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皇后》 第一卷 如梦令 楔子 黄粱梦 朱红色的宫墙,庄重而肃穆。宫道两边灯火通明,可依旧掩不住这黑夜之中的萧瑟寒意。 “糊涂,你是明戌皇朝的长公主,现在莫非要拉低自己的身份,为这四国和一个还未完婚的驸马和朕争辩吗?”颛顼帝一掌重重拍在金椅之上,起身就是对着颛顼染怒喝。他已是迈入中年,威仪之下更是沧桑尽显。 颛顼染跪在金殿之前,眉头紧锁,唇死死地咬着,“父皇,如果说您认为只要将四国逼入绝境,那么天下就能太平,那才是错的!” “好一个朕是错的!”颛顼帝勃然大怒,“那你就给朕听好了,朕现在不仅要逼这四国,更是要将这四国变为明戌的一部分,而且这是理所应当,本该如此!” “父皇,您不能起兵。”颛顼染面不改色,又重复了一遍。 “不用再多说了,原本朕以为朕的长公主与寻常家的女子大大不同,没想到到底还是如此只顾儿女私情!你现在就替那几个小国违逆朕的话,那是不是接下去就要帮着他们毁了朕的大好江山了,恩?”颛顼帝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了她继续说下去,“你们都在那里站着做什么,给朕把长公主带回云华殿!没有朕的允许,不准长公主再踏出云华殿一步,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明戌皇朝是颛顼帝颛顼夷一手打下的,金戈铁马一生,他将原本的一个小小明戌国变作了如今的皇朝,吞没的小国数不胜数。而向颛顼帝意表诚服的也有几个小国,现今还存在的便是华、安、商、宁四国,已是成为了明戌皇朝的附属国,没有实质的权利。 一国之兴,有幸有灾。 而今,却是早就祸多过了幸。 奢靡无度,皇位争夺,四处掠夺,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而到了今朝,更是弄得朝中大臣人心惶惶,百姓更是胆战心惊。这样的皇朝……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颛顼帝膝下拥有四位皇子,五位公主。 而长公主颛顼染却是所有人中一个奇异的存在,身为公主,她可以凭借自己的才智博得颛顼夷的宠爱,更是到了如今还给了她皇子才拥有的权利,她也可以自然地谈论政事,也可以博览群书,纵观天下。 可因此,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触及到颛顼帝的底线。 “公主,公主……”婢女薇瑶跌跌撞撞地推开围在颛顼染身边的几个皇帝身边的贴身侍从,扑通一声跪在了颛顼染的身前,她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抓着颛顼染的衣角,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您叫我和吴冉一定要将容殿下看住,可是……” “容袭他怎么了?”颛顼染面色苍白,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半天都没有起来,连神色里都是多了几分苦笑。 薇瑶在颛顼染面前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哭着嗓子说:“容殿下他被皇上带走了!” 颛顼染攥着的手忽然一松,慢慢仰头,唇角的笑意愈发得大了,“果然是这样。颛顼夷,真是好极了啊!” 好极,好极。竟是连她心里的所思所想,也全部都要一尽斩断。 “公主您别在这么直呼皇上的名讳了,要是被别人听见传到皇上的耳中,那指不定皇上又要大怒了。”薇瑶小心地低下头说。 颛顼染闻言,斜过眸子,盯着薇瑶看了半晌,最后怔愣着笑出声来,在这空荡的云华殿里听起来格外的突兀。她漆黑的凤眸里闪烁一丝狠厉,有些可笑着说:“大怒?他何时不在厌恶我?薇瑶,我是长公主,所以在他的眼里就永远都只能做一个长公主。他颛顼夷赐我云华殿,予我权利,都只是是为了拴住我罢了。他知晓我的脾性,所以他可以表现得宠溺我至极,却随时都等着可以让我这个长公主消失的一天。现在他一句想要起兵四国,就真的是什么都不能放过了,连容袭也是一样。” “容殿下本就马上会成为公主的驸马,皇上一定不会害他的。”薇瑶满脸着急地说。 “不。”颛顼染眼神朝着窗口沉沉定住,樱唇开阖,“不会的。因为颛顼夷,从来就不会那么善心。” 不出所料,当翌日里颛顼染接道圣旨让她步出殿门的那一刻,心底就是凉的。 薇瑶站在她的身侧,就能感觉到扶着的颛顼染的一臂重重地颤了颤。 殿前不远的人是容袭,还是那张她认识熟悉得快有将近十年的风华容颜,美得惊心,是足以胜过女子的惑人面庞。 他身后的侍从紧紧地扣住他的肩,而他的脸色也是煞白,额上的冷汗冒个不停,薄唇轻轻抿着,目光落在颛顼染的身上。 他容袭与她青梅竹马了如此之久,原本也是没有让颛顼染想到竟会有一天因为华国国君的一句话,便将这个原本就不受重视的四皇子献给了明戌的这位长公主为驸马。至此,颛顼染才晓得,原来自己的这位青梅竹马其实是华国慕容氏的四子。 “因四国叛乱,朕难以见证华国之诚。驸马慕容袭,其心不忠,意欲同赴叛乱,此罪当诛,以敬天下。朕将为长公主另觅良婿,并赐定国公主之位。”颛顼帝身边的公公一板一眼地念完旨意,抬了抬眼皮,笑得仍是诡异。看颛顼染半天都没有动,于是走上前去直接将圣旨递到了她的跟前,又道:“长公主殿下,接旨吧。” 颛顼染没有接过圣旨,一双眼睛死寂地盯着他。 “公主。”薇瑶的声音颤抖,有些惧怕地往后面躲了躲。 “你们还在等什么,公主已经接旨了,还不快点按照陛下的旨意杀了这个叛贼!”那公公也不等颛顼染结果圣旨,直接就是冲着那个扣着容袭的侍卫大喊,一手还在不断地指着人说。 颛顼染觉得自己听得清晰了些,她突然睁大了眼,脚下想动,却是肩头两边都被颛顼帝派来的人抓得死死的。 “这圣旨我不接!”颛顼染怒喊。 “公主,公主不行啊。公主……”薇瑶跪在颛顼染边上,紧紧抱着她的一边腿脚,“算薇瑶求您了,容殿下不能救啊!” 不能救? 什么叫不能救? 真是可笑至极。 虽然颛顼染从未看透过容袭每次带着的神情究竟是何所思所想,但偏偏,那个唯一愿意伴在她身旁的人也就只有容袭。容袭也好,慕容袭也罢,那都是她舍不下的人啊。 “颛顼夷——” 她亲眼看着台阶之下容袭被一剑穿心,第一次,她的恨和痛达到了极致。 颛顼染已经被关在云华殿好几日了,可她的脸上却愈发冷静得瘆人。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颛顼夷,你是永远都逃不过这一天的。” 梳妆台前,是她为自己画眉梳妆。末了,她放下手中的所有东西,整齐地摆放在桌上,最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忽然一笑。 她再环顾了一眼周围殿中之景,接着视线往窗外移去,细碎的斜阳映着她苍白的面颊,沉寂的眼睛。 她兀自喃喃道:“天凉了。” 当日,在侍卫急匆匆地赶去禀告颛顼帝云华殿走水,而长公主颛顼染并未脱身的消息之时,已是烈火燃尽,剩下的唯有火光与残烟缭绕了。 她颛顼染誓言,若是有朝一日天道轮回,她还犹存,必当叫颛顼夷亲眼看着他的山河碎裂,国家兴亡! “公主,公主?” 一声声的轻唤,颛顼染在一片沉静之中睁开了眼,她看到自己正身处在御花园的池塘边,趴在石桌上的凉意还犹存,抬眸便是看到自己本该是几年前便因病去世的侍女正站在自己面前一遍遍地喊着自己。 她侧过头看向湖面上倒映着的自己,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女模样,唇若点樱,眉如墨画,正是过去的自己。 “公主,您别在这儿睡了,虽说这日头正好,可风还是凉了些,要是病了的话,那皇上会责怪奴婢的。” 颛顼染转头看向她,须臾之后陡然一笑,眼底是说不清的情绪,她说:“我们回去。” 回去,便是重来。 浴火重生,一切卷土再来,又当是风卷残云,凤于九天之象。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章 路途遥 “公子,是属下无能,没有将人拦住,让公主被劫走了。”修子期翻身下马,在一人面前猛然下跪,面色凝重地抱拳道。 “那个人样貌如何?”天色微沉,但也丝毫掩不住这立在那儿的年轻男子拥有的风流翩然之姿。 年轻男子一身雪白衣衫,墨黑的发淌在脑后,一双漆黑中带着光华熠熠的眸子如星辰般闪耀,眉目飘然若仙,肤如凝脂,但好似又多了几分苍白。仿佛只要他勾唇一笑,便是可以美胜芳华,比那些娇美的女子都还要惑人几分。 此人,正是容袭。 修子期回想了一下,才沉声开口:“模样没有看清,但见身形应是一个女子,身着一袭红衣,约莫是红月阁的人,想来定是那位宁国太子派来的人。” 容袭的神情未变,须臾之后眼底愈发深邃了起来,唇角微提道:“看来,我也的确要去一趟宁国见一见那位太子了。” “可是公子……”修子期一惊。 那宁国太子的确着实厉害,每每遇上什么敌对之人,都能想方设法地找到办法化解。这一次也是如此,容袭才刚刚接到华国国君的旨意,要他帮着三皇子慕容燕破了宁国的要城舒阳城,却转瞬便是下手带走了被容袭匿了身份的颛顼染,或许现在该是叫她玉染才好。 容袭摇了摇头说:“不要再露出破绽,所以你就不必随我去了,安心留在此处便可。” 修子期踌躇片刻,但下一刻还是遵从命令,“是,公子。” 而官道之上,两匹烈马崩腾而过,马蹄掀起地面上的尘埃,前行的速度极快。 “小姐,我们要不要再下一个镇上先歇一歇?接下去的夜路不好走。”卓冷烟看了眼天色,朗声喊道。 玉染闻言,断然说道:“不行,容袭接下去肯定会去宁国找我,所以太子府里就不能没有太子。” “小姐……”卓冷烟顿了顿,忽然接话说:“您这个自己把自己绑走的办法,真是委实折腾自己。” 玉染也是面露无奈,“再这么总是被他留在身边,也不是办法,我现在能想到的脱身的办法,这个是最合乎情理的。” “小姐此计可以让容公子分神,至少可以少针对些宁帝。” “那华国三皇子领军,凭着的是一股子硬脾气,可这世上要是有靠着这个就能打胜的仗,还真要稀奇了。也就只有这个时候,那华国国君才会将容袭给推出来应付。”玉染一边说着,又是一拍缰绳,口中低喝一声,更是赶得快了些,“前面就过安国边界了,我们再快点吧。” “是,小姐。”卓冷烟应了一声,随即驾马跟了上去。 两人连续赶了两天的路,中途仅是休息了一次,所以当两人风尘仆仆地从后门回到宁国太子府的时候,已是疲倦得不行。 玉染将卓冷烟打发了去歇息,而自己也往寝房走去。 宁国太子府里的侍从和侍卫少得可怜,几乎是大部分人都知晓的,可偏偏看似如此松散的防备,就没有一个人可以轻易闯入,因为这些人手本就是玉染亲自从红月阁的大量暗卫之中亲自挑的,只会尽忠职守,绝对不会向外界透露出里头的任何消息,每一人的武功都是极佳的。况且这太子府里的阵法也是不少,如果不是心底下熟知之人,绝对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能够踏入太子府一步。 玉染的步履缓慢,浑身也是乏得很,一路上遇见的侍卫婢女都是略显惊喜。虽说玉染本生就是大部分时日都见不着人,时而便会出一趟远门,也经常传来消息。可这一次,在发生了明戌皇朝被四国侵占毁灭这样的大事之后,玉染一下子就像是断了联系一般,将近快要一年没有回来,要不是卓冷烟还经常替玉染报信,还真要叫他们忧心。不过现在看到玉染竟是回来了太子府,能不让人觉得惊喜惊讶吗? “殿下,你回来了。”一身湖蓝色的衣衫,来人是个年纪二十出头的俊秀公子,虽说不及容袭的天人之姿,却也是格外出众的,拥有着会让多数千金小姐一见倾心的温润平和。 秦奚的手里握着一本书卷,还束着发,不过应是也正好准备回去自己的寝房休息了。 “看你的神情,是不是不太欢迎我回来啊,怎么一点都没有惊喜的感觉?”玉染扬了扬眉,双手抱臂道。 “殿下能够顺利脱身自是再好不过,但想来那位容公子的心思是殿下都拿捏不准的,所以才会这么急着赶回太子府才对。”秦奚只是静默了一瞬,便笑着开口,那眉眼之间的平和竟是当真看不出丝毫的久别惊喜,反倒像是昨日便同玉染见过一般。 玉染吁出口气,提起一手揉了揉额角,“看来将近一年没见,你还越发了解我的心思,也越发沉稳了。” “殿下不惜牺牲自身原本的地位,可以放下情分亲手毁去明戌皇朝,由四国瓜分疆土,当属心怀天下,可成大业之事。”秦奚说笑着开口。 玉染静默了一下,却是心底下颇有感触,下一瞬却笑着叹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国之常态。颛顼夷从未喜欢过我的存在,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利用我,终有一天,他的眼里会容不下我。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就怕是哪一天他容不下的便是那百姓,弄得人心惶惶,还有四国估计也不会得到好结果了。明戌皇朝,终归走向毁灭,我只是帮颛顼夷推了一把罢了。” 现在的玉染可能从未想过自己还能见到今天的景象,那是她前一世没能敢去反驳的,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之时,她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毁灭。 从此,世上再无颛顼染。 只有一个普通的身份玉染,和宁国太子赫连玉的身份。 “太子殿下!”不远处传来急匆匆的喊声,让玉染和秦奚都停了原本的谈论看了过去。 来人是个年轻娇美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只是身上披了一件单薄的纱织披风便跑了出来,衣裙也是系得不大整齐,脚下踩着软鞋,头发一股脑散在后头。 秦奚看见,微微一笑,朝边上退了一步,朝来人轻轻一揖,“见过太子妃娘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章 红颜醉 邵语岚从侍女那儿一听见玉染回来的消息,竟是其他什么都顾不得,急着便是冲了出来,堪堪在玉染跟前站定,接着忽然眼睛都红了起来,重重扑了上去,一把抱住玉染道:“殿下,你还晓得回来啊!我还以为你真的就贪图美色到直接抛下我了呢。居然一声不吭地将近一年都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要替你急死了呀?” 玉染无奈拍了拍她的肩,叫她推开些,这才说:“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该听冷烟说过我那儿究竟是什么情况,我要是时常传信给你,还不要乱套了?” 邵语岚一听,忽然面上浮现出些许古怪,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玉染,似是着急着说:“那殿下你没事吧?” 玉染疑惑,“我能有什么事?” “就是那个华国的四皇子啊!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殿下你不会是和他……”邵语岚越说越偏。 玉染连忙阻止,“说什么呢!” 邵语岚委屈道:“殿下你想啊,你说那容袭长得比个女子还倾国倾城,况且原本在明戌皇朝的时候就和你有一纸婚约,你们又是青梅竹马,你就委实一点都不会动心吗?” 玉染闻言,眉头微挑,面上露出赞同之色,“听语岚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真有道理。” “太子殿下,我才是你的太子妃,你就这么喜欢给我找那么多的三妻四妾啊?”邵语岚明知是在开玩笑,可偏偏越说越起劲,恰好瞧见站在一旁无言的秦奚,指着他就是说:“你看你看,一个两个的都是。我看再这么下去啊,殿下你都快休了语岚,让那个华国四皇子做太子妃了。” 玉染失笑说:“容袭可是男的。” “可太子殿下你是女的!”邵语岚一言指出。 “恩……还真对,那我还真得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屈尊了。”玉染顺着她的话煞有其事道。 “殿下!”邵语岚一跺脚,精致的小脸都涨红了起来。 “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连续赶了两日的路这才回来,现在约莫是乏了。”秦奚突然出声,抱着歉意地面向邵语岚说。 邵语岚这才惊觉,连忙邀着玉染快些去寝房休息。 玉染走出几步,又回头望了秦奚一眼,启唇道:“你也早点休息。” “多谢殿下关心。”秦奚点了点头,接着转身离开。 回到寝房的一路上,邵语岚都静默着跟在玉染身后,半是低着头,也不看前头。这不玉染刚在寝房前面停下脚步,邵语岚就一头撞在了玉染的背后,吃痛地揉了揉鼻子。 “天色不早,早点睡吧。”玉染看着她,偏了偏头道。在说完之后,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宽慰邵语岚,面上有些尴尬,接着便准备转向自己的隔间。 “殿下!”邵语岚突然出声叫住玉染。 玉染回过头,一手搭着屏风,眨了眨眼,脸色看上去憔悴了些,许是当真因为赶了两日的夜路有些倦了,“语岚,怎么了?” “殿下不难过吗?”邵语岚抿了抿唇,一抹忧色于眼中浮现,眼眶也红了起来。 明戌皇朝曾经是如此的强大,颛顼帝一手遮天,颛顼染身为一朝长公主有才有谋,被颛顼帝视为掌中珍宝,可偏偏,正是这个明戌皇朝的长公主亲手毁去了这一代皇朝,亲眼看着自己的家族走向灭亡,疆土被瓜分得四分无裂。 但现在,回归此地,站在众人面前的玉染,竟是一脸轻松随意,仿佛那些不过是过眼云烟,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邵语岚认识了玉染很多年,甚至在玉染还是颛顼染的时候便已是很好的至亲友人,她的确是看到了所有来自颛顼帝的逼迫都在不断靠近着玉染,可不论如何,将毁亲弑族,直至灭国这些全都压加在这样一个不过二十芳华的女子身上,实在是太过的令人疲倦。 邵语岚宁愿看到玉染不是现在这般平静随和的模样,甚至哪怕是向他人诉说自己的痛苦都可以。 玉染瞥见邵语岚这副神情,须臾之后竟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接着走到她的跟前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为什么要难过?我根本没有什么好难过的啊。现在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本是于情于理,我也早就不想当那个明戌的长公主了,又有什么不好?你要是说我现在又什么感觉的话,大抵是有些感叹吧。” “感叹?” “是啊,时移世易,可江山依旧可以如画。至于这皇亲贵族之间的情分,说到底也就是面上看看的,不能当真。”玉染笑说:“我想如果我是颛顼夷,那知晓自己的子嗣亲手害死了他,却可以依旧让江山如画,那就是该心满意足的。” 颛顼帝的几位子嗣全都争权夺势,却令这江山愈加破败,所以玉染成就了他们成为亡命人的结局。 估计颛顼帝也不会想到,有一日,一心想要他死,想要从他手里夺走这江山的人,竟不是他的几位皇子,而是他的长公主。 把邵语岚哄睡了,玉染反倒是躺在床上盯着屋:“我救了你的命,但我不要你报答,也不指望你报答。所以,我当以重金相酬,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些事,这可不违背你做刺客杀手这类的本意吧?” “殿下,又有人闯太子府!”门外有人急急来报。 玉染迷糊了一会儿,手背搭在额头上,眯着眼睛朝门的方向看了眼,却见外头已是天色明朗,是她自己不知不觉就睡得死了些,恍恍惚惚地就过去一夜,连隔间的邵语岚都已经起身不在屋里了。 “你告诉那些守着的人,这阵法如果被他破了,那也别拦着他,直接带人去正厅就好。”玉染随意道了句,慢悠悠坐起身,又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三章 注相遇 明戌皇朝的长公主颛顼染,一晃就成了宁国太子赫连玉,想来此事除了一些跟在她身边的人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知晓了。 在颛顼染十六岁那年,明戌皇朝还掌控着不少其余四国的动向。 而就在那一年,据消息来报宁国发生了内部的大乱,可一直都没有人证实,而宁国那时还是华、安、商、宁四小国中最没有权利,最小的一个存在,所以不会得到颛顼帝的太大关注。 那时的颛顼染还是像平日一般,离开皇宫去晓寒山上找容袭,却在半路撞见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模样之人,右手边还拉着一个年纪约莫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 那中年男子满面沧桑,神色极为疲倦,连走起路来的姿势都是有些拱着背,似是有种随时会倒下的感觉。 而他身边牵着的孩子穿得还比他干净那么些,也仅仅就是那么些了,衣服上的破旧是显而易见的,精神也有些许萎靡,低着头,也不看前面的路,脚下走得颤颤悠悠。 颛顼染走在路上,一袭白衣,飘然出尘,手里执着一把纯白色的折扇,应是质地上好的玉石。突然,她柳眉弯了弯,右手的折扇忽然往左手手心里一敲。 那迎面走来的一大一小虽说浑身的破败,但至少是在那中年男子身上,她还是停留了一瞬的目光。 擦肩之际,颛顼染扭过头,看到那两人走到了一家小摊前。 那中年男子躬了躬身,还未开口便被摊前站着的商贩驱赶了起来,这是显而易见的。 颛顼染偏了偏头,提了提眉眼准备离开,但却被那中年男子下一刻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我这里就只剩下这枚玉佩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否换取一顿餐食呢?”中年男子的态度十分诚恳,神情里丝毫掩不住任何疲惫。 “不行不行,我们这儿只收银两,至于你的这玉佩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只是小本买卖,还是得了吧。”那商贩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 这话音未落,便是看见足足一淀银子被放在了他面前的木头桌子上,松开银子的是一只白皙纤细的手。 中年男子转头,正撞上颛顼染浮着笑意的眼睛。 颛顼染咧着嘴,手里的折扇被她颠来倒去,随即就是听她说:“我拿这个请你一顿饭,你就把你手里的玉佩给我如何?” 那枚玉佩上的花案只有宁国皇室才拥有,别人或许都看不出,可颛顼染阅书无数,更是手下拥有不少像卓冷烟这般的暗卫,红月阁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正在扩大,隐秘的消息都传到了颛顼染的手里。可以说,除去那成日里想着拓宽权势、纵观天下的颛顼帝颛顼夷之外,颛顼染是最有权力知晓这些的人。 所以不出片刻,颛顼染便明白过来,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什么普通的落魄书生,而是那位在宁国被架空了所有权势,甚至现在落到出逃明戌的宁国君主——赫连清。 颛顼染坐在赫连清对面,说的话不过尔尔,但字字句句都是她觉得在理的。 她说:“我帮了你们一次,也可以有第二次。” “既然我可以帮你们无数次,那你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我可以实现你的需要,而你回报给我的,就只要信任我而已。” 一连三句,没有停顿。 赫连清吃完了最后一筷子面,又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孩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声色温和说:“吃得慢些。”须臾之后,才见他抬起头,虽然蓬头垢面,但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多出了一丝波荡,他盯着颛顼染半晌,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觉得你并没有选择,就算你现在能带着自己最小的这位皇子逃得出宁国,也终是逃不过你的那位太子的狠辣手心。”颛顼染挑了挑眉,语气仿佛就是在陈述着事实,她说:“因为我是颛顼染,所以这天底下很少有人会不信我。” 赫连清听到颛顼染的名字,露出了一种果不其然的神色,但随后微露复杂之色,“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的。你这么做下去,是想要得到什么呢?帮了我们,即使是最后真的能够得到我的信任,难道你还真的想要与你的其他几位皇兄皇弟一争高下吗?还是说,你有信心颛顼帝不会杀你?” “看来赫连君也并非是传言中那般无能才是啊,没想到竟然会落到如此田地?”颛顼染闻言也不愠怒,反而笑得格外开心,“不过你放心,他是杀不了我的,换句话说,就是我不会给他有杀我的机会。与皇兄皇弟一争高下?那也着实没有必要。有话说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我不是圣人,也确信自己没有清心寡欲到这般地步,但在似争非争,似胜非成之间徘徊一下,还是可以把握分寸,斟酌一下的。“ 一声赫连君,竟是颛顼染将两人之间一下子给拉近了。因为她知晓,此刻的赫连清没有任何的理由让她唤一声国君,更是没有任何的权利让一个明戌皇朝的长公主对一个小国的国君行大礼。这落魄之际,若非是敌,便只能为友。 “爹爹,这个姐姐的话好难懂。”一旁吃饭东西,听得云里雾里的小皇子赫连枫扯了扯赫连清的衣角,嘟着嘴说。 颛顼染听闻,忽然莞尔笑出了声,站了起来,“你说得对,我自己也是似懂非懂呢。等我离开之后会有人来接你们去城西的一处旧宅暂住,我会来见你们的。今日有约,不便再留,走了。” 如果那时的颛顼染没有如此的自信,如果那时的她没有遇见宁国国君赫连清,如果不是她后来红颜男装扮作才回到宁国的三皇子,如果不是她力挽狂澜将赫连清重新推到那个位置,如果赫连清没有将她封为宁国太子,那么或许之后的很多都会不存在了。 此刻,年纪二十出头的女子已经换上了一袭雪白的华贵男子长衫,对着铜镜里自己的脸不断地摆弄着什么,接着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一把拿起摆在桌上的折扇便踏出了寝房。 门外是卓冷烟候在那里,看到玉染走出来的时候往边上退了一步,已经改口说:“殿下,容公子已经在正厅了。” “哦?倒是挺快,不过也在意料之中。行吧,我们过去。”这声音微沉,不似女声般的清朗,但听起来却格外好听。白衣沐在阳光底下很是清明,而她的容颜,早已是成了一个翩然公子,是她自己满意的装扮和模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章 恍如梦 玉染从来就没有把容袭当做过是个普通人,前一世或许是她还没能足够地了解这个人的存在,但现在,她甚至可以怀疑起前世中最后当着她的面死去的人究竟是不是容袭本人。 她觉得——不是。 容袭是华国的四皇子,却因为模样柔弱,行事诡异,所以从小就没有讨得过华国国君的喜欢,到最后根本便没有人会将注意放在容袭的身上。 颛顼染认识他的时候,也就只有十岁出头。是她和自己的贴身婢女偷偷溜出宫去游玩的时候,恰恰就对晓寒山这座原本的荒山产生了兴趣,又恰好是颛顼染闯入了这晓寒山上布置着的阵法。 颛顼染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看的书会比别人少,但那一刻,她仍旧认为眼前之阵着实精妙,哪怕最后她也没有想到破阵之后上了晓寒山,见到的会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孩子住在上头,而他的身边也就只有一个人服侍着,也只是个清秀少年模样,可颛顼染不会觉得这个侍者才是布阵之人。 那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孩子一身白衣胜雪,精致美好的容颜几乎叫人迷醉,如玉般的无暇,如霞光般的璀璨,可是,这张脸却是生在一个男孩子的身上,委实令人吃惊。 那一刻,颛顼染不晓得面前的这个小孩子会是华国的四皇子,也不会晓得今后两人之间到底会紧密到什么地步。 “小姐,我看我们要不要回去了?”侍女原本就是被刚才的阵法吓得不行,此刻又感到前面两人没有那么简单,自然不会希望颛顼染靠近。 以颛顼染的脾气,倒是几乎没人制得住她,她往前走了几步,同时也看到了那个好看的男孩子对着身边的侍从说了几句,便见那少年侍从退开了几步。 对上容袭黑洞洞的眼眸,颛顼染恍然一笑,“那山腰的阵法是你布下的?你很厉害。” 容袭停顿须臾,随后那张温润的容颜之上慢慢浮起了几丝笑意,“你会走到这里,你也很厉害。” “阴阳生死,因果轮回,我没有想到布下此般精妙阵法的竟然会是你这么一个孩子。”颛顼染说得自在,眉眼飞扬。 “我也没有想到闯进这个阵法,第一个平安出现在我面前的也会是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子。”容袭点点头说。 颛顼染笑道:“是,我们都是孩子。我叫玉染,你叫什么名字?” “容袭。” 后来,再后来,前世的颛顼染还是想得不够周全。 一纸婚书之下,容袭只是被华国当做一个物件送给了颛顼染,美曰其名是明戌长公主的驸马,却没有任何的权利。甚至为了以防容袭有逆反之心,颛顼帝与华国国君达成协定,给容袭喂下了毒药,此毒不致命,却会让人一直保持在虚弱之中,每月都要承受蚀骨之痛。而解药,据说一直都只有在颛顼帝的手里。 直到前世容袭死在颛顼染面前的那天,颛顼染都没有告诉过容袭,其实解药就在她的手里。这件事情,除了颛顼帝和颛顼染之外,就没有其余任何一个人知晓。 颛顼夷曾经因为好奇而问过他的长公主,“朕以为你既然那么心怡你的驸马,该是早就将解药交到他的手里了。” 那时的颛顼染没有回应,因为只有她的心里最清楚,她的愧疚开始慢慢渗透着原本的坚定。 她始终放不下对容袭的点点疑惑,她有些无法真的摸透容袭的心思,就好像别人也摸不透她的一样。 这样一拖,竟然恍然若梦,一过就是第二生了。 明戌毁灭,容袭待着颛顼染离开,而颛顼染也就此成了玉染。 容袭简单地就给她安排了商国相府长女的身份,让玉染再一次地意识到,或许已经到了他们不得不分道扬镳的日子。 所以才会有之后的一年陪伴,又有之后玉染亲手安排的别样离别。 此刻,玉染用着宁国太子赫连玉的身份,她要去见容袭。 穿过亭台楼阁,不远处是一俊秀男子靠着回廊,是秦奚。 “秦奚,你怎么站在这里?”玉染疑惑着开口。 秦奚阖起手中的书卷,对着玉染稍稍一揖,眉眼染上笑意,“自然是想陪同殿下走走。” “陪我走走?是陪我去正厅走走?”玉染挑起眉,失笑说。 “刚才在路上遇见了宋泽、樊温,本来也是正有此意,现今被我打发走了。”秦奚自如地说着,语气颇为平和。 玉染轻笑出声,“拿什么打发的?” “殿下藏书阁中的书册。”秦奚快速接话,没有任何停顿。 玉染相信自己没有听错,她的藏书阁除了她自己外,还真的就只让秦奚进去。“又是用这招,看来我以后得差人立块牌子在藏书阁口,就说是需要阅览书者,可找秦奚秦公子来代取。” “殿下说笑。” 玉染摇摇头,凤眸眯了眯,手中的折扇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从来都不开玩笑的。” “殿下,容公子那里……”卓冷烟出声道。 玉染右手一甩,玉白色的折扇唰地展开,随即就见她现在这张翩然公子的脸容上露出了几分随意之色,“世人皆知华国太子虽说中用,却是个风流傲慢之人,此刻我若是乖乖到了他的面前,那才叫奇怪。我自然该是左拥右抱,美人在怀,悠哉悠哉地过去才好。”一边说着,玉染不忘一手用扇子挑起了秦奚的下巴,眉开眼笑地说。 秦奚没有惊怪,反倒是笑着摇头轻叹。 华国的太子喜好美色、倾尽风流,这些倒是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最稀奇的,自然就是传言中这太子殿下喜欢的不是芸芸美女,而是偏好男风。可太子赫连玉前两年刚刚迎娶了一位贵家的千金为太子妃,这两年来也没有传出任何太子与太子妃不合的消息,这就叫人拿不定主意了起来。 可事实来说,自当不会如此。 玉染身边会容许留下的人,难道会真的就这般普通吗? 显然,这些令人脸红心跳的风流韵事都是她立在自己身前的一道屏障。 “冷烟,你不用进去了。”玉染脚下停顿,话毕便一步踏进了正厅。 秦奚跟在她的身后侧,手里捏着一册书卷,这清隽的模样也是醒目。 正厅里原本就只坐了一个人,他现在还是坐在那里。一袭白衣胜雪,眉眼修长,容颜千种风华。 此时容袭正一手托着白玉杯,里头的茶烟袅袅,他的动作缓慢,将杯沿贴在唇边,自若地品了一口才放下。这般行云流水,还真是丝毫没有闯了太子府,破了太子府门口阵法的自觉。 直到玉染出现,他也就是微微抬眸,接着起身,向着玉染轻轻一揖,目光在玉染身上流转片刻后又转到秦奚身上,最后似笑非笑着说:“看来殿下果真是享尽天下风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五章 莫可辩 宁国失踪的那位三皇子回来了,宁国国君赫连清和五皇子赫连枫也回来了。众臣皆知,三皇子赫连玉一回来,便是开始搅得朝中大动,而且手段格外凌厉。 赫连清因为朝中动乱,受到的刺杀无数,而五皇子赫连枫往日里是赫连清最宠爱的孩子,更是那位逝去的皇后娘娘诞下的唯一子嗣。当年宁国国君有多喜欢皇后,就会被朝臣延伸到有多喜欢这位年幼的五皇子。 玉染要实现她的诺言,即便现实的宁国的确已经到了太子当政、佞臣为非、良忠被驱的地步,可以说是一团糟,叫人看着都心寒。 赫连清和赫连枫被逼无奈逃离宁国,到了明戌,却显然也不会料到会遇见颛顼染。 玉染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宁国现今的这位太子狠辣至此,那她就要做得比他更狠辣。他有他的支持者,并不代表就真的没人想为赫连清讨回公道。 局势如此,一人当道,那她就扳倒这一人。 她以颛顼染的骄傲发誓,会还给赫连清这个天下,所以她做到了。 宁国太子死,失踪的三皇子却一回来就铲除了所有挡道之人。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位三皇子赫连玉只是借赫连清之名来抢占皇权之时,偏偏就是看着赫连玉将所有得到的权利都还给了宁国国君赫连清。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简直是被人觉得可笑的短暂。 死去的太子花了多年的时间精心策划,而才刚刚回来的三皇子却仿佛可以一手遮天。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死去的太子,而记住的,也就只会是三皇子赫连玉的名字。 哪怕赫连玉平日再怎么风流潇洒,也绝对不会有人忘记他所有的锋芒和决绝。 哪怕赫连玉平日的传闻再怎么荒谬,也绝不会有一个臣子敢说他有哪里不好。 所以现在容袭眼中的这个已是成为太子的赫连玉,绝非是个仁慈大爱、迷醉美色之人。 只是,容袭还是笑着这么说了,“殿下果真是享尽天下风流。” 玉染摆了摆手中的折扇,提了提眼皮,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容袭,又生生围着容袭晃了一圈,最后才点点头,在容袭面前站定,口中不禁赞叹道:“华国四皇子,好生风华。” “如此说来,还要多谢太子殿下美誉。”容袭眼中漆黑,唇边的笑意却是不减。 “这可不敢当啊!”玉染乐呵呵地笑了几声,准备往椅子边上走去,与容袭擦肩而过之际,却是冷不防提手摸了一把他的如玉面颊,在容袭幽深的眼神中自在地坐下,一腿翘在另一腿上,后背朝着椅背上一倚,才悠闲地说:“所以呢,慕容氏的四皇子来闯进我这小小的宁国太子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容袭微微抬眸,眼中平静,“太子殿下是真的不知晓吗?” 玉染斜了斜眼,一偏头,似是苦恼了许久,才盯着容袭说:“慕容殿下,我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头绪呢。”他话毕就对着秦奚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说:“来,快坐啊,站在那儿你不累啊,我们还得好好听听慕容殿下到底想要说些什么才是。慕容殿下请放心,我以宁国太子的名义担保,一定会认真回答你的,好歹你也是第一个破了我太子府阵法的人啊。你说呢?” 容袭静默了片刻,忽然一拂衣袖,胜雪的衣衫微动,但见他此刻重新认真向着玉染做了一揖,神情不变道:“不管太子殿下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力一试,但那个人,还请殿下一定还给我。” 玉染一愣,但是掐了下心神又道:“哦,不知慕容殿下说得是谁呢?” “安国丞相之女——玉染。”容袭平静道。 玉染听见这个名字,眉眼微扬,眼神的意味有些深。 玉染一直都觉得,若是明戌皇朝就这么继续下去,若是一切都如同前世那般发展,若是她猜测中前世死去的容袭是假的,那么他就必定真的是个心志坚定、如玉无暇之人。 容袭的心思不简单,更是深得不像话。所以他才可以为华国在败军之际力挽狂澜,才可以替她一步步都铺好了下路,可能他唯一没有料到的,便是玉染也是宁国太子赫连玉这件事。 玉染的心里一直踌躇不定,她不晓得容袭对她这个存在到底是怎么看的。或是习惯,或是利用吗? 至少现在,玉染是没想到容袭会这么坚决地问宁国太子赫连玉这样一个身份的敌人来要回自己。独闯太子府,真是好大的勇气! 所以他还在筹划着什么吗? “安国丞相的女儿?恩,有点意思,看来慕容殿下还管得挺宽的啊。”玉染拿折扇敲着自己的左手心,咧着嘴笑。但就是须臾之后,她便是眸光一转,深谙了几分,别有意味地扬起下巴对着容袭,语调怪异地说:“不过——她真的是安国丞相的女儿吗?哈,慕容殿下恐怕心知肚明。” “她是我的妻。” 说出这句话的容袭没有任何的反应,反倒是玉染提着的唇角微微僵了僵,幸而被她调整了过来。 “她不是。”下一瞬,玉染答道。 容袭接着问:“太子殿下何出此言?” “那破败皇朝早就没了,她不是长公主了,也就没人逼你去娶她了,你们本来就还没有成婚,又哪里来的夫妻之谈呢?”玉染摊了摊手说。 容袭的脸很干净,眼睛也是漆黑的干净,衣服也穿得干净,浑身上下都干净得不行。就是用着那么一副让人近乎沉溺的面貌,他说:“只要我说她是,就没有人能说她不是。” 玉染也不知道自己的声色到底有没有颤动,她问:“哦?我还真不知那颛顼氏的长公主到底有哪里好的,我觉得慕容殿下也不是个喜欢脸的人吧?” “请把她还给我。”容袭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一旁的秦奚见玉染的神情有些许变化,于是放下了握着的书卷,面露微笑说:“慕容殿下怎么就一定认为人就在我们太子殿下这里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六章 换之她 容袭向着秦奚看了一眼,同是唇角略微带起,外头的阳光洒进来,落在正厅里,也落在他的半边脸上,让他整个人都有种自然得如沐春风之感。 他没有说话,却是让人也不敢轻易接话。 须臾过去,整个厅里就只剩下玉染时不时拿着折扇敲着椅边的声音,似是她下意识的,又或是她有意的。 “算了,既然慕容殿下都亲自闯了我这小小太子府了,那我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不错,那颛顼染,哦不,现在该是叫玉染,她的确是在我这里。”玉染随即扬起一笑,眉眼舒展,折扇唰地展开,在脸颊边上扇了扇。 容袭没有言语,反而是更加静悄悄地望着玉染。 他在等,在等玉染继续说。 果真,玉染不得不赞叹容袭的确是很会拿捏人的心思,但这并不代表玉染就不会。 她的面庞是易容之后的翩然公子模样,但这眉眼之间的线条仍就是柔和的、安静的,只是被那一身张扬和傲气掩去了痕迹。 “我不是一个善人,但向来都是言出必行,巧言美语这些我也不想多说。慕容殿下用计委实妙哉,竟是可以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舒阳城是宁国要城,破了舒阳,其下就可直入宁关,所以我并不觉得应该拱手相让。”玉染扭了扭脖颈,忽然话锋一转,眼利如箭,她起身走到容袭跟前,提手轻轻抚在他的下颚上,接着莞尔笑了起来,“你长得很好看。” 玉染是个女子,却在女子之中算是长得高的。她很瘦,却将自己掩在宽大的男衫之下,脊背看上去更加坚毅。 容袭比玉染高了一拳的距离,面对玉染*的嘲讽与戏弄,他平淡自若得不像话。他抓住玉染的手,微微低头,将美得惊华的脸容凑在玉染的面颊边,吹起着说:“有太子殿下府中的人好看吗?” 太子殿下府中的人? 宁国太子赫连玉,一个获得众人如此风评的太子,他的府中都是些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显然易见。 玉染心中波动,可仍旧面不改色,侧过身直接一手顺着容袭的脖颈往下滑落,停在领口的地方,接着微笑,“你的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但那位颛顼氏的长公主却是现在最利诱人的,没有谁比她更有价值,包括你——慕容殿下。” “要是我愿换之她呢?”容袭也笑着。 “慕容殿下,我这个人可是从来都不说笑的。”玉染撤回左手,捏着折扇的另一头,嘴角勾着。 “太子殿下,我也从来都不开玩笑。”容袭看着她说。 玉染闻言,忽然退后了几步,背过身的同时长袖猛然一甩,一半脸隐在阴翳里,随后听到的是她似笑非笑的言语,“行啊,我可以放了她。”一句说完,话锋直落,“所以,我不希望知晓华国的四皇子殿下是个阴险无道的小人。” “自然。” 听见容袭的声音落下地毫不犹豫,玉染迟疑了,她晓得容袭可能要来见她,见她这个宁国太子。容袭只身闯府在她的计划之外,却也并不意外。可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竟都是踩在玉染的心口之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听到一个自己原本心有防备的人却是因为自己而心甘情愿放下所有高贵身姿。 容袭是何等人? 他是华国的慕容氏,却可以因为自尊和自信放弃慕容姓,每每见到任何一人都愿以容姓相识。在玉染看来,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击倒容袭的坚毅之心。容袭,真的就是一个恍若天边谪仙,根本叫人不能几眼看尽的人。 前世今生,玉染与容袭相识相知的时间,在玉染看来竟然也有了二十年之久。 真的是很久了,久得令人不知所措。 青梅竹马,一纸婚书。 她玉染也只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不可否认,她喜欢容袭,也防备容袭。 此般矛盾,此般无奈,有一天可能就会化为相互算计,至死方休。 就像容袭可以安于谋划,玉染也没有将解药还给他。 玉染不清楚,她究竟能够忍到哪一天。 至于真的到了那一天,她究竟是爱上了他,还是杀死了他。又或者——是他杀死了她。 玉染没有再回头看容袭,只是朗声笑着道:“好,这般爽快,的确是华国的四殿下!秦奚,那这里剩下的安排就都交给你了,我还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消息,譬如到了晚上四殿下竟会没有地方落脚。” 秦奚起身,向着玉染轻轻拱手作揖,眉眼温和。不需一言,便是送走了玉染。 玉染走出大厅便匆匆离去,秦奚约莫可以猜到一二,所以又大抵是拖了一阵才领着容袭走出。 “三年前安国太子太傅一案的处理致使秦太傅一家满门抄斩,此事曾震动天下。秦太傅起初闻名于他的饱读诗书,心宽于世,想必他的长子也是受尽真传。”容袭走在秦奚身后,步履轻微,却是不紧不慢地开口。 秦奚的脚步一顿,眼中闪烁,须臾化归平静,只是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道:“慕容殿下是何意,秦奚不明白。” 容袭也停了下来,眼底漆黑,唇畔却是含笑,“我以为你很懂。” “我们殿下喜欢说理不饶人,所以我们府上的每个人就都得喜欢说理不饶人。殿下所思所想,即是我们所思所想。殿下清楚我们,我们如同殿下。”秦奚没有回应容袭之前的话,一边说着面上便逐渐平静如初,看上去也温温的。他微微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书卷,接着说道:“所以,如果是殿下听了会不喜的话,那也便是我们听了会不喜的。” 这一句话下去,虽说惊不起容袭,却也是一种再明显不过的表示。 不论来者是谁,不论他们是谁,他们都是心甘情愿,人如玉染。 “前面的院落是巧天居,是太子府里最偏的一个院落,是最深的,也是最空的。”秦奚向着前面指了指,稍稍向着容袭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至始至终都是一手紧紧捏着书卷。 容袭看着人离去的背影,兀自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在了巧天居的院落里。 然后,他瞬间理解了这深和空两字的意义。 清风徐来,扬起容袭的墨黑发丝,鬓角的几缕擦过他精致白皙的面颊,白衣胜雪美如画。 院落很小,却是整个太子府阵法布得最严密的地方,后面的院墙不高,但容袭知晓,要是常人想要破阵翻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这里,也的确是空得几乎没有什么物件。寝房里的桌面已是一层微尘,指尖染尘而起,容袭的神情依旧没有变过一分一毫。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七章 皆非圣 慕容袭是华国的四殿下,他很聪明,而且是从小就很聪明。他也很好看,是那种女子都羡慕不来的天生漂亮。 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子欢喜别人对自己提及漂亮两字,但每每扫过容袭的精致面颊,就没有一个人不会打心底地赞叹他的美丽。 他的脾性很怪,而且不是一般的古怪。 他喜欢看书,喜欢读书,喜欢背书,喜欢到可以把书翻得都烂了,记得也熟的不能再熟。 慕容袭很冷静,从记事起就从未变过。 所有,没有人欢喜他,其中也包括他的父君慕容齐。 只不过,慕容袭好像独自一人习惯了起来。当然,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人叫修子期,比慕容袭大了些许年岁。 一直到慕容袭被他的几位长兄所构陷,被国君慕容齐赶出皇宫的时候,他依旧还是冷静的。 没有人理解他,不代表他不理解自己。 所以等到有一天,他听见那个闯过自己阵法、走到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说的话的时候,他很高兴,比以往的任何一天、任何一刻都要高兴。 因为那时的颛顼染说:“我不是一个圣人,我也不期望自己身边的都是圣人。他们不理解我们,我们却看得清自己。就好像他们抓不住我们的一举一动,而我们却可以轻易地为他们制造一场迷局。” 容袭曾言:“可天下人人都想做成为一个圣人,此出何解?” “何解?”颛顼染笑了起来,笑得格外明丽清朗,她的眉眼弯弯,顾盼神飞,她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世人还都认为人是以天地苍生而生的生灵,可这天地可有管过我们一分一毫?圣人总是以法自居,在他们的眼中我们都是同一类人。这就是天地,这便是圣人。所以,我不想成为一个圣人,因为我很懂我自己。” 治国之道,千千万万。 或暴虐,或清政。 至今都没有一个人可以有能力确定下来,究竟谁对谁错。 有的,不过只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罢了。 华国的四殿下甘愿放下慕容之姓,以容袭之名行于江湖,这便是他最大的冷静。 现今,巧天居里没有侍女,也没有侍从,只有容袭一个人。 或许除了容袭自身之外,几乎没有人知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就连玉染都是捉摸不清。 容袭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拥有足够的智谋。 一个忍字,也足以让他深受玉染的欢喜。 玉染不怕容袭的思绪缜密,也不畏惧容袭的翻云覆雨之心。 在她看来,只要容袭自己可以做得到,那她就得做得比他更好。 以互相算计为乐,玉染是第一个。 前世的她选择*,是她为自己最后的软弱而悲,是她为没能读懂身边最近之人而悲,是她为自己的所有遗憾而悲。 遗憾众多,含恨而逝,她却终未想过自己会有浴火重生的一天。 当一切重新来过,她难道还有让自己罢手的理由吗?她难道还有让自己再覆一遍前尘往事的想法吗? 她不想容袭死,可她也有她的执着。 容袭只是用了一小会儿掸去了椅子和桌案上的微薄尘埃,便兀自坐下。 他抬着眼眸,视线从纸窗外头望出去,而阳光也从外头透进来,迎着他的一身白衣,还有那张完美如玉的面颊。 华国太子赫连玉会那么清楚且简单地以玉染为胁,让他不得不从华国与宁国的战事之中直接撤手。能够对这些大事小事都运筹帷幄,能够拥有红月阁的尽数机密,这位太子就绝不简单。 自往日来,红月阁和问思楼之间便是互相竞争着不少机密,可最后闹得的结局,也大多都是两败俱伤得多,两边从未讨得过对方的好处,于是便定下了互不干涉的约定。 容袭知晓赫连玉是四年之前才回到宁国的,听说到的也只有赫连玉在十余岁的时候就失踪了,而六年之后却是奇迹般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甚至做出了一堆壮举,从此由三皇子的位置摇身一变成了宁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赫连玉是和宁国国君赫连清一起回来的,也是由赫连清亲自昭告朝臣的,没有人会质疑。或者说,在赫连玉做完所有的事之后,也不敢有人去质疑。 赫连玉就是赫连玉,太子就是太子,再不会改变。 只是,这中间的一段六年的空白,容袭并没有查到任何消息。 这点很让容袭为难。 是的,是为难。 不过,一件一件事既然都堆在一起了,那便得一件一件地慢慢解,急不来的。 现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玉染从赫连玉的手中撤出。容袭相信,赫连玉不会反悔,也没有道理反悔。 容袭不过静了半刻,就听见院子外头吵吵闹闹的,脚步匆匆的声音逐渐传来。 他抬眸往窗户外头扫去,正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提着自己的衣角,快步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女,有些着急地跟在后头,这一举一动都是想让前头的女子走得慢些。 邵语岚一言不发,大门不敲,直接推了一把,直至门沿上的灰尘尽数落在她的青丝上,才叫她眼角一抽,对着这一袭白衣淡定坐着的人喊道:“你连稍微打扫一下都不行吗?” 这时,那几个侍女才匆匆站在邵语岚身后,其中一位贴身侍婢走到邵语岚身侧,小声道:“娘娘……”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你别说。”邵语岚玉手一挥,随后便扬着眉坐到容袭面前,竟是仔仔细细地盯着容袭的面容上上下下看了个清楚,随后才有些郁郁地说:“你就是容袭?” 容袭眸中神色婉转,自然地说:“正是。” “你真的是个男人?”邵语岚又问。 容袭哭笑不得地继续答:“自然。” “你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你怎么会是个男人?不对,你明明是个男人,却长得比我还要好看,那殿下就要不喜欢我,去欢喜你了。”邵语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最后还仍不住补了一句,“所以我很不喜欢你。” “就因为这个?”容袭丝毫没有因为邵语岚的言辞而感到不耐烦。 他知晓,这个年轻女子就是赫连玉的正妃邵语岚,据说是她在皇宫的后花园游玩的时候,一眼便喜欢上了那位当时力挽狂澜的三皇子赫连玉,在后来赫连玉被封为太子之时,也将邵语岚娶做了正妃。 现在的世人皆知赫连玉的风流,甚至是连男宠都带进了府邸,可在这位太子妃邵语岚的脸上,容袭没有看到任何的不满,反而是觉得她喜欢赫连玉喜欢得仍旧不可自拔,甚至可能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还是很好。 “这个是首先,是最重要的!”邵语岚一手拍了拍桌子说:“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你也得听。而且,不能不听。”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八章 非常人 也许真相令人不解,也许真相令人迷惘,也许真相也叫人不知所措、难以自拔。 可事实就是那么明了。 容袭喜欢玉染,就如玉染也喜欢容袭。 他们互相喜欢,互相习惯,却互相算计,甚至互相伤害。 玉染不晓得自己做的这一切究竟孰是孰非,可她必须得做,也必须要做,而且没有回头的路。 她不想败给前世的自己,她不想败给前世每一个算计着自己的人。 所以她要变得更清醒、更精明、更冷静。 “殿下,让容公子独自住进巧天居,真的没有问题吗?”卓冷烟走在玉染身侧,不禁皱眉问道。 玉染翻了翻眼皮,慢下了脚步说:“他那么想清楚这太子府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就让他去想好了,我还有空管他?” 卓冷烟思量片刻后问道:”殿下是与容公子说明日就送您离开……” “放心,明日见容袭的必须是真的我,可是去送到府外修子期手里的,是谁都无所谓了。只要易容的人性格像我,做的事情也像我,只要没有容袭,那就没有人能够瞧得出来,因为他们都不了解我。”玉染耸了耸肩说。 “那殿下现在是要去?” 玉染拿着折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接着咧嘴微笑,“好容易才回了来,我这个作为太子的自当是要进宫一趟的。” 玉染不在,也没有别人在。 巧天居里,就是邵语岚死死盯着容袭不放。 “我不是殿下,所以不晓得殿下为什么留你。但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殿下。既然你不喜欢殿下,你就不适合留在殿下身边。”邵语岚看着容袭认真地说。 她知晓,容袭与玉染相识了约莫十年之久。 她自认,她与玉染的友情或许根本就抵不过容袭与玉染之间的那种默契和习惯。 可是,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玉染和容袭,却觉得——很可怕。 不是一般的可怕,而是那种明明至亲,却又可以互相算计的那种狠心。 容袭略微抬起头,平静地笑了笑说:“我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 谁能让一个华国的四皇子逼不得已? 邵语岚觉着好笑,“殿下不说破,并不意味着我会不说破。华国的四殿下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女子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吧?” 容袭闻言,勾了勾唇角,眉眼也是舒展着,他说:“既然你的太子殿下都不说破,那你为什么要说破呢?” 邵语岚一噎。 “还有就是,敢问太子妃娘娘为什么不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个地步呢?”容袭微笑,“我与她相处十年,您觉得十年很短吗?既是早已一纸婚书,哪怕是时移世易,我又怎会有理由弃了一个相处了十年之久的身边人呢?” 很有理,有理到邵语岚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邵语岚也相信,大抵是没有普通人可以轻易抛弃掉彼此相识十年之久的情意。 可是,玉染和容袭都不是普通人。 在他们身上,邵语岚不知道他们究竟会做到什么地步。 就像是现在,玉染当着宁国太子赫连玉,而容袭却不知打着什么目的成了赫连玉的玩物。 玉染不赶人,容袭也没有走。 这宁国太子府,没有外传的风流韵事,这一个个太子府里的“美人”,敢问有哪一个不是玉染身边的幕僚? 邵语岚沉默地望着容袭,这是她第一次沉默。 片刻后,她蓦然起身,转身出门之际,忽然抿唇道:“但愿你一直会守着这一纸婚书。” 玉染是女人,邵语岚也是女人,都说只有女人最懂女人,可偏偏邵语岚没有信心懂得了玉染。她不懂,也懂不了。 明戌皇朝覆灭,原本四小国的疆土也在瓜分地域之后空前地扩大。 华国为首,安国其次,原本差了些的宁国自从有了赫连玉之后一晃竟是超过了商国,所以赫连玉才会愈发成为众臣心中无法抹灭的存在。 赫连清站在御花园里很久了,他的身边是慧妃白氏。屏退左右,是真的只有他们两人。 慧妃长得很美,如幽兰,又若青莲,温婉且善解人意。 她虽然没有孩子,但最受宁君宠爱的五皇子赫连枫却一手交由她抚养。 赫连清没有再立过皇后,却一直都很喜欢慧妃,这种喜欢叫相敬如宾,而非抵死缠绵。 “倒是许久没有同慧妃一道出来走一走了。”赫连清平和地说着。 慧妃还很年轻,二十五六的年纪,而赫连清已经更加苍老了几分。 慧妃温温地笑着,声色格外好听,“臣妾喜欢花,但是没有特别喜欢的花。花只要摆在一起好看就好了,单独挑出来的花不好看。” 赫连清盯着慧妃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出声,看了看天色说:“慧妃当真是不枉慧之一字。” 慧妃的神情还是笑着的,她向着赫连清微微福了福身说:“臣妾之慧非慧,不及君上。” 赫连清长叹了一声,回过头看着她,须臾之后笑说:“确实,教你出来的人才是朕慧之不及的。” 慧妃没有多言,也是同样静默着看向赫连清,片刻之后,她的目光里像是多了些什么,忽然深深俯身,随后退到了一边。 “言出必行,看来在这一点上是没有人敌得过你了。”赫连清转过身,眼中多了一分笑意。 甚至不用猜测,便知晓来人究竟是谁。 玉染白衣翩翩,提着眉眼笑说:“赫连君说笑。” “你不爱说笑,所以我不会在你的面前说笑。”赫连清又道。 玉染无声地笑了笑,咧着嘴,又看了眼慧妃,才收回视线,“她好看吗?” “只要自己坐得稳四妃之首,那就好看。”赫连清说。 玉染点点头,很是赞同地道:“说得也是。不过,我很喜欢慧妃娘娘。” “因为她好看?” “不,因为她聪慧。”玉染摇头说。 赫连清一双眼睛里的仍是复杂,也许只要看着玉染就是复杂的。“她刚才还说自己慧之不及。” 玉染笑说:“赫连君这话说得可不对。聪慧就是聪慧,慧之不及就是慧之不及,两者是不矛盾的。所以她说得无错,我说得也无错。”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九章 我期待 “谁都没有你的道理多,也没有人能说得比你更好听。所以,我说不过你。”赫连清眼中澄澈,语气平缓,沉稳而令人信服,这就是一位国君应该拥有的气质和度量。 也许正是因为四年前的他因为君臣之事斟酌犹豫了那么一下,才会让他不得不被逼上绝路。 玉染曾经也是一个喜欢犹豫的人。 她犹豫了,所以她死了。 前世的她,连自己都没能赢过,又何况别人? “我说的话不好听,我说的道理也不好听,但它们确实都是实话。”玉染的指尖把玩着折扇底下的流苏,眉眼扬着,笑意不绝,她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要是照赫连君说的,那我可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慧妃回去了,赫连清和玉染一路走到了御书房。 里面的所有婢女都被赫连清遣了出去,他坐在椅上,身前是桌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叠文册。而玉染停在桌案前,她站着。 一人为君,一人为臣,就该是这样的。 玉染从不介怀,但又总是有着属于她自己的执着。 不过一刻,赫连清也站起了身。他好似是走到了书架边上,随手抽出了一本书,一边翻着便走到了玉染身侧。 近乎相同的视线之下,很叫人舒服。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慧妃。”玉染微微笑道。 赫连清合上书,沉静的眼眸盯着她,“何以见得?” “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至少不会想要让她成为最适合陪伴在你身侧的人。”玉染仔细认真地说,“你不会看不出来的。” “我活了已是超过你一倍的年岁,所以我不会看不出来。”赫连清将书随手搁在桌上说。 赫连清已是中年,四十有余的年纪,比起四年前玉染初遇他的时候反而更显得俊逸深敛了许多。黄袍在身,让他无处可退,所以他就要变成一个别人难以捉摸的人。 玉染挑了挑眉,唇角微提道:“你老了。” “我是老了,所以我始终要为宁国的将来做打算。”赫连清的声音听上去还是依旧明朗沉稳。 “做打算,做什么打算?”玉染耸了耸肩,围着他走了两步,“准备传位给小五?” 小五,自然便是宁国五皇子赫连枫,那个当时与赫连清一起出逃至明戌的小孩子。 赫连清闻言,侧过了身,视线朝着玉染看去,面上颇为平静,他说:“你在众人面前总是叫我一声父王,以后还准备继续叫下去吗?” 玉染的神色微动,一双凤眸之中却格外澄澈,她随意笑了笑说:“我以前总是叫颛顼夷父皇,到后来又总是叫你父王。我明明更喜欢直呼人名,更喜欢叫你赫连君。可若是你喜欢在众人面前我叫你一声父王,那我就会一直叫下去,直到有哪一天你不想听了。” 玉染不是没有听懂赫连清更加隐晦的意思,正是因为听懂了,所以她才会以相同的方法回应。 赫连清是宁国的国君,玉染是明戌前朝皇室的长公主。他们本该敌对,可如今却是玉染帮着赫连清,而赫连清做到了玉染要求他的两字。 赫连清相信玉染。 将太子之位传给一个明戌的长公主,一个年轻的女子,他给了她足够高的位置。 但是赫连清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觉得,玉染不会仅仅满足在这荣华富贵之中。如果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那么在她是明戌皇朝的长公主时就已经无所谓了。可偏偏,毁去这一片荣华的人也是她。 “小五是个好孩子,他的母亲也是一位贤后。”赫连清说。 玉染点了点头,肯定地说:“他是一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他。” 因为喜欢,所以不会去伤害。 这是玉染给赫连清的保证。 赫连清静默地望着玉染须臾,接着失笑道:“四年前见你,我以为你是个喜欢张扬且高贵小姑娘。” 玉染笑出了声,“那现在呢?” “现在,我认为你是个不适合居于人下,应该要一展自身惊世才华的人。你很厉害,而且是一直都很厉害,我不知晓原来一位深宫之中的公主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作为你的父王,我为你骄傲。作为你的友人,我敬佩你。” 一位国君,宁国的国君,他赫连清可以对玉染说出敬佩二字,可见其分量。 玉染咧嘴笑了笑,“不管是作为我的父王,还是我的友人,我都很喜欢你。” 不是爱情,也一点都不浪漫,只是在单纯地表达着,她玉染欣赏他。 “我很期待。”赫连清说完也是平和地笑了起来,半晌之后才又问起别的来,“听说你的府上又添置了一位美人?而且正是那位与你有婚约,又险些破了我宁国舒阳城的人。青梅竹马,样貌风华,有才有谋,这次该是你欢喜的人了。” “你说容袭?”玉染一边听着,一边倒是开始苦恼起来,“欢喜,你觉得我应该欢喜吗?” 像容袭这种至亲至近的人立于玉染的身边,让她无时不刻都要思量,思量着她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才能在两人之间权衡左右。 这是再辛苦不过的了。 “我觉得你是喜欢他,所以你才会斟酌他的存在究竟是对是错。你想要狠心,但是又不能将他真的抹去。你不狠心,所以你想要把他扣在自己身边。”赫连清明白地说。 玉染闻言着实一愣,接着却勾唇道:“你是第一个觉得我是自愿想要将他扣在身边的人。” “难道不是吗?”赫连清反问。 玉染仰头,漆黑的眼珠动了动,“我也不知道。” 不管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容袭是她唯一拿捏不准的一个人。 容袭同样拥有无尽的才华,他也是个值得别人钦佩的人,玉染也很佩服他,佩服他的沉着,佩服他的冷静。 玉染搅动着天下风云,而容袭却也同样可以做到一言天下动。 玉染走到门口,赫连清也跟着她走了几步。 她推开门,却是一个比她矮上不少的人影倏地就撞在了她的身上,这冲撞的力量让玉染不禁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玉染扶着这人影的双肩,在站定之后自然地低下头,提起右手就是弹了弹他的额头,丝毫没有怜惜赫连枫的一张俊俏可爱的小脸。 “这样走路,不好。”玉染狭长的眸子一斜,俯下了身,盯着赫连枫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你的父王也说了很多遍,你应该记住。” “玉哥哥,我已经记住了。”赫连枫嘟囔着说。 玉染眉梢微扬,“恩?” “是真的。”赫连枫右脚轻轻跺了跺地,无奈又说了一遍,“我就是听人说玉哥哥回来了,就在父王这里,所以我就想一定要赶上。” “你不在的将近一年里,小五很是想你。就是明戌皇朝覆灭,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多,连我都顾不上对他说几句你交代的话。”赫连清一手揉了揉眉心,却是无奈笑着说。 玉染听着也是轻笑一声,抬着眉望着赫连枫道:“真的想我?” “真的,你看我有哪一点不真?”赫连枫一听就是眉头皱成了一团,不满地喃喃道。他展开双臂,一张小脸上格外认真,似乎是真的想让玉染仔细看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章 美人兮 赫连枫是逝去的宁国皇后的唯一子嗣,宁国皇后在世时受尽国君赫连清的宠爱,而赫连枫的出世也让赫连清颇为重视。 后来,赫连清最心爱的皇后去世了。 而赫连枫被所有人都认为会是将来继承赫连清的下一任宁国国君。 所以,才会有当朝太子勾结臣子,叛乱朝堂,使得赫连清只好带着赫连枫在一些忠良的护送之下堪堪脱身宁国,踏入了明戌皇朝的领土。 至此,才会有颛顼染的入目,才会有三皇子赫连玉的归来。 如今,赫连玉是玉染,三皇子也成了新的太子。 可偏偏让现在的朝臣都无法理解的是,明明太子赫连玉知晓国君赫连清一直偏爱自己的五皇子赫连枫,却从来不在赫连玉的面上看出丝毫的不满,甚至太子和五皇子之间的情感还很是要好,令人惊叹不已。 没有人真的清楚,太子赫连玉究竟是装作不在意,还是当真心怀天下,无意其他。 现在的朝臣都很喜欢太子,而且是不喜欢也得喜欢。 因为他们始终记得,他们的这位风流名声在外的太子殿下,在当初究竟是如何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让国君赫连清可以回到自己的位置之上。 他们知晓,这位太子的手段要比国君赫连清更加强大,是让他们不得不信服的强大。 所以哪怕在外头的传言之中,赫连玉有多少的风流不羁、偏好男风、阅尽美色,也没有任何朝臣敢轻视赫连玉的存在。 太子赫连玉很少上早朝,更是大多数时日都是不见踪影,这一次更是生生地拖了有将近一年之久。 赫连清于众臣说太子再次外出游历,让那些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害怕做错事惹得太子不喜的臣子也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 而现在,所有臣子都开始听说了,赫连玉回来了。 他们的这位不可一世的太子赫连玉将要重新立于众臣之前,受得众人朝拜。 而玉染此时,却是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她揉着五皇子赫连枫的头发,咧着嘴笑得很是开心,她说:“是,是,我看出来了,也知道了。小五很想我,对吗?” “是了是了,还忘了我是来恭喜玉哥哥的。”赫连枫眼睛一亮,向后退了一步,模样格外认真严肃地朝着玉染拱手作揖,接着笑得腼腆清朗,“我就晓得玉哥哥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所以我一直在等玉哥哥回来。” 玉染怔了一下,对上赫连枫如此纯澈的神情,她的眼中竟是晃过一丝复杂。 初次见着赫连枫的时候他还是个五岁有余的小孩子,而现在虚岁也该有十岁了。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个通透的孩子。 不敢玉染和赫连清瞒着他什么,他都心里明白七八分,也总是可以分清事情的利害之处。 所以玉染才说,她很喜欢他。这点是发自内心的,绝无作假。 玉染也相信,赫连枫如果做了宁国的国君,必当是个好国君。 赫连枫以前还总是喜欢在没其他人的时候叫她染姐姐,至于后来竟被玉染的一句话给打败了。 因为玉染对他说:“你叫我一声染姐姐,叫的是明戌皇朝的长公主,终有一天会消失在你的面前。若是你叫我一声玉哥哥,那叫的是宁国的太子,是你的皇兄,也一辈子都会是你的皇兄。所以,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选呢?” 赫连枫很快便明白了,作为一个小孩子的他都可以轻易地明白。 他初见玉染的时候曾经害怕过这样一个陌生的姐姐,后来他也觉得玉染是个很奇怪的人,但他可以习惯。 不论朝臣和众人是如何认为的太子赫连玉,赫连枫都一直觉得,玉染是一个对他很好的人,真的很好,是真心实意的好,所以他很喜欢她。 至此之后,赫连枫再没有叫过玉染一次玉姐姐。 现在,赫连枫等到了玉染的一年归来,他知晓明戌皇朝的覆灭,也知晓这是他的玉哥哥之前最大的期望。所以赫连枫才要恭喜玉染,他为她高兴,纯粹得为玉染觉得骄傲。 这是他赫连枫的太子皇兄,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玉染一怔之后,忽然笑了起来,浑身一颤一颤的,提起右手里的折扇连连敲着自己的额头几下。片刻之后,她缓了过来,对着赫连枫郑重地点了点头,她说:“谢谢。” “玉哥哥这次回来还要走吗?”赫连枫接着问。 玉染沉吟须臾后,摇了摇头说:“暂时不会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赫连枫的脸容上扬起了笑意。 “从未见你这么高兴过啊。”玉染挑眉道。 赫连枫似是思索了一下,随后抬眸说:“本来听父王说玉哥哥喜欢上一个人,一个很漂亮的人,但是这个很漂亮的人不是宁国的人,也不是玉哥哥太子府里的人。所以我还在担忧,要是玉哥哥为了这个很漂亮的人不要留在宁国了,那要怎么办。现在听玉哥哥说不走,真是太好了。” 玉染觉着,要是此刻自己正在喝着水,或许当真会一口全数喷出来。 是的,她很尴尬。 “赫连君就是这么告诉小五的?”玉染不可置信,抬起头就是盯着赫连清。 赫连清也是被盯得无奈,沉声笑着对赫连枫说:“你的玉哥哥自然不会再去别处寻人了,因为现在那个人就在她的府上。” 赫连枫一听更是来了兴致,“原来玉哥哥是将这美人带了回来?” “什么美人?容袭是个男子,赫连君也好意思和小五说他是个美人?”玉染哭笑不得。 “不论是女子还是男子,只要是好看的,那就是美。既然美,那就是美人。”赫连枫一本正经地说:“要是玉哥哥喜欢,我以后一定会留意的。” 留意什么? 替她留意好看的男子吗? 玉染一整个太子府里的“美人”们,敢问有哪个不是拥有极高的本事? 一府美人,一府幕僚。 玉染的风流之名,也就被他自己坐实了。说起来,她也怨不得别人,更不冤。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一章 很厉害 玉染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暮色沉沉,夕阳斜下。 她一身男装翩然,步履自在,当真颇有风流之姿。 走到寝房外头的时候,正见婢女守在外头,玉染想了想,便还是随口问了句说:“太子妃去过巧天居了吗?” 那婢女福了福身,点头说:“是的,殿下。”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不必守在门外了。”玉染说了句,抬手就推门踏了进去,动作行云流水,毫不犹豫。 寝房里光线昏暗,也没有燃起烛。 邵语岚一身湖蓝色的曳地衣裙,她坐在椅子上,双臂在桌上交叠,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邵语岚的年纪比玉染还要小上约莫两岁,她的脸庞也要稚嫩上几分。 曾经的她只是颛顼染云华殿中的一个小小奉笔女官,那个时候她才只有十三岁,她陪在颛顼染身边的时间远远不如一个贴身婢女来得久。她很默默无闻,明明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却成日里要被人骂,被教导要压着性子。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颛顼染却很喜欢。 因为邵语岚很聪明,也很忠心。能被当时的颛顼染夸作聪明的人不多,但邵语岚正是其中的一个。 有好几次,颛顼染都看见,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很是小心的小姑娘到了殿外头就一下子明朗了不少。 这种明朗和活力,颛顼染也很喜欢。 在颛顼染看来,邵语岚是个聪明的姑娘,也是个值得被人发掘的姑娘,所以她和邵语岚成了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直到今日,即便颛顼染成了玉染,再者又成了赫连玉,她也会喜欢将邵语岚带在自己身边。 玉染是宁国太子,而邵语岚先是被安排了宁国尚书家的小姐,后又一曲佳话成了宁国太子正妃。能够让邵语岚坐在这个位置,玉染很高兴。 邵语岚睡得很浅,只是迷迷糊糊的,所以在玉染推门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能听到细微的响动。 “殿下你回来了?”邵语岚打了个哈欠,又坐起身子,揉了把眼睛说。 玉染笑了笑,坐在她的边上,眼睛剔透,“刚才去找过容袭了?” 邵语岚揉着眼睛的动作停了下来,瞥见玉染似笑非笑的模样,撇了撇嘴直说:“是找了。” “什么感觉?”玉染又问。 邵语岚憋屈道:“什么什么感觉?殿下,我以前虽然没有见过那个华国四皇子,但总是听你说起他的好。可今日见到了,我真的觉得他一点都不好。哦不对,是哪里都不好。” “哦?”玉染挑起眉梢,惊讶道:“见过容袭的人里,我还真是很少听到有女子会对他作出不好这个评价。” “那是她们的眼力不好!”邵语岚吁出口气,一手拍在桌面上,接着对玉染认真地开口:”殿下,你不应该喜欢他。” 玉染失笑,提起左手摸了摸下巴问:“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他实在是个很奇怪的人,和他说什么话他都有理由驳了你。而且,你根本看不懂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他口中说的和面上表现的,看上去根本就一点都对不上。他真的是个很冷静的人……”邵语岚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抬眸对上的恰好是玉染那双平静悠然的眸子。 是啊,很冷静,冷静得就像是殿下你一样。 这一句,邵语岚没有说出口,所以她沉默了。 “语岚,我的确很喜欢容袭。”玉染自在地回答了,她的眉眼顾盼神飞,仿佛在说着的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可是殿下始终都没有把解药交给他。”邵语岚说。 玉染像是感叹了一下,她拽了拽折扇后头的流苏,接着笑说:“这句话以前也有一个人对我说过。” “谁?”邵语岚好奇问。 玉染继续微笑,“颛顼夷。” 颛顼夷,曾经明戌皇朝的帝皇,曾经颛顼染的父亲。 邵语岚心头颤了一下,恍然一瞬就瘪了气。连颛顼夷问了都没有结果的问题,她问了又有什么用。 “殿下,你要是真的喜欢他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邵语岚眼珠转了一圈,盯着玉染说。 玉染畅然大笑,“你这个态度差别有些大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嘛,殿下喜欢的人,那我一定会尽力不去讨厌的。而且我觉得,不管那华国四皇子再怎么清高自傲,也绝对逃不过殿下的掌心。”邵语岚拿手比划了两下,越说越起劲。 “那还真是对我有信心。”玉染柳眉飞斜,露齿笑道。 邵语岚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那是当然,因为殿下就是殿下,是最厉害的。” 宁国皇宫里,同时也有一人说着同样的一句话。 “因为玉哥哥很厉害啊。”赫连枫对着自己的父王,笑得清澈。 赫连清问他的前一句话是,“小五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太子哥哥?” 因为很厉害,所以就喜欢,好像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就只是因为厉害?”赫连清又问。 赫连枫还是想都没想就说:“玉哥哥长得很美,也待我极好。” 国君赫连清失笑,但还是赞同地说:“的确,她很美,因为她是个女子。她待你好,所有的人都有目共睹。” “父王,您忘了,玉哥哥说过不要随便说她是一个女子的事情的。”赫连枫先是飞快地说了一句,接着又说:“我知道玉哥哥她不是我的亲哥哥,就算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也还记得清楚的。可是她真的对我很好,是真心的好。父王,您不喜欢玉哥哥吗?”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赫连清叫他到自己身边来,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是父王老了,要开始想很多事情了。” “要是父王很累,也可以叫玉哥哥来帮忙的,我以前也问过玉哥哥很多问题,她都知道。”赫连枫笑了笑,小脸之上很是干净。 他就是那么相信玉染。生在王家,他看的书也不少,听到的消息也很多,对很多事情也必须比常人家的孩子更早学会,他知道他的玉哥哥是曾经明戌皇朝的长公主颛顼染。可偏偏这些他都知道,他也还是相信她,喜欢她。 “你觉得你的玉哥哥已经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立威天下的人了吗?”赫连清平和地问。 赫连枫也摸了摸头,接着说道:“父王,我觉得玉哥哥一直很厉害。” 结果兜来兜去,又是重新回到了这句话。赫连枫很崇拜玉染,而且是无条件地信任。相处四年时光,若非玉染不是一个真性情的人,绝对无法得到赫连枫如此的喜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二章 在等你 “樊温,帮我去取一壶酒过来。” 玉染看着桌上摆着的各式发簪,仔细斟酌了片刻,才抽出了其中一支墨玉质地的,随手挽在了发间。 这是她从安国离开时用的发簪。 樊温的外貌看上去十分娇艳,是真的只能用娇艳这两字来形容。可偏偏他是个男子,年纪也只是与玉染一般大小。 说起来,这太子府里形形*的才子谋士,有一大半都是玉染救回来或者是被玉染亲口说服的,也有一些是红月阁中的人。官场不得意,命运捉弄人,可玉染却做得比他们更加毅然决然。 玉染是一个女子,是一个叫人可怕的女子。你不能与她较真,但她总是会用实话让你不得不为之臣服。 “殿下真漂亮。”樊温眨了眨眼,站在玉染边上说。 玉染咧了咧嘴,摸了摸下巴,对着铜镜横竖照了一会儿,皓齿明眸,确实是好气色。 “漂亮有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管用,特别是对上我等会儿要去见的那个人。”