你这是何意” 他如此放低身段,想要跟她和好,她这是什么意思 陡然间,他脸色铁青,指着罗衣道“李曼娘,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当初借用她的嫁妆起家,如果休了她,的确在名声上不大好听。但他是个商人,这点名声算什么做的比他更过分的也不是没有 他心里恨罗衣太任性,一点脸面不给他留,脑中再次浮现休妻的念头。 罗衣静静地看着他。 “你想跟我和好,就是这样跟我和好”一直看得许连山眼里的狠色褪去,罗衣才缓缓开口,“许连山,我不欠你的,反倒是你欠我。” 他以为,谁狠谁有理吗这世上,有理的人总是有理的,没理的人只能虚张声势,唬得有理的人不敢跟他讲理。 “如果你是这种态度,那么从今往后,我不会为你再做任何事。”说罢,罗衣伸手往门外一指。 安静过了几日。 有一天,小兰急慌慌地跑到罗衣跟前“夫人,大爷又要纳妾了” “嗯。”罗衣点点头。 小兰看着她一脸平静的模样,脑筋像被一团乱麻捆住,既觉得罗衣的态度太奇怪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好一会儿,她才把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大爷这回看上的是一个小户人家的闺女,性子很是安静柔顺,模样也不错。” 罗衣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是一朵解语花。 那日许连山从她屋里怒气冲冲地离去,既不能去满脸哀怨的金香儿屋里,又不能去撒泼大闹的王玉莲屋里,无处可去之下,自然便想再纳一房温柔解语的小妾。 “当日大爷为了金姨娘跟夫人吵成那样,奴婢还以为他对金姨娘有多么情深义重,如今看来”小兰撇着嘴,眼里全是不屑。 罗衣笑笑“谁说不是呢” “那夫人您是怎么想的”小兰趁机凑过来问道。 她一直觉得罗衣对许连山的态度古怪。说不在意吧,她又很关心许连山的子嗣。说在意吧,她又总不争宠。有时许连山来她屋里,她还给撵出去。 罗衣看她一眼“我怎么想的我想的是,你去通知赵五一声,叫他把马车准备好,明日我要回秀水村。” 她前几日求见了郑夫人,说了想让侄儿进郑家族学读书的事,今日郑夫人给了准信,说要看看李一善的品性。 若是不成,便没有这一出了。因此,这事基本上是定了的。 “是。”小兰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次日,赵二套好了马车,请罗衣上了车。 “赵叔呢怎么是你驾车”罗衣问了句。 赵二坐在前头,手里握了马鞭,答道“赵叔昨日吃坏了肚子,跑茅厕跑得站不住,便叫我送夫人。”说到这里,他回头往车厢看了一眼,“我会驾车的,一定把夫人顺顺利利地送到。” 罗衣笑道“好。” 赵二是个老实孩子,他若不会驾车,根本不会揽这个活。 马车驶动,往城外去了。 就如赵二所说,他的确会赶车,而且还赶的很平稳,不比赵五差。 罗衣坐得舒坦,等到出了城,便把车帘一掀,一边看外头的风景,一边问道“赵二,你打算一直如此,做个洗马赶车的杂役吗” 赵二愣了愣,才回过身道“我想伺候夫人。” “不必。”罗衣说道,“我开铺子有小兰,出行有赵叔,不必你伺候。” 虽然她常叫他跑腿,却不是非用他不可,更多的是担心他在府里没事做,叫其他人嚼舌根子。 如今他在府里一日三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养得白白净净,身板也结实了,罗衣瞧着,他身量都窜高了一截,十足是个大小伙子了。再这样做个小厮,委实屈才了。 听了她的话,赵二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道“夫人总有用到我的时候。” 罗衣没再说什么,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快到了秀水村。 罗衣把来意一说,李父、李母、李大哥、李大嫂,全都满脸感激“曼娘,你费心了。” 又叫了李一善过来“快给你姑母磕头” 李大哥甚至说“阿善,你以后就是不孝顺爹娘,也不能不孝顺你姑母” 他见罗衣到现在肚子也没动静,很怕她往后膝下无人孝敬,便隔三差五地敲打李一善,叫他长大后不能忘了姑母。 “姑母,我长大后会孝敬你的”李一善实心实意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罗衣点点头“好,我等着你的孝敬。” 带着李一善回了城。 她领着李一善,求见了郑夫人。郑夫人叫自家孩子把李一善领走,叫先生考校。 李一善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虽然底子差了些,但品质不错,考校过后,先生答应收他。 罗衣很高兴,对李一善说“你在这里读书,不比你在地里干活享福,每日的课业有许多,半个月才歇息一日。你平日便住在郑家,休沐时可以回家去,记住了么” 李一善点点头“姑母,我会好好读书的。” 一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许连山早已经把新人抬了进来,就跟小兰打听来的一样,是个柔顺安静的性子,并不怎么惹事。只不过,府里并没有因为她的不惹事,就安静多少。 “夫人,金姨娘、王姨娘和陈姨娘打起来了”小兰兴奋地跑进来,手脚并用地比划道“大爷在一旁拉架,被王姨娘抓花了脸,气得要杀人呢” 只可惜,他眼里喷薄而出的愤怒和鄙夷破坏了这样一副美感“滚开” 他一边冲她怒吼,一边伸出手,恶狠狠地推她。罗衣下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腕,压到他身体的两侧。 还没有接受这具身体的记忆,她尚且不知道眼下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只见少年更加愤怒地,剧烈挣扎起来“你这个疯女人放开我” 罗衣拧了拧眉,并没有放开他,而是开始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 这具身体叫胡二妞,是大马庄的一个大龄未嫁姑娘,今年已有十八岁。她之所以没嫁出去,并不是哪里不好,而是因为太能干。 她后娘贪她能干,想多留她几年,为家里做些事。直到村里人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终于松了口,肯叫她嫁人。却是收了隔壁村的一个瘸腿老鳏夫的二两银子,把胡二妞卖给他做填房。 那老鳏夫今年四十多岁,品行很不好,既爱喝酒,又爱打婆娘,他前头那个婆娘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胡二妞不想嫁,便从家里跑了出来,来到河边,跪在草地上难过地哭。 哭累了,就歪在地上睡着了。直到一个少年从河堤上跌下来,恰巧撞在她的身上,带着她往河里滚去。 眼下已经入了秋,河水已经冷了,胡二妞眼疾手快地抱住少年,几个打滚,才免于落入水中。 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罗衣低头看向身下的少年。他因为被她压在身下,神情愤怒不已。明明是她救了他,他却摆出这样一副表情。 罗衣没有放开他,而是继续接收记忆。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挨了少年一句骂,就立刻把他松开了。然而不巧,附近恰有村人经过,见到他们的模样,以为两人在做不可见人的丑事,当即把两人一顿呵斥,然后勒令少年娶了她。 少年名叫周自荣,并不是大马庄本地人,而是两年前从外地来的。与他一同来到大马庄的,还有一个被他称为姨娘的三十来岁的病弱妇人。 周自荣刚来的时候,穿着打扮很是上等,拇指大的珍珠镶嵌在他的腰带上,说不出的富贵风流。然而两年过去,他华丽的衣裳变为普通的布衣,那些闪闪发光的珍珠和宝石也不见了踪迹,他穷得日日靠着村长的接济吃饭。 即便如此,周自荣仍然不想娶胡二妞,他对她的嫌弃和厌憎几乎写满了每一根头发丝。但因为被撞见了这一幕,千夫所指之下,他不得不娶她。 娶了她之后,他待她冷漠又刻薄,但胡二妞却因为不必嫁给老鳏夫,对他既感激又愧疚,不论他如何待她,总是毫无怨言,甚至勤勤恳恳地做事,养活他和姨娘李氏,再没叫他们吃过村长的接济。 因为周自荣还要读书,胡二妞便咬着牙,种地、养鸡养猪、上山打猎、下河捉鱼,想尽一切办法赚得银钱供他读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50.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这是个识时务的男人, 他此时会这样说,罗衣一点儿也不奇怪。 “阿善现在郑家族学里读书, 先生说他有点天资, 读个秀才出来不难。”罗衣说道, “当初大哥来求你, 你没帮上忙,后来也忘了把银子还给我大哥。如今阿善读书要用钱,你把钱还来吧。” 不就是二百两银子许连山这会儿是尽可能满足这个不知哪里来的恶鬼, 只想早早打发她,闻言连忙点头“好。” 忍痛下床, 从钱匣子里拿出二百两银票,递给罗衣。 “阿善读书辛苦, 又在长身子,营养有些跟不上。大爷恐怕不知,阿善今天本来要跟我出去玩的, 却因为昨晚睡觉腿抽筋,疼得摔到地上,摔得鼻青脸肿, 不好意思见我。我想着, 给这孩子买点好吃的,给他补补身子,也算你这个做姑父的一点心意。” 什么摔得鼻青脸肿不就是被他打的 她为此教训了他一顿, 还从他这拿了二百两银子走, 竟然还不知足 许连山心中忿忿, 眼里露出浓浓的不满和怒气,却不敢对着她发火。 “这是五十两,你给他买点好吃的。”许连山又拿出五十两银子,递过去。 “大爷打发叫花子呢”罗衣淡淡道。 许连山敢怒不敢言,索性又抽出二百五十两,给她凑足了五百两,递了过去“这回够了吧” 罗衣笑着接过“我替阿善谢谢大爷了,他真是有个好姑父。” 许连山气得差点吐血。 过了几日,罗衣估摸着李一善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便捎了几盒新做出来的胭脂,并着一些吃食,去了郑家。 胭脂是给郑夫人的,吃食是给李一善的。 这孩子无缘无故受了委屈,也不肯对她讲,实在叫人怜惜。 “姑母,你来啦”见到罗衣,李一善还是很高兴的。 罗衣笑着把带来的吃食给他递过去“我听下人说,你从床上摔下来了,不好意思见我。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脸皮这样薄。” 李一善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她递过来的吃食“谢谢姑母。” 只字不提那日的事。 罗衣更加怜惜他了,便道“你姑父听说你现在有书可以读,十分高兴,叫我带点银子给你,叫你买纸笔。” 她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他,又道“你姑父一共给了你五百两,这些你先拿着,其余的暂且放在我这里。等下回你休沐时,带回去叫你爹给你收着。” 李一善愕然看着她“姑母,你说姑父给我银子” 他上回见他,口口声声小杂种,打他都不带留手的,显然厌烦极了他,会给他银子 “是啊。”罗衣笑着点头,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姑父还是很好的。” 李一善的神色古怪,怎么也不肯相信许连山会是“很好的”。他想起上回许连山的话,有点担心地问道“姑母,我听你们家有些人说,姑父不喜欢你,要,要休了你” “哪有那回事”罗衣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姑父待我好着呢。” 李一善“姑母,你别骗我了,我不是小孩子。” 罗衣看着他还不到她肩膀的个头,这还不叫小孩子 但他如今开始读书明理了,她的确不该这样逗他,便道“姑母是个大人,凡事有自己的考量,要做什么都会事先思考过,你不必担心。虽然,你姑父那个人有点糊涂,但你要相信姑母不会吃亏的。” 李一善听她这样一讲,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他两手揪着衣角,仰头看着她认真地道“姑母,如果那个人真的要休你,你也不要怕。我很快就长大了,等我长大后,我孝敬你。” 多好的孩子啊,罗衣摸了摸他的头“姑母等着你的孝敬。对了,说好请你吃醉江楼,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你下了课,我带你去” “嗯”李一善用力点头。 两人中午在醉江楼吃了一顿烤鱼,吃得李一善眉开眼笑,直道等他长大赚了钱,也回请她。 “那我就等着了。”罗衣笑道。 送了李一善回郑家,罗衣回了许府。 许连山正在她院子里等着,而且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见到她回来,冲她露出一个居高临下的表情“你回来了” 罗衣看向他身后,那里站着一个清风道骨的老道,看起来颇有些修为。 她心里明白了什么,对他笑笑“大爷找我有事” “嗯。”许连山点点头,走下台阶,朝她行来,“我问你,胭脂记的方子,你可有记录” 罗衣挑挑眉“怎么大爷忽然对我的生意感兴趣” 许连山轻哼一声,说道“反正你也命不久矣,胭脂记荒废了就可惜了,你把方子给我。你也不要觉得我占你便宜,把方子给我,一会儿我叫你走得痛快些。” 这是要让老道拿了她,还要在她死前占一把便宜。 罗衣挑眉,看向老道,似笑非笑“我若是犯了事,自有衙门里的官差拿我,大爷怎么叫道爷来拿我” “你少装模作样”许连山怒哼,“你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鬼,占了曼娘的身子,以为我看不出来上回不揭穿你,不是怕了你,而是哼,你少说些没用的,胭脂方子呢” 胭脂记的胭脂,从前是罗衣和小兰一起做,后来小兰主管经营,大部分都是罗衣在做,尤其是高档的几款胭脂,除了罗衣,没有人知道配方。 罗衣笑着睨了他一眼,就看向老道“道爷看我可有异” 许连山为了抓罗衣,特意打听了极有名气的道士,花了重金请来。所以,这位老道并不是坑蒙拐骗的货色,而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他见到罗衣的一瞬间,就看透了她的情形。 听了罗衣的话,他肃着脸道“夫人无异。“转头看向许连山,“你夫人明明是个大活人,哪是什么恶鬼你消遣老道” 许连山瞠目结舌,指着罗衣道“她就是野鬼而且是恶鬼道爷不知,她上回使了不知什么鬼魅手段,叫我痛不欲生,道爷再看看,务必收了这恶鬼” “她是不是恶鬼,难道我看不出来吗”老道勃然大怒,拂袖而走,“耽误我的时间” 不论许连山如何叫喊,也不回头,步履如风,一眨眼的工夫就走远了。 “大爷且慢。”罗衣拦住就要跟出去的许连山,看着脸色苍白,冷汗涔涔的男人,笑吟吟地道“我的方子还没给大爷呢,大爷怎么就急着走了” 许连山不等她靠近,就大叫一声往后跳了几步,神色仓惶“你别过来” 罗衣冷冷一笑,神色寒冷如冰,五指成爪,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甩在地上。 抬脚踩上他的胸口“我生气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明明是一只女人的脚,许连山却觉得似有一座大山压在自己胸口,沉重得叫他呼吸都不畅。 听了她的威胁,他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鬼,并不稀罕他的宠爱,也不稀罕掌管内宅大权,更不稀罕磋磨小妾取乐。似乎,她唯一感兴趣的便是赚银子。 对了,她还很在意李家的那个小崽子。 这样想着,他讨好地笑道“我在城里给岳父买个院子吧叫他们以后都来城里住。” “哦”罗衣挑了挑眉,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聪明,做事这般的漂亮,“可是他们都是庄稼汉子,你叫他们来城里住,以后怎么养活自己” “我再给他们一间铺子,叫他们吃喝有着落”许连山忍着心疼,僵硬地维持着脸上的讨好。 罗衣这下满意了,收回脚“大爷快起来吧,我替我爹谢谢你。”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许连山气得快要吐血,却丝毫不敢说一句不满,笑着道“我这两日就办好,然后送过来。” “去吧。”罗衣点点头。 许连山僵着身子,一步步退到院子门口,待出了罗衣的视线,顿时拔足狂奔。 等跑得远了,他整个人如同没了骨头的烂泥,一下子瘫倒在地。 房契和地契很快到了罗衣手里。 她看着房子和铺子的位置,心想许连山是真的被吓破了胆,给的都是好地段。 她把这些东西送到了李父的手里,说道“姑爷孝敬你的。” 李父不敢收,被罗衣强行塞进手里。 就当是许连山害了他女儿的赔命钱吧。 没有太多犹豫,许连山答应下来“在城里买间铺子,不大不小的,一千来两银子就够了。我给你两千两,你买下铺子后,还可以进点货,再请个伙计。” 既然她要散心,叫她散就是了。 他心里想着,曼娘的性子老实木讷,虽然手脚勤快,又能吃苦,但实在没什么头脑,并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如此,她赚不多,也赔不多,等过上一阵子,她做生意没什么起色,他把铺子收回来就是了。 他算盘打得精,给钱便给的很痛快。 钱给出去后,心里微不可察的那丝愧疚,顿时也没影了“你好好散心,我带香儿走了。” 春宵苦短,他还有好几个姿势没有试,居然天就亮了。想到这里,许连山心头火热,搂了金香儿,亲亲热热地走了。 看着两人亲密有加的背影,小兰撅起了嘴。 “怎么了”罗衣笑着问她,“嘴巴都能挂油瓶了,谁招你了” “不是奴婢。”小兰低下头,慢吞吞地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51.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罗衣没有说什么。 她又想起那日赵仁对她说的话。 “我只想娶你。”他的目光执着而纯粹, 话一出口,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他。 赵仁红着脸, 眼神飘忽, 并不敢直视她, 轻声说“不知道。” 他说他不知道。可罗衣回想他往日里的举动, 却发现这个孩子从始至终都对她有一份异样的维护。 “以后不要再来见我。”说完, 她就转身进了府里, 再没见过他。 她还对赵五和小兰嘱咐, 以后不许放赵仁进来, 更不许为他传任何的话。 她没说赵仁表白的事, 只说许连山忌惮他,他最好不要出现在许府周围。 她最初救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哪怕后来他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出落得越来越出色, 她也没有动别的心思。 不成想,她眼里的孩子却对她生出异样的心思。 罗衣庆幸自己命不久矣。只要不再见面, 赵仁就会渐渐忘了她。待她死后,更是会成为他漫长人生中的一道不起眼的灰色剪影。 她没想到,赵仁的执着出乎她的意料。 李一善休沐时, 罗衣带他去吃醉江楼。才上楼,就遇到了赵仁。 他笑着掏出一把零食, 对李一善道“我有话同你姑母说, 你先去玩好不好” 李一善是个孩子, 哪里想到他们会说什么笑着接过零食, 体贴地跑走了,叫他们单独说话。 “我说过,不要再来见我。”罗衣冷淡地道。 “我想不明白。”赵仁往前走了半步,与她隔着一臂的距离,低下头看她,“姓许的是个混账,夫人为什么还要跟他过” 他频繁地吃壮阳药,身子垮得不像样。从前丰厚的家底更是被糟蹋一空,账面上连两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他脾气又差,动辄打女人。还诬陷罗衣不贞,想要休了她。 这样卑劣的男人,罗衣为什么不离开他 “这是我的事。”罗衣冷冷地道。 赵仁并没有被她冷漠的态度伤到,他脸上微微涨红,似乎有些激动,但他努力压住了,低声说道“我哪里比不上他我会待夫人好的。我不会打你,不会骂你,我挣了钱都给你花。” “夫人,我行医挣钱的。”他认真地看着她道,“虽然我如今还不能自行出诊,但我配出了一个修复疤痕的方子,师父看过了,说很不错。等我把它做成药膏,就放在夫人的铺子里售卖,一定会赚钱的。赚得的钱,都给夫人。” 他的情意炽热而真诚。 罗衣几乎要被他打动了。 如果她是真正的李曼娘,或者任何一个人世间的普通姑娘,她都会尝试着给他一个机会。 能够跟这样一个俊秀温柔,心眼实诚,又细心体贴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一定是件美好的事。 但她不是。 所以她拒绝了他“赵仁,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赵仁眼里涌出伤心,看着她问道“我哪里不好夫人告诉我,我改。” “你没有哪里不好。”罗衣想了想,抬起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如果她附身的不是李曼娘,而是一个还有数十年可以过的女人,她会答应他的。 可她的时间不多。她答应了他不要紧,可是等她死后,叫他怎么接受 赵仁不懂她的想法,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急急道“你告诉我,为什么如果你能说服我,我不再纠缠你。” 他一意要一个理由。 “好,我告诉你。”罗衣见他不肯轻易罢休,便把原因告诉他,“明年的八月五日,我会死。” 赵仁听罢,顿时愕然“这是什么话” 但罗衣的表情却不似玩笑。 他顿时急了,甚至忘记了分寸,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近几分“这是哪个骗人的江湖术士说的鬼话夫人不要信这不是真的您是这样好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两人在山百味的窗边说话,没想到落在楼下的一个人眼中。 这人正是许连山,他凑巧路过这边,无意中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妻子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那个男人,比他年轻,比他俊秀,比他高大。 他眼底一片阴狠“好,你们好我还道冤枉了你们,原来你们早就背着我勾搭在一起了” 那日之后,王玉莲便动了胎气,他找了城里仅次于周大夫的孙大夫给她开了药,日日吃着,效果却并不好。他有预感,这个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小桃的肚子里还有一个,而且胎相极稳,但他并不敢掉以轻心。他子嗣艰难,想要留个根,需得比旁人更努力才是。于是,他买了壮阳药,日日在陈绵绵的身上耕耘。 许是壮阳药吃得多了,没什么作用,三次里头有两回是成不了事的。他还不到而立之年,居然就落得这样。再看年轻靓丽,极富魅力的罗衣,以及挺拔英俊的高大青年,嫉恨得扭曲了脸。 “走着瞧”他阴狠地道。 罗衣到底没有答应赵仁。 她跟他说,给她批命的是当世高人,绝不会有错,便撇下他走了。 李曼娘的任务快要结束了。 王玉莲的孩子留不住,小桃的那一胎看着稳,但无论如何也生不下来。 至于许连山的家财早已经折腾尽了,如今连下人都养不起,遣走了几个。 许连山的身体更是彻底坏了,她上回见他,发现他脚步虚浮,身形佝偻,两鬓甚至见了银丝。 罗衣盘算着,等到尘埃落定,她差不多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自己支配。 李父一家已经搬到了安定城,李家兄弟又都是勤快人,一家子蒸蒸日上,不必操心。 李一善的学业不错,想必将来能够给李家争光。至于小兰,她为李一善经营着胭脂记,也不必忧心。唯有赵仁,只怕要伤心一阵,才能彻底抛开去。 总的来说,罗衣认为这次任务做的不错。她心里想着,等到任务结束,她就带着银子远走,去别的城池瞧一瞧。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去,也不至于叫这些人伤心。 她打算得很好,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夫人,赵仁给人抓错药,吃死了人,被抓进大牢关起来了”赵五急慌慌地来报。 罗衣惊愕“什么” 她脸色微变,难道是她上回对他说的话,惹了他伤心,以至于抓错了药随即,她摇摇头,赵仁不是这样脆弱的孩子。 “我去瞧瞧他。”罗衣起身,往衙门行去。 但她没见成赵仁。有人给牢头使了银钱,不许任何人探望赵仁。 罗衣沉着脸回来了。 “去看你的姘头了”才进门,就见到笑得一脸古怪的许连山,“他怎么样是不是很不好” 罗衣瞥了他一眼,脚步不停,擦过他就往里进。 许连山的脸上顿露怒色“你给谁脸色看呢姘头没救了,就给自己的丈夫脸色看,李曼娘,你这样无耻,不知道你父母兄弟知不知情” 罗衣的脚步顿了顿。她转过身,看向许连山“他不是我姘头。我为人如何,我父母兄弟自然知道。大爷有闲心操心我的事,不如去陪一陪王姨娘,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乐观呢” 被戳了痛处的许连山顿时跳脚,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以为你能把他救出来不成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淡定,呵我告诉你,不仅你救不了他,谁都救不了他” 罗衣神色一动,抬脚朝他走过去,打量着他狰狞的脸“是你做的” “不错”许连山扬起下巴,一脸快意地看着她,“没想到吧你们两个勾三搭四,不知廉耻,没想到会被我撞见吧李曼娘,你不肯叫我近身,就一辈子在府里守活寡吧” 他笃定罗衣和赵仁有苟且,无论如何,也不肯叫自己头上越来越绿。罗衣既然不叫他近身,也不肯给他生孩子,那就像一棵无人理睬的杂草,在府里枯萎吧 “不好了”忽然,不远处传来下人惊慌的声音,“王姨娘小产了” 本来一脸得色的许连山,闻得此言,顿时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王姨娘她刚刚小产了”下人哆哆嗦嗦地道。 许连山一把推开他,大步往王玉莲的院子里走去,连身后的罗衣都忘了。 罗衣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掌“好啊,好啊许连山,你害人害己你前脚害了无辜的人,后脚自己的儿子就没了实在好啊” 下人听了她的大笑,也很唏嘘。他曾经听人说,大爷头些年做生意的时候,没少做坑蒙拐骗的事,还曾经把一个美满的家庭给坑的家破人亡。如今瞧着,只怕是真的了。不然,怎么会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王玉莲的孩子没保住,只有小桃的肚子里还揣着个宝贝疙瘩。 “还不放人”罗衣笑吟吟地道,“再不放人,只怕小桃肚子里的那个也保不住。” 许连山瞪她“你少胡说小桃的肚子好得很” 他不肯相信是自己做了害人的事,才使得子嗣艰难。 “我看你撑到几时”罗衣轻蔑地道。 许连山每天吃饭一样的吃药,在陈绵绵的身上耕耘。 他受得住,陈绵绵却受不住了,哭着求他饶命。许连山勃然大怒,把她打了一顿“你是不是觉得爷不行了告诉你,爷再不行,也能叫你死去活来” 但陈绵绵的肚子始终没消息。 倒是小桃好吃好喝,肚子稳稳当当,吹起似的大了起来。 “如果你顺利生下儿子,我就把你扶正”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52.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在雨停的这一日清晨, 病了多日的许家夫人起身下床,来到窗户边上, 伸出一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 她轻轻一推。 “呼” 寒风直直灌入, 半点客气也不讲, 把年轻孱弱的妇人吹得晃了一晃, 单薄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 一头乌黑长发却逃命似的向后飞扬。 罗衣如今这具皮囊里住着的鬼微眯起眼睛, 深深吸了一口气。 做鬼的时候不觉得怎样, 如今做了人, 才知道做人比做鬼好太多。 空气里充斥着浓浓的水汽, 吸进肺腑里,清冽甘甜,叫人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要打开了。罗衣享受了片刻,依依不舍地关上窗子。 这具身体不久前小产了, 在床上病了好些日子,经不起这样的冷风吹。 忽然, 一道身影飞快地蹿过来,“啪”的一声,赶在她前头把窗户关上了。 “夫人您不要命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红着眼眶,责怪又痛心地看着她道, “您还坐着小月子, 怎能这样吹风” 一边说着, 一边扯了她的胳膊往床边走。 “都过了这些日子了, 您好歹想通吧总不能为了那么个玩意儿,好好的日子都不过了。” 小姑娘是原主李曼娘的贴身丫鬟,小兰。 