玉染笑着说了句,又道:“别在我边上候着了,快去替我拿壶酒过来,然后你就可以去看书了,我还记得你让秦奚从书阁里取了好几册出来。” 樊温脸上一红,看上去有些羞涩,但下一刻他还是向着玉染作揖道:“是,殿下。” 玉染对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又比划了两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快要推门而去的樊温随意道:“酒的味道什么样的不要紧,但记着挑个好看的酒壶。” 樊温摸不着头脑地就出去了,玉染却兀自笑出了声。 她一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阖了阖眼,想起的就是曾经和容袭玩闹的话。 那时正是晓寒山上花开正好的日子,杏花白桃花红,又是绿草衬野花,玉染和容袭坐在院子里,围着一张小小桌子,陈旧的桌面上摆着一个白玉质地的酒壶。 玉染很少看到容袭会温酒,又恰好她一路上山口中干渴,于是便自己斟了一杯,一口饮了下去。可下一瞬,玉染惊恐地一手捂着嘴,几欲仰天,小脸憋得通红,直到这酒被她硬是咽了下去,才指着容袭堪堪开口:“酒壶甚是好看,怎么偏偏里头的酒竟是这般干涩?” 容袭一手仍旧捏着酒杯,不紧不慢地将杯沿贴着唇,小口地抿着,视线环过周围,随后笑了起来,他问:“这里的花好看吗?” 玉染点头,“好看。” “这花好看,这酒壶也好看。你我赏的是这个景,饮得也不过是一曲情调。你那么喜欢看好看的东西,我怎么能够不满足你?”容袭搁下酒杯,笑眼弯弯地盯着玉染。 “我喜欢看好看的东西?”玉染又问了一遍。 “是啊,你不是总喜欢盯着我看吗?”容袭说得自然。 玉染无语,接着却好气又好笑地说:“那你也一样。” 容袭看向她。 玉染继续道:“难道你不喜欢看我吗?” “哦?照你这么说,那我们就都很喜欢金玉其外了。”容袭微笑。 玉染眉眼一斜,莞尔笑了起来,她说:“喜欢金玉其外,不代表就喜欢败絮其中。再说了,就算是都喜欢,那又能如何呢?反正我觉得比起我们之间互相拆穿,反倒是‘同流合污’的可能更多些。” 现在想想,玉染仍旧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说得有理,但偏偏她现在要努力算计的不是别人,正是容袭。 玉染接过樊温递来的酒壶,单手提着,另一手又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朝着巧天居走去。 玉染在太子府里穿女装的时候很少,但也不会让人惊怪注目,最多是恍然一瞥罢了。 前面回廊的岔口,是秦奚等在那里。 “殿下是准备去巧天居。”秦奚笑了笑,语气里没有疑问。 “修子期是不是已经在太子府外头了?”玉染随口问了句,脚步不停。 秦奚点头道:“不错。” “看来容袭还真是提前安排好了。”玉染感叹了一句。 “卓姑娘易容术精湛,若是没有慕容殿下,想必还是可以瞒天过海的。”秦奚思量片刻说。 “我也是这么同冷烟说的,只是我还是很担忧。”玉染说。 秦奚走在玉染身后侧,步履平稳,“殿下忧心的是安国?” 玉染赞同说:“安国国君性情暴虐,丞相萧年与容袭相识已久,在安国也是有分量的人。可就是因为太有分量了,所以这安国丞相府我看也没有比当年的明戌皇宫安全几分,我怕冷烟会一时难以把控。再者安国和华国看似走得近,可实则它们两者一前一后多年,必定是隐有争锋强弱之心。华国刚刚挥军来攻打宁国舒阳城,却是在好势头上被宁国压了回去。按照华国国君的脾性,他们很有可能转而绕道南下直接偷袭安国。就算不能真的打进安国,也必定可将安国重创。而商国作为一直在旁隔岸观火的一户,恐怕此时也会想要进来掺和一脚了。” “殿下是觉得华国会和商国联手一起攻打安国?”秦奚沉吟了一下说道。 玉染笑了笑,眉眼飞扬,提了提唇畔说:“现在是有这个可能。但若是这个可能真的成了现实,那安国就必定被破,所以必须要想办法让冷烟从中抽身,然后再来考量安国的存在与否。” 秦奚笑得温温的,他问:“殿下是觉得卓姑娘不能在这件事中安排妥当?” “不。”玉染直接反驳,她笑了起来,“我很相信她。但相反的,这件事情不适合她做。或者说,在她还没有做到之前,有一个人就会先阻止了她。” “看来殿下很认同慕容殿下的能力。”秦奚明了。 玉染左手握着壶柄,右手覆在壶顶上,凤眸微敛,唇角含笑,“我和容袭认识十年之久,也不是白认识的。我认同他,他也认同我。所以我不想我们之间的棋局在还没开始之前就结束。” 没有人知晓玉染和容袭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想要的究竟是这个天下,还是仅仅喜欢这种手握棋局的感觉呢? 巧天居里,容袭坐得随意,一袭白衣还是干干净净地贴在他的身上,他的眉目还是如往日里的美。 这时,门被推了开。 容袭抬眸,随后微笑。 “你来了。”他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三章 真假离 玉染提着酒壶,面容上的神情自然。照道理她是被太子府给绑走的,该是慌乱的,可如果是玉染,她就不会。 玉染将酒壶随手就搁在了桌面上,随手抽开椅子坐在容袭身边,右手指尖又将酒壶往容袭那里推了推,顺手翻起了桌面上扣着的两个杯子。 容袭瞥了一眼酒壶,又瞧了瞧玉染,笑着说:“有酒有美人,可惜这里没有好景。” 玉染抿着唇,抬眸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秦奚。 秦奚朝前走了一步,还是那般温润的模样,他盯着玉染说:“殿下给了你们一刻时间,你们把握好,我在门外等你。” 玉染向着秦奚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秦公子。” 秦奚走了出去,又掩上了门,窗户只是微微开了条缝隙,今日的屋子里看上去干净了许多,是邵语岚在昨日走后派人来打扫的。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靠得很近。 “容袭,我猜到你会来。”玉染咧嘴笑了笑。 容袭深深地望着她,须臾之后也笑说:“是不是也猜到我会留下?” 玉染的笑意稍微平缓了些,她直直地看着容袭,接着又伸手去摸他的面颊,来回地摩挲了几下。她点头,“是。” “觉得还是一个人会走得更好?”容袭又问。 玉染眨着眼睛,她摇了摇头,眼底明亮,“不。” 容袭提着眉眼瞧着她。 玉染笑着继续说:“所以我会跟修子期回去安国。” “要是不能在他国之前拿下安国,你会有大麻烦的。”容袭平和地说了句。 “容袭,你觉得我是个怕麻烦的人吗?”玉染反问。 “你不是。” “所以我自有分寸。” 听到这样的回应,容袭并不意外。他点点头,同样笑了笑说;“希望阿染一切顺利。” “容袭,我喜欢你。”半晌过去,玉染忽然开口,第一句话竟是温情至此。接着,她又开口:“所以,要是你不慎失身于这宁国太子府,我会很难过。” 玉染说得一本正经,可出口的话却是很不正经。 偏偏容袭还认真地反问说:“你是当真觉得这太子府里的人纯粹地只是以色侍人?” 是啊,在外界来看,秦奚他们不过只是太子赫连玉的男宠。而赫连玉养着他们,一大部分原因也不过只是因为喜好风流,图个乐趣。 玉染装作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容袭,来来回回在他的脸上看了好几遍,随后突然凑上身去,热气尽数吐在了他的面容上。她的眉眼弯弯,笑得格外美好,“你长得好看,是人都喜欢。我喜欢,赫连玉说不定也会喜欢,而且是很喜欢。” “照阿染这么说,我该是要很苦恼了。”容袭同样好似面露踌躇,却是依旧伸出双臂,将凑近的玉染抱在了怀里,温温软软的感觉,依旧很好。 只是抱了一下,就松开了玉染。 玉染重新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她盯着容袭须臾,随后认真地说:“我等你来找我。” 容袭提了提唇角,绝美的面容出尘若画,“好。” 一刻的时间很短,两人感觉只说了没几句话,以至于秦奚进来的时候两人面上仍有意犹未尽之色。 “玉姑娘,我送你出府。”秦奚平稳地走了进来,语气温温的,听不出什么来。 玉染站起身,又捋了捋衣裙。她回头看了一眼容袭,又瞧见桌面上还未动过的酒壶酒杯,咧嘴就说:“看来今天没有空陪你喝酒了。不过刚巧景色不佳,也不是放松闲适的时候,算了也好。” “恩,算了也好。”容袭赞同地点头,他秀眉轻抬,唇边含笑,如沐春风。 玉染偏了偏头,然后就转身跟在秦奚身后走了出去。 门被重新关上,屋里一下子沉暗了不少。容袭的脸色还是未变,只是抬了抬眼皮,提起酒壶替自己斟了杯酒,贴在唇边尝了一口,接着却是失笑说:“还真是一点都不好喝。” 画面重叠,就好像多年前玉染把酒杯往桌面上一丢,几欲仰天长叹,最后只得一句,“真难喝。” 玉染走在秦奚之后,走着走着,脚步放慢了下来。 秦奚也停下来,回过身看向她,须臾后温温地开口:“殿下觉得能够骗得过慕容殿下几时?” 玉染耸了耸肩,又伸了伸双臂,从上至下划了个弧度。她吁出口气,眼皮耷拉着,语气慵懒,“谁知道呢?” “这还是殿下第一次说得这么不确定。”秦奚笑说。 玉染无奈,“什么事情安在容袭的身上,我就没有一件放心过。” “慕容殿下为什么想要这个天下?”秦奚问。 “你说容袭啊——”玉染似是真的想了想,随后笑道:“他这个人可能天生不适合立于别人之下吧,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 秦奚不太意外,他又问:“那殿下你呢?” 玉染提手摸了摸下巴,眉眼挑了挑,叹息说:“我?我这个人吧,以前不大喜欢别人管,现在还是不大喜欢别人管。你想啊,要是你的命总是握在别人的手里,你会不会觉得难受呢?我从小不喜欢自己的父皇颛顼夷,脾性也不是招人喜欢的。所以到了我无用的时候,自然就是会轻易地一败涂地。我身为明戌皇朝的长公主,却受尽了身边人的要挟,乃至自己父皇的要挟,如果是秦奚你设身处地的话,你不会厌吗?你不会累吗?” “殿下的理由其实一直都很简单。”秦奚靠在回廊边上,瞧着池里开得正好的荷花。 玉染坐在廊下的长椅上,柳眉弯弯,“是啊,为了一个很简单的理由,却是前路漫漫,看不到尽头。我想,要是真的有一天和容袭面对面在同一件事上相撞,我是真的不晓得自己能不能狠下心来。” “殿下可以走一步看一步。”秦奚如此说道。 玉染笑了起来,“确实是个好主意。” 走一步看一步,这么土的法子,却是让玉染不禁也舒出口气。她的这一世重生过得令他人心惊胆战,而她自己却是冷静且畅快。她按部就班,步步为赢,唯有在容袭这个人的身上,她停顿了。 玉染不能让自己不喜欢他,所以她只好顺从心意地深爱着他。一步一步来,对于玉染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四章 心如水 “不出殿下所料,华国看似绕道退兵,实则却是在离安国不远的疆域驻守。明说只是暂时缓和军队,很快便会撤离,而背后恐怕确有攻打安国边城乐雪城之意。”秦奚铺展开手中的图卷,在上画弄了几处。 玉染一身太子装束,玉冠束发,看上去很精神。她斜过身,手里的文册被她的指尖拨弄得微微褶皱。 “也在意料之中。”玉染点了点头,柳眉扬了扬,继续说:“此事不急。想来就算安国的国君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会愚蠢到连周旋几刻都不行。华国和安国要是能陷入僵局,也不是不好。” “传言那安国国君是在当初攻打明戌时借乱杀了旧任国君上位的,直到现在朝臣之中恨之入骨的人也不在少数。”秦奚神色平静。 玉染挑着眉,勾唇说:“的确,前一任安国国君的脾性要比现在的好上不少。只是,就算看上去再怎么好,也绝对无法否认他的无知和软弱。如果他能再多想一想,再走得笃定一些,恐怕现在的安国也不至于会被华国惦记至此。你觉得我说得对吗,秦奚?” 秦奚沉默须臾,接着眼帘微抬,刚好撞上玉染移来的视线,他点头说:“殿下说的——很对。” “秦奚,我其实有想过,像你这样一个该是孑然一身、才倾天下的人,怎么都不会像是一个喜欢以天下为谋的人。所以我知道了,你放不下。因为放不下,因为心中难平,所以就有了一定要做到的事情。”玉染微微笑了笑,“秦奚,其实你和我很像。只是我很清楚,你与我并非同一类人。所以我才会更喜欢容袭,而容袭也会喜欢我。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是最相似的存在。” 秦奚闻言,眼中微动,朝着玉染走近了几步,一直到了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拳相隔的地步。他的神情温温,似是只要再将头凑近一些就能吻到玉染的面颊。 秦奚果真是又靠近了些,对上玉染的双眼,里头是一片漆黑,却又格外澄净。下一刻,秦奚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温和地笑了起来,“果然殿下就是殿下。” 心如止水,波澜无动。 玉染斜了斜眼,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书册,莞尔笑道:“像我这么一个无趣的人,还是不要喜欢上的我的好。” “那慕容殿下呢?”秦奚也笑着问。 玉染略作沉思,“容袭,他是一个特例。” “特例有一自然也可以有二。”秦奚又说。 玉染咋舌道:“你现在怎么也如此说理不饶人?” “因为殿下喜欢。”秦奚很快接上。 玉染晃了晃手中的文册,随后又踱着步子围着秦奚走了一圈,她的神情似笑非笑,又颇似感叹。最后她怅然地舒出一口气,推门便往书房外走去。 待到走出了挺长一段距离,玉染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才发现连手里的文册都忘了搁在桌上。 玉染抿了抿唇,继续走着。 穿过书房外的花园,走过回廊。她在凉亭里只是停了一刻,便继续朝前走。 前面是整个太子府里最深的地方,是巧天居。 她有点想去看看容袭了。 说实在的,玉染对巧天居的印象其实以往一直不大深,也是这两日容袭住进去了,她才走了两次。她记得巧天居是离太子府后门最近的地方,所以也被布上了阵法,平日里走得人便更少了。 巧天居冷冷清清的,仿佛让玉染想起了容袭住在晓寒山上时的模样。 只是可惜自从明戌皇朝的土地被四国瓜分了之后,晓寒山的那块地方便属于了华国,而且现在也就容袭一个人住在巧天居,没有修子期,而玉染更是只能以宁国太子赫连玉的身份去见他。 天色明朗,仍旧掩不住巧天居院里的萧条,连棵遮阴的树都没有,看来以往确实已经把这里给荒废了。 玉染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对不住容袭,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一个搭错筋,便想起了叫人住进这个破败的院里。 玉染随手敲了敲门,也不等容袭应答便走了进去。 她看见容袭坐在桌案边,用着那双摄人的眼睛盯着自己,还是那样美得不像话。 容袭指尖微动,书页又是被轻轻翻了过去,窗户半开着,阳光透进来,映着他半边脸容。他一袭白衣素雪,墨发如绸,直叫人挪不开眼。 “太子殿下有空前来,还真是不甚荣幸。”容袭没有惊讶,他笑得格外平和。 玉染提了提眉眼,挪了把椅子在桌案的另一边,随后自在地坐下。她搁着脚,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手臂又搁在桌案上,像往日里面对外人一般压着嗓子,笑着说:“慕容殿下觉得在巧天居里住得如何?” “挺好。”容袭说。 玉染心中无语,片刻之后愣是大笑了两声,“慕容殿下恐怕是第一个会这么说的人。” “是吗?原来我还在想要不要给慕容殿下换一个居所。”玉染如实说。 “换一个?”容袭挑眉,“再换莫非还能是与太子殿下同房共枕而眠吗?” 玉染刚刚才替自己斟了杯茶,茶杯还未到嘴边,硬是险些手下一抖给洒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容袭会说得这般露骨。 这么说来,容袭好像确实要算得上是玉染名义上的男宠,恩……这就有些意思了。 太子妃邵语岚,还有太子府里的这么多“美人”,试问有哪一个真的和玉染躺在同一张床过?没有。 所以说到底,她也不可能真的和容袭睡在一起,也是真没那个本事以赫连玉的身份和容袭躺在一张床上。 玉染心底暗自念叨了几句,最后是凤眸斜了斜,薄唇微扬,盯着容袭的眼睛,笑着说:“看来慕容殿下和那位离开的明戌公主也没有那么的情意深重。” 容袭闻言也不慌乱,他唇畔含笑,眼底漆黑深邃,一连就是说了好几句。 “明戌皇朝不复存在,她早已不是明戌的长公主。” “阿染她很喜欢我。” “我也很喜欢阿染。” “至于情深以重这般的欢好之辞,不适合我们,因为我们只要过好每一次彼此相逢的时刻,就是于对方来说最大的诚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五章 两相见 容袭说完了,玉染也听完了。 只要过好每一次彼此相逢的时刻,就是于对方来说最大的诚心。 这果然是容袭会有的风格。 玉染很喜欢听容袭说话,但此刻她的心里却有着些许的难过。 她期待着每一次与容袭呆在一起的时候,可是造成这种近而不“见”的状况的人偏偏就是玉染她自己,所以她才会感到难过。 容袭现在说的每一句护着玉染的话,通通都听在玉染的耳中,记在玉染的心中。 “看来倒还是我会错慕容殿下的意思了。”玉染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既然慕容殿下身处此地,也就说明在你看来,已经认定天下于手的滋味要胜过美人于侧的重要了,不然慕容殿下也不至于宁愿屈居在我这小小太子府里的一处荒院,也不肯想想别的说辞来打动我的放人之心。” 容袭静默了那么些许时候,接着指尖划过杯盏,微微点头笑说:“太子殿下说得有理。” 玉染闻言,却是直接丢下手里的文册,从怀里摸出一把璞玉质地的折扇来,重重地在容袭面前的桌案上敲了几下,又扬了扬下巴说:“打住,你可别也喜欢说这句,我听不得。” “莫非是秦公子也同太子殿下说过这句?”容袭笑问。 玉染的易容和喉间的变音都是和卓冷烟学的,她觉着还是易容要比变音好学那么些,至少不必每每说句话都要硬逼着自己的嗓子说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的声音。 她轻轻咳了几声,也不晓得是因为说得累了,还是因为被容袭说中了什么。 玉染抬眸瞧着容袭,眼底深深的,却是依旧神采飞扬,她说:“看来慕容殿下比较适合去做个神职。” 玉染难得控制着自己没把神棍二字给直接说了出去,只好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容袭的神情还是那般温润,一颦一笑都要比一个女子还要美好,他说:“看来我是猜得很准。” “对,是挺准的。”玉染点点头,倏地又将折扇敲了下自己的大腿,才转而说:“既然慕容殿下能对我的心思猜得如此准确,不如想象我这次来找你究竟是为了何事?” “愿闻其详。”容袭没有如玉染所愿,反而是平静地笑了笑。 玉染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扬了扬眉道:“每年此时恰逢父王寿辰,会在宫中设宴,今年自是不例外。既然慕容殿下在这巧天居一个人呆得也是无聊,不如便陪本殿下去宁国王宫走走怎么样?” “看来太子殿下很有自信我不会离开。”容袭闻言,眼底忽明忽暗,须臾之后笑说。 玉染提着眼皮,咧着嘴说:“这后门的阵法虽严,但你容袭既然破得了我太子府的正门,别告诉我你就对这小小后门没辙。” 容袭听到玉染不再客套,都索性直呼起自己的名字来,也是微笑,“太子殿下布下的阵很精妙。” “哪里精妙?”玉染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把玩着折扇,连眼睛都不朝容袭那儿瞧一眼。 “至少在容袭之见,这世上除了容袭就只有一人能在阵法之上有如此造诣。”容袭盯着玉染,继续说着。 玉染的手下意识顿了一下,折扇一收,目光狐疑地往容袭身上看去,“谁?” “正是太子殿下放走的阿染。”容袭肯定地说。 玉染十分想要感谢容袭对自己的认可和夸赞,但在现在这个情景之下,没人会觉得她应该高兴得起来。 玉染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可思来想去也不认为自己要紧张至此,于是她抬起眸子望着容袭,慢悠悠地说:“这点倒是让我想起来了。本殿下一共就同她聊了没几句,可就是觉得怎么聊都叫人不痛快。这个小公主满脑子都是些大道理,又是天下又是江山的,不免让人无趣。” “容袭想得与殿下恰恰相反。”容袭摇了摇头,直接合上了书册,放到了桌案上。他漆黑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笑得也不同了些,他说:“要是阿染满脑子想得不是这些,那对于容袭来说才是无趣的。” 玉染有些赞同,其实她也是这么想容袭的。 但是她今日不准备再把这个话题无止尽地延续下去,所以玉染站起了身,甩了甩袖口,右手的折扇往左手手心一敲,悠哉地点头说:“看来慕容殿下的趣味还挺广的,也挺独特的。不过可惜,我对这些也没什么兴趣。父王的寿辰就在三日之后,我觉得慕容殿下可以再好好想想要不要与本殿下同去,想来父王见到你必定会高兴。” “想必国君见到容袭不会高兴,而是深恶痛绝吧。”容袭失笑着说。 玉染提了提下巴,视线微斜,又耸了耸肩,她的脚步都跨到了门口。 外头夕阳斜下,鸣鸟飞过,她忽然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容袭一眼,随后勾唇道:“慕容殿下如果想要传信给外头的人,大可光明正大一些,本殿下可是格外宽容的。” 容袭深深看着她,同时笑了起来,“那还要多谢太子殿下。” 玉染走出屋子,在院子里站了一小会儿,盯着那扇已经关紧的门,眯了眯眼,转身离开。 而屋子里的容袭依旧是一副不温不火的神情,他摸了摸茶杯,略感叹息茶水已经冷了,再看了眼桌案,上头搁着一本略显陈旧的书,还有便是玉染随手留下的文册,另外零零散散地堆着些东西。 他整理了一下桌面,那张温润的容颜露出了平静的笑容。 天色微暗,该是点起烛火的时候。 恰是容袭执起那本他先前在看的书册,白皙修长的指尖轻动,便从中间抽出了张有些褶皱的信纸。 上面的内容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修子期传信的一切安好。 他笑了笑,将蜡黄的纸张凑到了烛火之上,接着又脱开手丢在了水泥地上,最后化成了一片灰飞。 容袭左手还捏着书册,须臾之后又重复起了玉染来之前的动作。他又翻过去一页,唇角微微泛着笑,“好像真的是个有意思的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六章 宫中宴 玉染从容袭那里走回去的时候,正见邵语岚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原本院里的婢女也被她打发得一干二净。 邵语岚阖着眼,靠在贵妃榻上格外舒坦。 夕阳斜下,映着她的小脸也红红的,霞光的色彩让她越发明丽。 玉染承认,邵语岚从以前就很可爱,而且还讨人欢喜,特别是讨得她的欢喜。 玉染无声笑了笑,眼中也平和了许多,往她的榻边走了过去,然后俯下身。 她看见邵语岚的睫毛似是颤动了一下,接着玉染便轻笑出了声,“你醒了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邵语岚睁开眼,忽地又眼睛一翻,有气无力地说:“殿下你真是无趣。” 玉染歪了歪头瞧着她,颇为无辜地说:“那要不我重新走进来一次,然后你也重新装一次,这次我保准不拆穿。” “唉,殿下你这么一说,我就觉得更没有意思了。”邵语岚叹着气,一边慢悠悠地坐起身,嘟着嘴摇头。 玉染双手抱臂,站直身子,挑了挑眉道:“不好意思啊,我就是个这么无趣的人。” “哎哎,殿下你可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的,真的!是我自己太无聊了,所以就想在院子里躺一会儿,外头的风比较凉快。”邵语岚连忙摆着手说。 玉染笑着静默了片刻,接着却话语陡转道:“让你这么无聊,我真的很抱歉。” 这句话是玉染发自真心的,说得是真的很认真。 邵语岚一怔,“殿下?” “让你留在这个宁国太子妃的位置上是陷你于不义,让你觉得这样的生活枯燥无趣更是我的疏忽,所以我很抱歉。”玉染的嘴唇带起一个弧度,眼中却是波光流转。 邵语岚抿了抿唇,飞快地摇头,双手背在身后交叉,扬起的笑意格外明朗,她说:“殿下,我没有。能够为殿下做这么多,是语岚的荣幸。只是语岚觉得,连我这般每日里只要顾着玩乐的人都觉得无趣,那殿下的这些个日日夜夜岂不是要更加无趣了吗?所以殿下,你不是个无趣的人,只是因为生活太过的无趣,而殿下又得时刻与这样的生活保持一致,所以才会叫人觉得无趣。” 玉染无声地笑着,她半是仰着头,手里的折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如果我是个男子,一定会把你真的当做我的妻子。”玉染如此说道。 “殿下你从来都不喜欢说如果的。”邵语岚笑了笑又说:“殿下,我是真的弄不懂那位华国四殿下的心思,可是殿下你喜欢他,那就说明殿下你懂他。这样的两个互相懂得对方的人在一起,语岚觉得很好。” “哦,那想来是语岚想嫁人了?”玉染咧嘴微笑,“唉,看来我这个太子当得还是失败,竟叫太子妃都失望了。” “才不对!”邵语岚脚一跺地说:“我看是殿下想要娶那个容袭想很久了吧?殿下你看,就连这次君上寿辰你都还要带上他,我说得还不准?” “合着你还调侃起我来了?”玉染挑着眉,斜睨着眼笑,“容袭可不是我想留就能真的留住的人,他要是对这个太子府没了好奇,对着宁国没了目的,对着天下没有意思,那他估计现在都不该出现在我这小小太子府里。所以既然他想要留在这里,那就一定有他想要达到的目的,他和我一样,可都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啊。” “他是想要借机除去殿下你,还是想要和殿下联盟翻转天下局势?”邵语岚问。 “两个都有可能,但连我现在都拿捏不准。你说我懂容袭的心思,其实我不是很懂。他表面上一套,心里面又是一套,你要我时时刻刻都看透他,那我没有这个本事。就像秦奚说的,走一步看一步,才是我现在可以做的。”玉染说。 三日一瞬而过,正是宁国国君寿辰之日,是为举国之喜。而今年更是刚好宁国的土地疆域拓宽广阔之时,这盛宴便又隆重了不少。 玉染一身太子华服,玉冠束发,即使是女扮男装也掩不住她身上丝毫的风华,光彩夺目。 而这次最为瞩目的恐怕还不止玉染本身。 宫门口纷至沓来的马车不少,不少大臣领着家眷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玉染的那个方向皆是怔在那里,有的大臣甚至低声闲谈了几句,接着又在玉染转身的那刻瞬间噤声。 太子妃邵语岚还是那般秀美端庄的模样,不少人都已经见过她跟在玉染身后好多次了,并不稀奇。 可偏偏这站在玉染身侧的另一位,着实叫认摸不着头脑,有些女眷在看到那人的面貌,又想到各式外头的传言之后更是脸上唰地一下就红了。 玉染可不管那些风言风语,不过她还是偏过头仔细打量了一眼身侧的容袭。 容袭的穿着打扮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倒是玉染遣人还给他多添置了几件相仿的衣衫。 他一袭白衣胜雪,墨发柔和地垂在脑后,修长的眉,狭长的目,薄唇仿若噙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一张绝美的容颜可令女子迷醉。他只是静默地站在那儿,却让看到他的人犹如轻风拂面,静谧如潭,又好似星辰闪烁,难掩其芒。 容袭他真的很美。 玉染相信自己从未夸赞过一个女子的美貌,但她可以坦诚地说,她觉得容袭之美,可胜天下群芳。 不管是那张迷惑人眼的面貌,还是心中的每一环一扣,容袭都做得让玉染觉着惊艳。 所以玉染很喜欢容袭的这种沉静柔和,却又叫人难懂的美。 “看来今日的最佳风采逼人的要论慕容殿下莫属了。”玉染扬着唇畔说。 容袭微微一笑,也侧头瞧了玉染一眼,接着不紧不慢地说:“多谢太子殿下。” 一点也不客套,挺像容袭的风格。 于此玉染也就挑了挑眉,又点了点头说:“那行,我们进去吧。” 玉染走在最前头,刚过宫门不久,便见正面迎上之人。 来人一身紫色华袍,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他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被金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此时看到玉染的走来,嘴边不禁瞬间提起了笑意。他的眼中有些深,也有些犀利,他就这么挡在玉染之前,又装模作样地作揖。 玉染一手捏着折扇,两手交叠也回了个礼,这才似笑非笑道:“二皇兄。” 赫连仪依旧提着笑,眼皮不抬说:“这怎么敢当啊,我还该叫你一声太子殿下才是呢。”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七章 最有理 玉染眼帘微低,却是笑意不减,她盯着赫连仪,随后格外认真地点头赞同说:“说得极是。” 赫连仪被玉染弄得一怔,接着反而抬头大笑了几声。他的眼底阴恻了几分,里头幽幽的,看不清什么。 玉染知道怎么客套,但她只在特定的时候客套,甚至只对特定的人客套。 她的客套总是有理有据,从来都不叫他人觉着她是一个不会客套的人。 但是对于宁国二皇子赫连仪,她是真的提不起这个兴致。就好似明知对方带着敌意来与你客套,你还得想着怎么在这破事上阴回去一般。 说是“破事”,可玉染却是偏偏很擅长对付这些破事。就是有的时候,不一定要真的对付回去才是适合的,至少以玉染的脾性来说不太可能发生。 赫连仪深深地笑着,他眯了眯眼,又瞧了一眼跟在玉染身后的容袭,忽然唇角一勾道:“想必这位便是传言中太子殿下亲自领回来的人了。” 玉染侧眸,盯着容袭。 容袭抬头,看向赫连仪。 “的确是风华之姿,犹胜女子,难怪会叫殿下如此倾心。”赫连仪扫过容袭,视线回到玉染的身上。 玉染从不觉得赫连仪就是真的认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之人,所以才让玉染不得不防。 当年宁国的前太子虽然因叛乱逼宫之罪已被处死,但若说没有别人的怂恿,让那位一向愚昧的前太子敢于直接逼宫,玉染是不信的。 而赫连仪,在赫连清的六位皇子之中最为默默无闻,但却是最有可能做到此事的人。红月阁传来的消息大多直指赫连仪与曾经的太子有过少许交集,何况以玉染如今来看,几乎已经可以确定。 “容袭公子才华过人,殿下视之蓝颜知己,二皇子殿下此言恐怕不妥。”邵语岚语气平稳,直视赫连仪道。 赫连仪扬眉,“还会不妥吗?也是,殿下终归是殿下嘛。不过想来太子妃娘娘也是好辛苦、好度量。” 邵语岚略微皱了皱眉,但声色未变,莞尔轻笑说:“殿下很好。” 赫连仪深笑着点头,“很好?好,是挺好的。” 几人之间的僵局很快便被打破了,因为朝着玉染直直地冲过来的少年是赫连枫。 “玉哥哥!”赫连枫颇为兴致,略过赫连仪,直接站在了玉染身前停下,认真拱手作揖。 玉染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她向前走一步,提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又用左手正了正他的发冠。她说:“你走得还是那么急。” 赫连枫也是尴尬地提手摸了摸头,讪笑着说:“这不是知晓玉哥哥进宫了吗?” 玉染挑眉,折扇抵在他的额头上,“每次都说这句,也不怕我听厌。” “恩……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努力找新的理由的。”赫连枫似是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在说完这句之后,他的视线从玉染身上移开,一路便瞧见了她站在她身后的容袭和邵语岚。赫连枫偏了偏头,先是对邵语岚招呼了一声,随后就站到容袭面前,好好地拱手作揖道:“你就是容袭吧,我可以叫你容哥哥吗?你长得很好看。” 赫连枫的个子还不高,所以他现在只能抬头看着容袭,他的眼睛里格外认真。 “五皇弟还真是好兴致。”赫连仪不温不火地笑了一声,“这般称谓竟然随意套在一个普通公子身上,也不怕父王知晓了怪罪下来。” 容袭是华国的四殿下,这件事情晓得的人也就玉染身边的人,赫连枫也听宁国国君赫连清说了,更是知道容袭是玉染的青梅竹马.以玉染的话来说,容袭是一个可以才倾天下的人,也是一个值得人敬佩的人。 赫连枫想得很简单,既然是玉染都觉得敬佩的人,那他就应该更加尊敬。 “小五,你到底得听我说一句。”玉染用折扇敲了敲赫连枫的肩膀,叫他转回头来。 “玉哥哥?” 玉染微笑,“君子相交、天下兴亡之间,称谓是虚,有理即是正确,没有人会来听一个无理的人将没有道理的话。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哪怕当做耳旁风也是无所谓。所以小五,别人的思想不能左右你何,你又何必憋在那儿苦呢?” 赫连枫飞快地点头,赫连仪的脸色铁青。 “走吧,还嫌不够晚吗?”玉染抬了抬眉眼,又摆了摆手说。 “是的,玉哥哥。”赫连枫接话。 留下赫连仪,玉染几人便走开了很远。 “慕容殿下,刚才真是不好意思。”赫连枫走在容袭边上,盯着容袭的一双漆黑的眼睛。 “我是无碍,想来还是五殿下不大合算。”容袭平和地笑着。 赫连枫好奇问:“哪里不合算?” 容袭笑着瞥了一眼走在前头的玉染,“被太子殿下训了一顿算吗?” 赫连枫愣了一下,随即小心地瞧了一眼玉染,“玉哥哥说的都是对的,所以我没有觉得不合算。” “真是稀奇。”容袭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玉染闻言倒是眉梢微扬,略是回头,“哪里稀奇?是不是觉得赫连仪说得还是有理的?” “若是再有理的人说不过太子殿下,那也就成了没有理。”容袭肯定地说。他的眼底漆黑,含着笑,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是了,玉染身为的太子赫连玉和五皇子赫连枫本该是宁国皇族中最对立的存在。可偏偏现在叫人奇怪的景观就是,被宁君宠爱的五皇子赫连枫成天都是缠着太子,一段日子不见便还会甚是想念,甚至觉得从太子口中说出的话都很有道理。 赫连枫很崇敬玉染。 是那种非常非常厉害的崇拜。 “怎么会。”玉染微笑,声色沉稳,“我一直都认为父王说的才是最有理的。难道不是吗?” 寿辰宴被摆在了御花园里,刚好春色怡人,叫人迷醉。 许是在宫道上闲聊的时间久了,四处还兜兜转转地绕了绕,所以待到四人来到席位前准备落座的时候,已是几乎所有人都在了,赫连仪也在。 宁君赫连清抬眸望去,视线落在玉染的面容上,又移到容袭的脸上,须臾后轻笑,“太子来了。” 玉染停在赫连清之前,一挥衣袖,双手交叠,朝着赫连清扎扎实实地作了一揖,“儿臣参见父王。”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八章 画中人 “前些年每次见太子都是到得极早的,这次倒是恰好压着点来了,还真是少见。”赫连清平和地笑着说。 玉染接话说:“这一年里在外游历,回来了都觉着自己要不识得这皇宫了,所以兜兜转转,想要看看新的旧的。叫父王久等了,当属儿臣的罪过。”说着,她还有模有样地躬了躬身。 “父王,这不能怪玉哥哥,是我要带玉哥哥四处走走的。”赫连枫连忙也是补了一句。 玉染瞪了他一眼,提起右手的折扇就是不客气地敲了敲他的额头。 赫连枫改口:“我只是去接玉哥哥!” “小五这般孩子气,也就只有太子才治得了啊。“赫连清觉着好笑,下一刻指了指身旁不远的位置道:“太子,就坐在这里罢。” 玉染抬眸笑说:“父王,儿臣就陪太子妃,还有儿臣的友人坐于席下便可。小五,你坐那里陪着父王。” 话毕,玉染还当真带着容袭和邵语岚挑了个不近不远的席位坐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淡定从容。 能够坐于宁君的身边,那对于宁国的臣子皇子来说是无上的荣耀。 可玉染就轻轻松松地一句话,便打发了这耀眼的位置,让人颇为想不明白。可再叫人暗自想想,也是心中冷汗不已。换做是别人,恐怕根本没有这般随性推脱的胆量。 赫连清不会对玉染生气,不会对太子赫连玉生气。 因为玉染将赫连清看做是自己的友人超过了将他当做自己的父王。一声赫连君,足矣。一声父王,足矣。 “孤听闻太子提起过容公子冠玉风华,今日一见,当真如此。”赫连清果真是没有丝毫波动,反倒是眉眼轻抬温温笑说。 容袭也是抬起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他唇畔含笑,一股自在风流油然。他说:“容袭谢过君上。” 容袭是华国的四殿下。 华国是现今四国疆域最大的一国,也是实力最不容小觑的一国。 华国有意攻打宁国,却失败而归,现如今华国和宁国的形式很不好。 赫连清知晓容袭是华国的四殿下,却不杀他。赫连枫知晓容袭是华国的四殿下,却不惧他。 这一切至始至终都是由一人而起的,而那个人此刻正是左手提起斟着酒的酒杯,右手长袖一挥挡在左手之前,将酒一口饮尽,还不忘对坐在身边的邵语岚称赞一句美酒。 这般淡然,这般自在。毫不做作,也丝毫没有流露出女子之态,那种太子的华仪风姿似乎明晃晃地被摆在那儿。 赫连清的视线在玉染的身上停留了一刻,随后移开,不禁失笑着也抿了一口酒酿。 也就只有玉染这样的人,才有勇气和胆量将自己身边的人都可以一尽骗去吧。 宴会开始了有一会儿,歌舞佳肴,样样不差。 这次的寿辰宴不止是为了庆贺赫连清的生辰,更是因为宁国的逐渐强大。 明戌消失,宁国超越了商国,疆域比之之前扩大了太多,没有人不觉得这些都是不该庆贺的。 因为他们都是宁国的臣子,是宁国人。只要宁国安稳,宁国强大,那么他们的位置就能坐得更稳固,他们的生活就能更轻松,他们便不必整日为了国破而思虑堪忧。 “殿下,今日我们还提前离席吗?”邵语岚轻声问。 玉染眉眼轻挑,笑说:“你觉得我今日走得掉?” “这个……”邵语岚踌躇地看了眼周围众多的眼睛,最后无奈说:“殿下游历将近一年未归,今日的确走不掉。” “也正好我待会儿要去找父王,你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先回去府里歇息。”玉染笑说。 邵语岚闻言,又越过玉染,看了眼坐在玉染右侧的容袭,“那容公子呢?” “他?”玉染也瞥向了容袭,她一手撑着下颚,手肘搁在桌面上,“他得留下。” 容袭一手捏着玉杯,模样温温的,也就无声笑笑说:“太子殿下的本意就是叫容袭来替你做挡箭牌的?” “有什么不好?”玉染抬眸,“既然你有得是才华,那我自然不能不用,那叫浪费。你什么都会,那你就什么都去答、都去做,这样才叫我放心。” “太子殿下果真这么相信容袭。”容袭失笑。 “那位颛顼公主倒是有对我说过一句话。”玉染挑着眉说。 容袭平静开口:“殿下请说。” “她说慕容殿下你是个难懂的人,可也必定是个好用的人。对于这句话——我深信不疑。”玉染微笑。 容袭只是静默了一瞬,一双漆黑的眼珠停留在玉染的脸上须臾,“承蒙殿下信任。” 宴会之上,无非就是众臣与国君之间的相互客套。 客套结束了,那也就该散场了。 赫连清的离席带走了不少的人,但也有不少人继续留了下来。因为今日是所有王公贵族来得最齐的一次,是很多臣子不可错过的时机。 邵语岚先随侍从回去了,而玉染和容袭还稳稳地坐在席位上。 可偏偏就是这样,叫周围的人都没敢直接靠过去。 直到一道身影忽地窜到了玉染的身边,这才打破了这般诡异的气氛。 “玉哥哥,你还不走吗?”赫连枫看样子是已经晃了一圈才回来的。 “酒还未饮完,不急。”玉染笑说。 赫连枫咧着嘴,闻言一脸高兴地站在玉染的桌案前,提起的手里捏着一卷物件,接着唰地在玉染的面前摊开。 纸面上是一副画,上面画得是风景,很美的风景。 可这很美的风景,不属于宁国。 这风景,玉染很熟悉,因为那是明戌皇朝时,明戌皇宫里最美的一处景,水光山色,只有从一个地方可以看得到。 以画框为窗,以画为眼,画得很好。 只是好得过头了。 周围的不少未走的臣子此刻也走了过来,一眼看着这画便是连连赞叹,不出意料。 “玉哥哥,这画好看吗?”赫连枫看着玉染的神情,问得小心。 玉染的指尖捏着画卷,眼中波澜微动,须臾之后抬眸瞧着赫连枫,“这画是哪儿来的?” “玉哥哥,这是前几日一位安国的画师在外画的,因为被人瞧见,这画又到了父王这儿,父王很喜欢,便叫了那位画师入宫。这画我也很喜欢,所以就问父王要了来。”赫连枫犹疑了一下,又问:“玉哥哥不喜欢吗?我是觉得这画上就如同玉哥哥说得那般风华齐在,所以就想送给玉哥哥。” 玉染没有回应,但是神色似笑非笑。她挑着眉,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容袭也是扫了一眼,漆黑的眼底倒是生出些许奇异,片刻之后才说了一句话,也是玉染想说的。 “原是画中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十九章 天下事 “这安国画师还有些意思。”玉染收起画卷,笑着摇头说。 “那玉哥哥喜欢吗?”赫连枫问。 玉染看着他说:“小五,诗书画一向都不是你喜欢的。你问父王将这画讨来,约莫也只是为了讨我欢心吧?” 赫连枫的小心思被戳穿,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但还是咧着嘴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能这样想倒也可以。”玉染兀自点头,将手里的画卷给了身边的容袭,接着又似笑非笑说:“小五你近来学得杂了些,却也什么都没学好。要是你真的有兴致,不妨便问问这位容公子。” 容袭被推了出去,被玉染以太子赫连玉的身份推了出去。 容袭在众人的眼中充其量不过是太子赫连玉的府中玩物,或许只有少数的明眼人才能猜得一二。可是如今,玉染却是叫一个皇子跟容袭学学,这可是叫人匪夷所思。 容袭确实长得惊心动魄的美,是比之女子的美。可这到底又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值得人深究呢? 玉染倒是没准备理会那些繁杂的人,自在地挥袖站了起身,“酒饮完了,我估摸着要去见父王了。小五,你先生接着要来授课,不准迟了。容袭你就陪着小五,叫他别再四处乱走了。” 太子的任性,没人能阻止得了。 毕竟这位太子,是真的很不一般。 众人怕就怕在,或许只要太子一笑,便是大事不妙。 至于对容袭的好奇,约莫也只好是好奇。就算太子是当真风流又能如何,毕竟,他是太子啊,而且是一个难懂的太子。 玉染来到御书房的时候,赫连清正好坐在桌前,身上已是换好了平常的皇袍,只是怎么都遮不住眉眼中的疲倦苍老。 是啊,玉染初见赫连清的时候他已快不惑,已经去世的前太子在四年前也已经二十。而今,四年过去,他作为一个君王,还真是老了不少。 玉染定在桌前,眼中淡淡的,唇边依然笑着,她说:“你又老了一岁,变得更老了。” “我什么时候不老了?”赫连清反问,“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小,我已经老了。现在,你青春年华,我只能是更老了。” “赫连君想过长生不老吗?或者是一世活腻了,再重来一世。”玉染笑容更胜。 赫连清失笑,“你总跟别人说你不喜欢开玩笑,可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 玉染眉目清澈,神色平静,她抬起眼,微笑,“我确实是不喜欢开玩笑。不过刚才那句,你就当我是难得随口一言吧。” “随口一言都被我碰上了,那还真是我的荣幸。”赫连清答道。 玉染点头,“看样子的确。” “你的那位心上人呢?”赫连清理了理面前的几本文册,随后将它们一本本都叠在一起,瞧着玉染笑问。 玉染提了提唇角,“陪小五去了书斋。” “也对,我都差些给忘了,今日小五的授业先生要来。你的脑子里连这些琐事都一定要亲自装下吗?”赫连清调侃说。 “琐事?”玉染摇头,“这世上的琐事千千万万,我记不过来的。只是小五是身边人,这是身边事,是我忘不得的。” “身边人、身边事……”赫连清重复了一遍,颇为感叹,“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是欣慰。” “欣慰?我晓得,赫连君现在是觉得自己没有引狼入室吗?”玉染心如明镜,接着笑说:“可是,即使我不是头狼,我也入室了,而且更是堂而皇之地坐在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何况——赫连君,我不能算是个好人,也不可谓不是狼。” 赫连清愣了一下,随后竟是轻笑出了声,“好一句不可谓不是狼。” “我说得难道不对吗?”玉染反问。 赫连清接着道:“很对。可是,你现在已经是宁国太子了不是吗?你要相信我不能耐你何的,染公主。” “啊,真少见,居然我还能听到有人这么叫我。”玉染扬了扬眉,随意踱了几步,摆弄着手里的折扇,开了又合,须臾对着他认真道:“赫连君,你也要相信没有人比我更真心实意地尊敬你。” “我相信。”赫连清很快便说。 “其实我也没想到我和容袭兜兜转转,这么东躲西骗,一过就会是这么久,稍微有些怀念那时初次见面的时候了。”玉染伸了伸双臂,仰了仰头说:“赫连君,你说要是我和他从未在这个世上存在过,那这个天下会是什么模样呢?” 赫连清配合着笑说:“也许没有现在这般乱糟糟的。” “乱吗?”玉染转过身,双手撑在桌面,微微俯下身,盯着赫连清问。 赫连清点头说:“乱,很乱。因为你们两个,天下都乱套了。” “那要是我们两个现在都不存在了呢?”玉染又问。 赫连清答:“那就会更乱。” 玉染瞪着他。 赫连清笑了,“你们两个祸国祸人祸天下,把所有都搅得一团糟,成了一滩浑水。反正要是你们不在了,我也是没有能力在这浑水里再搅上一搅了。所以,你们两个都得存在。直到——” “直到什么?”玉染好奇。 “直到你们两个觉得搅得差不多了,该休息了,该玩够了。”赫连清说道。 玉染闻言微微睁大眼睛,扑扇了两下,随后咧嘴轻笑,“也许会有的,毕竟我和容袭都不是那么贪玩的人嘛。” 不贪玩,一心一意,将两人之间的所有情感硬生生地活成了一局天下棋、天下戏。 这又何尝不可呢? “你今日来便是同我闲聊这些的?”赫连清抬手铺开一本文册,右手捏着笔杆,微沾黑墨。 “闲聊?这怎么能算闲聊呢?我们这是在谈天下事、天下道,是大事。”玉染说得一本正经,她站直身子,折扇往手心敲了敲,片刻停顿之后没能等来赫连清的回应,她忽然转而道:“听小五说你最近请来了一位安国画师。” 赫连清落下的笔顿了顿,抬眸说:“不错。” 玉染微笑,玉冠华服,风姿翩然,“想必那位画师一定是个拥有风姿韵味的美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章 故人来 赫连清在文册上圈圈划划了几道,闻言的同时搁下了笔,仔细看着玉染开口道:“你知晓她是个女子。” 玉染笑了笑,“恐怕我还不止知道她是个女子。” 书斋向来贴近皇子的居所,现今除了太子赫连玉被封太子府之外,其余的皇子都还是住在皇宫之中,只不过会常去书斋的也就只有宁君最小的两位子嗣了。 像五皇子赫连枫,就得按照平日里定好的时辰过去书斋,也有从外头给他请来的授业先生。 此刻赫连枫走在前,容袭在后。赫连枫几步一回头,容袭走得自在潇洒。 终是赫连枫放慢了脚步,走到了容袭的身侧。十岁的少年拥有太多的好奇和疑问,特别还是对一个经常在他的耳边被提及的人。 “容哥哥,玉哥哥说你很厉害,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玉哥哥的太子府里呢?”赫连枫问。 容袭眨了眼,笑说:“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因为书上都说一个厉害的人一定不喜欢屈居于另一个厉害的人之下,你和玉哥哥都那么厉害,那为什么你会不介意呢?”赫连枫重新问。 容袭轻笑,“五皇子是喜欢看书吗?” “不算喜欢,但我还是会看。”赫连枫答得飞快。 “哦?”容袭有些趣味地问:“为什么?” “因为父王叫我好好看书,玉哥哥也叫我好好看书,所以我一定会听他们的。”赫连枫认真地说。 容袭又问:“那要是你父王和太子殿下对于同一件事同时对你说了两个不同的答案,那你要怎么办?” “可平日里父王和玉哥哥还没有哪里说得不同过。而且,父王是父王,玉哥哥是玉哥哥,我也可以都听听,然后再自己想想,没什么差的。”赫连枫肯定地回答。 容袭听闻过后,漆黑的眼底依旧沉沉的。 容袭知晓太子赫连玉的厉害之处,但没有想到的是,赫连玉在宁君赫连清面前的位置不一般,甚至连这个被宁君宠爱至极的五皇子都会一心护着赫连玉。这三者本就不是可以相生相连的存在,所以既然有了现在这般奇异的情景,那就必然有其特殊之处了。 至于这三者中最特殊的,就莫过于这个太子赫连玉了。 十六岁时游历归来,一举帮助宁君摆脱了前太子的逼宫,后来很快稳稳地坐在了太子的席位之上,没有一个臣子敢于说出一句反对的话。 这般认同,这般诡异,全都齐聚在一人身上。 太子赫连玉。 他究竟是什么人? 容袭觉得,他不会仅仅是一个游历归来的皇子那么简单。 又或者——那真的是原本失踪的三皇子赫连玉吗? 容袭眯了眯眼,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书斋里,先生已经来了。就好像玉染说的,赫连枫又迟到了。 这位先生的年纪看上去三十有余,姓顾,名飞雨,也是之前四皇子的教习。 他见到来人,也是像往日一般先是朝着赫连枫作揖,“见过五皇子殿下。” 皇子的教习也只是教习,和皇子的身份不在同一线上,自当不会过问赫连枫的迟到,何况今日本就是宁君寿宴,就是宁君说不必取消了这课。 “先生,我来迟了。”就算顾飞雨不提,赫连枫仍旧有些不好意思地作揖回礼说道。 “无碍。”顾飞雨回了一句,又看向了站在赫连枫身后不远的容袭,那一身白衣风华之姿,确实是不一般,叫顾飞雨心里打不定主意,“敢问五皇子殿下,这位是?” 赫连枫双手依然交叠着,又往容袭那儿拱了拱,接着说道:“这位是容袭容公子,是玉哥哥朋友,是父王的客人。听玉哥哥说过,容哥哥上知天文、下达诗书礼画,几乎什么都会,所以我也很想向容哥哥请教一二。” 赫连枫说得格外诚意。 一个宁国皇子于一个华国皇子,两个人拥有相似的身份,却是站在两个不同的国家,可现在能叫赫连枫说出这番话,该是如何罕有难得。 顾飞雨不是没有听闻过有关太子赫连玉在外的风流传闻,所以在从赫连枫口中知晓了容袭的身份之后却是有些诧异地来回看了几次。 是的,他看不起容袭,也不觉得赫连枫说得是真的。 因为顾飞雨知晓赫连枫是如何地崇拜太子殿下,所以顾飞雨认为,这些不过是太子同赫连枫随意说说的,不可信以为真。 顾飞雨思量片刻,仍旧是面对这容袭随手作了一揖,言道:“既然容公子才学满腹,能够来一听顾某的授课,也是我的荣幸。” 玉染从御书房离开,她一路走过长长的宫道,穿过御花园边的小路,一路快要走至后宫。 她的步履不快,她沿着池塘边走着,又踏过横在池上的石拱桥。 她的方向很明确,所以即便皇宫很大,她也能很快找到。 玉染停在一处宫殿附带的院居外,抬头瞧了眼院外上头挂着的题字,确实是赫连清说的彩云居。 玉染笑了笑,挥袖走了进去。 这彩云居很小,只是穿过前院就看到了中庭的情景。 女子一袭翠衫,面目温婉干净,她坐在中庭中央的石桌旁,桌上摆着茶盏茶壶,又铺展着一张未干的画卷。 翠衫女子忽闻脚步声,她抬起头,一眼瞧见的便是一个身着华服,玉冠束发,面目清秀俊逸的翩然公子。 能够随意走进这里的人,绝非是普通人。 翠衫女子神色未变,只是冷静地起身,又对着玉染福了福身。 玉染摆了摆手,面上平静,踱步到石桌边上,低头看了眼桌面上铺开的画卷,接着双眼深处情绪微动。 上面画的是一座宫殿,真的只是一座简简单单的宫殿,可这宫殿……真是画得清晰仔细得可怕。 玉染轻笑出声,接着又似笑非笑地瞧向半是低着头的翠衫女子,慢悠悠地说道:“真是好一座云华殿——” 翠衫女子闻言,原本冷静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惊异之色,连忙抓着画轴将画卷拿着退了好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玉染。 看到玉染挑眉的动作,翠衫女子也是知晓自己失了礼仪,咬了咬唇低头说:“大人怕是弄错了……这不过是做普通的宫殿,我只是恰好想到,便随手画了幅。” 玉染眼底漆黑,面带微笑,“凭空想象,又随手一画,这便能将云华殿外那缺损的石壁和每一个刻画都能清晰跃然纸上,灵公主确实厉害。” 颛顼灵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盯着玉染,声色都有些颤抖,“你见过?” 玉染语气平缓,笑得风轻云淡,“灵公主,我认得你,那是因为我曾见过你的画像。至于我识得云华殿,那是因为——云华殿就是我亲手放火烧了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一章 问旧事 明戌皇朝内乱涌起,四小国联合而动。那一日,明戌皇宫里,火光窜天,烟尘随风,景色凄厉。 那一天,宁国领军的人是赫连仪,而玉染还跟在容袭的身边,是容袭领着她混进了华军。 玉染站在云华殿里,她的身边站着容袭,修子期守在宫殿之外。 “阿染,你不喜欢这里。”容袭说。 玉染看着云华殿里的狼藉,却是微笑,“是的,我不喜欢这里,但我是从这里长大的,所以我很感谢这里。” “的确是该感谢。”容袭点头。 半晌,玉染怅然叹息,“终归只是感谢了。容袭,我们走吧。” “就这么走了?”容袭问。 玉染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于是无声笑了笑,扭头说:“那就把这里烧了再走吧。” 烧了云华殿,如前世一般毅然决然。只是这一次,她会继续活下去,她要继续活下去。 这一日,颛顼皇室被大肆屠杀,就连颛顼帝都没能逃过死亡的命运。 可是这一日,是玉染过得最平静的一日。 她的眼里无波无澜,眉眼依旧舒展。她的心里时而放松,时而微紧,却不会失了分寸。 容袭于此,也就只说了一句,“你应该高兴。” 玉染唇边含着笑,眼帘却是半垂着。 高兴吗? 是的,她应该高兴。 “我在这云华殿里活了十九年,只是活到最后,我的父王要杀我,我的兄长厌恨我,我的姐妹顾忌我,我活得很不痛快。”玉染一字一句地说:“容袭,你知道我有多不痛快吗?” “是的,所以阿染,我为你高兴。”容袭一袭白衣,翩然笑着,那样风姿的神情,正对着玉染。 玉染确实不知晓在那日之后颛顼皇室的血脉是否除去她都被屠尽,至少在今日,在她见到了这位宁君口中的安国画师之后,她知道了答案。 颛顼灵长得温婉可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的,她是过去明戌的二公主,比玉染只小了一岁,她的画功很好,画什么都能画得栩栩如生,就连玉染曾经都夸赞过。 或许比起玉染,颛顼灵才更像是一位深宫之中的端庄公主。 其实,玉染从心来讲,颛顼灵待她一直不错,颛顼灵的脾气也是真的好。 玉染经常请颛顼灵来自己的云华殿,就连玉染挂在云华殿里唯一一幅自己的画像都是由颛顼灵画的,玉染很喜欢,她也没有想到颛顼灵还活着。 此刻,颛顼灵一脸防备,脸色苍白地退后,“你是谁?” 玉染眉眼微扬说:“我姓赫连,单名一个玉字。” “……宁国太子。”颛顼灵下一瞬便想了起来,接着惊诧道:“是你烧了云华殿?” 玉染点头,“是我。” “那你有没有见过皇长姐?”颛顼灵忽然脱口而出,然后又发现自己问的竟是一个一起灭了明戌的宁国太子,立刻噤声。 玉染却是不以为然地笑笑,她摇头,“我没有见到。” 颛顼灵闻言,眼中略显失落。她的指尖紧紧捏着画轴,指尖略微发白,但还是尽力冷静地对上玉染的双眼,她问:“你认得我,那你是来杀我的了?” 玉染挑着凤眸,视线微斜,手里的折扇有规律地敲着自己的掌心,她围着颛顼灵缓慢踱步,接着蓦地凑在她的耳边问:“那你还想不想复仇呢?” 颛顼灵被耳边温热的气息惊了一惊,猛然耸肩往边上退开,小心地盯着面前这个笑得漫不经心的玉面公子,她说:“复仇?” 玉染点了点头说:“是啊,就是复仇。华、安、宁、商四国联手覆灭了明戌皇朝,瓜分了明戌的疆土,屠杀了颛顼皇室,你难道一点都不想复仇吗?” 颛顼灵看着玉染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突然拿不准这位宁国太子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她盯着玉染,垂着眸说:“太子殿下怕是说笑了,明戌皇朝已然覆灭,我一个手无缚鸡的女子又能做什么呢?就连我的皇长姐都没能避过这场突如而来的灾难,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埋怨呢?” 玉染心中微怔,可下一刻仍旧笑了,“是啊,一个手无缚鸡的女子,又是怎么从这四国围剿的军队中脱身的呢?” 颛顼灵心头一跳,惊惧地望着玉染。 玉染见颛顼灵无意接话,便随意笑了笑说:“公主不必多心,我还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公主的画确实佳作,难怪受得父王百般喜爱。既然公主喜欢画,那便画,而且可以画个够,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当然,若是公主有意离开,我相信公主也不会受到宫中之人非议,也不会被当作安国派来的奸细,毕竟公主画中有心、心中有画。” 安国和宁国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至于是怎么微妙,玉染和颛顼灵的心中都是不言而喻的。 而就在现在四国局势这般混乱的时候,难免不会有人议论非非。 颛顼灵以安国画师的身份在宁国流浪,却在不禁意间被领入了皇宫。颛顼灵想要让自己冷静,想要让自己的生活暂时平缓,但她没有想过的是,这也许同样是条难以走下去的路。 而这一切问题之中有着一件叫颛顼灵致命之事,太子赫连玉知晓她是明戌的前朝公主。 “太子殿下明知我是前朝公主,却不杀我,也是另有目的吗?”颛顼灵问。 玉染挑了挑眉,视线微斜,折扇轻拍掌心,她一边慢慢踱步一边摇头,似是对颛顼灵的问话极为不满。 玉染如实说:“公主,你太高看你自己,也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宁国太子,而你只是个前朝公主,就只是这样而已。公主,一切还是但凭你自己的意思为好。” 玉染离开了彩云居,毫不留恋。 说实在的,她实在不是一个可以因为前尘往事而犹豫不决的人,也更不可能因为一个颛顼灵而乱了任何的方寸,大抵也不过是让她稍微讶异了一下而已。 她仔细想了一下,终究也就笑了笑而已。 她的脚步轻快,却不失太子风雅。她现在只想要去找个人,那个人是容袭,容袭在书斋,所以她要去书斋找他。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二章 人心难 “先生,你总在那儿说人需强大,宁国也需要强大,我们都需要强大。可强和弱之间究竟有什么差别呢?就好像我没有玉哥哥强大,所以我是不是就应该是个弱者?”赫连枫问得一本正经。 顾飞雨被赫连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搅了搅,但赫连枫很难得会问上一句,顾飞雨自然会认真答的,他说:“五殿下,若是想要宁国强大,那么殿下您就得强大,各位殿下也都得强大。” 赫连枫听着眉毛都皱在了一块儿,思量片刻扭头瞧了眼坐在一旁翻着书卷,神色悠然自在的容袭,陡然问道:“容哥哥觉得呢?” 这一问叫顾飞雨的面子下不来,他不认为自己的授业还需要一个太子府的男宠来过问。 而容袭闻言,也是不紧不慢,抬眸看向赫连枫,指尖还轻轻捏着书页,修长纤细。 “古来曾有人言,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其间虽然并非全部就都是对的,但也绝非不无道理。”容袭的语气平和,唇畔开阖,“所以五殿下,人之生死,人之强弱,本就是顺势而为,没有什么绝对的道理。就好像五殿下你说你现在比不过太子殿下,这是事实,既然是事实,那就没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大不了,就是以后再无数次地重新来过而已。” 赫连枫闻言,眼中透亮,点头朝着容袭作揖,“容哥哥说得极是。” 顾飞雨也是蓦地一怔,仍不住脱口而出问:“强大莫非也可以顺势而为吗?” “世间之强大莫若前朝明戌,可如此强大之国也可尽数瓦解,就说明这样的强大并不适用。变强的方法有很多种,或许这世上是真的没有办法让你一一试过来,可你怎么选真的只能但凭本心。先生,你觉得我说得可有理乎?” 书斋中三人纷纷朝门口望去,正见玉染一身华服,眉眼微扬,唇角含笑,闲庭信步地朝里头走进来。 顾飞雨见到来人,猛地一惊,随后即刻站直身子,向着玉染深深一揖,“参见太子殿下。” 赫连枫也是一脸兴奋之色,立马快步走到玉染跟前站定,有模有样地作揖,“玉哥哥。” 玉染先是挥了挥手,叫顾飞雨不要在意,又是摸了摸赫连枫的头发,笑说:“不要总是和先生问些大道理,大道理不是靠问出来的,是活出来的。” “好一句不是问不出来,是活出来的。太子殿下此番言论,容袭倒是以前也听另一人说过相似的。”说话的人是容袭,他的眼底漆黑,颇有意味地瞧着玉染。 玉染侧过头,挑着眉,须臾道:“哦?有些意思,我倒是想到那个人是谁了。” 容袭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赫连枫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诡异,便开口对玉染道:“玉哥哥是来接容哥哥回去的吗?” 这话赫连枫自己问得没有什么感触,怎么说也就是个十岁的孩子,何况他还知晓玉染便是颛顼染。 但这话落在顾飞雨的耳中却是别有意味,叫人遐想。 倒是容袭一袭白衣翩翩,神情自若。玉染面色如常,眉宇平静。 玉染似笑非笑地瞥了赫连枫一眼,转而对着顾飞雨随手一揖,“先生,还劳烦您了。” “太子殿下客气了,能为五殿下授课是顾某的荣幸。”顾飞雨赶忙回礼。 玉染和容袭离开宁国皇宫,同坐一驾马车,也是没有什么所谓了。 “慕容殿下觉得这宁国皇宫同华国皇宫有什么区别吗?”玉染倚在车厢窗边,风从帘子外头掠了进来,吹在玉染半边脸上,拂着她的鬓发,倒还的确有几分凉意。 春光正好,此般谢意。 容袭阖着眼,似是歇息,半晌唇畔开合道:“世人皆以皇宫为一国象征,那太子殿下是想要宁国皇宫还是华国皇宫,又或者是都想要呢?” 玉染扬着眉梢,转头瞧着他,颇有兴趣地提起唇角,“那如果我想要华国皇宫,慕容殿下会拱手相让吗?” 容袭睁开眼,眼底平静,他说:“那要是我想要宁国皇宫,太子殿下会拱手相让吗?” 玉染闻言,一愣之后畅然失笑。 容袭微笑道:“看来这对我和太子殿下都是一道难题。” 玉染点头赞同,神色没有丝毫不自然,仿佛他们之间在谈论的并非天下大事,而是寻常私事。她说:“是啊,是一道难题,而且是很难很难的题。” 马车的速度缓慢了下来,又接着驶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车帘被车夫掀了起来,对着玉染低头说道:“殿下,到太子府了。” 玉染俯下身,踩着府外侍从搬来的台阶走了下去,也不等容袭,便是一笑朝着太子府大门走去。她才刚刚踩上了一阶台阶,就听到身后不远传来了一声重物的倒地声,以及众人的惊呼声。 玉染回过头,顿在了那里。 她看见马车两边站立的侍从侍婢的满目惊慌,也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容袭,他一袭白衣,束发的玉冠也在地上磕了一下,墨发看上去散乱地铺在冰凉的地面,显得整个人面貌都憔悴了不少。他死死阖着双眼,唇边也没了那叫人不得不深思的笑意。 玉染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容袭的身上,下一瞬她听见自己暗哑得有些可怕的声音,“把他扶起来,快些送回巧天居。” “是,殿下。” 玉染没有去扶容袭,也没有喊出声来。因为她知晓容袭是怎么了,可就是因为她知晓,所以她才更沉默,更无言相对。 那年,一纸婚书之下,慕容袭成为颛顼染的未婚驸马,却被颛顼帝以害怕慕容袭对长公主不利而喂下了毒药,这也是当时的华国国君同意的。毒不致命,却可叫容袭的身体一直处于虚弱,甚至每月都会遭受蚀骨之痛。 人人都说此毒难解,解药只在颛顼帝手中。可是明戌皇朝都灭了,颛顼帝都死了,解药也无处寻觅。 一切只是因为——那是骗人的。 解药在玉染的手里,而玉染没有给容袭。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三章 活下去 你若问玉染是否害怕容袭,玉染会说,她不怕。 你若问玉染是否爱着容袭,玉染会说,她爱着。 可你若问玉染她是否想要困住容袭,玉染依旧会诚恳地回答,她想。 所以,解药此事根本就是无解的。 所以,才会有一个叫很多人疑惑的玉染,叫很多人嫉恨的颛顼染,叫很多人惊惧的赫连玉。 “殿下真的不找个大夫给他看看?”邵语岚看着坐在容袭床沿边的玉染问道。 玉染捏了捏容袭的被角,又盯着容袭那张好看得不像话的面容许久,悠悠地笑了起来,不知何味,她说:“找大夫没有用,这件事情我心知肚明,那又何必再叫人多跑一趟?” 邵语岚一时怔愣,没有言语。 玉染微笑,摸了摸容袭额前的碎发,又瞧了眼邵语岚,“觉得我是一个又可怕又狠心的人?” 邵语岚闻言猛然摇头,接着肯定地说:“殿下是一个好人。” 玉染的笑意更浓了些,眼眸之中波光晕染,“我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对我说这句话,但我始终在想,你们都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才能对我说出好人两字。我和容袭都不是好人,是真的,比金子还真。” 玉染的语调轻松,出口的话却叫邵语岚一点都不觉得轻松。此刻的邵语岚想着,或许在这个世上,估计就没有比她眼前的这两个更奇怪的人了。 容袭因为身上剧烈的疼痛直接昏了过去,额头上的冷汗又冒个不停,呼吸声略显粗重,一身单衣着身更是显得单薄了些。 玉染的心底很不是滋味,她很难过,也很遗憾。 玉染又在容袭床边坐了一会儿,才撑着床沿起身,拂了拂衣衫之后对着邵语岚道:“我们走吧。” “殿下不多陪一会儿他?”邵语岚问。 玉染说:“你不是一向不喜欢他吗?” 邵语岚讪讪笑着。 玉染眉宇间略显疲倦,她摇了摇头,接着走到门边,“以容袭来说,约莫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会醒来了,你确定你是要留在这里吗?” “殿下,我们走吧。” 玉染点点头,“走。” 邵语岚脚步轻快,走得比玉染靠前一些,快要到院落的时候她停了下来,然后转头看着玉染,“殿下,秦公子来了。” 玉染挑眉,视线远远望去,果真是瞧见秦奚站在她的院落外头。 秦奚一身湖蓝衣衫,公子书生之气,温润清澈。他看见玉染和邵语岚走来,平和地朝着两人揖了揖,“殿下,娘娘。” 玉染点头,“你怎么过来了?” 秦奚温温地笑着,“大抵是觉着殿下要找我了,所以我就先一步过来了。” 玉染叫邵语岚先进去,随后才瞧着秦奚笑说:“你倒是摸得清我的心思。” 秦奚闻言,又道:“殿下,我不懂你的心。” 玉染提了提唇角,微微摇头,须臾才道:“你既然来了也是刚好,去帮我写封信差人送去安国丞相府吧,就叫修子期问问‘玉染’有无治疗容袭的办法,随后让修子期亲自送过来吧,顺便照顾着他的主子。” 秦奚点头,随后轻笑,“好在殿下先一步将缓解的药给了卓姑娘。” “那行吧,我先去休息了,今日一整天下来,还真是乏人。”玉染打了个哈欠,折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秦奚顿了顿,平静地说:“殿下乏的不是人吧?”不是人,是心。 玉染定定瞧着他,接着摆了摆手,秦奚也是顺着玉染退了下去。 她站在自己的院落外边,微微仰头,清风吹拂,梨花和杏花的花瓣纷纷飘落。玉染一袭男装,墨发飞舞,紧闭双眼,眉心舒展,任凭花瓣飘落在她的面颊上、发丝上。若不是真实晓得她是个女子,约莫还真是可以叫众女面红心跳,恋慕倾心,不过现在这般情况还的确并不少见。 半晌过去,玉染睁开眼,蓦地甩袖,往自己院落里头走去。 儿女情长,长相厮守,这些对于玉染来说都不适用。重新活过来的她曾经是多么地希望整个天下的毁灭消亡,而现在,她十分确定,她更需要的是活下去。既然这世上有那么多想要她死去的人存在,有那么多厌恶憎恨她的人存在,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像前世一样活得那么不痛快? 天下欲亡我,我欲覆天下。 她要活得畅畅快快,她不为别人而活着,她要为了自己而活着。她要变成他人心头的一根刺,变成可覆帆舟的涓涓流水,变成一个“坏人”。 可是偏偏,在身边那么多人的口中,她都听到了一句话。 “我觉得殿下是一个好人。” 玉染觉得,她不是个圣人,更始终算不得是个好人。 把自己活成这个模样,她习惯了,也改不得了。而且她会继续这么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她想,如果还有容袭也陪她这么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就更好了。 宁国皇宫外,颛顼灵被人送了出来,她现在的化名是叶灵。马车一路驶向宁国皇城与远郊交界的地方,颛顼灵就被安排在那里的一处院落住下,是宁君赫连清的安排,或者说,也是玉染的安排。对颛顼灵说的则是待到宁君唤她入宫的时候,会再叫人来接她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四章 真假疑 夜里,天色渐凉,颛顼灵准备歇下,却是陡然屋内烛火摇曳,接着便熄灭了,随后是个漆黑的人影映在了墙面上,是从一扇侧边的小窗翻进来的,颛顼灵着实吓了一跳,但是被一下子捂住了嘴,没能叫出声。 “二妹,是我。” 颛顼灵闻声才冷静下来,接着心底里倒是泛起波涛,她出声喊道:“兄长!” 明戌太子颛顼明坐在床沿边上,穿着一身墨色的衣衫,好在黑夜里看上去不显眼。他长呼出一口气,低声冷笑道:“现在连个画师的住所都要派上几位高手监视,看来这宁国的人还真是难应付。” 颛顼灵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居然还能够再见到自己的皇长兄。一年前明戌皇朝覆灭,两人出逃安国,却在不久之后颛顼明便失去了踪迹,并且再没有回来过。 颛顼灵心底复杂至极,一种既是心酸,更是苦闷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蓦地开口:“兄长,你离开了安国究竟去了哪里?” 这句话,她想问很久了。 颛顼明深深地盯着她看,须臾之后说道:“我去了商国。” “商国?”颛顼灵诧异。 “商国征召领军将领,所以我去了。”颛顼明说。 颛顼灵好似是隐隐抓住些什么,“兄长你……莫非还有向四国复仇的心思?” “我没有。”颛顼明反驳,那张俊朗的脸庞在这一年里看上去愈发地英气,他的眼中沉沉,在颛顼灵灼热的目光中终究想说的都化作了一声叹息,“你是真的觉得光凭四小国原本的勇气和实力当真可以覆得了明戌皇朝?” “可是兄长,难道不是吗?”颛顼灵反问,“事实就是,他们做到了,明戌皇朝的噩梦也随之而来了。兄长,明戌皇朝已经不存在了,父皇也已经不存在了,我们也只是在亡命四处,回不去了!” 颛顼明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摇头,“至少是现在,我还不能认。” “为什么?” “因为还有一个人,我必定要会一会,更有必须要问清楚的。何况,这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什么事情都是吃不准的。二妹你若是不喜欢这些,那看不见为净就好。”颛顼明坚定地说,“我现在成了商国一营将领,稍是安定,所以才可以来寻你。” 颛顼灵低着头,眼帘轻垂,“知晓兄长现状我也暂时放心。” “二妹在宁国皇宫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作为画师被请入宁宫,现今却会被困在这个偏院?”颛顼明沉吟片刻,深思道。 颛顼灵惊讶,“兄长如何得知我被作为画师请入了宁宫?” 颛顼明望着她,神情平静,一时间没有言语。 可正是这样,才叫颛顼灵恍然醒悟,她猛地站起身,震惊地看着颛顼明,“兄长,那个将我的画引荐入宫的人是你安排的,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恰好?” 颛顼明半晌点了点头。 “兄长,你可知那宁国太子知晓我就是明戌前朝的二公主?”颛顼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还未从这场阴谋之中缓过神来,便是着急开口。 颛顼明闻言也是一愣,接着眉心紧锁,沉声问:“宁国太子?你是说那个宁国太子赫连玉?” “是他!” “这不应该才是……”颛顼明沉思良久。 “他说他曾经在明戌皇宫见我我的画像。”颛顼灵如实说:“他还说……是他放火烧了云华殿。” 颛顼明的反应一直以来都不算大,或许是这世上再没有明戌灭朝的事情对他的打击来得更大的了。 这一年来,他活得很苦、很累,可是他还是活了下来。 若问他既然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可以去做个闲云野鹤,为什么又还要此般折磨自己? 他会很肯定地说一句——他不甘心。 他颛顼明很不甘心。 一日之间,从明戌太子的位置直接跌落成了一个前朝罪子,成了一个死人,他接受不了,也不想接受。他要为自己讨个说法,他是真的不愿意,也不甘心。 所以他一定要回去,走回属于他的朝堂,走到属于他该有的位置。 颛顼明的心性在这一年里沉稳了许多,也隐忍了许多,他碰上了不管多大的事也都不会去震惊,不会像以前那般暴怒如雷。 可是偏偏就在这一刻,他的神情变了,是那种叫人无法忽视的动容。 颛顼明的语气变得格外小心,他又问了一遍,“你说,那个宁国太子自己承认是他烧了云华殿?” 云华殿是明戌长公主颛顼染的居所,更是与他明戌太子的宫殿齐辉的耀眼。可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去追究那些,他只是想弄清楚宁国太子对颛顼灵说得是不是这句。 颛顼灵诧异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动,可依旧点头,“是这样没错。” 颛顼明一怔,双眼似乎可以透过纸窗看到外面,他的心中涟漪翻动,又好似是一股激流直接搅动着他的心绪,直至一切都成了一团乱麻。 不是啊,不是宁国太子赫连玉。 他亲眼看到了,确确实实地听到了,亲手烧了云华殿的人——正是颛顼染自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五章 明戌逝 那一日,明戌大乱。 颛顼明在将颛顼灵成功送出宫门之后自己却没能及时离开,他折转而回,仔细思量。皇宫的大大小小有很多,可是现今四国的士兵将皇宫全都侵占了,他要出去,很难。 但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或许是他唯一离开的机会。那个地方,是云华殿,是皇长公主颛顼染的居所。 颛顼明和颛顼染之间的关系算是微妙,颛顼明是太子,颛顼染是长公主,颛顼明是颛顼染的皇长兄,比颛顼染大了三岁。 可是,就算颛顼明是明戌的太子,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很嫉妒自己的这个皇妹。因为颛顼染的才华是被自己的父王都曾称赞的,也是他心里清楚确确实实不及的。 只是那时的颛顼明无法再考虑其他,他曾经与颛顼染走过云华殿之后的一条通往宫外的捷径,那条捷径除了他和云华殿的人知晓之外,好似便没有他人再清楚,甚至包括颛顼帝。 那日他与颛顼染走那条捷径的理由也是可笑,居然仅仅是因为在他和颛顼染闲谈于事的时候几位小公主正好来到,他就见着颛顼染难得地露出几分苦恼之色,随后便叫着他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我们这是去哪里?”颛顼明疑惑。 颛顼染眉眼微扬,“你随我一道走走就晓得了。” 结果这么一走,颛顼明才恍然发现,他们竟是顺着一条小道直接通道了宫墙之外。 云华殿建造在后宫深处,后面距离不远便是宫墙,这云华殿造得够大,听说还是后来颛顼帝特意为了颛顼染而重扩的。可是颛顼明心里也清楚,这条捷径必定不是颛顼帝安排的。 “皇妹心还真宽。”颛顼明静默须臾,忍不住说道。 颛顼染拂了拂衣裙,又捋了捋云鬓,微笑说:“皇兄,我心宽,你心该更宽。” “那依皇妹的意思是,此事该你知我知,他人不知?”颛顼明问。 颛顼染似是面露苦恼,“可是我云华殿里之人皆知。” “那皇妹为何要让我知呢?”颛顼明奇异。 颛顼染轻笑出声,“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兄你想走便走好了。就算皇兄想告诉其他人也是无碍,这不过是一条路,路有深浅,路有曲折,但终归就只是一条路而已。殊途同归,并无分别。我也真的只是因为近日里被很多事烦得闹心,所以想出去走走,这不只好拉着皇兄一起了吗?” 颛顼染满面笑意,如沐春风般的潇洒,好似说得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如真如切。 颛顼明的眼底深深,盯着她一时无言,他好像从那时起,就开始觉得颛顼染绝非只是一个以才华自恃其高的人,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好像变得有些忌惮于这样一个女子。 因为颛顼明发现,自己前段时间对颛顼染暗中做的那些动作完全就是无用的。他以有事相商的名义想来云华殿一探究竟,没想到却被颛顼染又摆了一道。 他现在站在这里,听着颛顼染说得云淡风轻。但事实上,他却知晓他是在颛顼染的算计之中。也是颛顼染在变相地告诉自己,他之前做得那些不过尔尔,而以后就算他还有意借由任何事情诸加在她颛顼染的身上,就算他现在知晓了一个更大的秘密,那他和颛顼染踏上的都是一条不尽相似的路,她颛顼染也有自信将一切填平。 真是好一个殊途同归! 颛顼明神色微僵,但下一刻竟是也笑了起来,他说:“不管怎样,皇妹果真也就只是皇妹。既然皇妹烦心,那么作为皇兄的自然也要陪你走一遭。” 只是颛顼明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一直憋闷在心里的这条颛顼染用来威胁他的路,竟然有一天也会成了他救命的路。 那时,他费尽心思东躲西逃,好不容易才一路到了云华殿,他紧紧贴着云华殿侧面一处小院落的墙边。他探出头看了一眼,却见云华主殿竟是有两人走出,而后又是一人紧紧跟随,云华殿主殿同时泛起层层火光,最后窜天。 颛顼明发誓自己没有看错,因为走出云华殿的第一个人,就是颛顼灵说没有找到的长公主颛顼染。而颛顼染身边的人一袭白衣,面目如玉,颛顼明也见过好多面,是华国四皇子慕容袭。 因为颛顼染和慕容袭的走近,所以颛顼明赶紧撤回了身子,紧贴着墙,而墙的另一面,他听见两人的谈话,而后心中大骇。 “阿染这把火放得可是不留情。”是容袭的声音。 颛顼染轻笑着说:“我们来得迟了些,这里头本就被抢得一干二净,又被弄得一团乱,我还留着作甚?” “刚才有消息传来,颛顼帝已在主殿自尽,有几位公主被掳,几位皇子被屠,约莫是整个明戌皇宫都已经要空了。”容袭的语气格外平静。 但让颛顼明没有想到的是,颛顼染的声音比容袭还要自若,她说:“空了也挺好的。” “阿染等着一天已有十年,容袭还未道一声恭喜。” “恭喜?容袭,每次听你对我说这个词的时候,我倒是总有种没有好事发生的感觉。”颛顼染调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六章 回不去 容袭那时失笑未言。 颛顼染也是笑了笑,随后继续道:“容袭,这么多年来,今日是我最痛快的一天了,之前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痛快。那时总是每每想着,总觉得我还有很多未做完的事情。没有到做完的那一天,就承不起你一声恭喜。” “子期会先送你去安国,你一会儿便同他走吧。”容袭说。 “这么急着赶人?”颛顼染摆了摆手,但下一刻却莞尔沉静,她盯着容袭,须臾说:“你回去吧,我在安国等你。” “好。”容袭点头,接着有模有样地朝着颛顼染拱手作揖,“长公主殿下一路小心。” 颛顼染一愣,须臾后竟是也笑着同容袭回礼,“承慕容殿下吉言,也请殿下一路小心。” 颛顼明曾经在颛顼染的身上花费了很多的时间,他曾经仔细想过颛顼染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但弄到后来,他仍旧劝服了自己——颛顼染到底也就是个明戌的长公主,即使拥有再多的才华有能怎样,长公主便永远只是长公主,仍旧有一天会任人宰割。 