不久前,李曼娘的丈夫要纳妾,李曼娘不允,两个人便争执起来。错手之下,把李曼娘肚子里的孩子撞掉了。李曼娘心中积郁,缠绵病榻,久久不好。 “像大爷这样品貌、家境的男人,有几个家里没小妾”小兰弯腰铺着床褥,一边劝说道,“大爷守着夫人过了这么些年,才要纳一个妾,算是长情的了。” “再说了,那位是烟花巷出身,折腾上天也撼动不了夫人的地位,夫人实在不值得为这么个人糟践自己。”小丫鬟铺好床褥,扭头请罗衣上床,抬眼一瞧,顿时愣住了。 夫人的眼神 “嗯。”罗衣点点头,对小兰微笑,“我以后都想开,不再难过,也不折腾自己了。” 小丫鬟看着笑得温柔的夫人,却觉得后脑勺发凉。刚才那惊鸿一瞥,真个儿像是见了鬼。然而此时笑得毫无芥蒂的夫人,又叫她不太敢相信“夫人,您真的想通了” 罗衣刚要点头,不防屋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曼娘醒了”颇为清朗的声音,煞是好听。 罗衣抬头看去,只见进来的男子约莫二十四五年岁,他穿着一身很讲究的锦缎长衫,脚下的靴子更是用金线勾勒着花样,一看便是身家富贵。偏他生得也不错,眉眼俱是风流,笑时含情,不笑时含威,最叫年轻女子抗拒不了。 正是李曼娘少年结发的丈夫,许连山。 罗衣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蹬掉鞋子爬上床,为自己盖上温软的被子。 这副身体还病弱着,需得好好养护。 许连山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妻子已经换了个芯子,他负手立在床头,拧眉说道“你闹了这些日子,该懂事了罢后日金香儿就要进门,你收拾几间屋子给她。” 金香儿便是那个烟花巷的女子,据说是清倌儿,从来不接客的好女子。 罗衣抬眼看他,微微笑着“好,我不闹了。” 笑意并不达眼底。 当年,李曼娘乃是秀水村最漂亮的姑娘,十里八乡没有比得上她的。她家里又颇有些田地,求娶她的人家无数,可她最后选择了下嫁给穷小子许连山。 有了她丰厚的嫁妆,穷得连一件不打补丁的衣裳都穿不起的许连山,开始转了运。他买了一间又一间铺子,一片又一片土地,最后在安定城买了一座大宅院,落地生了根。 今年是许连山与李曼娘成亲的第六年。许连山觉得,自己在六年的时间里挣下了这样丰厚的家业,是极有本事的。而像他这样有本事的男人,不该被年少时许下的诺言束缚。 什么诺言呢便是哄得李曼娘心花怒放的“我这辈子不论是贫是富,只守着你一个。” 如今,他背弃誓言不说,就连害了妻子小产,都没打消纳妾的念头。 “许郎等了这些日子,很着急了罢”罗衣倚在床头,仰起脸看他,一脸歉然地道“可是许郎,我才小产了,实在担不起这样的负累。” 许连山听了,立时拧起眉头,不悦地道“你不要推三阻四了她是一定要纳进来的早晚的事,你何必叫我不痛快呢” 他认为罗衣不愿意,才推脱。 罗衣觉得心尖似被人掐了一下,一时呼吸都顿了顿。 约莫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情感。她想了想,垂下眼睛,低低地道“许郎,你要纳妾,便是往我心上扎刀子。你还要我亲手布置你们的喜房,是逼我自己拿着刀子往心口捅”她抬起头,眼里含了指责,“许郎,你的心当真就这么狠” 李曼娘是个老实姑娘,口舌并不伶俐,自从许连山要纳妾,种种委屈一齐涌来,她都是有苦难言。如今罗衣成了她,自然要把她没说出口的委屈通通说出来。 许连山听得这番话,顿时一噎。 分明她的话也没什么,甚至还很绵软。可是听在耳中,却说不出来的刺耳。 顿了顿,许连山又要说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就见罗衣攥着被子,背对他躺下了。一只手紧紧捂着耳朵,一副“我不听”的架势。 许连山啼笑皆非 她几时这般会拿乔了 搁在以往,他大约会觉出几分可爱,而后逗一逗她。但这会儿他急着把金香儿接进来,实在没心情,便上前两步,走到床边,伸手去扯她。 “大爷,夫人已经让步了,您怎么不依不饶呢”小兰忽然钻了过来,往床前一站,伸手护着床里面的人,“大夫都说了,夫人小月子期间不能受累,更不能受气” 许连山眉头一拧,一把推开了她。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曼娘不识大体,她身边的丫鬟也没眼色。 站在床前,许连山弯下腰,伸手扯罗衣的被子“曼娘,你听话” 罗衣背对着他,双手捂着耳朵,拒绝听他的任何话。 许连山顿时头疼起来。想了想,他放下身段,缓声央道“曼娘,你帮帮我。” 罗衣仍然不为所动。 不论许连山好说歹说,床上的人始终一声不吭。终于,许连山恼了“好你不肯帮我是吧我就不信,这府里只你一个能办此事” 怒气冲冲地出了门。 他走便走罢,却连门也不关,两扇门板大敞,呼呼的冷风直往屋里灌。 好容易升起来的一点子温度,一下子又散了。 小兰含着泪走过去,把门关好,才转回来道“大爷怎么这样” 从前她见大爷待夫人那样好,还劝夫人不要拦着大爷纳妾,总归大爷最疼爱的人是她,纳多少小妾都不会影响她在他心里的地位。 可眼下看着,金香儿连门都没进呢,大爷就给夫人这般难堪。等进了门,还不知会如何 小兰看着罗衣的背影,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一声声抽噎起来“大爷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罗衣失笑。 变了个人不错,是有个人变了,但却不是许连山。 她翻身坐起,反过来劝慰小兰“不要难过。大爷要怎样,都随他去,你只照顾好我就是了。” 小兰见她面上波澜不惊,再也看不见伤心难过的影子,明明该欣慰的,可是不知怎的,却更觉得难过了。 李曼娘是农家女出身,这些年跟着许连山东奔西跑,底子很结实,罗衣好吃好喝了几日,便恢复得差不多了。 而金香儿也要进府了。 许连山最终没有假手旁人,而是亲自操办的此事,他一会儿叫人买这个,一会儿叫人打那个,不管什么都要最好的,落在下人们眼里,都知道即将进府里的这一位是大爷的心尖尖。 下人们惯常捧高踩低,见此,哪里还敬重罗衣小兰气得要找他们算账,被罗衣拦了。 “夫人”小兰又气,又不解。 罗衣微笑“不急。” 这一日,风和日丽,在一阵吹吹打打声中,金香儿被抬进府。 动静很大,一点儿不像是纳妾,倒像是寻常人家娶妻的样子。除此之外,许连山又给府里的下人们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钱,以欢庆此事,给足了金香儿面子。 下人们见状,愈发对新姨娘恭恭敬敬,待罗衣的怠慢更是明显。 小兰气得嘴里都长了泡,要去跟那些不长眼的下人拼命,被罗衣拦住了。 次日,金香儿来敬茶。 “妾给姐姐敬茶。”白皙娇俏的人儿,曲着膝,执了茶杯递到罗衣的面前。 罗衣打量着她。年纪很轻,模样和身段都不错,娇娇俏俏的,不怪男人喜欢。 只是眼神太灵动了些,看起来便不安分。况且,眼底的倨傲都快溢出来了,也不知道掩饰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53.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花到哪里去了许连山左思右想, 也没想到第三宗大笔的开销。 他从没有亏钱过。 今年,他却亏钱了。 许连山满脑子都是亏钱了的念头, 整个人坐立不安, 难以入睡。 他睁着眼睛到天亮。等到曦光从窗子里透进来, 才呼出一口气, 勉勉强强接受了一个事实平时金香儿找他要零花, 他随手给出去的, 就是这个数。 他很难受。在此之前, 他从没想过, 纳妾会这样费钱。 但他很快就原谅了自己。他毕竟是头一回纳妾, 不晓得轻重。往后他知道了,就不会再这样了。 罗衣注意过下人们的言行,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许连山这几日的脸色不好,微微笑了。 她穿上自己最光鲜的一身衣裳, 戴上一套新打的珍珠头面,带着小兰去花园里散步。 “快过年了, 小兰你说,我要不要做几套新衣裳” “夫人,您身上穿的这件就是啊, 您这几个月都做了多少衣裳了没上过身的都有七八件,太浪费了, 您别再做了。” “可是昨日我路过蝶兰坊, 看到他们新出的几套衣裳, 可真是好看啊” “奴婢也看见了, 的确好看,不怪他们家是最受欢迎的成衣铺子。“ “尤其红色的那一套,又鲜艳又喜庆,多衬气色啊这就快过年了,穿上最合适了” 不远处,一道纤柔的身影悄悄离开。 罗衣住了口。 “夫人,您教奴婢说那些话,就是为了给金姨娘听的”小兰也住了口,好奇地问罗衣。 她很不解。金香儿打扮得好看了,对夫人有什么好处呢 “咱们等金姨娘的新衣裳穿。”罗衣笑道。 两日后,罗衣在花园里散步时,就看到了穿着一身鲜艳红衣的金香儿。 正是蝶兰坊的那一套,价值六十八两银子。 见到罗衣,金香儿笑着迎上来“妾给夫人请安。” 她一举一动,都十分刻意,把娇柔之美摆到了极致。 “衣裳不错。”罗衣对她点点头。 金香儿的眼里露出得意“是蝶兰坊这一季的新款,大爷买给妾的。” 罗衣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若隐若现的淤红上,点了点头“大爷疼你,你也要争气,早日生个孩子,给大爷承欢膝下。” 金香儿脸色微变,咬了咬唇,低下头道“是,妾记住了。” 她进门有几个月了,许连山只近她的身,她的肚子却一直没有消息,被罗衣这样一点,方才的得意顿时散去大半。 “夫人,您怎么还劝她给大爷生孩子叫奴婢说,她永远怀不上才好呢”小兰没忍住道。 她知道罗衣不喜欢她说这些话,已经很少主动说起了,可是总有些时候忍不住。 “你不懂。”罗衣淡淡地道。 从没得到过,算不得难过。只有得到了再失去,才痛彻心扉。 小兰看着她淡淡的模样,心里果然不懂,她摸了摸莫名发凉的后背,说道“这里空旷,风大,咱们回屋吧” “嗯。”罗衣点点头。 年关将至,节礼也要备起来了。 罗衣如今手里不缺钱,开始给李曼娘许久不联络的娘家人备年礼。 “夫人,您今年可要备厚一点。”小兰觑着罗衣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从前咱们手里没钱,受大爷辖制也就罢了,如今手里有了钱,可要好好备一份年礼。” 小兰的本意是出一口陈年恶气,因为随着许连山越来越有钱,待岳家却越来越淡漠,为此惹得李曼娘伤心了好些回。 罗衣点点头“那是自然。” 但也不好太过。免得家里人收到后,反而担心。 她想了想,给李曼娘的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大弟、弟媳,及几个侄子侄女各扯了足够做两身衣裳的细棉布,又给几个侄子侄女打了些好看的银裸子,最后买了些猪肉、鸡蛋、米面、糕点等,托人送回去。 秀水村离城里不远,赶牛车也就半日的工夫,本来罗衣可以亲自送回去的,但她到底不是李曼娘,因此只是买了节礼,并未回去。 她才叫人把年礼送回去,许连山就来了。 却不是追究她送年礼的事,他的心压根不在这里,根本未曾注意到。 “曼娘,你散心了这么久,该好了吧”他一进门就问道。 罗衣抬头看他,就见他眉眼间掩不住焦虑,心下猜测他的来意。 “嗯,好些了。”她笑着回答,“比先头知道你要纳妾时,好了不少的。” 许连山听得她的话,心里一刺,不由皱起眉头来“曼娘,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看不开” 他纳妾怎么了她如今不年轻也不鲜嫩了,亲热时索然乏味,他纳个妾怎么了又没休了她,她不知感恩便罢了,居然屡屡招他不痛快 罗衣看他一眼,低下头道“再给我一段时日,我会尽数抛开的,请许郎不要催我。” “我没有催你。”许连山拧起眉头,他几时催她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催的 他心里一阵烦躁,只觉得跟她说不通,索性道“我今日来,是有件事同你说。这两年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我腾不开手,你帮帮我,把家里的开销管起来吧。” 果然是这件事。 罗衣心底轻笑,抬起头来,脸上却是不解“家里才几个人、几件事许郎连外头的生意都管得,何况是家里这点小事” 许家没有多少人。 许连山是穷小子出身,把钱财看的很紧,或者说抠门。他舍不得多买下人,府里除了他身边一个小厮,李曼娘身边一个丫鬟,便只有采买娘子、厨娘、粗使仆役等十来个。 就连金香儿,许连山那样宠她,也没想着给她买个小丫鬟单独伺候。 许连山见她没有一口应下,反而质问起他来,心里顿时觉得“曼娘真愚顽也。” 一点儿也不像金香儿那样知情识趣。他至今还没休了她,真是天底下难得的有情郎。 “你是我的正妻,也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理当管起来才是。从前是我体恤你,舍不得你劳累,如今我忙不过来,你该帮帮我才对。”许连山理直气壮地道。 罗衣轻轻笑起来。 好不要脸。明明是他扛不住金香儿的索取,既想辖制她的花销,又不想遭埋怨,才叫她来管家。偏他这样说,好大的脸。 罗衣也不拆穿他,只道“许郎知道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我如今开着一间胭脂铺子,已经是耗尽心神了,实在担不得更多。” 许连山皱起眉头。 他忘了这一茬,原是没想过罗衣开铺子会开得有声有色,还能有不少盈余。 他想起罗衣的铺子有盈余,自己却亏了那么多,心里更不是味儿。 然而不等他开口,罗衣又道“倘若许郎当真忙不开,不如交给金姨娘她进府这些日子,我瞧着很是本分,伺候许郎也尽心,许郎交给她可以放心的。” 许连山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叫她管账,就是叫她辖制金香儿花银子。她这样说,是想叫金香儿花空家里 “她不过是个姨娘,怎么能管账呢”许连山说着,开始脱自己的外套。 在他想来,曼娘不答应,并不是没精力,而是还在生他的气。 夫妻两个,床头打架床尾和,再大的气性,缠绵一番,也该消了,因此他打算今晚歇在这里。 在他的印象里,曼娘就是个棉花做的心肠,只要他给点好声气,她是再也硬不起来的。 许连山打算得很好,但他没想到,罗衣拒绝了他“许郎今晚是要歇在这里吗” “许郎能过来,我心里是很欢喜的。只是自从上回小产后,我身子一直不大好,恐怕伺候不了许郎。”罗衣一脸歉疚,“而且,我晚上总做噩梦,梦见孩子一身是血的抱着我的脚,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他我自己做噩梦便也罢了,只不好惊到许郎。” 许连山犹如被兜头浇了盆冷水,脱衣服的动作顿在了那里。 他脸色难看之极。 他今年二十有五,膝下却无一子女。上一个孩子,是被他亲手推掉的。 看着罗衣莹白的脸庞,他喉咙里犹如吞了冰冷粘腻的死苍蝇。 “我走了”他一脸恼怒,穿回衣服,甩手便走。 罗衣轻轻笑起来。 “夫人,您怎么拒绝了”外头守着的小兰,推门进来,不解地问道“管家哪里不好还能叫金姨娘不那么得意。” 管家,就相当于整个内宅都归她管了,这是多好的事啊,夫人为何拒绝呢 “明天你就知道了。”罗衣答道。 第二日,金香儿管家的消息,传遍了府里。 “是,他疯了。”罗衣赞同地点了点头。 许连山是个极傲气的人,容不得别人屡次拒绝他,尤其还是他瞧不上的村姑出身的发妻。 他又极自傲,见罗衣这里走不通,索性直接叫金香儿管家。他心里越是在意金香儿花费巨大,面上就越是要表明他不在意。不就是个娇妾他养得起。不就是花了银子他再挣就是了。 小兰气得不行,但罗衣一派平静,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跟罗衣一起,努力经营胭脂铺子。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54.你登基啊 食用愉快。  许连山回身, 嫌恶地看着他“怎么你那好姑母给你了胆子, 叫你敢这样对我说话了” 他想起罗衣的模样,精神奕奕,气色红润,神态一派悠闲。抬手时露出一截手腕, 白皙细腻,堪若凝脂。不论从哪个角度看, 她都过得那样好。 他不近她的身,不在任何下人面前抬举她,甚至威胁休了她,她也不放在心上。今日被金香儿一连插刀,他更加明白过来她心里没有他,眼里也没有他。 凭什么她占着他正妻的位置, 却不把他放在心上,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因而对李一善冷漠地道“你姑母善妒不贤, 我马上就要休了她,你不可再唤我姑父。” 一甩袖子, 大步便走。 “你站住”李一善愣了一下, 顿时怒气满胸,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 “你凭什么休我姑母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你靠着我姑母的嫁妆起家, 现在发达了就想休了我姑母你想得美” 家里人总说, 不许打搅姑母, 免得她和姑父过不好。可如果夫妻两个相亲相爱,怎么会因为这点事就过不好就像他爹和他娘,从来没有因为他外婆家里来人就吵架。 许连山不防被抓了手臂,扯了一下没扯开,顿时怒道“小杂种,谁给你说的这些话是你那个好姑母哼她惯会跟人败坏我,如此无德之妇,我早该休了她” 说着,狠狠扯开李一善。 李一善不过是个孩子,怎么敌得过他的力气登时就被甩了出去,直直从台阶上滚下去。眼前一黑,不晓事了。 等他再次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被人抱在臂弯里。 “赵哥”抬头认出抱他的人,李一善眼眶一酸,把脸埋进他怀里。 赵二来得迟了些,眼睁睁看着李一善从台阶上滚下来,却来不及接他。想到罗衣对李一善的疼爱,再看看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襟上沾满血迹的李一善,他目光沉了沉。 “别难过,夫人会为你讨回公道的。”赵二低声安慰。 李一善猛地抬起头来“不不要告诉姑母” 虽然姑父很过分,可他不想因为自己就叫姑母和姑父生事端。而且,姑父还说要休了姑母如果姑母为他跟姑父起了争执,岂不是要被休了 他坚决不肯,赵二便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眼睛沉了沉。 赵二抱着他从后门进了许府,叫赵五给他处理伤口。 “小少爷这是怎么回事被谁给打了”赵五一边处理,一边心疼又气愤地道。 李一善闭紧嘴巴,不管他怎么问,总是摇头不答。 赵五见他实在不肯说,也就不再问了。 等处理完伤口,李一善看着衣襟上的灰土和血迹,皱着眉头道“我今日不见姑母了,赵爷爷替我跟姑母说一声。” 说完,抹了抹脸,心事重重地走了。 赵五送他出去,回来后,对着赵二叹气“到底是谁对个孩子下这样重的手” “是大爷。”赵二道。 赵五目瞪口呆“天啊” 这都是什么事夫人这样好的人,怎么摊上这样狼心狗肺的男人 罗衣记得今日是李一善休沐的日子,还跟他说好了今日带他去吃醉江楼,久久等不来他,怕他出什么事,便叫了一个下人,出门去迎一迎。 下人应声,忙出去了。 “请夫人安。”赵二出现在院子里。 罗衣抬头看见他,有些惊讶地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长得更高了,身量也更结实了。如果说从前他能够一拳打倒一个醉汉,那么现在的他绝对能一拳打倒一个清醒的壮汉。 而他脊背挺得笔直,虽然也不见刻意,却是无端叫人不敢小觑。从前在这里做小厮时,身上带着那点小家子气,全然褪去不见了。 罗衣很为他高兴,请他进屋里坐“你今日怎么来了” 赵二垂下眼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问她“夫人,您和大爷,到底” “怎么”罗衣神态不变,仍然微笑着,“你突然关心起这个来” 赵二又把眼睛垂下去,低声道“大爷去买壮阳药,刚好去的保和堂,叫我瞧见了。”他说到这里,身子在椅子上挪动了几下,似是坐立不安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又道“大爷的身体,只怕不是很好。他,怕是难以” 他说得吞吞吐吐,但罗衣听懂了。 她微微笑了起来。 许连山勤耕不缀,终于把身子糟蹋垮了。他才这般年纪,就开始用药,长此以往下去,必然早衰。 赵二得不到她的回应,忍不住抬头看去,就见罗衣的嘴角噙着笑,不禁怔了怔“夫人,您怎么打算的” 她明明不在意许连山,为何不跟他和离,从此海阔天空呢 “好孩子,你跟着周大夫学医,感觉吃力不吃力”罗衣没答他的话,反关心起他来。 赵二眼底掠过失望,没有再追问,而是打起精神答话“刚开始有些吃力,师父总是打我,后来渐渐就适应了。” 两人这般说着话,就见方才去迎李一善的下人跑了进来“夫人,小少爷他说今日不来了。” “怎么”罗衣拧眉,“他可说了为什么” 下人犹豫了下,说道“小少爷昨晚从床上摔了下来,脸上摔得不好看,他不想出门。” “竟然是这样”罗衣失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下人走后,赵二看了看罗衣,脸上浮现出犹疑和为难。 罗衣便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事吗” 赵二犹豫了下,摇摇头“没什么。” 又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他走后,罗衣从其他下人口中得知,李一善在门口被许连山打了。 她如今在府里很有威信,不少下人们到她这里递信儿、做事,讨她的欢心。 罗衣抓了一把打钱,给了递信儿的下人,然后道“大爷回来后,来禀我。” 许连山过了晌才回来,而且是被人抬回来的。 “大爷被人打了。”来跟罗衣禀报的下人道,“不知道得罪了谁,听说是被人套了麻袋,拖到巷子里打的。” 听到这个消息,罗衣挑了挑眉。 许连山被打得很惨,鼻青脸肿的,此时躺在床上,由着陈绵绵给他上药。他一边嚎,一边骂“叫老子知道是谁打的老子,老子跟他没完哎哟心肝儿,你轻点” 罗衣进去后,陈绵绵立刻站了起来“请夫人安。” “下去吧。”罗衣对她道。 陈绵绵为难地看了许连山一眼,说道“妾在给大爷上药。” 罗衣冷笑一声。看来多么老实的女人,在给男人做了妾后,都会变得不那么老实。 “我有话跟大爷说,你下去。”罗衣冷冷道。 陈绵绵犹豫了下,然后低头下去了。 她进府的日子不短了,很是知道一些夫人的做派。但凡跟她顶着来,没一个落好的。 “你来干什么”许连山看着罗衣,一脸没好气地道。 他这么倒霉,偏偏她光鲜靓丽,许连山这会儿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她。 “你打了阿善”罗衣走到他床前问道。 许连山一愣,随即大怒“那小崽子敢告状” “啪”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阿善也是你骂的” 不等他开口,又是一个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阿善也是你打的” 罗衣卸了他的下巴,又卸了他的胳膊和腿,用巧劲儿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卸了一遍,又慢条斯理地安回去。 许连山痛得冷汗打湿了被褥,想喊人来,又被卸了下巴,只能呜呜的叫。 等到挨过一遍,他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一脸恐惧地看着罗衣,目光带着惊疑“你这是什么手段” 他怀疑她根本不是曼娘 许连山认识的李曼娘,没有这么邪门的手段,更没有如此狠辣的心肠 许连山想起这两三年以来,罗衣的种种异样之处,心里惊疑不定。 “你不是曼娘”他说。 罗衣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爷是被曼娘打傻了吗连曼娘都不认得了” “你不是”许连山咬牙道,身上传来剧痛,使不出丝毫的力气,放弃想要坐起来的念头,紧紧盯着她道,“你到底是谁曼娘呢” 罗衣上前半步,俯身下去,将一张脸完完全全地露在他面前。 分明是熟悉的脸,可是看上去又那样陌生。 那眉,那眼,那似讥嘲似逗弄的神情,都不是李曼娘惯有的。 许连山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然而此时,背上瞬间爬满了冷汗,“曼娘呢你把曼娘怎样了” 罗衣慢慢直起身来,俯视着他,轻笑“我能把她怎样把她怎样的,不是你吗” “你果然不是曼娘你是哪里来的恶鬼”许连山惊出一身的冷汗,恐惧又忌惮地看着她。 罗衣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他的胸口“李曼娘啊她死了。” 罗衣不语。片刻后,淡淡笑了。 自从陈绵绵进门后,许连山便专宠她一个,再不去金香儿和王玉莲的房里。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哪里坐得住三天两头的闹,今日算是彻底爆发了。 “你把赵二叫来。”罗衣说道。 小兰应了一声,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赵二来了“夫人叫我” 他在罗衣跟前,永远是恭恭敬敬的样子,行了礼后,便垂手站定了。 罗衣对他道“上回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赵二一愣,抬起眼睛看着她“夫人说的是” 随即,他想到什么,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难过“夫人要赶我走” “不能说是赶。”罗衣和蔼地道,“赵二,你今年十七了吧去年的时候,你瘦得皮包骨头,我才叫你在这里混口饭吃。可你现在,手长脚长,身量都长开了,再做个跑腿的小厮,实在屈才。而且,我也没有许多事叫你跑腿。” 经过了一年的休养,赵二变白了,身量也结实了,五官渐渐长开,与那双异常出彩的眼睛相得益彰,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洗马跑腿的小厮。 赵二低下头去,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了起来。 就在罗衣以为还要再劝他时,忽听他抬起头道“夫人,我想学医。” “学医”罗衣惊讶地道,“你想好了” 这一行不比别的手艺,实在难学得很。 “是。”赵二点点头,眼里满是坚定。 罗衣沉吟了下,说道“好,你先下去,过两日我安排你。” 赵二行了一礼,退下去了。 小兰则有些好奇地道“夫人,怎么要送他学医” “府里留着他也没事做。”罗衣淡淡道,随即看向她,“叫你认的字,你认齐了么” 许家早晚会破败。她又活不久,这两个孩子得早些安顿好。她打算送赵二学门手艺,再教小兰认字看账,以后胭脂记就交给她打理,既给了她安身之处,也给李一善省了麻烦。 小兰苦得脸都皱成一团“还没有,我这就去。” 耷拉着肩膀走开了。 罗衣笑了笑,刚站起身,就见外头快步跑进来两道身影。 “夫人,救命啊” 定睛一看,是金香儿和王玉莲。 两人冲进来,一左一右,抱住罗衣的大腿,哭着叫道“大爷要杀了我们,求夫人救命” 罗衣动了动,发现两条腿被她们抱得很紧,竟是挣也挣不开。她脸一沉,喝道“放手” 金香儿和王玉莲自进门以来,见到的罗衣都是温柔和蔼好说话的模样,几时见她如此严厉讪讪松了手。 罗衣迈开腿,走到门口站定,看着随后冲进来的许连山道“大爷要教训妾室,我不便打扰,只是大爷教训她们的时候,不要毁坏了我院子里的东西。” 说完,一抬脚往门外去了。 许连山怒气冲冲的脚步顿了顿,惊愕地看着她的背影。 屋檐下,金香儿和王玉莲相视一眼,也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罗衣居然就这样避开了。 罗衣不仅避开了,还体贴地关上了院子的门。站在门外的青石小道上,对身后的动静闻若未闻。 不远处,三三两两地站着府里的下人们,都是跟着看热闹来的。见罗衣不撵他们,渐渐壮了胆子,慢慢走得近了些。 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喝。 “许连山你抬我进门的时候,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会好好待我,把我当正室一样尊重我才放弃招赘,下嫁给你做妾你现在怎能这样” “我待你不好吗当初我怎么宠你的你要发作谁,我重话说你一句了你作天作地,把我的孩儿作没了,还想要我怎么对你我的心也是肉长的” 听到这里,罗衣轻声一笑。 她悠悠地看着天空,心想,王玉莲大概很能明白李曼娘的感受了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去帮助一个男人,结果那个男人说翻脸就翻脸。 门内,王玉莲果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好不凄凉。 不远处的下人们面上不忍,说道“大爷可真是无情,当初靠夫人的嫁妆起家,发达后就纳妾,把夫人撂在一边。如今把王姨娘的嫁妆抓手里,就不正眼看王姨娘了,还为别的小妾打她,啧” “她自甘下贱,非要给人做妾,怪得了谁”有人不屑撇嘴,“还是咱们夫人厉害。