可是,就在那一刻,颛顼明好似才陡然明悟。他一直觉得不足为虑的那个人,他一直以为是在装腔作势的那个人,是真心实意地在思考着如何将这天下翻云覆雨,也是确确实实地毅然决然。 也就在那时,颛顼明突然晓得,原来他最大的敌人不在别处,最大的仇家也不在别处,他要应对的那个人就是他的皇妹,长公主颛顼染。 “兄长……兄长,你怎么了?” 颛顼明连续听到几声喊声,这才从当日的画面中脱离了出来。 颛顼明紧紧盯着颛顼灵,即刻问道:“她还和你说了什么?” “谁,兄长你说得是宁国太子吗?” “不错。”颛顼明点头。 颛顼灵略一思索道:“我记得,他问我是否想要向四国复仇?” “复仇?”颛顼明眼底阴沉,下一刻忽然冷笑,“也就只有她这般诡异冷酷之人才会问得出这个问题。” “兄长你认得这位宁国太子吗?”颛顼灵讶异。 颛顼明瞧了她一眼,随后摇头,他说:“我不认得她,但我至少听说过此人在外的名声。” “兄长你是指那些风流成性,偏好男风的传闻?”颛顼灵不大赞同,“可是我那日见了他一面,觉得他似乎并未像传闻中说得那般风流之感,倒是觉得和他交谈尤为地需要冷静,是个很难懂的人。” “我说得可不止那些风流传闻。”颛顼明说:“太子赫连玉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护着当朝宁君回到国君之位,铲除了前宁国太子近乎所有的羽翼,瞬间朝局大改,宁国超越商国地位。光是这些传闻的存在,这赫连玉就不容人小觑。” “兄长……你还要回去商国是吗?”颛顼灵问了句。 颛顼明点头,“是。这里周围看守的人不少,我不宜久留,二妹你一切多加小心,我会寻时机再来的,如果宁国皇宫有什么发生的大小之事,若有机会你也可以稍加留意。” 颛顼灵看到颛顼明起身准备离开,忽然对着他的背影幽幽地开口:“兄长,你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 颛顼明顿了顿,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的语气低沉,随口说道:“总有机会的……”话毕,他人已重新从侧窗离去。 颛顼明是个好兄长,也是个好儿臣,至少他还是明戌太子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反,他只是在安安静静地坐着他的太子。当初他厌恶颛顼染,那是因为他发现在颛顼染的眼睛里,他从来感觉不到任何的真情实意。在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他看到的是笑意,是不浅不淡刚刚好的笑意,可这笑意真是叫他心底隐隐发寒。 所以,他现在才会更加地厌恶颛顼染,因为他发现,他从未见过一个比颛顼染还要绝情的人。 颛顼帝自尽,除了他以外的几位皇子被杀,还有几位公主被屠被掳。这样的结局,竟还是在颛顼染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颛顼灵的屋子里又恢复了一片沉寂,她静悄悄地坐着,然后又重新躺在床上,盖上被褥,阖上眼睛。 真的……还回得去吗? 修子期接到秦奚送去的传信时,正是陪着卓冷烟扮作的“玉染”坐在院子里品茶赏花。这种闲情逸致的事情,倒真的很像玉染会做的。 既然像,那就得做。但是做什么又都不能做过了,只得做得适中。 修子期记着以往的日子,玉染呆在容袭左右都会随身带着一个白玉瓶子,这瓶子里的药是玉染“思来想去”之后才调出来的,但又不是真的解药,只好缓解容袭身上的痛苦,无法解毒。 所以这一次,修子期问了卓冷烟几句,卓冷烟又事先听着玉染特意嘱咐过,于是便当真仔细将玉瓶交到了修子期的手里。 果真,修子期连连赶了一日一夜,深夜里都是马不停蹄,不休不眠,直接是冲到了宁国太子府外。 秦奚走得缓慢,也是不急,他走到玉染的院子里,又提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是玉染,玉染一袭灰白相间的锦袍,两处肩头绣着浅淡的晕妆花纹,衣带扎得宽松,墨发拿着发带随意束起。若是有女子见到玉染这副公子翩翩,又带着些慵懒潇洒的模样,定当一眼倾心。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七章 心悦你 “殿下,人到了。”秦奚不紧不慢地说,视线也在玉染身上游移了一下,随后微微笑着。 玉染点了点头,又回头瞧了眼屋子里头,接着脚下轻缓地走出,又小心地掩上门。 “语岚昨日夜里还在隔壁跟我念叨容袭的事情,念叨得久了,想得也多了,大半夜才睡着,这个时辰还未醒。”玉染感叹。 “太子妃娘娘不喜容袭,自有可能多想。”秦奚走在玉染身侧,平静地说。 玉染还是那般笑盈盈的模样,即使是成了赫连玉也依旧是这样,她问秦奚:“你说我把她这样留在太子府里究竟是对是错?” 秦奚思索了片刻,温温地说:“殿下是准备休妻?” 玉染斜睨着看他,“你想多了。” “那不就成了。”秦奚自然地说。 “哪里成了?”玉染又问。 “娘娘虽说空挂太子妃之位,但这是她自愿的事情。娘娘将殿下引为知己,殿下又将娘娘看做友人,那朋友之间的你来我往,你情我愿,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秦奚平和地笑了笑,又深深地瞧着玉染,静默下来。 玉染停下来,须臾对着秦奚莞尔道:“那你与我也是这样的。” 秦奚扫了一眼玉染,接着挪开眼,向着玉染拱了拱手,微微低头,“殿下,不是的。” 玉染的笑意又深了些,她偏了偏头,捏着折扇扇柄的右手又紧了紧。 “殿下,我心悦于殿下,这一点,哪怕是殿下也无法改变。”秦奚还是微微笑着,温和地笑着,是和容袭的那种似笑非笑全然不同的感觉,却叫玉染不禁入木三分。 玉染晓得秦奚喜欢她,却还从未听他不绕着弯子,确确实实地同她说过。所以这一次,反而叫玉染都不禁怔愣了一下,盯着他一言不发。 倒是秦奚说完之后便兀自笑了笑,也不等玉染应上一声,就自己继续朝着巧天居的方向走去,但也不忘回头对玉染说:“殿下,如果殿下再不过去,修子期恐怕要等急了。” 玉染闻言也抛却了那些有的没的,也别说她不解风情,可一个容袭已叫她伤透了脑筋,莫非秦奚还真的要来插上一脚吗? “怎么,没放他进去吗?”玉染问。 “未曾,没有等到殿下的一句话,他还被拦在巧天居外头。”秦奚说。 玉染奇异,“你可以代我说一声啊。” 秦奚不语。 玉染明了,“你和容袭也是多大仇?” “殿下,没有。”秦奚一本正经地说。 玉染长长舒出口气,忽然有些失笑,她真是觉得自己的太子府里也没有真的清闲到哪儿去。 待到玉染和秦奚走到巧天居的时候,正见到修子期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而容袭的房门外此时也多了两个婢子,怎么都不让修子期进去,还同修子期说,若是他在没有太子殿下的允许下进去,那就是硬闯,是万万不可的。 修子期看见玉染和秦奚,即刻走了过来,思量着还是朝着玉染作揖,“见过太子殿下。” 平日里为了叫容袭和往日里一般清净,所以除了进食和打扫之外几乎都不会有人守着,若非修子期这般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也不至于惹得侍从婢女们侧目。 玉染点了点头,狭长的眉眼从他的面上扫过,随后就转身朝着房门走去,“走吧。” 容袭两天里头只清醒了一次,后来便又昏死了过去。玉染呆在这间屋子里的时间很长,可也不能时时刻刻只守在这里。 玉染有试想过,如果她是容袭,而容袭是她,究竟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来呢? 玉染只晓得,前世的她在眼看着“容袭”死去的那一刻是痛苦的。所以她更知晓,她离不开容袭,也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两人站在相反的位置,那她究竟该何去何从。 容袭的面庞惨白,鬓发被汗水打湿,贴在了他的面颊上。他只是阖着眼躺在那儿,他身上的痛苦别人不得而知。他的脸容依旧美得叫人惊心动魄,是胜过女子的柔和,眉目如丝,风华绝代。 玉染几乎都可以想象,如果此刻他睁着眼睛,对着的人是过去女子装扮的自己,那他的眼底一定满是狡黠之意,他的唇畔一定微微勾起,还是摆着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瞧着自己,不温不火、不骄不躁,却可以简简单单地惹得她哭笑不得、无言以对。 “药带来了?”玉染看着修子期也走进来,出声问了句。 修子期快步来到床沿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质地的小玉瓶,开了口就从里头倒出一粒通体呈红的药来,立马给容袭服了下去,又小心地将茶杯贴着容袭的唇边,小心地喂了一口。 修子期的动作倒是熟练,做完这些便站起了身,犹豫地看着玉染,“太子殿下,这药只能暂时缓解公子身上的痛苦,并不能根除。” 玉染侧眸望着修子期,须臾之后提了提眉眼说:“那也无碍,至少本殿下不必每日里都要在这些事上苦恼半晌。至于你——”玉染唇角一扬,折扇轻轻在他的肩上敲了敲,兀自点头说:“你就留在这里照看你家公子也是无妨。”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八章 障目者 修子期听闻玉染之言,眼底闪过讶异之色。 玉染习惯地笑笑,“本殿下还没有准备叫华国的四殿下沦落到阶下囚的地步,依你说呢?” 修子期神色恢复如常,稍是低头,踌躇须臾朝着玉染抱拳道:“多谢太子殿下。” 玉染和秦奚离开,巧天居院里的人也被玉染一同撤走,就独独留下修子期照顾着容袭,这还真是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 那个时候,玉染成天去晓寒山上寻容袭,这两人的性子皆是古怪,凑在一起就更是古怪,每每搅得修子期连连败退,只好被这两人又是一番打趣。 只是后来,确实也是物是人非罢了。 这玉染前脚离开,修子期才掩上门,再一看躺在床上的容袭已是睁着眼睛,瘪着眉。他抿了抿唇,幅度小地侧过头看了眼修子期,也没说什么。 “公子你醒了。”修子期快步走到床沿边。 许是身上疲乏疼痛得没力气,容袭的声色略显低哑,他问:“是阿染把药交给你的?” 修子期点头,“是公主。” “她还有没有说起别的?”容袭阖上眼,又问了句。 “公子,没有。”修子期如实回应,“公子,你是之前便已经醒了吗?” 容袭的呼吸平稳浅淡,他的睫毛微动,薄唇轻启,“也就你进来的时候。” “公子,幸好公主那儿早有准备,不然恐怕还要再耽搁几日,才能将药送来。”修子期沉声说道。 容袭闻言将眼睛眯开了一条缝隙,他的眼底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他习惯地提了提唇角,“是啊,她是早有准备。” 修子期闻言,须臾之后面露奇异之色,“公子的意思,我有些不太明白。” “你觉得阿染是个什么样的人?”容袭自然地问。 修子期沉思片刻后答道:“公主之才,当世罕有人及。公主之心,更是坚毅不移。” “那你觉得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换做你,当真甘心就这么平静地活下去?”容袭又问,“再换个说法,你觉得一个紧握宁国重权的太子为何会将目光放在阿染这样一个前朝公主的身上,甚至是又为何会应允你留下,再有多少荒唐的事他为何都可以接受?” “公子的意思是,公主她与宁国太子本就相识,而且很有可能是公主让他将公子你留在太子府的?”修子期眼中光芒闪烁不定,一时之间面上的惊疑之色格外明显。 因为修子期显然也是从来没有将怀疑的目光放在玉染的身上,他似乎也早已将容袭和玉染当成了一路之人,毕竟,这世上的十年长久相伴之情谈何容易,而容袭和玉染的相伴,更是晃了许多人的眼睛。 世间有所谓一叶障目,或许在玉染和容袭之间,这一叶便是那漫长的十年。 容袭沉默须臾,苍白的唇畔之上竟是漾起了些许笑意,“阿染有她自己的想法,是我也猜不透的。” “连公子都无法猜透,那属下也是无能为力。”修子期半是低头,“但至少属下以为公主并没有要伤害公子性命的意思,但至于真的要做什么,属下也没能从公主那儿看出来。公主近日每每只是阅书赏花,连出门小走几步都会叫上属下陪同,比起公子你之前在的时候,还要觉着闲了些。” 容袭眯着眼,近乎失笑,他的睫毛颤了颤,轻咳了一声,面色看上去又苍白了几分,“阿染不会闲着。哪怕别人再闲,她都不会闲着。” 不管别人再怎么想,容袭就是那么了解玉染,因为他晓得,玉染是个喜欢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而且是个可以光明正大地用着匪夷所思的理由让你信服的人。 “可是公子……”修子期还准备说什么,却是容袭打断了他。 “暂时不必想了,你越是想,就越是被阿染绕进她布下的圈子里。她想的事情,也许不会特别难,难绝无可能简单。”容袭微微笑了笑。 容袭还记得清楚,刚认识玉染不久的时候,她还是个模样稚嫩的小女孩,她总是美美地笑着,穿着好看的衣裳,明明还是个女孩,说起话来便是一套接着一套,一个道理接着一个道理,叫你听不懂就会更加听不懂。 于此,那时十岁出头的容袭也是只好怅然失笑。 因为玉染,她还会当着容袭的面,用着一本正经的语气对他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那时的她眼中漆黑却莹亮,樱唇扬起的笑意迷人眼,灵动且娟秀,贵气更柔和。 若是问一句容袭的真心,他一定也会和玉染做出相同的回答。 他是真的想娶玉染,想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但玉染看似平和,实则满身锋利,只要你走错一步,便会被她死死套住。 当然,古怪若容袭,才能习惯并且喜欢上了同玉染之间的“勾心斗角”。 用他人的一句旁观话说,这两人是真的没药可救了。 是啊,无药可救,也无人可救。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之间的事情,到最后也只好他们自己去解决。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二十九章 求和亲 修子期先退了出去,会在院里的隔壁小间住下。而容袭沉默中阖上了眼,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的念头,许多的想法,最后将一切又定格在了宁国太子赫连玉的身上。 赫连玉,究竟是什么人呢? 玉染远在安国,却还要想法设法比他留在这宁国太子府里,又是意在何处呢? 看样子,什么都得好好想想,也都得好好梳理。 容袭沉吟片刻,还是没能抵挡住身上的倦乏之意,沉沉睡了过去。 而玉染前脚踏进院里,后脚便是一封从皇宫送来的信,是赫连清写的,自是要交到玉染手里。 玉染坐在书案之前,拆了信封,视线从上而下扫过,目光沉静。 秦奚站在她的身侧,见着玉染的神情,也是温温笑着,“想必也是殿下了然于心的事。” 玉染提了提眉眼,笑出了声,“了然于心我还做不到,不过这信上写的,约莫也是你可以猜得到的。”话毕,玉染便随手将信递了过去。 秦奚仔细扫了眼,片刻之后道:“安国希望在此时送来六公主和亲,看来也确实是穷途末路了。” 玉染眼眸开阖,提了提唇角说:“穷途末路还说不上,但安国边城乐雪城被破,确实是动摇人心。若是那安国国君长孙延还想得出更好的应对办法,想必也不会有和亲这一出。” 安国乐雪城破,华国暂时撤军,而商国伺机而动。依宁国的现状,当是隔岸观火。 可隔岸观火与引火上身之间,也就差了一步而已。 “既然是你看妥的,那你就说说要把这安国六公主指给谁比较好?”赫连清扬眉,看着一脸自在玉染,又打趣道:“总不好嫁给你吧?” 玉染似笑非笑,语气淡定,“我已经有太子正妃了,娶不得这六公主。” “照你说这也只是个形式,关键只在宁国愿意接受安国的和亲,那让六公主做个侧妃想来也是无碍了。”赫连清继续笑说。 玉染斜睨着眼,折扇敲着左手心,须臾认真道:“赫连君觉着二皇子如何,我约莫记得二皇子府中只有一位侧妃娘娘,还未立正妃?” “你这心里的算盘都打到哪儿去了?”赫连清轻叹。 “既然赫连君都说是算盘了,那要是算错了一个,还能对吗?”玉染笑着反问,这随意的态度叫人无法当真。 “确实有理。”赫连清提了提眉眼,点头。 “二皇子怎么说也都是宁国二皇子,可惜他近年来潇洒惯了,更是任性惯了,我还不想在有生之年重看一次四年前的光景。”玉染声色莞尔,“所以啊,赫连君这婚看来是得尽早赐下了,也好显得赫连君对二皇子的‘重视’。” “他也是我的孩子,你确定要让一个父亲将自己的孩子玩弄于掌心吗?”赫连清的语气很平静。 玉染微微笑着,踱了几步,又仰了仰头,“古来都说最勾心斗角的莫过于帝王家,生在帝王家,就无父子之分,唯有敌友之辨。这也不叫玩弄,只是为了保全自己。赫连君你觉得呢?” 赫连清似笑非笑地瞧着玉染,扬着眉眼,半是玩笑地说:“我觉得若是你将这些心思都放在如何同容袭双宿双飞之上,约莫会过得比现在舒坦得多。” 玉染偏了偏头,折扇扇尖往额头上轻轻敲了敲,笑说:“哈,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是别有趣味吗?” 赫连清无奈失笑,“好好,有趣味,有趣味,你们两个是我见过最有趣味的人了。”他一连说了两遍,其中调侃之心溢于言表。 “那就这样吧,我要先回去了。”玉染双臂抱胸,悠然说道。 “怎么,是忧心你的府中‘美人’了?”赫连清问。 玉染叹气,“随你怎么说吧。” “那就依你所言,我会在下个月安国六公主到来之前安排好的,这圣旨我待会儿便拟了传下去。”赫连清批划这手中的文册,又是阖上搁在一旁,扫了一眼玉染陡然道:“你若是再红颜男装,恐怕待有一日连你自己都会忘记你是个女儿家。” 玉染挑了挑眉,咧嘴道:“那是自然啊,毕竟,我可是宁国太子赫连玉嘛,自当倾尽风流才好。” 玉染从不喜欢上早朝,几乎有事都会直接往赫连清那儿跑。今日她来见赫连清,也正是挑在赫连清的早朝之后。 许是两人谈聊的时辰不算太久,玉染离开御书房走到前殿的时候还正巧撞上了几位大臣。 这几日因为另外三国之间的暗潮涌动让太尉倒是操劳不少,丞相也是在这些事上日夜苦恼,御史大夫更是有着看不完的奏折上书,真是一个个都心底压着苦水难言。 当时前太子一事过后,几乎所有的朝臣都经历了一次大翻盘,这些个朝中要臣更是被重新择选,而所有人心知肚明的是,让宁君改换朝政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赫连玉,可偏偏这位太子有个“毛病”,就是从不喜欢上早朝。 玉染和他们的关系有些奇怪,也不可谓是不好,但至少她仔细选来的高位之人都是些忠臣,是可以替人考虑的,犯不上老是为他们操心。但大臣终归是臣子,太子终归是皇子,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就被人看得很重要了。可最难说通的就是,这也算不得是太子结党营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三十章 为臣者 玉染成日里都在赫连清面前晃悠,那如沐春风之感叫何人去看都是奇异的,但玉染十六岁那年的举措震惊朝野,确实又无法不让人往另一个方向想,也就是觉得太子可能才是干政的那个人,宁君的位置坐得仍就是虚虚恍恍的,只不过是现今这位太子的手段比前太子要好些罢了。 这些个风言风语倒是无伤大雅,玉染全当戏言听过算数,想来这世上能够撼动她心惊的事情也是少之又少了。 “参见太子殿下。”丞相禄成济朝着玉染作揖说道。 太尉后一步停下,抱拳作揖,“殿下。” 御史大夫手里还捏着上奏的奏折,面上沉重,也是向着玉染道:“见过殿下。” 玉染点了点头,挥手道:“你们就不必多礼了。” 禄成济闻言先是抬头看着玉染,他们三人的年纪都差不了太多,皆是几近而立之年,他的眉间紧锁,须臾开口道:“殿下今日前来可是寻君上商议有关安国和亲之事?” 玉染随意笑了笑,反问:“如果只是和亲,那太尉又何苦操劳至此,大夫手中的奏折又为何源源不断,无可歇息?” “殿下,华国先是意图破我宁国要城,不成之后又转而攻破安国乐雪城,现在边城的将领都是忧心于若是宁国和商国想要借机一齐削弱我宁国该如何是好。”太尉拱鸿云叹了口气道。 御史大夫贺通思量了一下说:“殿下觉得宁国与安国和亲是否妥当呢?” 玉染似笑非笑,“要是我说此事是我看妥的呢?” “殿下的意思是觉得和亲对我们有益?”禄成济问道。 玉染语气平静,脚下踱了两步,长袖一挥,淡定地说:“华国和商国的是走着两条路打着同一个算盘,就算目的再相似,心却不在一条上。而安国现在的威胁迫在眉睫,此时相与宁国和亲,也就在于想要依靠宁国的力量联手退兵。也许安国的心思也不纯粹,但至少在可以自保安定之前,他们是做不出其他的动作来了。我们堪堪逼得华国退兵,又曾夺走过商国的疆域,现今他们两国想要攻打安国,我们也不可谓不是身在危险之中了。安国和宁国最是临近,若是安国乱,那我们离乱的那一日也不远了,你们可有想过若是华商两国突然兴起转而又来攻打我宁国会如何?即便可以尽力一搏,谁又可说不会折损军力?所以由此来看,与安国和亲联盟也未必不可尝试。” 贺通赞同地点了点头,对玉染再次拱手作揖,“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没有什么周到不周到的,不过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玉染扬了扬眉,顿了顿又对太尉拱鸿云道:“这些日子还要劳烦太尉差人在边城把关。” “殿下是觉得会有他国之人偷袭?”拱鸿云神色凝重。 玉染摇头,“我觉得暂时不会,但总须以防万一的。” “我明白了,殿下。”拱鸿云点了点头道。 “殿下近日来气色不佳,想必也是政务操劳了。”禄成济说。 玉染想了想,觉得自己易容之后模样大变,几乎是看不出任何身为女子时的影子,又哪里看得清气色的好坏呢?再说起政务操劳,她的确是有很多事在操心,但操心得更多的,却是一个人,而那个人现在就躺在自家太子府里,还不知打着几番心思。 “那就多谢丞相关心。”玉染眉眼微动,一双眼睛透亮而锋利。她甩了甩袖,右手中的折扇敲了几下自己的额头,随后一边笑着一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没有再看身后三人一眼。 待到看不见了玉染的背影,禄成济才开口说:“若非近日里又有传闻将殿下说得风言风语,我还真是一点都瞧不出这样一个精明的人是哪里来得风流。” “谁说精明就不可风流了呢?不过既然太子殿下有此运筹帷幄的本事,难能风流也是无所谓的吧?”拱鸿云接话说:“太子还年轻,喜欢什么人还轮得到我们管吗,我们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又不会讨得殿下的喜欢,又何苦在这儿担心?” “御史大夫说得这句话还是有理的。至少殿下之才,我很佩服。”贺通随即说道。 “也是,我们的这位太子殿下确实是当世奇才了,我还真的不能想象要是四年前前太子逼宫成功,那现在我们会落到何等境地。”禄成济叹了口气,感慨道:“可是如今太子和君上之间的情况,我还真是一点都看不懂了。” “前太子之事君上也不曾叫人封锁过消息,而如今的太子即使功高盖主也未让君上有过任何的疏远和不满,看来有很多事情并非是我们可以随意揣测的。”拱鸿云长长舒出一口气,“看来,我们还是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走一步算一步才是对的。” “当年前太子本要将我当做奸贼除去,也是殿下救得我,不论如何,我都定要信他。”贺通沉声说道。 “我们又何尝能说不是呢,如果前太子当年登基,或许我们都会死。”禄成济轻轻叹息,“总之,我们也不必再多想了,还是如大夫所言安稳些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三十一章 静如他 待到玉染回到太子府的时候,也是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怔。 自家的花园里,阳光正好,春风拂面,草叶落花。花园的正中央有个石桌,摆着几个石凳。 玉染的视线晃过去,首先便见一袭白衣,翩然雅致,那面貌更是入木三分,醉人出尘。 容袭淡定地坐在石桌旁,面色还是略显苍白,薄唇之上也是未有血色,偏偏生出一种柔弱之感,不禁叫人心酸。他手里捏着一个白玉质地的杯盏,里头的茶水还是热的,茶壶被搁在石桌的中央。 只是此刻站在容袭身侧的不止是修子期一个,另外一个是太子妃邵语岚。 邵语岚手心紧握,秀眉几乎搅成了一团,贝齿磕着樱唇,笑得煞是诡异。 玉染瞧见这副模样,都是忍不住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眉梢一动,视线斜飞,薄唇轻抿。 一个小厮站在远处看着真是心底犹豫不绝,邵语岚是太子妃,太子妃叫他们走他们还真得走,但太子殿下也有说过叫他们照看好容袭公子,现在这副情景,真是不妙。 但很快小厮就发现他似乎不必再纠结了,他的眼睛一亮,绕了一圈走到玉染身侧,“殿下……” 玉染转过头,又瞥了眼容袭那儿,小声问:“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殿下,您是不知道,娘娘来花园的时候容公子已经在了,结果娘娘想叫慕容殿下一起走走,没想到慕容殿下说太累所以推脱,娘娘怎么都说不过慕容殿下,所以就……”小厮边说汗都从额头上冒出来了,也是无语至极,想来往日里太子妃遇上秦奚樊温他们也=都不会有这般状况,看来这位华国的四殿下不愧是太子殿下的青梅竹马。 玉染闻言眨了眨眼,接着蓦地笑了出来,“语岚小孩子脾气,容袭说话刁钻惯了,你还真不好掺和进去。” “那殿下……”小厮犹豫了一下。 玉染随意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呆在这儿你不闷死。” 小厮摸了摸头,咧嘴笑笑,“是,殿下。” 玉染走到邵语岚跟前,又瞥了眼还安稳地坐在石凳上的容袭,悠悠开口:“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殿下你回来了?”邵语岚原本还怒气冲冲的神情转而平和下来,“我只是想叫他起来走走,他再这么不是躺在屋子里,就是坐着喝茶,人都快发霉了。” 修子期往前走了两步,“太子妃娘娘,公子是真的乏了。” 玉染笑着摇头,扬眉对邵语岚道:“就算他发霉了,那也是他的事,你不必去管他的。” “不管就不管。”邵语岚一边说着,还一边忍不住瞪了容袭一眼。 可惜容袭是个多么不解风情的人,他将手中的杯盏搁在石桌上,慢悠悠地抬头,美得惊心的面容上含着几分苍白,倒好像还真的有那么些许疲乏的感觉。他勾了勾唇角,不温不火地说:“容袭睡了太多日了,今日只是想晒晒太阳,若是叫娘娘心底不愉快了,那倒是容袭的不是。” 玉染眉心一跳,再看邵语岚,是直接脚一跺地,转身就走了。 “你这是诚心气她?她是我的太子妃,你就不怕我也气了,随后就真的将你丢在巧天居里吗?”玉染反问。 “殿下可真舍得?”容袭的语气格外平静,他细眉弯弯,神色莞尔,就用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玉染,那模样别提有多惑人。 玉染闻言一顿,接着挑眉,同样是笑得别有意味,还忍不住伸手轻轻托起容袭的下颚,盯着他的漆黑双眼,“恩,确实舍不得。” 论淡定,或许这两个人有的一拼吧。 这一日,宁国上下热闹非凡,都城街道人流涌动,有的人家还打开了二楼的窗户,纷纷探出头去,好似是想要找到个最好的位置,能够瞧见那位从安国嫁到宁国来的六公主长孙瑶。 “慕容殿下当真不准备出去走走?”玉染陪着容袭窝在小小的巧天居里,视线落在桌面摊着的棋局上,右手指尖轻轻捻着棋子,忽然微微笑着问。 容袭也是丝毫不心急,同样悠哉地说:“今日是二皇子大婚,太子殿下却还愿与容袭在这小小院落看茶落棋,也是一样不急。” 玉染摇了摇头,似是不赞同,“话可不能这么说,至少你是真的可以不去,而我——是必须要去。”话毕,她一子落下,随后蓦然起身,先是甩了甩袖,又是一拂衣衫。盛衣华冠,明眸皓齿,玉染今日确实是难得打扮过了。 “平局了。”容袭淡然地说。 玉染挑眉,“若非我将这一字落在这儿,恐怕这局棋还是没有尽头。” “容袭还真的有些乏了,想再睡会儿。”容袭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慢悠悠地走到椅榻旁,随后真的躺了下来,阖上了眼,动作一点都不含糊。 玉染一时间不晓得自己该露出何种神情,但容袭总是如此随性,她也习惯了。想罢,她眨了眨眼,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像是忆起了什么,转而朝合着的窗户边走去。 容袭有个习惯,若是外边天气晴好,睡着的时候必定是要将窗户打开的,好让阳光和细风透进来,既暖和又不会闷。 正值春季,外面和风气郎的,玉染还是如同以前一样将纸窗推了开,挂上钩子,随后又看了容袭一眼,无奈笑了笑,缓步走了出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三十二章 迎公主 玉染前脚关上门,后头容袭便睁了眼,那双黑洞洞的眸子望着木门的方向,又瞥了眼开着的窗户,静默下来。 春风轻拂,确实是好天气。 “太子殿下。”修子期一直候在巧天居的院门口,见玉染出来了,还是照理点了点头。 玉染微笑,“你家殿下歇下了,本殿下还要进宫赴宴,他既然没兴趣那我便走了。” “恭送殿下。”修子期仍旧道。 玉染认识了修子期的日子与容袭一般长,玉染只好说一句,修子期的忠心和恒心确实是叫玉染佩服的。 玉染今日入宫就带了邵语岚,作为太子妃,邵语岚当然得跟在太子的身后赴宴。 玉染走后,修子期便进了院子里,刚好看见容袭站在窗口,一头墨发如绸铺散在身后,右手轻轻搭在窗沿上,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修子期推门走进去,蓦地问道:“公子,你没有歇下吗?” “我今日已是歇了一早晨。”容袭失笑说。 “那公子刚才与赫连太子说得那些都是想要支开他?”修子期问。 “我没有想要支开他的意思,他本就准备走了。”容袭淡然地答道。 修子期一顿,“那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容袭沉默了一下,接着莞尔道:“没什么,再看看吧。” 容袭以前猜的一直都是玉染与赫连玉之间本就相识,更是设下了一场局等着他也走进来,可现在,他突然觉得这其中似乎还有什么他没有看清的地方,一种突兀的感觉在心头久久不散。 所以,那就再看看吧…… 少看一段时日,多看一段时日,于现在来说,都是无所谓了。 玉染来到皇宫的时候,安国六公主长孙瑶已是接到了,喜宴也刚巧准备开始。这喜宴摆得够大,够宽敞,玉染落座的时候也是众人纷纷闲聊的时候,约莫还不大引人注意,太子总是有着自己的好处,至少还没人会当着面那这般事情调侃。 “殿下,你说那位安国的六公主长得好看吗?”邵语岚端坐在玉染身侧,忽然低声地在玉染耳边问道。 玉染眉眼微扬,唇角含笑,“大抵是好看的。” “那还真是可惜。”邵语岚兀自说。 玉染晓得,邵语岚的意思是长孙瑶嫁给赫连仪可惜了。她笑了笑,接话道:“是啊,若是她嫁了,那还真是可惜了她的那位眉清目秀的情郎。” “殿下,这六公主有喜欢的人了?”邵语岚诧异反问。 玉染抿了口茶水,“有啊,所以也倒让我乐得自在。” 邵语岚默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吉时已到,又见那位六公主一袭精致红袍被人扶着缓缓走来,那曼妙的身姿着实是个佳人。 周围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唯有那一句句宣读之声。 邵语岚开始想玉染那句乐得自在的意思,然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安国六公主的方向。等到所有的仪式都过去了,邵语岚小心翼翼地凑在玉染耳边,第一句话说得就是,“殿下,那公主真的是公主吗?” 玉染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道:“怎么就不是了呢?哦不对,不该是公主,应该是二皇子妃才对。” 邵语岚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真的六公主早就被换走了,现在嫁给赫连仪的二皇子妃根本就是玉染手下的人。 待到赫连仪一身喜服地走到玉染这儿的时候,玉染淡定得不行,她先邵语岚一步起身,随后蓦地笑了笑,“还要先说一声恭喜了。” “是啊,我想这还要多谢太子殿下。”赫连仪笑得诡异,却是姿态不变。 玉染挑眉,“谢我?这谢我可不敢当啊。” 赫连仪神色沉沉,盯着玉染看了一会儿,须臾提起酒杯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敬太子殿下一杯了。” 玉染笑笑,随即也是一甩袖,潇洒地拿起摆在身前桌面上的玉杯,同样是一饮而尽。 赫连仪转身走开,玉染也同邵语岚说:“准备多留一会儿,还是回去了?” “殿下今日不必与君上说一声?”邵语岚问。 “不用了。”玉染目光澄净,远远地往角落的一处地方望去,“不过,我倒是看到了一个再想见一见的人。” 邵语岚也向着同一处看过去,但见一身着翠绿色衣裙的妙龄女子,眉目很是清秀,但神色却是匆匆。 邵语岚疑惑,“她是?” 玉染慢悠悠地和邵语岚一起走着,她语气自然,“她是我的妹妹,明戌的二公主颛顼灵。” 玉染与颛顼灵擦肩走过,接着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她,笑说:“许久不见了,今日之景想来要是落在笔下当是极美。” 邵语岚也是微微笑着朝颛顼灵眨了眨眼,“你便是那位被请来的安国画师吧?我听殿下说,你画得很好很美。”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颛顼灵稍显慌乱,但很快便向着两人行礼,接着说道:“是太子厚赞了。娘娘,您如果喜欢,那叶灵日后也可为娘娘作上一画。” 邵语岚闻言,点了点头,笑得格外澄澈,“听你这么说,那我可真要期待了。” “那还要先多谢叶画师了。”玉染平静地开口,视线与颛顼灵相对,其中的意味不明。 颛顼灵胡乱地点头,心中没底,但又想起颛顼明对她说的要多注意这位宁国太子的动向,看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回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三十三章 夜相谈 玉染和邵语岚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天色已是沉暗,约莫往日里这个时辰就该早早歇下了。 走过回廊,穿过庭院,邵语岚抬眸随意一瞥,接着奇异道:“殿下,这书阁的灯火还未熄灭吗?” 玉染听着也是远远望去,隐隐也可从门外看到里头的光亮,但是书阁二楼的灯火倒是已经熄了。 这么晚,还有人在书阁看书? 玉染其实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秦奚,又或者是樊温,他们两人经常看书会看得忘了时辰。 “我过去看看,语岚你先回去休息吧。”玉染说了句便往书阁那儿走去。 书阁外头有一个小池塘,边上有一拱小桥,周围黑漆漆的,还有一条回廊在一旁绕着。 忽然玉染听闻到细碎的声响,她转过头,就被一个深色的身影怔地一顿,一双眸子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心里已是无奈,“你在这里,那现在还在书阁的人就是容袭?” 这个黑漆漆的人影正是修子期。 修子期点了点头,“是公子。” 玉染扬了扬眉,没再对他言语,而是一路往着书阁大门走去,随后定在门前,双手一推,门开了。 玉染走到里头的一处桌案前,慢悠悠地坐在容袭对面,又随手拿起他摆在桌上的一本书,不禁笑出了声,随后似笑非笑地挑眉望着他,“你是真的对这前朝明戌感兴趣,还是为了那个脾性古怪的长公主呢?” 容袭阅览的书籍很多,但有关前朝之事他也看得不少,有很多曾经还是当着玉染的面看的。 容袭的眼睛很好看,映照着灯火,他的眼底漆黑而透亮,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他盯着玉染,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流露出的神色,须臾之后,他微微笑着说:“只是闲来无事打发着瞧瞧。” “闲来无事?”玉染一手撑着下颚,手肘搁在桌面上,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双眼,她也不能畏惧。玉染对着外边的往下挑了挑眉,接着问道:“这个时辰还闲来无事的话,看来当真是本殿下‘招待不周’了?”一边说着,玉染便伸出左手轻触容袭的面颊,随后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玉染的掌心没有磨出过什么茧子,但是为了让自己更符合些太子的模样,她仍是将自己的手弄出了些许毛躁来,她晓得容袭肯定心里不喜欢,但以容袭的耐心,玉染更清楚他绝对会让她也讨不到好处,可又看不出丝毫违逆之色。 果不其然,容袭说:“不除颛顼灵,太子殿下会后悔的。” 既然容袭将事情绕到了别处,玉染也就顺着说了下去,“后不后悔,你也说了是我的事了。不过慕容殿下,我有一事是真的好奇,希望你可以解答。比起天下,你还是更喜欢颛顼染一些?” 容袭不温不火地笑了笑,“若是我两个都喜欢呢?” 玉染摇摇头,“你真贪心。” “那若是让殿下选呢?”容袭笑着问。 玉染顿了顿,接着失笑,“这句问得好,也问得紧。或许我要是你的话,当真也会说出同一句话。不过现在,很可惜,我并不是慕容殿下你啊,所以你白问了。” 容袭忽然盯着玉染半晌,周围一片沉静,桌面上摆着的烛台烛火摇曳,发出呲呲的响声。他看着她,然后竟是笑了起来,笑得莫名,他说:“殿下有些像我一个识得的人。” 玉染微微抬眸,同样盯着他的眼睛,“说来听听。” “那个人殿下一定认识。”容袭说。 玉染微笑,“我想我知道了。”她停顿了一下,又说:“若是我有心有力,还真是也想同慕容殿下一争呢。毕竟,我觉得和她很投缘,至少在闲聊上。” 容袭静默了一下,随后道:“是么,那还真是可惜了。” “不过,你真的觉得将她送到安国,让人看着她,她就会做个安安静静的千金吗?我倒是认为她一点都不像是这么一个人。照这么看来,她的这个选择确实是不大好,这才叫可惜。”玉染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随后一双凤眸里突然变得阴森起来,她笑得诡异,对着容袭神神秘秘地说:“那如果说——你死了,那是不是什么都好办了?” “你不能杀我。”容袭神色平静,眼皮都不抬一下。 “哦?”玉染诧异,这个说法她倒是很少听见。 “因为阿染她很喜欢我,你要想现在杀我是简单,但总有一天,你终归会败在她的手里。”容袭说得很自然,说得很平淡。 玉染恍然间似乎看见的还是过往那个日日对着自己噙着笑意的他,一句因为她喜欢他,真是可以搅得她心里天翻地覆,不是滋味。 是了,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她即使算得再多,也将他算进去,也不曾对他真的动过手。 只是凭着这一点,只是凭着容袭的这一句话,玉染就没办法再多说什么了。 “听上去还挺有意思的,可惜我现在还比较惜命,看来也没机会期待你说的了。”玉染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往桌面一撑,便随即站起了身。她拂了拂衣袖,恢复一派潇洒的模样,回头看了容袭一眼,悠然道:“这天色已是不早,慕容殿下你很勤快,但本殿下不勤快。所以,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话毕,玉染当真是两袖清风,推门离去。 留下容袭一人依旧独自坐在书案前,眼底明暗闪烁,与烛火交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三十四章 烦事来 “公子,你觉得赫连玉的身上有什么不对的吗?”修子期走在容袭身后问道。 夜色沉沉,水光倒映着月色,翻动着细微的波澜,光泽流转。 容袭的眼底黑漆漆的,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须臾之后,他问修子期道:“他有变过吗?” 修子期沉思,“好似还是如同之前那般。” 容袭仰了仰头,发丝随着微风而拂动,“是啊,宁国太子赫连玉没有任何的变化。” “可殿下怀疑的也确实都有可能,毕竟他对公主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反驳。”修子期顿了顿说道。 容袭笑了笑,眼中依旧沉寂,没有再接话。 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漏看了什么,漏听了什么。但容袭至少清楚,玉染的作风绝非那么简单。若是玉染想身在安国,心在宁国,那就必定还会有很多的动作,甚至——她还不一定只是“借刀杀人”。 翌日,天色清朗,阳光从窗口散入屋内,一片澄澈。 “殿下,殿下……” 玉染有些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又下意识提手揉了揉额角,将眼睛眯开一条缝隙,半晌才看清楚,“语岚,怎么了?” “殿下,现在已是巳时了。”邵语岚的神色看上去有些为难,一张小脸上的眉头几乎都快拧在了一块儿。 玉染闻言,重新阖了阖眼,才转醒过来,幽幽起身。被褥从她的肩头滑落,一头墨发散在脑后,半边身子沐在阳光里,看上去格外慵懒。 “看你平时也没舍得过把我叫起来啊。“玉染歪了歪头,笑着看向邵语岚。 邵语岚双手撑着腰,稍稍俯下身说:“殿下,如果不是你昨夜里一直干坐着不睡,又怎么会起不来?你每去找一次容袭就是叫自己憋闷一次,真是想不通殿下你为什么要喜欢这样一个人。” 玉染咧了咧嘴,双臂伸了伸,又仰了仰头,舒展完了才转而问:“是秦奚让你叫我的?” 邵语岚朝着玉染瞪了瞪眼道:“殿下就这个猜得准。” 玉染耸了耸肩,“你也说了,毕竟我是殿下嘛。秦奚他现在在哪里?” “和樊温、宋泽去了书阁,听说是想谈论一下有关安宁两国的事。”邵语岚说完前一句,后一句便忽然调侃着笑道:“殿下,你这么关心秦奚,为什么就是不可以喜欢他呢?我觉得他比容袭要好多了,毕竟秦奚是真的一心都花在殿下的身上,而且谁都看得出他很喜欢殿下。” “语岚。”玉染中途打断,她抬了抬眸,看着邵语岚,认真地问:“你觉得秦奚的一颗心都是花在我的身上,但你可有想过他最初究竟为何会一心为我?你觉得容袭没有秦奚的实在,可和容袭相处了十年之久的人不是你,而是我。语岚,人心各有所需,我们猜不到最后的。只是至少,我的人心所需里有那么一个容袭的存在。” 只是至少,我的人心所需里有那么一个容袭的存在。 这句话很简单,却一下子叫邵语岚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静静地盯着玉染,接着突然双手背在身后,又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殿下就是殿下嘛,殿下说得都是对的,那我也只好承认——容袭确实比秦奚他们好看不少吧。” 玉染听着直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咧着嘴,一边微微摇头,望着邵语岚的后背笑得无话可说。 邵语岚蓦地回头,“我说得哪里不对了?” 玉染连连点头,笑道:“是是是,你说得很对。容袭长得好看,越好看的我就越喜欢嘛。” 邵语岚拿来玉染摆在一边的外衫直接就丢在了玉染的床上,随后转身就走,“不管你了。” 玉染一手捏着衣角,双脚刚刚落地,也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见邵语岚匆匆地摔上了门,最后不禁兀自失笑起来。 玉染一身黑白双色竹叶纹的衣衫,乌发玉冠束起,细碎的发丝往脸颊两边淌下,她一手执着折扇,眉眼飞扬,走在自家花园石子路上也是倾尽风流,翩然自若。 邵语岚一直调侃玉染明明是个女子却经常连件裙衫都穿不了,真是太无趣了。但玉染却是乐得自在,穿什么都觉得顺畅,连那眉眼神韵都可以给你换一个人,有时也是叫人可怕得紧。 玉染愣是在书阁外头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舒出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想起昨夜与容袭的交谈,玉染并没有觉得轻松。她看出来容袭昨日就是在等着她去找他,连怎么膈应她的说辞都想好了。若是她说错了一句,那不管是安国那边的卓冷烟,还是近至容袭身边的她,都会不好过,是真的不好过。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问她,为什么她明知容袭的危险,却还要将人留在身边。 玉染于此只好感叹,容袭在她的身边危险,不在她的身边更危险,那她还不如在明面上看着容袭,暗地里自己心惊胆战一刻,总好过时时刻刻都在猜测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到底都是在筹划着什么。 “安国国君向来多疑,脾气暴躁,我不觉得殿下去了那里会是好事。”樊温眼中流光婉转,摇了摇头说。 宋泽是他们三人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比玉染还小上四岁,他一屁股坐在椅凳上,神情颇为苦恼,须臾说道:“可是殿下不去也不行的,要是换了别人那就真的不好拿捏了,尤其是那位二皇子。” 秦奚神色温温,思虑良久才说:“殿下此行必定会去,毋庸置疑。安国国君并非是殿下最大的麻烦,最大的麻烦其实终归要落在一个地方。” “安国的丞相府。”宋泽眼睛莹亮,脱口而出道。 “不错。”秦奚点头。 “不错什么?”忽然从一旁跳出的声音,是玉染。她笑盈盈的,明眸皓齿,风姿翩然,手里拿着的折扇一把就敲在了秦奚的肩头。 秦奚先是反应过来,朝着玉染作揖,笑意温和,“殿下你来了。” 樊温也是对着玉染笑了笑,宋泽倒是直接从椅子上起了身,凑到玉染身前道:“我们是在说殿下作为宁国使者要去安国的事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三十五章 终决意 “哦,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玉染笑着问。 秦奚对上玉染的视线,平静地说:“就是殿下睡得最沉的时辰。” 玉染眼皮一翻,无语地盯着秦奚,须臾咧嘴道:“我就是晚起了些,你们和语岚就都要玩闹我几句?” “殿下,我可没有啊。殿下一定是想事情太辛苦了,就多休息一会儿绝对没怎么样的。”宋泽连忙摇了摇头,接着笑嘻嘻地瞧着玉染。 玉染睫毛一抖,唇角往边上扯了扯,最后双手抱臂挑眉道:“看来你们是连怎么挖苦我都想好了?” 樊温满目都是笑意,望着玉染说:“我们再好看,也比不上容袭公子的好看,殿下想要多看几眼、多想几分也是绝对不错的。” 玉染眉眼斜飞,对着樊温一张艳压芳华的面容波澜不禁,反倒是提手拿折扇抵了抵他的额头,“就属你话多。” 樊温眨眼,随后接话,“殿下,你话最多。” 说起来,玉染的太子府只要有玉染在,其实一直都是如此的热闹。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乐趣。曾有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而玉染和他们,则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努力着。 明知不易,却偏要为,玉染就是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没有人可以阻止她,也没有人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她,包括容袭。 ”是啊,我话多,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殿下呢?“玉染声色微扬,听上去既是有些有趣,也有几分别人道不明的心酸。 “所以,殿下是准备接下去安国的差事咯?”宋泽突然问道。 玉染反问,“你觉得呢?” “我当然是觉得殿下一定会去的,这种重要的事要是换作别人那还了得,得给我们添上多大的麻烦?尤其是那个二皇子赫连仪,这次他猜到殿下你是叫宁君故意将安国公主许配给他的,肯定又要想办法在殿下面前摆弄什么了,殿下还不该先下手为强?”宋泽说得头头是道。 玉染点着头,悠哉地说:“恩,说得挺有道理的。” “樊温你看,我就说殿下一定会决定要去的。”宋泽扯了扯樊温的衣袖,咧着嘴笑。 “可是一直吵闹着要殿下回来太子府的也是你啊。”樊温无奈笑笑,又道:“再者,安国的国君也确实不好对付。” “不是不好对付,只要摸清楚他的习惯,就差不上太多。”秦奚出声说:“长孙延的脾性暴躁,疑心也重,既然他是一个这般的人,那倒也好。” “秦奚你这么说他可真是客气,传闻里那长孙延先是杀了自己的亲长兄登上安国国君的位置,在登基之后又有将自己的皇弟立刻分封王爵赶出了安国王宫。这样的疑心,换做谁不会觉着脖颈一凉?”宋泽吐了吐舌头,摇头感叹道。 玉染闻言,倒是难得问了句,“你说得是安国的湘王爷?” “是啊。”宋泽点头。 玉染停顿须臾,莞尔说道:“依照长孙延的脾性,湘王府他又怎能容得下?那位湘王的性子太好,比起长孙延可是受人拥戴不少,我始终不觉得湘王府最后可以善终。” “不论如何,只要现状如此,那于殿下来说便无大碍。”秦奚语气温温,“殿下可还准备去皇宫一见宁君?” 玉染听着,眉眼微扬,眸中闪了闪,右手捏着的折扇下意识地敲着左手心。半晌,她笑了笑,悠悠说道:“安国心急火燎,但我不急。” 秦奚似乎早已料到玉染的回答,倒也没说什么,也是洒然一笑,接着转而道:“殿下确实不急。不过,现今还有一事希望殿下明了。” “哦,说来听听?”玉染提起左手,摸了摸下颚。 秦奚沉默片刻,随后口中吐出三字,“颛顼灵。” 玉染听见这个名字,微微眨了眨眼,咧嘴笑道:“其实我还真不怎么想听见有关她的消息。” “明戌二公主的性情与殿下大相径庭,再者她也从未喜欢过殿下,殿下又何须为她介怀?”樊温替玉染斟了杯茶水,递到玉染跟前,娇美的脸上也是露出不解之色。 玉染提了提眉,“介怀?我这不是介怀。颛顼灵,她至少 是我所有妹妹里我看得最顺眼的一个。” “怎么个顺眼法?”宋泽好奇问。 玉染偏了偏头,微笑说:“她长得好看啊,而且对谁都能脾气温柔,最重要的是,她静得下心啊。” “殿下,她那是假温柔,她长得再好看也没有殿下好看,她静得下心是因为她要想办法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一些,这叫装模作样!”宋泽一手握拳,一一评论说。 玉染拿扇尖抵了抵下巴,接着道:“是么,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还真是可惜了。” “殿下,有哪里可惜了啊!”宋泽一把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着玉染这种随意的神情又顿时无语起来,“我怎么越听越瘆人了呢?” “行了吧,殿下那是在同你说笑呢,你还没听出来吗?”樊温忍不住出声提醒,唇边止不住的笑意。 宋泽静默了一瞬,恍然对着樊温道:“殿下她不会对我说笑的。” 此话一出,倒是让在场的几个人都静默了一瞬,须臾之后,还是秦奚开口打破了这层诡异的气氛。 “殿下,你有让人在颛顼灵的居所外暗中看守。”秦奚语气平平。 玉染点头,“诚然。” “那殿下可知,有人乔装经常在深夜进出之事?”秦奚又问。 玉染继续点头,“诚然。” “看来殿下早知进出的究竟是何人了。”秦奚笑说。 玉染也是微笑,回答的还是同样的二字,“诚然。” “此去安国路途虽说不远,但恐怕又要绊住殿下脚步晌久,还请殿下务必顾己为先。”秦奚向后退了一步,接着竟是双袖一甩,朝着玉染恭敬一揖。 玉染轻轻晃了晃折扇,莞尔道:“我若是照顾不好自己,莫非秦奚你还要快马千里来追我吗?” 秦奚眼底明亮,他的神色温和,唇边含笑,“只要殿下想,秦奚自然乐意至极。”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三十六章 至安国 玉染的视线微微移开,心底也晓得自己似乎又多说了什么,但秦奚固然是她认为最好的友人,没必要再同他多解释几句。 解释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还会有千千万万的第三次第四次。 玉染曾经对于容袭以外的情感全都不以为然,但如今她却不得不正视。 这种感觉,是叫人为难的。 “殿下,你看秦奚是不是要比那个容袭还要喜欢你啊?我觉得秦奚比那位华国的四皇子好多了。”宋泽明朗地笑着。 玉染扬了扬眉梢,随意踱了几步,半是仰着头,忽然转头道:“宋泽,要是你闲来无事的话也行,帮我去寝房整些东西吧,想来很快便要出发了。” 话毕,玉染一边笑着便出了书阁。 “为什么是我啊,难道以往不是太子妃帮忙整理的?”宋泽睁大了眼,有些疑惑地说道。 樊温站在他的身侧,叹了口气低声在宋泽耳边说:“你还真是口无遮拦,那位华国四皇子可不是你我可以随意妄言的。毕竟,殿下视他如心中磐石。” 宋泽闻言,又看了一眼站在窗口边上一言不发的秦奚,半晌也是闷闷地说:“可惜秦奚也是真的喜欢殿下啊。” “可惜殿下也是真的喜欢容袭。”樊温面露憾色,最终也只好落下这一句。 玉染前往一见宁君,而太子府中却是无法安静。 巧天居,修子期看了眼屋内整理的物件,半晌后望着躺在榻上的容袭说:“公子,此次是赫连玉出使安国,可为何也会叫上公子?公主身在安国相府,公子知晓,赫连玉也知晓。莫非公主身在安国已然算准赫连玉必走安国一趟,所以要借此封住公子的行动吗?” “阿染不必算准,她想知道什么,定是有她的办法。”容袭半是阖着眼,神色平平,倒是唇边的笑意不减,散着轻柔缥缈之感,别有一番风情韵味,他说:“阿染总想着压我一头,但她不想伤我,就难以做到胜我一筹。这种自相矛盾之行,恐怕叫阿染自己都没有弄懂过。” “可殿下也从不伤公主。”修子期眸中光芒闪过。 容袭轻笑,微风拂来,掀起他的几缕发丝,他的眼底漆黑,却如珍珠般的透亮。 是啊,他从不伤玉染,所以他也胜不过玉染一筹。 他们各自谋划,各为天下,若无人先踏出这一步,那最后必是两相溃败,无一人可拔头筹。 而届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想要这天下的人,毕竟从不在少数。 自玉染与容袭踏出宁国,去往安国这一刻起,恐怕又是新的纷争,要无止无休地开启。 安国皇宫,安君长孙延正坐亭台之中,天气略显闷热,这打扇的宫女扇出的风也不觉凉意,倒是叫长孙延的心性又烦躁了许多。再是听闻其下莺歌燕舞,颇觉无味,一怒之下直接挥袖摔了石桌上摆放妥当的果盆,顿时叫众人大惊之下跪地而骇,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出口言语。 远远赶来的大监也是一时停顿,但见长孙延稍是平静之后才敢小心上前,弯腰低头道:“君上,宁国的太子已经来了,刚过宫门,您是就在这儿见他吗?” 长孙延一手揉了揉眉心,神色倦倦,双眼之中神色阴沉,须臾之后才甩了甩手说:“就在这儿吧。” “是,君上。”大监连忙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玉染坐在马车的一侧,微微抬手掀开帘子,凤眸稍是提了提,颇有兴致地问:“慕容殿下觉得这个安国皇宫可是有趣?” “殿下想问的是这安国皇宫有趣,还是安君长孙延有趣?”另一侧,容袭懒懒散散地靠在马车后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勾起唇角道。 “你可以都说说看。”玉染侧眸说。 容袭微笑,“这安国皇宫比起华国略次,比起宁国略甚。至于安君长孙延,比起宁君是次,比起殿下更是次。所以殿下,这里没有值得殿下觉得有趣的事,也没有值得殿下觉得有趣的人。” “可是,在这安国难道便无一人值得慕容殿下觉得有趣吗?”玉染继续瞧着他,眉眼微扬,接着蓦地凑过身,附在他的耳边道:“想必慕容殿下是迫不及待想要移步丞相府,一见自己的红颜知己。这么看来,叫你陪我一道入宫,倒还真是本殿下的不是了。” 容袭睁开眼,坐起身,理了理衣袖,慢悠悠地笑着说:“可是太子殿下,容袭并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玉染挑眉,兀自点了点头,随后便望着帘外,也没接着容袭的话。 待到有人引着玉染与容袭一道来到长孙延跟前的时候,玉染也算是晓得容袭的意思了。 安国丞相玉渊竟然已是端端正正地先玉染容袭一步坐在长孙延身侧的位置上了,这消息确实是传得够准。 “赫连玉见过安君。”玉染像模像样地作揖,却是也不禁感叹起长孙延的随意,但这种随意在玉染看来并不是好的。 在一国有难之时接见他国使者,却不是在朝堂之上,而是在亭台之中,已经可以说是太过高傲自负了。要是换做玉染以外的人,玉染还真不敢说来人是否会直接博然而怒、挥袖而去。 容袭也是微微俯身,“容袭参见安君。” “免礼吧。”长孙延摆了摆手,盯着玉染看了几眼,又瞥了眼站在玉染身后侧的容袭,才幽幽地说:“你就是宁国的太子?看来着实如同传言般的风流,连进孤的皇宫都得有‘美人’相伴。” “君上怕是弄错了,这位容公子是臣的友人,是赫连太子为了让他见臣一面才领他进宫的。”玉渊蓦然起身,向着长孙延低头作揖道。 “哦?没想到玉丞相你的友人竟也与赫连太子相识。”长孙延声色沉沉。 容袭微微笑了笑,俯身作揖道:“却是巧合。” 长孙延打量了一下容袭,又看了看玉染,半晌后道:“今日赫连太子前来想必定是乏了,既然丞相你说这位是你的友人,那便刚好,就让赫连太子去你的府上休息吧。” 玉渊闻言,恭敬俯身,双手交叠,朝着长孙延拱了拱,“谨遵君上之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三十七章 真假见 “这下当是随了慕容殿下的愿了。”玉染一手撑在马车的窗沿上,视线瞥在外头,语气悠哉。 “不是殿下随容袭之愿,而是容袭顺殿下之意,殿下觉得容袭说得可有错处?”容袭说得风轻云淡。 玉染回过头来看容袭的时候,就见他平静地笑着,一张永远看不出风云变幻的容颜之上,存在的竟一直都是那份说不清的静谧。他白衣黑发,眉目如画,面若冠玉,自在潇洒。 玉染觉得,她是真的很难从容袭的身上挑出毛病来。要是真的挑出来了,那她就真的成了吹毛求疵之人了。不像她,她的执着和刁钻,连她自己有时都会觉得害怕。 人的清醒,就是那般奇怪。 你看着的人明明就是自己,却并不愿意相信这是自己。 “慕容殿下觉得留着前朝公主是一件好事吗?”玉染忽然问道。 “敢问太子殿下是怎么认为一件事是好是坏?”容袭反问。 玉染笑着瞥向容袭,摇头说:“就算我现在说了理由,你也有法子驳了我,我说不过你的。我只是好奇,既然慕容殿下是个可以当机立断的人,那又为何做不到当断则断呢?” 容袭有要杀玉染的想法吗? 玉染一直都告诉自己,她不会杀他,他也不会害她。 可是,就如同邵语岚、秦奚等人所言,在天下和情思之间,若是执棋者本身都是清醒敏锐之人,那又怎么有所保留,怎会觉得两者之间到最后都可相安无事? 玉染过得跌宕,活得艰难,可她一心想要匡住的就是整个天下。她确实喜欢容袭,确实有相守之意,可她不知道,若是有一天天下和容袭在她的面前划作了完全两道不一样的路,那她又该如何取舍。 就好比容袭一心扣着玉染,更想剪去玉染所有的羽翼,他算计她,而且不想给她留任何退路。所以只要在玉染的身上存在蛛丝马迹,那么容袭就必定会介入其中,断了玉染的后路。 所以当初玉染才会心中清楚,只要她以自己为诱饵,又透露出赫连玉和自己的关系,那么就可以引容袭踏入她布置的路。 思之念之,算之伤之。 这二者截然不同,却被这两个人用得炉火纯青,确实是叫人唏嘘。 安国丞相府中,似是早已备宴,正是算准了玉染同容袭到达的时间。 玉染先容袭一步踏进主厅,看到的不是别人,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一张容颜,是属于玉染的容颜。 来人是卓冷烟。 “玉姑娘,许久不见。”是玉染先开了口。 卓冷烟着,一边直接将固定玉染发冠用的玉簪一把抽了出来,又将玉冠和玉簪一道放在桌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三十八章 多一个 玉染理了理忽然散落下来的墨发,咧嘴笑说:“这世上只有一个天下,那玉染不也就只要一个便好了吗?” “可是小姐,容袭与玉染是两个人。”卓冷烟眼中难得柔和,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摆弄着玉染的面颊,不禁失笑说:“小姐的易容之术若是再不精进,恐小姐之容就算再如何滋养,都会受到损伤。” 玉染阖着眼,任何卓冷烟折腾。她一手扶着桌沿,另一手搁在自己腿上,身子微微斜着,半晌笑道:“那有什么办法?术业专攻,我毕竟不是冷烟你啊。所以,我就只好同容袭争一争这天下,也让我有几分乐趣。” “乐趣?小姐,我不晓得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小姐接下去的日子,皆是举步维艰。要是真说乐趣,那小姐便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一搏这所谓的乐趣。”将近半年未见,卓冷烟认为,她自己想得最多的就是玉染的事。正是因为扮作玉染,她才更能体会玉染的不易。 玉染听着,也是悠哉。她接过卓冷烟递来的脸盆,拿毛巾浸了浸水,覆在面颊上,薄唇轻动,贴着毛巾的声音变得闷了些,“冷烟,你以前从未对我说过这些。” “小姐,我曾以为我永远都可以憋在心里的。”卓冷烟感叹,“我长小姐好多,在被小姐救下之前见过太多的世间冷暖。小姐终有一天会知晓,容袭和小姐之间,只能存下一人。” 玉染捏着毛巾的手紧了紧,脸容上热乎乎的,被热气熏得有些朦胧,她将毛巾放回盆中,微微抬头。 卓冷烟对上这张自己扮了足足大半年之久的面容,似是心底复杂。 玉染提了提唇角,发丝柔和,眉眼温温,“冷烟你也要劝我杀了容袭。” “小姐,我劝不动。”卓冷烟实话实说。 “冷烟,你和秦奚、樊温他们说得都何其相似,我也不是个不懂这些道理的人。可是,道理归道理,本心归本心。容袭他与我争,我也在与容袭争。我们算明戌,算华安宁商四国,算尽了整个天下,说不准也会继续算下去……” 卓冷烟鲜少打断道:“可是小姐,要是有一日,他一心算计的人完完全全地都成了你呢?要是容袭他忽然发现小姐才是他谋天下之路上最大的敌人,那他会如何对待小姐呢?现在是禁足,是想要将你困住,那将来又会是什么呢?恐怕,就是要至小姐于死地了吧?” “冷烟!” 卓冷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点到即止。她微微俯身,眼帘轻垂,语气却是认真不减,“小姐,你走的这条路对你来说并不算难,可这条路上——只是多了一个容袭。” 只是多了一个容袭…… 玉染闭眼,唇边的弧度依旧,“冷烟。” “小姐?” “冷烟,我不大想做皇后。”玉染说。 卓冷烟答:“那小姐就不做。” “可是容袭想做皇帝,想做四国的皇帝。”玉染又说。 卓冷烟又答:“那小姐就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玉染睁开眼,眼底里莹亮,她似笑非笑地问:“冷烟是觉得容袭会先当上皇帝吗?” “我说错了。”卓冷烟一派自然。 玉染一边点头一边笑了,“哦,说错了,说错了就说错了吧。”玉染起身,凑近铜镜看了眼自己的脸容,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很久,见着没有粘着什么奇怪的东西,才理了理发丝说:“幸好你溜进来之前将我的衣衫带来了,不然可叫我为难至极。” “小姐是准备去见容袭。”卓冷烟问。 玉染挑了挑眉说:“我们可是‘大半年’没见了。” 卓冷烟双手抱臂,半晌才吁出口气,“行,你们‘大半年’没见了,是该好好叙叙旧。” 玉染眨了眨眼,换了一身青竹叶的衣裙,又系好腰带,捋了捋发丝,就准备推门出去。 “小姐。”卓冷烟忽然叫住玉染,在玉染回身之际又顿了顿,须臾才道:“小姐切莫忘了刚才所言。” 玉染无声咧嘴笑了笑,明眸皓齿,清丽依旧,“好了,我一定记住,冷烟你换了我的衣衫之后自己小心些。” 卓冷烟兀自站在原地,看着大门紧闭,苦笑着叹道:“小姐,你记不住的……” 夜色清冷,夏日的灼热已快过去,秋风扫落叶倒是显得有些许肃杀萧瑟之意。 玉染曾与容袭在这相府里一齐度过了将近一年的岁月,他们一起算计,一起谋划,一步步设下足以使明戌皇朝沦陷其中的陷阱。 玉染确实赞叹过容袭安插人的本事,如此灵通的消息,再者又是人手遍布四国,可以想象容袭的心思。 玉染走到容袭的院落里,屋里的烛火,屋外的灯笼,依旧皆是明亮。透过纸门,玉染似乎已经可以看到一个侧身坐于桌前之人的剪影。 一门之隔,她现在进去,当是落实了她想要与容袭争一争的意思。 只是,玉染与容袭何其相似。 玉染微微笑了笑,笑得十分明丽,她一头花簪,一身干净的青竹叶纱裙,一头乌发柔顺散于脑后,她眉眼弯弯,樱唇嫣红。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风流之名满城的宁国太子赫连玉,而是那个与容袭相伴十年之久的玉染。 她脚步不停,直接推开了门。 容袭侧眸,玉染对上。 “阿染,你来的慢了。”容袭语气平静,唇角含笑,手中还捏着一卷书册,仿佛是在说着一件风轻云淡之事,看不出任何的棱角。 玉染点了点头,又提了提柳眉,她走进去,掩上门,接着转过身走到容袭跟前,直接抽走了他手中的书,偏了偏头道:“反正容袭你也不急啊。” “阿染此话着实冤枉了容袭。”容袭的视线与玉染的双眼对上,笑了笑说道。 “冤枉,哪里冤枉?我怎么不晓得。”玉染将书卷随手丢在桌上,双手抱臂,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容袭看。 容袭漆黑的眼睛里似是有光华闪过,“容袭在屋内时刻盼着阿染你过来,心想阿染要是被那一身光鲜的宁国太子给迷惑了去,那容袭是否要亲自跑一趟,将阿染你带回来。阿染莫非现在还觉得是我的过错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三十九章 相试探 玉染闻言,心底微动,一时间只是静静地瞧着容袭。半晌过去,她视线斜了斜,恰见一边墙头字画之下摆着的竟是一把长剑,于是几步之下越过容袭,对着长剑不禁打量几眼,接着轻轻握住剑柄,一把将剑从剑鞘抽了出来,仔细端详。 剑鞘上的花案青红纹路交错,倒是剑柄这儿看上去干净些,通通都是青墨色。剑锋锋利,精光岑亮,映照着玉染的一双眼睛。 “容袭你这儿何时竟多了一把如此花哨之剑,不似是你的高雅情怀啊。”玉染神情淡然,仍是笑着问。 容袭捏着茶杯的手蓦地一顿,接着忽然抬眸说:“阿染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实在炉火纯青。不过阿染……这把剑你当真没有见过吗?” 玉染握着剑柄的手稍稍一滞,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撞上容袭的,突然怔了一下。 玉染光顾着在想应付容袭的前一句话,却没想到容袭居然还在这里等着她呢。 确实,玉染本该是已经在这里呆了有大半年之久,而容袭和赫连玉才是刚刚来到。这剑既然是在这大半年里才出现在这里的,那玉染没有理由不晓得。 “哦,你怎知我是见过的?”玉染双眼盯着剑锋,兀自点点头问道。 容袭看了眼玉染,片刻之后忽然笑说:“这剑是长孙延赐给玉渊的,是把名剑。子期说三月前是阿染同玉渊一起接的旨,后来还是阿染觉着在府邸哪里摆着都看着碍事,所以就先搁在容袭的屋里了。还以为阿染记性差了,连这个都忘了。” 玉染眸光轻闪,微微笑着对上容袭,她看见容袭的眼底黑洞洞的,幽深得摸不着底。她忽然提起唇角,一言不发,却是一手提着剑在屋里转了又转,在绕到容袭身后的时候,忽然将剑一把搁在了容袭的脖颈边上,所有的力道都压在容袭的肩头。 容袭握着茶杯的手未有一丝颤抖,他的神色还是柔和沉静的,甚至还自在地侧过头,对着刀锋,看着玉染道:“还不知阿染你舞刀弄剑的本事有否长进呢?” 玉染挑了挑眉眼,又歪了歪头,掂量着剑的重量,无奈说:“我觉得该是有的吧。只不过这把剑——实在太沉了。” “那下次容袭便叫人去寻个工匠,给阿染你亲自打造一把轻的,想必绝对可让阿染尽情摆弄一次。”容袭抿了口茶,润了润桑,仍旧悠哉,似是丝毫不惧剑锋之厉。 玉染呼出口气,点头说:“也是。” 玉染一边说着就准备将长剑撤回来,谁知容袭动作快了玉染一步,竟是搁下杯盏,右手绕后,直接托起剑身,避过锋芒,一把握住了玉染捏着剑柄的手,直直朝前拽去。 玉染脚下没有站稳,容袭侧过身,左手托在玉染腰间,直接让玉染跌在了他的怀里,玉染的长剑同时脱手,落在了木质的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容袭右手也随之撤回,又从玉染的另一侧腰揽过。 玉染整个人都窝在了容袭的怀里,两人贴在一起,玉染侧过头,与容袭的绝美脸容也就差了一拳之隔。 容袭笑得更深了些,双臂紧紧扣着玉染的腰际,将人又带近了些,随后凑近她的面颊一侧,薄唇几乎都要贴在了她的耳朵上,他说:“大半年未见,阿染是否与容袭生疏了呢?” 玉染也不避讳,转头就是调侃说:“是啊,是生疏了,毕竟容袭你已经无趣到心甘情愿做宁国太子的府中人了。” “阿染若是觉得容袭无趣,那容袭也只好认栽了。”容袭说。 玉染奇异,“不反驳?” 容袭笑得云淡风轻,一边贴近玉染说:“只要是阿染说的,那即使是错的,容袭也一定会当做对的。谁让这是阿染说的呢?” 玉染稍稍怔神,但下一刻,她的眼底便透亮清澈起来。 她盯着容袭看,容袭也盯着她看。 容袭轻笑出声,随后便悠悠贴上了玉染的唇,唇齿相依,一室缱绻。 玉染觉着腰间有一双手在解着自己的腰带,须臾便是衣带松散。容袭的掌心温热,划过之际却是弄得她皮肤上痒痒的。 容袭的唇也是从玉染的眉心一直落在了她的脖颈,动作格外缓慢轻和。 桌面烛火摇曳,发出呲呲的响声,却是照得屋内愈发柔和起来。 两人依存了会儿,却是容袭先停了下来。 两人面颊都是有些飞红,从墨发至衣衫都是被弄得散乱,不过看上去还是容袭与玉染要好上些许。 容袭替玉染提了提衣裙,又伸手从地上捞起了玉染的衣带,替她系了上去,才不紧不慢地说:“虽说很快便要歇息,但想必在这之前阿染并不喜欢衣衫半解着谈论安国交兵华商之事。” 玉染听着也不怒,反倒问:“不是你喜欢吗?” 容袭闻言,又顿了一下,随即抬眸瞧着玉染,他说:“那容袭再帮你脱一遍?” 玉染无语,接着从容袭的身上起来,安安稳稳地坐在了他身边的位置,感叹说:“说你无趣,你还偏偏要无趣给我看,看来我的面貌是无法叫容袭你觉着美到自制力消失了。不过,你也可以不用肖想可以找到个比你长得更好看的人了,我保证,真切地保证。” “阿染。” “怎么了?” “听你这么一说,容袭倒还真想试上一试。” “试什么?” “阿染你说呢?” 玉染默了默,微笑,“华商两国于安国来说就好比是前有猛虎,后有雄狮。那容袭你想试的究竟是能够逼退华商、救下安国,还是迎合华商、除去安国呢?” 容袭挑了挑眉,说道:“依照阿染来看,哪个比较可行呢?” “纵观两者,我觉着都挺有意思的。”玉染笑着说。 “那再看看?”容袭笑问。 玉染摇头,“照这次华商两国领军的人来看,我倒是认为前者是你我会心怡的。” 一个慕容燕,一个颛顼明。 一个视容袭为无用可怜之人,一个以玉染为亡国祸国的仇人。 他们之间的沟壑,确实是深,深无可测之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十章 想要的 屋子里一片漆黑,烛火已熄,窗户也被掩着。幸而是秋日渐进,闷热之感约莫缓和。 玉染侧躺着,脸对着里头的墙壁。 半晌,她翻了个身,接着缓缓睁开眼睛。 玉染盯着容袭的后背,又望着他的一头如绸墨发,眼中漆黑却莹亮闪烁。 “容袭,你睡了吗?”玉染压着嗓子,随口轻声问了句。 她等了会儿,也没等到容袭的些许动静。 过往她躺在他身边的日子也有不少,所以玉染晓得容袭睡得向来不沉。 玉染也没想知道容袭是真睡假睡,反正,她的睡意确实不是很浓。她小小地吁出一口气,面朝着房:“看来昨夜终是如慕容殿下所愿,美人在怀了?” 容袭提了提唇角,“那还要多谢太子殿下未有叨扰。” 卓冷烟为玉染之事心中沉沉,想来玉染从不对容袭设防,她想了下,还是说道:“既是如此,那么还有一事要慕容殿下代劳了。” “容袭自会告诉阿染进宫随行之事,还望太子殿下放心。”容袭也不等卓冷烟说什么,便双手交叠轻揖,自然地回道。 卓冷烟盯着容袭看了须臾,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回身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容袭静静地看着卓冷烟的背影,眼中流光婉转,又黝黑得不见其深。秋风徐来,吹起他几丝墨发,挡住了他一半的眼睛,他轻轻掩上门,捋了捋发丝,自在地走回里屋,到了床边停下。 “该起了。”他坐在床沿边说。 玉染一手揉了揉额角,微微皱了皱眉,才重新睁开眼,被容袭扶着坐起身,“有些乏。” “究竟是谁昨日深夜想要与人畅谈一番?”容袭笑问。 玉染无语,“畅谈?谁要同你畅谈了?” “阿染不认账了?”容袭反问。 玉染扬了扬眉梢,绕过容袭坐着的地方下床,随手拿了昨夜穿的青竹叶纹路的曳地裙套上,一边系着腰带一边道:“我只是随口说几句。” 容袭随意笑笑,走到玉染背后替她将头发从外衫里理出来,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上下顺了顺,最后无奈说:“阿染,你的头发得好好梳梳。” 玉染坐到铜镜前头,闻言仔细照了照,眉头微扬道:“似是还好,要不还是容袭你来?” 容袭失笑,自然地接过发梳,替她挽起头发来。 想起这情景,玉染还约莫有些感叹,毕竟在明戌皇朝还未覆灭,两人还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一起努力的时候,玉染每每住在皇宫外面,容袭都会帮她打理这些琐事。 这般温柔,叫玉染很难真的狠下心来,狠下心来对容袭明着说,她和他现在要走的路不一样,她想要得到的,是容袭给不了的,更甚者是与容袭全然相对的。 “阿染。” 玉染回过神,抬眸道:“怎么了?” 容袭神色温温,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他说:“阿染你准备何时嫁我?” 玉染一愣,随后也是咧嘴笑说:“嫁你?这可不行。” “理由呢?”容袭摆弄完玉染的头发,将发梳摆在桌子上,才回头看玉染。 玉染又仔仔细细地观望了一下自己的模样,才起身对着容袭,双手背在身后,偏了偏头说:“因为容袭你还在宁国太子府,你还不能回华国,也不能留在安国,那你要怎么娶我呢?” “阿染若是嫁,那容袭必当十里红妆相迎。”容袭眼中漆黑,仍旧笑得柔和。 玉染提了提眉眼,“十里红妆,现在吗?现在不行,容袭你的路还很长……我的路也还很长。” 容袭微笑,眼神更深了几分,“那届时阿染喜欢的到底是十里红妆相迎,还是——以天下为聘呢?” 玉染眸中清澈澄净,她说:“容袭,你要是大方,那就都送我好了。” 这是玉染第一次那么明确而毫不隐晦地说,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想要的太贵重了,太难得到了,所以她要费尽心思,难顾其他。 “阿染,你该迟了。”容袭忽然说。 玉染点头,慢悠悠地走到门边,“那我先出去了,你要是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同子期一起出去走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十一章 与君商 “小姐……小姐?”卓冷烟来回喊了两遍,坐在她身边的玉染才回过神来。 马车一路朝安国皇宫而去,想必只要今日将两国之事商量完毕,那不日便可先行返回宁国整顿兵马。 玉染回过头,看向卓冷烟,“冷烟,怎么了?” 卓冷烟现今是扮作玉染的模样,而玉染又换回了那一身玉冠华服,也亏得两人早已习惯,不然还真叫人觉着怪异。 “小姐一路都是心不在焉,是昨日容袭又说了什么吗?”卓冷烟问道。 “容袭?”玉染一边笑着,一边又是吁出一口气,“他能说什么?我只是在想安国的事罢了。” 卓冷烟沉默着想了想,“是安国与宁国联盟之事不宜吗?” “这倒不是,但长孙延向来多疑,我不认为他在安国遭难之时第一点想到的会是与宁国联合,毕竟宁国同安国的关系并不算好。”玉染提起左手摸了摸下颚,眼中波光婉转。 卓冷烟瘪了瘪眉,蓦地道:“那小姐的意思是,是有长孙延信任的人提点过他?” “信任倒不一定,但一定有人提醒,才让长孙延会仔细考虑这一点。”玉染思量之后说。 “会是丞相玉渊吗?他是容袭很早就安插在安国的人,他该是最有可能之人了。”卓冷烟继续道。 玉染仰头靠在马车背上,眼睛开阖,“想来不是,敢在长孙延面前说起此事,就要有可能受到长孙延怀疑的胆量。玉渊还要帮容袭完成太多的事,绝不可能为此付出太多。” 卓冷烟想罢,“那还有谁比较可能呢?” 玉染随意笑了笑说:“此事不急,但终归还是要长两个心眼,小心些就好。” “我明白了。”卓冷烟点头。 玉染右手捏着折扇扇柄,接着抬手拿扇尖挑起了马车帘子,朝外探头看了眼,对卓冷烟说道:“差不多快到了,准备准备吧。” 安国国君为他国使者设宴,确实是难得。 玉染同卓冷烟来到设宴的御花园时,安国的臣子已然都来得差不多了。 “赫连玉见过君上。”玉染笑着作揖。 长孙延眉眼的阴郁之色此时略有褪去,神情之间确实是有将玉染当做上宾的模样,他挥了挥手,往边上不远的位置指了指,“赫连太子请上座。” “多谢君上。”玉染答道。 “既然人都齐了,那便开始吧。”长孙延朗声道。 玉染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停留在自己正对面的空位之上,蓦地问道:“君上,不知是否还缺了谁人呢?” 长孙延往玉染看着的方向瞥了眼,接着说道:“边关之事紧迫,湘王为孤分忧,孤甚是欣慰。” “原是湘王殿下的位置。”玉染点头。 “小姐,那位湘王可是在长孙延登位之后帮忙平定了许多烦事的湘王?”宴会开始之后,卓冷烟小声在玉染耳边问道。 玉染勾了勾唇角,挑眉道:“这一个安国还能有很多个湘王?” “湘王虽说是安君的亲弟弟,但在遭遇了安君夺位的事之后竟然还能尽心辅佐,确实是少见啊。”卓冷烟感叹。 “那是他别无选择。”玉染抿了口茶,侧过头微笑说:“湘王为了府上满门可以尽心竭力,他看得很通透。只可惜,看得再通透又能怎样呢?只要还活着,只要他还拥有长孙氏的血脉,那就永远都会是安君的心头刺,拔不去的。” 快到众人都差不多用完酒菜之时,长孙延终于屏退了歌舞美姬,同玉染转而谈聊起来。 “赫连太子可知孤的六公主近来可好?”长孙延随口先问了句。 玉染一本正经答道:“六公主一切安好。” “是么,那就甚好、甚好!”长孙延将杯酒通通饮下,朗声笑了起来,接着转而又道:“近来孤因边关战事紧要,实在难以在他事上分心。” 玉染也为停顿,继续道:“君上为安国社稷尽心,是安国众百姓之幸事。” “那赫连太子以为,此次华商两国于安国来说会如何?”长孙延声色沉了些,但依旧问道。 “我是宁国太子,想来不敢轻易在君上面前妄言安国之事。”玉染客气地回了句。 长孙延摆了摆手,望着玉染道:“赫连太子言重了,孤就正想听听你的看法。” 玉染似是沉吟片刻,随后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笑说:“那我就只此浅谈一番,还望君上莫要见笑。” “当然不会,还请赫连太子直言。”长孙延立刻道。 玉染想了想,慢悠悠地说:“华国在攻打宁国无果之后立马就转而南下直取安国乐雪城,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华国当时为将损失降到最小的上策。可如此一来,安国却是因没有准备,边城受到重创,人心惶惶。华国虽说暂时退兵,但实则却在暗中观察安国动向,如若有任何可乘之机,华国必当以其兵力再次碾压安国边关。 “商国与华国并未联盟,可商国紧邻安国西面,那一面因为地处偏远,所以可以说是安国兵力的一处空缺,许是只要商国在华国之后紧随出兵,那安国十有八九就会措手不及了。当然,安国若乱,那邻于安国的宁国也必然会受到影响,到时军心和民心若是也骚动起来,那宁国也无法幸免于难。” 玉染话毕,在场的不少大臣都是互相之间小声谈论起来,最后皆是纷纷点头。 不过,最后站出来同安君谏言的竟是丞相玉渊。 玉染搁下杯盏,抬眸望去。 说起玉渊的姓氏,玉染还当真有问过容袭。玉染从小与容袭相识,那时的化名便已是玉染,若说容袭从那时起便特意为玉染安排了这样一个人在安国,玉染还真是不大相信。但后来一想,容袭喜欢未雨绸缪,玉染自己何尝不是?多留几手准备,总归是好的,更何况那个人是容袭呢? “君上,臣以为赫连太子所言极是啊。”