男人靠不住又怎么样照样吃好喝好,每天优雅神气,还开了间铺子,听说一年赚几千两银子呢” 随着院子里的动静小下去,下人们也不再守在外面,朝罗衣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便散开了。 不久,院子门被打开。 许连山一脸阴沉地走出来。 罗衣打量着他,发现果然如小兰说的一样,脸上被抓了好几道口子,有一道从额头延伸至颧骨,差一点就抓瞎了眼睛。 难怪许连山生气,罗衣心想,迎上他的眼神,轻轻颔首“大爷。” “哼。”许连山神色不善地看了她一眼,掉头走了。 门内,金香儿和王玉莲先后走出来。金香儿还好,只是头发散乱了些,王玉莲却是衣衫都破了几处,脸上更是鼻青脸肿,显然被许连山给打了。 出了门,金香儿觑了罗衣一眼,很随意地行了个礼,就扬头走了。王玉莲却是一路哭,忘了给罗衣行礼,塌着肩膀慢慢远去了。 目送两人离开,罗衣才收回视线。 大家都以为两个姨娘会安分些日子。没想到,才过了两日,王玉莲就出了个昏招。 她把自己的陪嫁丫鬟送到许连山的床上去了。 “她脑子坏掉了”小兰夸张地大叫,“虽然能给陈姨娘添堵,可也给她自己添堵啊而且,小桃伺候了大爷,就不能再伺候她了啊” 这分明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 “未必。”罗衣一边翻看着小兰写的字,一边把她的错处圈了出来,“小桃的身契抓在王姨娘的手里,她是王姨娘争宠的最后一招。” 有身契在手里,王玉莲岂会担心小桃不听自己的话等小桃得了宠,在许连山的耳边吹一吹耳边风,王玉莲就复宠了。 “王姨娘的身体很容易受孕,你忘记了”将标记好的大字交给小兰,罗衣说道“不出半个月,大爷就会到王姨娘的房里去。” 对许连山来说,最要紧的是什么不是面子,是子嗣。 果然,没过几日,许连山就进了王玉莲的房里。 这时,王玉莲脸上的青紫还没全消。 “大爷真是魔怔了。”小兰撇撇嘴,“这都下得去嘴。” 罗衣笑笑。 许连山那样骄傲的人,一旦想去做一件事,便非要做到不可。王玉莲姿容平庸又怎样只要能生孩子,关了灯还不是一个模样 挑了个日子,罗衣带赵二买了新衣裳新鞋子,带他去见保和堂的周大夫。 她这几日打听了消息,保和堂的周大夫极有医德,医术也好,而且听说他一直不满意之前收的徒弟,想再收一个关门弟子,把一身本事传出去。 两人提了周大夫喜欢吃的糕点,去拜见了周大夫。 见到赵二的一瞬间,周大夫就呆住了。罗衣暗笑,凭着赵二的容貌和品性,这事多半要成。 果然,问了赵二几句话,又试了试他的人品,周大夫就心动了。但他还撑着架子,只道“你从前没学过,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天分。这样吧,你先在我身边做一个药童,跟着我见见世面吧。” “多谢师父。”赵二立刻跪下磕头。 他还没有被收为弟子,周大夫方才也只是答应他做个药童而已,然而他这一跪,就相当于行了拜师礼。偏偏周大夫没有察觉一般,装模作样地叫他起身。 “你已经这么大了,再跟我学医,其实已经晚了。不若这般,你去拿你的行头,往后便住在我这里吧。离得近,也好熏陶。”周大夫道。 赵二的眼睛垂了垂,低声道“是。” 走出保和堂后,赵二的脸上却看不出太多喜色。他垂着眼睛,微微抿着唇,沉默地走着。 “你这副模样若叫周大夫看了,不知道多伤心。”罗衣打趣他。 赵二勉强笑了笑。 罗衣不知道怎么劝他好。她很是不明白,做一个杂役小厮有什么好的叫他这样舍不得。 “哟,这是哪家的美人儿生得真俊。”不远处,歪歪扭扭地走过来几个醉汉,见到罗衣后,眼睛一亮,呼喝着拥了过来。 赵二抬头,眼里划过一抹狠色,不等几人走近,就捏着拳头冲了上去。 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瘦瘦小小,被人堵在巷子里拳打脚踢的孩子了。一拳出去,立刻把一个酒鬼打晕过去。三下两下,就把一群酒鬼打得七歪八倒。 末了,他收回手,绷着一张脸走回罗衣身边。 “夫人,没惊着您吧”他沉着眼睛道。 罗衣心想,他嘴上这样说,可是眼里透出来的淡淡控诉,分明是在说你还叫我走,如果我走了,以后你出门,谁保护你 “你来抓我。”罗衣对他示意,“抓我肩膀。” 赵二一愣“什么” “我说,你过来抓我肩膀。”罗衣又说一遍。 赵二迟疑一下,便试探地伸出手,犹犹豫豫地碰她的肩膀。 目光落在她白皙细腻的脖子上,连忙移开目光,脸上微烫,手掌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就在他的指尖要触到罗衣的肩膀时,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后背一阵生疼。 回过神后,赵二愕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地上 她怎么做到的他惊愕地抬头,去看罗衣。 罗衣站在他身边,衣角都没有乱半分,垂首微笑着看他“没惊着你吧” 她在回敬他刚才的那句话。也是在告诉他,她有自保的能力。 然而赵二躺在地上,看着这样的罗衣,恍惚又回到了下雨那日,他躺在一片泥泞中,她也是这样来到他身边,像是仙女下凡,救他于泥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55.你尚主啊 食用愉快。  周自荣不开口, 罗衣便笑了笑, 说道“看来你也没办法。枉我还觉得, 读书人多聪明。” 周自荣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哪里是没办法不过是不愿意叫她得逞而已。 “哎呀这事有何难”这时, 李氏笑了一声,从床上走下来, 她走到罗衣的跟前, 热情地拉起她的手,看不出丝毫嫌弃的样子,“你救了我们荣哥儿, 正所谓救命之恩, 无以为报, 当以身相许。” 一边说着, 一边冲周自荣使眼色。 李氏和周自荣想的一样,也认为罗衣在拿乔。 但她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只要这个姑娘心里没怨怪他们, 还肯嫁给周自荣,就叫她拿一拿乔,又有何妨 周自荣被她一提醒, 也想起来了, 罗衣刚才撞破了他们的谋算,知道了他们的为人,是万万不能放她走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说不得要拿了她这条命, 也要叫她闭上嘴。 可沾上人命总是麻烦。既然她不怨恨, 还能哄得动,不妨给她些脸面。反正,他本来就打算娶她。 “说服你后娘有些困难,我虽是秀才,可有一句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如你嫁给我,就再也不必担心你后娘为难你了。”他说着,下巴抬高起来,一副施舍的样子。 罗衣心中冷笑,面上惊讶“什么你们还没打消叫我嫁进来,给你们当牛做马的念头我要的是报恩,不是叫你们恩将仇报” 周自荣一下子黑了脸。 他都放下身段,主动提出娶她了,她还想怎样 “算了,我也知道,我既然听到你们刚才的那番话,你们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罗衣说道,仿佛没看见因为这句话,周自荣和李氏同时骤变的脸色。 她接着说道“不如这样,你给我一封和离书,就说我嫁入周家多年,有功无过,实乃佳妇,今次不得不和离,你心甚痛。有了这封和离书,我嫁给你也无妨。不过,这都是给外人看的,实则是为了躲避我后娘,在你们家暂住。” 周自荣和李氏相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穷乡僻壤长大的小土妞,还挺聪明的 “此事不可。”李氏严肃摇头,“娶就是娶,怎么还分真假” 如她所说,早早给了她和离书,那么她便不算周家人,他们还如何拿捏她 再者,她也不配一张和离书,他们打算给她的,乃是一张休书。 “你们不肯答应,不会是还想叫我当牛做马吧”罗衣挑起眉头。 被戳破心思,李氏顿时沉下脸“姑娘,你的话太难听了。什么当牛做马我们荣哥儿要读书,我身子又不好,家里缺少一个操持家务的人,你既然进了我们家的门,帮着操持家务有何不对任哪个女人嫁人,嫁到什么人家,也要操持家务的” “可我没想进你们家门。”罗衣淡淡道,“我只想在你们家暂住,躲避我后娘的逼迫。” 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嫁给荣哥儿有什么不好她到底要他们怎么给她递台阶,她才肯下来李氏张口想要再说什么,却听到周自荣道“好,我答应你。” 转身便去拿纸笔。 她不想嫁他拿的什么乔嫁他也好,不嫁也罢,没有她的置喙之地。休妻也好,和离也罢,更不是她说了算的。 家里的纸笔都是现成的,周自荣很快磨好了墨,写下一封简单的和离书。 展开在她面前,指着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今我与妻胡氏和离,胡氏嫁入我周家多年,贤良淑德,品行极佳,实乃佳妇。今次不得不和离,我心甚痛。”然后他指着下方的落款,“周自荣,胡二妞。” 罗衣是识字的,她将和离书仔细看过一遍,他倒没有哄骗她,一字一句写得极为清楚。况且,他的字迹飘逸洒脱,实在是漂亮,就如他的人一样。 只可惜,这人外表有多漂亮,心就有多黑。 “等到真的和离那一日,我再按手印。”周自荣说道。 他不按手印,这份和离书就是一纸空文。 李氏本来还有些不满,为何周自荣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听到这里,看向周自荣的眼神变得欣慰而赞许。 罗衣好似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她伸手接过和离书,折好收起“那就说好了,明日来我家提亲。” 一甩头,脚步轻快地走了。 在她身后,灯光昏暗的屋子里,周自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直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沉没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看起来没有吃亏,可心里却不痛快。 本该是他高高在上的点头应允娶她,被她这样一搅合,便有了几分他不得不娶她的意思。 屈辱浮现在他的脸上,看得李氏一阵心疼,懊恼地道“怎么就被她听到了” 如果没被她听到,荣哥儿也不必受这口气。 周自荣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罗衣拿了和离书就往胡家走去。 她嘴边噙着笑意。周自荣以为自己做了件聪明事。实际上,想叫他按手印,还不简单吗 这一回,她可不是周家妇。他们想吸她的血呵 什么狼毫笔,什么雪花纸,什么请客交友,什么周家脸面他自己挣去吧 罗衣才迈进胡家的院门,就听到钱氏的尖刻叫骂。 “那个小贱蹄子,难怪都说她不知廉耻,大白天的就勾引男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真是个天生的贱货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她是这种人败坏我们老胡家的家风” 罗衣走进去。 “明天周自荣来提亲。”她对钱氏说道,“你把那老鳏夫的银子还回去吧。” “你说什么”钱氏听罢,顿时大怒,抬头朝她看过来“好啊,你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你是不是早就想坏我事了,才去勾引姓周的”到了钱氏口中的钱,哪里还有吐出去的她扬起手,把筷子丢到罗衣的脸上,“你想嫁给那小白脸你做梦老娘不同意” “是。”赵二干脆地点头,“我听夫人的。” 罗衣摇摇头,不再说他了。 回到府里,罗衣叫来赵五,对他道“赵二被保和堂的周大夫看中,要去跟周大夫学医术,以后恐不能常回来,你们好好说会话吧。” “夫人真是慈悲心肠。”赵五动容地道,“夫人放心,赵二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他不管走得多远,都不会忘了夫人的恩德。” 罗衣微微颔首,又看了赵二一眼“我便不送你了,你和赵叔说话吧。” 转身走了。 府里少了一个赵二,并没有什么变化。 府里知道他的人不少,但真正跟他打交道的却不多。甚至,许连山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他近来生意上很是不顺,不知道得罪了谁,损失了好几单大生意,整日阴沉着脸。见了家里的小妾们,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还夜夜耕耘。 “大爷昨晚要了三次水”一大清早,小兰满脸唏嘘地对罗衣说,“听说上半场是陈姨娘,下半场是王姨娘,后来又进了小桃的屋。” 饶是她这样天真的人,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大爷怎么天天都要水便是他龙精虎猛,也扛不住这样频繁的房事吧 罗衣的神色难得的郑重起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明白吗” “我只跟夫人说。”小兰道。 罗衣对她摇头“大爷不是从前的大爷了。他从前能容的,如今不一定还能容。你见了他,务必要恭恭敬敬,记住了吗” 小兰见她说得严肃,忙点头“是,我记住了。” 在许连山的夜夜耕耘下,陈绵绵终于怀孕了。 许连山高兴得不得了,给府里的下人们都赏了三个月的月钱“快给小少爷祈福谁祈福的诚心,大爷另外有赏” 有了他这句话,府里的下人们各种想办法,有做了小衣裳的,有求了辟邪符的,有请了平安符的,还有包了地头上的黄土压命的,全都把陈绵绵肚子里的这块肉当成了宝贝。 陈绵绵倒还有些理智,对众人道“大家不要这样,孩子还小,而且也不一定是个儿子,大家不要折煞他了。” “就是儿子”许连山一口咬定道,“我有预感,这就是个儿子” 他把陈绵绵当眼珠子一样爱护,唯恐有个闪失,比当初王玉莲有孕时更甚。 下人们跟着风头走,有什么都先紧着陈绵绵。几次下来,王玉莲酸得忍不了,来到陈绵绵的院子外面,指桑骂槐起来。 “有些人啊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皮子就是浅这才哪跟哪,就这般轻狂,说出去不要笑死人了我若是那知事的小鬼,我宁死都不投到这种人的肚皮里以后生了出来,也要被人指着鼻子道一句小妇养的,羞都要羞死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56.你尚主啊 食用愉快。 他又极自傲, 见罗衣这里走不通, 索性直接叫金香儿管家。他心里越是在意金香儿花费巨大, 面上就越是要表明他不在意。不就是个娇妾他养得起。