玉渊作揖之后仔细说道:“乐雪城只是前车之鉴,若是现今华商两国同时出兵安国,那安国必然受到重创。” 长孙延默了一会儿,似是又饮了几口酒酿,这才仰头像是想了会儿,点头道:“赫连太子和丞相说得皆是有理啊,那依照丞相来看,此时该是作何打算最好啊?” “臣认为,现今安宁两国既已有和亲之美,那不如便就此与安国联盟。两国联手,安国拥有赫连太子如此之才,想必定能化险为夷。”玉渊俯了俯身,语气格外真切。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十二章 布局者 卓冷烟闻言,柳眉微颦,她侧头对玉染小声道:“小姐认为容袭让玉渊所言实属何意?若是小姐想要的是联盟的话,那容袭想的不该是破坏两国联盟吗?” “容袭?”玉染扬了扬眉梢,手里的折扇被她颠来倒去,她提提唇角,随后似笑非笑地说:“他的意思那么多,我还真不想一个个都急着去弄明白。” “那他是正对小姐你宁国太子的身份而去?”卓冷烟又问了句。 “说不准。”玉染偏了偏头。 安君长孙延考量片刻,才朗声道:“既然丞相都如此说了,那便听丞相的。赫连太子——” 玉染其实知晓长孙延心中在她到来之前便有定夺,现在这不过是当着众臣的面做个形式罢了,她起身拱手作揖,“君上。” “既如此,还有劳赫连太子带话给宁君,安国望与宁国联盟,共退华商,希望宁君可以考虑一二。”长孙延挥袖说。 玉染点头,又俯了俯身,“必当带到。” 宴会散去时,天色已然沉沉,玉染和卓冷烟才得离开皇宫返回丞相府。 而府中,容袭坐在桌案前,修长的手指捏着毛笔的笔杆,眼中幽深,沾墨落笔之时雅致流畅。他写完了,又将纸随手抽了出来,给了修子期,这才启唇道:“如此就好。” 修子期接过信纸,略一犹豫道:“公子真要这么做吗?如果当真在公子和赫连太子回宁之时引来华军,设下埋伏,那连公子你说不准都会遇到危险。尤其,领军之人还是二皇子殿下……” 容袭静若止水的模样看上去格外温和,他微微笑着,侧头看修子期,“这些我心中有数,无碍的。” 修子期点了点头,下一刻突然想起道:“还有,公子,宁国那里的事情已经寻人安排妥当了,不会有人妨碍到赫连仪和颛顼明的行动,但要完全避过红月阁的人很难,能够瞒下的时日不多。” “几日已经够了,想必赫连仪为了王位勾心斗角了如此多年,不会连这个机会都抓不住。”容袭笑了笑。 “那公子觉得,公主这次还会留在安国相府吗?”修子期踌躇片刻,还是问道。 容袭眼中闪烁,须臾之后平和道:“天下大乱的时候,阿染是不会喜欢一个人的。”容袭顿了顿,忽然笑意更深了些,“因为阿染喜欢的,就是一个‘乱’字。天下乱,而其心不乱,便是大善之局。所以,我也只好也搅一趟浑水,让这水更浑一些了。” 修子期默了会儿,抱拳道:“那公子我先去将消息放出去。” 容袭点点头,见修子期离开之后,才朝窗户外头看了一眼,月色皎洁,微风轻徐,他笑了笑,重新打开被搁在一旁的书册,兀自低声道:“阿染应该快回来了。” 快到夜深的时候,容袭听见外边远处吵吵嚷嚷的,然后就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靠近,接着就是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见阿染神情自若,想来今日相谈甚欢。”容袭将桌面上的书册通通摆齐了,才慢悠悠地朝玉染这儿走过来。 玉染瞧着容袭,微微耸了耸肩,笑说:“还能如何呢?” “若是赫连玉想要将宁安联盟的消息带回给宁君,那必定近日便会启程。”容袭说道。 玉染挑了挑眉说:“你倒是清楚得很。那你说,要是赫连玉不急呢?” 容袭笑意温和,“宁国是一个国,是一个还很乱的国,看上去再怎么齐也是假的。赫连玉在宁国身为太子可以功高震主、一手遮天,可是只要他离开这宁国,那这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了。有心者动心,执棋者又怎可随意置身事外呢?” 玉染深深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轻笑了一声,往屏风后头走去,语气也是自然,“夜深了,早些睡吧,你在府里高枕无忧了一日,我倒有些乏了。” “好。”容袭莞尔道。 华国驻军营帐之中,慕容祁对着四国疆土位置以及大大小小的分布关卡来回查看,帐中烛火依旧明亮,秋意初来,慕容祁不禁将披肩又往身上提了提。 忽然,帐连外传来声音,“二殿下,有密信加急送来。” 慕容祁皱了皱眉,大声道:“进来。” 副将掀起帐连,快步走到慕容祁身侧,将信件递了过去,“二殿下,信中所谓何事,竟会叫暗卫加急送来?” 慕容祁仔细看了一遍,神情阴郁,“安国有意和宁国联盟,宁国也是真想现在就趟进这浑水里,居然还让赫连太子亲自来使,看来事情是谈妥了。” “依现今情势,长此以往下去安国国君必定会沉不住气,国君都沉不住气,那军中又何尝不是人心惶惶?而届时我华国大军只要从乐雪城为突破口,必能一举破入都城。可若是安国与宁国联盟,以宁国太子的作风,恐怕这一仗就打得很难了。”副将也是神色沉沉。 “但是现在赫连玉还并未返回宁国,我们就还有办法。”慕容祁顿了一会儿,突然哑声道。 副将目中一凝,接着说道:“殿下的意思是……” “决不能让赫连玉回到宁国。传令下去,命人小心看好安国边关城门,若是赫连玉出城,便派军截杀。赫连玉行事狡诈,要确保万无一失。”慕容祁斩钉截铁道。 副将点头赞同,随后转而犹豫道:“二殿下,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传信之人还曾有言,似乎是在安国发现了四殿下的行踪。”副将小心地看了一眼慕容祁。 “他?他不是应该回华国了吗,在安国做什么?”慕容祁眉头紧锁。 副将低头道:“听说是和宁国太子一道的。” “看来我的四弟确实颇有雅兴,一会儿又和赫连玉撞上了。”慕容祁冷笑说。 “可是四殿下不是常年在外居住,一向对这些都不大关心,是否会是消息弄错了呢?”副将不禁问道。 慕容祁眼中闪烁,寒声道:“他对这些不大关心?确实,这么直接看还真不大关心。不过他上次受得父王之命前来帮我撤军,看他不动风声地指挥,我倒觉得这消息必定是不会错的。慕容袭,我总会有办法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十三章 亡国人 二皇子赫连仪自从成婚之后便已搬出皇宫,接受府邸封赐。 “殿下,皇妃那里太医已经看过,说是感染了普通的风寒,所以才会身体疲乏昏睡不醒,只要调理用药一阵便可恢复。”侍从走到赫连仪跟前,低头抱拳道。 赫连仪连眼皮都不抬道:“好,我知道了。” 长孙瑶近日里忽然先是身体不适,紧接着就是高烧昏睡,她是安国送来的和亲公主,还真不能就随随便便地放着不管。 “殿下,您吩咐我送去皇宫的药膳已经有二十又一日了,明日还要继续送吗?”侍从低声问道。 赫连仪眉梢动了动,殷红的笔墨依旧在文册上圈圈划划,半晌过去,他抬起头,似笑非笑着说道:“是吗?已经这么久了,皇宫里可有人发现或者阻止过?” “说来也怪,平日里皇宫之中来来往往的人着实不少,尤其是靠近御书房的地方,恐怕隐卫更是难以防备。但自从太子殿下离开宁国的翌日,宫中之人似乎就被撤出了不少,我们的人暗中也仔细调查过,并未找到是何缘故。”侍从思索道。 “哦?听起来还有些意思。”赫连仪沉沉地笑了笑。 侍从想了想,还是问道:“殿下,此事是否有可能是太子殿下故意所为?” “他故意让我们可以对父王下手?”赫连仪反问,随后转而道:“他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但他也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像他这样每一件事都要做到最准确的人,是不可能会给我们留下这种破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身边也发生了什么变故,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侍从点头,“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你先下去吧,还有什么事我就再说。”赫连仪随意摆了摆手道。 “是,殿下。”侍从又是低头,往后慢慢退了出去。 就在门快要掩上的前一刻,一个小厮忽然急急忙忙地迈着步子走过来,一把扶住了门沿,和侍从点了点头之后就走了进去。 “殿下,府外有人求见。”小厮俯身道。 “什么人?”赫连仪瞧了小厮一眼,身体往椅背上靠去。 小厮想了下,继续说道:“那人说是和太子殿下有关的,务必要见到殿下。” “是么,这倒稀奇。”赫连仪勾了勾唇角,眼神奇异,须臾就对小厮说:“带他去前厅,我还真想见见究竟是什么人,对赫连玉有何见解。” 颛顼明的面貌承自颛顼帝,眉眼俊朗分明,一双丹凤眼里的神情总是时阴时晴。他坐在前厅里,难得的格外平静,近日来他的心底似乎开始想通了曾经的诸多不解之事,倒是犹如拨开了一层云雾,只是云雾太浓,显得沉重了。 赫连仪踏入前厅的时候,对上的便是同样抬头看着他的颛顼明。 “二殿下,等你很久了。”颛顼明忽然笑了笑,站起身来。 赫连仪眯了眯眼,站在他的跟前,盯着他的面颊看了半晌,开口道:“本殿下的府邸虽说不如太子府那般严禁,可该有的规矩一向都有,寻常人等从不可踏入。而你,现在有什么想和本殿下说的吗?” “二殿下,想要胜过太子一筹,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不会不想听的。”颛顼明语气淡然。 赫连仪神色讽刺,不过下一瞬他右手一挥,转身在位置上坐下,随后挑着眉说:“好啊,那本殿下就听你说。但你要是说得不对,那今日这府门你要出去看来也得自凭本事了。” 颛顼明随意笑了声,眼中突然凌冽幽深,“在给二殿下释疑之前,我也有些想问的,还要劳烦殿下为我解答。” 赫连仪点头,“可以。” “二殿下是何时与太子相识?” 赫连仪眼皮不抬,“他赫连玉从小离开皇宫游历,快五年前为保父王王位才归来,便是那时。至于再小的时候本殿下是否还与他兄弟相称过,这些都已经不记得了。” “太子归来之时仅是六皇子,当时前太子和底下的人都还手握朝政,而为何他便可轻易登上太子之位?” 赫连仪眼底深深,嘲讽般地笑了笑,“你别看他现在在外面的传言里有如何风流,可几乎人人心知肚明,当初究竟是谁一手狠辣,在迎父王归朝之时,将皇长兄逼上绝路,其下更是斩草除根,不给人留下任何后路。而父王不知为何,明知他赫连玉的心思不纯,还送他登上太子之位,让他韬光养晦、一手遮天。” 颛顼明抬眸,紧紧盯着赫连仪,“那二殿下觉得,太子与常人可有何异处?” “这将近五年里,他留在府中的时日少之又少,连朝堂都不肯走一遭,有事还需父王相请,倒还是这一年来最为安分。”赫连仪说得愈发阴恻,他冷声道:“你还有多少要问本殿下的,本殿下可不是在同你闲谈。” 颛顼明微微笑笑,眼中幽深沉静道:“二殿下,还有最后一件。二殿下可曾听说过一人之名,见过一人之貌?” “何人?” 颛顼明顿了顿,下一刻答道:“——容袭。” 赫连仪抬眸看着他,“就是那个跟从在赫连玉身边的人?他的那张脸,见过的人还真难忘记,确实难怪别人都将他当做赫连玉的入幕之宾。你问他,莫非也是看中了他的那张脸?”赫连仪忽然勾了勾唇。 颛顼明闻言,突然沉静在了那儿,眼神也似乎看得远了些,他的语气更低了,却是不明意味。他说:“二殿下,要想将现在的太子拉落马下,这次恐怕是你唯一的时机了。若是错过,恐怕再无翻身可能。” “你又是何人,竟敢如此妄下断言?”赫连仪手肘撑在扶手上,一手撑着头望着他,怒极反笑道。 颛顼明忽然起身,他的脊背笔挺,一袭青衣干净,他的风采仍旧未变。只是他现在,心中实在无法再去从赫连仪的言辞中感慨过往。他的心中之恨、心中之痛,也绝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逝。 颛顼明长长吁出一口气,接着格外认真肯定地说:“我是谁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二殿下若是仅仅如此行事,恐怕很快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太子从来果断决绝,那二殿下你就必须比她更果断、更决绝。她喜欢把别人逼上绝路,也喜欢将自己逼上绝路,所以你也不能给她留下任何退路。因为二殿下——她根本不是你的皇弟,她甚至与赫连氏没有任何干系。她是前明戌皇朝的长公主颛顼染,是一个可以将自己身处的皇朝亲手覆灭的人。”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十四章 回程路 这世上有很多人喜欢设局,也有很多人喜欢破局。你设局,我破局,这听上去是一件格外刺激的事。若是你破了局,那你就得以脱身,甚至可能拥有无上地位。若是你被局所困,那能帮到你的人也就只剩下了你自己,只有自求多福了。 明戌皇朝是一朝盛世,繁华若市,尊贵如朝。 而颛顼染的存在,在不少人看来都是一个意外,一个生在皇家的意外。 颛顼帝曾与颛顼染有言,“你是个公主,你生在皇族,你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你还不觉得高兴,还不觉得满足吗?” 前世的颛顼染逆而从顺,现今的颛顼染似顺实逆,她答:“父王,我是位公主,我还是位长公主。我所拥有,世上无二。可父皇,我还是一个人,一个顺心顺意的人。” 所以她不想被人利用,所以她想要活下去,所以她必须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前世诸加在她身上的所有她都要送还回去。人之仁义情亲,都是有限的,而颛顼染已经用尽了。 所以她以天下为棋,设下了一场局,一场足够大的局。 既然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想要杀她,都想要以她为棋,那么她便要将乾坤倒转,让江山为之而改。 而今,颛顼染成了玉染,她还是在做着同一件事。 玉染在顺着下局,容袭在逆着下局。这一环扣一环,若非当事之人,的确难以掺和而入,从中破局而出。 颛顼明离开了赫连仪的府邸,而赫连仪却久久站在前厅中没有挪动脚步。 他还记得清楚颛顼明告诉他的,“她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为了她想要的东西,她可以不择手段。宁君于她置之不理,甚至助她登上太子之位,不是信她,而是敬她。敬她之心,无可动摇;敬她之意,坚无可摧;敬她之智,人难可及。或许宁君心里早就清楚,颛顼染可以帮他夺回王位,也同样可以从他手里夺走王位。从头到底,这不过是颛顼染设下的一场局,没有谁赢谁输,只有谁顺或逆,人心自知。” “你和本殿下说了这么多,你和我说赫连玉不是我的皇弟,而是明戌的长公主,那你又是谁呢,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赫连仪问。 颛顼明沉默,片刻沉声答:“因为她将父皇逼上绝路,害得明戌于世消逝,这些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够,当然够,不过现在就算知道了这些又能够耐她何呢?她的眼睛,可是足够的远,足够的长。”赫连仪冷笑了声。 “不知二殿下可知明戌当年为长公主赐下的婚约,也就是慕容氏四皇子。”颛顼明反问。 颛顼明点头,“有些印象。” “此人正是现今太子府的容袭,他与颛顼染青梅竹马,却实则明争暗斗,互相为谋。我手下之人发现近日来太子府派出的人似乎有所削弱,想必也是因为此人。慕容袭此人独自在一旁看风云惯了,既然他有心这么做,我们又何不承了他的意?”颛顼明说道。 颛顼明所知之事,十之八九都是对的。 想要置玉染于死地,这是一件实在太过艰难之事,叫赫连仪不得不每走一步都十分谨慎。颛顼明的言辞确实是犹如一盏明灯,让他不禁考量。 安国丞相府中,物件约莫都已准备好了。玉染仍旧扮作太子赫连玉的模样,站在丞相府邸门外,双手背在身后,视线遥遥的,不知是看着何处。 不一会儿,玉染便听见身后响动,扭头一看,是卓冷烟穿着她的衣衫,扮着她的模样,连神韵都是恰到好处。 “小姐,真的要带上我一起回去吗?我与容袭若是一路同行,许是会被看出端倪。”卓冷烟眼中闪过一抹忧色。 玉染随意笑了笑,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她眉眼微动,悠哉地说道:“安国大难临头,容袭是不会把我留在这里的,而且他既然笃定了我和赫连玉这个身份互相串通好了,那么我就做给他看好了。冷烟你也只要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的。“ 卓冷烟静默须臾,接着长长舒出一口气,一双眸子盯着玉染,说道:“小姐,你确信容袭不会骗你吗?” “骗我,骗我什么?”玉染笑问。 “要是他早就猜到小姐就是赫连玉,要是他一心要连小姐一起除去,那小姐又要如何自处?”卓冷烟一连问道。 玉染眼中闪了闪,接着有些顽皮地笑道:“我如何自处?我还能如何,谁叫——他是容袭呢?” 卓冷烟顿了顿,终究没有再说下去。 不一会儿,物件都搬得差不多了,马车也备好了。 容袭走出来的时候,就是见着赫连玉静静地看着自己笑了,而卓冷烟扮作的玉染站在一侧,眼神忽明忽暗。 “慕容殿下在这丞相府中可是如同自家,来去自在,行事倒也潇洒了。”玉染一手折扇敲着掌心,一边笑着说道。 容袭微笑说:“殿下说笑。” “哦,说笑。”玉染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走下台阶,才回头说道:“你又忘了,我从不喜欢说笑。” “殿下,请上马车。”侍从恭敬地替玉染掀开马车帘子。 玉染朝容袭和卓冷烟瞧了眼,随后摇头,“让他们两位坐马车吧,我骑马就行。” 侍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应下,“是,殿下。” 这一路回去,马车走得极快。 玉染骑马在前头,回头看了眼,忽然走慢了些,骑在修子期边上,抬了抬眉眼道:“你家殿下同我说今日走便可,本殿下便今日回去。不过想来,还从未见他急过什么的,可是有什么特殊缘由?” 修子期视线未有看着玉染,半晌之后才随意答:“公子也是替太子殿下着想。” “替我着想?”玉染笑了,“有点意思。” 几人临安国城门之时已是深夜,便在一旁的客栈歇息一晚,而玉染——竟是难得的彻夜未眠。 整整一夜,并未有人传来任何消息,但玉染的心中没有因此而感到有任何的轻松。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十五章 分两路 整整一夜,并未有人传来任何消息,但玉染的心中没有因此而感到有任何的轻松。 天还未亮,玉染便已然下了榻,着好衣衫,打理了一下面貌,推开门走了出去。玉染抬头,见着却撞见了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顿了顿,随后微笑道:“冷烟,你也醒这么早。” “看小姐神情,当是又彻夜未眠。”卓冷烟叹了口气,接话说:“本以为在今日出关之前有人会先来传信的,可现今实在太过平静,确实不免让人多想。“ 玉染摇了摇头,随意靠在门背上,眉眼微扬,放低声色道:“多想倒是不必,这城外头有多乱,你我本就心知肚明。即使无人相告,我又何尝什么都不知晓?” “小姐不怕有诈?”卓冷烟问。 “这世上有诈的地方多了,也就不差这一两个了。”玉染笑说:“冷烟你也早该以为常了吧。” 卓冷烟沉默下来,又陪着玉染在门外边站了半晌,见玉染神色平淡,似乎并无忧色,这才说道:“小姐,那我先进去了。” 玉染回过头,应道:“好,时辰还早,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天亮了还要赶一日的路。” 天明之时,几人早早离开客栈,向城门赶去。城门处熙熙攘攘还有不少人进出,但显然把守的人也是比往日里多出不少。 玉染驾马停下,将文牒递了出去,守门的几人来回看了几眼,接着朝玉染拱手抱拳。 “太子殿下,请。” 几人沿着官道走了一路,再前头便是要驰到小路上了。修子期驾马赶到玉染身侧,朗声问:“太子殿下,前面的路不太好走,公子怕玉姑娘颠簸疲乏,所以想问问是否可以赶得慢些?” 玉染闻言,若有所思地朝身后的马车看了眼,随后点头道:“可以。是我想得不太周到,就应你家殿下的。” 马车之中,容袭依旧一副闲得自在的模样,他倚在马车背上,半是掩着眸子,神色淡淡的,一袭白衣看得他更是慵懒几分。 卓冷烟坐在容袭身侧,心情却实则算不上好,有种如坐针毡之感。她代替玉染将近大半年,可容袭所伴之人却是扮作赫连玉的玉染,而如今与容袭同坐一驾马车,两人所靠将近一拳之差,让她格外不适。卓冷烟心底知晓,以容袭的敏锐,只要她表现出任何一丝不妥,便会露出马脚。 外头修子期重新放慢速度,贴着马车而行,他朗声在窗口道:“公子,赫连太子说可以。” “好,我知道了。”容袭也未掀开帘子,只是随意应了声。 卓冷烟让自己大抵平静些,接着微微抬眸,瞧着容袭说:“若是今日无法进城,那我们只得在外渡上一夜。” 容袭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阿染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一定要今夜进城吗?” 卓冷烟顿了顿,继续道:“安华两军驻守之处皆是不远,若是我们慢了,可是会将自身陷于危难之境?” 容袭偏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睛落在卓冷烟身上,随后笑道:“阿染何时也开始杞人忧天起来?” 卓冷烟知晓若是玉染,必定不会再问,于是长长舒出一口气,提了提唇角说:“也罢,随你好了。” 只是顺心之事鲜有,一人策马从远处赶来,马蹄之声速度极快。 玉染向着来人之处看去,是个熟人,在她记得该是卓冷烟手下的。 年轻女子策马赶到玉染跟前,玉染也随即停了下来。 “殿下!”苏久平息下喘息喊道:“殿下今日不能过去。” 玉染点头,问道:“怎么了?” “殿下,前面刚刚有消息传来,华军之中有异动,似乎是华国二皇子慕容祁得到了殿下要回宁国的消息,派出了小部分人准备暗中拦截殿下。殿下现往这条路走,必遇追兵。”苏久语气焦急。 玉染眼中澄净,须臾后说:“为何是现在得到消息,连冷烟都不曾知晓过这些?” 苏久眉头紧锁,忧心道:“殿下有所不知,近日里安插在华军之中的人突然不知所踪,后来我们觉得蹊跷,怕有生变故,所以又找人过去打探,竟是也被足足拦截了好几次,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得到的消息。” 玉染听着,沉默片刻后视线遥遥望着前方,最后平静地提了提薄唇,笑得莫名,她说:“恐怕有生变故的不止华军这里吧。” “殿下之意是?”苏久沉思道。 “我明白了,你先不必太急。”玉染说完,看了一眼身后,让苏久等在原地之后又驾马往回走了几步,绕过修子期贴着马车边上,掀起帘子便看见了半阖着眼的容袭,于是启唇笑道:“慕容殿下,看来今日我们的运气并不佳。” 容袭神色慵懒,一副波澜不禁的模样,莞尔笑了笑,对玉染说:“太子殿下,我们的运气从未好过。” 玉染勾唇,挑了挑眉梢,又回头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苏久,平静道:“那慕容殿下,不如这样吧。前面有一个岔路,我们原先是准备走那条近道的,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太妥当。可若是我们都同走了远道,那目标又是太大。所以,慕容殿下便与玉姑娘走那条远道,而我和我的这位侍从,便走原先的近道。想来,这样慕容殿下便可安心了,而我和侍从人少,想必脱身起来也是方便不少。” “想来也好,如此就劳烦太子殿下了。”容袭抬眸,语气温温。 容袭没有回头,所以看不见卓冷烟眼中的忡忡忧色,卓冷烟盯着玉染。她看不懂容袭究竟是在打着怎样的主意,但就这几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足以看出些许异常,卓冷烟不相信玉染一点都不明白。 玉染整个人沐在阳光底下,看上去格外英气俊朗。她朝着容袭和卓冷烟点了点头,随后微笑说:“慕容殿下、玉姑娘,那我们便宁国太子府再见。” “好。”容袭同样点头,接着放下了窗帘。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十六章 一场局 玉染到修子期马边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同他说道:“远道一路崎岖,不算好走,也许会多出约莫一日的时辰才能到宁国边关,保护你家殿下和玉姑娘的职责就交给你了。” 修子期答道:“属下本就是殿下侍从,定当护好殿下与姑娘周全。” “好,那本殿下便先走一步了。”玉染笑着说了句,便驾马向快了一步的苏久追去。 待到玉染和苏久人影消失不见,修子期才回到容袭窗边道:“公子,赫连太子走了。” “他还有说什么?”容袭随口问。 “他说让属下护好公子和公主周全。”修子期又答。 容袭轻笑一声,转头瞧了眼卓冷烟,悠哉地说:“看来在赫连玉的眼中,阿染还是必不可少的,看来阿染还是更得人心一筹了。” “殿下,近日里红月阁上下得到的消息要比往日少上不少,甚至连这次的消息都缓了一步,可是有所蹊跷?”苏久驾马于玉染身侧问道。 玉染双眼明亮,唇角划过一道不知所谓的笑意,须臾后声色清朗道:“蹊跷?你没从冷烟的口中听说过吗,蹊跷的事情可多了,也就不少这一两件了。她时刻提醒我,我却推三避四。可想来,我若是将这些真的当回事儿放心里,反而是要不踏实了。” “这是为何,殿下我不明白。”苏久疑惑道。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什么事情要是都想明白了,那你活得还真是没有滋味了。”玉染笑了笑回应,接着想起什么似地,重新凝了凝眸,启唇问苏久:“你刚才来见我的时候说,慕容祁得到了我带着安国传信要回宁国的消息,所以派兵出来要截住我。” “是的,殿下。”苏久点头。 玉染沉默了一下,又问:“拖到最后一刻才可得到消息,的确是灼心。” “事态紧急,时刻缓不得。所以我们有好几人都扮作了华军中士卒的模样,从慕容祁的营帐外听到的。似乎那时还听到了慕容祁在谈论有关容殿下之事。”苏久继续说道。 玉染眉头微挑道:“谈论容袭?” “确实,隐约似乎听到的是慕容祁交代人要小心容殿下,说容殿下心思缜密,绝不可随意下定论,必须要时刻考量才可行事。”苏久瘪了瘪眉,思索说。 “小心容袭?”玉染诧异,“依你之言,慕容祁已经知晓容袭的下落了,而且特意命人小心容袭?” “确实没有弄错。”苏久答道。 玉染像是沉吟须臾,最后竟是勒马停了下来。玉染眼底忽明忽暗,神情更是莫测,半晌过去,她忽然启唇道:“苏久,我们回去。” 苏久惊疑问:“殿下,您要去哪儿?” “去追容袭和冷烟。”玉染平静地说。 “为何呀,殿下?您不是说,若是我们分走两道才比较安全吗?”苏久不禁问道。 “是啊,原本我是这么以为的。”玉染提了提唇角,视线朝着远处,“可偏偏是有人提前将我们的行动全都泄露了出去,这样一来也许连我们接下去会做出如何选择都会被算准了。” 苏久惊了惊说:“我们的计划已经被泄露出去了吗?” “我们这都称不上是计划,反倒是另一头,可能早就想得剔透了。”玉染眼中波光流转,“容袭在华国皇室来看向来是闲云野鹤一人,不为重视。可容袭曾与二皇子慕容祁共同助力于讨伐我宁国边城,若非容袭,华军又怎可全身而退?恐怕像慕容祁这般成天谋划于王位的人来看,早就瞧出端倪。这次容袭的消息被透了出去,慕容祁为了成事,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而慕容祁也要分心来截杀我,看来若不是受了什么高人的指点,那便是我还漏了什么未能想进去了。” 慕容祁立于营帐之外,副将匆匆走来,立于他身侧道:“殿下,正如之前商国叶将领所言,我们派人一路小心紧随,四殿下和赫连太子确实是分道两路而行,赫连太子走了近道,四殿下绕了远道。我们的兵马也如同殿下您之前交代的,在两道都设下了防备。还有便是,暂时没有人看见殿下您告诉我的叶将领口中所言的女子。”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慕容祁点了点头,心中所想之事仍是昨日不请自来的客人。 颛顼明现在有个名字,他叫叶明轩,是此次商国军队的将领。而为了玉染之事,他确实耗费心思,若是不能将玉染置于死地,恐怕就没有他能够安心的一日。 两日前深夜秉烛夜谈,慕容祁曾问颛顼明为何会告诉他这些。 颛顼明则是眼中波澜无惊,眉宇之间的沉寂叫人不禁烦闷起来,须臾他哑声答道:“二殿下,人生来就有许多需要苦恼的事,殿下想必也不会少。刚巧,我现在就有一事特别苦恼,所以还需要殿下的成全。既然我今日敢来闯二殿下的营帐,那殿下又何尝不听取一二呢?” 确实,颛顼明说得颇有道理,但慕容祁对他并非熟识,可信一二,却不可全信。但只要这些,便足够了。 慕容祁回过神来,见一士卒飞快跑来,站在他跟前停下,俯下身,拱手托起手中信件道:“殿下,传来密信。” 慕容祁接过信件,拆了之后飞快地扫了几眼,随后勾唇笑了笑,对身边副将道:“今日果真刚巧,应能看得上一出好戏,不知副将有没有这个兴致陪本殿下看一眼呢?” 马车上,容袭闭目假寐,倒是卓冷烟,她靠在窗边上,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来都是心神不宁,未能好好歇息。 “公子,时辰差不多了吗?”外头传来修子期的声音。 容袭闻声睁开眼,一双眼睛里头黑洞洞的,看不见底。他神情散漫,悠哉地说:“可以。” 卓冷烟没有再听见外面修子期的回应,只是感到马车震动,似乎是突然转了个方向而行。卓冷烟狐疑地掀开帘子,瞧了一眼外边,接着忽然眉头紧锁,装作平和道:“容袭,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十七章 断后路 容袭看向她,微笑说:“阿染莫非看不出来?我们自是要回头而走。” 卓冷烟心中惊异,言语之时仍旧镇静,她眉眼微扬,须臾问道:“回头?容袭,我们为何而回头?” “前有华国追兵,我们自是不能从这条道走的,阿染不必担忧。”容袭语气温温,眉眼依旧柔和,似是看不出丝毫不妥。 卓冷烟听着并未再继续说下去,她后背贴着木板,却是心底说不出的凉意,好像逐渐从她的身上蔓延。她沉静半晌,才幽幽开口:“可依刚才赫连太子所言,想来是说这条道才实属安全。” 容袭侧过头,深深望着卓冷烟,笑着说:“阿染的意思是,不肯信容袭,而是宁愿相信宁国太子了?” 卓冷烟一愣,随后偏过头,思来想去还是只好轻笑了一声,舒展眉眼道:“容袭,你信我,我自然信你。” 马蹄疾驰之所,沙尘飞扬。万马勒停之处,当是兵刃相向。 玉染指尖紧紧攥着缰绳,隐隐可见有些发白。她的眉宇之间依旧明朗,薄唇轻抿,眼底澄澈,那每一个神情都是说不出的温雅流转。 “殿下……”苏久的视线扫过面前众多拦路的兵马士卒,接着重新回到玉染身上。华军拦路本该在与之相反的另一头,可如今他们却等在玉染最初与容袭分离的岔路之上。 玉染还未开口说什么,就见容袭他们走的那条道上有部分士兵匆匆而来,打头的士兵在领兵的副将面前停下,躬身说道:“将军,我们从路的另一头一路而来,并未找到四殿下踪迹。但我们确实发现了一架与将军您给我的消息一样的马车,也截停了,但里面并不是四殿下。” 副将闻言,神色明显苦恼起来,但转而他的目光就落在玉染和苏久身上,随后又朝士兵摆了摆手,朗声笑道:“也罢,但至少还留下了一个更重要的人,也不算违了二殿下的命令。” 苏久似是听到了两人不避讳的高声谈话,诧异地望着玉染小声道:“殿下,这不可能啊,容殿下他们不是往这条路走了?” 玉染和容袭所有人的行踪都暴露了,甚至他们都得到了玉染和苏久可能会掉头而走的消息,偏偏就是不再知晓容袭所往之处。 玉染仰头望着青空,白云浮动,阳光灼烈,叫玉染不禁眯了眯眼。秋风拂过,不知带来的是微凉之意,还是萧瑟之气。总之,玉染的眼神古怪,唇角更是忽然漾起了一丝奇异的笑意。 她勾着唇角,轻笑了一声,好似是兀自感叹着说:“容袭,为了置赫连玉于死地,你确实是可以不惜手段……” 卓冷烟曾在玉染耳边说过很多遍,絮絮叨叨地说了太多,无非就是想劝说玉染,容袭是个不可以相信的人,就算两人相识了再久,也不会再有进一步的改变了,所以必须要快些除去。可是玉染从来都是避而不谈,因为玉染对于容袭喜欢她这一点深信不疑。 至今,玉染都未曾改变这样的想法。 只是,玉染很明白,若是她以赫连玉的身份威胁到了任何容袭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么容袭一定会对赫连玉毫不留情。 “殿下,您的意思是这些都是容殿下安排的?”苏久惊疑不定。 玉染眼中平静,她微微笑着道:“是啊,我真真切切地懂了。就是因为容袭的阿奶,所以才有了红月阁传信之人的失踪,才会有了无数的漏洞出现在了你我的计划之中。他是真的想要赫连玉死,想要越过我玉染的手杀死赫连玉。容袭肯定觉得,若是以赫连玉的心思,只要从你的口中听出了端倪,就一定会为了我玉染而回头,他才会将消息放出去,让华军在此等我,而他必然以假马车为诱饵,先我们一步回头走了。” “可是,殿下就是……”殿下就是玉染啊,容殿下虽说想杀的人是赫连玉,可现在却是将殿下置在了水深火热之中。 “好了,不必多说这些,反正也是无用。”玉染阻止了苏久再说下去,转而笑了笑,眉眼平和道:“苏久,若是今日再无人得到消息赶来相助,那便只有你我二人与这百骑兵马一斗了,你怕吗?” 苏久眼中坚毅,下一瞬便道:“殿下,只要能保护殿下脱身而出,我不怕。” “我从未向人道歉过,也许将来也不会。但苏久,我谢谢你。”玉染语气柔和,说完之后神情恢复如常,赫连玉是宁国太子,是那个不向任何人低头的宁国太子,所以她不会流露任何怯懦。因为,她是赫连玉。玉染远远看向华国此次带兵的副将常信,而常信也刚好看向玉染,玉染微笑,接着朗声开口:“常将军,别来无恙。” 天空飘起小雨,空气中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马车碾过的痕迹不深,想必只要过一阵便会消失。靠近安国城外有一条小路,顺着这里而走,不出两个时辰,就有一个小村落。因为贴近安国边城,幸而住的人家都还未搬走,容袭他们便是往此地而去。 卓冷烟为了心静,索性也同容袭一般阖上眼。小路不太平稳,马车一路颠簸,确实叫人觉着疲乏。 “公子。”是修子期的声音。 容袭也不睁眼,随口问:“怎么了?” “有人传来消息,赫连太子果真如公子所料,回头来寻公子的马车,遇上了在岔路拦截等候的华军。”修子期言辞清晰。 卓冷烟闻言,猛然睁开双眼,扭头不可思议地盯着容袭。 “好,我知道了。”容袭平静地回应修子期。 卓冷烟声色清寒,眼神陡然锋利了几分,连她的语气都显得有几分不稳起来,她问:“容袭,是你故意设计的吗?” 容袭睁开眸子,望着卓冷烟,“阿染是指什么?” “是你把消息透露给了华军,所以才会知晓我们不能再走下去,因为这本身便是你为赫连玉设下的一场局,是吗?”卓冷烟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实在偏激了些,若是玉染在场自当平和对待,而玉染便是赫连玉之事决不能让容袭知道。想罢,卓冷烟还是逼迫自己沉下心,接着才平静地开口说道。 容袭也没看着卓冷烟,只是半阖着眼语气温温说:“阿染从来就看得明白,又何必非要与我辩驳一番呢?” “我还从不知晓,原来你如此喜欢断人后路。”卓冷烟神情为未变,学着玉染往日里习惯的赞叹。 “断人后路,阿染,与你相较,容袭自叹不如。”容袭笑了笑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十八章 想见你 卓冷烟又望着容袭一会儿,最后终是回过头,视线里是门帘在晃动。她抿着唇,硬是叫自己阖上眼,背靠着马车后头。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要冷静下来,她不能因为此刻玉染的一时危机而毁了玉染的全盘计划。 卓冷烟一生都未真正信过什么人,但是玉染,她是真的信,她相信玉染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摆在容袭的小小一局里。若是有人问卓冷烟,玉染于她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那卓冷烟一定会亲口回答,玉染是她的信仰,她从未想过一个女人居然可以坚毅地走上这条皇权的不归路,可偏偏玉染还做得很好。 不论是颛顼染,还是玉染,更或者是赫连玉,都是卓冷烟心底不可抹灭的存在。 马车停在村口,不会再进入。车夫牵着马匹,修子期下马走上前去,接着掀开帘子朝里面看去,他道:“公子,已经到了。” 天近黄昏,确实不早了。 修子期话毕,见容袭睁开双眼,随后先卓冷烟一步从马车上走下去。 卓冷烟盯着容袭的后背许久,眼中沉沉,天知道她现在心中就想擒住容袭,杀之泄愤,随后掉头去寻玉染。只是还未等她跨下马车,便有另一事先发生了。 在她双脚刚刚从马车落地之际,就听见修子期一声喊道:“公子,公子!” 卓冷烟站定抬头,刚好看见修子期正扶着昏了过去的容袭。她走过去,神色忽明忽暗,她想了想道:“我们还是快些先去寻户人家落脚吧,这天色我们也走不开了。” 修子期点头答:“那我扶着公子,公主您小心些。” 卓冷烟也没说话,便走在修子期身后。两人找到的是一对夫妻住着的房屋,里头的夫妻已是三十几的模样,两人开门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的,看到修子期扶着容袭的时候更为警惕,似乎有要关门的意思。卓冷烟只好走上前去,只道夫君重病,想要找个地方落落脚,幸而最后那对中年夫妻还是应下了。 修子期将容袭在床榻上安顿好,随后直起身,站在床榻边上,眉心紧锁道:“公子的毒发提前了,原本应是还有几日的,怎会如此?” 卓冷烟抿了抿唇,半晌沉默,又过了片刻之后才幽幽道:“许是这延缓他毒发的药已经没有那么好的效用了。” “可是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发生过这般状况。”修子期眉间凝重。 “可是时间毕竟是在一直过去的,不是吗?”卓冷烟忽然看着修子期说道,须臾之后她才觉着自己的话似乎说重了,才转而道:“你先出去吧,我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好。”修子期闻言,也未再多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入夜,玉染独自走在小道上,步履十分缓慢,她的一身锦袍早已血色伤痕弥漫,一股浓重的血气直冲入鼻,墨发早已散乱。她是真的疲惫,连手心里的长剑都快松落了,只是她必须紧紧捏着,也不能停下脚步。只是她的眼中依旧漆黑明亮,神色还是那般如水的平静,好似现在的落魄和痛苦在她的身上根本就不算什么。 玉染和苏久和华军的副将对上,想要全身而退实在很难。若非不是红月阁的人刚刚收到消息连忙赶来,庇护玉染先走,那玉染也不知自己究竟会撑到哪一个地步。 玉染阖上眼,依旧似是可以想起苏久所言,“殿下,不论您愿不愿意,因为您所想的没有别人可以做到,我苏久也不觉得容殿下可以比您做得更好。殿下,谢谢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都很期待。” 期待,期待什么? 玉染靠在树干上,微微仰着头笑了。是期待她有朝一日坐上皇位?还是期待她可以真的做到四海归一,万臣朝拜? 要是她身边的人都死了,都离开了,那她又能做什么呢?是继续去步步为赢、谋划天下,还是选择嫁人为妻、安稳度日呢?哦,不对,她嫁不了其他人,若是她的能力不再与容袭比肩,那她就只能是玉染,生生世世都只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玉染。 她玉染确实爱容袭,是那种深深切切地爱着。可是她只想不像前世那般活得那么累,她只是不喜欢总是被别人玩弄在手掌心里,她只是不想让连她爱的人都保护不了。玉染承认,若非是前世最后一刻她亲眼看着容袭“死”在自己面前,或许她重活一世也不会拼命到这个地步。 玉染的眼底透彻,她笑意深深。她右手提着剑,细细地看着上面剑锋,血迹已然凝固,确实沾满了整把长剑,在月色之下显得很是怖人。玉染想,她可能还是不够强大,她还没有强大到能够护住每个她想留下的人,她很遗憾,也很难过。 玉染左手手背搁在额头上,她感到发丝粘在自己手上,感觉到自己还是温热的。她嘴角提了提,眉眼平和,她对着空荡荡的林里,忽然启唇说:“容袭,我想见你……” 我玉染想见你,就算你想杀赫连玉又怎样,就算你处心积虑算计我又怎样?我还是想见见你。 玉染又走出几步,忽然觉得自己胸口气血翻涌,眼前瞬间漆黑,下一刻便没了知觉。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四十九章 追兵来 翌日,天已明亮。卓冷烟昨夜在椅子上坐了一日,她手肘撑着桌面,掌心托着头,眉宇之间仍旧紧锁。光线这才透进来,她便已经苏醒。 她睁开眼,起身动了动手和腿,才走到容袭的床沿边上。 容袭的面色惨白,薄唇看上去也是干燥,可是那张容颜依旧是无法用好看二字形容。 卓冷烟对此却没有任何感触,她抿着唇,望着容袭,确定了容袭还在昏迷之后,只吐出一句话来,她说:“既然小姐信你至此、喜欢你至此,那这就是你应受的。” 卓冷烟承认,玉染来到安国之后交给她的药,是她换了。 卓冷烟跟随玉染已有超过八年,玉染做什么她都看在眼里,她言听计从,从不违逆。只是这一次,是她在玉染给她的药里多加了一味药,减轻了原本的药性,以致容袭的毒发间隔会缩短。 卓冷烟会让容袭活着,却也不想让他对于玉染的威胁再一次扩大。若非容袭,卓冷烟此刻不会心慌至此,不会连玉染的生死都无法得知。 卓冷烟推门准备离开,既然容袭昏迷,或许这是一个绝好时机。谁知修子期恰好推门而入,卓冷烟倒退几步,静默地盯着他。 反倒是修子期面色沉重,一双眼中满是心事,他见到玉染醒着,随即便道:“公主,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 卓冷烟问:“发生什么了?” “刚才我听闻那对夫妻言道,此地贴近安国城外,却是从我们走的那条隐蔽小道常有他国官兵路过,兵荒马乱之际,这个村子经常都会受到官兵侵袭,所以他们才会如此警惕。”修子期如实说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若是我们现在被华军寻到,那便是必死。”卓冷烟神色未变,盯着修子期半晌,最后叹了一声道:“容袭的情况你比我还要清楚,他走不了。你觉得如果你现在带着他赶路,再叫更多人来保护他,他的身体能撑过多久呢?那样只会让他的毒发作得更剧烈,甚至丢掉性命,这值吗?” 卓冷烟对修子期的态度一向平静,因为在过去的一年里,修子期看着的人是卓冷烟,卓冷烟每日看见的人也都是修子期。或许玉染还不清楚修子期的脾性,但是卓冷烟却明了得多。 修子期看似稳重,可若是没有容袭的提点和决断,那么他也会粗心,也会心急。卓冷烟觉得,她现在只是在提醒他而已。 “可是……”修子期欲言又止。 “好了,就先这样吧。”卓冷烟打断他,随后语气平和说:“你就替我看着他一会儿,我也出去看看。” 修子期犹豫片刻,还是点头。 卓冷烟走出房间,动作缓慢地掩上门,转身之后脚下步子加快,直接一路走了出去。三人来这里的时候没有留下马车,但是院外还是备着一匹马匹,卓冷烟四周环顾了眼,小心地牵走马匹,利落地翻身而上,回头看了看之后猛然驾马朝着小路林子的方向跑去。 修子期原本没有想到太多,在他看来“玉染”是不会留下容袭自己走的,但闻院外一声马匹嘶鸣,接着是马蹄奔腾。修子期一惊之下冲到院里,没有见到“玉染”的身影,再跑到院外,发现外头留着的唯一一匹马也不见了踪影。 修子期眉头紧锁,回到屋内的时候看见容袭半靠在床后的木板上,面色仍是苍白,黑洞洞的眼睛就看着他。 “阿染人呢?”容袭眉眼也未抬。 修子期停下脚步,低头抱拳道:“公子,公主走了。是属下没有看好公主,是属下的失职。” “失职?子期你没有什么失职的。要是阿染真心想走,确实不是你能留得住的。”容袭的语气格外平静,他的眼中温温,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对了殿下,属下还得到消息,似乎是说……华军那边没有能截下赫连太子,在紧要关头有人赶到,让赫连太子脱身了。”修子期言道。 容袭眼中闪了闪,又问:“知晓是什么人吗?” “问思楼那里的暗卫传来消息说,是红月阁的人。”修子期继续道:“不过殿下,最近问思楼那里被红月阁牵制得紧,想必赫连太子定是与红月阁有关系的。现在两边对上,实在是纠缠得紧,前段时日我们动的手脚似是已经被他们几乎完全修正了。这样缜密的行动,属下很难想象他们的阁主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容袭神色莫测,他慢悠悠地阖上眼,呼吸均匀缓慢,似是调整了一下才哑声说:“确实……我也很想知道。” 卓冷烟那里,将近赶了快有半个时辰的路,只是她没有从小路上走,而是穿在林子里,或许可以隐蔽一些。只是下一刻,她的眸中忽然一凝,忽然就是翻身下了马,小心地牵着马匹,将身子贴在一颗树后,幸而边上的树枝繁茂,林子够密,足以藏匿她的身形。 前方远处的小路上,忽然传来大量的马蹄声,接踵而来的似是还有兵刃摩擦之声。很快,一批华军身影显现。 领在前头的一人说道:“是这条路没错吗?”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五十章 突发事 “确实打听到有人说从这条小路上见过一驾马车驶过。”旁边的士卒抱拳。 领头之人又道:“好,这可是你说的。二殿下马上就要领兵赶来,若是你弄错了,那谁都保不住你。” “是,将军。”士卒恭敬小心地说。 副将点头,对后面的一批官兵道:“我们走!让宁国太子跑了的事情二殿下还没算账,要是这一次连再失手,那谁都别想跑了。” 卓冷烟闻言,眸中忽然深了起来。她抿着唇,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愁色,似是在犹疑着什么。在这一批官兵走过之后,她忽然长长舒出一口气,重新骑上马匹,却并非继续向前,而是猛然一拽缰绳,掉头便往容袭和修子期那儿赶去。 因为她已经知晓了玉染脱身之事,但以容袭现在的身体……卓冷烟知晓玉染脾性,她无法越过玉染的底线。而卓冷烟清楚,在玉染的底线之上,就有着容袭这一个人。 若是容袭出事,那玉染必定无法接受。 还有便是修子期,卓冷烟不是个冷血的人,她也懂得情义,她承认她扮作玉染的这将近一年来他待她不薄,即使他以为她是玉染,而他接受着容袭之命。 卓冷烟想罢,又是重重地甩了甩缰绳,她现在就必须赶回去。 玉染醒来的时候,正是晌午,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乏得很,翻了个身似乎身上各处都是灼热刺痛,她秀眉瘪了瘪,睁开眼,神色有些恍惚。 忽闻推门之声,接着就听见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映入眼帘的是苏久的一张布满疲倦的脸。 苏久见到玉染清醒,似是惊喜道:“殿下您醒了!” 玉染张了张嘴,觉着喉咙有些干哑,连说话的声色都是沉沉的,“苏久,你没事啊。” “殿下,我们没事,只是有不少人受了重伤。我脱身的时候因为受伤不算重,所以想去寻殿下,见到殿下的时候殿下您已经在树林里昏迷了。”苏久说道。 玉染眼底柔和,似是忽然松了口气一般,她说:“我知道了,你扶我起来吧。” 苏久闻言,还是照做。 玉染半是眯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柳眉都拧在了一块儿,须臾才舒展开。 苏久直道:“殿下,您受的伤并不轻,还是不应该随意乱动的,不然伤口会难以愈合。” “先不说我的事,这几天红月阁的人手可是重新安排好了?”玉染吁出一口气问。 苏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接着还是说道:“殿下,人手都重新安排好了。可是我们发现,并非只是安国这里的人手出现了问题,似乎连宁国那边……也是被封锁了一阵的消息,我们的人现在正在探听皇宫之中的风声,希望可以尽快解决妥当。” 玉染听完,眉头依旧深深锁着,没有任何舒展的迹象。她的脑海里一瞬间是思绪千万,好像很多的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让她心中开始逐一明了。 “殿下,是否有哪里不对?”苏久小心地问。 玉染视线不知望着何处,一双眼睛漆黑透亮,她说:“不是哪里不对,是哪里都不对。” 苏久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能够悄无声息地让红月阁的人败退,能够将我的想法算进去,能够有如此手段的人,恐怕这世上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了。”玉染将头往后一靠,双眼对着有些陈旧的房顶。 “殿下指的是容殿下。”苏久脱口而出。 玉染点头,“为了算计赫连玉,容袭确实可以不择手段。” “那殿下的意思是否是准备赶回宁国?”苏久问道。 “容袭和冷烟那里现在的情况我还不得而知,不过以容袭的能力,想必不会有事。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准备先回宁国,说不准就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在等着我呢。”玉染面上血色不佳,她的笑意牵动嘴角,墨发贴在脸颊边上,看上去倒仍有一股说不出的风华。 “我明白了。”苏久也是点了点头,便准备先出去通知一下其余守在外面的人。 谁知苏久还未推门,就听见外边传来的阵阵脚步声,那人到了门外的时候还敲了敲门,是苏久帮他开的门。 “苏大人。”那人先是对苏久躬了躬身,随后看到清醒的玉染之时又是认真作揖道:“参见殿下。” “免礼。”玉染摆摆手,眼中平静,她问:“发生什么了,走得这般匆忙?” “回殿下,刚才收到卓大人传来的急信,说是容殿下提前毒发,华军正在往他们那里围去,卓大人本是想来找殿下,但现在已经返回。”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上架感言 《帝女皇后》这一本写到现在也满十万字啦,上架审核已经通过,明天开始应该就会放vip章节了,这个月还会是每章两千,下月开始改为日更三千。 感谢大家对轻风这本书的喜欢,还请以后也多多支持订阅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五十一章 终识破 玉染闻言,神情微怔,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她挥了挥手让传信的人先退了出去,随后深深阖了阖眼。 苏久重新掩上门,有些凝重地说:“殿下,如今该是如何是好?” “苏久你觉得呢?”玉染笑着反问她。 苏久思索片刻,认真答道:“苏久以为,殿下还是应该先行返回宁国,若是容殿下当真动过手脚,而又避过了我们的人的视线,那想必只有殿下才可以操控局面。容殿下那里,苏久会想办法的,殿下也说了,容殿下心思缜密,不会有事的。” “苏久。”玉染打断她。 “殿下?”苏久偏了偏头。 玉染眉眼温温,忽然折过身,双脚落在地面上,双手撑着床沿。她抬眸看着苏久,最后在苏久诧异的目光下笑着开口说道:“帮我更衣吧,随后给我备一匹马、一把好剑,我们去寻冷烟。还有,多叫些安排在周围的人赶过去,其中选一人快马赶去安国丞相府,让丞相立刻进宫禀报安君,就说华军要攻打安国边城,需要立刻派军。至于容袭——谁都带不走!”话毕之时,她的眼中锋芒尽显,倦怠之色一扫而空。 卓冷烟快马奔腾,竟是一路抄着小道,才一刻多的时间便回到了小村子。她快步冲进院子里,直接路过了那对夫妇,一把推开容袭的房门,便是瞧见容袭已经醒了,而修子期立在床侧,似乎在与容袭说着些什么。 一时间,房内的两人都朝门口看来。而卓冷烟额上的汗水细密,气喘吁吁的,似乎赶得太急还没有平静下来。 “公主,你回来了?”先是修子期惊异地开口。 可惜卓冷烟实在是没有时间再与他们攀谈几番,她往前走了几步,同样停在容袭的床边,声色没有放得太高,她说:“华军一部分人正在往这里赶来,似是准备先探个究竟,很快慕容祁也会随即领军而来。他们对这安国边城志在必得,对你——也是志在必得。现在,你以为呢?” “阿染回来是因为我吗?”容袭抬眸,神情莫测。 卓冷烟这一次没有皱眉,她扭头看着修子期,蓦地道:“我快马而来不过一刻时辰,想必他们也不会慢到哪儿去。子期,就算你家公子不在意,但是你应该懂的。” “可是公主,公子现在的身体……你也说过的,公子现在不能随意走动。”修子期眉头紧锁,语气也是沉沉。 卓冷烟眉眼斜飞,差些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怒吼。她深深吁出口气,刚准备说什么,却听见院外的那对夫妻一声尖叫,随后便是急急忙忙的动静,不远之处传来的马蹄之声清晰。 下一刻,木门被用力打开,那对夫妻神色惊惧,连言语都连不成一句。那妇人见屋内三人还是一副闲谈之色,随即喊道:“华军来了,华军又来攻城了,他们会把整个村子都给毁了的……要快些离开!快些离开!” 只见那妇人话音未完,一支长箭便贯穿了她的胸口,血色未溅,妇人的神情就像是凝固在了最惊恐的那一刻,然后重重地倒了下去。而那郎君更是在一片恐惧慌乱之下直接冲了出去,连一句话都颤抖得说不出来。 “不好。”卓冷烟面色一沉,视线朝着窗外瞧去。 副将领着的一小部分华军已经先到了,他们原本是去截杀玉染的,却是被玉染苏久他们脱身,于是受到派遣之下,转而往这里赶来。 看来他们是准备一间间屋子搜啊。 卓冷烟看到有华军在杀了刚才逃出的人之后似是准备进入他们屋内,她身子正面对着门,一步步小心倒退,倒退至容袭身边时,刚好看见床边桌面上搁着的精致木匣子。 修子期却是往前走了几步,快要贴近门边时一手扶在腰间的剑柄上,神色凝重,小心屏息而待。 木门被重重推开的那一刻,修子期顿时将他一剑封喉,接着便冲出去与外边的几人纠缠在一起,同时向容袭和卓冷烟到:“公主,你先带公子从后门离开,这里我先挡着。” 卓冷烟闻言,毫不懈怠,她知晓此刻也不能顾上其他,总之先要保住容袭性命才是真的。她右手掀开木匣,一把抽出其中长剑,正是被玉染说过太过花哨的御赐宝剑。 卓冷烟一把从中间拿起长剑,左手又替容袭将被褥撤下,一把扶着他起身。 “趁子期挡着,我们快走!”卓冷烟话毕,直接拉着容袭走到门口。 刀剑无眼,容袭的身体实在让卓冷烟无法随意行动,还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容袭的身上。 后门的地方漆烟,卓冷烟刚带人踏出一步,门外包抄埋伏的一人便冲了出来。卓冷烟眼中忽地凌厉,她松开容袭,左手握着剑鞘,右手瞬间拔剑而出,侧身一角踢在对方胸口之后,便是一剑刺穿他的心口。 这一举一动,皆是再熟练不过。 卓冷烟回过头,对容袭道:“走吧。”见容袭盯着她没有言语,卓冷烟又说了一遍,“我们走啊!” 但是容袭依旧没有走动一步,他的眼底漆烟,眉宇平静,就这么望着卓冷烟一言不发。卓冷烟还以为是容袭走不动了,准备过去继续扶着他。 容袭没有拒绝卓冷烟的好意,只是下一刻,他的一句话竟是让卓冷烟浑身一震。容袭的语气格外温和,如三月春风,只是——他说:“卓姑娘,阿染她人在哪里?” 卓姑娘,阿染她人在哪里? 就仅仅是这一句话,便让卓冷烟顿时觉着浑身发寒,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容袭他发现了,发现她卓冷烟根本就不是玉染,因为玉染的剑法根本不会如此娴熟而利落。而且,玉染是个鲜少会慌乱的人,但现在的卓冷烟虽说依旧顶着“玉染”的面貌,她的心却早已乱了。 卓冷烟回头盯着容袭,容袭也在盯着她。 卓冷烟不知该如何回应容袭,因为她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会从容袭口中听到更多的问题。 因为卓冷烟从一开始就不是玉染,因为玉染就是赫连玉,因为一切的起初就是玉染让卓冷烟扮作她。 一切——都是假的。 玉染不在场,所以卓冷烟无法替代玉染回应,却也同时令她陷入了一阵慌乱之中。 最终还是因为听到了不远处官兵的声音,才让卓冷烟顿时回神,神情一变道:“我们先离开这里。事先说好,我救你是因为玉染,别无其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五十二章 来见你 卓冷烟觉得自己和容袭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得越多错得也就越多,而玉染届时的麻烦也会更多。 最后,卓冷烟还是托着容袭的手肘,两人从另一头绕开前院。 卓冷烟一路带着容袭从偏路走,期间遇到的士卒不多,卓冷烟一人便可解决。不过容袭的身体不容乐观,一日昏迷刚醒,这便要连续快步赶路。若非容袭意志之坚,换作他人必然无法做到。 剑光落下之时,卓冷烟一个翻身,便代替了一人上了马匹,又是一把将容袭拽了上来,气息还未平息,便是驾马疾驰而出。 总之,一定要先找一处避一避! 卓冷烟窜进林子,又驾马将近半个时辰。只是感觉似乎身后一轻,她立马扯住缰绳停下,随后翻身下马。她望着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的容袭,眼底幽幽。 若是可以,她根本就不想救他。若是可以,她现在就想杀了他。 容袭现在发现了她并非玉染,那很快他也会发现赫连玉其实就是玉染。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男子可以让玉染选择,可卓冷烟不知玉染究竟看重的是容袭的哪一点。 卓冷烟深深吐出一口气,半晌才无奈带着容袭往林子一边挪了挪,至少找个稍微隐蔽些的地方歇下,可以为他们多拖延一些时间。 待到容袭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晌午了,坐在他身边的人阖眼休息,却并非是之前一直见到的那张“玉染”的容颜,看来卓冷烟在他昏睡的时候也把原本的伪装给卸了。容袭的眼中漆烟,幽静而深邃,他面色苍白,却是依旧风华绝代。 卓冷烟听见身边的细微响动,睁开眼看他,随后说道:“若是动不了,还不如歇歇,省点力气。” 容袭眉眼温温,声色微哑,他说:“你不装她了?其实我还是更喜欢看她的面孔。” 卓冷烟冷笑,“自欺欺人这种事你喜欢,我不喜欢。” “你现在代替的是阿染,那阿染代替的又是谁呢?”容袭平静地问。 “小姐她从不代替谁,她不喜欢。”卓冷烟说道。 “你和她不止一次交换过模样吧。”容袭的语气格外肯定,他半是阖着眼,继续说:“因为子期看不出来。” 卓冷烟看着他,“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手里的这把剑,我告诉她说这是长孙延赐给相府的,可你也知晓,这是假的。不过她倒是同你一样,都觉着这剑花哨,所以只是瞧了一眼便别无他想。”容袭微微笑着说。 卓冷烟神色沉沉,口中继续道:“确实,这把剑就算你送的人真的是她,她也不会喜欢。” “我没有觉得她会喜欢。”容袭答得淡淡,“剑之沉重,如其内敛;剑之花哨,如其锋芒。容袭敢说,除去容袭以外,最了解阿染的人一定是你了。” “也不晓得你哪里来得自信。”卓冷烟又说了句,随后便站起身来。她脚下还未站稳,便听见远处传来马蹄震动声,视线所及之处已然能够看见华国士兵的身影。卓冷烟面色聚变,低头对容袭道:“你如果还走得动便自己走吧。” 不远处追赶而来的华国副将眼中一亮,对身后的其他士兵说:“找到了,就在此地,快去和殿下通报!” “你说你若将我留下,阿染会难过。但我现在要是走了,阿染又会否恨我?”容袭看到了华军赶来,可神色却依旧平静地问。 卓冷烟沉默须臾,终于无法再忍耐,她退后几步,拧着眉看着容袭,眼神幽幽,语气沉沉,突然开口:“她恨你?她为什么不恨你?她如此信你,你却偏偏设计她被华军围困,害她险些丢了性命!你告诉我,她有什么理由不怨你,她有什么理由要来救你?” 卓冷烟的这一番话,把玉染是赫连玉的事情直接明摆着摊了开来,因为她觉得容袭不会猜不下去,而她对容袭的容忍可绝对没有玉染对他来得多。 卓冷烟本来以为,她这句话说完将要迎来的是容袭的沉默以对,但她没有想到,身后会多出了一个声音。卓冷烟闻声猛然转身,然后顿在了那里。 一时间,她不知究竟是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来人一袭水墨竹叶的衣裙,墨发松松散散地束着,一张秀容之上是说不出的憔悴。她从马上翻身而下,站在两人之前,一手扶着树干,另一手握着一把朴素的长剑,袖子半是落下,露出的小半截玉臂上此刻却是多了几道扭曲的伤痕,竟是还未结痂。 玉染觉得她的胸口有些疼痛,再一低头才发现原是她刚才骑马赶得急了,脖颈这儿连到胸口的一道伤痕裂了开来,血从里衣里头渗了出来,倒是瞬间毁去了所有素雅。 玉染笑了笑,恍若未觉,她有在认真回答卓冷烟的问题,她说:“因为——我喜欢他啊,冷烟。” “小姐……”卓冷烟怔在那里。 玉染先苏久他们一步快马而走,幸而接到消息说村子离得不远,不然她还真怕自己坚持不到现在了。玉染长长吁出一口气,接着缓慢走了几步,最后停在容袭跟前,俯下身,她的发丝柔和地垂下,淌在脸侧,擦过容袭的脸庞。 “我身体约莫不大舒服,你自己起得来吗?”玉染温温地开口。 容袭眼睛漆烟幽深,苍白的脸色丝毫掩不住他的美丽风华。他点头,随后起身,他的动作看上去格外吃力,虽说神色未变,但额头上的细密的汗水还是顺着他的面颊淌下。 玉染顺手搭了他一把,随后澄净地笑了,“你还真是柔弱。” “那阿染呢?”容袭随口笑问。 玉染瞧了眼容袭,轻笑了一声,又扭头看着不远处骑着马靠近的华国二皇子慕容祁和他身后带着的华军,眼神微微闪烁。她眉目依旧平和,须臾对容袭说:“我前日遇上华军是因为你,我今日遇上华军还是因为你。不同的只是,前日我是真的没想透,今日我是真的急着来寻你。容袭你说,你谋划了这么久,都谋划在我的身上,我若是还柔弱,那岂不是在你第一日进入太子府的时候,我就该丢了性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五十三章 逼撤军 玉染前一句对容袭说的话音刚落,又一句便是声色微扬,眉眼斜飞道:“华国二殿下,这样驾马而坐,便随意听着别人的闲谈,似乎不大好吧?” 慕容祁的目光撞了个正巧,他的视线来来回回地在玉染的面孔上扫过,须臾才说道:“果然是不错……颛顼长公主,别来无恙。” 玉染闻言,眼中微闪,随后她弯了弯眉眼,悠悠说:“二殿下怕是弄错了,我名玉染,是安国玉丞相的女儿。” “哦?听来也确实有些意思啊。”慕容祁清冷地笑了声,看向容袭开口:“那你说呢,我的好四弟?” “二皇兄,正如阿染所言。”容袭一双眼睛漆烟,深邃而明亮,他薄唇轻抿,唇角微提,他的脸庞看上去仍是美得惊心。他靠着树干,面色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差了几分,虚汗从他的额上直直落下,令人觉得随时都会倒下。 “好啊,既然四弟都说她是安国丞相的女儿,那便是。可四弟,你别忘了,她是安国的人,而你是华国的人,你姓的是慕容氏!现在华国与安国为敌,而你却要帮着一个安国之人,那又是何意?你与宁国太子赫连玉为伍,又是何意?莫非你在江湖走得习惯了,就真的以为自己姓的是容吗?要是这话传到父王的耳中,你又该如何?”慕容祁冷笑着说。 慕容祁心中知晓他们所言的玉染的身份根本就是胡话,但他也清楚如果与容袭辩驳这些,他必然无法说过容袭。就从颛顼染居然还真的活着这一点上来看,就让慕容祁明白,也许那个不请自来,且自称自己是商国将领叶明轩的人所言是真的。他说颛顼染并非一个简单的人,容袭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两个人,足够的阴险,足以轻易匡人入局。所以绝对不要和他们的言辞正面对上,那样讨不到任何好处,指不准还会被摆上一道。 容袭听了也未恼怒,反倒是瞧了慕容祁一阵,他眉目清透,须臾之后竟是微微笑了起来,“二皇兄,就算我现在想要离开,难道你就不想杀我了吗?” “哦,这么说你是要留下来救你的人,自己去逃命了?”慕容祁扬眉,“四弟,这可不像是你高洁的风格。” “二皇兄说错了,容袭并不高洁,容袭是个小人。”容袭轻描淡写地说着。 慕容祁眼中幽深,他看了看容袭,又冷着脸看向玉染说:“你又不是什么圣人,想要救人,就得先保好自己的性命,你难道觉得你真的能安然无恙得救下他吗,就凭你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亡国公主?” 玉染稍稍抬眸,一双透彻的眼睛直直地对上慕容祁,她的脸色看上去也并不好,身上的伤痕也疼得她浑身麻木。只是她的模样还是那般干净,她的柳眉弯弯,唇畔含笑,还是美得出尘。 玉染启唇说:“我是玉染,不是颛顼染。我当不起圣人,所以我不是圣人,是小人。二殿下说得不错,小人是不会轻易赌上自己性命的,所以我就不会。” “你是什么意思!”慕容祁眼神突然一凛。 玉染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慕容祁身上,她唇角微提,反问道:“我是什么意思,难道二殿下还不清楚吗?” 慕容祁听完,眉头紧皱,他的视线环顾了周围,发现现在领军身处的位置是在一片荒林之中,而周围树林茂密,群山迭起,距离安国边城早已走出一段距离。 这里的地势,看上去——很不好。 果然不出所料,在玉染话毕的下一瞬,玉染身后先是苏久他们赶到,随后安国众兵直接出现围守四周,连一旁的低矮山崖之上也是有弓箭手准备着,随时保持在最佳的状态。 “你早就算好了,所以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慕容祁气极,他盯着玉染说。 玉染神情温温,见着容袭坚持不住,便先是走到他的身边,叫容袭可以暂且倚靠。她轻轻提手扶了一把,随后才看向慕容祁,她咧着嘴,不紧不慢地说:“我听说冷烟被你们追入林中,依照地势,再依照冷烟的往日里的习惯,必然会为一切可能创造机会。而这个地方,便是一个机会。” 慕容祁面色难看,“你就那么确定她一定会到这里躲避。” “因为,她信我,我也信她。”玉染答得很快。 卓冷烟就算会对容袭冷言说玉染不会来救人,但卓冷烟心中又是何其地坚信着,只要玉染还活着,只要玉染还有着一点力气,她一定会来救他们。这种信任,不需要他人的言语,也不需要两人的约定,信便是信,没有什么好说的。 “二殿下,现在要怎么办?”副将骑马停在慕容祁身边,神色忧忧地问道。 慕容祁没有回应副将的问话,而是对着玉染沉声问道:“那依你看,你又想如何呢?” 玉染望着他,笑说:“二殿下问得可真奇怪,我想如何,我本不想如何的。殿下看,如果我们只是想离开,如何呢?” 副将闻言,即刻对慕容祁道:“二殿下,他们不能放啊!” “闭嘴。”慕容祁半晌只咬牙切齿吐出两字,还是对着自己副将所言。又过片刻,慕容祁忽然对着身后的众人朗声道:“我们回去!” “殿下!”副将又喊了一声。 “我说回去,听见没有,究竟谁是主将!”慕容祁道。 副将一噎,没有再敢说下去,“是,殿下。撤军!” 华军往后掉头而退,安军似乎也是早就接到过命令,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来。 直到华军走出一段距离,卓冷烟才放下心来,站到玉染面前,眉心紧锁,“小姐,你受伤太重,实在没有必要亲自来。” “不是你说信我一定会来的吗?我这不是没有辜负你对我的信任。”玉染打趣着说了句。 似是因为一直扶着容袭,所以微微拱着腰,此时她重新托了一把容袭,站直身子的时候浑身疼得她不禁下意识地瘪了瘪秀眉,但是很快便转而舒展。她扭头看了一眼容袭,却见容袭阖着眼,微微仰头靠着后头的树干,模样是随时都会再次昏迷。 玉染便对卓冷烟说道:“我们先回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五十四章 输赢间 “好。”卓冷烟点头,“小姐小心些。”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容袭一眼,却并没有阻止玉染亲自去扶。 玉染带着容袭从安军后头走出几步的时候,似是忽然忆起了什么,转头瞧了一眼苏久。 苏久快步走到玉染跟前,“殿下?” “再过一刻安排在前面路上的安军就会动手,届时你告知这里的安军将领,让他看准时机从后包抄。别忘了,再去打点些人,就说慕容祁可以受伤,但是必须放回去。至于其他人——绝不可留。”玉染声色平稳道。 苏久点头,“我明白,殿下自己请务必小心。” 玉染笑了笑说:“好,你过去吧。” 再往林子前面走了几步,就是有驾马车等在那儿,车夫见着玉染立马迎上前来,从另一头扶住容袭,将人架上了马车。 细细地看马车里头,早已准备好了一些软垫和毯子。 容袭靠在马车背上,呼吸轻缓,静静地阖上眼,仿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玉染晓得容袭必然醒着,但也没那个打搅他的兴致。容袭毒发,本来该是如同以往一般昏睡,这次能坚持至此,已然让玉染知晓了他的坚毅。 容袭就是个这样的人嘛,她又何苦介怀? 玉染将容袭上下扫了个遍,随后替他先是捋了捋衣衫,拨开他贴在额头边上的碎发,觉着他浑身有些发凉,又从身边随手拽了一条被褥过来,小心地盖在他的身上,又轻轻捏了捏被角,让过会儿被褥可以没那么容易因为马车的震动而滑落。 忽然,马车外头传来卓冷烟的声音,“小姐。” 玉染掀开帘子,看向外面,问道:“冷烟,怎么了?” 卓冷烟骑在马上,神色虽说疲倦,但身上并未受太多的外伤。她双手紧紧捏着缰绳,她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开口道:“小姐,我想回村里看一眼。” “村里?”玉染反问。 “刚才修子期先帮我和容袭引开了官兵,我想回去一下。”卓冷烟说着,又接着补了句,“我从不喜欢欠人人情,也不会那么忘恩负义。” 玉染神情未变,似是了然,她点了点头说:“你去吧,小心些,早点回来。” “是,小姐。”卓冷烟话毕,先一步驾马离开。 玉染松下帘子,对前面的车夫说了句可以走了,才扭头看容袭,恰好瞧见容袭半是睁着一双漆烟的眼睛盯着她,让她倒是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一直这样看着我?”玉染眉眼弯弯,语气格外轻柔。她将身子轻轻倚着容袭,但也不会让他感到不适。 容袭沉默须臾,目光一直落在玉染的侧脸上,他看了晌久,才轻笑着出声,声色微哑,“似是好久没有这般仔细地看过阿染了。” “我以为你一直都看着我。”玉染平静说。玉染这一句话一语双关,容袭确实是一直都在看着她不是吗?太子府中日日相伴,哪怕相处得并不算好,哪怕赫连玉这个身份与容袭争锋相对,他也还是在看着她。 “阿染。”容袭静默地笑了笑,眼中复杂,须臾他又轻声道了句。 “什么?”玉染问。 容袭的眼底忽然浮起了一层迷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是顿了半晌才道:“阿染,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他这句话说得很轻,轻得让玉染觉得他是在自言自语。 玉染侧过头,却见容袭已经阖眼休息。玉染眼中忽明忽暗,她张了张嘴,最后也就无声地念了几句:容袭,这一局,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赢。 因为这一次慕容祁的决断,华国的一支军队竟是尽数全灭,剩下的回到华国的也就只有狼狈不堪的慕容祁。 身为一个皇子,慕容祁回到华国王宫的那一天竟是满身狼藉,步履蹒跚。他双眼眼睑浮肿,一头原本的墨发乱作一团,他的薄唇全部干裂,皮肤之上伤痕累累,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原本穿着干净整齐的衣衫现在早已破烂不堪,从裂开的口子上还能看见下头狰狞结痂的疤痕。偏偏就是这样,慕容祁还没有被人杀死,而是安安稳稳地在逃窜之中回到了王宫。他整个人都仿佛陷于浑浑噩噩之中,面色差得叫下人都难以直视。 如果说慕容祁指挥着华军撤退的时候还只是心有不甘,那之后安国重兵的埋伏和屠杀就几乎是让他感到惊惧。那种来去不是、两路受敌的感觉几乎要令人绝望。 那一刻,慕容祁的眼前只有满片血色飞溅,一声声惨叫划破虚空,通通落在他的耳中,让人犹如身处地狱、噩梦缠身。 玉染早前就说过,慕容祁领军凭的是一股硬脾气,他不想被他人超越,更不想受到他人的轻视。所以,想要真的击溃他,就必须让他感受到比之更强硬的存在。当他孤身而立,当他无人可援,当他觉得无力回天,那他慕容祁就会抓狂,就会绝望。而玉染,就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 况且,以慕容祁现在的状态回到华国,即使他说出什么,又或者将所有的都推到容袭的身上,也不会有人可以帮他站出来指证。因为,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人可以活着回去。而华国的四皇子容袭,众所周知从小就不受华君的重视,甚至在明戌皇朝还存在时还曾经被当作礼物送给颛顼染,后来明戌覆灭,便没有再回过王宫一次,几乎无人知晓他的行踪。就连那次华君下旨给容袭让他助慕容祁一臂之力,他人也都不知晓。 容袭,受不到威胁。 而与此同时,玉染也带着容袭回到了宁国太子府。玉染觉着容袭的身子可能无法再疲惫支撑,两人一路上马车都是走走停停,原本这两日可以走完的路程竟是也走了将近十日。一直到容袭稍有清醒,玉染才带人回了太子府。 天色已沉,长夜漫漫,玉染就是了这个时候回的太子府。 “殿下,您回来了。”刚一进府迎上来的便是卓冷烟,卓冷烟的脸色看上去稍显憔悴,但比起前几日已经好上不少。 因为容袭的步子极慢,玉染也陪他一起走得慢,她并不着急,也并不担忧。 玉染见到卓冷烟,眉目之间平和了不少,“冷烟,你也很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五十五章 两相对 “修子期受的伤虽重,但都是皮外伤,我瞧了瞧约莫没事。”卓冷烟这般说道,随后将视线移到容袭的身上,她盯着容袭许久,才沉声问:“小姐,还是让容殿下住在巧天居吗?” 玉染闻言一顿,还未等她开口,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女声。 “殿下,语岚这几日与卓姐姐时常攀谈,觉着与卓姐姐十分投缘,所以语岚想搬去卓姐姐的院里住上一阵,殿下可否应下语岚呢?”来人正是邵语岚。秋天夜间有些凉瑟,她看上去多添了一件衣裳,肩上的披肩倒像是随手赶忙抓来的。她的神色里没有让玉染感受到一丝的失望,反而是一片明朗。她笑得眉眼弯弯,语气也是格外自然,就好像这么说原本就是很正确的。 玉染心中有过一丝复杂,下一刻,她阖了阖眼,重新睁开的时候里头也是一片明净,她咧了咧嘴,微微笑说:“好啊。” “那语岚就多谢殿下了。”邵语岚朝着玉染福了福身,又对卓冷烟道:“卓姐姐,我们回去吧。” “好。”卓冷烟又回头扫了一眼,最后还是点头,但卓冷烟似是另外想到一事,眉头还是紧锁着,她想了想还是说道:“小姐,冷烟还有一事想说。” 玉染看向卓冷烟,见她神色凝重,想来并非什么寻常闲事。玉染眼底闪了闪,最后还是道:“明日一早我过去找你。” 卓冷烟想罢,也是点头:“好。小姐身上伤还未愈,还请早些歇息。” “我知道了,冷烟。”玉染提了提唇角,看着两人往另一头走去,直至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玉染才侧过眸子望着容袭的面庞,她眯了眯眼,又兀自笑了笑说:“容袭,我的太子妃被你气走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容袭的感觉静静的,他静静站着,也静静地瞧着玉染,随后,他也同样温温地笑了起来,他走近了玉染一步,头轻轻地往前凑,薄唇几乎触在玉染的耳垂上。夜晚,他的脸容在月色下越发惑人,他的声色也听上去格外醉人,他低声在玉染耳边念道:“既然如此,那就换容袭来服侍殿下,殿下意下如何呢?” 容袭的容颜一半映在月光下,另一半笼在阴影里,他的面容苍白,却微微含笑,这种风轻云淡几乎叫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玉染闻言也是不慌不乱,她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稍稍退开,她侧过身就提手触在容袭的面颊上,来回地摩挲了几下,触感很是柔滑,倒是让玉染也不禁感叹了一下。她点了点头,挑着眉梢,说道:“既然慕容殿下都如此说了,那本殿下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世上,一眼看去,值得相信的人有很多,不值得相信的人也有很多。但也有一类人,不论是如何仔细观察,你都会觉不到丝毫破绽。 而现在,这一类特别的人里正好有两个就站在这里,就面对面地站在那里。那么互相喜欢,互相欣赏,更互相观望。 容袭与玉染的距离不过一拳之隔,但似乎又有一种感觉,就好像两人分别站在悬崖的两边,而两人互相看着,就如同隔岸观火,你我皆是不动。 “殿下还不觉困意,但容袭困了,殿下觉着呢?”终是容袭启唇。 秋意微瑟,一阵风吹过确实带来几分凉意。玉染也不想干站在门口,耸了耸肩,一手从容袭的手肘处穿过,抓着他的衣袖往庭院走去,她目不斜视地说道:“一口一声殿下,容袭你的诚意还真是叫人敬佩。” “殿下一口一声慕容殿下,叫得也是顺畅。”容袭也说道。 玉染挑了挑眉,没有再接话。 两人一路走回寝房,玉染轻巧地推开门。穿过屏风,里头看上去很是洁净,邵语岚的床榻上已经搬得空荡,甚至还换上了新的床铺。而隔间里,玉染的被褥也被折叠得整整齐齐。 从庭院的外边看,这不过是一间屋子,而里面却又被宽宽的屏风隔成了两间,没有走进来的人根本不会发现。 玉染回头看了眼跟在她身后的容袭,又指了指她自己的床榻,悠哉地问:“就让你占了我的床,怎么样?” 容袭走到玉染身侧,又环视了一眼玉染的屋子,最后视线落在她的床榻上,须臾之后他似笑非笑地望着玉染,眼底漆烟幽深,他说:“我占了殿下的床,那殿下该怎么办呢?” 玉染挑了挑眉,斜眼瞥了瞥屏风另一侧邵语岚的床榻,启唇道:“那里不就可以。” “世人都说殿下倾尽风流,不过现在来看,似乎并非如此啊。”容袭依旧笑着,他直直地望着着玉染片刻,随后兀自踱了几步,在玉染的床边坐下,随后又在玉染的注视之下褪了外衫,掀开被褥,自在地躺在里侧那头。他的墨发在枕上铺散开来,美得惊心的面容之上满是慵懒之色,微开的领口之处露出的是白皙的皮肤。他一手撑着头,依然扭过头笑盈盈地瞧着玉染。 玉染陡然静默下来,她的心底仍是平静的,甚至没有被掀起波澜。她与容袭相识至今,容袭的性子从未改变。只是,时移世易,直至今日今时,他们两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似乎比起过去更多了起来,不知究竟何时才会有平息的一天。 忽然,玉染也朝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床边,接着同样将外头的一层纱裙随手搁在了椅背上,掀开被褥躺在容袭的另一侧。 他们两人,实在是已经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只不过对装模作样也同样太过的习惯。 真是无趣啊。 玉染双眼盯着房顶,感觉容袭翻了个身朝着她这儿,温热的呼吸随之吐在她的面颊上。 玉染眨了眨眼,忽然出声说道:“容袭,你觉得我们有意思吗?” “阿染指的是什么?”容袭的声色听上去朦胧了些。 玉染贴近他一点,让自己的身子感觉暖了些,随后低声说:“我骗你,你害我,我不怨你,你不恨我。随后又是你接着算计我,我接着思量你。是不是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永远都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五十六章 风雨前 “只要阿染想,难道不是随时都可以结束?”容袭阖着眼反问。 玉染轻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是宁国太子赫连玉,而你是华国四皇子慕容袭。而且,我们已经互相算计到今时了。如果就这么结束,你和我都会不甘心的。” 容袭闻言,缓缓睁开双眼,里面的沉暗叫人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容袭盯着玉染的侧颜,看着她笑,听着她说,忽然觉着有些恍惚。 确实,容袭一直都在算计,他也习惯了算计。他喜欢玉染,所以从玉染还是颛顼染的时候就开始算计。以他的能力,他相信只要自己还活着,那终有一天这江山天下都会算到他的手里。 可是容袭也确实没有想到,原本他以为在算计之中的那个人,竟然会成为他最大的缺漏。他以为红月阁是赫连玉手下的,并且赫连玉拥有足够的能力和权谋,所以玉染会和赫连玉结盟,而玉染也必须保下赫连玉才能与他抗衡。 