不就是花了银子他再挣就是了。 小兰气得不行, 但罗衣一派平静,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跟罗衣一起, 努力经营胭脂铺子。 金香儿得了管家权, 十分得意,从前压在心里不敢报的仇,也渐渐浮出水面。 她开始苛待罗衣。从衣食, 到住行, 总给罗衣找不痛快。 这一日, 小兰从厨房里提出来两道冰冷油腻的菜, 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太过分了” 她这时才觉得,夫人开个胭脂铺子,手里有点银钱, 是多好的事。 “夫人想吃什么奴婢去外头给您买回来” 狐媚子不是想刁难夫人吗夫人稀罕那点饭菜吗就凭夫人手里的银子,想吃什么吃不到 她愈发觉得罗衣英明“夫人,您是不是早就料到今日, 才把铺子开起来” 一旦金姨娘得宠, 必然会影响夫人在府里的地位和待遇。可是如果夫人手里有钱,不必处处向大爷伸手,那么一切刁难都不是事儿 罗衣笑了笑“我不晓得会有今日。但我想着, 手里有点钱, 总是好的。” “嘻嘻, 您又谦虚”小兰不信她的话,夫人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心里多少成算,岂会被区区一个金姨娘刁难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担心夫人吃亏了,那些酸话也不说了。 这一日,罗衣在铺子里忙到很晚,直到天擦黑了才回到府里。 意料之中,厨房没有给她留饭。小兰叫厨娘再开火,却被厨娘拒绝了“金姨娘的规矩,过了饭点,不许再开火。” “好大的规矩,管到夫人头上来了”小兰气呼呼地回来禀报给罗衣。 罗衣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金姨娘进府也有大半年了吧” “没呢,才七个月”小兰说道,“嚣张得她等大爷腻了她,看她哪里哭去” 大爷才不是什么有情郎呢,能把夫人抛到脑后,就不会一直宠着金香儿。小兰等着她失宠的那一天。 “该推他了一把了。”罗衣起身掸了掸衣角,抬脚往外走去。 “夫人,您去哪里”小兰连忙跟在后头,发现罗衣朝金香儿的院子里走去,顿时兴奋起来。 夫人很少搭理金香儿,但每次都叫金香儿很不痛快,这是要收拾金香儿了吗 藏香院里。 金香儿偎在许连山的怀里,娇哝着道“夫人不会怪我吧我可不是故意针对她,实在是府里没有规矩不像话,过了饭点就不能开火。若是因为她是夫人就破了戒,叫我以后怎么管家” “不怪你。”许连山把玩着她的手指,“她敢怪你,有大爷给你撑着” 他本就不满罗衣推三阻四,不帮他管家。想起那日罗衣的推拒,再想想如今金香儿给她吃的暗亏,心里很是得意。是她说的,让金香儿管家,那她就别怕吃亏。 两人正在院子里腻歪着,就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传来。 说不出为什么,两人只觉得那脚步声别有韵致,好听得紧,不知不觉停下说话,朝门口看去。 只见罗衣提着一只红灯笼走进来。 柔软纤细的身段,随着走动而轻轻摇摆,玲珑小巧的足尖自裙子下摆探出来,每一步都似踩在人的心尖上。 许连山看得移不开眼,心里忽冷忽热,一时想着这是他的妻子吗一时又想这是他的妻子 在他怀里的金香儿,看着罗衣提着红灯笼穿过黑暗走来,不知为什么,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把这归因于曾经在罗衣手底下吃过亏。 但她很快想着,她可不是从前了,如今大爷爱重她,连家务也给她管,她完全不必怕罗衣。 “姐姐来了”金香儿压下惧意,抬起一双娇媚的眼睛,看向罗衣说道。 罗衣走进院子里,站定。 “小兰。”她回身说道,“金姨娘忘了规矩,你去教教她。” 金香儿听罢,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怎么又要打她 她不信大爷宠她,才不会叫她挨打 “大爷,妾不想挨打。”金香儿缩进许连山的怀里,委委屈屈地道。 这会儿又自称“妾”,不说“我”了。 许连山也想起来,敬茶那日金香儿挨打的始末,搂过金香儿,对罗衣道“多大点事你就别难为香儿了” 罗衣笑笑“无规矩不成方圆。金姨娘以下犯上,叫我姐姐,就得挨惩罚。” “你们两人都是伺候我的,她叫你一声姐姐怎么了”许连山不以为意地道,只觉得罗衣故意刁难人。 罗衣笑容敛去,目光在许连山的面上顿了顿,便滑到金香儿的脸上“上回给了你教训,你懂事了很久。今日这般,想来是好久不教训你,叫你忘了。你是自己站出来,还是叫我把你揪出来” “大爷救命”金香儿不敢看她,埋头往许连山的怀里钻。 她知道,许连山一定会护着她的。 果然,许连山怒道“李曼娘,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 罗衣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也是按规矩办事,大爷如此,是要坏规矩了” “什么规矩咱们府里才多少人你拿这样的话哄我做什么”许连山大声怒道。 罗衣笑了笑“大爷的意思是,不必讲规矩了可是我方才去厨房里叫饭菜,怎么跟我讲规矩,说过了饭点不开火,叫我饿着肚子过夜” 许连山一噎。 他忽然明白过来,罗衣哪里是为着一句称呼发作金香儿那分明是个引子她真正恼的是金香儿这阵子的刁难 她几时如此有心计了许连山一时不能接受这个发现,绷着脸看着罗衣不说话。 “我吃了亏,大爷说是规矩,我该吃亏。金姨娘吃了亏,大爷又说府里人少,不必讲什么规矩。”罗衣冷笑道,“合着这规矩全是为了我一个人定下的别人作践我也罢了,大爷也作践我既如此,还留着我做什么” 她的目光在金香儿的脸上扫了一下“难道大爷留着我,就是叫某些人踩我,好哄某些人开心的吗” 说“某些人”的时候,她的目光定格在金香儿的脸上。 许连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讲道理的人。可不知怎的,罗衣总有能耐叫他顺着她划下的道儿来走。 “那你想怎么样”许连山拧着眉头问道。 罗衣朝小兰看了一眼。 小兰立刻上前,从许连山的怀里拽出金香儿,抡起手臂,“啪啪啪”,大耳刮子甩过去。 金香儿直到挨完了打,仍旧不敢相信,她居然又挨了打 她死死咬着唇,胸中燃着熊熊的怒气,一双眼睛憋得通红,狠狠瞪着罗衣。 “还敢瞪我”罗衣挑眉,“看来是不服气了。” 这次不必她示意,小兰便上前去,抓着金香儿的手臂,又“啪啪”的甩起了耳光。 “好了”许连山听得牙酸,连忙抓过金香儿,板起脸对罗衣道“她毕竟是伺候我的,你给我留点脸面。” 罗衣笑笑“好,既然大爷求情,这次便饶了她。” 说罢,她对小兰招了招手“打累了吧走,夫人请你吃醉江楼的烤鱼。” 醉江楼 许连山心里疑惑,不由得脱口道“你舍得吃醉江楼” 醉江楼的菜,哪怕最便宜的一道蒸鱼,也要五两八钱银子,他自己都舍不得常吃,罗衣却舍得 他对罗衣的印象还停留在李曼娘的时候,贤惠节俭的李曼娘,就连在外面花几个铜板吃碗豆花,都要心疼许久的。 然而才说完,他便想起来,罗衣如今开着胭脂铺子,手里有的是银子,而且她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但等他想起来,已经晚了。 罗衣颇为惊讶地朝他看过来“大爷是瞧我手头紧,要请我吃鱼吗那可太好了”她一下子笑起来,眼睛弯弯,“不用许多,我们只点四个菜,大爷给我八十两银子吧。” 许连山险些栽倒 八十两还叫“不用许多” “要不还是算了吧。”不等他拒绝,罗衣忽而叹了口气,“大爷挣点钱不容易,还要养着娇滴滴的小妾。今日金姨娘犯了错,被打了脸,回头大爷还要给她买抹脸的药,再买点好东西哄她,只怕没多余的钱给我吃饭的。” 说到这里,她扭头对小兰道“我们快走吧,再不吃来不及了。”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往外走。 许连山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她们走的不是路,分明是他的脸皮。 黑着脸,摸出一百两的银票“慢着” 不就是一顿鱼他缺这个钱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57.你尚主啊 食用愉快。 小桃和王玉莲相继怀孕了。 “也不知道这回会怎样”罗衣心想。 早先怀的两个, 一个跌在地上没了,一个哭两声没了,都是很不可思议的方式。她很是好奇, 不知道这一回, 又是什么奇怪方式 “今天的生意比往常多了些, 我看着有不少外地人来咱们铺子里订货,想要卖到外地去。他们以为我看不出来, 特意分成好几拨人来买”小兰在她对面讲着铺子里的情况。 罗衣听她说完,便道“不错,你处理得很好,以后都交给你, 我也放心了。” 小兰又惊又喜,脸上涨得红通通的“夫人” 罗衣对她笑笑“以后, 这间铺子我会给阿善。到时你对阿善一定要像对我一样忠心。阿善脑子聪明,读书会有出息的,你好好做事,这一辈子都会有依靠。” 小兰听得疑惑,夫人的话,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她年纪轻轻,没道理把安身立命的铺面交给侄子啊随即又想, 肯定是她想多了,因而跪下磕头“夫人叫我做什么, 我就做什么。” 小桃和王玉莲的身孕, 被许连山看成命根子一样, 隔三差五就请大夫给她们诊脉安胎,唯恐有个闪失。 他请的是保和堂的周大夫,也是安定城最好的大夫。而周大夫每次来时,都会带上赵二。 “师父给我改了名字,我现在叫赵仁。”身量修长,肩背宽厚有力的青年抱着一盆小花,弯腰摆在花圃里,背对着罗衣,声音很是快活,“是仁义的仁,师父希望我有一颗医者仁心。” “师兄们都打趣我说,你从前是个二,现在是人模人样的二。”说话间,他直起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笑得灿烂的俊脸。 他自从跟着周大夫学医后,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身量又拔高许多,胸膛臂膀也更宽厚了,看起来如同一株挺拔的青松。 他又生着一张俊秀温柔的面孔,当一双清澈剔透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人时,饶是罗衣看着他长大,也有些扛不住。 她别开眼,看了看被他摆在花圃里的黄色小花,笑着道“这又是长在哪里的可怜花被你生生挖了来。” 他虽然离开许府,去跟周大夫学医术,却没有跟罗衣疏远。隔一阵子,便会来给罗衣请安。有时带点她常吃的吃食,有时抱一盆路边挖来的小花。 吃的都被罗衣和小兰吃掉了,小花便在院子里摆成一排。红的黄的蓝的紫的都有,颇是可爱。 “它们长在路边才是可怜。”赵仁笑着说道,眼睛里闪烁着快活的光芒。 刚才摆放花盆时,他检查了一下其他的花儿,发现每一盆都生长得健康旺盛,显然被人用心照料着。他心里喜悦,好像被用心照料的是他一样。 “进屋说吧。”罗衣转身进屋。 请他入座后,便道“你回去跟你师父讲,叫他别趟这趟浑水。” 许连山跟别人不一样,他的孩子注定保不住。不论小桃和王玉莲如今看着多么安稳,到最后也保不住。这样一来,恐怕要连累周大夫的名声。 “我师父心里有数。”赵仁道。 罗衣想了想,便没有多说。赵仁从小心思细腻,未必猜不到情况,应当已经提醒过周大夫了。 “夫人,您是如何打算的”赵仁忽然问道,看向她的眼里盛满担忧和关切,“大爷如今越来越不好了,您何必守着这样一滩再也活不起来的死水” 许连山看着愈发暮气沉沉,不像是二十多岁的人,竟跟四十多岁的人一样。这样的男人,怎么配跟夫人在一起 “你怎么跟阿善一样”罗衣揉着眉心,“小孩子家家,别操这么多心,我好得很。” 赵仁垂下眼睑,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慢慢合拢起来。 两人又说起别的闲话,赵仁现在跟着周大夫到处跑动,很是涨了些见识,把有趣的事情说给罗衣听,逗得罗衣直笑。 正在两人言笑甚欢时,只听得外面一声怒喝“好啊,李曼娘,你偷人偷到家里来了” 往外一瞧,就见许连山带了四五个手持棍棒的家丁,怒气冲冲地冲进来。 罗衣的眉头挑了挑,站起身来。 “夫人”赵仁也站起来,他脸上满是怒色,为许连山的龌龊,也为罗衣受的气。 罗衣示意他别冲动,就抬脚迎上许连山“大爷的眼睛莫不是瞎了” 许连山见她迎上来,脚步顿了一顿,想起曾经在她手底下吃的苦头。但他随即又想,道爷都说了,这并不是恶鬼。她是他的女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他还带了这么多下人 “把那个奸夫给我绑了”许连山抬手朝赵仁一指,恶狠狠地道“打死算我的” 他刚进来时,看到两个年轻的男女在说笑,男的高大俊秀,女的明艳动人,如火一般灼痛了他的眼,再也没了理智。 “我看谁敢”罗衣冷冷地道,站在门口,目光扫向下人们。 下人们相视一眼,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这两年以来,他们在府里最尊重的人不是许连山,而是罗衣。这回被许连山强行叫来,心里是不愿意的。 互相看了一眼,就朝许连山道“大爷,您怕是误会夫人了,夫人岂是那种人况且,赵小大夫乃是周大夫的关门弟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你们说什么”许连山大怒,“我使唤不动你们了” 下人们仍然犹犹豫豫。 他们如果打了赵仁,就是跟夫人作对。这府里跟夫人作对的人,还没有好下场的。 可是不动手,大爷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金香儿和王玉莲缓缓而来,看到这一幕,惊讶地道“哎哟这是怎么了”目光落到赵仁和罗衣的身上,忽然一脸惊慌地道“夫人,您怎么被逮到了我早就同您说,不要这样明目张胆,把人弄到府里来。就是想也到外面去呀” 这一句话便给罗衣定了罪。 罗衣轻笑一声“看来你们都有份。” 她还好奇呢,许连山怎么忽然怒气冲冲地来了,明明她跟赵仁不过是坐在一处说话而已。 “你还狡辩”许连山怒气冲冲地道,“我早该休了你这个无德无行无状的恶妇” 他一脸愤怒,好似极其后悔没有早些休了她。 休了她给谁让位呢罗衣的目光在金香儿和王玉莲身上扫去,在王玉莲的身上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原来应在这里了。” 她还好奇呢,王玉莲的这一胎会是怎么没的现在王玉莲又一次生出被扶正的心,想来她的肚子也应在这里了。 “你想干什么”见她冷冰冰的目光落在王玉莲的肚子上,许连山浑身一凛,飞快站到王玉莲的前面,戒备地看着罗衣。 罗衣笑了笑,缓步走到他跟前,也不知她如何动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听到“啪啪”几声脆响。等回过神来,许连山已经被扇了几个巴掌,红肿一片。 “你敢打我”许连山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眼里又惊又怒,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他想起来之前在她手里吃过的苦头,怒视带来的下人们“站着做什么给我把这个泼妇绑了” 罗衣看向下人们“都下去。” 下人们不带丝毫犹豫,纷纷低着头退下了,甚至还体贴地把院子的门关上了。 “你们”许连山大惊,脑子里一瞬间转过无数画面,身体比脑子的反应快,拔腿就往外跑。 已经晚了。 罗衣揪着他的后襟,轻轻吹了口气“大爷急着去哪儿啊” 许连山浑身僵硬,手脚冰凉,他慢慢转过头,脸上浮起僵笑“没,没去哪儿。你,你可能误会了。是玉莲她这阵子怀了孩子,吃不香睡不好,我找人演戏给她看。对,就是这样。” “李曼娘你休要猖狂你身为正妻,一不管家,二不伺候大爷,三无子嗣,就算你的嫁妆曾经帮助过大爷,但大爷忍你也很久了你这般无德无状,大爷休你没错”王玉莲怒说着,她看向许连山,“大爷,你怕什么按咱们说好的,这就休了她” 许连山一脸冷汗,狠狠瞪着她,恨不能把她的嘴给堵了。 “哦你们说好的”罗衣看向许连山。 “没有,我们演戏呢。”许连山强笑道。 最终,罗衣放过了他,没有追究此事。只不过,为赵仁讨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压惊费。 原本罗衣想多讨点,但她没想到,许连山如今账面上那样难看,多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她还看到他房里摆着的几张地契,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卖地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58.你尚主啊 食用愉快。  在他心里, 曼娘一向老实,又唯他是从,绝不可能哄他的。 但如今的曼娘, 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李曼娘。 没有太多犹豫, 许连山答应下来“在城里买间铺子, 不大不小的,一千来两银子就够了。我给你两千两, 你买下铺子后,还可以进点货,再请个伙计。” 既然她要散心,叫她散就是了。 他心里想着, 曼娘的性子老实木讷,虽然手脚勤快, 又能吃苦,但实在没什么头脑,并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如此,她赚不多,也赔不多,等过上一阵子,她做生意没什么起色, 他把铺子收回来就是了。 他算盘打得精,给钱便给的很痛快。 钱给出去后, 心里微不可察的那丝愧疚, 顿时也没影了“你好好散心, 我带香儿走了。” 春宵苦短,他还有好几个姿势没有试,居然天就亮了。想到这里,许连山心头火热,搂了金香儿,亲亲热热地走了。 看着两人亲密有加的背影,小兰撅起了嘴。 “怎么了”罗衣笑着问她,“嘴巴都能挂油瓶了,谁招你了” “不是奴婢。”小兰低下头,慢吞吞地摇。 “那是怎么” “还不是大爷被狐媚子勾走了” 罗衣好笑。 狐媚子金香儿吗她可不够格。 许连山那样精明的男人,奸猾如鬼,不哄别人就不错了。 “怎么不是”小兰有些忍不住了,“敬茶的时候,金姨娘随便说两句,大爷就站她那边了。若非夫人厉害,就给他和金姨娘摁在地上踩了” 从前夫人生气,她还劝夫人不要气。如今夫人不气了,她反倒气得不行。 罗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夫人带你逛街去。” 她要买间铺子,得看看哪里合适。 “夫人您也太心宽了”小兰目瞪口呆,都这时节了,夫人怎么还有心思逛街 罗衣便笑道“心宽不好吗” 心宽当然好。至少比从前郁郁寡欢,缠绵病榻来的好。小兰顿时不再说了。 城西,一处阴暗的巷子里。 四五个半大少年围着一个同样半大的少年,拳打脚踢。 少年瘦得皮包骨头,捱不过四五个同龄人的围殴,被打得倒在地上。 他实在是瘦,蜷起身子,就只有小小的一团。小臂和小腿从并不合身的单薄旧衣里露出来,露出密密麻麻的新伤旧伤。 此刻吃力地护着脑袋,试图少吃点苦头。然而打他的少年们也不是吃素的,一脚一脚,十分刁钻,总能踢到他心口、肚子这样柔软脆弱的地方。 良久,少年不知是疼晕了还是性子倔强,一声也不吭。 “别再叫我看到你”良久后,众人打累了,领头的少年踩在瘦弱少年的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瘦弱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他。黑漆漆的瞳仁里看不出丝毫情绪,却无端端让人觉得如被打了巴掌般疼痛和狼狈。 领头的少年一下子被激怒了。想了想,他对旁边的同伴道“去买个馒头来。” 那同伴便去了。 不一会儿,馒头递到领头的少年手里。 领头的少年拿着馒头,在瘦弱少年的面前晃了晃,既引诱又戏弄“你想吃吗” 瘦弱少年有两日没吃东西了,此刻看着白生生的馒头,简直收不回眼神。 “呵”领头的少年得意一笑,把馒头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问他“还想吃吗” 馒头被踩扁了,脏兮兮的,却仍旧散发着热气,带出食物的香味。瘦弱少年的眼神丝毫未变,仍然充满渴望。 “贱骨头”领头的少年轻蔑一笑,抓起馒头在手里掂了掂,忽然坏笑一声,将馒头塞进自己的裤子里。 一旁的伙伴们顿时发出哄笑。 领头的少年十分得意,拿着馒头在裤子里蹭了几下,才拿出来,扔向瘦弱少年“呶赏你了” 众人满以为这样的羞辱会激怒对方,谁知对方的眼皮垂了垂,接着便爬起身,毫无芥蒂地扑向馒头,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纷纷感到恶心,道了几声无趣,转身走了。 瘦弱少年三口两口吃完馒头,眼中仍然闪烁着饥饿的光芒。他抹了抹嘴,扶着墙壁站起来,艰难地往外挪动。 才走到巷子口,蓦地脚趾一疼,似被小石子砸了一下。他低头看去,就见脚下躺着一粒银光闪闪的东西。 他饿得眼前发晕,但还分辨得出那是一粒银子,弯腰捡起来,朝着前面走去“你们丢银子了” 罗衣和小兰停下来,往身后看去。 只见一个脏兮兮的瘦弱少年走过来,他半长的头发脏得打了绺,衣裳又破又旧,脸上满是青青紫紫,看不出本来面目。 此时,他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露出掌心里躺着的一粒碎银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没有半点贪念“你们的银子掉了。” 罗衣没说话。 小兰却是惊了一下,才道“不是我们掉的,是我家夫人看你可怜,赏你的。” 少年听了,眼里划过怔色。 “拿着吧。”罗衣轻声道,“吃点好的,活下去。” 说完,转身走了。 对罗衣来说,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快就抛到脑后。 她带着小兰在城里转了几天,终于买下一间位置不错的店面。 如许连山所说,这样的商铺也就值一千多两银子。因着主人转让得急,只收了罗衣一千二百两,还附赠了里头的家具,叫罗衣又省了一笔钱。 有了铺子,罗衣便思量起来,做点什么生意好 李曼娘的女红很好,绣出来的花儿鸟儿,活灵活现,若叫李曼娘自己选,她一定会做绣品买卖。但叫罗衣看来,绣活太耗时间,她又只有一个人,太慢了。若是招人的话,又极麻烦。 想来想去,罗衣决定不管别人的怀疑,做她看好的生意。 “夫人,您会做胭脂”小兰惊讶地问道。 她伺候李曼娘两三年了,可从不知道李曼娘还会这个。在她的印象中,李曼娘从不涂胭脂的。 如果她会做胭脂的话,怎么忍得住不涂 罗衣早就想好答案,此时漫不经心地解释“我从前在乡下的时候,会的可多呢。” 小兰顿时不问了。 她才跟了夫人两三年,哪里就知道夫人的所有了 买了要用的原料,带着小兰,大包小包地回了府。才一进门,下人们立刻迎上来“夫人,小的帮您提吧” 自从敬茶那日,金香儿在罗衣的面前吃了瘪,下人们便知道,夫人仍是夫人,怠慢不得。想起从前那些怠慢,全都心虚不已,见着罗衣便奉承讨好。 罗衣也不以为意,点了点头,就叫小兰把东西匀出去。 小兰却轻哼一声,看向下人们的眼神很是不屑“现在知道讨好夫人了早做什么去了” 下人们纷纷讪笑。 许连山也知道了罗衣做胭脂的事。 他很好奇地来了,问罗衣“你还会做胭脂我怎么不知道” 他跟李曼娘从小一起长大,李曼娘待他又实心实意,没什么瞒着他的。 罗衣坐在小凳子上,搓洗着花瓣,头也不抬地道“我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 许连山愣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怎么接。 他站在那里,看着罗衣素着一双手,轻柔地搓洗着花瓣,本该恼她不识相的,可不知怎的,看着她一举一动,竟觉得说不出的好看,一点儿也恼不起来。 他喉咙咽了咽,撩起衣摆,蹲在罗衣身边,笑着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可得告诉我才是。我会什么可都告诉你了的。” 他生得好,这样笑起来,自带一股风流。 罗衣停下动作,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你会纳妾,也早都告诉我了吗” 许连山脸上的笑意僵住,猛地站起来,几乎是狼狈地看着她“你” 她怎么又提这茬 “开个玩笑,许郎别在意。”罗衣低下头去,继续搓洗着花瓣。 许连山的脸上乍青乍红,方才因着她素手纤纤而起的心思,此刻丁点儿也没了。 他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走之前,还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少拿你在乡下的玩意儿摆活,城里可不兴那些。” 罗衣没说话。 小兰却不大痛快“大爷这是怎么了夫人难得想做点事,他不鼓励就罢了,还泼冷水” 哪像是夫妻都快成仇人了 她不禁问罗衣“大爷莫不是撞恶客了吧” 撞恶客,也叫鬼附身。 大爷从前那么疼爱夫人,如今却这般模样,小兰觉得有古怪。 罗衣好笑。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暗想,大概是她的演技太好了,以至于小兰完全没怀疑她。 “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罗衣打消小兰的念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59.你尚主啊 食用愉快。 “是阿善”罗衣认出来, 这是李曼娘大哥的孩子,“怎么忽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一眼就看出来, 李一善的脸上有哭过的痕迹,直觉出事了。 这几年, 许连山发达了,就不怎么跟老家的人联系,也不许李曼娘跟家里人走得太近。李家人不想女儿难过,便渐渐断了往来,有事也不找她。李一善忽然找上门, 还是这般模样,定然是出了事。 听她这样问,李一善的眼眶里顿时充满泪光。他紧紧攥着拳头,浑身绷得紧紧的, 似是使出浑身力气让自己不要崩溃, 看着罗衣道“姑母, 我求求你,借我一点银子。等日后,我会还你的。” “你要多少” 李一善的脸上顿时泛起喜色, 随着他眨眼间, 一串泪水唰的落下“不要许多, 姑母借我五两,只要五两就好” 五两银子, 罗衣暗暗琢磨, 李家人不是穷苦人家, 否则也不会给女儿那么丰厚的陪嫁,不会拿不出五两银子。李大哥也不是苛待儿子的人,如果儿子需要钱,他不会让儿子求到不来往的姑母面前。 那么,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让李一善为了五两银子求到她面前 见她不说话,李一善的眼里闪过绝望,他上前半步,哀求地看着她“姑母,求求你了,实在不行,三两也是可以的。二两也行。” 罗衣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出来,不管怎样,我也是李家的人。” 似是这句话触动了李一善,他再也忍不住,抱住罗衣的腰,“哇”的大哭出声“爷爷病了” 罗衣拧眉,陡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李父便是这一年去世的。 她虽然得了李曼娘的记忆,但这记忆却是触发式的,只有遇到什么时,才能想得起来。 因而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李一善忙擦掉眼泪,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父这几年的身子就不大好,但他一直没当回事,直到最近吃不下饭,肚子渐渐鼓起来,像怀孕的妇人一样,才开始慌了。 年前的时候,李大哥带着李父到城里看病,大夫说能治,只是要花许多钱,李父舍不得,他觉得自己已经是黄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没必要花那么多钱,不如留着给家里的小辈们成家。 李大哥不愿意,家里的其他人也都支持李大哥,要给李父看病。但李父就是不肯,这病便越拖越严重。最近,李父病得厉害,有些挨不住了,终于同意治病。却很不巧,李大弟得罪了人,被人告进了衙门,为了保他出来,家里花空了银子。 这下,李父便是想看病,也没钱看病了。 家里人到处筹借银子,却没筹得多少。李一善看在眼里,想起过年时罗衣给他们的年礼,觉得这个姑母还是能靠一靠的,便来求罗衣,想着能借多少是多少。 罗衣沉默。 “姑母,你求求姑父,让他借点银子,我们会还他的。”李一善见罗衣不说话,眼泪又掉下来。 他还是个孩子,这番背着家人来到城里,求到罗衣的面前,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罗衣被他一晃,回过神来。低下头,为他擦泪“我知道了。你回去,叫你父亲带爷爷进城,就说姑母说的,叫他不必担心钱的事。” 李一善听到这里,顿时不哭了,有些犹豫地看着罗衣“姑母,你你不要难为自己,如果实在不行,借我二两银子也行的,别为了这个,叫你和姑父不痛快。” 他牢记着家里人的话,姑母靠着姑父生活,不能给她添乱。 此番他求到罗衣面前,心里很是愧疚,不由得低下头去。 罗衣看着他内疚的小脸,心中暗叹。李家人这般为李曼娘着想,可惜李曼娘看不见了。