可是他错了,容袭承认他错了。 因为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赫连玉其实就是玉染,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容袭亲手想置赫连玉于死地,可他没想到他却险些害得玉染丧命。要有如何强大的内心,才可以让一个人受了重伤,还是被容袭害得重伤的人,竟然还会不远千里地赶来救他?容袭过去从来没有想过。 但是此刻,他躺在玉染的边上,听着玉染的诉说,他觉得,是他从一开始就算错了。 “容袭,我真想怨你啊。连冷烟都怂恿我杀你,让我不要管你,可是我偏偏就管了,我偏偏就没有杀你。因为——我喜欢你啊。”玉染微微提了提唇角,“因为我玉染喜欢你,也从小都喜欢同你的算计,所以我想要谅解你。因为,我和你不都是一样的人吗?一样嘴边挂着要做闲云野鹤,却总是干着一念天下的事。我们还真是都让其他人讨厌呢,你说呢?” “被其他人讨厌也比被阿染讨厌的好,能听到阿染这么说,是容袭之幸。”容袭语气温温,他一字一句地贴在玉染的耳边讲,又一手从玉染的腰际揽过,与她发丝纠缠。 玉染的眼底清明,只是多了几分叹息,她也侧过身,看着容袭的眼睛,她说:“容袭,我们从未改变。只是,我们执着得太像了。” “若是在这世间再无我容袭所执着的东西,那阿染,容袭早该不存在了。”容袭笑了笑,应声说了句。 玉染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凑上前去,轻轻蹭了蹭容袭的额头,脸颊也贴在容袭脸上,她安安稳稳地靠在容袭的身上睡了。就好像几年前,玉染还是颛顼染的时候,她总喜欢偷偷跑出皇宫,爬上晓寒山,随后和容袭互相辩驳一番,随后困倦地在他身旁睡去。 似乎,已经有两年了。在明戌皇朝灭亡之后,两人似乎都有了新的追求。或许从一开始,这个追求在两人的心中皆是早已深深扎根,是旁人无法左右、更无法抹灭的存在。 就如同玉染所言,这种算计,恐怕从两人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结束的一日了。 夜色深深,容袭拥着玉染,心里是第一次如此复杂紊乱。一切不可能的都被玉染一一变作现实,而他的计划也被玉染的存在而直接截住。就好似修子期之前在他身边所言,这一次,玉染确实是他的一劫。 这天底下能够与他作对的人,现在就躺在他的怀里,就这么静静地睡着,毫无防备。似乎只要容袭他现在的一念,玉染便可以消失,这江山他也可以一步步稳稳收入手中。 可是,偏偏这个人就是玉染,为什么这个人就一定要是玉染? 容袭想不明白。 天下和情爱之间,难道就真的从古至今都有一择吗? 若是有人问容袭,你的心底究竟有没有一个玉染的存在,就如同玉染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一般,容袭也会说,他喜欢,确确实实地喜欢。 至于理由,可能玉染是第一个可以破他阵法的人,可能玉染是第一个面对着他毫无顾忌的人,可能玉染是第一个他觉得如此特别的人,可能玉染是第一个让他觉得棋逢对手的人,可能玉染是第一个……让他心动的人。 容袭将扣在玉染颈边的手缓缓撤下,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漆烟透亮,月光从纸窗透进来,落下一丝的静谧和柔和。容袭的眉眼修长,绝美的容颜之上神色平和,他忽然又重新提手,这一次,他的指尖又是落在了她领口露出的那一道触目惊心伤痕之上,他的指尖一顿。容袭知晓,在玉染的身上还有很多的伤。而这些伤,全然都是因为他的安排。因为他想杀赫连玉,所以伤的是玉染,这听起来确实可笑。 他最后还是提手放在了玉染的发丝之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这种触感格外柔和,让容袭也不禁放松了些。 他微微笑了笑,笑得莫名,他的视线不知远远地落到了何处。须臾,他阖上眼,又替玉染拢了拢被角,轻声道:“晚安,阿染。” 翌日,玉染苏醒的时候已是巳时了。许是因为实在太过疲乏,身上的伤也还未愈,玉染觉得自己脑海之中有些昏昏沉沉的,她坐起了声,许久才缓和过来。再看身边,容袭早已不见踪影。 玉染下了床,思来想去还是摆弄了一番。她挑了一件紫色的软袍,金纹的衣带轻轻束腰,一头墨发被玉冠松松地束在脑后,风姿翩翩。 玉染对着铜镜里赫连玉的模样十分平静,她起身走到门口,还未推门便听见外头的敲门声。 玉染随手推开门,见着是秦奚,便平和地笑了笑道:“你来了啊。” 只是没有想到,秦奚的第一句话并非如同以往她归来时的嘘寒问暖,而是道:“殿下,赫连清今晨病危。” 赫连清病危?是的,玉染想秦奚一定是说得明明白白,而她也更是听得清清楚楚。 玉染一手扶着门沿,一双眼睛里头忽明忽暗,神色阴晴不定,偏偏一言未发。 秦奚确实已有数月未见玉染了,他看着玉染,看着她乔装过的眉、乔装过的颜,心中颇为复杂。只是须臾,他仍旧继续说道:“殿下离开宁国的这段时日,原本我们安排在皇宫以及几处地方的人似乎都被暗中暂时调换或者截断了,直到近日里才逐渐恢复原状。甚至连二皇子妃也被人下毒,陷入昏迷,这才醒来。殿下被算计受伤,恐怕也是由此而来。至于安排这些的人,秦奚自认为——不难猜出。殿下以为呢?” 玉染闻言抬眸,双眼对上秦奚,原本还准备一笑了之,谁知她的视线忽然就被秦奚身后走来之人吸引而去。玉染看了一眼来人,接着又对秦奚温温地道了句:“秦奚,你说的我已知晓,你先回去吧。” “好,殿下。”秦奚也回头瞧了一眼,清隽的面容之上没有犹疑,仍旧是看上去温润清透。他看见了容袭,又朝着玉染点了点头,退身而去。 庭院里,秋风带来凉意,落叶扫来萧瑟,草草木木都没有了玉染离开前的生机。 半晌,玉染忽地偏了偏头,目光斜了斜,没有对上容袭的。她柳眉弯弯,唇角也提了一边,她往前走了几步,与容袭擦肩。 “阿染。”容袭忽然叫了她一声。 玉染停下脚步,回头看容袭,漆烟的眼底格外明亮,她出声,声色是属于太子赫连玉的低哑和悠远,她说:“慕容太子,你叫错了,你要叫我殿下。” “我以为殿下不喜欢容袭这么叫。”容袭转过身来,语气平静,唇畔的笑意依旧若隐若现。 玉染顶着赫连玉的面貌,实在没想做出平日里玉染对容袭你侬我侬的举动。何况此刻,还有叫玉染也不得不开始凝重对待的事物。 就如玉染昨夜睡前所吐之言,玉染对容袭没有恨,因为她还喜欢他。但玉染也是真的不会罢手,也不会甘心。她玉染重活一世,心中最大的执着就在于此,她想要得到的,她必须要努力去做到。不然,她会觉得自己妄为颛顼染,更妄为赫连玉。 玉染也想单单纯纯的只是喜欢容袭,而不是想尽办法地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互相算计。只是事与愿违,谁都没有办法的。 既然她和容袭都是那么喜欢装模作样的人,那就这么装下去吧。或许有一天两人都会习惯,又或许有一天两人都会厌倦,这些,谁又说得准呢? 谁叫赫连玉和容袭,根本就是两个对立到极致的存在,玉染也同样不会真的将这一切矛盾都置若虚无。 所以,就这样吧,现在就停留在这样就足够了。 “慕容殿下说笑。”玉染扬了扬眉,又看了看天,莞尔道:“今日秋意虽说渐浓,可天色仍是佳好。你的身体毒发还未痊愈,刚好便在花园里多走走,出出汗,随后再歇息。” “容袭多谢殿下关心。”容袭望着玉染许久,最后还是如此说道,还朝着玉染随手作了一揖。须臾,他又是转而补了一句,“还请殿下——一切小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五十七章 不胜寒 玉染看见容袭的眉眼皆是平和,唇畔的笑意倒是让她想起以往两人互相斗趣的时候。她的眼底深了深,又随意点了点头,提手摆了摆,便回身往庭院外走去。 一切小心吗? 要她小心的事究竟又有多少呢? 明明知晓这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甚至还是自己的枕边人,却还可以让自己硬是镇定下来,一一破局。想必在这世上敢如此应对的人,也就只剩下玉染一个了。 玉染回宫的时候,没有一人敢阻拦。她光明正大地走进赫连清的寝殿,看见殿里用来分隔的珠帘外头站了几个人。 玉染抬眸,第一个对上的便是赫连仪的眼睛。赫连仪一身青色锦袍,面容之上精神焕发,看来近日里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玉哥哥!”赫连枫见着来人,满心的焦急都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之处,他冲到玉染跟前,双臂紧紧抱着玉染的腰侧。因为他人还不算高,而玉染又算是长得比较高的,所以他抱得还稍显吃力。他急切地说道:“玉哥哥,你总算回来了!父王他……太医说父王他的身体……” 玉染闻言,一时间默不作声。她的视线与赫连仪的相交,眼底烟洞洞地瞧着赫连仪,唇边依旧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在现在这种死沉的环境之下倒是显得有些许瘆人了。 而赫连仪,他看到玉染竟然这样还可以平安归来,也是在稍许惊讶之后心底更沉了起来。自从那个神秘之人来他的府邸找过他,并且将可能发生之事,还有玉染真实的情况之后,赫连仪就已经明白,或者从玉染成为赫连玉归来的第一天起,这宁国就已然成了玉染手中的一场赌局。 那个传闻当中雷厉风行,甚至是手心握权谋的长公主颛顼染并没有死。她只是以新的一种方式浴火重生,她以赫连玉的身份、赫连玉的能力,告诉着所有人,她颛顼染即使没有了明戌皇朝作为依仗,她依然可以运筹帷幄、决胜天下。 所以赫连仪清楚,他必须尽快杀了她。如果再拖下去,那对谁都是一个错误。而那个机会,他现在已经握在了手里,他必须要尽早用掉。 当然,这一切的首要条件就是——赫连清死。 许久,玉染没有再管顾赫连仪的注视,她微微俯下身,左手轻轻拍了拍赫连枫的肩膀。看到他抬头之后,玉染又微微笑了笑,语气平和地说道:“父王他只是病了。” “可是太医们都说没有办法……”赫连枫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他的指尖抓着玉染的衣袖,神情落寞。 玉染瞧着他,又继续说道:“人总是会生病的,小五你会,我也会。父王他是人,所以他也会生病。只是,父王他病得严重了些,病得复杂了些罢了。” “可是,玉哥哥……父王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我不想父王死!”赫连枫摇头说。 须臾,玉染唇角提了提,明明是笑着,那双凤眸里却是幽深得只叫人觉着死寂,她说:“如果父王听到小五你说的,他一定会很高兴,然后又会生气的。” “为什么?”赫连枫问。 玉染自在地答道:“父王高兴,因为小五的孝;父王生气,因为小五的顺。小五你已经满十足岁了,用不着别人来教你,你也可以自己弄懂了不是吗?” “玉哥哥,我前阵子已经足十一了。”赫连枫忽然说道。 “哦,十一了呀,看来是玉哥哥错过了,等过阵子不忙了,我再补送你的生辰之礼如何?”玉染抬头想要看一看天,发现看到的只是大殿的房:“他的任何心思永远都摆在脸上,所以论起这些是比不上你的。” 玉染扬了扬眉梢,咧着嘴道:“比不上我什么?赫连君说的是——比不上我的刁钻吗?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什么事在你耳朵里听起来都很有意思吗?”赫连清反问。 玉染的折扇唰地打开,又唰地阖上,她说:“那不一定,就比如说这一次,我觉得很没有意思。” 赫连清又笑问:“因为你也被别人算计了进去?” “不,我被别人算计进去那也是在常理之中,毕竟在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我也只是那么多人的其中一个。也就是说,思绪与算计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就会有成千上万种的变化,连我也是算不尽的,赫连君实在是太高看我了。”玉染一本正经地说。 “我以为,可以将你算计进去的只能是你身边的华国四皇子。”赫连清如此道。 玉染眉眼弯弯,眼底划过一丝光芒,她笑出了声,“赫连君神机妙算,玉染佩服。不过,似乎这次先被算计进去的,还有赫连君你。”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笑意微微收了一些。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说的吗?”赫连清问她。 玉染顿了顿,看着赫连清,随后直道:“你要死了。” 这种话在他人说来就是大逆不道,是九族诛灭的大罪,当然也从没有人敢在一位君王的面前直言你会死。可是玉染偏偏就是说得那么自然,她仿佛就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连眉头都未曾皱过一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五十八章 封君诏 “是,我要死了。”赫连清没有犹疑,他很快回应玉染道。 “说实话,我是真的觉得遗憾,也觉得抱歉。”玉染平和地说。这两种心情,在她进宫的时候便有了,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 也许别人只会以为赫连清是普通的病重,但是玉染已经知晓了,赫连清是中毒,还是那种被连续下了许久的毒。而这个毒,正是看准了玉染不在宁国才下的,也可以说是变相地在针对着玉染了。 “我也很遗憾,只和你认识了五年。”赫连清笑了笑,“不过,你没有什么好道歉的,我都已经活了四十多载了,已经看得足够多了,坐这个位置足够久了。而你,还正是年少。” 玉染眨了眨眼,“你是因为这个才觉得遗憾的?不过……年少吗?我也已经过了双十的年纪了啊。” 只是赫连玉没有再在闲聊上耗费时间,他很累,是真的非常疲累。若非是等着玉染的到来,他觉得自己已快撑不下去。他叹了口气,又深深吸了口气,平缓地对玉染说:“我的桌案上有空旨和笔。” 赫连清的这句话没头没尾,其实挺莫名的。 玉染闻言,扭头朝着桌案上头瞧了眼,随后又看了眼赫连清,接着也未多说,踱了两步走到桌案之前。 “写吧。”赫连清说了两字。 玉染抬眸,“写什么?” “你想写什么写什么。”赫连清又说。 玉染脸上没有神情表露,她的模样静静的,也静静地瞧着赫连清一会儿,最后挑着眉道:“我约莫是写不大好了。” “我念,你写。”赫连清似乎早就猜到玉染不会随意落笔,于是直接接话道。 “好。”玉染欣然。 赫连清阖着眼歇息,接着开口一字一句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寿至,龙御宾天。太子赫连玉,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孤登基,即君王位。” 直至赫连清念完了整封诏书的内容,玉染的神色也不曾有任何变化。她很平静,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自在如常的平静。 玉染的笔锋向来娟隽秀而凌厉,锋芒如人。她垂着眸,搁下折扇,左手扶在桌案上,右手提笔而动。赫连清一字一句地念,她也是一字一句地写。 很快,她就写完了。 玉染扫了一眼自己写的诏书,稍稍偏了偏头,随后开口问道:“你还看吗?” “不了。”赫连清说。 “好。”玉染挑了挑眉,最后也就点着头随意应了一声,那模样是真的看上去丝毫都不在意。她等着卷轴上的字干了,才将诏书卷起来,就这么搁在桌案的中央,她对赫连清道:“我就放那儿了,你到时候再叫大监取走吧。” “换做其他人,若是接到了这种诏书,早该喜极,你确实和他们不同。”赫连清轻笑着说。 “是啊,我和他们不同,因为我是玉染嘛。”玉染咧嘴道。 赫连清道:“为了重写天下,不惜亲手毁去自己身处的皇朝,不惜让自己孤身一人,不惜放弃自己原本至高的姓氏,我很敬佩你。” “多谢你。”玉染微微的笑着,“可你也说了我是颛顼氏,我不是你的三皇子,更并非你的孩子。而且,我是一个女人。就算是将这一切都诸加在一起,你也不会在意吗?你可要知晓,这么一来,也许赫连氏命运将会就此改变,或许你会成为宁国的罪人。” “从我答应你的要求,并且重新回到宁国的那一刻起,我不就已经是宁国的罪人了吗?”赫连清笑了。 “这么听起来确实有道理。”玉染说。 “以前听你说起过,天下并非一个氏族可定,而是由天下的人而生。我不是一个好的君王,但我觉得你会是。况且……”赫连清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来,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况且——就算他没有下这封诏书,那这个宁国也依然会落到玉染的手里。这个想法,早在赫连清与玉染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在赫连清的脑海里产生了,直至现在,这个想法更是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并且即将成为现实。 “况且什么?”玉染好奇着问。 赫连清没有接下去,只是笑笑,转而说:“没什么,不过别忘了帮我照顾好小五,他最喜欢你了。” “我也很喜欢他,我会照顾好他的。”玉染接得飞快。 两人话毕,殿内是一片静谧。 须臾,赫连清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朝着玉染小幅度地摆了摆手,口中叹息道:“你回去吧。” “好,再见。”玉染点头,她觉得以赫连玉的身体应该已经撑不过今夜了。她走了几步,快要掀开珠帘出去的时候,忽然听见赫连清的声音。 他说:“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其实我早便想到了有这一天。所以,有一事我觉得值得你考量。” 玉染回头,“什么事?” “放弃华国的四皇子。” 玉染抬眸,眼底忽明忽暗,她恍然笑了,随后道:“多谢父王的提醒,儿臣当会铭记于心。” 玉染已经踏出大殿,没有回头。此时,寝殿之中只剩下了赫连清一人。 铭记于心,而不是定会做到吗?赫连清很是感慨。 因为他知晓玉染的言出必行,她说铭记于心便就是铭记于心,可若是做不到,那就算是记住了也是假的。 过了一小会儿,大监和侍女重新走了进来。侍女守在外殿,而大监受到吩咐所以走了进来。 “君上。”大监躬着身,神情很是悲伤。 “桌案上的……收好了。”赫连清意有所指地说。 大监晓得赫连清的意思,他仅仅看了一眼,又回头对赫连清道:“君上,太子心思深重,您让他亲笔带您书下诏书,真的妥当吗?” “他本就是太子,那就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了。”赫连清很是平静。 大监顿了一顿,再语重心长道:“若是太子为君,那五皇子那里……” “你是孤吗?”赫连清忽然说了一句,语气却是悠悠,须臾他听大监再没有应声,于是道:“你是孤的大监,在孤身边将近呆了二十年,如果是你的话,你应该知晓届时自己应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否则……恐怕孤死了以后,你是留不下的。” “君上,这些老奴都明白。太子对君上和五皇子的好更是世上无人能及,老奴很感激他。”大监低下头,双手捧着诏书说。 赫连清阖着眼,提了提唇角,“既然知晓就好了。别忘了孤之前说过的话,孤死后老二一定会尽全力反驳太子登基,到时究竟折腾出了什么,都不用刻意理会。” “是,君上。那君上,您好生歇息,老奴先退下了。”大监躬下身,慢慢倒退而出。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又变作了一片平静,平静得怖人。秋风拂动,感触微凉,许是带来的萧瑟之意愈发地浓烈了。 玉染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府里头也是难得的安静。她路过藏书阁的时候,忽然心中一动,随手推开了门,没想到见到的居然是秦奚与容袭两人。 秦奚站在书架边捧着几册书卷,似乎还准备寻觅着什么。而容袭则窝在靠窗口唯一摆着的那张椅榻上,神色慵懒,手里的书页时而被翻过一页,一派悠闲自在之色。 玉染面不改色地走进去,启唇道:“你们都在啊。” 秦奚合上书卷,回过身,随后平静作揖,口中温温道:“殿下回来得很早。” “夕阳西落,似乎也不算早了。”玉染感叹似地说了一句,又侧眸瞧着容袭,随口问道:“你呢,今日就在这儿躺了一天?” 容袭与秦奚的举动全然是不同的,他半是眯着眼,手中的书页仍是在一页页地翻动着。似是听见玉染的问话,他将书册从眼前移开,轻轻搁在自己的身上,随后望着玉染浅笑说:“殿下不在,容袭自是闲来无事了。” “这书阁原本除了我之外,只有秦奚可入,其余人若无允许都不得踏入。看来如今,这规矩早已名存实亡了。”玉染打趣道。 “比起秦奚,想必慕容殿下应该更拥有这个资格。”秦奚的语气柔和。 玉染轻笑,神情淡然,她右手的折扇随意摆了摆,说道:“是吗?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也都已经这样了。” “殿下,宁君可好?”在一阵静默之后,秦奚抬眸说道。 玉染微微笑了笑,眼底闪烁,“不好。” “看来殿下很快就又要进宫一趟了。”秦奚继续说。 玉染勾了勾唇,易容后男子的面貌看上去依旧格外清隽,她眉眼斜飞,须臾说:“大抵有种不好的感觉。” “什么?”秦奚反问。 玉染兀自摇了摇头,一双漆烟的眼珠一转直接落在了容袭的身上,一扫而过。 秦奚心有所悟,静默半晌过后便对着玉染揖了揖,捧着几本书卷慢步朝着门口走去,最后还不忘轻缓地掩上门。 玉染踱了几步,走到容袭的椅榻边,随手抽了一个边上的椅凳,就坐在容袭的一边,她从容袭的手中将书册抽走,接着莞尔道:“慕容殿下悠闲至此,看来已是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操心之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五十九章 摄人心 容袭转过头,依旧轻轻靠着,他的眼底幽深,唇畔笑得温温的,精致的容颜如天边远月,一袭白衣胜雪,他的声色低哑,却格外容易令人沉溺,他说:“殿下是想听容袭说什么?” “你们一个个都喜欢这么问我,还真是随性至极。天书中文网”玉染随口叹了句,眉梢微扬。 似是看见容袭吐了口气,接着阖了阖眼眸,随后难得认真地瞧着玉染,启唇说道:“若是殿下信容袭,那下一次召你进宫,你便不要去。” 玉染停顿片刻,随后偏着头,笑着说:“好,我知晓了。” 容袭盯着她,又问:“那你还会去吗?” 玉染微笑,视线移到自己手心的折扇扇尖上,她提手用扇尖轻轻敲了敲容袭的手臂,随后淡然地道:“自然是会的。” “为什么?”容袭反问。 玉染咧嘴笑道:“慕容殿下的问题似乎有些奇怪。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是赫连玉啊。” 容袭闻言,没有再接下去说什么。 确实,容袭早已知晓在宁君赫连清去世之后会立即发生的事,因为这本就是来自于他亲手设计。也许玉染是赫连玉这件事完全打破了他原本想法和计划,虽然他很早便发现赫连玉的来历很可能没有君王家对外说得那般容易简单,但他也确实没有想到,那个与自己相伴如此之久的人,居然就会是赫连玉的真实身份。 一切,如同云开明朗。可是容袭的心中却是丝毫没有得知真相的喜悦,反倒是有着不断的思虑层叠而生,让他越陷越深。 容袭没有告诉玉染,赫连仪已经从颛顼明的口中知晓了赫连玉就是曾经明戌的长公主颛顼染。容袭可以想办法削弱玉染红月阁安排在各处的人手,却也并非每件事都可以越过玉染而轻松地打探清楚。所以容袭之前一直知道的只是颛顼明去找了赫连仪,也许理由只是因为颛顼明想要以一己之力复国报仇。可如今,容袭明白了,他唯一遗漏的便是颛顼明和赫连仪透露的根本就并非什么寻常之事,而是可以将玉染情轻易于生死边缘的大事。 而今,箭在弩上,蓄势待发,已经收不回来了。 容袭一手扶着椅榻,缓缓坐起身来,他侧过身看着玉染,见着她顶着一张俊秀男子的容颜在那儿笑得风轻云淡。于是容袭动了,他忽然凑过身去,抬手一把抓住玉染的手肘处,接着直接用力将人带了过来。 玉染眨了眨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容袭的容颜,看着他慢慢阖上那双惊心动魄的眼睛。 两人唇齿相依之际,一种温热柔和的感觉油然而生。一时间,整个书阁里似乎都是一股缱绻缠绵的气息,而那面对面坐着,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似是毫无察觉,仅仅是想留下一抹温存。 待到两人分开之后,玉染睁开眼,盯着面不改色的容袭,忽然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眼底的情绪莫名,但口中仍是说道:“看来本殿下是永远摆脱不了这倾尽风流的名声了。” 容袭的神情看似格外柔和,从窗外透进的月色洒在他的身上,映在他一侧的容颜之上,他望着玉染,难得地欲言又止道:“殿下……” “怎么了?”玉染好奇。 容袭静默了一会儿,随后摇头,“没什么。” 玉染闻言转而敛起笑意,她瞧了瞧窗外,又看了看容袭,须臾之后起身,还不忘伸了伸手臂舒展,“我有些乏了,天色不算早,我想今日早些歇息。” “好。” 玉染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仔细打量了一眼容袭,陡然问道:“你身体感觉恢复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容袭说。 玉染扭过头,没有看着他,“没什么,我就随便问一句,走吧。” 玉染的疲倦由心而发,她敢肯定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也敢肯定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在一两件事上可以连续踌躇思索好多日。 若说宫中之事算是一件,那容袭之事便是第二件。 若是容袭毒发未曾提前,也许现在就会是另一个局面。玉染不知,这究竟于她是好是坏。玉染何尝猜不到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犹豫了,是她自己犹豫了不是吗? 说到底,都是他们两个自己的安排,怪不得别人的关心。 这一夜,玉染想要安稳地睡一觉。因为她知晓,这些疲惫和痛苦只不过是个开始,也许,她要走的路还很长。 容袭设局,她破局。她设局,容袭破局。 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 玉染并不觉得容袭会因为赫连玉是她而心中有所动摇,因为言出必行,做事决绝,这才是容袭和她。若是连玉染做事都是不给他人留后路,更不给自己留退路,那容袭又何尝不是呢? 翌日,两人过得难得清闲。玉染坐在桌案边一手撑着下颚,神情悠哉地看着书。而容袭躺在窗边的躺椅上,阳光透进来,洒在他的身上,叫他愈发地慵懒。 过了一会儿,玉染似是看得乏了,打了个哈欠,又随手搁下书。她抬头瞧了眼阖着眼似是睡去的容袭,随后慢悠悠地起身,走到床边拿了一条薄薄的毯子,重新回到容袭身侧。 她俯下身,墨发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不留神地就落在容袭的鼻尖。玉染笑了笑,将头移开些,接着将毯子好好地盖在容袭身上。 阳光虽好,但秋风确实稍微凉了些。 玉染从窗口看去,恰见庭院里是樊温走进来的身影,她先樊温一步开了门,随后又小心掩上门。 “樊温,你怎么来了?”玉染笑问。 “殿下,是前厅来客人了,秦奚现在在那儿等着,叫我过来和殿下说一声。”樊温如实说着,随后从袖中又取出一封稍显蜡黄的信纸,“还有这信,也是秦奚让我交给殿下的。” 离玉染上一次进宫已经过去了三日,玉染估摸着也觉得时日差不多了,恐怕接下去她的日子就不会过得这般潇洒谢意了。她呆在太子府的花园里,坐在湖边上,看着夜色撩人,静谧如斯。 容袭从小桥上走过来的时候,见着的便是玉染一袭翩翩青竹叶锦袍,带着一张男子的俊俏容颜。他看见玉染坐在湖边,似是在难得地愣着神。 容袭一路走到玉染身后,见玉染丝毫没有反应,于是温温启唇道:“殿下,天凉了,坐在这儿想来怕是不妥。” 玉染蓦地回神,撑着下颚的手放下,她坐直身子扭头看去,须臾随意笑说:“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在这太子府里只有秦奚会管我这档子事。” “那殿下是喜欢秦公子来说,还是喜欢容袭来说呢?”容袭漆黑的眼中神色不明,但唇畔边还是噙着浅淡的笑意,如画的容颜在黑夜下不减风华。 玉染闻言,缓缓起身,凑在容袭跟前,一双凤眸上上下下地将容袭扫了一遍,随后忽然提手,修长的指尖点在容袭的下颚,轻轻挑起,才似笑非笑地对上容袭的眼睛道:“谁好看我就喜欢谁。” “那容袭可否以为,殿下更喜欢容袭呢?”容袭对玉染的举动没有躲避,甚至还悠悠地笑了起来。 玉染扬了扬眉,盯着比她仅仅高了一些的容袭一会儿。在这鲜少清闲的黑夜里,她的心底忽然玩意大发。 玉染斜了斜头,更加凑近了些,她将薄唇贴在容袭的耳根,声音是太子赫连玉的温润优雅,她压低声色,略是惑人地说:“我喜欢的是谁,难道慕容殿下心中没有底吗?”玉染说完这句,稍稍退开,接着又笑道:“还是说,慕容殿下对自己的面貌很是没有自信呢?” “既然殿下对容袭如此情真意切,那容袭岂敢在这良辰美景之时辜负殿下呢?”容袭没有被玉染的言辞扰乱心神,反而漾着笑说道。 容袭往前踱了两步,与玉染不过一拳之隔,他看见玉染的眼底漆黑而透彻,是如清浅河流一般的明净。容袭微笑,随后丝毫不介意玉染的男子妆容,直接略是偏头吻了上去。 这几日容袭与玉染日日同塌而眠,是与之前一人居前院,一人居深院完全不同的感觉。没有了相隔的距离,也没有了之前身份上欺骗的顾虑,玉染即使顶着的是赫连玉的面貌,也似乎开始可以与容袭“装模作样”地闲聊几句。 玉染觉得唇上的感觉温热,似乎容袭的呼吸也全然都落在了她的面颊上。她的脑海思绪未乱,但一双手轻轻覆在了容袭的腰际,指尖攥着他雪白的衣衫。 半晌,两人似乎才意犹未尽地分开。 玉染的唇上像是被涂上了一层绯红,落在容袭的眼里,叫容袭不禁意地笑了笑。 玉染眨了眨眼,笑说:“似乎从来没有见你情迷意乱过。” “殿下是希望容袭如此吗?”容袭微微笑着,似乎带着些许调侃之色,他的一手从玉染的腰后揽过,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意味不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六十章 新君立 玉染扬了扬眉,咧嘴道:“还是算了吧。我有些困了,想好好睡一觉。” 容袭闻言,同是挑眉,接着点点头说:“既然殿下困了,那便好好睡一觉。” “既然是这样,湖面天凉,站久了不好,我们走吧。”玉染右手里的折扇往左手心一敲,转身便往桥廊走去。 容袭看着玉染的背影,眼底沉沉,脚下步子缓慢,跟着玉染往回走去。 或许他们两人谁都不知晓这份温存究竟何时就会被打破到支离破碎,但至少,在这之前,总要有风平浪静的时候让他们各自冷静下来。 而这样的日子,约莫很快就要到头了。 果不其然,翌日天刚亮,就有了一个坏消息传来。 那时,玉染听着丧钟,面前站着的是陪伴赫连清身边的大监,心中毫无波动。 “殿下,还请您随我入宫。”大监躬身说。 玉染看着大监,静默了许久都没有言语,就在大监也开始犹豫不定的一刻,玉染轻笑了一声,接着开口道:“大监你先回宫宣召吧,我晚点会自己过去的。” “可是殿下……”大监怔了一下,他没想到太子居然都不准备听封。这诏书是赫连清让太子亲自写的,况且又有赫连清的言辞作为肯定,所以几乎可以肯定下一位宁君到底是谁。 玉染阖了阖眼,又摆摆手,“就这样吧,不要紧的,还请大监放心。待我准备一下,便会自行入宫。” “是,殿下。”大监知晓自己无法撼动玉染的想法,于是只好朝着玉染深深躬身,随后才转身离开。 做准备,做什么准备? 这一点也就只有玉染自己的心里清楚。 玉染的步履缓慢,好似依旧清闲。她回到自己房里,又掩上门,走到里面的时候看见容袭正捧着书册,半是眯着眼小憩,如同外面所有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紧要一般。 玉染走到他躺着的椅榻边上,随后定住,瞧着他半晌。 容袭躲不过玉染的视线,抬眸也同样瞧着她,接着启唇问道:“殿下是怎么了?” 玉染的神情自在,下一刻笑说:“让你帮我梳妆。” 容袭一顿,狐疑地看着玉染,继续道:“殿下的穿着实无大碍,可以直接入宫。若是殿下顾及宁君驾崩,只要换件外衫便好。” “这样入宫,恐怕我会出丑吧?”玉染莞尔说。 容袭盯着玉染须臾,也没看出玉染到底是在想着什么,于是只好坐起身来,将书册往一边的桌案上随手一搁,开口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许是宁君驾崩的缘故,所以玉染穿着一袭素白的曳地拖尾长裙,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倾泻于地,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她的眸中似是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一如往常地漾着清淡浅笑。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笑了笑,随后起身,又转过身对着容袭。 “我好看吗?”玉染问。 容袭神情莫测,但他仍旧点头,“好看。” 玉染微笑,“那就好。” 玉染话毕,似乎就准备这么走出去,甚至还是准备就这么入宫。 “阿染……” 玉染走到门口的时候似是听到容袭叫住了自己,她侧过头,看了容袭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容袭忽然停顿下来,随后转而向着玉染像模像样地作揖,语气温温地说道:“容袭恭送殿下。” 玉染张了张嘴,最后发现自己也没什么想说的,于是便随意笑了笑,推门就朝外面走去。 门被重新掩上,屋里的光线瞬时又沉暗了不少,容袭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玉染走到太子府外的时候,习惯性地仰头看了看天,觉着今日的天色其实原本不错,还真是可惜了。她又回头看了眼,发现容袭并没有跟着她出来。不过,她也不会在意这些。 这是玉染第一次穿着一袭女装毫不掩饰地从太子府大门走出,她神色平静地上了马车,启唇道:“走吧。” 容袭没有相送,他听到卓冷烟的消息,去看了刚好转醒的修子期。修子期的脸色还是尤为苍白,稍微恍惚了一会儿才足够清醒。 容袭看见醒了的修子期,别的什么都还没提,第一句开口说得就是:“我做任何事从未觉得后悔过,至此现在也是如此。但是此刻,我竟然觉得有些遗憾。” 是的,容袭说的是遗憾,而并非后悔,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遗憾着什么。也许是因为,他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没能准确地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又也许是因为——他是第一次心中如此没有把握。 修子期用力咳了几声,半晌都没能坐起身来,他张了张嘴,声色沙哑,“殿下是在遗憾赫连玉没有死吗?” 救了修子期的人是卓冷烟,而既然卓冷烟会来救他,就说明是有了赫连玉的安排。 “她没有告诉你吗?”容袭问。 “公子指的是?”修子期眉头紧锁,反问道。 “赫连玉没有死,因为她确实是拥有足够的本事,这一点,我现在早已无法否认。”容袭平静地叙述。 修子期没有明白,心中疑惑许多,他又问:“那公子,公主那边……” “我之前确实好奇过为何赫连玉会这么想要将我困在太子府,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因为就好像是我想尽办法要将她困在安国丞相府,所以她也会想尽办法地要将我留在宁国太子府。”容袭的视线似是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得极远,他微微笑着,俊容之上的神情依旧淡然,仿佛只是抱着一种恍然明白的姿态来随口一谈。 “可是公子……您是将公主留在了安国丞相府,和赫连太子……”修子期说到此处,忽然打住。他并不迟钝,双眼之中忽然精光闪烁,“莫非公主她就是……” 容袭轻笑了一声,莞尔说:“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一日与我争夺到如此地步的人竟然会是阿染。稍微……有些感叹了吧。” 大监站在主殿前方,看着底下的皇子大臣都已来齐了,差得人也就只有太子赫连玉一人。旦依照太子的意思是,希望他先行宣布宁君遗诏。虽然他仍旧犹豫了一路,但现在,他也的确不好再拖下去了。 “大监就准备这么宣诏了吗?可是太子殿下似乎还并未来到。”赫连仪是二皇子,他站得比较靠前,所以声音落在大监的耳中也格外清晰。 大监顿了一下,须臾压下心中慌乱,双手捧着诏书朗声道:“现今时辰已到,老奴要依照君上旨意,就此宣诏,还请二皇子不要打断。” 赫连仪眼中有光华闪过,他无声地一笑,随后说:“那还要劳烦大监了。” 大监拆开这份诏书之前,他的心底早已沉静下来,因为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内容,没有再值得他犹疑的地方。但是此刻,就在他打开诏书,随意扫过的一刻,他是真的感到惊异。 这…… 大监迟疑了一刻,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还是开口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寿至,龙御宾天。五皇子赫连枫,岐嶷颖慧,克承宗祧,著继孤登基,即君王位。特命太子赫连玉为辅臣,封摄政王,保翊冲主,佐理政务。” 赫连仪闻言,蓦地一怔。五皇子赫连枫是下一任宁君,太子赫连玉是摄政王? 话音刚落的一瞬,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开始互相低声谈论起来,甚至这声响开始越来越繁杂起来。 因为在场的不少人,多数是皇亲贵族,他们也许都没有想到,宁君的传位之人居然不是太子。因为在他们认为,在这宁国论权论谋,恐怕都没有一人可及太子赫连玉。甚至再退一步,即使宁君原本的诏书之上确实有意让五皇子赫连枫为君,但只要有赫连玉的存在,难道这封诏书就会那么轻易地留在大监的手里吗?就算赫连玉去篡改,或者是索性让这封诏书消失,那么太子赫连宇才是名副其实可以即位的人。 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过,赫连仪算是很快便清醒过来的人。他心中陡然想到,或许这封诏书就是玉染本人的意思。 因为玉染想到的不只是一个宁国,所以她现在还没有那么多的兴致去登上君王的位置,因为一旦成为宁君,那么她能顾及的事情就变少了,而玉染是不会希望如此的。 除非——四国归一、万臣来朝。 “如果没有异议的话,那还请五皇子殿下接旨吧。”大监宣读完毕,松了一口气道。 赫连枫原本立于赫连仪身后,在听到诏书内容被宣读而出的一刻,他的脸色聚变,好似一下子就苍白了许多。他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盯着大监手中的那封诏书,半晌都没有动静。 “五殿下?”大监走到赫连枫跟前,微微躬身,奉上诏书。但转而想了一下又道:“五殿下,这诏书原本该是太子殿下代接的,但现在太子殿下不在,所以还要请五殿下您亲自接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六十一章 摄政王 赫连枫猛然抬头,他伸出手想去接旨,可是双手却不停地颤抖。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在了诏书之上,但是下一瞬,他的手又仿若惊兔一般撤了回来,他摇头说:“不行,这旨意我不能接。” “为什么,五殿下?” 赫连枫继续道:“我做不好一国之君,这个位置本就是玉哥哥的,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合适,还是等玉哥哥来了再说吧。” “不,她坐不了这个位置!”忽然,是赫连仪开口打断道。 “二皇兄?”赫连枫诧异地看着他。 “她坐不了这个位置。”赫连仪眼中阴恻,声色愈发大了,“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赫连玉!” 赫连枫闻言,顿时一惊,他不知晓赫连仪是什么时候知道玉染的身份的。 此话一出,在者皆惊。 丞相禄成济更是直接上前厉声道:“二皇子此话何意?” “她不是三皇子赫连玉,甚至都不是赫连氏,她根本就是明戌前朝的长公主颛顼染,五年前就是她骗取了父王的信任,才有了今日的祸患。什么时候,宁国的朝野之上,也轮得到一个不是赫连氏,甚至还是前朝的公主说得算了?更何况,一个前朝公主也就已经很难让人容忍了,她居然还将华国的四皇子慕容袭光明正大地带进府邸。她到底是真的 ”赫连仪冷笑着反问。 “你……”禄成济一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怎么,还觉得我只是在胡言乱语吗?”赫连仪问了一句,随后又说:“既然如此,你们和不等她来了之后,与她亲自对峙呢?易容之术即使再精湛,她也终归只是一个女人。就算她有办法换得了人,那假的也始终是假的。太子赫连玉早就已经在小时候失踪了、死了,而这个五年前回来的人,她就算可以装得了一时,也不可能装得了一辈子的赫连玉。” “是啊——我装不了一辈子的赫连玉,所以我来了。” 一个声音在殿门口响起,不是平时温润暗哑的嗓音,取而代之的是清灵悠远的柔和。 来人是玉染。 玉染一袭白衣素雪,裙摆摇曳于后。她的青丝被丝带随意束起,腮边留出的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浅淡风华,发间的步摇在她踱步的时刻碰撞摇摆,发出细碎的声响,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她微微笑着,柳眉弯弯,樱唇不点而红,顾盼神飞的模样醉人。 赫连枫看到玉染的到来,先是被玉染的模样弄得怔了一下,接着才反应过来,快步冲到玉染跟前道:“玉哥哥!”他尽量想克制住心中的难过,但在看到玉染到来之际就好似是在迷惘之中忽然见到了一根可以抓住的稻草。他冲到玉染跟前,一手紧紧攥着玉染的衣袍,“玉哥哥,父王他……” 玉染的眼睛里漆烟,神色温温。她提起右手,却发现自己现在是一身女装,也忘了将平日里的折扇带出来,不免有些遗憾。她轻轻摸了摸赫连枫的发丝,随后道:“父王他不喜欢爱哭的孩子,也不喜欢软弱的孩子,而小五你不是。” 赫连枫听见玉染的话,随后拼命地点头,“我不是,我不是。” 玉染的眼中柔和起来,她轻轻拍了拍赫连枫的肩膀,提着他的手肘道:“是啊,小五你不是,所以小五,你不能在这里难过啊。” 赫连枫依旧拽着她的衣袖,顿了须臾之后他立马便焦急道:“玉哥哥,大监刚才宣的旨意不对。我不想要当宁君,玉哥哥你是太子,你才是宁君。还有二皇兄,我不想让他这么说玉哥哥。因为我知道,即使玉哥哥不是我的三皇兄,也没有一个人比玉哥哥更适合当宁君了。” 玉染闻言微愣,她静静地看着赫连枫,须臾之后,她像往日里一般轻轻提手拍了拍赫连枫的肩膀,接着微微笑着说:“刚才大监的旨意宣读得没有错,这封诏书的内容也没有错。小五,接旨吧,接了旨你就是这宁国的国君了,难道不好吗?” “玉哥哥……”赫连枫盯着玉染,一时之间竟是无措。 大殿里的光线沉沉,皇子和大臣在殿里乱成一团地站着,交谈的声色也是繁杂,听着着实令人烦闷。 赫连仪的目光落在玉染的身上,须臾之后朗声道:“我本以为你今日不会出现了,但没有想到,你的勇气已经足以让你以颛顼染的身份站在这里。” “颛顼染?这个名字的拥有者不是在明戌亡国的那一日就已经死了吗?这可是世人皆知,无人不晓的一件事啊。”玉染温温地笑了,“二皇子现在不仅构陷我是前朝公主,更是背地里与明戌前朝的太子勾结,还不知打得是什么样的心思呢?” “你说什么?”赫连仪冷声说道。 “我说多次入你二皇子府邸,与你通风报信,教你如何行事的人,他是曾经明戌皇朝的太子——颛顼明。”玉染说到最后的时候,近乎一字一顿,“我与赫连君相识五年,我助他,他护我,这就是事实。我救了他和小五的性命,我帮他不让宁国在前太子的手里就此毁灭消失,我让宁国超越商国成为足够强大的存在,我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赫连君认为值得托付的人,我抛弃女子的身份成为一国的太子。我玉染于此,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你敢说你入宁国没有抱着自己的私心,你敢说你入宁国没有想要夺天下的念头。如果是这样,那你就是欺君,是死罪啊。”赫连仪声色俱厉。 “你知道你为什么当不上太子,也不被前太子所看好吗?”玉染有些遗憾地说:“因为你在有些事上太过偏执,甚至到了一个固执的地步。你现在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我一人的身上,只是一心觉得只要我死了一切就都可以如你所愿。我就是想要告诉你,你把这一切想得太好了,甚至到了不惜夺走赫连君的性命。你说我欺君,说我死罪,那你便是弑君,更是死罪。所以,就算是我不当宁君,就算是我死,我也一定要让你落得和前太子一般的下场。” 玉染不会痛恨一个人,因为她一直都觉得,这是非常无趣也无意义的一件事。恨意可以滔天,但同样却也会恨到失去理智,而玉染不愿意。 即使现在赫连仪可以以一种刻薄的态度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她的身份,即使赫连仪说得每一句话都是想要置她于死地,但是玉染的心中始终没有恨这种情感。 玉染喜欢运筹帷幄,所以她从来都喜欢为别人感到遗憾。她遗憾别人,别人就会恨她、厌她,甚至是想要杀她。 “确实是好一张利嘴,和你论说,恐怕无人可以及你吧?”赫连仪冷笑。 玉染眉眼弯弯,和往日里的赫连玉一般咧嘴笑了笑,之后却陡然冷静了下来,一双漆烟凤眸看上去格外锋利,“是啊,所以二皇子就不要再让我更加难过了。父王驾崩,你还能在这大殿之中胡搅蛮缠,让别国的人晓得了,岂不是要被笑话?” “谁人可以证明你是赫连氏的人,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皇弟,你口中的父王又是谁呢?”赫连仪反问。 赫连枫一手紧紧攥着玉染的衣袖,脸容之上几乎要扭作了一团,他的面色苍白,似乎对于现在的情景有些难以接受。 半晌过去,整个主殿里皆是一片死寂。谁都没有想到,打破这一片死寂开口的人居然会是赫连枫。 “我可以证明。”赫连枫眼中坚定。 “你说什么?”赫连仪皱眉,冷声问道。 “我说——我可以证明玉哥哥是赫连氏的人。”赫连枫松开了玉染,他往前走了一步挡在玉染的身前,再次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袖,从里面拿出了一道明黄的卷轴,他自己盯着这个卷轴看了许久,接着再没有犹豫。似是怕别人等得焦急,他直接将卷轴交到了宣读圣旨的大监的手里,他说:“这是父王的旨意,还要劳烦大监宣读。” 大监躬着身接过旨意,随后走到大殿的最前方。他的心里也很是没底,毕竟就现在的境况来看不论如何都叫人为难,他打开诏书,看了一眼,然后忽然明白了宁君在驾崩前说得那番话的缘由。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玉染,明达忠君,夙德天成,故假以孤之三子名为政,悉心尽力,固孤之疆域。孤以太子之位借,于太子位德政五年。孤心愧疚,特此于之昭告天下。除名女玉染赫连氏太子位,封摄政王位,形同监国。另追封其定国公主,特此赐名——赫连玉,钦此。”大监念完之后,重新走到玉染面前,像平日里一般低着头俯身,双手递上两封诏书,“殿下,接旨吧,这一封也算是替五殿下接旨。” 赐名赫连玉,追封定国? 三皇子赫连玉幼时失踪死了,而玉染顶着这个名字过了将近五年的时光。而今,她原本早已以为这次的自己将会永远褪去这个名字,只不过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赫连清居然在去世之前给她留下了这么一手。王室的人一般为了避讳,很少会取重复相同的名字,但是赫连清这一次的旨意,却是下了一个特例。 玉染的视线从诏书之上扫过,面容上没有什么神情,须臾过去,她提手接过了诏书,接着抬眸笑道:“赫连玉——接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六十二章 赫连氏 这一出转折连玉染自己都没有清楚地料到,赫连仪更是愣在了那里,在场的人也都顿时静了下来,朝着玉染的方向沉默。天书中.文网 但是下一刻,丞相禄成济向着玉染和赫连枫的方向首先作揖,明朗的声色在整个大殿响起,他说:“微臣参见君上,参见殿下。” 御史大夫贺通也随即接话,“参见君上,参见殿下。” “臣参见君上,参见殿下。”太尉拱鸿云深深作揖。 “看来你们三个是早就和她串通一气了,果不其然现在就开始随主了。”赫连仪双眼阴沉地盯着玉染,放在身侧的手忍不住地捏紧,丝毫没有发现他的手心里已是冷汗浸湿,“你——很好的本事。” “二皇兄,你不要再说下去了。玉哥哥对父王和宁国一直都是尽心竭力,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她作对呢?”赫连枫抿着唇说。 赫连仪知晓现今这个场面是对着玉染倒去了,而这些大臣里现在看来丞相、御史大夫还有太尉竟然也都是向着玉染,其他的大臣有些是在玉染的手下才得以活命,剩下的四皇子也从小胆小怕事,以前也就差跟在玉染身后转悠了,估计根本不会再对玉染有什么极大的不满。 这一次,赢得人还是玉染。 赫连仪看着赫连枫,笑得很是阴恻,他的眉眼斜飞,语气忽然与刚才的凌厉不同,而是平静了下来,他说:“五弟……哦不对,现在应该喊你君上了。你真的以为她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好心吗?你现在拿出父王留下的诏书来救她,也许在将来的有一天,你在她的眼里已经没有用处的时候,她就会将你像棋子一般弃之不顾,你的结局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的。” 玉染闻言,没有作声,视线倒是也落在了赫连枫的身上,她很想知道赫连枫究竟会说什么。 “我觉得你说得不对。我一直都认为,在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一个人比玉哥哥更适合当君王的人。以前玉哥哥对我说过,君之道,本就是无常,心中取舍定夺皆需思量筹措,一旦错了那就是错了,是来不及改回来的。玉哥哥是一心一意地在为天下而谋,而二皇兄,你很努力,就像以前的太子哥哥一样努力,可是你却从来都没有变通过,只是想要杀了玉哥哥。事在人为,二皇兄你是比不过玉哥哥的。”赫连枫说着,忽然垂下了眸,他已经好久没有如此难过了,他的心里被搅得一团乱,仿佛往日所有的美好在此刻都开始逐渐破碎,他的声色有些颤抖道:“如果……如果真的和玉哥哥说得一样,是二皇兄你害死了父王,那么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话到最后,赫连枫猛然抬头盯着赫连仪,他的眼底微红,似是随时都会崩溃。 赫连仪扫了赫连枫一眼,随意地笑了,好像根本就不介怀。他将目光停留在玉染身上,又随手指了指赫连枫道:“一个说我弑君弑父,另一个也说我弑君弑父,那你呢?一介民女这种话说了没有人会信。在你成为赫连玉之前,你难道就没有做出过相同的事吗?为了一己私欲,你不仅害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甚至不惜亲手毁了整个明戌皇朝。若非是你从中作梗,在恰当的时机挑起了四国对于明戌压身的仇恨,这样一个还在繁盛的皇朝又怎会轻易覆灭?我承认,我和皇长兄确实不如你聪明,皇长兄死在你的计谋下的时候,我也不曾觉得奇怪。但是,我也敢承认,我确实不如你的果断决绝,也不如你的心狠手辣!” “看来颛顼明对你说了很多有关颛顼染的事啊。”玉染闻言,不怒反笑,她说:“你说的这些其实挺有意思的,我很喜欢听有意思的故事。但是很可惜,每个人都是不一样,颛顼染是颛顼染,玉染是玉染,赫连玉是赫连玉。二皇子,你要晓得,人都是各司其职的。而我现在站在这里,抱着的是身为赫连玉的心情。” “那我还确实很好奇,你到底最后想做到什么地步。”赫连仪说。 赫连仪被带下去的时候,对玉染道:“你确实很强,但父王死了,你还是没能救下他,因为还有个人比你更强。你要是不想与他争,那就索性早点放弃。不然,你所做的一切,那都是假的。“ 赫连仪的身影出了大殿的时候,整个大殿都立刻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是有道理的,因为除了极少数的人,想来没有别人会知晓赫连清驾崩的当日会发生这样的大事。 也许,最让他们无法接受、不能想象的是——他们一直惧怕的太子赫连玉居然是一个女子。 太子赫连玉是一个女子,甚至还可能真的就是明戌前朝的公主颛顼染,帮她隐匿身份的人正是宁君赫连清,而今赫连清还为了护她,所以留下的诏书,将她封为了公主,入了赫连氏宗籍,成为了摄政监国。 宁君赫连清对她的信任,真的已经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新君登基,之后会择日定下登基大典。父王大丧之事也很快会安排妥当,即日起便昭告宁国上下为父王服丧吧。“玉染先是吁出一口气,随后侧过身面对着所有的大臣。接着她又转而拍了拍赫连枫的肩膀,对着他温温地笑了笑,视线朝着大殿最前方的位置斜了斜,“君上,过去吧。” “玉哥哥……”赫连枫抿了抿唇,小脸之上露出一丝莫名的情绪。须臾之后,他仍是听从玉染之言,走到了最前方。他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的一刻,不知为何, 五皇子赫连枫成为宁国新君,而赫连玉佐政,在宁国的朝堂很多的事情也都不能再被提起。 似乎从这一日起,四国开始更乱了。 赫连枫第一次结束朝事,离开主殿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复杂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当上宁君。在他以为,即使是赫连清有一日不做国君了,那下一个登基的新君一定是他的玉哥哥。 可是现今,登基的人却是他,而且还是玉染亲口希望他坐上国君的位置。 赫连枫觉得自己一路走得浑浑噩噩的,后面跟着太多的侍从,让他不禁愈发地苦闷。 回到原本居住的宫殿之时,赫连枫看见一个素白的身影站在外头,在阳光底下,女子的模样看上去格外的柔和。她回头看着他,对着他还是像往日里一般的神情和笑意。 赫连枫没有管顾身后到底跟了多少人,他加快了脚步往玉染的方向小跑过去,接着堪堪停在玉染的跟前,粗粗地喘着气,额间有汗水滑落。 “玉哥哥!”赫连枫开口喊道。 玉染扬了扬眉梢,俯下身笑着说道:“跑得那么急,完全没有一国之君的模样啊。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赫连枫打断了玉染的言语,他垂着眸子,继续说道:“我记得玉哥哥说得每一句话,都记得很清楚。” “算了,先进去吧,今天这么一闹腾,你应该已经很累了。”玉染看着他的神情,半晌之后偏了偏头,推开门指了指说。 赫连枫跟在玉染身后走进殿里,随便找了个桌边的椅凳便坐了下去。 玉染眼神微闪,慢悠悠地坐在他的身边,好似是环视了周围一圈才道:“今日应该是你最后一日住在这个殿里了吧,我觉得小五你可能会舍不得的。” 赫连枫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上,有些稚嫩的声色里带着几分沙哑,“玉哥哥你既然知道我舍不得,又为什么还要我做宁君呢?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想要当国君。我一直都以为,会做国君的人是玉哥哥。” “小五。”玉染突然抬眸,深深地瞧着他一会儿,须臾轻笑着说:“你为什么要把父王的诏书拿出来?” 赫连枫闻言一愣,踌躇了片刻后道:“是父王特意交给我的,说是在玉哥哥碰上麻烦的时候拿出来。” “是真的吗?”玉染没有停顿就反问他。 “什么?”赫连枫抬头看这儿玉染。 玉染神色柔和下来,提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又说了一遍,“小五,你告诉我,你说得是真的吗?” 赫连枫怔怔地盯着玉染,他觉得他好像是除了小时候第一次遇见她以外,就再没有见过玉染女装的模样。他转而移开视线,有些不敢看玉染,他犹豫了很久,也没能开口回答。 玉染心中有数,也没有强求赫连枫什么。她微微笑了笑,仰了仰头,悠悠地说道:“其实你父王不是这样同你说的不是吗?我猜得到。” “不是这样的,玉哥哥。”赫连枫连忙摇头。 “好了,你想说什么都快直接写在脸上了,我难道还看不出来吗?”玉染笑着问他,随后说:“其实,这封诏书小五你就算不拿出来我也可以了解到你的心意了。可是小五你一点都没有犹豫,所以我感到很欣慰,很高兴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六十三章 相约定 赫连枫听着脸上的神情稍微舒展了一些,他蓦地抬头看着玉染,问道:“玉哥哥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是不会骗小五的。天书中.文网”玉染悠哉地说。 赫连枫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大约是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小心开口:“其实,父王他告诉我,如果诏书之中被封为国君的人是玉哥哥,那我就可以安心下来,不用担心什么,只要在玉哥哥有麻烦的时候把这封诏书拿出来就可以了。但是如果诏书之中被封为国君的人是我,那这封诏书要不要拿出来就要看我自己,叫我务必小心行事。”他停顿了一下,转而盯着玉染说:“可是我觉得玉哥哥就是玉哥哥啊,我虽然不明白父王为什么要我小心,但是只要玉哥哥有麻烦,我就没有理由不拿出来。” “小五……”玉染闻言蓦地一愣,随后转头细细地瞧着他,半晌,她的唇边漾起丝丝笑意,眉目之间看上去也格外平和,“小五,以后你就是宁君了,要好好表现啊。” “如果玉哥哥想要我做宁君,那我一定会努力的。至少,在玉哥哥想做宁君之前我会尽力守好宁国的!”赫连枫听见玉染的言辞,恍然一扫之前的郁闷,他的眼眶微红,可是依旧咧嘴对玉染笑着。他一手握拳立于胸前,一双眼眸直直地对上玉染的,眼底明亮。 玉染忽然觉得自己被这笑容晃了眼,她相信连她自己现在都早安无法笑得这般自然和透彻,可是赫连枫,他是真的觉得她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在毫无保留地信着她。 玉染只是顿了一下,便弯了弯柳眉,双眸开阖,答道:“好啊,那我们约定好了。” “约定好了,玉哥哥可不许反悔!”赫连枫点头道。 玉染兀自笑了笑,随后起身。她看到赫连枫也要跟她一起站起来,于是提起左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又坐了下去。她将手从他肩上移开,又习惯性地挪到他的头上摸了摸,笑道:“我先回去了,今天的事情不必担心,很快就会过去的。父王走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当然还有你的登基大典,也不能忘了。所以,不用送我了,好好休息一日吧,从明天开始,应该就会很忙了。” “玉哥哥……”赫连枫似是还犹豫着什么想说。 玉染勾了勾唇角,“小五,我已经不是哥哥了。” “玉姐姐,我有些想父王了。”赫连枫说。 玉染答:“可是他死了。” “父王真的是被二皇兄下毒的吗?”他又问。 “是。”玉染点头。 “那连玉姐姐都没有查到吗?”赫连枫咬了咬唇。 “是啊,你的玉姐姐也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我的能力还没有可以只手遮天。我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人比我还强。所以小五,不要对每个人都那么好,也不要对每个人都信任得毫无保留,不然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吃亏的。特别是,你现在是宁君,是一国之君啊。脚下每走一步,都需小心小心再小心,你的父王对你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不要忘记,好吗?”玉染的语气浅淡,但是说到最后,仍旧是让自己尽量柔和下来。 “好。”赫连枫应声,看着玉染一路走到殿门口准备推门而去,他忽然起身走了两步,出声问道:“玉姐姐说得那个比你还厉害的人是容哥哥吗?” 玉染的脚步一滞,扭头看了赫连枫一眼,她微微扬起一笑,稍稍颔首说:“是。” “是吗?我知道了。”赫连枫似是明了地说了一句,低头视线看着地面,须臾之后抬眸盯着玉染朗声道:“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玉姐姐你会超过容哥哥的。因为在我心里——玉姐姐才是最厉害的人啊!” 玉染闻言,定定地注视着赫连枫须臾,随后朝他点了点头,摆摆手走了出去。 玉染站在殿外,仰头看着天空,轻风拂过,扬起她墨黑如绸的发丝。她的面庞神情柔和,看不出什么切切实实的疲惫,反倒有种如沐春风的平静。 她一路沿着宫道走出,快要绕回到主殿的时候看到迎面走来的三人,于是便停下了脚步。 “禄丞相、贺大夫、拱太尉,三位还没有回府吗?”玉染双手交叠在身前,自然地说道。 三人听着,才将停留在玉染身上的目光移开。 禄成济低下头,拱手作揖,接着有些讪讪地说道:“只是见殿下第一次如此穿着,还未能习惯。” “确实从未想过殿下红妆倾国,却还要男装五载至此。”贺通忽然感慨起来。 “殿下谋略,非寻常之人可及,可谓巾帼。”拱鸿云也是刚刚处理完边城之事,几日前才堪堪赶回。 玉染轻笑了声,说道:“这倒夸张了。不过,想来也是……你们要是不习惯,我便换回以前的装束就是。” “此等小事,殿下不必挂心。”贺通笑着摇摇头。 玉染也不在意,耸了耸肩之后才认真说道:“这次确实先劳烦了三位,又让三位受惊了。” “殿下不必说这些的。那日晚上我们去找殿下,正是早早做好了朝政之中可能会发生什么的准备。只是当时真的知晓了殿下身份真相之时,每每想起还是会惊讶几番罢了。”禄成济回应说:“而今,殿下终于可以摆脱这些苦恼站在朝堂之上,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幸事?其实这和以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了。别说幸事了,这次的事情发生得突然,在我离开宁国的那时,原本是在我的预想之外的。赫连君因此搭上了性命,而我无从所知,这对我来说不是幸事,而是憾事啊。”玉染话毕之后,竟是有生出微微叹息之意。她的视线似乎略过了三人,不知远远地瞧着何处。 好像,真的是挺难过的。 “也是怪我们没能早些发现,一直拖到现在,才会让君上他……”贺通长长叹出一口气。 玉染摇头,“这怪不到你们头上,到底还是我疏漏了。现在小五登基,我很不放心。” “有殿下您在,五殿下登基之后应该是不会有大问题的。”禄成济提道。 “没有问题吗?我倒是觉得问题还不小。”玉染微微笑了笑,抬眸看他说:“朝政交替之时,也是一国最乱的时候。原本其他三国就是蠢蠢欲动之际,从最近发生的这里事里早已可以看出,现在赫连君驾崩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一旦一国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可以让他国趁虚而入,那么恐怕很快就是有大难要来临了。其实,将这些事情全然都压在小五的肩上,我是真的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的。我实在不是他的好姐姐,偏偏他还信任我至极,真是叫我为难了。” “殿下您的意思我差不多明白了,过几日我便会重回边关,想来如若另外三国开始有所举动,也能早些发现。”拱鸿云沉声说道。 “太尉刚回来,还未休息上几日,此事你不必着急,我会暂时差人去看看的,太尉还是在都城多歇上几日吧。”玉染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拱鸿云朝着玉染抱拳,“多谢殿下。” 玉染闻言,咧了咧嘴,笑得自在,她一手搁在身侧,另一手提着衣袖覆在身前,微微挪了几步,接着语气温温,莞尔说道:“你们都在宁国为官了多少年了?” “殿下,算上与殿下左右的五年,已经有九载了。”禄成济作揖道。 “我与拱太尉是同一年来朝的,想来也是七载有余了。”贺通与拱鸿云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回应。 “确实已经很久了啊。”玉染微微抬头,“来得时候不过二八年岁,现在都二十又一了。” “殿下还很年轻。”禄成济说。 玉染轻笑,“是啊,比你们年轻让我觉得十分欣慰,我可不想顶着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殿下说话还是以前一样一点都不饶人啊!”贺通笑呵呵的,没有丝毫生气。 玉染觉得自己笑够了,就该静下来了。她神情舒展,看着他们,难得认真地说:“你们原本该忠心的是宁国,是赫连氏,可是我不是,我是那个被众人痛恨的颛顼氏的人,说实在的,我没有想过可以得到你们的信任,你们也没有必要压着自己的性子。毕竟,很多事都是没有办法强求的。物极必反,你们若是厌烦了,觉得自己做着的是错误的,那就告诉我吧。我很感谢你们,所以我不会对你们产生怨恨或者怒意,你们大可放心。” “殿下,您实在没有必要这么说的。”禄成济摇了摇头,拱手笑说:“我们知晓您的眼力够好,所以我们没有必要骗您。确实,一开始我们对您的惧怕确实在于忠心之上,因为您的办法够狠厉,做事够决绝,所以我们觉得做什么事都有可能搭上我们自己的性命。前太子之事就好像是一个告诫,要着我们的小心和谨慎。但是直至如今,我殿下您的所作所为却令我们觉得敬佩。恐怕如果换做其他任何一人,都无法像殿下做到如此地步。” “宁国原本很弱,在另外三国的眼里根本沾不上一角,但是自从殿下的到来之后,宁国上下皆是开始齐心,也有了让他国惧怕的资本。能看到一国在自己的努力下变得强盛起来,那让就是对我们做臣子的最好的报答。”贺通看着玉染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六十四章 夜温凉 玉染背过身,一双漆黑的眼眸莹亮闪烁,“我亲手覆灭了明戌,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天书中.文网我女扮男装,成为宁国太子,五载之后的现今又成了宁国公主,摄政监国。这一路,走得确实是既快又漫长了。而且,可能还无法停下来了。你们长我十岁,是我的长辈,更拥有很好的才华,所以我敬你们,也尊重你们的选择,我只是想说这些而已。” 天色渐晚,玉染回到府邸的时候,已是觉得自己疲乏至极。 她站在自己的府邸外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从即日起,这里就不再是太子府,而是摄政王府了啊。 稍微,有些感叹。 “殿下,你回来了?” 玉染闻声蓦地抬头,见到的就是邵语岚身着一袭软绿色衣裙,外头系了一件外衣,直直地就朝自己小跑了过来。 玉染眨了眨眼,“语岚你没有在房里休息吗?” “不是……我就是想看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邵语岚顿了一下,接着看上去笑得格外高兴。 玉染提手摸了摸邵语岚的面颊,触感冰冰凉凉的,让她不禁瘪了瘪眉,“你一直就在门口站着等我回来吗?” “没有,我是正巧出来的时候看见殿下回来了!真的。”邵语岚摇了摇头,说得很是真诚。 玉染盯着她看了须臾,没有再追问下去,她点点头,说道:”我们边走边说吧,我送你回院子。” “好。”邵语岚应了声,走在玉染身侧,犹豫了许久才问:“殿下今日……还好吗?” “我挺好的。”玉染笑了笑,“至少我活着回来了。” “是吗,也对,殿下这么厉害怎么会有事呢?”邵语岚对着玉染笑了。 玉染神情未变,静默着走了一会儿,到了院外的时候她侧眸瞧着邵语岚,凤眸之中毫无波澜,半晌后她还是静静地启唇道:“从明日起,这里就不是太子府了,而是摄政王府,是公主府,我已经不是宁国的太子了。天下人明日起就会都知晓我赫连玉是一个女子,我的宗籍之上是娶不了太子妃的。所以语岚,你也不是宁国太子妃了。” “殿下……”邵语岚忽然愣了下,但显然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当初我为你安排的身份是宁国尚书府的千金,所以语岚,你如果想要重新嫁人的话,我只要让你回去就可以了,而且一定会帮你安排妥当的。你把我当做很好的朋友,我也将你当做亲人一般看待,所以我希望语岚你能过得好。你为我在这太子府里荒废了五载时光,实在是够久了。”玉染眉眼温和,语气平静,她是在真切地说着。 邵语岚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想要握紧,但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她垂下头,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脸容之上瞬间苍白下来。 “殿下,是我做得还有哪里不好吗?”邵语岚小声问。 玉染摇头,盯着她看,“没有,语岚你做得很好。” “那殿下为什么要将我赶走?”邵语岚的声音有些不稳,“殿下既然把我当做友人,那我就还可以继续帮着殿下。若非殿下当初在皇宫之中百般护我,我可能都走不出明戌的皇宫,就会葬身其中。殿下,我已经习惯了,我已经可以和卓姐姐一样帮着殿下了,我不会害怕的。所以殿下,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府邸的,你休想让我离开。” “你说真的?”玉染反问。 “自然是真的。”邵语岚喊道。 玉染听完,提了提眼皮,漆黑的眼睛看上去格外明亮。她看着邵语岚,半晌之后忽然耸了耸肩,眉眼弯弯,咧嘴笑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什么了。” “那殿下你是同意我留下了?”邵语岚眼底一亮,蓦地问道。 “语岚,小姐本来就没有赶你走的意思吧。小姐是在关心你,是不想你在接下去的事情里继续牵扯下去。毕竟,什么都是来之不易的。”卓冷烟从院里走出,语气颇为自在。 邵语岚闻言,沉默须臾,面容上的神情重新归于平静,她垂着眸,里面波光婉转,她温和地笑了笑说:“卓姐姐说的这些我怎会不明白,殿下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其实,从我和殿下离开明戌皇宫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从殿下身边抽身了。殿下视我为友,护我帮我,而我也早已习惯了这般既觉得虚无,又觉得充实的生活,我实在是没有理由背弃自己的本心。殿下,你也要理解我。” 玉染盯着邵语岚又看了半晌,最后无奈一撇眉,对着卓冷烟启唇说道:“外面天气转凉,带语岚早些进去休息吧,我也差不多回去了。” “是,小姐。”卓冷烟点头,随后扶着邵语岚往院里走去。 玉染在原地站了片刻,接着也转身朝自己院落走去。 穿过长廊的时候,她看见水面波澜不惊,也看见漆黑的空中星辰点烁。而走到院落之中的时候,她看见一袭白衣胜雪,看也看见了男子面若冠玉,风华绝代。 “你站在这里,不冷吗?”玉染神色未变,很快开口问道。 容袭一手捏着书卷,闻声悠悠侧过身来,正对着玉染,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玉染。他笑得温和,声色也是格外雅致,“算了下时辰,殿下也约摸该回来了。” “嗯,那算得还挺准的。”玉染答得随意,她知晓宫里一定是有容袭的人存在。于是她转而笑笑,走到容袭的身侧,慢悠悠地说道:“所以,你觉得现在宁国的状况是你满意的吗?” “从明日起,天下之人都会知晓殿下的不易,更会知晓殿下的强大,难道殿下不觉得高兴吗?”容袭反问。 玉染一边听着,一边提手摸了摸容袭的脸颊,丝毫没有避讳之意,这样的举动反倒是让她心里觉得很舒服。手上的触感微凉,却是能够感受到他肌肤的细腻。玉染微微蹩了蹩眉,似是责怪说:“容袭,你准备继续病下去吗?” “殿下,我不是生病,我是中毒。”容袭随意笑了笑,自然地说道。 玉染一愣,须臾之后才缓和问道:“那你又是中毒,又是病了,谁照顾你?” “殿下你不会吗?”容袭反问她。容袭说得这般自在笃定,倒是让玉染不禁要怅然失笑。 玉染不晓得容袭的心中到底都可以埋藏着些什么深谋远虑,但至少,她觉得就算是容袭真的想要一言一词地和她说明白,她大抵也是不想听的。 玉染扬了扬眉,先不急着回应容袭的话。她觉着再在院里这么站下去,恐怕倒下的不是容袭也是她了。她将贴在容袭面颊上的手移到容袭的手臂,随后轻轻地抓着他的衣袖,往房里走去。 走过屏风,越过外头的隔间,玉染走到自己的屋里,让容袭坐在床沿。她站在床边,看着容袭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叹息,小声说道:“看来这次是拖了很久。” “想来卓姑娘只是想要殿下安心,还请殿下无须介怀。”容袭抿了抿唇,温温地说。 玉染深深盯着他许久,随后说道:“原来你早就知晓了。也是,若是连你自己都发觉不了异样,那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殿下,容袭不傻。”他的神情淡然。 玉染轻笑出声,但是却笑得格外痛苦。她俯下身,一把抓住容袭的衣领,漆黑的凤眸直直地瞪着容袭,声色是难得的不稳,她说:“是啊,容袭你不傻!可是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总是听着你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你就不能难得对我说几句真话吗?你就不能告诉我你一点都不想看到我成为摄政王,你就不能告诉我——你想要的是我的死吗?你现在拿着这副要死不活,感觉满不在乎的模样到底是为什么?你和我争到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啊?你就坦坦诚诚地告诉我,你想要和我一起夺这天下,你一直都在想办法骗着我,不好吗?” 玉染一连问了好几句,直到话语出了口,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容袭面前第一次失态了。 起因缘由是什么呢? 也许是连玉染从未见过一个可以连自己都毫不在意的人。 她喜欢容袭,所以才会觉得在意。她习惯了容袭的从容,也习惯与他的假客套。但说实在的,对于相识十年之久的人来说,这样的相处,终归是古怪了。 玉染也许应该承认卓冷烟对她说的,她之所以会被容袭一次次地框进去,只是因为她的坚毅还未有越过容袭。他们两人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天下,但容袭比之玉染的果断决绝还要更加的狠厉。 “阿染……难道阿染和我有什么区别吗?”容袭像是没有被玉染的言辞震住,也没有因为玉染在他面前第一次失态而感到惊讶。他觉得,这一切就好似顺其自然,到了现在,早该如此了。 玉染闻言,蓦地一顿,她的手僵在那里,神情也停滞在前一刻,她漆黑的眼睛里面闪烁不定,柳眉似锁非锁。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觉着哑声。她仰了仰头,又抿了抿唇,下一瞬她松开了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六十五章 珠帘帐 玉染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天书中文网是啊,她玉染究竟在纠结这些什么啊?容袭和她不都是这样的人吗?别人看着她的时候,难道就不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吗?她难道不也是这么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吗? 她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了握,然后松开。月光从窗口透进来,月色醉人,玉染的神情也逐渐平和下来,她的眼底恢复一片清明。所谓情由心生,却可自制,大抵也莫过如此了吧。 “容袭,对不起。”玉染慢悠悠地坐在容袭身侧,忽然一手从容袭的手臂挽过,她静了一会儿,才莞尔笑了笑,语气也是悠悠道:“我不会和你再吵架了。” “哦?”容袭扬了扬眉,笑问:“为什么?” 玉染眼睛微眨,空着的右手伸过,突兀地摸了摸容袭的头发,她的指尖绕着容袭的一撮墨发,一边微微笑了笑说:“因为——我现在是摄政王了,这样实在是显得太小气。” “阿染是认真的吗?”容袭同是笑着问她,一双漆黑的眼睛撞进玉染的视线里。 玉染不知自己究竟心里是什么滋味,但至少她开始恢复到了往日里那般令人作厌的神情。她敛着眸,声色不温不火说:“自然是认真的。” “这样吗……殿下现在虽说是摄政王,但也同样是定国公主,殿下从未考虑过下嫁给我这个不大着调的皇子吗?”容袭称玉染“殿下”,这就好像是所有的都回到了两人一切对话之前,都是如此的“自欺欺人”。 玉染听完,凤眸的视线斜睨着容袭,她的眼底似有微光划过,接着笑得莫名,“慕容殿下又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容袭肯定地点头。 玉染扬了扬眉梢,却没有再接上容袭的话。她咧嘴笑着,提手拍了拍床铺,突然身子往后一仰,便倒在了床铺之上,又侧了侧身,将脸埋在了被褥里头,又翻腾了一下说道:“我困了,你是要陪我睡一觉,还是要服侍我侍寝呢?” “有什么差别吗?”容袭莞尔问道。 “自然是有的。”玉染柳眉弯弯,愣是突然拽了容袭的衣袖一把。 容袭顺势倒在玉染身侧,目不转睛地看着玉染露出的半张精致的面庞。 半晌过去,两人就保持这这个有些诡异,也不大舒服的姿势在床铺上躺着。 容袭的神情未变,他瞥见玉染死死地盯着他,又睁着一双盈亮的眼睛,却是一言不发。须臾,容袭蓦地轻叹了一声,慢慢凑过身去,轻轻伸手从玉染的腰际揽过,接着扣着她的腰往自己怀中一带。 两人隔着衣衫紧紧贴在一起,对方温热的体温逐渐传来,留下了一份缱绻温存。 “容袭……”玉染声色沉闷。 容袭眼底深邃,他右手搭在玉染腰上,另一手逐渐上移,接着轻轻按在玉染的脑后。 玉染的面颊贴在容袭的肩上,她双手推了推容袭,稍微将头往后移了移,让她可以看见容袭的神情。她现在近距离对着的这张容颜,惊为天人,如玉温润,如月出尘,这种温润的感觉实属醉人。 玉染看着容袭的平静,忽然笑了,她的语气同样格外柔和,她说:“容袭,我喜欢你,你还喜欢我吗?” 容袭被玉染说得一愣,接着搭着玉染腰际的手似是下意识地紧了紧,他望着玉染,微笑,“若是容袭说一句不喜欢,殿下是否就要治容袭的罪了呢?” “那说不准。”玉染提了提柳眉。 “是吗?”容袭笑了笑,却没有对玉染的话作回应。 他看见玉染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他看到玉染的笑意依然和往日里那般冷静,那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呢? 容袭也不知晓。 须臾,容袭蓦地轻笑了一声,修长的指尖扣在玉染墨黑的发丝里,随后悠悠地吻在了玉染的唇上,微微摩挲了几下。他放在玉染腰侧的手缓缓移动,似是摸索了一会儿,接着准确地抓住了玉染的衣带,轻轻一扯,衣带就直接从床边滑落在地面上。 两人衣衫松散,而容袭的吻一路从玉染眉眼滑落,又似是轻轻啄了啄玉染的唇角,接着滑落在她的脖颈直至领口的位置。容袭的吻轻柔而细密,在这种情况之下仍是冷静得让人觉得突兀。 容袭在想,或许他是在等玉染自己放弃吧。只要玉染和以往一样“玩闹”结束了,那么他也就可以停下了。 只是这一次,已是过去了一刻多的时间,容袭还是没有等来玉染的一丝停顿之意。 容袭双手撑在玉染的两侧,让自己稍微退开了玉染约莫一拳的距离。他的墨发顺着脸颊两侧垂下,柔顺地淌在玉染的身上,以及床榻之上,与玉染的发丝纠错交缠在一起。 容袭的呼吸依旧平稳。 玉染盯着容袭半晌,忽然偏了偏头,眉眼弯弯,似是看不出任何的不妥,她撤出一只手,接着神情莞尔地提手去摸容袭的额头。她的手一路从容袭光洁的额头落下,触碰过他的面颊,又一直滑到看上去已经松松垮垮的领口。 容袭的眼底深邃,而玉染的却是格外明亮澄澈。 她勾了勾唇角,突然伸手一扯,容袭的原本松散的外衫直接滑落。而玉染似乎还意犹未尽,她盯着容袭,又伸出另一只手,双手一起去解容袭的内衫。 终是在容袭的内衫也快支撑不住的情况下,容袭腾出一手轻轻扣住了玉染的一只手腕。他望着玉染,波澜不惊,却是颇有无奈之色,他说:“阿染,虽说你相信我的定力是好,可你不要忘了——我是真的喜欢你。” 可你不要忘了——我是真的喜欢你。 真的喜欢她? 玉染的一双眼睛很透亮,她瞧着容袭,要多自然有多自然。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当赫连玉当得久了,她的性子也被慢慢磨得愈发圆滑了,对待很多事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此刻,她同样是摆出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柳眉弯弯,凤眸斜飞,她提了提唇角,悠哉地说:“是么?那很好。” “什么很好?”容袭柔和地问。 玉染听了,微笑说:“你没有理由拒绝我了,这很好。” 容袭闻言,竟是也被玉染的这番回应弄得怔愣了一下。说实在的,这还是他这段日子以来,或许是他在面对玉染以来最无奈,也是最想不透的地方。 他的眼睛黑洞洞的,看上去好似是温润而幽静,他抿着唇看着玉染许久,最后还是阖了阖眼,接着慢慢俯下身,将让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玉染的身上。他将头轻轻埋在玉染的肩头,须臾之后在玉染的耳边低声呢喃道:“阿染,爱之深恨之切,我并不希望我们有一天会走到这个地步。” 如果只是平平淡淡的喜欢,如果不是爱得太过深重,如果两个人之间仅仅停留在那种朦胧又自在的感觉,到了他们对立的时候才不会深深地恨着对方,就还可以保持着原本的那份浅淡朦胧的喜欢。 一直以来,容袭和玉染都是秉承着这样的想法。他们互相喜欢,也互相包容,可那在别人眼中几乎算不得是爱。可就是因为是这样,才能让两人即便清楚地知晓是在互相算计,也没有怨恨对方,甚至还能体谅对方。 所以卓冷烟和邵语岚才会问玉染,究竟玉染对容袭抱着的是怎样的情感。因为在她们眼里,容袭和玉染两人的情感实在是太难懂了,甚至可以说是太可怕了。 到底是要心宽到什么程度,或者是自信到哪个地步,才可以连这样的算计都可以互相包容。 这真的——是爱吗? 玉染眨了眨眼,只是顿了一刻,便莞尔咧嘴笑说:“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恩……是我的长相还入不了慕容殿下的眼?也是,慕容殿下的模样任何女子看了都会是自愧不如,我当然比不上。” 答非所问,可是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玉染说完,静在那里。 容袭听完,也静在那里。 两人互相看着,又似是互相思量着什么。 最后,玉染只是在耳畔听见低低的一声叹息,接着就感觉自己胸口一凉,原本便被搅得散乱的单衣现今早已直接被解了开来。 容袭手心微凉,触在玉染的身上,让她不禁也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但那双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容袭。 容袭想了想,忽然撤出另一只手覆在玉染的眼眸之上,睫毛划过手心的感觉痒痒的,却让容袭原本有些郁闷的心里逐渐缓和了起来。他稍稍俯身低头,吻落在玉染的唇上,开始细细地摩挲起来,是与之前的蜻蜓点水全然不同的意味。 珠帘缦纱,月色姣好。 耳鬓厮磨之间,似是有着细微的喘息之声,整个屋里满是旖旎缱绻之色。 翌日,天刚亮的时候,玉染就醒了。 她睁着眼,盯着白花花的房顶,然后又侧过头,看了一眼还是阖眼睡着的容袭。 其实玉染也不知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她觉得这样可以让两个人都稍微舒坦一些吧。 还有就是,因为另一件很重要事。 想到这里,玉染还是忍住身上的疲倦和酸痛慢慢坐起了身。她瘪了瘪眉,长长吁出一口气。她朝外头的床底下扫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散乱着落在地上的衣衫。 玉染只好小心地翻身越过容袭,双脚落地之后又从床沿飞快地站起。她将单衣随意套了回去,接着才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件男装的锦袍穿上,慢悠悠地系上腰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六十六章 很温柔 待到玉染兀自穿着完毕的时候,她抬起头,第一眼就是对上了容袭的一双眼睛,让她略是顿了一顿。天书中.文网 “你是公主,不是太子。”容袭古怪地说。 玉染一边用玉冠束着发,一边笑道:“是啊,可是那些大臣要是看着我一身女装去上朝,恐怕才是真的不习惯吧?” “迁就他们可不是好事。”容袭一手撑着头,侧着身瞧着玉染。他的这个举动让被褥往下稍微滑了些,只要看过去便是男子墨发如绸,神情慵懒,面貌如玉,而露在外面的肌肤更是雪白细腻,却是是赏心悦目。 玉染盯着容袭这副模样许久才继续说道:“不是迁就他们,是我习惯了。所以即便他们想要看我女装的模样,我也不想让他们瞧见。你觉得这个理由如何?” “挺好。”容袭点点头,难得没有反驳。 “这样的话,我就出门了。”玉染又照了照铜镜,转而对容袭说道。 容袭随意笑了笑,微微偏头,“你这是作为夫人出门前需要和夫君告知一声吗?” “不,我这是作为夫君出门前要和在家休憩的夫人说上一声。”玉染斩钉截铁地反驳,接着莞尔说道。 “那需要我为夫君做一日的女红,还是替夫君打点好家务呢?”容袭也未因为玉染的话而不满,反而笑着问她。 “女红?我还看不出你有这个兴致。要是我真说了,你估计也会叫子期出门替我买上几件衣裳。至于家务,这个还有些意思。”玉染提了提唇角,继续说:“我待会儿上完早朝要去见一见一个老朋友,我想他应该也很想见见你,不若你陪我一道去吧?” “你确定是想见我,不是想杀我吗?”容袭笑出了声。 “他想不想杀你我不确定,但是他很早就想杀我了,可是我现在还活着,所以他一定会很生气。”玉染面露遗憾之色。 容袭看着玉染,顿了顿肯定地说道:“他听到你这么说才会真的生气。” “是吗?那就算了,等会儿反正我还得回府,到时候再叫你。现在还早,你还能再睡上一会儿。”玉染悠哉地说。 容袭闻言,当真是毫不含糊地点了点头,神情格外慵懒。他撤下搁着头的手臂,将头重新枕在枕头上,平躺下,又朝里翻了个身,扯了扯背角,确实准备再多睡上些时候。 玉染又看了眼容袭,兀自笑了笑之后越过屏风走了出去。她掩好门,抬头看了看天,觉着今日的天色还算不错,早朝的心情应该不会很差吧? 玉染一边思索着摸了摸脖颈,却忽然瘪了瘪眉,她提了几下衣领,折腾了一番又想低头看一眼。只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就感觉有另一双手从她身后将她垂下的墨发往两边缓缓分开,分别顺在了她脖颈的两边淌下,动作很是轻柔。 玉染蓦地回过头,正好瞧见秦奚还未收回的手,“秦奚,是你啊。” “殿下。”秦奚的手一僵,但很快便恢复过来,双手自然地放在身侧,随后温温地笑着。 玉染刚才摸到脖颈处有些痒痒的,似是低头的时候还能看到有红痕露在外头,不免觉得这样去上早朝不是太好,便想要整理一下衣衫,倒是没想到会恰好和秦奚撞上。 玉染重新捋了捋头发,笑着说:“我准备去上早朝。” “赫连清驾崩,这几日其他三国应该很快就会传来对宁国不利的消息,殿下是该去上早朝了。”秦奚也觉得自己一直盯着玉染的脖颈不是太好,于是连忙移开视线,思量片刻后说道。 “他们相对宁国动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过三国一起确实也是个大麻烦。也不知赫连仪是怎么想的,居然就会以为只要赫连君死了、我死了,那么宁国在他的手里就可以就此开始走向光明了,他还真是给我捅出了一个大篓子啊。”玉染感叹着说。 “二皇子看似沉稳,实则却太容易被人影响,导致失去原本的判断。这一次就算是他受到了颛顼明的唆使,却也太过鲁莽了,甚至都没有加以过考量。他想从臣子和天下人的看法中扳回一成,可他却没有想到臣子和天下人想要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即使他能够说得头头是道,但若是殿下能做到的是臣子和百姓想看到的,那其他的就都没有意义了。”秦奚淡然地说。 玉染微微笑着走到秦奚跟前,偏头笑了笑之后与他擦肩走过,提着手里的折扇轻轻敲了敲他的肩膀,悠悠说道:“像我这样的一个人,别人对我都是战战兢兢的,到你口中反而都成了优点。” “那是因为,殿下本来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秦奚转过身面对玉染,双眼落在玉染的面颊上,语气诚恳。 “你觉得我像吗?”玉染好笑地问。 秦奚微笑,“殿下不是像,而是就,只是殿下你从来都没有发现罢了。” 玉染听着轻笑出声,柳眉挑了挑说:“是吗?那你可是第一个说我温柔的人。” 秦奚顿了一下,随后同样笑着面对玉染,他说:“殿下,我很荣幸。” 玉染去上早朝的路上依然一直想起秦奚对她说得话,她听到秦奚对她说——其实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就这一句话,让玉染其实到现在都挺没有办法的。 玉染何尝不知晓秦奚的心意?她都知道,只是她根本回应不了。 她以前以为只要自己再多拒绝几次,秦奚就会理解她的意思,甚至哪怕是秦奚不愿意再成为她的幕僚都无所谓。 可是现在这样令人尴尬的境况,她却从未想到过。 秦奚当初愿意跟着她,甚至是愿意帮她,那是因为秦奚他有想要达到的目的。安国害得他家破人亡,所以他也要帮玉染将安国闹得天翻地覆,这一点心意想必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秦奚又有了另一个希望。他竟然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对玉 染生出这种异样的情感,或许是他每日看着玉染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在如此漫长地面对并且习惯着玉染的性情之后,他也是真的感触到了喜欢,乃至是觉得,像玉染这样的一个人,是他真的值得去爱的。 玉染对她的目的总是可以保有无限的执着和热情,而秦奚,则愿意去看着并且支持她的这份努力。 玉染曾经很感激有这样一个人愿意这么诚心诚意地喜欢她,可是现在,她竟然觉得有些对不住秦奚。 她可以想尽办法地去最大程度地利用一个人,但是她没有办法想尽办法地去利用一个真心实意待她好的人。虽然玉染知晓秦奚也还从未放弃他原本的目的,但玉染也不难看出秦奚是真的将她放在了心上。 互相地利用总会使人心逐渐疲累,玉染一直以为秦奚很快便会受不了,可恰恰相反,秦奚全都忍下了。所以玉染想,如果有哪一天秦奚觉得累了,不再想要留在她的身边了,那她也可以欣然接受,并且期望着他的幸福。 “殿下,您需要进去吗?” 玉染闻声才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然走到了御书房外。她抬头看了一眼守在外头的侍卫,随后点了点头,兀自走了进去,步履轻缓。 待到玉染走到里头,掀开珠帘进去的时候,正好瞧见赫连枫已经穿戴妥当,而婢女也已经退到一侧。 “参见殿下。”婢女见着来人,皆是赶忙低头躬身道。 玉染挥了挥手,待到她们退下了之后,才细细地看着赫连枫,莞尔笑说:“小五,衣服很合适你。” 赫连枫原本犹犹豫豫地没有开口,心下还稍有紧张,但听见玉染话毕之后,他的眼中忽然亮了亮,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龙袍,对着玉染开口说:“我就是觉得还不太习惯,只要玉姐姐认为好,那我就安心了。” “你总会习惯的,以后不用什么事都全听我的,你是宁君,很多事情得自己做主张了,知道吗?”玉染俯下身,想要提手摸他的头发,却发现他的冠帽和珠帘早已将他的头发都遮在了里头,玉染只好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笑道。 “可是玉姐姐……”赫连枫踌躇了一下,还是讲话咽了回去。因为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认为玉染才是宁国的君王,连他自己都觉得迟早有一日他的玉姐姐会代替他成为宁君,那么,他的决定真的还有那么重要吗? 玉染抿了抿唇,须臾之后忽然将修长的手指穿过赫连枫额前的珠帘,双指指尖轻轻点在了他的眉心,她看到赫连枫捂着额头看她,她才悠哉地笑了起来,“好了,小五你不要再多想了,就算你再皱眉头下去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还是不要连第一次早朝都去迟了。” “怎么会呢?”赫连枫反驳。 “怎么不会?小五你平日里每每去书斋都会迟到,莫非还有什么例外的我不知晓?“玉染好笑地反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六十七章 变天了 “恩,小五长大了,所以以后不会了,我相信的。天书中文网”玉染点点头,一双凤眸笑盈盈的。只不过她此刻是男装,玉冠束发,所以怎么看来都是一个翩然自乐的公子。 “君上到——摄政王殿下到——” 玉染是摄政王,所以位置就被设在了赫连枫的边上,只要玉染微微侧过头,就可以看到赫连枫正襟危坐的模样,而她的视线只要对着前方,就能将底下所有大臣的神情都一览无遗。 又是一次动荡,想必也给人带来了不小的震惊。 “臣等参见君上,参见摄政王殿下。”底下是整齐的声音。 玉染见赫连枫朝自己看了一眼,便稍稍对他点了点头。 赫连枫手握了握拳,随后松开。他有模有样地伸手挥过,口中道:“众卿平身吧。” “君上的登基大典,臣已经派人通知下去,很快就可以准备完毕。届时只要摄政王殿下再择一吉时,便能够开始。”御史大夫贺通先一步上前说道。 玉染听完点头笑道:“很好,那一切就有劳大夫了。” “殿下,此刻本是四国关系最为紧张的时刻,现今先王驾崩突然,却是给了另外三国一个可乘之机,是否需要先行派人去一探另外三国的口风,也好让我们有对策可寻。”丞相禄成济思索着开口。 “丞相所言极是,所以我昨日便已命人暗中去探一探三国虚实。这个机会,我们不能给他们。”玉染神色平静,语气自然地回应。 “殿下,如若另外三国是准备联合伐宁,那我们?”有人忽然问道。 玉染闻言,眉眼微扬,斩钉截铁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是为何?” 玉染淡然地笑了笑,启唇说道:“虽说三国对宁国皆是虎视眈眈,但你们也不能忘了,华国和安国之间的敌对究竟都已经到了什么地步。除去隔岸观火的商国不说,就华国之前攻打安国边城,使得安国乐雪城这样一个原本的大城沦陷,一城之人被屠得七八,大大折损了华国兵力,弄垮了无数人心这一点看,我也不觉得华国会因为一个暂时还看不到未来的小小机会而选择与安国联手。” “那以殿下看来,是认为安国不会攻打宁国了?”禄成济踌躇了一下问道。 玉染摇头,眼中明亮,“不,我觉得如果说到可能对宁国造成威胁的,首先便是安国!” 其实此言一出,或许会有很多人觉得不理解。因为就在之前,安国还刚与宁国联手退敌。若非是当时玉染对安君的报信,或许安国的另一侧边城和几座相连的城池也要同时沦落在华国和商国的手中,那样安国就相当于被华商两国掌握在了手中,等于囊中取物。所以,宁国于安国有大恩,安国又怎能在此时背叛宁国? 可是玉染想得,却恰恰与之相反。 “因为我们宁国之前有恩于安国,所以我们才会放松对安国的警惕,觉得安国会顾及我们两国私下的联盟,不会对宁国有敌意。但我现在想说的是,正是我们有了这样的想法,才恰恰有可能让人忘记,其实安国与宁国的关系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我相信,若非是上次安国的情况迫在眉睫,安君是绝对不会想到与宁联盟。 “而现在,华国和商国撤军,安国的危机暂时解除,它拥有了可以思考的时间。这一次宁国的朝政交替于其他三国都是一个机会,安国若是想要重新恢复国力,那攻打宁国绝对是它很好的选择。商国喜欢隔岸观火,如果此时能与安国联盟攻打宁国,那对他们来说就有很大的可能得到好处,毕竟商国在一旁窥视得也已经足够久了。”玉染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所以,依我之见,安国倒戈与商国联盟攻打宁国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我之所以让拱太尉马不停蹄赶去边城驻守,理由也在此处。因为我们随时都不能放下心来。” 等到退朝的时候,玉染陪赫连枫从殿后走出,觉得自己倒是要口干舌燥了,她还真是很久都没有对人解释得那么多了。就好像容袭从来都不等她开口就能一清二楚,就好像秦奚从来只用听她半句,就好像邵语岚只要不懂也会自己去尽力探查,所以让她过得实在是太轻松了。 总得来说,玉染很不适合上早朝,这一点她早就知晓了。 毕竟,她应该不算是个勤快的人吧? “玉姐姐你认为华国暂时不会攻打宁国,是因为容哥哥吗?”赫连枫走在玉染身侧,一路都在思考着玉染之前在殿上所言。 玉染偏了偏头,“你怎么会想到他身上去了?” “难道不是吗?”赫连枫好奇。 玉染摇了摇头,轻笑说:“不是。我认为华国暂时不会攻打宁国,是因为华国因为宁国吃了一个大亏,二皇子因此疯疯傻傻,华国兵力也大大折损,想必华君该是要对宁国心生忌惮了。只要华君好好思量,就绝不会认为此刻对宁国出兵会是一个好的选择,指不定只会让华国又一次地失利。” 赫连枫一手摸了摸下巴,似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须臾之后眼睛莹亮,盯着玉染的侧脸说道:“是因为华君忌惮玉姐姐吗?” “为什么要忌惮我呢?或许他们会因为不清楚我会怎么布局而感到犹豫,但还不至于让华君怕我。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万事总该多留意罢了。如果不是特别必要,华君是不会再轻易出手的。毕竟就算华国因为之前的事情大损元气,可它本身就是四国之首的存在,暂时无法被撼动,所以我觉得华君若还是个明智的大国之君,就根本不用冒这一次的险。”玉染捏着的折扇一下下地敲打在自己的左手心上,唇角微微勾起,眉眼中神情平静。 “玉姐姐。”赫连枫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不禁出声道。 玉染侧过头,笑问:“怎么了?” “昨日二皇兄把玉姐姐和容哥哥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我怕朝中仍旧会有人在意,谈聊之间不免可能将这些透露出去,那样的话玉姐姐的处境恐怕也会受到影响。”赫连枫犹豫了一下说道。 玉染顿了顿,忽然挑了挑眉,又仰头望了望天。她双臂抱胸,折扇扇尖敲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片刻之后悠悠道:“没想到小五你还是会自己想些事情的。” “玉姐姐,我一直都有好好想啊。”赫连枫无奈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你不是小孩子了。”玉染点点头,神色轻松自在,她说:“所以你要对你的玉姐姐放心,知道吗?我的事情我心中还是有把握的,更何况容袭。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既然要透风,就干脆把所有事情捅个一干二净,知道的人更多也不可谓不好,只是每个人的心中都还会有着各自的考量。现在我已经不是宁国太子了,而且所有的都已经既成事实,影响再多,也翻不了天。” “我明白了。”赫连枫应声,随后又转而说:“那玉姐姐,若是照你说得那般,安国反叛宁国,要与商国一起攻打宁国,那应该怎么办?” “对啊,要怎么办呢?”玉染偏了偏头,一双眼睛远远地不知瞧着什么地方。她的神情浅淡,像是兀自思量着。知道赫连枫扯了扯她的衣袖,才让她回过神来盯着他,随后笑说:“小五你别着急,办法肯定是有的,大不了我亲自领军出征好了。” “玉姐姐你可别开玩笑了,那可是战场,是要杀敌的。”赫连枫瘪着眉,似是对玉染这种随意的语气更加无奈了起来。 玉染扬眉,双手插着腰,歪着头笑道:“战场如何,杀敌又如何,不会连小五你都要觉得——我得真的像个公主一般娇贵地呆在皇宫里养尊处优吧?虽然我承认我的剑法和武功确实算不得太好,但对于领军布阵谋划这些,依旧是没有比我更好的选择了。” “可是玉姐姐……”赫连枫似是还想说什么。 “小五,我知道你说这些都是出于对我的担忧,可你也随时不能忘记,你是宁君,你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要以对宁国有利而出发的。所以如果说你真的觉得我足以胜任,那我也就责无旁贷。”玉染打断了赫连枫的话,但再说完之后发现赫连枫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一张小脸上都是格外凝重,于是玉染也只好莞尔笑了笑,安慰道:“不过小五你也先别太紧张了,这不是什么都还没开始吗?” 赫连枫撇了撇嘴,望着玉染说:“还不是玉姐姐你总是和我说,要我什么事情都得提前想、提前判断的吗?” 玉染算是晓得她把自己也给栽进去的事实了,她耸了耸肩,鬓角留出的发丝随风而动,她拂了拂衣袖,随后咧嘴道:“那小五你至少别表现得那么明显,你的脸上都快把紧张两字写上了,能让人不想念叨几句吗?我要回去了,今日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去会一会,就不陪小五你了,可别介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六十八章 信自己 赫连枫看了眼玉染,半晌之后沉默地点了点头。天.书中文网他看到玉染对自己笑,又看到玉染抬手向往日里一般拿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他看着玉染的背影,直到眼中再无他人。 赫连枫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影身着龙袍,只有身后站着跟从服侍的婢女,他站在大殿之前,忽然感觉有些孤独。 没有父王,没有朋友,没有可亲的兄长,他赫连枫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个姐姐了。他其实没有忧心很多,他也十分地信任玉染的能力,只是,他的心里总有些没有由来的不安罢了。 赫连枫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逐渐长大之后失去了很多东西,也失去了很多快乐,所以他不希望连玉染都有一天会失去。 他不小了,所以他不是什么都不懂。正因如此,才让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真的安下心来,他也必须要和他的玉姐姐一样努力,才可以不让他人失望。 玉染的马车一路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外,她穿过廊桥回到屋里,走到里屋的时候随意扫了一眼,接着神色转变得有些无奈,她启唇说道:“你还真的是活得自在,早知如此还不若让你一人住在巧天居,想来你还会勤快些。” 玉染说的人根本想都不用想,自然就是容袭。 容袭明显便是起来过了,只是此刻的他仍旧斜靠在床上,身上依旧穿着着单衣,领口敞开,露出的肌肤之上仍有昨夜缱绻旖旎之后留下的痕迹,看上去格外惑人。他右手撑着自己的一边侧脸,空出的左手时不时翻着摆在床上的书册,他半是眯着眼,俊容之上神色慵懒,墨发垂淌,好不谢意。 容袭听到玉染进屋的动静,一时半刻也没有动作,直到玉染同他开口了,他才悠哉地抬眸,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玉染,微笑着说:“看来是容袭服侍殿下得还不够周到,所以让殿下不满了。” 玉染闻言,神情未变。她俯下身,凑近看着容袭,随手又提手摸了摸容袭的面颊,温温笑说:“是啊,侍候得还不够好,所以快些起来,我要更衣。” 容袭听着将书随手捏了起来,随后坐起身来,莞尔说道:“殿下出门之前就该想好接下去要穿什么衣裳,这样殿下也就不用这么劳心劳力了。” 玉染斜睨了容袭一眼,轻笑出声,“容袭你直说你懒了不行吗?快些起来,别让我也有什么事情都不想管,直接睡上一觉的念头。” “殿下确实可以什么事都不管,直接睡上一觉。”容袭口中一边说着,一边仍是起身帮玉染将衣裙取了过来。 玉染一边脱着外衫,唇边含笑,眼中幽深,“如果可以,还真是想和容袭你一般过得自如。” 容袭也未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他替玉染熟练地系着腰带,理着衣衫,接着转而说:“今日去上了早朝,殿下的感觉似乎并不好。” 玉染眉眼微扬,盯着容袭的如玉容颜,微微笑道:“不好?是不大好。可这种时候,又有什么事会是好的呢?麻烦永远都是接踵而至的,我的选择代表的是宁国,我的意志就是宁国的意志。所以,最应该苦恼的人难道不就是我吗?” 容袭缓缓放下手,他细细扫了一眼玉染的衣衫上下,觉得约莫也差不多了,于是他终于可以注视着玉染,温温地启唇说道:“殿下似乎没有以前活得自在了。殿下不是曾经宁君的骨肉子嗣,却还是当上了宁国的摄政王。殿下现在甚至还要在容袭的身上苦恼,因为容袭的存在在如今的宁国臣子和百姓眼中仍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他们的担忧现今全都会诸加在殿下的身上,这是在殿下意料之中,却依旧让殿下不禁重新思量。不是吗?”容袭说到最后,忽然反问了玉染一句,随后兀自笑了起来。 他穿上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这般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他的俊颜平添了几分妖娆,却又丝毫没有打破他的如画出尘。 玉染始终相信,在这世上罕有比容袭还要美貌惑人的男子,也不应该再有一个像他这般模样的人了。因为只凭容袭的容颜,只凭容袭自信得如沐春风的神韵,就足以让站在他面前的人深深信服——他真的是一个特别到你无法反驳的存在。 玉染歪了歪头,一双眸子水盈盈地望着容袭,她说:“是啊,容袭你说得很对。既然如此,你要不要也来猜猜我的决定,或者是帮我做个决定?如果是从你口中说的,我一定会很愿意去相信。” “殿下从不需要容袭做的决定,因为殿下更愿意相信的人——是自己。”容袭微笑,语气格外淡然,他答:“殿下的心中早已有所定夺,所以容袭只要遵从就可以了,难道不是吗,殿下?” 其实就在玉染和赫连枫走回御书房的时候,她从赫连枫的口中听到他可以清晰地谈论有关容袭之事,一开始是让她觉得有些意外的。不过后来玉染仔细想想,也觉得赫连枫虽然年纪还小,但不至于连这件事都一点感觉都没有。 赫连清驾崩,赫连枫即位,可事实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清楚楚地知晓着在背后操局的人正是摄政王玉染。 赫连仪说玉染是明戌前朝的长公主颛顼染,说是玉染亲手设局毁灭了自己至亲的皇朝,更说玉染将华国的四皇子慕容袭留在了自己的府邸之中。如果明戌皇朝还在,那么慕容袭很快就会是颛顼染的驸马,这一点众人皆知,而赫连仪可以将此事说得一清二楚。 玉染既然敢以女装露面,敢以自己的一切为赌注,那么她其实早就已经想好了。而现在尘埃落定,其实容袭的事情她完全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宁国也不会有人再因为这种事情而掀起波浪。 可是,玉染也不得不承认,就算事情变得再小,那也会留下一个疙瘩,让人不免想起时会为难一番。所以玉染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赫连枫一旦继承了王位,那么距离她和容袭分别的日子就更近了。 因为玉染一心谋划着,而容袭也在用着他的方式算计着。 如若之前玉染将容袭留在身边是为了让她赫连玉的身份行动起来更自如,不用在玉染和赫连玉两个身份之前犹疑徘徊的话,那现在玉染已经没有了将容袭留下的理由。 就像卓冷烟所说,她必须要早做打算,因为她终究只能在容袭和天下之间有个定夺。若是想要一切如之前那般继续下去,若是她还想要达到她的目的,那她就必须坚定不移。 玉染喜欢容袭,容袭也喜欢玉染,这一点固然让人既欣喜又无奈。可是,喜欢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变成爱呢? 玉染不是一个不懂情爱的人,她甚至也想和一个普通女人一样轰轰烈烈地去爱一场,可现在和幻想之间的横沟总是很深,将两边硬生生地隔成了两半。 女人总是喜欢多愁善感,所以玉染才一直把控着自己的心思,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前世的她就是因为情感太过的细腻,太过的纯粹,所以才害得她身边的人落到死去的下场,害得她自己最后不得不选择引火*的结局。 玉染想过,前世的她一定是爱过她的国家,爱过她的亲人,也爱过容袭的吧。她爱着自己身边的一切,可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因为爱,所以才会有恨,这句话其实一点都没有错。 现在的她仔细想来,似乎是前世的自己还想得不够,所以根本就什么都不太了解,只是一味地以为自己足够的有能力,简简单单地就可以获得她想要的东西,可以活得轻松自在。 玉染和容袭走到今天这种尴尬的地步,连玉染自己都开始有些迷惑了。 原来的她对容袭是那样的喜欢、那样的爱,可是为什么,现在的她会觉得爱是一件这么疲累的事情,甚至都不曾再一次地尝试? 到最后,玉染竟然连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都对容袭开不了口了。因为玉染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成了一个和容袭一样的人。一样的装模作样,一样的风轻云淡,一样喜欢把自己装得对什么都可以毫不在意。 容袭他说:“殿下从不需要容袭做的决定,因为殿下更愿意相信的人——是自己。殿下的心中早已有所定夺,所以容袭只要遵从就可以了,难道不是吗,殿下?” 而玉染现在站在容袭的跟前,就像之前那样,她盯着容袭看,心底明明就是波澜翻覆,但到了最后,她仍旧是将一切都化为了平静。她笑了,笑得淡然,她对容袭说:“是啊,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就和容袭你心里原本想得一样,我们的习惯还是相同的,思想也还是相似的,就是这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六十九章 情意间 “殿下是因为准备赶我走了,所以才会想要和我一夜贪欢的吗?”容袭的语气也是颇为自在,丝毫没有尴尬之色。天书中.文网 玉染闻言微愣,随后眉眼斜飞,唇角含笑,“不可以吗?” “殿下做的在容袭看来都很正确。”容袭声色平静,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星星点点,有如星辰般耀眼,他说:“可是殿下,我觉得你还是做得不够。” “哪里不够?”玉染反问。 容袭似笑非笑地说:“如若我是殿下,那么必当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即便要杀的人是你?或者说,如果我们的身份现在交换,你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玉染同样笑了。 容袭的神情温温的,这种极致的柔和叫人不禁会安静下来,他道:“殿下,我不会杀你。” 玉染挑眉,“为什么?” 容袭顿了一顿,随后将目光紧紧地落在了玉染的面容上,撞进玉染的眼睛里,他答:“因为我是真的爱着殿下,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迎娶殿下。” 玉染闻言,忽然沉默了下来,她感觉自己握在身侧的手心里似有汗水溢出,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有一角被深深地冲撞了一下。她的凤眸定定地望着容袭,莹亮的眼睛一眨不眨,连唇畔的笑意都直直僵在了那里。 一时间,玉染仿若静止。唯有轻风吹过,发丝微扬。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她听到了容袭说爱她。 玉染此刻站在这里,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无措。她觉得,即使是现在有人来和她通报华商要攻打宁国她的心里都掀不起很大的波澜,可是偏偏只是因为容袭的一句话,让她竟然怔愣了。 因为玉染从未想过,她居然会有一天听到容袭对她说——他爱她。 玉染神色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为什么……” 玉染觉得复杂,因为她觉得,如果有一天连情爱都成了被他们所互相利用的器具,那么他们究竟最后又会互相伤害到什么地步呢? “这是殿下今日第二次问我为什么了。”容袭笑了笑,莞尔说道:“殿下,我爱你难道还需要理由的吗?不过,要说理由也可以。也许是因为殿下是第一个破了我的阵法走到我面前的人,也许是因为殿下是第一个真心将我看在眼里的人,也许是因为殿下是第一个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鄙夷我的人,也许是因为殿下是第一个和我格外相似的人,也许是因为殿下是第一个想要和我一较高下的人,也许是因为殿下是第一个愿意相信我的人,也许是因为殿下是第一个对我情真意切的人。 “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殿下,觉得殿下只是一个未经世事,总喜欢着想要将别人玩弄在手掌心的人。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殿下你只是想得比别人都要多,活得也都要比被人累,比起容袭来说,殿下你更加特别。所以殿下,我说爱你,并非是假的,你也不用不信,因为不管多久,殿下始终还是我认识的阿染,不会变的。” 他一开始见到玉染的时候,确实没有怎么将玉染放在眼里,在他看来,玉染也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只不过凭借着自己多一点的智谋在那里耍着小聪明。 但是后来,容袭发现,似乎这个小姑娘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反而一言一行都格外的有意思,都能逗得他真心地一笑。他看得出来,玉染和他在皇宫里遇见的那些人都不一样,至少从玉染的眼中,容袭看到了信任。 到后来的一纸婚书确实原本不在容袭的意料之内,他本来可以有办法推脱的,他本来可以过得更自由,可是这一次他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你若是真要问容袭,被自己父王送给一个皇朝公主为驸马,又被颛顼帝被迫服下毒药,他到底恨不恨、怨不怨? 容袭就算是个面上多么淡然自若的人,他的心里依然会有怨的。 只是那一日,他在玉染的殿后,听到玉染和颛顼帝的对话。 颛顼夷那时问玉染,“朕以为你既然那么心怡你的驸马,该是早就将解药交到他的手里了。” 容袭不知当时自己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他也看不清玉染的神情,只能透过屏风隐约看到玉染的背影。 他看到玉染沉默了良久,接着忽然抬头望着颛顼夷,启唇说道:“父皇,其实你说得很对。没有给他解药的人是我,想要困住他的人也是我,对不住他的人更是我。若是他以后知道了,就算是他怨我恨我,那我也无话可说。我喜欢容袭,那是真的,父皇您不用试探。只是,我始终没有想明白,喜欢究又竟可以走到哪一步呢? “我从小就活得不自在,在父皇面前不自在,在皇兄皇妹面前也不自在,可是——我在容袭的面前觉得很自在。我知道父皇您觉得容袭用心不一,我早就知晓。他喜欢谋划,我也恰好喜欢谋划。所以是不是只要我们继续这样互相算计下去,就还能一直这样喜欢下去呢?我很相信容袭,可我却把我们的人生给活成了这样,说到底,或许还是我自己的阅历不够,还是太肤浅了。“ 那一刻,容袭站在屏风后头,他是第一次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身处在什么境地之中。 他听到玉染说是她没有将解药给他,可也是他听到玉染说她喜欢他、她愿意相信他。 容袭是个不会用情至深的人,他知晓玉染可以轻易看得出来,所以每每在他的跟前,他看到的都是平静自然的玉染,丝毫不会对他流露出任何的爱慕眷恋之色。 容袭想,也许玉染她并没有错,也许他们之间的情意也只有在相互算计的时候才会彼此感受。 那时,容袭觉得玉染是一个有意思,是一个特别的人。 而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玉染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容袭发现自己原来还是真的有喜欢过玉染的。 容袭看到玉染在他的面前谈论着如何毁去繁华而破败的明戌皇朝,他看着她对自己如沐春风地笑着,可是他也明明知道在她的心中有多么的在意着,他知道玉染并非是如同表面的一个绝情绝意的人。 明戌皇朝被四国抢占摧毁的那一刻,他看到玉染站在自己云华殿的当中,看着她的背影,容袭觉得,其实最难过的人应该是玉染吧。 至少他从小只是被自己的亲人看不起,他还能够因此获得自由的时间,能够开始算谋天下。可是玉染却不一样,她拥有着比他更显而易见的才华,可也因为,她的皇兄皇妹厌恶她,她的父皇忌惮她,他们都想要杀她,所以近乎将她逼入了不得不亲手毁去至亲国家的境地。 直至如今,容袭看见了玉染对自己的不忍,甚至是有心软的意味,让容袭瞬间明了,他在玉染的心中是真的占了很大的位置。 就好像容袭对玉染一开始的在意,后来成了欣赏,也可以一步步地转变为喜欢,甚至到现在连他的心中都可以给她留下一份潜移默化的情感。 容袭至今不得不承认了,玉染是一个比他更能忍的人,而且是一个不愿给自己留下后路的人。 她的心志坚毅,是其他女子根本做不到的,连容袭都不禁心生敬佩。 容袭对玉染抱着这种朦胧的感知,却又要以玉染对他的喜欢来算计她,容袭第一次犹豫了。他刚才说得那些话,也许是真心多于欺骗的吧,只是现在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道不明了。 容袭看着玉染对自己难得地发起愣来,甚至是一言不发,倒是让他笑了起来。他走到玉染身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微微笑着说:“阿染,你难道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玉染抿着唇,一双眼睛盯着他,许久之后才仰了仰头,平静地说道:“容袭,说实在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对我说你爱我。我相信你喜欢我,不然我们现在就不会一起站在这里,而是可能走到了鱼死网破的境地。可是,我以为我们现在喜欢的仅仅只是互相地算计,我不知道有哪一天要是我们都厌倦了彼此的权谋,我们是不是还能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容袭我喜欢着你,可是我对此仍旧十分惶恐,就让我们继续这么简简单单地温存下去不好吗?” 只要一切都能如以往一样,两人可以安安静静地相处在一起,可以经常在入睡时感到彼此的缱绻温暖,可以在言谈间互相斟酌互相理解,难道这样不好吗? 容袭静静地看着玉染须臾,随后漆黑的眼底愈发深邃,似是不见底,只是他没有因为玉染的话而感到惊异,他柔和地笑了笑,片刻之后点头说道:“如果这是殿下想要的,那容袭可以接受。” 不是阿染而是殿下,容袭的措辞总是选得恰好。 玉染顿了顿,迫使自己很快调整过来。她似是转身面对着窗户长长吁出一口气,又静了须臾,直到门外传来了小厮提醒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她面对着容袭,忽然咧了咧嘴道:“我们走吧,虽说天色还未入夜,不过我们也可以早些过去。” “好。”容袭顺从地点了点头,随后整理完了自己的衣衫,先玉染一步往屏风外走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七十章 皇公主 玉染偏了偏头,视线落在容袭的背影之上,须臾就跟着走了出去。天书中文网 容袭一袭白衣胜雪,是玉染最喜欢的模样,只要看着这样的容袭,玉染都不自觉地会有种干净出尘的感觉,虽说往日里只要容袭一开口,基本都会立刻打碎玉染的美好幻想。因为容袭的嘴实在是太毒,或者说是从容袭的口中你根本听不到他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玉染要和容袭去见一个人,那个人他们两人都很熟悉,他的名字叫颛顼明,是玉染曾经的皇长兄。 颛顼明每每都是会固定地在一个时间去见颛顼灵,而算着上一次颛顼明过去的日子,大抵就是今日了。 天色渐晚,颛顼明向往常一般从颛顼灵住所的后窗翻入,动作干净而利落。 “兄长,你来了。”颛顼灵原本坐在桌边,双手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一双眼眸盯着茶水的水面半晌未动。直到听到后窗的声音,她才蓦地反应过来,急忙迎了过去。 颛顼明点了点头,一身玄色的衣袍让他整个人都似是要沐在黑夜之中。 “二妹,你今天要离开这里。”颛顼明开口说道,他的声色沉沉,听不出语气来。 颛顼灵怔了一下,眉头紧锁,有些惊异地说道:“为什么呀兄长?宁君刚刚驾崩,这个时候走会不会……” “宁君因宁国二皇子赫连仪而死,可赫连仪还是没有达到他原本的目的,反而搭上了自己,那就是他还是太过无能。即使给他创造了机会,他也没能抓住,他把赫连玉想得太简单了。”颛顼明眼中深深。 “赫连玉……那个宁国太子吗?兄长从一开始就将他视为眼中钉,究竟是怎么回事?”颛顼灵问道。 颛顼明看了她一眼,须臾正对着她开口道:“虽说二妹你看似是作为宁国的客人被安排在此处的,可实则却是对你的监禁。你得到的消息只是宁君赫连清死了,五皇子即位,太子赫连玉为摄政王,但是你并不知晓另一件事。” “另一件?”颛顼灵疑惑。 “赫连玉从太子被改封了定国公主。”颛顼明如实说道。 “定国公主?可是他不是皇子吗,怎么会是公主?”颛顼灵震惊。因为虽说许久未见,但她的脑海之中仍有赫连玉那几次见她之时,那种如沐春风、温润清雅的感觉,公子翩翩这个词颛顼灵以为放在宁国太子赫连玉的身上也没有不对。 所以,颛顼灵怎么都不可能理解,为什么太子居然会成为公主。 颛顼明神色幽幽,似是眼底泛起了几分叹息之色,他右手在身侧握了握拳,随后才哑声说道:“因为宁国太子赫连玉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她……”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女人啊,灵公主。”颛顼明的言辞被打断了,木门被嘎吱地推开,随之而来的便是玉染半是笑意的声色。 玉染一袭青竹叶的曳地衣裙,腰间系着一根软带,墨发垂腰,发间的步摇随步而动,发出细微的叮当响声。玉染的眉目清澈,唇畔含笑,她静静地望着自己曾经的皇长兄和皇妹,站在门口的位置停下。 容袭跟在玉染身后走进来,白衣素雪的身影一如过往,他的面容神态恐怕让人一辈子都是难以忘记的。他替玉染将门重新掩上,随后神情悠然地走到玉染身侧。 颛顼明看到来人,很快反应了过来,往后退了一步,横手将颛顼灵挡在身后,他的眉头深锁着,眼眸死死盯在玉染和容袭的身上。 而颛顼灵看到来人的一刻明显愣在了那里,她张了张嘴,却是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皇……皇长姐?”颛顼灵的声音在不断地颤抖着,她拨开颛顼明拦着她的手臂,飞快地两步之下就走到了玉染跟前,她似是不可思议地将玉染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扫了一遍,接着震惊地说道:“皇长姐原来你还活着,我以为你已经……” “二妹,她当然还活着。”颛顼明突然寒声道。 颛顼灵回过头,问他:“兄长此言何意?” “她当然活着,不然在宁国兴风作浪了几近五年的太子赫连玉又到底是谁呢?”颛顼明先一步说道。 玉染闻言轻笑出声,她的柳眉弯弯,似笑非笑地说:“兴风作浪?叶将军说得词还挺有意思的。” “只是有意思?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想和我们解释的吗?”颛顼明反问玉染,也没有因为被玉染直接说出现今的身份而感到讶异。 玉染眨了眨眼,双手背在身后,悠哉地在屋里踱了几步,接着忽然回身对着颛顼明,咧嘴笑说:“叶将军身为商国的一营将领,现在又可以轻而易举地站在这里,难道还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吗?” “我还确实就是什么事都不懂。”颛顼明往前走了几步,眼神凌厉了起来,声色却是格外平稳,“我不懂为何明戌皇室落到这个地步,而你却可以如此风光地做着你的宁国太子。我还不懂,为何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将你所有的亲人至于毁灭的境地。我等了很久了,都一直想要问你一句,为什么你做事可以做到这么决绝的地步呢?” “叶将军,你现在是站在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的呢?是曾经明戌的太子,还是现今商国的将领?“玉染吁出一口气,一双漆黑莹亮的眼眸落在他的身上,继续说道:“如果你是站在明戌太子的位置,那么你就不应该问得出我这个问题。如果你是站在商国将领的位置,那么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应该是回到商国,谋划如何从赫连君驾崩之事上谋到机会好处,而不是现在还冒着极大的危险站在这个地方和我辩论。” 如果你还是曾经的明戌太子,那么你就应该是最能理解我的人,因为包括你在内,你们都想杀我,难道不是吗? 这后面的一句话,玉染没有说,但是她深信颛顼明会懂。 “其实我以前一直都真心觉得你是一个好的长公主,因为你聪明,你虽然想要掩藏锋芒,却还是拥有让其他人对你深信不疑的本事。父皇向来只夸赞你的想法,却将我们避之在外。颛顼染,说实话——我很嫉妒你。”颛顼明冷静下来,他沉着声,语气却很是平稳。 玉染闻言,微微偏了偏头,她的凤眸弯弯,神色里的笑意让人觉得莫名,她说:“叶将军,我的皇长兄,明戌的太子殿下。如果说你觉得父皇一心向着的人都是我,中意的人也是我,那他为什么要将他身边大量的暗卫尽数安插在我的云华殿之中,他为什么命人每日里都往我的饭菜里下可以延缓发作的毒药,他又为什么总是派人跟着我,甚至是想要让我以意外的方式直接死去?你实在是太不了解你的父皇了。” 颛顼明听了眉头一皱,但还是紧紧地看着玉染。 颛顼灵明显是晃了晃神,似是现在的状况让她适应了良久,接着又让她听到了以前从来都了解不到的事情。她的神色惊异,一手放在身侧,一手轻握着小臂横在身前,她小心地问道:“父皇一直都想杀皇长姐?” 玉染莞尔,她柳眉扬了扬,启唇说道:“难道灵公主不想吗?我知道的,你很怕我,也并不喜欢我。只是因为你心里知晓自己一定拼不过我,所以就选择了另一种善意的方式来面对我。” “我……”颛顼灵怔了怔,一时失言。 “不过事实证明这种方式很有效。”玉染没有等颛顼灵再开口,直接道:“因为你从未伤害过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也不曾在我面前抱怨过。我不是一个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我也可以理解你这种简单的自我保护方式,所以你不必担忧。” “皇长姐,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皇妹们都在说皇长姐你是个很专断的人,如果一个不高兴就一定会迁怒到我们身上,所以她们才一直想尽办法找皇长姐的麻烦。我想,皇兄们也都只是这么想的,应该不是故意的。”颛顼灵说得越发小声起来。 玉染顿了顿,抬眸瞧着颛顼灵,“不管他们想对我用什么计谋都好,要想算计我就认真地将思路全都放在我的身上。可是他们不是。容袭来明戌皇宫的几年,因为我的缘故,每每出门都有人精心想要置他于死地,或者是想要以他来威胁我。语岚原本只是我身边的一个小小婢女,却因为我视她为友,所以引火上身,险些丧命。这些我都看得到,也可以明明白白地知道是谁做的。如果说灵公主还是那个小心翼翼、心如明镜的人,那么你也应该懂了吧,我不待见他们的理由。” “这些,我之前都不知道。”颛顼灵低下头,视线落在地面上,手心不停地颤抖。 “叶将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我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但也不是一个脾性很好的人。在父皇下定决心要除去我和容袭之前,我要用尽自己所有的办法,来破除他对我设下的死局。”玉染的声色平静,一言一词都是说得尤为清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七十一章 请兄别 玉染的心中无恨,因为她对明戌皇朝早已没了念想,不会傻到再一次去重蹈覆辙。天.书中文网有的时候时间真的是一样很磨人的东西,时间越久,你的心里就想得越明白。怨恨是无用的,你越是恨,就说明你越是在意。而玉染,并不想在意明戌的结局。 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皇朝,其实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看来殿下今日决定要来一见朋友这个决定是对的。”容袭的语调温和,他的眼睛如墨玉般漆黑而明亮,似可与星辉交映,他的肌肤如雪,眉目如画,即便是夜色已深,也无法遮掩住他的光华。 “慕容袭。”颛顼明的口中一字一顿地吐出容袭的名字,接着眼底微光闪过,开口说道:“我确实没想到你居然到现在都还跟在她的身边,她只是一个用尽权谋的女人,她的心思不可能放在你的身上。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在打着什么主意,但是我觉得你们如果再继续相处下去,结局也不过是弄得两败俱伤而已!你们这样一门心思地互相算计,实在是太无趣了。” “我们最后到底如何,叶将军都不必在意,因为你不是我们,所以只要我们心中自知就好。”容袭微微笑了笑,半边面容映照着月色,另外一半笼在阴影之中,分辨不出他究竟抱着怎样的神情。 “心中自知?你们的话都说得很好听,但是也都说得太满了。”颛顼明眼底阴翳,须臾之后随口应了一句。 “是吗?不过那也无碍,我想说得也就只有这些了。灵公主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当初根本就没有特意安排过人来抹灭明戌的一切。就好像叶将军你还活着站在这里一样,那是因为你有本事,可以抓住机会不仅救了灵公主,也保住了自己,甚至现在还能够成为商国的一营将领,说不准以后还能走得更远。你说你嫉妒我,可是你也很聪明。在我看来,你现在的作为十分的不理智。 “间接让赫连仪做出这种冲动之举的人是你,而他并没有成功让我身败名裂,让我在宁君驾崩之后立即死去,所以他就成了你的一颗弃子。叶将军,如果你是真的想要杀我、报复我,那就应该用尽你的聪明才智,好好想一想再做出决定。你不知道,因为你的一个决定,可能会死去的究竟有多少人,受到伤害的又有多少人。” 颛顼明听完,一言不发,脸色沉得可怕。 颛顼灵似是也一时无法忍受住如此可怕的安静,她小心翼翼退了两步,来到颛顼明的身侧,又稍稍提起右手扯了扯颛顼明的衣袖,在他的耳边低声说:“兄长,要不还是算了吧?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又如何?”颛顼明话毕之后,忽然从腰间抽出长剑,剑身在月色之下似是被洒上了一层金辉,剑锋凌厉,带起迎面的利风。 颛顼明的剑是朝着玉染而来,而且是毫不犹豫。 玉染的神情在那一瞬像是有些感叹,但是还不等暗卫上前阻止,却是有一把剑抵在了颛顼明的剑锋之上,发出了一阵摩擦之声。 玉染扭头,发现是容袭抽出了一旁跟随而来的小厮别在腰间的短剑,想来就连那小厮都还未反应过来。 颛顼明的眼底幽深,他的剑芒一转,在划破了容袭的肩头之后直接翻身夺目而出,动作格外利落,没有丝毫拖沓。颛顼明的身手很好,玉染和容袭都知晓,不然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有能力当上商国将领。 玉染脚下不稳,向后退了几步,最后一手扶在了墙面上。 而容袭手里还握着短剑,眼中忽明忽暗,他想了下又转而将剑交给了小厮,走到玉染的跟前,忽然笑着摸了摸玉染的头发,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之意,他说:“殿下,你给自己找麻烦,感觉有意思吗?” 玉染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下,随后耸了耸肩,偏着头无奈一笑,反问容袭说:“我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很狼狈吗?” “有点。”容袭看着玉染散落在耳畔的发丝,以及有些褶皱的衣裙,于是十分诚恳地点头回应。 玉染视线斜了斜,提了提唇角,“比起麻烦来找我,我还是喜欢自己先去找麻烦,其实挺没劲的。容袭,我现在真是又困又累。” “你又困又累不要紧,但是刚才连脚下都懒得挪动一步就不对了,如果被卓姑娘知晓,估计会很生气的。”容袭微微笑着说。 玉染眉眼微扬,陡然对着他咧嘴笑道:“不是还有容袭你吗,我担心什么?” 容袭闻言蓦地一怔,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手心在那一刻忽然握得紧了紧,他的那双漆黑的眼眸愈发深邃起来,眼瞳里倒映着的是玉染莞尔浅笑的容颜。他的神情未变,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是觉着波澜四起,他的心乱了,相比先前他与玉染谈论时的平静,此刻的他是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这份奇异的感觉。 他应该承认,他是真的爱上了玉染,爱上了这么一个原本应该在他算计之中的人。 容袭深深地望着玉染,将她那张笑盈盈的面容印刻在了脑海里。他对上玉染的眼睛,想要看出她究竟在想着什么,但却发现丝毫没有头绪。因为玉染的眼睛很清澈,也很透亮,眼睛就如人心明镜,容袭看着这双眼睛,似乎也就平静下来了。 他没有什么好问她的,即便是想问,他也是不会开口的。 但是只要是他承认的,他没有理由去避退。就好像,他喜欢运筹帷幄,也喜欢陪玉染一起谋划,他甚至还很稚气地想过既然是这样,那么他就要在玉染最擅长的地方打败她,让她知难而退,懂得依靠他。不过,这显然只是一个玩笑,当不得真的。 容袭是一个很懂得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其实就好比玉染一直以来的执着,他也是。 “容袭,你还好吗?”玉染贝齿开阖,自在地问。 容袭难得的出神,他心中有些自嘲,但是一张俊丽的容颜依旧对着玉染,他转而问道:“殿下是从一开始就不准备追回他的吗?” 玉染听完,不可置否地点头,她说:“宁国超越了商国的地位,更是逼近了安国,让安国感受到了威胁,本能地就是会产生想要压制宁国的心理。再加上我之前说过的那些理由,其实安商两国联盟攻打宁国这件事即使现在不发生,以后还是会发生的。早来晚来都是要来的,那么还不如趁现在赫连君刚刚驾崩,所有臣子将领都还在最为警惕防备他国的时候来。越是拖下去,反倒是对宁国不利了,难道容袭你不觉得吗?” “殿下,我是华国的四皇子,你把这些告诉我难道就不怕我回到华国,随后便领军和安商两国一起攻打宁国吗?”容袭的语气淡然,唇畔笑意不止。 玉染没有因为容袭的话感到紧张,反倒是蓦地笑出了声,“容袭啊容袭,你可真是……”玉染觉得笑够了,才停下来重新瞧着容袭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足以撼动你父王的思想,可你要相信,三**心不齐那可就真的是自乱阵脚了。先不说商国,就安国的士兵对你们华国的仇视,那已经让我都觉得可怕了。” “好像说得也有道理。”容袭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接着转过身,视线对着的方向是因为惊吓站在床边久久未动的颛顼灵。容袭偏过头看着玉染说:“你的皇妹似乎被你吓到了。” 玉染闻言,缓步走到颛顼灵跟前,颛顼灵比玉染矮了些。玉染略是低头,凑近了颛顼灵的面孔,看到了她神情的慌乱,玉染的眼底划过一丝复杂,须臾,玉染启唇平稳地回应容袭道:“我是宁国公主,她是明戌公主,她不是我皇妹。” “皇长姐。”颛顼灵怔怔地望着玉染。 “当然,灵公主现在是宁国请来的画师,也就是宁国的客人,待客之礼我们还是懂的。所以就请灵公主一切如旧便可,若是觉得闷了,不弱出去散散心。我以赫连玉的名义保证,我们绝无恶意。”玉染盯着她看,一言一词皆是认真。 颛顼灵抿了抿唇,眼神微闪,她没有办法直视玉染的眼睛,她退后了一步,缓和许久之后才朝着玉染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她说:“叶灵谢过殿下。” 玉染仰了仰头,接着长长舒出一口气,她转过身对着容袭,随后温笑了笑说:“我们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难道不是又累又困?”容袭反问她。 玉染撇眉,“敢问慕容殿下,我说是的话你还是否满意?” 容袭微笑着,神情看上去很是柔和,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玉染,仿佛都能溺出水来。半晌,他转而不答,只是平静地说:“走吧。” 玉染被这视线盯得心里不自在,但很快也是点头,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颛顼灵,接着脚下不停,直接离开了这间屋子。 也许,她以后都不会来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七十二章 不愿意 在明戌皇朝时留下的恩恩怨怨,可能还会因为颛顼明对玉染的恨意而继续延续下去,但是至少,在玉染的心中得到了几分释然。天书中.文网 明戌皇朝的覆灭固然让人惋惜,可时间的流逝总会给新生带来无限的生机,让它们等待着崛起。而现在的华、安、宁、商四国,正是这生机澎湃的新的方向,四雄齐立,锋芒又究竟会落到谁的身上。不到最后,没有人会知道。 玉染和容袭回到府邸的时候,府邸之中已是悄然安静,秋意正浓,夜空之中的星辰星星点点,浮云微动,似是给它们掩上了一层朦胧而美妙的感觉,静谧而闪耀。 玉染拢了拢衣领,目光落在她前面的容袭的背影上。 容袭一袭白衣,在这朦胧月色下显得格外明亮而澄澈,容袭的身形修长,墨发如绸及腰,衣摆和发丝皆是随风而动。 一眼看去,竟是觉着这是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人,没有什么模样能比他看上去更加美好。 玉染的眼底闪烁,走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她并不知晓自己还能说什么。 容袭是一个要和她对着干的人,她始终是要和他分开的。容袭要走,这很肯定,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们之间互相存在着很多秘密,也绝对不可能真的说要来一次交心,这不现实,也没有必要。 即使岁月轮转,两世重来,他们都还是互相纠缠在一起,他们两个从一开始活在这个世界上,命运的轮回就早已开始。 恐怕就算有人说出命不由天,也无法将玉染和容袭之间的牵绊就此磨灭。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是真的难懂。 “容袭。”玉染忽然叫住了他。 容袭已经走到了小桥上,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玉染,如玉的容颜之上露出几分疑惑,“殿下,怎么了?” “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华国?玉染是准备这么问的,但她的视线一瞥,恰见秦奚向着他们这里走过来,于是便收了声。 “秦奚是否打扰到殿下了?”秦奚停下身,看见玉染有些犹疑地瞧着容袭,于是温温地启唇问道。 玉染小小吸了一口气,她摆了摆手,笑说:“没什么。秦奚你这么晚还不睡,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来找我吗?” “确实是有要紧的是,但是不是找殿下的,而是要找慕容殿下。”秦奚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在了容袭身上。 玉染偏了偏头,“找容袭?” 秦奚点头,从左手衣袖中取出一封印信,朝容袭的方向递去,“还没有拆过,就请慕容殿下自己看吧。” 玉染的视线扫过那封印信的模样,后面的章印很是显眼,可能常人无法辨认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但玉染她一眼就能认得出,这是华国国君的玉玺盖上的。这封看似普通的信件,实则却是华君慕容齐亲手所写,而且更是清清楚楚地暗中差人送来了她赫连玉的府邸。 看来,华君比他们想象得都要聪明。 容袭神色如常,他接过信封,随手揭开了印章,将里头的信纸抽了出来。轻轻抖了抖,信纸被摊了开。在月光下,纸张上的字迹更显庄重而锋芒。 容袭细细看了眼,从他的面上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他似是沉吟了片刻,接着竟是浅笑了起来,他抬眸瞧着玉染,笑着说:“看来是不用听到殿下来亲口赶我走了。” 玉染闻言,凤眸之中忽明忽暗,她抿着唇,神情淡淡,不知是在想着什么。玉染看到容袭将信纸递给她,于是她也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似是随意地看了看,接着心下明了。 她的视线还停留在纸张上,没有看向容袭,唇畔却是微笑道:“看来你的父王也还是十分聪明,而且也非常了解你的,该说一句不愧是四国之首的华君吗?至少到了现在,连他都觉得你不能再继续留在宁国,不能再留在我的身边了。他派人快马来信,恐怕一是真的要你回去,第二就是他也希望我能明白他来信的意思,他是想告诉我,这一次他不会掺和安商两国来攻打宁国,以示暂时的信任和交好,他希望我能够接受,并且可以同意让你离开宁国。这样不仅让华国有了重新整顿兵马、增强实力的时间,也可以减少宁国的压力,是个想要互惠互利的方法。 “就在我成为了摄政王,同时也被撤去太子之位,成为定国公主的时候,你的父王他也猜到了,我就是曾经的颛顼染。我要感谢他对我能力的肯定,因为他选择的是对宁国暂时的妥协。不过,从这封信来看,其实我现在觉得,容袭,你的父王似乎有些忌惮你,也并非将你的存在置若罔闻。” 容袭眼中犹若止水,他给人的感觉还是那般的温润透彻,他对玉染笑了笑,转而说道:“殿下,这一次,你和我的打赌,是你赢了啊。”他指的是华君放弃参与安商两国对宁国的针对,说到底这也是容袭在变相地挪移话题。 玉染耸肩,随后好笑说:“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早就说过我很确定,我也一直都以为容袭你只是和开玩笑的。” 容袭听了玉染的话,似是也并未放在心上。可也不愧是容袭,不管听到什么,又发生了什么,皆是可以面不改色。他点点头,看上去格外潇洒地说:“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玉染扬了扬下巴,挑着眉梢笑说:“言辞终归只是言辞,你也晓得,我不信这些。我不管你的父王究竟是作何打算,但既然他要你回去,你悠闲的日子恐怕也就此到头了。” “信上说要我尽快回华国,至于这个尽快有多快,那不是他说了算的。”容袭反驳说。 “得了吧,容袭你想什么就是什么,我看你的父王也不必做什么华君了,还是快些禅位给你吧。想必这么一来,你们相处得一定会舒坦得多。”玉染微笑。 容袭听出了玉染打趣他的意思,于是反而说:“那要是我成了华君,殿下愿意屈尊做我的王后吗?” “王后?我不大喜欢做王后。”玉染撇了撇眉说。 容袭又问:“那若是四国归一,再无四王之分,就如过往明戌之尊,殿下又愿意做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母仪天下的皇后?”玉染柳眉微动,咧嘴道:“恐怕不行。容袭你也知道我的,我是个脾性很特别的人,做不了一个贤惠温和的皇后。所以容袭——我不愿意。” 容袭闻言,没有吃惊,没有讶异,似乎他早该知晓玉染的心意。 玉染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和他一模一样,她想要将自己的一切翻覆重来,她想要的是这个天下。她不想当皇后,因为她想当皇帝。 “那就劳烦殿下再收留我两日吧,两日之后,容袭就离开宁国,回去华国。”容袭说。 玉染的眼底平静,她的模样一如往常,“好啊,一个摄政王府本来人就不少,多留你两日也不会让我穷了。” 一时之间,风气秋瑟,云卷云舒,整个夜空看上去都愈发地宁静起来。 “殿下,既然信已经交到慕容殿下的手中,殿下也已经知晓了,那不若便早些歇息吧。毕竟秋夜凉人,再在这儿呆下去,恐怕就要着凉了。”秦奚在一旁静静站着,直到气氛到了现在这种古怪的地步,才开口说道。 玉染想罢,便点头道:“也是,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别站在这儿了,多没意思。秦奚你也早些休息,辛苦你了。” “我不要紧的,殿下。”秦奚的目光落在玉染的面孔上,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月光镀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很是俊俏。秦奚不似容袭的美若惊鸿,可要是走在路上,想来也必定会是个叫人喜欢的翩然公子吧。 玉染静默地看了秦奚须臾,随后无奈一手绕了绕发丝,先是转过头去对容袭说:“你先回屋吧,我很快回来,有几句话想和秦奚说。” “好。”容袭答应得很爽快,只不过最后瞧在秦奚身上的视线令人觉着有几分深意。 直至容袭的身影走过了小桥,看不见了之后,玉染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秦奚的身上。 玉染的语气平和,唇角带起一抹笑意,对着秦奚说:“秦奚,你还好吧?看你心事重重,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担心了?” 秦奚的一双眼睛盯着玉染,片刻后摇了摇头,温温笑着说:“殿下,我没有。” “骗人。”玉染阖了阖眼,挑眉说。 “殿下……”秦奚苦笑。 玉染澄净下来,面容上的神情也转而悠然,“秦奚,你还恨安国吗?” “我不恨。”秦奚说。 “我换一个说法,你还在恨着安国的国君吗?”玉染又问。 这一次,秦奚稍许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殿下是觉得我的心中不该有恨吗?” “秦奚,这个你冤枉我了。”玉染笑着摇头,“虽然直接下旨赐死你父亲,以及抄了你一家满门的人是被现在的安君夺了王位的兄长,可间接陷害你父亲的人仍然就是现在的安君长孙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七十三章 两难时 “当初你的父亲不仅替死去的安君付出了自己的心血,更是为长孙延也做了很多事,帮他摆平了很多困境。天.书中文.网可是弄到头来,没有信任你的父亲,并且将你的父亲拉入泥潭的人也是他。在你父亲的名声被长孙延推波助澜,足以响彻整个安国,并且得到了安国百姓崇敬的那一刻,也让你的父亲迎来了一生最大的危机。有的时候,功高盖主,不是好事。 “我实在是没有劝你忘记心中仇恨的意思,因为我和你的想法一度是相似的。你陪了我那么久,也该知晓我不是一个喜欢忍气吞声的人。一旦有人想要伤害到我的身上,那我必定也要回敬,这是身为一个人存活的本能。可是,恨要有度,过之则有可能让你的一切筹谋都随之付之东流、功亏一篑。你只要记住你恨时的那种情感就好了,让这种情感成为你身体里感知的一个部分,却不能占有你思想的全部。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可以有很多情感,可以做很多不同的尝试,但你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逆讨厌的人而放弃其他。在我看来,这很不值。 “秦奚,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很欣赏你,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知道近来因为安国的各种消息让你感到十分烦恼,让你觉得有些不知所谓。但是,既然你已经相信了我那么多年了,那你能不能再继续信任我下去呢?我保证,你的仇怨,很快就会解决的。 “到时候,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每日看看你的书,或者去看看这个天下四海,望着日出日落、云卷云舒,然后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娶了之后生几个可爱的孩子给你承欢膝下,你会过得比现在快活得多。” 玉染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她觉得自己近日来的话变多了,变得更喜欢操心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思要比以前细腻了更多。恐怕换做一年的她,根本就不会想到和秦奚安安静静地谈论这么多吧。 秦奚盯着玉染许久,直到他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了,才苦笑着开口说:“殿下的所作所为,秦奚从来就没有要否认的意思,而且对于殿下为我考虑的一切,我深有感触。可是,殿下你真的就只是这么看我的吗?” 玉染对上秦奚的视线,有些哑然。秦奚对她的情感,她回应不了。即使是玉染再怎么想要避免,她也避不过去。 “秦奚,我喜欢的是容袭。”玉染说。 秦奚盯着玉染,须臾笑道:“殿下,你的喜欢是真心的吗?你喜欢他什么,是喜欢他算计你,还是喜欢他骗你?或者说,殿下,你对他的喜欢,真是可以算是喜欢吗?这样日复一日的互相折磨,殿下难道不会有一日觉得疲累吗?” 玉染闻言,倒是被弄得怔愣了一下。 须臾,玉染回过神来,兀自笑了笑说:“那秦奚你呢?你是习惯了陪在我的身旁,还是因为我是一个有能力帮你报仇雪恨的人呢?” “殿下你明明知晓我没有这个意思。”秦奚的眼神温和。 玉染点头,“是啊,秦奚你没有这个意思,你也是真心待我好,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殿下……” “可是我喜欢不了你,也不可能喜欢上你。”玉染打断了他,眼底漆黑却透亮,她说:“有的时候,时间并非是可以改变所有的。我将心思放在容袭的身上已经够多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再重新喜欢上一个人了。或许你会说喜不喜欢全看个人的自由,可是秦奚,你知道的,我不是那样一个人。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对很多东西都会逐渐释然。也许也会有一天,我会发现其实容袭并非是我的良人。我这个人生来性情潇洒,会给自己添麻烦的事情从来都想要少做,所以即使是有你认为的那一天,我的另一条选择也只会是将自己的日子继续潇洒地过下去。我要活得自在,我要活得洒脱,要是我做不到这一点,我就觉得我的人生是失去了意义的。 “所以秦奚,不要拿这样悲伤的眼神看着我啊,我不想让自己活在对别人的愧疚之中,好吗?” 自在、洒脱,被别人忌惮着,却又能够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玉染的这一世,起初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开始努力的,并且一路坚持到了现在,她不想放弃,也不想被人改变。 “如果我就是想呢?”秦奚沉默了许久之后忽然反问道。 玉染柳眉一皱,一双眼睛里似是流露无奈之色,她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想要到底要回应什么。 “你说我对她的利用胜过了情感,那秦公子现在的所言所语,也是否让阿染陷入了一个前后两难的境地呢?” 突然,这个清朗而柔和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秦奚和玉染都听到了。 玉染朝小桥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人一袭白衣,在月色下逆着光,却是美得惊心,出尘得让人移不开眼。 玉染提了提唇角,笑说:“还以为依你的性子,早该先回去睡了。” 出现在秦奚和玉染面前的人,正是刚才先一步“离开”的容袭。 容袭的步履缓慢,悠哉地走到了玉染身侧,瞧着她说道:“大约是我不大想在睡着了之后,还要再被人吵醒吧。” 玉染瞥了容袭一眼,无语说:“说到底还都是因为你自己的理由吧,别老是把这些推到我身上。” “还有一个理由。”容袭说。 玉染问:“什么?” “我也不大想自己的夫人一直听着其他的人一诉衷情。”容袭对着玉染浅笑说。 玉染一怔,挑眉道:“谁是你的夫人?” “你啊。”容袭肯定地说。 “谁告诉你的?”玉染双臂抱胸,凤眸盯在容袭的面容上。 “全天下的人都知晓,慕容袭是颛顼染的驸马,虽然还未行大婚之礼,但我们仍旧可以算作是夫妻了。”容袭淡然地说。 玉染闻言,咧了咧嘴,“颛顼染已经死了,你不是明戌长公主的驸马了。我是玉染,我还没有嫁你,不要乱说。” “不管怎么说——你觉得开心就好。”容袭顿了顿,忽然柔和地笑了起来,他伸过手,牵过玉染的手,随后就将双眼对上了秦奚的视线。 容袭看着秦奚,秦奚看着容袭,而玉染——谁也没看,她看着自己被容袭牵住的手。 不知为何,玉染觉着今日的容袭有些许的不同。 “慕容殿下在桥边听得可还高兴?”秦奚盯着容袭的眼底深深,开口却仍是温润地问道。 容袭微笑着说:“不算高兴,不然我也就不会站在这儿了,不是吗?不过我听得还是一清二楚,秦公子对阿染费得心思确实很多,让容袭也很佩服。” “殿下的心中对秦奚作何想法,秦奚都会认同的。可是慕容殿下,你的作风,我不喜欢。”秦奚的神情平静,可是他是第一次当着容袭的面说出了对容袭的不喜。 容袭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并不喜欢你。” “你是一个喜欢运筹帷幄的人,不喜欢有事情脱离了你的掌控,包括殿下,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可正因为是这样,我才觉得你不适合和殿下在一起。”秦奚冷静地说。 “为什么?”容袭问。 “殿下是个与你相似的人,之前殿下的所作所为已经让你觉得颇为苦恼。如若接下去殿下继续与你意愿相违,那么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对殿下动手了呢?”秦奚的眼底深邃而宁静,“慕容殿下,你能回答得了我吗?” 玉染站在容袭身侧,她感觉到容袭握着她手腕的手稍微紧了紧,她侧过头,静静地望着容袭,一时之间也是一语不发。 不止是秦奚,卓冷烟对她也是说了好多遍。玉染是无法装作视而不见的。 其实玉染也很好奇,被人逼到这个地步的容袭究竟会作何回答。 容袭抬头,双眸之中似乎倒映着点点星光,格外明亮。下一刻,他风轻云淡地笑说:“在这个世上,能够赢过我的人——只有阿染。” 这一句话听上去模棱两可,并不是一个令秦奚满意的回答。 可是还不等两人再继续说下去,玉染先开口了,她说:“我不晓得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才可以在我的身上花费这么多的口舌。比起以口舌争虚无之事,我还是更喜欢面对现实。”玉染前面说得认真,但她突然顿了一下,接着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说:“你们是真的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吗?在湖边吹风,这样的兴致,我可消受不来。你们觉得呢?” 秦奚闻言,静默了一会儿,随后朝着玉染恭敬地作了一揖,口中说道:“殿下早些歇息,秦奚就先回去了。” 玉染点点头,“去吧,你也早点休息。” 待到秦奚离开之后,玉染和容袭也开始悠哉地往回走。 “殿下。”容袭喊了一声。 玉染撇眉道:“不是阿染了?” “只要你不介意,我都是可以的。”容袭笑着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七十四章 你信吗 玉染挨着容袭走,听了他的话之后不禁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随后说:“你想得还真美。天书.中文网” “听殿下的。”容袭说。 “说实在的,你觉得你和秦奚比,我更喜欢谁?”玉染的眼睛莹亮,目光落在容袭的面孔上,十分好奇地问。 容袭挑了挑眉,看着玉染道:“两个都喜欢?” 玉染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容袭,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失笑出声说:“容袭,你可真是……” 容袭的眉眼温润,望着玉染的神情更是柔和,“只要我还喜欢着你就好了。” 玉染难得地噎了噎,随后偏过头去,语气悠然道:“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可以了吗?” 容袭笑而不语。 玉染回到屋子的时候,觉得自己是真的乏了,她舒展了一下手臂,又揉了揉自己的肩。接着,她感觉到一双手攀上了她的肩,帮她慢慢将外衫卸下。 玉染也不着急,她就只要站在原地,任由容袭摆弄着自己的衣衫。 她看着俯下身帮自己解着腰带的容袭,想了想忽然说:“冷烟同我也说过,总有一天,你会杀我。” 容袭的手下略是顿了顿,他垂了垂眸,问道:“那你信吗?” 