她生前死后,心里只有许连山一个。便是拜托她报仇,也没提娘家人一句。 “我跟你一起回去。”想了想,罗衣决定和李一善一起回去,免得李一善说不动李父。 路上,李一善很是忐忑,几次劝她回去。 罗衣安抚他道“没有事,你不要担心。你要相信,姑母不是傻子,如果是困难的事,姑母不会做的。” 李一善这才放下心来。 进了家门,李一善立刻冲进去道“爷爷爹姑母来了” “什么”一家人全都惊愕地冲出来。 看到罗衣果然来了,而且是被李一善带来的,李大哥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即怒发冲冠,抓过李一善就打“谁让你去找姑母的” “大哥,别打他。”罗衣上前护住,“快些带父亲进城看病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罗衣是叫赵五驾着马车来的。当下,一家人把李父抬上马车,李大哥随行,往城里去了。 “曼娘,爹没事,你不要担心。”李父强撑着道,“你别为了爹,跟姑爷生气。” 许连山什么德行,李父在李曼娘成亲前就看透了,为此拦着不让李曼娘嫁给他。可如今嫁也嫁了,为了女儿的幸福,李父是半个不好的字也不肯说许连山,只叫他们好好过日子。 “爹,你好好的,我有娘家可靠,他才不敢给我气受。”罗衣说道。 李父顿时哑然,想了想道“你比从前会说话了。” 李大哥则是坐在一边抹眼泪。 罗衣想了想,没有再说。 她既不能说如今和许连山离了心,甚至许连山一年到头也不往她房里进,也不能说她打算搞死许连山,然后自己也要死。 他们早晚要伤心的。就算现在劝好了,日后也还是一样。 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劝不劝都没什么了。 李父和李大哥见她面上淡淡,不似从前那般心无城府的样子,都觉得她变化很大。却也没想她不是曼娘,反而都为她的改变而欣喜。人只有长了本事,能够照顾好自己,才算立稳了脚跟。 进了城,罗衣找了间客栈,把李父和李大哥安顿下来,然后道“我在城里开了间铺子,做胭脂,赚得不多,给您看病还是够的。” 李父和李大哥都惊讶不已“曼娘长本事了,自己会开铺子了。” 又觉得许连山待她不错,至少教会她做生意了,一时反而放下心。 李父的病,是肚子里长了东西,如果他身体强壮,可以在肚子上开个口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但李父熬了这么久,身体早已经衰败,根本经不起动刀子,因此大夫给开了药,把他肚子里的东西一点点化去。 “这得吃多久的药”李父心疼银子。 “吃到痊愈为止。”罗衣说道,又叫大夫开了一些补身体的药,并着一些补品,给李父吃。 她脸上没露出丝毫心疼银子的样子,李父私下里和李大哥抱头哭了好几回,都没想到柳暗花明,还能有小女儿可以依靠。 许连山这几日总碰到上门找他要钱的人,说是许夫人在外头赊欠的银子,叫找他付账。他给了几回,却没完没了,立刻找到罗衣的面前。 “你开铺子没挣钱么怎么总找我要银子”许连山质问道。 自从罗衣不靠他养活,自己在外面开铺子,过得风生水起,下人们提起她都是一脸赞赏和敬佩,许连山的心里就不大痛快。 “加起来不过一百多两银子,你付不起么,还要占我便宜”许连山扬起下巴,奚落道。 有种一直别找他要钱啊 “我父亲病了。”罗衣淡淡道,“你作为他的女婿,出钱给他治病不应该吗” 许连山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当初那样瞧不上我,如今病了还不是要花我的钱” 得知岳丈生病,他问都不问情况怎样,上来就奚落人。罗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父亲瞧不上你,是早知道你不会对我好。” “你说什么我哪里对你不好”许连山怒道。 “你对我好吗”罗衣笑起来,“推掉我的孩子,在我病重时催促我给你纳妾,如果这叫好,那你的确对我挺好的。” “你哪个男人不纳妾我给你正室的体面,给你银子花,供你吃穿,你怎么不知足”许连山涨红了脸道。 “给我银子花我父亲病了,花你九牛一毛,你便来找我算账,这也叫待我好”罗衣嗤笑一声,走近他,伸出手指头戳他的胸口,“许连山,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你待我好” 许连山一把拍开她的手“李曼娘,你别不知好歹” 他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指责人。 罗衣不跟他纠缠,拍了拍他的胸口,说道“我父亲痊愈之前,他的一切开销,都由你负责。别不服气,没有他给我的嫁妆,就没有你许连山的今天。” “你胡说”许连山不认,“我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你的嫁妆” 罗衣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是吗你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不过是遇到一个我这样傻的女人,肯嫁给你,把嫁妆给你用。不是遇见我,你能娶谁你从哪里弄来本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正文 60.你尚主啊 食用愉快。  “你少来”许连山才不信, 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开个铺子,能赚一点小钱, 就了不起了,能不把我放眼里了李曼娘, 你开铺子的银子还是我给你的,你不会忘了吧” 那可是两千两呢当初她的嫁妆,也才值一百余两 罗衣忍不住笑起来“所以,这要归功给你了” “不然呢”许连山扬起下巴。 罗衣笑着拍了拍掌“不错,不错, 这笔账算得真是好。照这么说,许郎靠着我的嫁妆起家,挣下这些家业,都该归功于我了可是许郎, 我从前怎么听你说, 这跟我没关系, 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许连山猛地一噎。 “这怎么一样”他涨红了脸道。 半晌,他恼怒地道“你少转移话题李曼娘,你如今是不一样了, 可都是我带你进了城, 叫你长了见识, 你才有的今日。你嫁给我这些年,孩子没有生一个, 又不肯为我管家, 我能容你到现在, 你该感激我,而不是对我放肆” 罗衣不笑了,神情淡淡“没生孩子,怪我一个人吗我怀过三胎,前两胎都是在跟你东奔西跑中掉了,后面那个是你亲手断了缘分,你倒想怎样至于为你管家,你想让我怎么管每天跟你那些不省心的小妾打机锋吗” “这是你的本分”许连山一脸理直气壮地道,“别人家的女子都是这般,操持家务,打理后院,教导小妾,教养孩子,你也不该例外” 通过王玉莲的事,叫许连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别人家都是女人管着家里的大小事务,约束着各房的小妾们,等到子女们生出来,就操心子女们的成长,是有道理的。 如果他早早叫罗衣管家,把规矩立起来,就不至于叫王玉莲又作又闹,把孩子作没了。 “许郎今日过来,是叫我为你管家”罗衣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轻笑,“我观许郎一进来,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以为哪里得罪了许郎。原来许郎是用着我了既然如此,怎么不好好跟我讲话,偏一进门就打我一嘴巴” 许连山嚅嗫一下,才道“你应不应” 他此刻也有些后悔起来,怎么一来就跟罗衣吵起来了他跟她吵了一架,她该不会不应吧 “我保证,以后不会有任何人爬到你头上。”为免罗衣拒绝,许连山缓下神色,承诺了一句,“曼娘,你别跟我闹气了。” 罗衣不说话。 许连山又道“我知道,我从前有些地方做的不好,我跟你赔不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我是结发夫妻,不知修了多少年才修来的缘分,你就不要和我赌气了,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罗衣偏头看着他,想了想,从桌边拿过一只杯子。 “许郎看好了。”她说罢,便松了手指,只见杯子直直坠下,“喀嚓”一声,摔成几瓣,“你与我,便跟这杯子一样。碎掉的东西,不会恢复如初了。” 许连山愣愣地看着地上碎成几瓣的杯子,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抬头“你这是何意” 他如此放低身段,想要跟她和好,她这是什么意思 陡然间,他脸色铁青,指着罗衣道“李曼娘,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当初借用她的嫁妆起家,如果休了她,的确在名声上不大好听。但他是个商人,这点名声算什么做的比他更过分的也不是没有 他心里恨罗衣太任性,一点脸面不给他留,脑中再次浮现休妻的念头。 罗衣静静地看着他。 “你想跟我和好,就是这样跟我和好”一直看得许连山眼里的狠色褪去,罗衣才缓缓开口,“许连山,我不欠你的,反倒是你欠我。” 他以为,谁狠谁有理吗这世上,有理的人总是有理的,没理的人只能虚张声势,唬得有理的人不敢跟他讲理。 “如果你是这种态度,那么从今往后,我不会为你再做任何事。”说罢,罗衣伸手往门外一指。 安静过了几日。 有一天,小兰急慌慌地跑到罗衣跟前“夫人,大爷又要纳妾了” “嗯。”罗衣点点头。 小兰看着她一脸平静的模样,脑筋像被一团乱麻捆住,既觉得罗衣的态度太奇怪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好一会儿,她才把打听到的消息说出来“大爷这回看上的是一个小户人家的闺女,性子很是安静柔顺,模样也不错。” 罗衣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是一朵解语花。 那日许连山从她屋里怒气冲冲地离去,既不能去满脸哀怨的金香儿屋里,又不能去撒泼大闹的王玉莲屋里,无处可去之下,自然便想再纳一房温柔解语的小妾。 “当日大爷为了金姨娘跟夫人吵成那样,奴婢还以为他对金姨娘有多么情深义重,如今看来”小兰撇着嘴,眼里全是不屑。 罗衣笑笑“谁说不是呢” “那夫人您是怎么想的”小兰趁机凑过来问道。 她一直觉得罗衣对许连山的态度古怪。说不在意吧,她又很关心许连山的子嗣。说在意吧,她又总不争宠。有时许连山来她屋里,她还给撵出去。 罗衣看她一眼“我怎么想的我想的是,你去通知赵五一声,叫他把马车准备好,明日我要回秀水村。” 她前几日求见了郑夫人,说了想让侄儿进郑家族学读书的事,今日郑夫人给了准信,说要看看李一善的品性。 若是不成,便没有这一出了。因此,这事基本上是定了的。 “是。”小兰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次日,赵二套好了马车,请罗衣上了车。 “赵叔呢怎么是你驾车”罗衣问了句。 赵二坐在前头,手里握了马鞭,答道“赵叔昨日吃坏了肚子,跑茅厕跑得站不住,便叫我送夫人。”说到这里,他回头往车厢看了一眼,“我会驾车的,一定把夫人顺顺利利地送到。” 罗衣笑道“好。” 赵二是个老实孩子,他若不会驾车,根本不会揽这个活。 马车驶动,往城外去了。 就如赵二所说,他的确会赶车,而且还赶的很平稳,不比赵五差。 罗衣坐得舒坦,等到出了城,便把车帘一掀,一边看外头的风景,一边问道“赵二,你打算一直如此,做个洗马赶车的杂役吗” 赵二愣了愣,才回过身道“我想伺候夫人。” “不必。”罗衣说道,“我开铺子有小兰,出行有赵叔,不必你伺候。” 虽然她常叫他跑腿,却不是非用他不可,更多的是担心他在府里没事做,叫其他人嚼舌根子。 如今他在府里一日三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养得白白净净,身板也结实了,罗衣瞧着,他身量都窜高了一截,十足是个大小伙子了。再这样做个小厮,委实屈才了。 听了她的话,赵二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道“夫人总有用到我的时候。” 罗衣没再说什么,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快到了秀水村。 罗衣把来意一说,李父、李母、李大哥、李大嫂,全都满脸感激“曼娘,你费心了。” 又叫了李一善过来“快给你姑母磕头” 李大哥甚至说“阿善,你以后就是不孝顺爹娘,也不能不孝顺你姑母” 他见罗衣到现在肚子也没动静,很怕她往后膝下无人孝敬,便隔三差五地敲打李一善,叫他长大后不能忘了姑母。 “姑母,我长大后会孝敬你的”李一善实心实意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罗衣点点头“好,我等着你的孝敬。” 带着李一善回了城。 她领着李一善,求见了郑夫人。郑夫人叫自家孩子把李一善领走,叫先生考校。 李一善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虽然底子差了些,但品质不错,考校过后,先生答应收他。 罗衣很高兴,对李一善说“你在这里读书,不比你在地里干活享福,每日的课业有许多,半个月才歇息一日。你平日便住在郑家,休沐时可以回家去,记住了么” 李一善点点头“姑母,我会好好读书的。” 一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许连山早已经把新人抬了进来,就跟小兰打听来的一样,是个柔顺安静的性子,并不怎么惹事。只不过,府里并没有因为她的不惹事,就安静多少。 “夫人,金姨娘、王姨娘和陈姨娘打起来了”小兰兴奋地跑进来,手脚并用地比划道“大爷在一旁拉架,被王姨娘抓花了脸,气得要杀人呢” 他从没有亏钱过。 今年,他却亏钱了。 许连山满脑子都是亏钱了的念头,整个人坐立不安,难以入睡。 他睁着眼睛到天亮。等到曦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才呼出一口气,勉勉强强接受了一个事实平时金香儿找他要零花,他随手给出去的,就是这个数。 他很难受。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纳妾会这样费钱。 但他很快就原谅了自己。他毕竟是头一回纳妾,不晓得轻重。往后他知道了,就不会再这样了。 罗衣注意过下人们的言行,从他们的口中得知许连山这几日的脸色不好,微微笑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