玉染抿了抿唇,眼中平静,“我可以不信吗?” 容袭的眼瞳漆黑,直直地盯着玉染清丽的容颜,接着他的唇边慢慢漾起了层层浅笑,神情很是慵懒地说道:“容袭说了,都随殿下的。” 玉染想罢,还是摇了摇头,转过身朝着床边走去,口中说道:“算了……容袭你去把窗户阖上吧,这风吹得我有些冷了,今日吹的风也够多了。” 玉染听见容袭的细微脚步声,也听见了窗户被嘎吱地关上,她一下子感觉暖和了不少。她刚刚松下心,准备安稳地上床休息的一刻,她蓦地感到有一双手臂,从她的腰际轻轻揽过,似是格外的轻柔,又格外地小心。 玉染静止了下来,她感觉着身后之人的温热体温,接着微微笑了笑开口道:“容袭,我觉得我们明日可以出去走走。” “好。”容袭答得很快,语气里有着隐隐的笑意。他稍稍低头,看着自己环在身前的女子,眼中逐渐地柔和下来。 玉染一直都说自己长得没有容袭好看,所以从来都对自己的容貌毫不在意。可是容袭现在看着玉染露出的侧颜,觉得她其实一直都长得很好看,他也不晓得玉染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老是喜欢同他一个男子比较。 玉染听见容袭的回答,便继续说道:“我在宁国也算是呆了五年了,可以我还真的从来没有仔仔细细地去四处转过,也没有好好玩过。说起来,我的日子过得还真是和冷烟说得一样,很枯燥。也难怪语岚总是和我念叨,说我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无聊吗?现在想想,好像也有些道理。” 玉染撤出手,拍了拍容袭轻柔地揽着自己的双臂,待到感觉容袭松开了,她才蓦地转过身去,面对着容袭,她看见容袭漆黑不见底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 容袭微笑着说:“那以后容袭可以日日陪着殿下,殿下想做什么,容袭就帮着做,殿下想玩什么,容袭就想办法去找。这样的话,殿下就不会觉得无趣了。” “希望吧。”许久过去,玉染也就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玉染回得半是随意,她的眼底忽明忽暗,不晓得到底在想着什么。 也是,容袭嘛。 容袭比起她来说,更是个大忙人。再过两日,他就会回去华国。然后,在他的努力之下,就要同样继续过着和玉染一样枯燥无味的生活。也许有一日,他们还会在这种无味的生活中撞见,然后或许就开始拼得头破血流。 玉染和容袭相处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忙忙碌碌,从来都只听见两人在那原本应该悠闲的时候,就开始风轻云淡般地谈论着足以令人常人闻而色变的话题。 要想他们两人可以像容袭说得那般过得清闲自在、恩爱缠绵,简直是件好比登天的难事。 玉染抓着容袭单薄的衣袖,随后歪了歪头,一双眼睛里头的神情莫测,却是看上去带着惑人的狡黠。 容袭看着这副情景,不禁既想感叹,又想失笑。须臾,他提手,修长的指尖划过玉染的面颊,带起她鬓角的一缕发丝,他低下头,轻柔地将唇覆在了玉染的薄唇之上。 他来回地摩挲着玉染的唇,一双漆黑的眼眸没有阖上,反而是用着最近的距离观察着玉染的模样。 他弯了弯唇角,似是又得逞了什么一般高兴。 玉染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蓦地睁开眼睛,瞬间她的视线就仿佛撞进了一汪漆黑的深潭之中。她与容袭的目光相交,却依旧什么都读不出来。 再等玉染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了床榻之上,而容袭的举止看似仍是温润,容袭轻轻将吻印在她的脖颈上。 玉染双眼盯着房她懒散好,还是说她实在是太宽心了好。 秦奚走开了之后,玉染悠闲地仰了仰头,又阖了阖眼。风吹过湖面,带起波纹层层,随后又吹在她的面颊上,拂动这她鬓角留出的几缕发丝。 当玉染再一次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时,玉染眼睛也不睁,她口中说道:“容袭你太慢了,这风吹在脸上一点都不舒服。” 容袭唇角弯了弯,接着一边朝着玉染伸手,一边说道:“是殿下说要在外头等我的。” 玉染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容袭的那张如玉温雅的面庞,她笑了笑,将手搭在容袭的手心,慢慢地站起身,说道:“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容袭看了眼玉染,用空着的一手帮她捋了捋有些褶皱的衣衫,接着温温地笑着问:“不带卓姑娘?” “不了,她也没必要成天跟着我跑。”玉染眨了眨眼,须臾之后却是摇头。 “那好,我们走吧。”容袭笑着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七十五章 容袭伤 自从宁国逐渐地强大,在宁国生活的百姓也是安稳了不少。天书.中文网玉染和容袭走在街上,看见的就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商贩在那儿朗声吆喝,路过的人则是有兴趣地四处逛着。 容袭拉着玉染停下,玉染有些疑惑,刚回头就见容袭的手里拿着一支紫玉簪在她的鬓间比划,还不等玉染说什么,容袭就先开口了。 “你男装时头发束得随意,现今着回了女装,看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容袭很是平静地说了句,好似是对玉染今日早上强说要自己梳发却弄成这样的不满。 玉染不怒反笑,刚想开口,就又被容袭的举动打断了。 容袭将银两随手放在摊子的桌面上,接着将发簪插在了玉染的发鬓,带着她离开。容袭闲庭信步地走着,他对着身旁的玉染说:“不过,只要我会梳就可以了。” 玉染回过头扫了容袭一眼,接着兀自抿唇一笑。 两人在主街上走了一会儿,便往小路拐了出去。再走出一段距离,有一条细小河流,过了桥拱,那一头的景色还算不错,也看不到什么人了。 顺着河流的上游走个几步,玉染便停下了。 她望着远处看了看,又踩了踩地面上落下的秋叶,随后笑着说:“我们坐一会儿再走?” “好。”容袭点了点头,然后眼看着玉染一笑之后往一棵树边走去,任由她靠着树干直接坐下。他看见玉染在此时此景下一脸谢意的模样,眼中也不免柔和了下来。 容袭倚着玉染边上坐下,往玉染同一个视线方向看去,远远的是流水缓淌,树上的枝叶随风而动,不断地有树叶从两人的头顶上飘落。 玉染的眼睛一眨不眨,似是盯着自己头顶许久。 容袭笑问:“殿下是在做什么?” 玉染撇了撇眉,答道:“我只是想数数阵风吹过,到底有多少叶子要被吹落下。” “殿下数的清吗?”容袭又问。 玉染摇了摇头,眉眼之间满是平和,她说:“没有。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 “殿下不是自己也说过,觉得自己是个无聊的人吗?”容袭反问。 玉染闻言,蓦地一手扶着树干起身,她在原地踱了两步,视线游移了一会儿,才悠哉地看着容袭说:“是啊,不过我还是觉得挺舒服的。” “恩?”容袭疑惑。 玉染咧嘴道:“我已经好久没有像今日这般放松过了。成天我想着的都是和其余三国斗,甚至是和容袭你斗。而今日,我只是想和你出来走走,我们都不谈其他,难道不是感觉特别舒服吗?” 即使只有一日清闲,那也好。至少在这时,他们没有彼此的猜忌,也没有彼此的争夺,有的只是互相的理解,互相的慰藉。 “如果阿染喜欢,那么我们以后可以再到处走走。”容袭微笑。 玉染耸了耸肩,柳眉弯弯,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双手背在身后,她说:“我去河边走走啊,容袭。” 说着,玉染小步走到河流边。 秋风徐来,吹过枝叶,落叶飘散,在空中徘徊,才缓缓落地。而玉染整个人都沐在阳光底下,她微微仰着头,轻阖着双眼,任由墨发随风而动,也带起了她的层层衣摆。 这副情景,看上去柔和而静谧。 容袭依旧坐在那儿,他漆黑的眸子望着就在自己不远处的玉染,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了一抹笑意。 他好像有些知晓为什么自己会因为她而犹疑侧目,也知道为何连秦奚这般原本心中只怀仇怨的人也能为玉染而倾心。 因为,玉染是个很特别的人。 虽然她的心思有时可以细腻到令人发指,甚至性格也有小许的“恶劣”。可不知为何,只要她站在那里,容袭似乎就可以从她的身上看到一种破茧重生的明朗。她的唇角弯弯,眉眼舒展,一眼看去感觉令人格外的舒心,含着的是自在和雅致。 似乎时间都快要叫人遗忘了,那一个曾经站在明戌皇朝的高位,隐忍而筹谋的长公主颛顼染。但是现在,她就站在那里,将一个原本不属于她的名字真正地活成了她自己,赫连玉这个名字也不再是宁国的三皇子,而是摄政王,是定国公主的名字。没有人敢质疑,也没有人可以怀疑。 一切好像都很宁静,这种难得而来的闲事,和没有其他人介入打扰的环境让玉染很是放松。 可是就在此时,变故忽然发生。 玉染听见的先是风吹动树叶的摩挲声,似是又夹着着一些琐碎的声音,然后她就听见了容袭的喊声。 她听到容袭在和她说——小心。 玉染回过头的一瞬,她感觉到的是有人捏着她的肩,搂着她的腰际,往旁边猛地闪去。她听见的是有利器破空而来的声音,和布料被刺穿的破碎之声。她看见的是容袭的一张依旧温润而俊美的面庞,以及长剑刺破容袭的衣衫,直直没入容袭肩头的情景。 玉染一瞬间怔愣,她静默了下来,她看见容袭的额头有冷汗细密地落下,脸色瞬间因为痛苦而变得苍白,可是他仍旧对着他扬起了浅浅的笑。 “容袭……” 玉染感到自己浑身僵硬了一下,她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搂着容袭的腰,她原本漆黑透亮的眼底忽然出现的一丝恍惚,接着逐渐竟是转变成了吃惊。 显然,她没有想到这个状况。 而同样的,玉染看到似乎那个一身黑衫的刺客也同时顿了一下,那双眼睛里的神情比玉染还要惊讶。接着,那刺客回过神来,才用力一把将刺穿容袭右肩的长剑拔了出来,立刻回身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近乎一刻之中,根本不会给人留出反应的时间。 在长剑拔出的那一瞬,玉染听到容袭闷哼了一声,她蓦地低头看着容袭。容袭的一袭白衣早已被渗出的鲜血逐渐染红,似乎现在还在顺着衣衫往下不停地滴落。 血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的闷响,顺着有些枯黄的草叶而下。 玉染抿了抿唇,再抬眸时那个黑衣刺客早已不见身影,而容袭现在的这副模样,实在是不容乐观。 “殿下……”容袭的声色低沉暗哑,他轻轻地喘息着,抓在玉染肩头的手稍微紧了紧,他对着玉染勾了勾唇角,眉眼温温地说:“殿下果然以后还是应当带上卓姑娘的,不然像殿下这般不小心,该如何是好?” 玉染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然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她的眼中闪烁,直到感觉容袭搭着自己的手蓦地松了,而且直接要向后倒去,才从震惊中回神,猛地将容袭揽住,“容袭——” 那一刻,玉染的脑海之中是有些许混乱的。 玉染的思绪那么多年来从未像现在这般乱过,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容袭现在的模样就好似逐渐与前世时容袭最后一刻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情景重合。 就算现今的玉染猜测前世死去的人有可能根本不是真的容袭,但那时的情景仍旧在玉染的脑海之中浑然浮现。她想起的依旧是容袭那一身白衣素雪,她远远地被扣在云华殿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容袭被一剑穿心,那时的她心中怨恨交加,几乎是怒意滔天。容袭的血落在地上,落在她的云华殿前,而她身为颛顼染,身为明戌的长公主却什么都做不到。她相信,那时的她心中有过绝望。 因为,前世的她对容袭的眷恋太深了。身为长公主的她太过的孤独,也尝尽了宫中冷暖,可容袭,对她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在那时没有一个人比容袭更愿意与她悉心相处。 即使现今活到第二世的玉染深深地觉得,其实容袭从一开始遇见她,就开始了属于他的算计。但那又怎么样的,他们都是相似的人,他们既然从一开始就愿意以欺骗的方式开始,那他们又何必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呢? 而现在,玉染是真的有些神思不宁。 她站在原本语岚的隔间里,而屏风的那一头,是还在被医治的容袭。她站在窗口,清丽又有些憔悴的面庞对着窗外,一双眼眸远远地望着,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小姐。”卓冷烟从门口进来,脚步很轻,慢慢走到玉染的身侧。 玉染回过头,看向她,“冷烟你来了。”玉染的声音听上去很轻柔,也很平静。 卓冷烟看着玉染,沉默须臾后才开口道:“小姐,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早知会这样,应该还是得安排些人手。” 玉染摇头,轻笑出声,她的眼睛里水盈,凤眸敛了敛道:“冷烟,这与你无关,让你不必跟随的人是我,所以不要和我道歉。” “小姐,你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有刺客出现吗?”卓冷烟顿了一会儿,忽然犹疑地小声问道。 玉染一愣,随即轻叹了一声,她说:“有。” “那小姐为何?”卓冷烟惊异。 玉染阖了阖眼,有些感叹地说:“我原本以为他不会出手,甚至即使是出手,也很难伤到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七十六章 这不好 “听小姐的意思,原本你就识得那个刺客?”卓冷烟眉头紧皱,似是一时间有些疑惑。天书中文网 玉染深深地瞧了一眼卓冷烟,接着却忽然转而问:“冷烟,你在家休息了这些天,和子期相处得还好吗?” 卓冷烟怔了怔,接着视线朝一边移了移,才开口说:“他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听着他前几日还说不必再修养了,结果没想到是容袭让他再继续休息几日。今日的话,我一早就去找他了,他说他的剑被磨得钝了,所以要出去外头的铁匠铺子一趟,我也就没有拦着他。现在的话,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玉染闻言,神色未变,她的目光扫过外面的院子,口中似乎漫不经心应道:“是吗,我知道了。” 卓冷烟听到玉染的问话和回应的时候,其实心中有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泛起。因为在她看来,玉染出口的话从来都不是多余的,只要玉染说了,那就有她的道理。而现今,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抓到了头绪,但又无法立刻理清。 “小姐,容袭的伤是因为长剑穿透了整个右肩,失血有些过多,但是应该还不会危及性命。”卓冷烟看着玉染莫测的神情,有些忧心地说道。 玉染点了点头,又随意地摆了摆手。 卓冷烟看着玉染含着浅笑的侧颜,看见她一半身子沐在透进来的阳光里,心底不免有一股复杂油然而生。这样子为了一件事情而苦恼的玉染,卓冷烟觉得自己好似从未见过。 哦,不,也许她见过。毕竟上一次见到玉染露出与今天这般相似的感叹惆怅之色的时候,还是明戌皇朝亡国的那一日,那时的卓冷烟同样看见,玉染远远地望着明戌残破的皇宫,一言不发,却是笑得格外轻柔。 两人在隔间沉默了一会儿,不久之后便看见大夫从里面走出来的身影。这位大夫名唤秋尧,原本就是玉染府中的人,年纪不过二十又五,可是医术颇为高明,身手也不弱,让人很安心。 秋尧对着玉染躬身作揖,接着恭敬地说道:“殿下,容公子的伤势颇重,失血过多,幸而没有伤及要害之处,才能保住性命。刚才属下已经处理好了容公子的伤口,不过容公子之前因为毒发之后的余症导致身体格外虚弱,所以可能要恢复过来得花费不少的时日了。” 玉染听完,阖了阖眼之后,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秋尧,辛苦你了。” “不会,殿下。”秋尧摇了摇头,接着忽然一本正经地提醒玉染道:“殿下,你们老是一个个轮着受伤,这样实在是不好。就算我最精通的是医术,可我也并不想经常就用上,而且一用上的时候就是要费尽思索的那种。” 玉染讪讪地笑了笑,她说:“我们尽量。” “殿下,我是说认真的。从今天容公子身上的伤口来看,用剑之人应是对剑法造诣极高的,若非他突然停手,恐怕容公子的伤口还会被撕扯得更加严重,也可能现在我和殿下您说得就该是秋尧医术不精,真的救不了人了。”秋尧十分肯定地说道。 玉染眼中闪了闪,她问:“容袭他现在清醒着吗?” “恐怕没有那么快。”秋尧沉思道。 “是么?那我知道了,多谢你,你先去休息吧,刚才肯定很费神吧。”玉染温言道。 秋尧笑说:“这些都无碍,最忧心的人看来还是殿下吧,那秋尧先告退了。” 玉染送走了秋尧,准备进去屏风里头那间看看容袭,但在进去之前,她看了眼卓冷烟,开口说道:“冷烟,你要不也先回去吧,反正这里原本就是我的房间,我陪着容袭就好,你不用担心我了。” “小姐。”卓冷烟看着玉染不佳的脸色,仍然有些犹豫。 玉染朝她笑了笑,接着好似恍然想起什么一般,对卓冷烟到:“对了,你呆会儿回去的时候,帮我看看修子期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就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让他过来一趟。” 卓冷烟点了点头,再快要退出门口的时候突然欲言又止。 “怎么了,冷烟?”玉染问。 卓冷烟摇头,接着像往日里一样答道:“没什么,小姐,我等会儿就找修子期过来。” 玉染微笑,“是吗,那挺好。冷烟,你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想必在你代替我在安国的那段日子里,他是在很用心地照顾你。他的年纪与你约莫是差不多的,你比我年长了几岁,他也比容袭年长了几岁,思来想去,你们也都挺合适的。” 卓冷烟怔了怔,她看向玉染,在玉染的眼中她没有看出丝毫的虚假之色,好似刚才玉染说得那些话真的就是真心实意的。卓冷烟苦笑了一声,随后对着玉染道:“殿下,我没有那个意思的。” 玉染听着,依旧是带着温和的浅笑,她仰了仰头,似是露出了一丝无奈,她的秀眉微动,启唇说道:“这样吗?挺可惜的,冷烟。” “不会。”卓冷烟说。 玉染轻叹了一声,接着眉眼微扬说:“其实冷烟,我觉得你不必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你的日子也还很长,你也可以反驳我,也可以和我解释很多,我都愿意听的。这样子一味地因为我的存在而做出与心相违的选择,我觉得,这不好。” 卓冷烟代替着玉染在安国过了那么久的日子,那段时间里每日跟从在她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原来一直跟从在容袭身边的修子期。 不得不说,修子期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至少在卓冷烟用着玉染那般不温不热、似笑非笑的语气说话的时候,修子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反倒是会认认真真地回应她。 卓冷烟想,也许是玉染之前在容袭的面前一向都是这样,所以连同跟在容袭身侧的修子期也是见怪不怪了。 所以,卓冷烟将玉染随意的脾性发挥到了极致,那种恣意潇洒的感觉,卓冷烟以前从未体会过。她虽说扮作了另外一个人,也需要小心些说话,以免露出马脚。但她也意外地发现,原来自己也可以在一个人的面前露出这样随性的神情。 每到卓冷烟想到了,就会学着玉染的语气对修子期笑着道:“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吗?” 卓冷烟确信修子期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修子期略一思索之后点了点头,想必是要遵照容袭之言尽量跟着玉染,他说:“是,公主。” 一本正经,不失礼节。一声声的公主喊在他的口中很是自然,这种对一个人的尊敬忽然让卓冷烟仿佛看见了她自己对玉染的忠心。 卓冷烟知晓,修子期之所以对玉染抱有这般的尊敬,其实不仅仅是玉染的才华令人倾服,而是修子期对容袭的敬重。 那日,卓冷烟是打定主意了要出门,于是像往常一般叫上了修子期。 卓冷烟走在安国的街上,觉着自己似乎与这繁华的街道该是早就脱节了,她是个习惯了麻烦存在的人,是个习惯了生活在暗处的人,在她遇见那个还是小姑娘的玉染之前,她的眼中还只有一片血红,她的手中沾满了鲜血,而玉染,却在那时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走到河边的时候,卓冷烟看到有人在放花灯,觉着好奇,便往那儿走了走。 修子期跟在卓冷烟身后,看见她停了下来,又看见她视线触及的位置,于是在她的身边低声开口道:“公主,那是他们在放花灯。” “花灯?”卓冷烟扬了扬眉,问道。 修子期点头,接着平静地回应说:“可能公主以前从未见过,但这花灯是寻常人家喜欢用来祈愿的,在花灯上写上心愿,然后放在河流上。” “放在河流上……顺河而流,很快就会灯熄纸糊的吧。这样还能许得了愿望吗?”卓冷烟启唇说着,一边忽然对修子期笑了。卓冷烟笑得眉眼弯弯,连同着整张被她折腾出来的玉染的面容也是看上去愈发柔和起来。 她笑得很好看。 那一刻,卓冷烟没有看见修子期一时的怔愣,因为那时的修子期是真的被眼前的笑容晃了眼,他还从未见过有人可以对着自己笑得这么温和而自在,透过玉染的面庞,修子期好似是瞧见另一张笑得高兴的清秀面庞,逐渐在于眼前这张“玉染”的面孔重合。 修子期摇了摇头,将这一切归咎为了错觉。 卓冷烟见修子期没有反应,于是撇了撇眉,兀自走到河边,她付了银两,弄了两盏花灯来,将其中一盏给到了修子期面前。 “公主?”修子期疑惑。 “难得我出了门,你也总得陪我放一盏灯吧。”卓冷烟笑着说。此刻的她,心中是奇异的,因为她起初是觉得如果是玉染站在这里,就一定会做出现在这般洒脱随意的举动,可是,她好似也觉得她是下意识就这么做的,她没有明白。 “公主,这不合礼数。”修子期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七十七章 心如镜 卓冷烟犹疑了一下,便很快反应过来,她知晓此刻的她应该更加张扬,却又像是身体致使她开口的,她说:“有什么不合礼数的?容袭又不在这儿,你担忧什么?大不了,到时候他知道了,又一时脑中混乱想要罚你的时候,我一定会阻止他的。怎么样,这还不好吗?”卓冷烟想了想,学着玉染咧嘴微笑。 其实平日里的卓冷烟在玉染的身旁很少笑,就算是被玉染逗得乐了,那也只是低低地弯一弯唇角,从来都不会像玉染经常在她的面前笑得好似惊天动地,每每都叫卓冷烟无奈地瞧着玉染。 那时,卓冷烟想来想去,最后在花灯上写了“愿君得成”四个字,这个君,她指的是玉染。卓冷烟觉得,这是她现今最想要看到的情景,最想要实现的愿望。 然后她去看修子期的,却发现他并未落笔。 “你怎么了?”卓冷烟问他。 修子期摇了摇头道:“公主,没什么。” “你写完,我们就回去了。”卓冷烟看见修子期的久久犹豫不定,于是开口说道。 修子期闻言,又看见卓冷烟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双眼睛很是明亮。修子期的心中一顿,敛了敛眸,最后还是写了。 卓冷烟看了一眼,接着一怔。 她看到上面写着——一切安好。 卓冷烟还从来都没有发现,原来修子期是这么一个小心保守的人。本以为他跟着容袭,而容袭又是那么一个运筹帷幄的人,所以他不应该有那么多的烦恼要去忧心,现在看来,莫非不是吗? 只不过,也是啊。 玉染和容袭还年轻,卓冷烟和修子期都是比他们约莫大上了六岁。像他们现在这样能有一个可以安定执着的方向,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在卓冷烟没有遇上玉染之前,她的日子是真的黯淡无光,她以为自己的心都就此不可能再有感情的摇摆,也注定是要在这种血色阴霾中继续苟延残喘,接着迎来属于她的死亡。 玉染的出现,让她的一切都变了。 而现在,卓冷烟更是觉得,她不为那时做出的决定而后悔。因为玉染不是一个在他人口中所说的冷血无情之人,而是可以为了他们身边的人真心实意地付出,并且如果可以,玉染绝对不愿舍弃他们任何一人。 卓冷烟站在修子期身后,看着他在河边放灯的背影,忽然颇为感叹。 他们的年纪已经不是可以任他们自在逍遥的了,他们都有各自要去完成的任务,达成的目的。这样的日子,他们早就习惯了。 也许,修子期是一个与她很像很像的人,就如同玉染觉得容袭是个和她很像的人一样。 卓冷烟看见修子期朝她这儿走回来,于是转而扬眉笑道:“我们回去?” “好,公主。”修子期点头应声,神情未变。 卓冷烟也没有再说什么,任由修子期跟在她的身后走着。他们的身影迎着夕下的朝霞,他们的步子不算快,或者说是卓冷烟故意将自己的脚步。 在走到丞相府邸外的时候,卓冷烟的脚步忽然顿了顿,她也没有回头,口中却是对修子期说道:“我看你平日里跟着容袭也是无趣,下一次,我还带你出去,又或许我说反了,应该是你来为我引路,你觉得如何?” 很显然,卓冷烟没有可能在这个问题上得到回应。 因为谈到容袭身上,修子期总是有着太多的顾虑,他是不会回应,也不会答应的。 所以卓冷烟只是怅然一笑,继续装作悠闲地踏入了丞相府。 而修子期——他在府外盯着大门,静默地站在原地很久。 从那时起,卓冷烟开始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直至现在,她更是不清楚自己对修子期究竟抱着怎样的情感。 第一次,她犹豫了。 玉染平日里说话的习惯卓冷烟是清楚的,玉染说的每一句话看似是无意随性,可实则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卓冷烟从玉染的口中听到修子期的名字,她觉得很不安。 有人要刺杀玉染,可是容袭却为玉染挡下了一剑,而那个刺客似是因为顾及到了容袭而退避离开。现在玉染一回到府里,还未来得及多提容袭的事,便叫她喊来修子期。 卓冷烟觉得自己心有所悟。 她不蠢,很多意思她不会不明白。 卓冷烟垂了垂眸,步子缓慢,在回到自己院外的时候刚巧看见邵语岚急匆匆地准备走出来。 邵语岚看见卓冷烟回来,于是眼中一亮,赶忙迎面走去,“卓姐姐,殿下那里到底怎么样了?听说容袭伤得很重,殿下想必一定担心至极,我正想过去看看。” 卓冷烟闻言,抬起眸子望着她,接着启唇说:“秋尧把容袭救过来了,小姐现在就守在容袭身边,应该没有大碍了。” “是吗……也好,也好。”邵语岚听完,点了点头,眼中闪烁,颇为感叹地说:“虽说我很是讨厌容袭,可殿下心悦他,如若他出了事,恐怕第一个会难过的人不是容袭的亲人,而是殿下吧。或者说,殿下认为容袭就是她最亲的人了,她是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的。” 卓冷烟心想,如果容袭死了,恐怕玉染不是难过,而是会直接崩溃了吧? 玉染觉得高兴的时候,是心如止水;而玉染难过的时候,是心如死水。 玉染虽说看似对很多事都不甚在意,可对于容袭,玉染的执着让卓冷烟看得一清二楚。每每玉染和容袭相对而立,玉染的眼睛里倒影的就只有一个温笑而立的容袭罢了。 “卓姐姐,卓姐姐?”邵语岚见卓冷烟的神情不定,一直没有回应,于是她凑到了卓冷烟跟前,反反复复地喊了两遍。 卓冷烟听见有人喊自己,才蓦地回过神来,刚抬头就对上邵语岚的一双灵动的眼睛。卓冷烟想了想,对邵语岚说道:“语岚你就先不要过去小姐那儿了,我看小姐现在的精神也不大好,容袭更是还没有醒。我想,还是先让小姐休息一下吧。” 邵语岚听完,思索了一下之后点头说:“也好,那我今日还是不过去了。不过到底是谁有这个胆子,居然会选在这个时候想要刺杀殿下?殿下平日里有卓姐姐陪同,有时出门也会带上几人守着,偏偏恰好是今日,她说好了同容袭两人一起出门,这时机选得也是太好了。” 卓冷烟闻言,抿着唇半天不语。片刻过去,卓冷烟还是叹了口气,她眼中闪了闪,说道:“是啊,不过小姐的心中自有定夺,我们还是先不要自己瞎着急了。” “也是。”邵语岚点头。 “那你先进去吧,外面有些凉,要是病了的话小姐一定还会担心。我还要去找一个人,等会儿回来。”卓冷烟说道。 “找人?”邵语岚眉梢微动,接着好似恍然大悟一般说:“我晓得了,你是要去找修子期吧?从你单独把他救回来开始,就往他那儿跑得很勤快了。怎么,卓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卓冷烟被邵语岚说得一怔,接着扬了扬眉,故作认真地否定道:“别乱说了,我可不喜欢听人这么说,也没有功夫去想这些别他的事情。” “这样吗?我还以为卓姐姐你还是挺喜欢他的,毕竟他也在安国照顾了你那么久,虽说他把你当成的是殿下,但他人也不算差。总得来说,比起容袭,我倒是觉得修子期要比他好上不少。”邵语岚笑了笑,继续说:“喜欢就是喜欢,卓姐姐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那也是挺好的吧,估计殿下也会很高兴的。” “高兴么……”卓冷烟垂了垂眸子,刚准备再说什么,却是忽然睁大了眼,眉头紧锁,神情也是复杂了几分。 因为从桥廊那里此时绕过来一人,那人是要走到她们后边的另一个小院去的,此刻却正好与卓冷烟的视线方向迎了个照面。 来人是修子期。 卓冷烟抿唇,她深深地看着面无表情走过来的修子期,忽然开口道:“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修子期闻声停下脚步,他的面色看上去还有些病态的白,而且神色沉闷,眼底似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有些看不清他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邵语岚见这情景有些许的尴尬,她站在这里也是觉着不适,于是小心地抬眸看了眼卓冷烟,开口说道:“卓姐姐,那我先进去了?” 卓冷烟对她点头,口中应道:“好。” 得到回答的邵语岚松了一口气,转身快步往屋里走去,在她快要进门的时候她又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院外,忽然感到似是这氛围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也不敢指出。总而言之,她这段日子以来似乎还未见过卓冷烟会在修子期面前沉默到这个地步。 院子门口,修子期看见邵语岚进了屋子,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跟前一言不发的卓冷烟,接着还是用着像往日里一般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七十八章 告诉我 卓冷烟顿了顿,才抬眸说:“你今日自己出门了一趟,现在身体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修子期很有耐心地说,只是他看见卓冷烟的神情似乎与往日里面对自己的时候不大一样。 “是么……”卓冷烟敛了敛眸,抿唇之后忽然开口:“今日小姐和容袭出门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修子期听完,放在身侧的手突然有意无意地握了一下,他的眼底平静,半晌之后点头道:“确实,公子有和我提起,说要和公主两人单独出去。” “那有刺客要刺杀小姐,容袭为了救小姐身受重伤这件事,你又知晓了吗?”卓冷烟吸了一口气,又问道。 修子期的神情似是开始变化,至少在卓冷烟的眼中修子期的模样看上去是被一下子震住了一般。 “你说公子受了重伤?”修子期口中这么说道。 卓冷烟眼神微动,她直视着修子期,随后开口:“是,容袭受了重伤,但是已经被救过来了,现在还在昏迷,不过应该性命无忧,小姐也在陪着他,你不用担心。” “不行,我还是得过去一趟。”修子期皱着眉说。 卓冷烟看见修子期转身要走,于是飞快地补了一句,“是,你是要过去一趟,小姐她找你,我本就想来和你说一声的,你既然本身就准备过去,那正好了。” 修子期转到一半的身子顿了顿,侧着眸望着卓冷烟,“公子重伤,公主叫我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是啊,理所应当。”卓冷烟垂着眸点头,接着对修子期说道:“你出门磨剑,现在好不容易拿回来了,带着来回走太过累人。不若你把剑给我,我帮你放回你的屋子如何?” 修子期觉得自己搭在剑柄上的手略一僵硬,一时间没有回应。 就在卓冷烟觉得修子期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看到一把剑突然横在了自己的面前,而一只手正抓在剑身的中央。 是修子期将自己的剑从身侧解了下来,递到了卓冷烟的面前。 卓冷烟眼中深了深,却毫不犹豫地将剑接了过来,随后平和地说道:“你过去吧。” 修子期点头,随后回身从原本走来的方向回去。 这一刻,不止卓冷烟有所顿悟。就在卓冷烟开口说玉染叫修子期过去的时候,修子期也反应了过来,他想他知道了玉染叫他过去的理由。 修子期将卓冷烟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那个女子是他照顾了将近大半年的人。在安国的丞相府,没有容袭陪着她,是他修子期受了吩咐守在她的身边。 修子期说不清他对卓冷烟究竟是抱着怎样的情感,但他肯定,他对卓冷烟并无敌意,或者说还有着很好的印象。 因为除去卓冷烟,还没有一个人的眼中可以那么纯澈地只有他的存在。 其实修子期接到容袭的命令让他陪在玉染身侧的时候,他有想过在接下去的日子里玉染对自己会是怎样的态度。玉染是一个和容袭很像的人,所以哪怕玉染的性情古怪一些、随意一些,那也都是他可以理解并且接受的。 可是随着日子的推移,修子期却发现,似乎这个“玉染”和他认为的往日里的玉染似乎有哪里不大一样,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做得动作也几乎一般无二。 难道,只是因为容袭不在她身边的缘故吗? 修子期每日见到女子,第一件事就是向她问安,然后就是谨遵容袭的命令看着她的举动。而女子每日看见他的到来,第一件事就是对着他随意一笑。这笑意似乎和修子期以往从玉染面容上看见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差别,但他也没有在意。 渐渐地,女子似乎在他的面前表现得愈发随性了起来,似乎已经将他当成她身边原本的随从一般,适应自如。 甚至到最后,修子期每每见到女子放下手中的书,走到他跟前对着他笑的时候,修子期都会瞬间反应过来她到底准备开口说什么。 果不其然,女子下一句话便是,“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吗?” 修子期能回答什么呢?自然是答一句好。 接着,只要他这么回应,他立马就能从女子的脸上看见满意的笑容。女子的眼中不算闪亮,有时还会有阴霾笼过,可是她依旧直视着他,她是真切地看着自己,并且是因为着他的回应而觉得高兴。 不知为何,修子期的心中有些许的异样。 直到之后有一件事,让他的心中才顿时觉得明了而惊惧。那是有一次他和女子走在街上的时候,女子不晓得花灯是什么,所以他就陪她在河边放了。 他知晓女子的心中很高兴,因为她对自己笑得格外明朗,她的眉眼弯弯,笑得煞是好看。可是,恍惚的他又觉得自己似乎透过“玉染”的这张面孔看见了另一个与她重叠的容颜。 这一点,直到现在,修子期才终于得到了答案,也才反应过来,其实卓冷烟哪怕假装玉染装得再像,那也毕竟不是一个人,所以才让他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 只是那个时候,他看见女子站在丞相府外,忽然停下脚步,对着自己回头,随后爽快地笑了,他听到她对自己说:“我看你平日里跟着容袭也是无趣,下一次,我还带你出去,又或许我说反了,应该是你来为我引路,你觉得如何?” 这一句话,让他浑身僵在了那儿。 他看着女子往府里走去,他却脚下一步未动。 因为那一刻,他突然发现——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而那个人,是他家公子喜欢的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发生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兜兜转转,直至到了今时。修子期终于得知,原来卓冷烟才是当时他陪伴左右的人,那个他以为的自己喜欢上的“玉染”,其实是卓冷烟。 修子期其实并不知晓自己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又继续沉闷紧张起来。 因为在现在看来,他真的没有感到什么让他值得欣喜的事情。 他其实看出了卓冷烟也还对他所有情感,所以才会去救他,所以才会一次次地因为他犹疑。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修子期觉得,这恐怕是这世上对他最大的一场考验了。 他以前不懂,究竟是什么可以让容袭这般的人迟疑到那种地步,但现在,修子期觉得自己有些懂了。 因为还有情感存在,所以才难以抉择。 路有很多,只能看你怎么选择,或者说直接让别人来帮你摆脱痛苦,帮你选择。 所以这一次,修子期同样因为一件事做出了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让容袭受了重伤险些丢命,让卓冷烟为此踌躇不已,也致使了他现在必须得站在玉染的面前,看着玉染对自己沉默,看着容袭在床榻上依旧昏睡不醒。 玉染阖了阖眼,她的指尖扫过容袭的面颊,一直落到他的脖颈。随后玉染似是有意无意地叹了一口气,她撤回了手,重新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人。 “冷烟说你的身体刚刚恢复得差不多,现在感觉还好吗?”玉染还是温和地问道。 修子期随即应声道:“已经觉得无碍了。” “是吗?”玉染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眉眼舒展,她抬眸深深地望着修子期,半晌之后才说道:“从小你就陪在容袭身边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也只是个看上去不大的孩子,我那时认为你是一个很可靠的人,是一个会为了容袭忠心不二的人。我以为到现在我还可以这么想的,你觉得呢?” 修子期闻言,沉默不答。 玉染见此情景,也略是静默了一会儿,随后继续道:“华君的命令是让你将容袭即刻带回去,如若容袭因为我的存在而犹疑,那么就要你动手杀我。因为你是从小陪着容袭的人,所以他觉得如若是你在恰当的时机动手,那么也许我就会放松警惕。华君在这一点上做得很聪明,我确实是会因此放松对你的注意。 “现在,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动手,准备好了刺杀我。我从这一点上虽然可以扭曲地理解为这是你对容袭的担忧,你担忧他因为我而分心,而忘了他原本的目的。可同样,也让我从中更加明白了,原来在你的身后始终就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是华君。比起容袭,还有另外一个人要让你更加地忠心。你从小跟着容袭,恐怕也不是宫中恰好的安排,而是华君将你刻意放在了容袭的身边。子期,你告诉我——是吗?” 修子期听完玉染最后的问话,蓦地一愣,他的视线从容袭的身上扫过,落在容袭苍白的面颊上,随后他又抬头看着玉染沉静的神情,他没有言语。 修子期是个很少说谎的人,因为他不是很会说话。所以跟在容袭身边的时候,他的很多情绪都是真实的,他也绝对没有要伤害容袭的意思。 只是这一次,与送到摄政王府指名要交给容袭的那封信一样,他也暗中受到了另一封急信。其中的内容与玉染猜测得几乎没有差别,他自己也有过一时之间的犹豫,他不是看不出容袭对玉染的用心,他家公子已经不是单纯地对玉染抱着一种好奇的态度,而是真真正正地喜欢上了玉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七十九章 无常事 天书 修子期也想过,如果他对玉染动手,那么深深喜欢着玉染的容袭到底会怎样? 可是后来,他决定了,他还是要遵照信中所言去刺杀玉染。天书天书.中文网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去刺杀玉染不是因为华君的命令,而是因为玉染的存在会阻碍住容袭的脚步,让容袭没有办法和以前一样将每件事情掌握在手心里,也可能会让容袭的争夺之路上吃更多的亏。 两人争夺,总有一人是该退出的。 修子期总是这么告诉自己,他希望自己做出的决定不是在背叛容袭,而是为了容袭的好。 只是现在,他内心中的这一处痕迹被玉染生生剖开,并且对他说,背叛就是背叛,不管他有多少的理由,都是没有用的。 “如果不是为了救公主,那么公子就不会受伤。”修子期抿了抿唇,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犹豫,下一刻他开口说道:“是公主你说出门不必带人,卓姑娘在府中为你担忧整整一日。这段日子本就是公主最为需要小心的时候。公主你和公子都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没有办法再挽回那段年少时候的闲适时光,可是公主你还是把自己当做一个没事人一样,所以才会给了刺客有趁之际。不是这样的话,公子也就不会为了保护公主而受伤至此了。” 玉染闻言,似乎眼中划过一丝讶异之色。因为说实在的,她还真的没有想到修子期居然会说出现在的这番话。 因为玉染知晓修子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对容袭的恭敬玉染一直看在眼里,可是他有所保留玉染也没有漏看过。 修子期是华君安排的人,是因为华君才来到了容袭的身边,这一点玉染无法无视。但是修子期现今能在她的面前,并且对她说出这样的一番话,玉染好像有些懂了,她有些懂为什么卓冷烟会喜欢上这样的修子期。 玉染敛了敛眸,觉着唇畔的笑意浅淡,她很是自然地答道:“我觉得子期你说的很有道理。” 修子期蓦地一愣。 玉染继续说道:“你说得对,如果说不是因为我,容袭就不会受伤,而你也不必站在这里,而是可以选择和冷烟一起共进晚餐。好像,一切都是由我而起的。” 修子期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他垂着眸,没有看玉染。 就在玉染觉得修子期不会再有所回应,她也准备让修子期回去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玉染看了修子期,示意他和她一起走到外间去。玉染绕到屏风外,才开口说:“进来吧。” 看到门外来人,慢玉染一步从里间走出来的修子期也是一怔。 因为那个敲门的人是卓冷烟。 卓冷烟看了一眼修子期,接着面色不佳地走到玉染跟前,她凑在玉染耳边,小声地说道:“南面的边城那里传来急信。”说完,她将放在袖口里的信件抽出一半给玉染看。 玉染点了点头,朝她伸出手。 卓冷烟将信放在玉染手心。 玉染将信封整齐地撕开,接着将一张有些蜡黄的纸张抖开,她转过身,脚下随意踱了两步,背对着修子期和卓冷烟。她的视线将信上的内容很快扫了一遍,须臾之后,她居然轻笑出了声。 卓冷烟看着玉染一边笑着,又是一边摇头,于是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玉染静下来,浅笑着吁出一口气,她偏着头,手里捏着那封蜡黄的信纸,还随意地甩了两下。她转过身,却没有先回答卓冷烟的问题,而是对着修子期半是感叹地说道:“看来你的任务有一部分还是可以完成的。” 修子期也是不解。 玉染的眼底忽然深了下来,她盯着修子期,唇边的笑意却是不减,她说:“你可以完成的那一部分任务,就是明日一早便带着容袭从北城门离开回华国。现在容袭还在昏迷,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他也犹豫不了,你可以直接把他带回去。” “小姐,容袭既然还在昏迷,那么就让他再多留几日也是无碍的。”卓冷烟先是说了一句,随后看见玉染神色之中一晃而过的凝重,于是转而问道:“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而且,平日里人流最多的是西城门,从西城门走的话距离华国也会靠近不少。小姐可以强调是要走北城门,那么意思就是……” 玉染点了点头,“安商两国决意联盟攻宁,接下去我恐怕没有精力再把视线分心在容袭身上了,必须立刻把他送回华国。西城门虽说是近路,可是这次不能走。就算城门口有太尉守着,可是出了城门,距离最近的首先不是华国,而是安国。如果安国得知了任何走漏的消息,那么半路被劫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冒着太大的危险,宁可还是多走一段远路。修子期你听明白了吗?” “公主……”修子期听完之后,神情不定。沉默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问道:“公主你不杀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玉染扬了扬眉梢,神色里似乎捎上了一些奇异。 卓冷烟听了也是在一旁愣神。 修子期听了玉染的反问,睁大了双眼,紧紧地盯着玉染。 玉染轻轻吁出口气,接着随意扬起了微笑,她耸了耸肩,眉眼微扬道:“你是容袭的下属,也是容袭从小以来亲人一般的存在。你这次只是没有能够保护他,你没有能够保护他是因为容袭阻止了你随行,你没有错。”她说完,双眼漆黑深邃地望着修子期,她的语气认真而诚恳。 玉染对修子期的一番言辞,一概没有提起到底引起这件事的人究竟是谁,她没有说修子期是那个刺杀她的刺客,而是说修子期只是没能履行到他保护容袭的职责。 “子期,容袭将你当做亲人,是因为你无时无刻的照顾和陪伴。而从年少时,你就也很容忍我,明明我是个性格和容袭一样差劲的人,说不定还过之不及,我同样信任着你。”玉染微笑,接着敛了敛眸,对着修子期摆摆手说:“好了,你去休息吧,听冷烟说你的剑钝了,所以拿出去打磨了一下,想必也是疲累。明日一早我会备好车马,你将容袭带回华国吧。” 修子期的理由现在再来看是苍白无力的,只是玉染的语气一本正经,让修子期自己几乎都要信以为真。 他沉默须臾之后,朝着玉染躬身,目光所及之处是卓冷烟站在玉染的身后一脸忧色。 修子期没有再多说,很快转身离开了。 玉染转过身,看向卓冷烟,见着卓冷烟的视线还未从阖着的门上移开,于是玉染笑着轻叹了一声,说道:“我以为他还会多在意你一些。” “小姐。”卓冷烟回过神来,一双眼中满是复杂地望着玉染。 玉染偏了偏头,轻柔地问:“怎么了?” 卓冷烟垂下眼帘,青葱的指尖弯曲着抓着自己的裙摆,她说:“小姐,你刚才说得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吗?” “我刚才的话?”玉染疑惑的模样,她一手摸了摸下巴,随后好似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冷烟你指的是我对修子期说得那些吗?” 卓冷烟点头,“是。” “冷烟,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说得不是真心的呢?”玉染反问她。 “小姐,世上了解你的人很少,或许容袭确实算一个,我没那么自信,但可以说还清楚小姐的性情几分。小姐根本就不信修子期,直至现在还在犹疑是否要杀他。既然如此,那么小姐何不直接杀了他,也算是简单。”卓冷烟回应。 玉染闻言,摇了摇头,凤眸之中精光闪过,她说:“冷烟,这一次你说错了。不是我犹疑着要不要杀他,而是我从知晓了是修子期刺杀我开始就没有准备杀他。” 卓冷烟眼中诧异地看着玉染,“为什么?” “他明明是华君的心腹,却还会为了容袭而分心,他的意志没有他想象中的坚定。这对华君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可对于容袭却意义不同,想必容袭也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玉染敛眸道:“不过,这一次修子期因为容袭对我撤了手,回去面对华君恐怕也不会好过,也就看容袭是怎么想的吧。” 卓冷烟犹豫了一下,抬眸问玉染道:“容袭和小姐是很相似的人,那么如果现在小姐是容袭,到底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如果我是容袭?”玉染听了卓冷烟的话,似是提起了一些兴致。但是下一刻,她的笑意却突然深了些,连同一双漆黑的眼睛都愈发透亮起来,她笑着说:“冷烟,你喜欢他,我没有意见。但是要将他从容袭的身边撤走,要让他在华君的跟前消失。我要和你说一句——现在的我还做不到。” “小姐……” 玉染不顾卓冷烟的声音,继续说道:“我还不能一手遮天,我甚至不能将眼前和身边的事情都做得完美。冷烟,你能再等等我吗?再等等,再等等就好。”玉染说到后面的语气听上去似是缥缈虚无起来,她的声色轻缓,可是又好像说得是那样的认真。中文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八十章 分别时 玉染她是真的在对卓冷烟做出一个保证。 她很少恳求别人,只是这一次,面对卓冷烟的难过与悲伤,玉染恳求,恳求卓冷烟可以暂时将这种悲伤放下。因为她坚信,自己有一天一定可以做到,即使是为了身边的人,她也一定要做到。 一旦走上这条路,玉染就再也无法反悔了。 世上有很多种的孤独与寂寞,她生在帝王家,又走上了现在这条权谋的不归路。她已经为了自己的一个个执念坚持到了现在的地步,她没有了回头的理由,也来不及回头了。 所以,她必须义无反顾。 “小姐。”卓冷烟闻言,轻喊了一声玉染,在看见玉染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之后,卓冷烟的脸上忽然一扫忧愁,她转而对着玉染笑了起来,她说:“小姐啊,你以后不要再和我这样说了。我信小姐胜过其他任何人,我也相信小姐一定可以做到的。没有人比我更知晓小姐从小的艰辛,如果不是因为小姐我早就已经死了。 “所以小姐,你一定要赢过别人。如果可以,我很想看一看,小姐你立在那巍峨皇宫的前面,整个人沐在阳光底下,春风拂来,也吹不走小姐的丝毫风华。而底下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小姐,小姐你就站在那里——受得众人朝拜。” 玉染听到卓冷烟所言的最后一句时,终是怔愣在了那里。她漆烟明亮的眼睛里似是有什么情感要浮现而出,是她自己生生地压了回去,她觉得自己的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心中的酸涩油然而生。 玉染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又过了须臾,她陡然笑了出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她觉得眼泪都快落出来了。她看着卓冷烟,咧嘴蓦地启唇道:“冷烟,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 卓冷烟似是从未见过这么“失态”的玉染,一时间有些讶异。 玉染的指尖搭在自己的唇边,接着莞尔说:“我觉得很高兴啊。所以,我还要更加努力,努力让冷烟以后可以过得很幸福,一定可以的。” “恩,是啊,小姐一定可以的。”卓冷烟很快笑着点头。 两人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敞开心扉地相视而笑了,而在这一笑之后,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她们去解决,还有新的危难在等着她们。 翌日一早,摄政王府外停着一驾马车,而玉染就站在马车边上,一手掀着门帘,双眸微微敛起,眼底的波澜翻覆,随后全都化为了一片沉寂。 容袭被安置在马车里,玉染特意吩咐了人手将被褥毛毯之类的全都搬了上去,直到亲手给容袭摆放好了,看着修子期帮容袭躺好了,才缓过神来。 她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还在沉沉昏睡的容袭,随后忽然吁出一口气,接着松开了门帘。门帘落下,将里外隔开,玉染没有再看容袭。所以她也没有看到,在她放下帘子之后,原本还紧阖着双目的容袭幽幽地睁开了眼,他的眼底一片漆烟朦胧,谁也不知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一丝复杂似乎从他的俊容之上划过。 “好了,就这样吧。”玉染笑了笑,接着看向修子期,平静地开口:“子期,你们一路小心,也不知道我们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了。” 修子期闻言,复杂地看了玉染一会儿。随后他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对着玉染认真地拱手作揖,“公主,保重。” “恩,保重。”玉染点了点头,又朝他挥了挥手。 玉染走了几节台阶,回到府邸门口的时候,恰好看见一手扶着门站着的卓冷烟。玉染回过神,看见底下的修子期也正好看过来,似是与卓冷烟对上了视线。 不过,两人的目光皆是刚刚触及便分了开。 修子期带着容袭回华国了。 早上的街道似乎还尤为宁静,她们听到的只有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随后一切逐渐恢复至平静。 “冷烟。”玉染开口。 卓冷烟侧过头看玉染,“小姐?” “我们一定很快还能再见的,所以你不要这么难过啊。”玉染微笑。 我们一定很快还能再见,只要我们看着同一片天空,踏在同一片土地之上,呼吸着相同的空气,闻着听着看着相似的鸟语花香。只要我们还有着相同的目标,走在同一条难以回头的道路上。那么我相信,很快,我们就还会再见面的。 五日之后,玉染接到消息,安商两国准备好了联合起兵攻宁。 太尉拱鸿云受命守于宁国西城门,抵抗两军数日后向玉染传信难以抵挡。 玉染坐在屋里的桌案边,她的视线从信纸上扫过,神色未变,但眼底愈发地深了。 “小姐,西城门那里?”卓冷烟眉头紧皱,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玉染将信纸折了起来,接着随手丢在了桌面上,她唇边的笑容浅淡。须臾过去,只见她抬眸瞧着卓冷烟,忽然笑着道:“如果再这样保持着只用一部分派在西城门的兵力去迎敌的话,恐怕就算指挥的人是拱太尉恐也要支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西城门会破。 “不过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毕竟让拱太尉现在不要用全部放在西城门的兵力去迎敌的人是我。西城门距离安商最近,他们要补足兵力和粮食会容易不少,所以我早就猜到,他们若是准备攻打宁国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小姐并未将宁国的兵力全都安排在西城门,而且还让太尉先不要派出全部的西城门的兵力……”卓冷烟顿了一顿,接着似是恍然,“小姐之所以分出了另外一半的兵力在南城门外候命,是准备从安商两国的军队之后突袭?那样的话,若是断了他们的后路,再让宁国西城门的全部兵力在此时一起全力迎敌。那样的话,安商两国之前就已经为了攻打西城门消耗了不少兵力,很快就会面对攻打不成,退路也被截断的境地。” 玉染微微笑了笑,赞同地点头道:“就是这样。” “小姐,那我们现在就要派人领军出发吗?”卓冷烟启唇问道。 玉染闻言,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她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接着忽然回头看着卓冷烟,“冷烟,这一次,我觉得我应该亲自领军。” “小姐?”卓冷烟瘪了瘪眉,面露不赞同之色,“我知道这一次安商两国对宁国的威胁很大,但小姐你之前和我学得那些剑法之类的就好像是些花拳绣腿,只是为了让你在平时一个人的时候能够有一点自保之力。但是现在要上战场,我觉得实在是有些不妥。” 玉染眨了眨眼,右手习惯性地从桌案上一把将折扇抓了起来,青葱修长的手指不断地摩挲着折扇的扇柄,又拿合着的扇尖敲了敲自己的肩头,随后笑了,她对卓冷烟说:“冷烟你也说了这一次宁国面临的威胁很大,所以我觉得我们一步都不能走错。既然如此,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由我来领军指挥。” 听完了玉染的解释,卓冷烟面容上的忧色没有丝毫的缓解,她叹了一口气,盯着玉染说:“小姐,你认真听我一句,我觉得这还是不大好。” “没有什么不好的。”玉染笑了笑,又耸了耸肩,她靠在窗户边上,视线斜看着外面,似是有些感慨地说:“我当初将容袭留在太子府中,是希望计划可以顺利地进行。我现在将容袭送回华国,是为了让华君没有理由再干扰我的视线,也让醒来之后的容袭不能再我的身边左右我的想法。可是,即使是做到这个地步,我也做不到真正的万无一失。 “而现在的局面,是我一手挑起的,是一场险局,是要以自己的性命,以及宁国的将来作为赌注的局。不过,也无所谓,不是还有冷烟你吗?别担心了,你要是担心我,就保护好我。就算保护不好,也没有关系……放轻松些,给我笑一笑吧。” 卓冷烟不知是不是被玉染的话给气了,反倒是真的笑了,只是这笑里的无奈约莫是占了多数,“小姐啊,反正我是不能奈小姐的想法如何了,小姐你就和我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玉染挑眉反问。 卓冷烟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就约定,不管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是要一起回宁国的。” 玉染闻言,忽然咧嘴笑了,她偏了偏头,同时微笑道:“好啊,我们约定。” “那说好了,小姐可不准反悔的啊。”卓冷烟双臂环在身前道。 玉染点头,“当然。” 玉染看着卓冷烟走了出去,自己却还是倚在窗户边半天没动。她看到院门口站着一袭青色的身影,而那个人似是有所感觉,朝着玉染站着的这个窗户看过来。 玉染勾了勾唇角,对着院门口的人挥了挥折扇,折扇挂下的流苏也随着玉染的举动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玉染的意思是叫那人过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八十一章 局势归 天书 站在院门口的人是秦奚,其实秦奚本来是在犹豫着的,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踏进这个院门。天书天书中文网 可是接下去,还不容他考虑,他就看见了站在窗口探着身子朝他挥手的玉染。下一刻,他的脚下没有再停顿,一路走到了玉染站立的窗口。 “秦奚你不进来坐一会儿?”玉染诧异地望着在窗口停下的秦奚,微微眨了眨眼问道。 秦奚盯着玉染的容颜须臾,随后温温地笑着摇头,他说:“不必。” “是吗?不过也无所谓,我是觉得你有话想和我说。”玉染的眼中依旧莹亮,似乎将前几日容袭与秦奚之间发生在她面前的尴尬通通一扫而空,或者又是她可以去避而不视。 秦奚对于玉染的反应其实早有所料,玉染对他说,他是她的友人,而且永远不希望失去这段友情。相反地,如果他再继续以爱情来看待他与玉染之间的联系,那么他们之间或许就会直接陌路。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是玉染一直所希望的,却也是玉染自己都难以做到的。所以玉染才没有以这个理由来搪塞秦奚,而是用一种更为委婉地方式来期望着一个变相的结局。 “其实也不算重要,刚才我在院外看见卓姑娘离开,那么想必这番话殿下已经听过一遍了。”修子期面色清隽,只见他略是停顿了一下,随即笑说:“这次殿下恐怕会选择亲自站出来,那么殿下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自己的安好,不然就算安商两国可以败退,宁国也不会再继续强大起来。还请——万事一切小心。” 玉染静静地望着秦奚,片刻之后,她忽然扬起眉梢,接着点头爽快道:“恩,好。” 秦奚的眼眸从玉染的面颊上扫过,他看见女子的容颜依旧韶华夺目,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他对上玉染的眼睛,在玉染自然的目光之下随意一笑,“那殿下,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你没有别的话要和我说了吗?”玉染好似疑惑,在她同样接到秦奚诧异的神色之后,她继续开口说道:“亏你刚才自己都意指了宁国现在的朝堂还不是最稳的时候,我一离开肯定会很麻烦,所以——暂时就劳烦你了啊,秦奚。” 玉染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她自说自话地就取过摆在一旁桌案上的一卷明黄色的诏书,直接就朝着秦奚的怀里丢去,随后又根本不等秦奚反应过来,玉染就飞快地将窗户合了起来。 至于秦奚,他的手心里握着那卷诏书,愣是在原地站了许久,他似乎是在玉染合上窗户之前听见了她的一声轻笑。 秦奚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里的诏书,接着又将诏书摊了开来,只是大致地扫了一眼,便看了明白。 只是一封诏书,下一刻就可以官拜上卿。 秦奚想起玉染这般随意地将诏书丢过来的模样,不禁有些失笑。他只是再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随即便微微摇了摇头,感叹似地握着诏书,缓步往院外走去。 人都走了,玉染终于是独自呆在房间里,坐在她的桌案边上。她的手肘搁在桌面上,手心托着下颚,她的另一手手里握着折扇,时而用扇尖敲打着桌面。 半晌过去,玉染忽然坐不住了,她坐直起来,抬起头,将整个屋子通通环视了一遍。 “容袭走了,不若让语岚再搬回来?”玉染兀自低声念叨起来,她左手绕了绕发梢,思来想去之后自说自话起来,“恩……不好。前院太冷清了,语岚那么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还是让她留在冷烟那里吧。”她笑了笑,好像心里很多事情都想得差不多了。 玉染蓦地站起身来,轻轻吁出一口气,随后同样越过屏风,推门而去。 木门被逐渐从外面掩上,最后一丝缝隙之中,透进来的柔和微光,映照着玉染干净透彻的面庞和一双漆黑而明亮的眼睛。 两日后,安商两国重新备齐兵力,压至西城门下。 而前一日深夜,玉染向太尉拱鸿云下令,下一次交战可将西城门的所有兵力一起用上。而玉染当夜率领另一支军队从南城门出发,意图在安商两军耗损兵力之后从后方包围。 两军在宁国西城门以外交战数日,就在安商两军认为宁国兵力快要支撑不下去,边城即将被他们攻下告破的时候,突然后方传来急信,言有宁国大军从后突袭。 此次安国领军的将军是湘王长孙毅,他已是不惑的年纪,可眼中的锐利锋芒,眉宇之间的沧桑,依旧可以将他领军多年、骑乘沙场的感觉一展无遗。 安**营之中,灯火夜晚依旧明亮,许多士兵都围拢围拢在一起,面显憔悴之色,而营帐之中,长孙毅盘膝于桌案之前,看着安案上铺展的阵图,一时间也是眉头紧皱。 “将军,现在我们安商两军皆是腹背受敌,要想脱身实在是太过困难,可若是再继续硬攻,赢得机会也是极小。这可如何是好?”安国年轻的副将薛言立于长孙毅桌案边,愁眉不展。 长孙毅眉头紧锁,指尖敲了敲桌面,接着开口沉声道:“宁国这一次的将领是赫连玉,那个一直男装示人的定国公主确实不简单,也难怪驾崩的宁君会重视她到这个地步。不管她到底是什么人,也没有人敢否定她,她能当上摄政王,凭的是她的真本事。 “她的事迹我一直有耳闻,听说上一次安国险些失利于华国还是因为她才化解的。这一次安商会攻打宁国,如果我预料得没有出错,那么想必她在宁君赫连清驾崩的那一刻就已经会猜到了。” 薛言面色凝重,“依将军的意思是,她也因此会想到,如若我们联军,必当会从最近的宁国西城门入手。而她也就是利用了这一点,给我们营造了一个宁军不敌的假象,因此可以用突袭让我们两军遭受重创。” “是。”长孙毅点头,随后有些头疼地提手揉着眉心,“当初君上提出要与商国联手攻宁的时候我便没有赞同,安国刚刚失去一座乐雪城,而另一座边城还是因为赫连玉才堪堪保下,两次和华国的交战已经让兵力十分疲惫,此时出兵的风险实在很大。” 薛言闻言,顿了一顿,他叹了口气,才道:“将军,君上他还是不肯全然信你吗?我跟着将军征战五年有余,心里最清楚将军对君上的忠心,君上其实应该听听您的意见。” 长孙毅摆了摆手,示意薛言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局面尽数掌握在宁国的手中,安商两国的人都被冲散了,现在所剩军力无几,这一战已是很难打赢。而且,就算打赢了,安国的兵力也会就此耗尽,那时商国如若倒戈,华国见到机会也一起加入,那么安国就真的要陷入危难了。”长孙毅言辞凿凿。 “可是将军,如若我们想要退兵,那也不易啊。有赫连玉在,我们恐怕很难做到。“薛言皱了皱眉说。 长孙毅静默须臾,突然抬头,目光如炬,他说:“是,所以,我们首先要想办法解决的就是赫连玉这一点。” “将军的意思是……” “薛言,你现在马上派出小队人马绕到宁君那里小心查探赫连玉现在的消息,事不宜迟。“长孙毅朗声说道。 薛言抱拳躬身,“是,将军。” 宁、安、商三国正是乱时,唯一没有掺和进去的就是华国。依照玉染的话来说,这次华国不出兵才是对华国最好的,而华君慕容齐也似乎默认了。 夜深,华国王宫之中的灯火渐灭不少,而宸台殿却依旧明亮。 宸台殿是华君给华国四皇子新安置的寝殿,所以,这就是容袭的寝殿。 只是此时,宸台殿前殿之中的氛围几乎压抑到令人窒息,一种静谧到诡怪的感觉不禁油然而生。容袭面对着慕容齐,面对着自己的父王,一言不发。 容袭站在那儿,他仍是一袭白衣翩然干净,一头墨发未束散在身后,看上去光滑如绸,他露在外头的肤光如雪。再看他的面庞,虽说现今是病态的苍白,可依旧难掩他如玉温润、如月出尘,他依旧很美,美得令男男女女都会惊心。 容袭的手里轻轻捻着一本书卷,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着眼前的来人,片刻之后忽然莞尔笑了起来,他只是朝着来人微微点了点头,口中温道:“父王。” 出现在容袭殿里的人是华国的国君——慕容齐。 慕容齐将目光紧紧地落在容袭的身上,他盯着容袭,好似是想要从容袭这满面笑意之下看穿什么。只是许久之后,慕容齐忽然同样笑了,眼底闪过一丝锋利之色,他开口道:“看来,如果不是因为受伤昏迷才被颛顼染亲自送上了马车,你是不会愿意回来的了?” “父王,我不会。”容袭还是微微笑着。容袭的身子看上去有些单薄,秋风从殿外吹来,吹在他的身上,拂起他的衣摆和发丝,而他似乎对这瑟风浑然未觉,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脚下未挪动一分。中文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八十二章 三生幸 “不会什么?”华君慕容齐闻言,反问道。 “我不会不愿意回来。”容袭启唇道。他的眼底漆烟深邃,看似无尽。 慕容齐挑了挑眉,“哦?” “虽说能够留在阿染的身边,仅仅是这一个理由就让我觉得十分动容。可父王,动容和决定是不同的,就好像阿染她也会因为我而动容,可她最后还是决定了将我送回华国,而她仍旧继续着她想做的事情。”容袭偏了偏头,漆烟的眼中忽然有微光闪过,他勾了勾唇角说道。 慕容齐点了点头,好似赞同地说:“听上去还有几分道理。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要告诉孤,你喜欢她,但是你也会为了你想要的而放下她?” 容袭摇头,他的眉眼温温,语气柔和,“不,不是放下她,是将她用心记得更牢,好让我在解决了其他之后,可以让自己有一个再去寻她的理由。” 慕容齐听完,眼底深了深,他说:“孤记得,在明戌皇宫时,你一次又一次因为她而受到威胁,你也是因为她才会到现在都受尽毒发的困扰。如果她对你还有几分喜欢,那么她就应该把解药给你,而不是看着你继续痛苦下去。” 容袭的心中没有因为慕容齐的话而产生波动,他反而觉得自己格外平静。 容袭抬起眼眸,接着忽然笑了笑,将右手里的书卷往桌案上随手一扔,随后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件东西。 慕容齐定睛看去,然后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那是一个白玉质地的玉瓶,容袭将玉瓶打了开来,从里面的东西到了出来,这里头就只剩下一颗药丸,这药丸与先前玉染给容袭服下的暂时缓解的药不同。 这药丸通体呈褐红色,看上去有些古怪,可是药香扑鼻,与它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全然相反。 容袭对医术也算精通,所以才在上次服下了卓冷烟制作的药丸之后发现了与往日的不同,只不过那时的容袭本身便是身处毒发重病之时,所以也没有那个所谓,他也更想弄清楚事情背后的事实。 而现在,容袭几乎不用仔细辨认,他就已经明明白白地可以知晓,这一瓶——是真正的解药。 因为,这是玉染在将容袭送上马车之后小心塞在他怀里的,就连修子期都不曾看到。 容袭当时假装昏迷,并没有睁眼,他看不到当时的玉染究竟是用着怎样的神情在看着他,但是他感觉到玉染在将解药塞到他的怀中之后,有一只略微冰凉的手十分轻柔地触碰在了他的面颊上。那手的手指修长,肤质光滑,指尖的指甲似乎有轻轻滑过他的脸容,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而是让容袭觉着心底里好似痒痒的,有什么东西柔和划过。 容袭想,如果那一刻如果他的定力真的不够了,如果他真的睁眼了,那么看到的是不是就应该是玉染的一双温柔得溺人的明亮双眸。 容袭敛了敛漆烟的眼睛,随后笑得愈发平和,他说:“父王,你从小不喜欢我的作风,所以你想办法将我赶离皇宫,又将我一度当做赠物送给了明戌。我曾以为那是我的不幸,可是我现在发现——那是我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依孤来看,你也不过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无能之人。”慕容齐讽刺似的笑了一声。他与容袭的不合,从容袭小时候就开始了。只是慕容齐恨当初没有早早掐断容袭的羽翼,才以至于今日今时让他都感到威胁的存在。 “就算依父王所言,我是个无能之人,至少我也清楚地知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需要做什么。可是父王,你盘算至今,又算出了什么呢?是算出了如何谋得天下人心,还是算出了如何将我至于死地?”容袭笑着反问。他的声色缓慢而轻柔,可是言辞之中字句皆是锋利。 慕容齐盯着容袭须臾,随后眼底莫测,他冷哼了一声开口:“看来孤叫你回来果真没错,你都快真的忘了你姓的是慕容,你生是慕容氏的人,那就生生世世都应该做好你的慕容袭。你不姓容,也不要以为你在外面叫了那么久的容袭,你就真的和慕容氏没有干系了。你做的那些好事,我不是一点都不知道。” “是啊,父王你当然知道。”容袭即刻接话,他抬着眉眼,微笑说:“不然父王你当初也就不会将子期安排在我的身边,才让我离开宫中了。” 慕容齐明显是因为容袭的话而稍许愣了愣,随后才眼中幽深道:“原来你早就已经才道修子期原本是我安排的人。” “一个人再怎么掩饰,只要有一丝破绽,那就是等同于全然败露。”容袭温声说道。 “是吗?不过孤现在倒也没什么可以觉得奇怪的了。毕竟,孤从承君王位至今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将幼时对孤充满不满的你赶尽杀绝。”慕容齐眯着眼,语气沉沉地说。 容袭的神色倒是与慕容齐恰好相反,他依旧看上去闲适自在,风轻云淡。 容袭没有因为慕容齐的话感到生气,他说:“那我还要多谢父王的不杀之恩,让我现在对江山和美人都有了更多的想法。” “江山和美人?”慕容齐闻言,忽然挑了起眉,他的唇畔划过一丝冷笑,眼角的皱纹虽说让他看上去苍老了几分,但他的眼神还是无比凌厉,他对容袭道:“对江山或许你还有可以肖想的机会,可是美人——你恐怕是没有机会了。”说到最后,慕容齐别有意味地看着他。 容袭的神情未变,但是他的眼底似乎更深了,那双漆烟的眸子就犹如一汪深潭,看不见底,也不知其中到底有何强烈的情绪波动。 容袭盯着慕容齐须臾,随后启唇道:“你杀不了阿染。” “孤的法子确实很有限,但现在她忙于应对安商两国之军,特别是安国的领军之人湘王长孙毅,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我确实在知晓了她是颛顼染之后对她更是尤为地敬佩,毕竟敢亲自对生她养她的明戌皇朝动手,她确实很有胆量,当然我也知晓这其中肯定也有你,孤的好儿子的手笔。不过,她现在可是正将精力集中放在了沙场征战之上,所以才要将你送回华国,以免你的存在打乱她的计划,所以,如果在这个时候,她要用心忙乱的不止是安商两国的军队,那要怎么办呢?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种感觉你不是没有过吧。作为你的父王,孤还真是好奇,在你知晓你曾经一心想要对付的宁国太子赫连玉就是她颛顼染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感受。现在,她就好像是一个自作聪明的人,一心以为自己考虑得够多了,想必,这个破绽足够了吧?”慕容齐这样对容袭说,须臾,他没见容袭准备应声,于是笑了笑,最后道:“如果你觉得闲了,孤也不介意你转转现在的华宫。现在的华国王宫应该是你很熟悉的了,毕竟——你和她在这里住得也是够久了,也够你好好酝酿回忆一下的了。” 又过了一会儿,夜深了,慕容齐也走了。 容袭独自站在殿门口,他学着玉染一直喜欢的动作,仰了仰头,接着双眼远远望着漆烟的天空。 天空之中云层稀薄,所以后面的星辰隐约可见。 容袭听了慕容齐的一席话,虽说他绝对是信任玉染未雨绸缪的本领,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还是有一丝阴云闪过,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让他的心绪居然难得地有些乱了。 修子期也不在宫中,似乎在隐隐地暗示着他什么。 容袭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于是还是命了人快马小心赶去宁国现在驻扎的营地,务必要暗中守住玉染。 吩咐完这些,容袭摇头苦笑了一下,他竟是也没有想到,有一日他居然会为了一个原本在他眼里是身为棋子之一的人而深思熟虑、担忧至此,他也根本不会想到,他的心居然真的会因为玉染而跳动,居然会为了玉染一次次地犹豫。 在这种夜深人静之时,华国王宫之中似乎也是顿时清冷了下来。 说到现在的华国王宫,容袭也不知应该如何感叹,特别是在听了慕容齐的最后一句话之后。 因为在明戌皇朝覆灭之后,原本明戌皇朝的地域被四国分别都分去了不少,而这明戌皇宫就被华国给侵占了下来。后来,华君慕容齐搬入了原本的明戌皇宫,用了大半年的日子将整个皇宫都几乎重新修建,算起来,距离修完的那日也没有过去多少时候。 也就是说,现今容袭所在之处,就是当年他和玉染一同度过不少岁月的地方。 所以,在容袭之前听到玉染对他说,不若什么时候将华国王宫也一道送给她的那一刻,容袭不难看出玉染心中表露出的五味杂陈。 是玉染亲手将明戌皇朝毁灭,也就相当于是她将整个皇朝的疆域分给了四国,这明戌皇宫更是如同她亲手送给华国的。 一个“送”字,到底其中有多少的心甘情愿,又有多少的无奈苦涩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八十三章 梦回转 容袭现在想想,倒是颇为后悔当时的自己没有能够让玉染的心里觉得高兴些、舒坦些,反而好似是刺激到了玉染。就算玉染没有说什么,就好似开玩笑一般地笑了笑,可她的心底,一定也是有过感怀的。 容袭一路随意地走着,闲庭信步,好像真的如同逛着大街一般地自如。他穿过了御花园,也绕过了很多路,他走得看似盲目,却也是有着他想要走到的地方。许久过去,他已经走到王宫很深处的地方了,他的脚步突然停下,他停留在了一座宫殿之前,他看着这座眼前的大殿,沉默了。 因为这座现在看上去虽说雅致华贵,却又沉寂冷瑟的空殿。这座宫殿以前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也拥有一个还算爱它的主人,它的名字叫作云华殿。 这里是曾经的明戌长公主颛顼染的居所,是充满了玉染回忆的地方,更是容袭后来被送进明戌皇宫首先来到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容袭第一次正面面对了玉染当时的身份。 现在的云华殿是一座空殿,因为云华殿所处之地不算是在后宫之中,而是建在了十分幽深静谧的王宫最深处,不是后妃可以居住的地方,而云华殿其后几乎紧贴宫墙,所以才有了玉染的一条通往外处的暗道。即便云华殿造得极为精妙,华君的公主和皇子似乎都对这处看似偏僻的角落避之不及,纷纷选择了其他虽小却明丽的宫殿。 可是,容袭却对这里仍旧抱着几分温暖。 似乎透过着云华殿的大门,容袭可以看见的是女子站在云华殿的花园里,浑身沐在阳光底下,咧着嘴朝自己明朗地微笑。 所以当晚,在华君慕容齐快要安睡前的一刻,他还收到了一封书信,大监在一边犹豫了许久,才小声说是从宸台殿送来的。 慕容齐打开信纸,扫过其上的内容,眼中幽深,中年的面容上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情。他对大监道:“去把孤的印玺拿来。” “是,君上。”大监闻言,连忙躬身作答,随后一路快走到慕容齐的书案边,将印玺取了过来。 慕容齐也没多想,直接往那封书信上盖了上去,接着阖上眼,慢慢躺了下来,不忘对大监随意道:“你将这信给他送回宸台殿,告诉他,他明日就可以搬去云华殿了。” “君上,这……妥当吗?”大监原本并不知晓容袭究竟在信上写了什么,但是现在听慕容齐的意思,他也几乎明白了。大监从慕容齐即位开始就跟着了,当然也明白事情几分,所以他现在手里捧着盖着印玺的信纸,有些犹疑起来。 “无碍,你给他送去吧。”慕容齐摆了摆手,接着声音沉暗了几分,似是准备歇下了,“我还真想看看他到底准备折腾出什么花样……”反正,今日过后,那云华殿也该算是要真的失去它原本的主人了吧? 慕容齐怀着这样的想法沉沉睡去,烛火熄灭,华宫之中顿时又暗了几分。 宁国主营帐之中,“玉染”坐在案前,似是在低头看着手中的卷册,准备好办法继续面对安商两军,将两军可以直接冲溃。 只是这“玉染”,虽说好好地坐在那儿,可是她时而拧着眉,时而眼底流露出几分忧愁之色,她的唇紧紧抿着,贝齿咬在唇上,额头上的冷汗都顺着她的面颊滑落。 因为,这个“玉染”并不是真的,而是卓冷烟。 卓冷烟现在在这儿近乎如坐针毡,虽说她现在是在等着安商两军派出来的人来主营帐偷袭,可是她仍旧担心着从营帐后偷偷跑出的玉染的安危。 她的脑海中划过刚才两人谈论时的言语,眉间一抹忧色尽显。 商国这次的领军之人不是颛顼明,让玉染放下些心,但是安国的将领是那个声名赫赫的湘王长孙毅,这让玉染不得不在现在有了优势的情况下仍然觉得不得不防。 玉染猜到长孙毅必然会派人前来宁国营帐想办法从她下手,可她又不能将此事声张出去,于是卓冷烟在知晓之后,便觉得应该由自己与玉染交换才是最为稳妥的,而玉染则是准备趁此机会去亲自探一探周围地势,才能找出能够一击击破安商两军的办法。 只是当夜,卓冷烟她等到了来偷袭的人,并且顺利地解决了。而玉染在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小山坡,因为连日的思考,让她心绪疲累,她走得缓慢了些。 风吹声动,玉染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她猛然回头,却见一个烟衣的身影朝她逼近而来。下一刻,一把锋利的长剑直接没入了她的腹部。 玉染死死地锁着眉,秀美的面容煞白,似是在煎熬着莫大的痛苦。她的一双眼睛盯着面前之人的面容,眼底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之色,她想要将眼前的人看穿,却浑身都已经失去了气力。 在这一刻,她提了提唇角,笑得格外浅淡,似是一恍然这笑意就可以被秋风吹散。因为她好像又给卓冷烟添麻烦了,而且她几乎可以料到究竟有多少人会因为她而变色。 在觉着自己将要昏迷前的那一瞬,她仍旧是盯着眼前的这一张格外俊俏而美丽的容颜,她仿佛看到了男子依旧是那般白衣素雪、倾尽风华,只是那张面容之上并未带着任何的情绪,感觉漠然得叫人心头发寒。 她呢喃着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她好像问一句:容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的,玉染看到的是容袭的脸,而那把刺穿她腹部的长剑正是被她曾经所厌弃的那把花哨的剑。 她不知道容袭是不是一直都在骗她,这一次,在得到了解药之后,是不是她就没有了任何的价值。她成为了他生命中唯一的阻碍,所以她就应该消失。 还是说,这其中又有千千万万的隐情还需要一一去考量、去解释。 只是现在,玉染已经没有力气再想这些了。她慢慢阖上眼,身子往一侧倒了下去,旁边是山坡,玉染的身子顺着山坡直接滑落了下去,直至不见。 而站在山坡上的男子缓缓撤下了脸上的易容装束,卸下了容袭的假面之后,男子的真容在月光下显现,他的面容上复杂之色尽现。 “公主,为了公子,对不住了。”修子期对着虚空喃喃了一句,随后视线又从一片漆烟的山坡底下望了一眼,回身离开。他手中的长剑还在滴着血,是玉染的血,血腥刺鼻,令人沉重。 一日初晨之际,天空之中光线稀稀落落地从云层之后透来,接着破开云霄,将整个天地照耀成一片光明。 阳光暖人,秋风瑟人,两者融合在一起,倒是让人会觉着舒畅一些。 林间树叶的凋零并不意味着一切的萧条,小小的山坡之上光线倾斜而下,而下面的林间小道上,两匹好马驰骋而过。只是前面那匹马跑得速度极快,而后者则是急忙地想要追上去。 “世子,世子你慢些——”竹良驾着马,手下不停地甩着缰绳,追着前面一袭紫袍的身影。他皱着眉,面庞上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一边还不忘在口中喊着。 须臾,竹良总算是追了上去。 而那紫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忽然侧过头,看见追上的竹良咧嘴一笑道:“你总算追上来了啊。” “世子,前面我们不能再过去了。王爷吩咐过您在交战的这些日子里您是绝对不能踏出安国城门一步的,您偷跑出来不算,还一路到了这里。前面不远是宁国驻扎的营地,如果您被宁军发现了,那属下就万死莫辞了。”竹良连忙阻止道。 紫袍男子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可是面上仍旧是带着不羁的笑意。他扯了扯缰绳,放慢了些速度。他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一张面容英气俊俏,眉眼棱角分明,他是长孙弘,是湘王长孙毅的长子。 当然,长孙毅只是娶了一位夫人,他对这位夫人十分钟爱,而这位夫人却是早早便病死了,所以他的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兄长长孙弘的性子算是格外明朗的,但是也因此时而会叫人头疼,因为他玩闹的脾性挺重。而妹妹长孙宛然模样清秀,一眼看上去就是位大家闺秀,性情有些僻静,但依旧讨人喜欢。 此时,令竹良觉得无可奈何的人,自然便是世子长孙弘。 不过,长孙弘倒是不以为然,他很是肯定地说:“你没有听到传回来的消息吗?他们说安商两军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就算是撤军都很难,要是我再不去帮忙,那岂不是要出事?” “世子你就安心吧,像王爷这般久经沙场之人,一定对这样的情况十分熟悉了,说不准很快便会脱困。倒是世子您现在若是过去了,也不晓得能帮上什么忙,所以绝对不能再随意靠近了。”竹良冷静地开口。 长孙弘眨了眨眼问道:“竹良你的意思是,我去了反而会给我爹添麻烦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八十四章 长孙世子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竹良听了长孙弘之言,连连摇头说道。 “不是这个意思你还想拦我?爹不让我随他一起出征也就算了,居然连你都那么老气横秋地和我说话,明明你前几年还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就胳膊肘拐到爹那里去了?”长孙弘义正言辞道:“你明明和我一般年纪,我们都认识了多少年了,你就别这样了成不?” 竹良闻言,叹了一口气,“世子,不是我想说您……” 只是这一次,长孙弘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而且忽地勒马急急停下。长孙弘的目光在前面的一处定住,接着陡然开口道:“等一下,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竹良也是顺着长孙弘的视线看去,本以为又是长孙弘在玩闹他,没想成居然真的看见好似是有一人倒在那儿。 长孙弘飞快地翻身下马,快步跑了过去,他停在倒着的那人身旁,接着蓦地蹲下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又惊讶之色。 很快跟过来的竹良同样见到此番情景,随后讶异道:“是个女子?” 长孙弘入目的是女子一袭白色纱裙,可是从腹部开始蔓延的血色几乎占到了她身上的四处,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她的身上散开,那衣衫之上的血色甚至都已经发烟,还混杂着泥土树叶杂草的残渣,衣裙多处都已经被勾扯得破破烂烂的。而将视线上移,长孙弘看见的是女子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她紧紧闭着眼,面颊上还占着自己的鲜血。 只是即便是这样,长孙弘依然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样貌长得极好的女子,她的眉目看上去很是秀美,一头墨发虽说快要散乱成一团,但仍旧有着暗哑的光泽。她露在外头的肌肤也是雪白,只是此刻被划出了一道道血痕,浑身看上去都是满目疮痍。 长孙弘提手去触碰女子的脖颈出,竟然惊讶地发现她居然还有脉搏,她还活着。 “世子,她怎么样了?”竹良问道。 长孙弘在摸到脉搏之后,忽然面露惊叹之色,他说:“居然还活着。”说着,他一边就蓦地脱下外袍,小心翼翼地将女子包裹住,准备将她抱起来。 “世子,您准备救她?”竹良讶异,他还没有见过自家世子这么好心过。 以前长孙弘被女子也纠缠得够多,只是长孙弘看似不羁,但实则也不是真心就风流至此了,所以长孙弘如果可以,仍旧是会选择摆脱不少女子的靠近。所以弄到现在,长孙弘的身边就连一个侍妾都没有,可谓是被人叫做只顾在外头玩闹了。 竹良还真没想到,长孙弘居然会愿意去救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而长孙弘的理由倒是很明白,他说:“我不救她,莫非就让她在这里等死吗?” “可是世子,您不是还准备去找王爷吗?如果要带上她,肯定是去不了的。而且依照这位姑娘的伤势,恐怕必须得即刻回去医治,晚一刻性命都会不保。”竹良说道。 长孙弘犹豫了一瞬,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人,最后飞快地翻身上马,对竹良道:“算了,爹那里自己应该还能应付得过来,我们现在就赶回安国,救人应该还来得及!” “是,世子。”竹良随即应声,同样翻身上马。 说实在的,竹良现在的内心很是矛盾,一方面好不容易才使得世子愿意回去安国,另一方面世子却将一个濒死的女子带了回去。 不过他想了想,觉得也不亏,至少他家世子既懂得了要好好救人,又不会再急着赶着去给王爷添乱。说不定如果世子去了,还不止是添乱不成,连自己的命都得先搭了进去。 就这样,竹良怀着幸好是有个人能让他家世子返回安国的心思,急忙地跟上了长孙弘而去。 而就在当日午时,三军气氛皆是最为凝重的时刻,突然安商两国军营之中同样收到一份信函,是由宁军那里送出。 信中所言只要安商愿意不再侵犯宁国,并且退兵,那么宁国也愿意就此罢手撤军,不再围困安商两军。 同日,宁军营中也收到了来自两军的回应,同意了宁国的要求。因为这样,安商两军的兵力也不至于大大折损,不然的话在接下去的一段日子里,安商都会因为重创而难以自防。若是届时华国再趁虚而入,那就是雪上加霜。 而安商两军同样疑惑,为何宁军在这样大好的机会之下,居然选择了将他们放走,他们无法猜测“赫连玉”的想法,但既然“赫连玉”放话以自己的名义与宁国的名义做担保,那么他们也只能选择相信。 只是,他们都不知的是,那日在他们撤军之后,呆在宁军主营帐中央的人感觉是如坐针毡,她焦躁得几乎都快要发狂,只是逼迫着自己压住性子。不同于外面那些士卒的欢呼声,营帐中的她在等待一个人的消息,而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秦奚一路风尘,刚刚下马,来不及管顾其他,直接掀开门帘进入了营帐之中。 他看见了“玉染”的那张面孔,随后脚步极快地走到她的面前,沉声开口:“我刚才和人一路寻去,都没有发现殿下的身影,但是有人说在往安商两国营地的方向,有一处山坡上发现了几处血迹,所以我也有一路派人到底下的小路寻人,可是只有人跌落的痕迹,却没有发现人影。” “怎么会这样……”卓冷烟唇色煞白,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不过我刚才还得到消息,说是有人看见一个男子带着一个受伤的人往安国城门进去了,只是接下去就不得而知了。”秦奚皱了皱眉,说完之后半晌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秦奚接到卓冷烟消息的时候,便从宁国摄政王府赶了出来,同时也差人先将回信送去了宁国营地,告知卓冷烟,若是翌日天明之时他还未有找回玉染,那么便叫她不要恋战,如果另外两国愿意撤军,那么她便也不要为难。因为如果玉染不在,那么再继续交战下去迟早玉染失踪这件事会被有心人发现。 只是秦奚花了整整一夜的时辰领人来到接近三军交汇之处的地方,只是他按照玉染平日里可能的想法寻了一路,也就只是发现了这些仅有的消息。 “安国?”卓冷烟顿了一下,开口道:“可以确定是小姐受了伤,而且有人将她救走了吗?毕竟最近附近有不少的士卒也受过重伤,也可能留下相似的痕迹。” “应该不会,那地方不是士卒寻常时候会路过的,有些偏僻,但却是对我们围困安商两国军队格外有利的地势。再者殿下平日行事严谨,除非她身处意外之中,否则绝对不会至今毫无消息传回。”秦奚的眉眼之中闪过几分忧色,“恐怕如果我猜测得没错,应该就是殿下遭遇了行刺落下了山坡,却被人救走了。” 华国云华殿之中,容袭盯着面前左膝跪地的修子期,静默了,一时之间竟是一言未发。 修子期低着头,眼帘垂下,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波澜翻覆的眼神。修子期的右手仍旧紧紧握着那本看似格外花哨的长剑,也许是剑锋之上的鲜血未除干净,所以即使阖上了剑鞘,仍是有一股不算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公子。”许久之后,是修子期像往日里一般恭恭敬敬地喊了容袭一声。 容袭看着修子期,一双漆烟的眼眸愈发幽深沉寂,他绝美的面容上含着几分苍白之色,薄唇轻轻抿着。半晌过去,容袭阖了阖眼,接着启唇说道:“子期,你回来之后去了哪里?” “公子,属下去了安、商、宁三军驻扎交汇之处。”修子期只是犹疑了一瞬,下一刻便随即答道。 容袭闻言,又问:“是受了慕容齐的命令?” 修子期又是一滞,接着继续应声道:“回公子,是。” “他交代你的事情,一次不成,又是第二次。那这一次,你成了吗?”容袭的语气听上去温温的,但却是意味不明。 “回公子……成了。”修子期抿了抿唇,开口说道。他想过,像容袭这样的人,又怎会猜不到之前那一次刺杀玉染的人正是他。 容袭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握了握,很快却又松了开。他的眼底烟漆漆的,恍若沉水一般地瞧着修子期。下一刻,他的唇角微动,却是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意尤为浅淡,他俯下身,朝着修子期伸出左手,口中说道:“起来吧,你这两日一直都在赶路,想必也是累极。” “公子?”修子期抬头,起初是有些错愕地看着容袭,后来在见到容袭的神情之后逐渐转变为了惭愧与抱歉。 是的,修子期明白,容袭现在并不开心,甚至是难过与担忧居多。 容袭难过时喜欢面带微笑,遗憾时也会面带微笑,甚至痛苦时更会面带微笑。 修子期想到此处觉得心中有些刺痛,因为在昨夜,他也在另一个人的脸上看见过相同的神情。 那个人——是玉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八十五章 记忆如尘 修子期将自己扮作了容袭的模样,那是希望玉染可以放松警惕,却也是他修子期在自己安慰自己,他只是为了公子才要杀她的,他是在用着容袭的面孔期盼着玉染的谅解。 先前放过他的人是玉染,没有将他的事告诉容袭的人也是玉染,而他,却用着这一份恩情反之回报。就算现在容袭真的勃然大怒,想要杀他,那他想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容袭见修子期半晌没有动静,他将手缓缓撤了回来,站直了身子之后才将左手搭在了自己还不能动弹的右肩之上。他的面色惨白,稳了稳身子之后感觉人还有些虚浮。 果不其然,容袭下一刻就看见修子期站起了身,连忙扶住他。 “公子,你才刚醒来不久,还需要恢复很久,不能随意走动的。”修子期焦急地开口说道。 容袭也没有拒绝修子期的搀扶,只是在听到修子期的言辞之后略是一滞,随后视线蓦地落在修子期身上,忽然浅笑着启唇道:“是啊,所以子期怎么连你都可以不让人省心了呢?” “公子,对不住。”修子期沉声答。 “阿染她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她依旧没有丝毫要杀你的想法,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容袭问。 修子期摇头未言。 容袭继续道:“因为你也是伴着我们从小长大的人。她对过往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怀,对自己曾经的亲人更是有着失望,但是她还是在看着你,看着我,没有相信又哪里来得托付?” 玉染让修子期安安全全地将容袭送回华国,那是玉染相信着修子期心中仍有自己的立场和坚定,于此她才会安心。 “公子,公主她不会回来了。”修子期抿了抿唇,接着忽然眼中闪烁道。 容袭侧眸扫了一眼修子期,接着却突兀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很是莞尔,那种风清云淡的笑意叫人不禁感到安定。容袭的眼底漆黑,一袭白衣显得他单薄,他的语气听上去似乎轻柔温和,可实质给人之感却是沉稳而锋芒,他说:“阿染她会回来的,她从来没有过像子期你现在这般一心求死的想法,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活下去。所以,她会回来,我信她。 “子期你对这里还感到熟悉吗?这里是云华殿,和以前的变化想来不大,倒是让我觉着安心了不少。” 容袭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但他很会说好听的话,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一直在用这些好听的话说服着自身,还是出自一部分真心实意。容袭对玉染一直很放心,所以他只要维持着自己的静心止水,他能够说出这一席话,想必也是十分难得的了。 “公子,是我没有遵从公子的吩咐,是我背叛了公子。如若公子你想杀我,我绝无怨言。”修子期退后了一步,接着双手抱拳,低下头说道。 容袭将玉染放在心头,所以修子期觉得如果玉染消失,那样容袭就可以安心地一步步继续原本的计划。修子期早就没有了想要背叛容袭的想法,他只是觉得他当时的做法是在没有背叛容袭的情况之下又完后了对慕容齐的命令,那样至少可以换得容袭身边更多时日的清净。 只是,修子期现在听了容袭的一番话,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弄错了。现在的容袭,喜欢天下也喜欢玉染,两者皆不可分。容袭以云华殿当做对玉染的执着,以一种怀念让自己的情感不曾淡漠,若是失去了玉染,那么容袭的心中不会好过。 修子期的脑海里忽然晃过的是玉染之前站在他的面前,对他的所言所语。 他记得玉染对她说:“现在,你最终还是选择了动手,准备好了刺杀我。我从这一点上虽然可以扭曲地理解为这是你对容袭的担忧,你担忧他因为我而分心,而忘了他原本的目的。可同样,也让我从中更加明白了,原来在你的身后始终就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是华君。比起容袭,还有另外一个人要让你更加地忠心。你从小跟着容袭,恐怕也不是宫中恰好的安排,而是华君将你刻意放在了容袭的身边。子期,你告诉我——是吗?” 修子期想,或许他真的是一个不敢面对自我的人吧。他觉得如果是现在的自己,一定可以沉下心来告诉玉染,对她承认她说得那些话都是对的,是他将实实在在地背叛硬是解释成为对容袭全意的忠心。同样,他似乎也能理解,为何当初的玉染会露出那种无比遗憾难过的神情,就如同现在在他眼前的容袭。 因为,用人不疑是玉染和容袭所信奉的,而他,却打破了他们所一直相信的存在。 “你从一开始忠心的人就是慕容齐,又何来背叛我这一说?”容袭反问。 修子期垂眸。 “我将所有的要事都安排与你,不是也与你方便了吗?”容袭笑了笑,“子期,我对你从不曾失望,只是难免觉得有些遗憾罢了。” 是的,十分遗憾。 有的时候,遗憾这个词比厌恶来得更为让人痛苦。 现在的修子期就是有着这样的痛苦。 那一日,容袭没有赶修子期走,甚至都没有再对修子期说出任何责怪的话。容袭的神情依旧平静温润,他坐在桌案边上,烛火映照着他的面容,在他的半边俊容上落下了一层阴翳。 容袭的面色苍白,从鬓角落下的发丝贴在他的脸颊边上,远远看去让他的身影看上去柔和却孤独了许多。 整个前殿里空空荡荡的,许是窗户开着的缘故,秋风扫来,略过殿中,带起了一抹凉意,渗入人心。 修子期在沉默中退出了云华殿,他背对着殿门许久,神色恍惚,但下一刻,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中明亮坚定了许多。 那一夜,修子期离开了,离开了云华殿,也离开了宁国王宫。 几日后,安国湘王府,一处小院里,忽然传出的是婢女惊讶的一声喊声,接着便见房门被重重地推开,婢女有些惊喜地冲了出去,口中还喊道:“那位姑娘她醒了!” 湘王府的世子长孙弘原本还躺在自己放在院里的榻上,他半是眯着眼,指尖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很是谢意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长孙弘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人,是他的随从竹良。 竹良的脚步停在长孙弘身边,俯身在长孙弘耳边道:“世子,那位重伤的姑娘她醒了。” 闻到此言,长孙弘才回过神来,眼底一亮,蓦地坐起了身,像是确认一般又反问了一句道:“她醒了?” “是醒了。”竹良刚说了一句,就见长孙弘已经从自己院里跑了出去。竹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手抓了抓头发,有些感叹地说:“可我还没说另一句啊,这醒是醒了,但是看上去情况并不太好吧。” 当长孙弘推开木门走到房里,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女子穿着着单衣还窝在被褥里,清丽的容颜上依旧苍白得毫无血色,她额头上包扎的绢布顺着她的脸颊边落下。她似乎是想要坐起身,但却是在腹部的剧痛之下险些又跌了回去,吓得长孙弘连忙快步过去,幸而是婢女先一步发现托住了女子,让长孙弘松了一口气。 直到婢女给女子的身后贴靠了软枕退至一旁,长孙弘才坐在了床沿,接着开口说道:“你的伤口太大,能醒过来就是感天谢地了,现在应该还不能随便乱动。” 只是,女子的反应并没有和长孙弘的猜测一致。 两人之间须臾的静默,女子逐渐转过头,感觉是面对着长孙弘的,她抿着唇,柳眉皱在了一起。她睁开了眼睛,接着似乎又恍神了很久,她陡然抬起左手捂在了自己的额角,用力地揉了两下,接着看似有些挫败地放下了手,神色沉暗了不少。 “你怎么了?”长孙弘见她这副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无措起来。 女子顿了顿,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里露出了几分困惑,接着喉咙微动,有些沙哑干涩的声音逐渐吐露,她说:“对不起,我有些记不清东西,你是……谁?” 长孙弘闻言一愣,扭头刚好瞧见随之赶来的竹良。 竹良走到长孙弘身侧,叹了口气说:“世子你走得太快了,我都还没说,她是醒了,但是婢女问她是谁她一点都记不得。我还正想和您说,是不是要叫大夫再过来一趟呢。” “去啊,怎么不去叫。”长孙弘说道。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瞧了人的状况之后,只道:“世子殿下,这位姑娘重伤刚刚苏醒。可能是因为她受伤时头部受到了撞击,才致使了暂时的失明。身体的话,姑娘虽说重伤,可既然醒过来了,也就性命无忧了。相信如若再调养一阵的话,那应该可以慢慢恢复。但是失去记忆,稍微有些麻烦。如果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的话,那还是应该想办法让她多看看和自己有关的东西,或者有什么认识的人、她以前喜欢的事物都可以让她回想刺激试试,说不准会有些效果。” 前者还好说,但听了后者,也是难为了长孙弘。 他只是顺道路过,抱着不能见死不救的心思将人救了回来,哪里知晓这女子到底来自哪里、姓甚名谁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八十六章 有女南玉 “多谢大夫了。”竹良见自己世子又开始发起呆来,连连摇头,接着自己对大夫伸了伸手,以示带他离开。 长孙弘看见女子静静地坐着,于是提手在她的眼前摆了摆,他看到女子转过头看他,他才开口道:“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比如说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什么人,你这伤口上是十分锋利的剑伤,你在受伤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子似是有在认真考量,她微微垂着眼帘,半晌之后,只见她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啊……成吧。”长孙弘更加为难了,他尴尬地坐在床边上,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世子,您还记不记得从这位姑娘之前损坏的衣裙里找出来的东西?”刚刚回到房门口的竹良提醒道。 “哦,是了,现在放在哪里了,去差人取来好了。”长孙弘眼中一亮。 等到婢女将东西取来的时候,长孙弘重新定睛仔细打量这把看上去做工精致的白玉折扇,他将折扇颠来倒去,翻到侧面的时候隐约发现靠近扇柄的地方似是刻着什么。他将扇子又拿近了些,仔细瞧了瞧,才看清原来上面刻着的是一个“玉”字。 “玉?”长孙弘下意识地念出了声,然后又将折扇给女子递了过去,口中说道:“你看看吧,这应该是你的东西。” 女子将折扇接了过来,目光随即移了上去,她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折扇的侧面,一次又一次地触过那个玉字,接着又将折扇打了开来,结果惊讶地发现扇面居然是空无一物的,让她蓦地一顿。 长孙弘的眼中也是露出一丝讶异之色,同样看着空白的扇面说道:“我还没见过有一把扇子上面不喜题字,也不喜作画的。难道是这折扇还并未做成?不应该啊,看扇柄上的痕迹,这折扇怎么说也应该已经用了好多年了。” 女子闻言,也是打量了须臾,她握着扇柄,手心里感受到一股从扇柄上传来的极为浅淡的凉意,却又似乎可以渗透人心。片刻过去,她还是敛着眸,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仍旧记不得别他。” “是吗?那就算了。”长孙弘站起了身,又在屋里踱了几步,才恍然道:“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女子点头。 长孙弘似是想到了什么,于是颇有兴致地说:“一直不晓得叫你什么也叫人难为。不若这样吧,既然你的折扇上有个玉字,说不准你原来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再者你是从快要靠近安国南面的山坡那儿被我寻到的,那么,在你记起来以前的事情之前,你就叫南玉如何?” “南玉……”女子启唇,轻轻地念了念这个名字,接着眼中露出了几分笑意,她的眉眼弯弯,唇畔含笑,她说:“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你呢,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女子一扫刚才的沉闷之色,脸上的神情仿佛是以前做过千万次的,是那样的静谧又自然。 或许她不记得了,可是她身体上多年来的感觉依旧存在,她好似隐隐约约地可以感受得到,以前的自己好像也经常会这样微笑。 这个她,在得到南玉这个名字之前,原本有着好多个名字,但是有一个名字,是她曾经最习惯的,也是用得最多的,那个名字——叫玉染。现在呆在安国湘王府的南玉,是一个失去了记忆的玉染。 失去了记忆的玉染感到十分迷惘,她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一片混沌,似乎隐约间她可以抓住什么,但若是要仔细去想,那一丝隐约的感觉都会烟消云散。她的心里更是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或者重要的人。 这副情景,看得长孙弘微微一滞。说实在的,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就算看上去纨绔了一些,但还不至于对着一个女子发愣。 竹良看着自家世子的愣神,也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神情才好了。 就在屋里的人一个斜躺着,一个站着,一个守在门口,都在出神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房门突然就被再一次打开了。 外面的阳光洒了进来,虽然秋日的阳光给人的感觉并不热烈,但仍是有着一种淡淡的暖意。 竹良见着来人往边上退了一步,口中喊道:“小姐。” 玉染的目光顺着房门口看去,她看见来人身着一袭翠绿色的软烟罗裙,一头乌发很好地被盘竖起,面目清秀,年纪约莫二十芳华,而且每走一步都是中规中矩,颇有大家闺秀的仪态。 长孙弘也回头看了眼,接着有些奇异地说:“宛然你怎么来了?” “兄长,父亲说要你过去,然后让我来这里代替你照看一下这位姑娘。”长孙宛然闻言,微微低了低头,接着开口回应,声色不算明亮。 玉染第一眼看见长孙宛然,就觉着着这应该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 “哦好,那我去父亲那里,你帮忙看一下南玉吧,也可以和她随意聊聊。”长孙弘想了想,对玉染说:“对了,你不是刚才问我我叫什么名字吗?我叫长孙弘,晚点再来看你。” 玉染的唇上都干裂了,但她仍旧不觉得疼痛地提了提唇角道:“好。” 长孙弘和竹良走了,门被重新阖上,屋里就只剩下了长孙宛然和玉染两人。 玉染见长孙宛然有些犹豫地站在那儿,神情里带着几分无措,好似不知晓到底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在玉染的视线之下长孙宛然的面颊上漾起了一丝飞红。 玉染想要抬手,结果却发现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腹部的伤痛牵动全身,她的贝齿咬了咬牙,柳眉拧了拧,似乎她不注意的这个动作让她一时间着实疼痛不已。 看见玉染呲牙皱眉的模样,长孙宛然才反应了过来,她连忙走到了玉染身侧,阻止了玉染想要再做出的动作,她立马就对玉染说道:“这样的话,你的伤口会再裂开的,要小心一点啊。”她一边说着,还一边让玉染靠得更好一些,接着将被褥往她腰上拉了拉。虽说现在门关着,窗户也就留了一条缝隙,但以免玉染在这个时候再着凉,还是应当注意的。 “刚刚听到守在门口的人叫你小姐,你是这家的小姐吧?”玉染有些好笑地看着长孙宛然的举动,忽然开口问道。 “啊,是。”长孙宛然怔了一下,点头道。 “那你就不用这么照顾我了,我没有事的。刚才那是你的兄长吗?虽然我并不知晓其他的,但是他说是他救起了我。”玉染虽说想不起来,但人的习惯是不会变的,性情也是很难改的。即使以前有时从玉染身上露出的锋芒很是伤人,可在平日里,玉染待人还是格外温和的,更何况现在的玉染没有记忆,又谈何锐利与争夺。 长孙宛然听了玉染的话,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连她自己都有些迷糊了,索性开口轻声道:“你是兄长救回来的,而且你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我照看你是应该的。而且……兄长也是怕你一人无趣。” “你的兄长听上去是个非常好的人,当然看上去也是一样。”玉染温温地说了句,又瞧了眼还站在床沿的长孙宛然,于是又道:“你站着看上去听累的,还是坐一下吧。” 长孙宛然这一次倒也没有拒绝,她和刚才的长孙弘一样坐在了玉染身侧的床沿。接着,她顿了顿,启唇回应玉染说:“你说兄长看上去是个很好的人,这句话我是第一次听见。” “为什么?”玉染疑惑。 长孙宛然兀自浅笑了一下,似乎已经放松了许多,她有些腼腆地答道:“因为兄长在外人的眼里就是个纨绔子弟,只知晓风花雪月,全然不顾其他的正事。就连这一次救人,别人也只当是兄长贪恋你的容颜。” “我?说实在的,我现在连自己长得什么模样都不晓得了。”玉染似是苦笑道。 长孙宛然二话不说地去边上的桌案上找了一把铜镜,也没有递给玉染。她想了下,似是觉得玉染会忧心自己的模样,于是提前先补了一句道:“你长得很好看。” 长孙宛然帮玉染拿着铜镜,将铜镜慢慢凑到了玉染的面前。 接着,玉染很快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头发散在脑后,有些乱,但还算柔顺。面色煞白,没有什么血色,唇上也有几分干裂了开。躺了几日脸颊都看上去有些瘦削,额头上因为撞伤还裹着绢布,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漆黑明亮。 玉染轻笑了一声,打趣地开口道:“也不晓得你哪里看出来的好看。” 长孙宛然撤回手,浅浅地笑了,她说:“是你的要求太高了,等你的身体恢复了,就会更好了。至少我觉得,在我之前见过的人里,你应当是最好看的一个。” “我对自己长得什么模样还真没有要求,只是……我总觉得在印象里好像有一个人应该长得特别好看。”玉染瘪了瘪眉,须臾之后,她的语气里听起来颇为遗憾,她说:“只是可惜,我记不起来那人是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八十七章 初见湘王 “没关系的,等到你恢复好了,我觉得应该是可以慢慢忆起的吧。”长孙宛然发觉了玉染的落寞,于是说到此处,眼神之中竟是稍微柔和了几分,她的眼帘微垂,含笑说:“因为,记忆是很重要的东西,是我们人心的一部分。即使暂时忘记了,但人的感觉和体会是会深刻地印在心里的。所以我觉得,你一定会重新想起来的。” 玉染闻言微怔,她似乎在长孙宛然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情绪,她能够感受到长孙宛然突然而生的伤感。须臾,玉染才觉得很有道理地对长孙宛然点头,“你说得对,那就要承你吉言了。” “我叫长孙宛然,恩……听兄长刚才说,你叫南玉吗?”长孙宛然问道。 玉染微微仰了仰头,视线移到了房小姐做事时大致都会告诉我到底该如何去解答,可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不是我被发现不是小姐,就是宁国要因为我衰弱了。”卓冷烟眉头紧锁,她坐在花园的湖边上,对着沿湖站着的秦奚开口说道。 “殿下不是每日都会上朝,所以你之后可以暂时不必去,君上那里你只要像殿下往日里那般温言几句,想来他暂时也不会发现。至于宁国的朝政,你我涉及得也算不少了。如果只是殿下不在,我们就自乱阵脚,那么我们也就不必留在这宁国摄政王府了。”秦奚的语气缓慢,声色平静,他极力地将自己的其他情绪全都掩藏起来,他回过神,面对着卓冷烟,一双眼眸中原本波澜的情感逐渐归为平静,他说:“卓姑娘,这个道理想必殿下一定同你说过的。” 不慌不乱,不骄不躁,这是别人对玉染的形容。 所以,如若想要在找到玉染之前不被他人发现,更是不让宁国陷入混乱之中,那么他们也就必当以这样的方式思考。 他们不能急,因为他们一步都不能走错。有话说错一步就会错万步,而他们,则是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华国王宫之中,容袭近日里几乎未有再走出过云华殿一步。 云华殿中的物件都被陆续地准备整齐,一切就好像是华君慕容齐想要将容袭刻意困在王宫之中一般。云华殿外守卫的人也比其他宫殿多了许多,在别人看起来反倒更像是防止犯人逃离的牢狱。 距离秦奚离开王宫的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而容袭的伤势也是好转了,至少他面容上的血色恢复,行走时也顺畅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服下了玉染留给他的解药,让他在修养了一阵之后,感觉身体的状态比以前要好上了不少。 而不管外头究竟是怎么样的风风雨雨,容袭似乎看上去在云华殿里活得依旧十分自在。 天色明朗时,他靠在椅榻上,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他的身上,而他阖着眼,一头墨发从椅榻上淌下,恰好柔和地淌落在地面上,他的一袭白衣在阳光下熠着点点金光,那张原本就令人惊艳的容颜好像愈发夺目风华起来。 许久过去,一阵凉风从窗户外拂到容袭面颊上,让他缓缓睁开了眼。 容袭的眼睛还是那般黑洞洞的,你永远都猜不透他的眼底究竟是喜悦、是愤怒,还是寂灭。 他微微侧过头,将视线移向窗外,从他躺着的角度可以看到的树上的枝叶,以及蔚蓝的天空。 今日的云层稀薄,看上去只有白白的一小簇,仿佛只要被风一吹,就会被吹散了开。 而容袭的心情不算好,但也不是最坏的。他在想一些事,也在想一个人。事情只要在给他一些时辰他约莫就可以想透,可是那个他想着的人……也许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了。 而在安国,这时的湘王府算是比较热闹的。 因为在半月前湘王长孙毅带领着一部分安军顺利撤回之后,就被安君长孙延准许“告假”了。长孙毅由此也明白,因为这一次安国选择了妥协撤军这一件事让长孙延十分不满,同样也对他愈发不满。 长孙毅也知晓安君一直不信任他,他们兄弟之间的情谊也是只剩了个表壳,里头全是空的。 而长孙弘素来被人觉得表现纨绔,所以也没有被长孙延封过一官半职,就像个闲人一般地时而在府里晃悠。 所以现在的湘王府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当然,包括了一个被不小心救回来,重伤逐渐好转的玉染。 府里多了一个人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湘王府邸,而湘王长孙毅显然是在回来的那日便知晓了,毕竟他一走进门之后,就从不少婢女小厮那儿听说了他的儿子出了城救了一个姑娘回来的事情。 长孙毅自然也找了长孙弘问过此事,而后被唤过去的长孙弘便开始一本正经地诉说着如果他不救玉染,那么玉染就会死的事实。 但是长孙毅第一次看见玉染,还是在他现在准备去书阁的路上。 长孙毅是正面撞见了要去见长孙宛然的玉染。 玉染自从来了湘王府之后,穿着的衣裙就都是从长孙宛然那儿来的。这两日,长孙宛然翻着自己的裙子,最后从箱底觅出了一件从未着过的新衣。许是因为颜色太过的显眼,所以长孙宛然从未穿过,所以就给玉染送了去。 玉染似乎也没有在意,于是就兀自换上了。 所以现在长孙毅看见的玉染便是身着一袭绚烂的火红的曳地云纹烟罗裙,乌发垂腰,随风而拂,她的面容上妆容浅淡,应是恰好掩去了她面色的不佳,她的樱唇不点而红,凤眸透亮,鬓角的发丝贴着她的脸颊,让她的神情看上去很是柔和。 长孙毅反应过来了,这个人就是长孙弘救回来的女子,当然他也忽然觉得难怪他的儿子会救她回来,确实是长得比一般女子出众。他看着玉染的打扮,视线扫到她的右手心里突兀地握着一把白玉质地的折扇,让长孙毅想起了长孙弘说过的,这是从她之前救回时的着装里唯一寻出来的东西。 玉染是因为看见有人走过来,于是顿下了脚步。 而玉染身后一直跟着她的婢女绿彤却是忽然弯下了腰,低下了头,又小心地凑在了玉染的边上低声说:“姑娘,这是王爷。” 湘王府的王爷,也就是湘王长孙毅。 玉染一开始并不知晓她所在的这户人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她也只当是普通的大户人家,直到后来长孙宛然和她耐心解释,这里是湘王府,他们是安国王侯家的时候,玉染才反应过来,她原来不止是被大户人家救了,而这大户人家还是一个国家十分高贵有权势的存在。 玉染听见绿彤所言,于是对着长孙毅微微福了福身,她的视线微斜,似是想了一下之后才道:“南玉见过王爷。” 玉染的穿着在秋日的阳光底下依旧显得明艳晃人,她的仪态和声色皆是恰当适中,连她自己对这下意识的动作都暗自讶异。除了她话语之前那略微的停顿,似乎是她在犹豫着自己自己到底应该恭敬着说些什么。 有一次同长孙宛然闲聊之后,长孙宛然特意还告诉玉染,如若玉染见到了湘王或是同样的贵族,那么她说话的姿态就不能像往日里那般随意,必须要低下头,而后福身问安。 玉染听过之后,也是连连答应。至于现在站在长孙毅的面前,她奇怪地觉着自己没有感到丝毫的紧张,反倒是说起话来也是有模有样。她想,这样她应该算是听了长孙宛然的话吧。 “我从弘儿的口中听说过你,但一直都没有见过你。你就是南玉?”长孙毅问道。 玉染点头,“是,王爷。” 长孙毅似乎是认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玉染,接着一双眼中精光闪过,他继续问:“你是不记得过往的事了吗?” “回王爷,南玉不记得。”玉染肯定地说。她心中暗想,如若她还记得,那她觉着自己就不会在这里安稳地留下这么久了才对。不知为何,她有一个感觉,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十分重大的事情,她觉得没有失忆之前的她可能是个大忙人吧。 这么一想,玉染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庆幸”一番。 “听闻你被弘儿救回王府之前,受的是剑伤,还是那剑伤只是与要害之处只是差了一毫。你被救起的地方距离之前三军交战时驻扎的营地很近,但如此有目的的剑伤似乎并不像是被交战波及的误伤,更像是有意地想要置你于死地。至于伤你的那把剑,从大夫口中所言的伤痕来说,那绝对是一把打造极好的利剑,而非普通士卒佩戴的久经沙场已被磨钝的剑。”长孙毅皱了皱眉,似是思量许久才对玉染说出这一番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八十八章 谈及赫连 长孙毅想到此处,便重新问了一遍玉染,“你对你落下山坡之前发生的,一点都忆不起了吗?再比如说,你还记得自己是哪一国的人吗?” 玉染重新看向长孙毅,长孙毅是在不惑之年,他中年的面貌看上去依旧有棱有角,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乎随时都带着傲人的锐利和磨砺的沧桑。 玉染意外地发现自己好像很快便理解了长孙毅的想法,她握着折扇的右手稍微紧了紧,她依旧摇头,随后她抬起了头,忽然将双眼直直地对上了长孙毅的眼睛,接着认真地开口道:“王爷,我忆不起。若是我能够忆起,我想,依我的脾性,绝对无法对自己受到的伤害坐视不理。” 长孙毅被那双漆烟黝亮的眼睛怔了一怔,同时也为玉染的回应而感到些许的讶然。他停顿了一下,随后往前走了两步,与玉染快要擦肩走过的时候忽然沉声开口说:“你的长相确实如弘儿口中形容的模样,可是宛然莫非没有对你说过,留在湘王府,你就会受到无数规矩的压身。依我来看,你也并不是一个可以喜欢被人说教的人。” 长孙毅回过头,恰好也是玉染侧过头。长孙毅看着玉染的眼睛,他觉得可以从那双漆烟的眼中看出无尽的锋芒,只是那锋芒似乎如同她的记忆一般一起被深深地掩埋。长孙毅活得久了,见过的人多了,他很少看错一个人,他觉得,他眼前的这个风华正茂的女子一点都没有柔弱之感,反倒是给他一种无法看透的沧桑。 长孙毅想,这个女子失忆之前的身份恐怕不会那么的简单,他现在有些质疑长孙弘将人救回安国湘王府中的正确与否。现今安君长孙延对湘王府的信任已经开始愈来愈少,所以,他已经到了不得不每走一步都小心至极的地步。一步错了,或许整个湘王府都会随之消失。 而这个女子的出现,是一个变数,长孙毅之前甚至怀疑过她是否会是长孙延特意以这种方式安排进湘王府的人,不过现在见到了她的本人之后,长孙毅倒是反而有些将这个想法淡化了。不过,长孙毅觉得,就算真的是他想错了,就算这个女子真的是无害的,只是受伤恰好被长孙弘救回来,那她继续呆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为湘王府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的宁静了。 玉染闻言,略是一滞,还未等她细想,她便已经先一步听到了自己出口的声音,她说:“也许王爷说得挺对的,可是,我同样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有耐性的人,虽然只是感觉。” 长孙毅于此没有再做出回答,他回过头,视线朝着自己前方,先走开了。 而玉染柳眉微微皱起,一双眼睛闪烁着微光,她瞧着离去的身影,轻轻抿了抿薄唇。她也不晓得刚才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一席话来,只不过,感觉倒也不坏吧。 “姑娘。”绿彤见长孙毅走了,才敢抬头跑到玉染身侧,对玉染说道:“姑娘刚才不应该和王爷这般说话的。” “他是你很尊敬的一个人吗?”玉染问她。 绿彤没有犹豫地用力点点头,她飞快地说道:“王爷是真的很厉害的,他一直都是安国的英雄,久经沙场,很少失败,虽然这一次是没有能胜过宁国……但是我相信不止是我,就连全城的百姓也都很敬重殿下,王爷和君上是亲兄弟,想来君上也定是十分信任殿下的!” “是这样吗?”玉染偏过头看绿彤。 “是啊,姑娘。”绿彤很是肯定地说,她的小脸上漾满了明亮的光彩,一双眼睛里也皆是信任崇拜之色。拥有着二八芳华的年纪,确实可以将生活中的一切都想象得多彩美好,特别是对于那些在脑海中比自己高大太多的形象。 玉染和绿彤走到长孙宛然的院里的时候,难得地看见长孙宛然正坐在院子里,院子里有石桌和石椅,桌面上是一些布料和针线,长孙宛然的手中应是正在绣着绢布。 长孙宛然看见玉染来了,面上露出了微笑,“南玉你来了。” “今日的天色甚好,所以想四处走走。”玉染也扬起了些许笑意。 长孙宛然一眼便见着玉染的一袭火红衣裙,于是不禁笑得更明朗了些,她说:“这件衣裳果然还是适合你穿着,看上去很精神。” 玉染偏了偏头,打趣着说:“是挺好看,就是招摇了些。” “小姐,刚才南玉姑娘还正巧撞见湘王殿下了呢。”绿彤也在一旁说道。 “遇见父亲?”长孙宛然问道:“父亲还未见过南玉你,想来还是会问上几句。不过父亲向来带人平和,南玉你感觉还好吗?” 玉染的右手不断地拨弄着手心里握着的折扇,她摇了摇说道:“约莫不大好。” “不好?”长孙宛然睁大了些眼,接着她轻声问道:“南玉你和父亲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玉染语气温温。 “许是姑娘平日里说话的习惯不大一样,所以才让王爷多念了几句。”绿彤解释说道。 “绿彤。”长孙宛然轻轻喊了一声,让绿彤不必再继续说下去。 绿彤之前一直是长孙宛然身边的婢女,性子十分精灵,讨得人的喜爱,所以长孙宛然便让绿彤陪着玉染,希望玉染可以在湘王府里不要过得太无趣。 玉染随意笑了笑,示意长孙宛然不必介怀。她坐在长孙宛然边上的石椅上,左手从石桌上的篮子里拿起一块布料,又凑过头瞧了眼长孙宛然正在缝着的绢布,突然颇有兴趣地说:“缝这些东西,有意思吗?” “不过是打发着时间罢了,南玉你也想缝些什么花案吗?”长孙宛然问道。 “说实在的,我觉得我应该不会这些。”玉染轻微的瘪了瘪眉,她仔细地回忆着自己是否有过对于刺绣的感觉,但还是毫无头绪。 长孙宛然温和地说:“我觉得大约是南玉你不记得以前做过的事情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玉染奇异地问。 “因为作为一个女子,从小被教导的便是要习得女红的,不然以后出嫁是可是要没人娶的哦。”说到最后一句时,长孙宛然难得地打趣道。 玉染闻言,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些绢布,又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长孙宛然,最后她右手将原本握着的折扇往石桌上一搁,学着长孙宛然的模样开始穿针引线起来,她的眉头一皱,半晌都没能将针线穿进去,最后还是长孙宛然看不下去了,将针线接了过去,帮着玉染摆弄。 玉染看着长孙宛然,忽然想起刚才从长孙毅口中听到的一些事,不禁开口说:“我听你提起过,我现在是在安国,刚才我也从你的父亲口中听说了还有别他几国的事情,我是记不得那些了,但是也总不好活着什么都不知晓,不如宛然你同我说说。” “恩……也好。”长孙宛然的视线还停留在手中的针线上,但是她仍是听见了玉染的话,思考了一下之后,她也觉得玉染若是什么都不知晓那也不好办,于是便启唇说:“南玉你现在是在安国,但是还有其他的三国,你恐怕也没印象了,毕竟你也忘了你是哪一国的人。” 玉染听着长孙宛然一句句地娓娓道来,而她的目光也放在自己手里缝着的手帕上,时而才抬眸瞧一眼长孙宛然。 “父亲他之前就是领军和商军一起去攻打宁国了,不过这一次听说是不太顺利,所以最后还是撤军了。”长孙宛然说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其实父亲真的很强大,已经很少败北了。” “那意思便是安商两军合力攻宁,最后却还是一起败给了宁国?”玉染顿了顿,漆烟的眼睛里透着些许微光,她说道:“那我还真的有些好奇,宁国领军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竟然能够在两军兵临城下之际临危不惧,反而可以赢得最后的胜仗。” “听说,好像是宁国的摄政王,名字叫赫连玉,同样也是宁国的定国公主。”长孙宛然思索着说。 “赫连……玉?”玉染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其实是稍微有些犹疑的。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仿佛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她的心中也似乎可以为这个名字而感到悸动,好似是让她觉着心底痒痒的,又最后总觉得空落落的。玉染晃了晃神,继续开口问道:“你说她是位公主,但她还是宁国的摄政王?” “是啊,传闻所言是她救了宁国的先君,为助宁国平息内政之乱,所以女扮男装作为了宁国的那位失踪的三皇子,并且果真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最后被先君封为了太子。就在大半个月之前,宁国的先君驾崩,她的身份被暴露,还是先君的一纸诏书亲自为她平反,而且还封了她定国公主的身份,以及追封了摄政王。就连赫连玉这个原本属于宁国三皇子的名字,都一起给了她,这可是破了大例啊。”长孙宛然说到最后,不禁连自己都感叹起来。她感叹这个世上竟然女子也可以拥有如此的地位与权力,获得的是比很多男子还要高贵不可及的身份,并且那样的才思果断,恐怕也让他人望尘莫及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八十九章 特立独行 长孙宛然谈及宁国赫连玉之时,显然是有些羡慕并且崇拜的,她长孙宛然虽说出生在王侯家,是湘王府的千金,却什么选择都做不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她只能躲在这深闺之中,做着女红,顺带伤春悲秋一番。或许等到有一日,她也会被随意指定一家贵族公子,接着给嫁过去,然后她就只能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生。 长孙宛然有一个很想念的人,她不晓得自己对那个人是有着多少的喜欢,或者是有多少的怀念。或许这一生,她也不可能再见到那个人了。因为,他死了。 玉染听着长孙宛然的话,越听越觉着有哪里不太对劲。她阖了阖眼,又抬头望了望天,竟是半晌也一言不发。她的胸口很闷,脑海中有些乱,她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感到有些难过与遗憾。 “南玉,你怎么了?”长孙宛然见玉染的神色里似乎有些游移不定,于是出声问道。 玉染闻声,回过神来,接着笑着摇了摇头,她说:“没什么,只是我也觉着那位赫连玉十分的厉害。” “厉害?她哪里厉害了?”忽然,一个声音从院外传来,听上去格外的明朗。 还不等玉染回过头,就见长孙弘已经三步两步走到她和长孙宛然边上了。 长孙弘看见玉染的时候,眼中有一丝惊艳划过,接着他继续追问道:“你觉得我和她赫连玉比,有差到哪儿去吗?” 长孙弘一袭紫色锦袍,软金色的腰带系在腰间,墨发用玉冠束起,倒是看上去很有翩翩俊俏公子的模样,只是,这口中的话稍微玩闹稚气了些。 玉染听了之后眉眼弯了弯,轻声笑了一下,莞尔道:“听起来,差得挺远的啊,世子殿下。” “南玉,你这话就说得很不对了吧。”长孙弘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一双丹凤眼里光华熠熠。这半个月来,他每每与玉染谈聊之时,总是这个姑娘的脾性似乎与寻常家的姑娘不大一样,但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那儿不一样。此刻,他望着眼中含笑几分的玉染,同样也是笑了起来,他没有深究刚才玉染的话,只是忽然好奇地走过来,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都坐在这院里?” 玉染闻言,下意识低头瞥了眼自己手心里缝了一些的手帕,接着有些无奈地提了提唇角。她抬手将手帕抖在长孙弘的眼前,口中同时说道:“世子你觉得呢?” 长孙弘从玉染的手中一把将手帕接了过来,接着似乎认认真真地端详了一下,随后神情变得尤为的古怪,连眉头都紧紧皱在了一块儿,他撇了撇眉,有些无语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玉染模样苦苦地笑了,她左手手肘搁在石桌桌面上,掌心撑着下颚,她半是侧着身对着长孙弘这边,抬了抬眼小声道:“你没看出来啊……我还以为这上面的花和宛然绣得很是相像了。” 长孙弘闻言,目光移到了长孙宛然正在绣的绢布上,上头是一朵明艳优雅的牡丹,花开正好的模样,连花蕊都是清晰灵动。长孙弘的嘴角一抽,他看着自己手心里捏着的手帕,上面歪歪扭扭地随意缝了几针,就只是明晃晃地看见了一团红线,连个花的轮廓都一点儿看不出来。 长孙弘的俊容上满是震惊,他有些夸张地瞧着玉染,张了张口却半天没想出来他到底该怎么对玉染开口,他到底是应该睁眼说瞎话,还是好好安慰她一番呢? 最后长孙弘还是僵硬着说道:“这……说不准只是你给忘了怎么绣了,以后总会好的吧?”说到最后,长孙弘还不忘对着玉染尴尬地笑了笑。 玉染也是斜了斜眼,她明白长孙弘的意思了。她右手的折扇敲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似是神色之中也流露出一丝无奈与无辜,她对着长孙宛然说:“宛然,我是真的不会,你也看到了。” 长孙弘看着这副神情的玉染,忽然暗自有些想笑,但他终究是忍住了。 他倒是觉得这个女子的脾性与他莫名地合得来,虽说有时也会被这个失忆的姑娘蒙得够呛,但至少也是让他感觉有些意思,不像其他认识的贵家千金,总是要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一番,叫人很是心烦。 “说不准是和兄长说得一样,南玉你只忘了,以后会想起来的。”长孙宛然只好笑了笑,安慰着说道。 玉染眨了眨眼,又耸了耸肩。她将手帕从长孙弘手中接了回来,最后叹息着看向两人说:“你们若是觉着好笑,我倒也觉着正常。” 长孙弘轻轻咳了声,原本右手是在唇边略是掩着,但在听到玉染的言辞之后,实在是没有忍耐住笑出了声,他指着玉染,笑个不停,直到他觉得自己笑得都快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他拍了拍玉染的肩头说道:“不会就不会,没什么关系,又没人规定女子就一定要学会这些,也肯定有人和南玉你一样不会的。是吧,宛然?” “恩……是。”长孙宛然最后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这意思还不是基本上其他女子都会? 玉染听了轻笑出声,索性一手撑着下颚,手肘搁在石桌上,神情温和地瞧着一脸尴尬的两人。 确实,玉染的有些习惯的姿态都是她长期以往养成的,看上去总是颇为的慵懒散漫,但又带着一种惑人的风姿,即使是失了记忆也是难以改变,更是一眼看去与坐在她身边的长孙宛然没有丝毫相同的地方。 玉染温温笑了笑,也不再为难长孙弘,她启唇说:“世子你今日为何会来这儿?” “你不是一开始都是直接喊我名字的吗?”长孙弘先是随意嘟囔了一句,接着摊了摊手说:“本来是准备去看你的,结果发现你不在院子里,那肯定就是来了宛然这里了。” “是吗?”玉染提了提唇角,反问说。 长孙弘双臂环胸,他双目盯着玉染,有些抱怨似地开口说道:“什么叫是吗?我还不是怕你无聊,所以想陪你聊聊天,南玉你别表现得那么冷淡好不好?” 玉染装作冷漠地仰了仰头,在见着长孙弘似是委屈的神情之后,瞬间噗呲笑了出来,她连连点头说:“好,好,我知道了。多谢你啊,世子。”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眼神逐渐平静而柔和起来。 长孙弘一下子被这个眼神看得愣了,随后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你不是之前说想看书的吗?书阁那里寻常人进不得,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路过书阁的时候准备帮你去取几本,撞见我爹,然后他知道了原委,就让我告诉你,如果你想看书,直接自己去看就好了,可以进。” “真的?那我还要多谢你的父亲了。”玉染有些惊讶地说。 她自然没有将刚才她也撞见湘王,还和湘王争辩了几句的事情告诉长孙弘,不过叫她惊讶的自然是长孙毅居然会准许她这么一个不是王府中的人进书阁。 长孙宛然同时看向玉染,眼中有些奇异,她问玉染道:“南玉你想看书?” 玉染点头,“是啊,我半月以来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什么都忆不起来。我受伤又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足不出户,在这湘王府里也就只是来回在你我之间的院子走动,约莫无聊了些,就想寻些书打发时间。” “不是,我的意思是……南玉你看得懂书吗?”长孙宛然讶异地问。 玉染闻言也是微怔。 在世上,总有言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般不管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或是贵族家的千金,基本都是不去识字念书的,她们最多也就是听人说上几句诗词,写上几个字。所以就连之前玉染问长孙弘要书的时候,让长孙弘也不禁愣了一下。 玉染听得长孙宛然之言,心中也是有一阵波澜荡过:是啊,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看得懂,有为何会觉得自己喜欢看书呢? 最后,玉染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对着长孙宛然摆了摆手,笑着说:“我也不知晓,但是我就是觉得,比起绣花,或许还是看看书更适合我。” 在玉染得到了可以去书阁的允许之后,她从长孙宛然那儿走出之后就走了过去,当然还有跟在她身后一同走着的长孙弘。 长孙弘双手抱在脑后,一双眼睛盯着玉染的脑后,一时之间心绪不定。 他忽然脑海中浮现的是前几日被长孙毅叫去的时候,长孙毅所提起的话。 “你觉得如果你救回来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那她当时为何会倒在那种偏僻荒芜的危险之地。你可不要忘了,那个地方当时是三军即将交汇之所,大战在即之刻,怎么可能会有人往那个地方走?你救人可以,但是接下去也应该知晓分寸,你也差不多该收一收你纨绔的性子了。你始终不能忘记,你是长孙氏的人,不要再无理取闹下去了。”那时的长孙毅是这么说的。 长孙毅不信玉染,即使玉染是个失了记忆的女子,可万事须小心时就得小心,这就是长孙毅要教给长孙弘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九十章 惊世骇俗 玉染在前头走了许久,也没有听到身后的人再说一句话,只是明显的脚步声让她知晓长孙弘并未离开。玉染忽然停下脚步,她回过头,偏了偏头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这可不像你啊。” 长孙弘反应过来,同样停下脚步,他眨了眨眼,下一刻说的是,“我在想我爹什么时候重新回去上朝就任,他这样继续在府里休息下去,我也不自在啊。” 玉染听了,涌上的思绪却是不少,她想起刚才从长孙宛然那儿听来的近日传言,又想了想长孙毅在安国的地位以及人们心中的分量,忽然她的心中莫名地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个感觉并不太好,让她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南玉,你怎么了?”长孙弘侧过头,他看见玉染的神情有点怪异,于是开口问道。 玉染好像是没有听到长孙弘的问话一般,她依旧垂着眸迈着步子,可是,须臾之后她却下意识地开口说:“我觉得,你可能要继续不自在很久了。” 长孙弘闻言,好奇地问:“为什么?” “刚才听宛然说这次三国之间的战事闹得很大,你的父亲也是在其中失利。”玉染继续走着,她的视线望着前方,眼底缈缈,一点都不像是在想事情的模样,反倒是有些发着愣一直出神的感觉。她一路走到了书阁外头,她看了一眼书阁的大门,下一刻便将门推了开,踱步走了进去。 长孙弘跟在玉染身后走进了书阁,他点头说:“确实,所以君上才会大怒,让爹在府里歇上一阵的吧。” “若仅仅只是这么简单倒也好了。”玉染敛着眸,她觉着自己的脑海中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长孙弘问她。 玉染默了一会儿,她在书阁的一层转了转,忽然眼中一亮,她停在书架前,指尖轻轻从一册册书籍上划过。 她翻阅着取下的书册,目光也落在书页上,她都没有侧眸去看神色有些怪异的长孙弘,仿佛很是随意地继续开口说道:“你的父亲是安国的湘王,其他三国的事情我也不大了解,但是刚才听宛然和绿彤说的,你的父亲在安国占有很高的地位,在百姓的心中更是受得崇敬。这一次,听说同意了宁国让安国撤军的协定的人是你的父亲,而全军都是在听你父亲的安排在调动,实则根本就没有听得安君的想法。安君发怒,应该不止是因为你的父亲打了败仗,中了宁国摄政王赫连玉的计谋,恐怕更是因为安君觉得自己的权势受到了你父亲的威胁。 “其他有很多的人都尊敬着你的父亲,而安君的意思,则更像是害怕你的父亲,所以他才会趁此机会让你的父亲暂时离开他的身边。我觉得,你要等到你的父亲回去朝堂,恐怕还需要很久了。所以——我才会认为你可能要继续难为很久了。” 长孙弘听完,忽然顿在了原地,他抬着那双丹凤眼,目光落在女子对着自己的侧颜上。他看着说了这些的女子依旧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还在兀自看着书架上的书籍,好似是全然不觉从她自己的口中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 “你只是听了宛然说的,就这么觉得?你知不知晓你现在口中所言的究竟是什么话?”长孙弘怔愣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这么开口最是妥当。 玉染刚刚从书架上又抽下了一册书,书册的纸张看上去有些蜡黄陈旧,但是仍旧不影响阅览。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翻开书册,就因为听见的长孙弘的话而怔在那里,她的手也忽然僵住了,眼底恍惚间划过几分不可思议之色。她的眸子垂着,眼神空荡荡地盯着自己盖在书册上的左手手背,半晌都没动。 是啊,她在说什么,她为什么会说这些? 明明只是不经意之间的思绪,她怎么就可以说出这种话来? 玉染瘪着眉阖上了眼,她的头有些疼,她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但越是这样,她的脑海中就越是混沌,胸口也越是发闷。她左手按在额角,另一手堪堪只抓住了折扇,书册直接落在了地面上。 这副情形将长孙弘可是吓得不轻,他三步两步便跑到玉染跟前,一把扶住了她,他的语气都慌乱了起来,“喂,南玉你没事吧?你怎么了啊,我不问你那些了,你快冷静下来!” 长孙弘一直帮玉染在背后捋着气,半晌过去,玉染才觉着自己的喘息平稳了些,连同精神也开始恢复起来。她皱着眉头半是眯开眼,她小幅度地从长孙弘怀中脱开,冷不防跌了一下,看得长孙弘心惊胆战地又要去扶她。 这一次,玉染半是俯着身,右手握着折扇扶在书架上,左手朝长孙弘摆了摆,示意他不必担忧。她晃晃悠悠地蹲下身,将书册捡了起来,平复了片刻才抬头重新定睛看向长孙弘。 玉染看见长孙弘眼中明显的忧色,于是温温笑了笑说:“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觉着头有些晕。” “你这哪里是有点晕啊,要不我还是去叫大夫来给你看看吧?”长孙弘忍不住说。 玉染摇头,随后深深吁出一口气,终是平静下来,她瞧着长孙弘,微笑着说:“说了不用了。” “哦,那好吧。”长孙弘提手摸了摸头发,眼神游离四处。 “对不住,我刚才也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不过,我应该就是这么认为的吧。这么一想,总觉得自己在以前可能是个老是喜欢瞎想的人吧。世子你不必介怀我说的话。”玉染偏了偏头说。 其实长孙弘刚才是想告诉玉染的,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一眼可以看得出的,更何况她到底知不知晓这话如果落在了外人的耳中会是有多大逆不道? 因为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席话居然会从玉染的口中说出,他那时听着玉染风轻云淡的语气,一时之间竟然还有种这事其实很简单的错觉。 长孙弘顿时觉得,他好像真的有些不太懂自己救回来的这个姑娘,她明明只是听了长孙宛然的几句话,就可以将条理说得清晰,将他的父亲都不会轻易开口谈起的事情简简单单地说了出来。 只是,她说她是下意识地这么想的。 这也就是意味着在她失忆之前,她可能真的和自己父亲说得那般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玉染将书册捧在怀里,她的眼中看上去很是温和,她柳眉微动,最后垂下了眼帘,声色暗哑地说:“我是真的忆不起别的,只是,我认为我说得那些都是真心实意的。哦不对,不是认为,而是一定。你信我吗?” 玉染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在听到长孙宛然的言辞之后就立马想到了这一层,可既然她想到了,就没有道理不告诉长孙弘。如若她的感觉是错的也就算了,只当是茶余饭后听了当做消遣,但若是没有错,那对于湘王府可是一件大事。 “信信信,我怎么会不信南玉你呢?别忘了,你可是我救回来的,要是你真的不是个好人,那么我也会连带着被我爹骂的。不过我知道你不是,所以就没有关系了。但是啊,南玉你也不能忘了,这还好是在王府里,南玉你这么随便说说不要紧,可如果出了这王府,你可不能再这么胡乱猜一通了,不然被别人听到了可不好。”长孙弘面上似乎没有因为玉染的话再继续迟疑,他飞快地走到玉染跟前,盯着玉染漆黑的双眼,双手扶在玉染的肩头,颇为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南玉,你不是还什么都记不得吗,就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不然你都要把自己给想迷糊了。” 玉染的脸容上露出几分无奈之色,她瞧着长孙弘说道:“我没有多想,我觉得的记忆也不是一两天可以恢复的,老是强迫自己去想反而闹得头疼,还不若想想其他的,感觉还有些意思。” “你觉得呆在府里无趣了?”长孙弘问她。 玉染如实答道:“我半月前醒来是在这府里,现在过去了半月,我还是在这府里,现在只好找些书打发时间,你觉得我是什么感觉?” 长孙弘听了玉染的话,似是有在认真思考,忽然,他右手握拳,在左手心里敲了一下,恍然般地对玉染道:“要不这样吧,我明日恰好约了人,南玉你就随我出门逛逛如何?” “出府?”玉染偏了偏头。 长孙弘点头,“是啊。” 玉染抬了抬眼眸,她似乎是想了一下,须臾之后应声说:“也好吧,我的伤也约莫好得差不多了,估摸着走一走应是没事。” “那就好,就这么说好了啊。”长孙弘满意地说了句,视线瞥向了玉染捧在怀里的书,他问道:“你看的这是什么啊……这四国的现状也就那样了,你看着有什么用?”长孙弘的嘴角一抽,俊容之上的神色又是变得有些古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九十一章 疑虑颇深 “总是从你们口中闲谈起这些,实在是叫人心里硌得慌,还不若自己看看。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玉染又翻了下手中的书册,接着抬起头很是有理地回应道。“哦,也是吧。”长孙弘点点头赞同。玉染在踏出书阁前的那一刻忽然回过头,对着长孙弘笑着:“你没事也可以多来这书阁走走,这样我也不必总是从府里的其他人口中听闻你如何纨绔风流的事迹了。”话毕,玉染也没再等长孙弘反应,兀自往外头走去。长孙弘被留在原地,但是他却没有追上去,他盯着玉染的背影,直至玉染走出了书阁,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不见了,他才在原地踱步起来。自从长孙弘将玉染救回来之后,平日里他其实挺喜欢和玉染闲谈几句的,哪怕有的时候他总是被玉染的想法还怔得慌,但至少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么真实的话了。长孙弘也觉得玉染的性子很特别,而且绝非是其他人可以轻易学得了的。她可以风轻云淡地着一件让你觉得惊世骇俗的事情,她可以一本正经地讲着令你惊讶恐惧的事情,有时她甚至对于自己的遭遇都可以谈笑风生,就好像重伤险些丢了性命的人不是她一般。长孙弘是真的很好奇,这样的一个女子,究竟以前是哪一国人,是哪家的普通姑娘,还是富家的家碧玉,或是贵家的名门千金?到底是要身处在怎样的环境之中,才可以造就这样性子的人。所以,他也才会比起其他普通风尘女子和脾性刁钻贵气的千金走得离玉染更近一些。实在的,他觉得玉染和其他女子很不同,好像就生带着一种让人想要靠近的柔和与平静。“姑娘,色暗了,烛火晃眼,您再看会儿要不要去歇下了,不然这身子会吃不消的。”绿彤走到玉染的身侧,提醒道。玉染坐在桌案边,她侧过头瞧了眼半开的窗户,外头的色已是沉沉,府中的灯火也是陆陆续续熄了几处。她回过头看像绿彤,温温笑着:“好,正巧明日要同你家世子出门,还是早些休息吧。”“姑娘要和世子殿下出府?”绿彤歪了歪头,眼中莹亮,却又有些惊讶之色在面上浮现,她道:“姑娘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吗?走得太久了,伤口还不会出问题?”玉染好笑地瞧着绿彤,“伤口早就结痂了,我都躺了快半月了,若不是难得还去你家姐那儿走走,我都快发霉了。”“那姑娘若是觉得累了,便早些回来。”绿彤思量了一下,仔细提醒玉染道。玉染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手中的书册轻轻搁下,看向绿彤道:“绿彤,你觉得你家公子是个纨绔风流之人吗?”“世子殿下许是确实喜欢玩闹了些,连王爷都管不住呢,有的时候总是见着王爷都会因此发愁。”绿彤瘪了瘪眉,有些苦恼地。玉染闻言,微微笑了,“听起来倒真是有点叫人头疼。”“所以绿彤也没想到姑娘明日要和世子殿下出门,世子殿下一向特立独行,很少带人一起出游,就连我家姐都没有同世子出去过。王爷一直希望世子可以认真处事,去朝野学习一番,只是世子似乎对这些一直都不感兴趣,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任由世子四处闹腾去了。”绿彤解释。“闹腾?”玉染略是犹疑了一下,接着应声道:“倒是挺像他的作风的。”当夜,玉染睡得还算不错。所以翌日一早,长孙弘看见的就是玉染一袭墨色衣裙站在院里,已经打理得差不多了。长孙弘走过去,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接着提手摸了摸下巴,开口就:“你这身裙子没有昨日那身好看。”玉染扬眉,语气莞尔,“那身红的?”“是啊,就那身红的。别穿些死气沉沉的衣服啊,快去换了换了,昨日那件多好,我们是要出门玩,自然是要穿得好看些。”长孙弘一边着,一边催促着玉染去换衣裳。他自己还是身着着一袭暗紫色的锦袍,式样都只有有着细微的区别,看上去颇为张扬,倒是符合他的性子。玉染满面无奈之色,不过她还是没有拒绝,重新套上了昨日那条红色金纹的衣裙便走了出来。她在长孙弘跟前转了一圈,开口问道:“这样可满意了?”“这样多好啊。”长孙弘拍了下手,笑着道:“赶明儿就叫人给你多做几套这个色的,多合适你。”玉染淡淡地笑了笑,眉眼轻抬道:“我无所谓的。”“就是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看上去……好像有点乱啊。”长孙弘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一般,用着有些嫌弃的目光瞧着玉染的头发,还提手指了指。玉染左手摸了摸鬓发,接着忽然叹了一口气,索性直接取了插在发间用来挽发的发簪,一头墨发柔顺地散在脑后,她又随意捋了捋,眉头一斜,对着长孙弘道:“这样就好了吧?”长孙弘右手摸了摸下巴,走在玉染边上沉默了许久,最后终是忍不住了,他心翼翼似地问道:“南玉你……不会是把怎么梳发也忘了吧?”玉染被他问得愣了一下,接着也静下来没有回应。“啊……我是不是又错什么了?”长孙弘轻咳了一下,低声兀自念叨起来。玉染抿了抿唇,扬起眉梢回看他:“我只是真的记不得了而已。”她得理直气壮。长孙弘闻言之后给了玉染一个十分明朗的笑容,他笑得眼睛都是弯弯,他打趣:“对,对,只是不记得了而已,以后总会想起来的。”玉染捏着折扇扇柄的右手握得紧了些,她抬手一把将折扇尖敲在了长孙弘左肩上,一双凤眸里光华闪过,难得地很是锋利。长孙弘被玉染盯得浑身不自在,最后还是没有敌得过她,先玉染一步跑出了府门,最后才不忘转过身,朝着玉染伸出一手,“来。”玉染朝他那儿走过去,她瞥了一眼长孙弘朝自己伸来的手,但是没有去握,只是用折扇轻轻地打了一下长孙弘的手心,接着微笑着从他的身侧走过。“喂,南玉,你慢一些走,我不是故意的。”长孙弘知晓玉染是真的被他气着了,于是在玉染的背后大声喊道。但他看着玉染没有回头的意思,最后只得无奈苦笑一声快步追了上去。街上的人挺多的,玉染和长孙弘稍微走得近了些,她侧眸问他:“你你约了人,是谁?”“哦,是尚书府的二公子,叫谢意远。我们从就认识了,所以关系好一点吧。”长孙弘双臂抱胸,同样是随口答道。“从认识,那还真是不容易。”玉染点头。长孙弘的眼中突兀地晃过几分叹息之色,他敛了敛眼眸,语气幽幽道:“其实时候我们一直是三人一起游乐的,才不像现在这么愈发地无趣。”“三人?”玉染反问道:“那还有一人是谁?”“他啊——他死了。”长孙弘顿了一下,然后唇角含着笑看向玉染。他看见玉染深深地瞧着他的神情,于是他又耸了耸肩,抬头望了眼,面容上一扫之前的轻浮随意之色,他淡淡地:“是啊,五年前就死了。”“五年前啊……”玉染也知晓自己可能是恰巧撞上了长孙弘心中之痛,但是她仍旧还是装作不在意地问了一句,“那他叫什么名字?”长孙弘静默了一会儿,须臾之后他的视线移向玉染,他的喉咙微动,终是开了口,他:“——他叫秦奚,是安国先君太子太傅的长公子。”湘王府中,平日里一直跟随长孙毅身边的薛言一路快步走进长孙毅的院子。一路上,看见薛言的婢女厮都要称一声“薛将军”。薛言敲了敲门,得到了应允之后才走了进去,他走到长孙毅的桌案边停下,随后恭敬地俯首作揖道:“王爷。”“你来了啊,情况怎么样?”长孙毅点了点头。薛言抬起头,开口禀报道:“王爷,人还是没有醒,估计要他醒来,机会太过渺茫。”“你真的确定杀了几乎所有去宁军营中突袭的人就是那赫连玉自己吗?” 长孙毅忽然皱起了眉,他还是有一些事想不太清楚。薛言踌躇了一下,道:“这是从唯一逃出来的那人在重伤昏迷前的,应是不会错。只是他现在一直都醒不过来,我们也就无法知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从他身上的伤口来看,似乎每一剑都是朝着致命之处而去的,他的身法是他们去的几人之中最好的,才堪堪避让,不然恐怕连一人都可能活着逃离。”“若他口中所言的攻击他之人不是赫连玉,那么我就不会将信将疑。可是,据我所知,赫连玉的剑术应该不可能如此高超,她的身边一直都有随从庇护。若是我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到赫连玉的剑术真的如此狠厉,那么倒还真的要算是我们的失策了。”长孙毅沉声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九十二章 道破天际 薛言听了长孙毅对赫连玉的评价,似是沉思了一下,最后犹疑道:“应该不至于吧?她到底只是一个女子,若是做什么都面面俱到,那也委实可怕了些。” “但万一就是真的呢?”长孙毅抬眸反问他,“确实你说得也有道理,可在赫连玉身上吃过亏的人有多少你也不是不知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得考虑得更多。” “比起这个,王爷,我其实挺想知道赫连玉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在她宁军情势大好之下不再选择继续进攻,而是选择协定放我们撤军呢?”薛言奇异道。 长孙毅闻言眉头锁得更紧了些,他说:“确实,所以这也让我不得不怀疑宁国军营中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的事,致使他们分心,不得不选择了让我们撤军这一点。” “若是真的有,那会是什么事呢?”薛言思索起来。 “总之,你先回去看好那个重伤的人,半月了还没清醒确实希望很小,不过既然大夫说了还有机会,那你就再去看看吧。如若有任何事情,再来通报。”长孙毅最后还是这么决定下来。 薛言抱拳俯身,“是,王爷。” 在薛言走后,小厮进来替长孙毅斟热茶。 长孙毅没有抬头,随口问道:“世子今天还在府里吗?” “回王爷,世子刚才带着南玉姑娘出门了。”小厮低着头应声。 带着那个救回来的女子? 长孙毅眼底深深,摆了摆手,示意小厮可以退下了。 他一人坐在桌案前,双手交叉,手肘搁在桌面。 这个南玉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突兀地出现在那种险要之地?从她身上露出的仪态来看,想必应当不会是普通家里的姑娘。 再不说南玉,还有宫中安君长孙延的各种安排和表露的态度,也是颇具深意。 长孙延现在对待湘王府的态度,似乎逐渐开始与四年前秦太傅那桩事情缓缓交叠。湘王府的壮大,长孙延拥有的权势,得到的爱戴;再看过去秦太傅受到的崇敬,站到的位置这两者之间有种如此相似的感觉,相似得让人觉得心乱。 这些事情都在长孙毅的脑海中堆在了一起,他阖上了眼,一时间觉得有些头疼。似乎,一切皆是风雨欲来。 安国主街上的一家酒楼里,三人坐在二楼的雅阁里,其中两个人面面相觑,而另一个视线从窗外望去,底下街上人来人往、商贩吆喝的情景一览无遗,只是这阁里的氛围确实安静了些。 这么想来,守在门外的竹良就一下子觉得很是庆幸,不用面对里头的那种莫名的尴尬。 这面面相觑的两人是安国尚书府的二公子谢意远以及湘王府的世子长孙弘,而另一个神色看似闲然安静的人自然就是玉染。 “所以,这位是哪家的小姐?”谢意远一身苍蓝色衣衫,眉目清秀,他此刻用左手略是遮挡着自己对着玉染那面的脸颊,右手扶着桌面,身子稍是前倾,轻声开口问道。 长孙弘的指尖敲了几下桌面,他瞥了眼玉染,随后笑说:“我也不知晓。” “啊?”谢意远被长孙弘的言辞弄得难得蒙了一下。 玉染将承撑在下颚的手撤了下来,她侧过头,慢悠悠地坐直身子,对着谢意远微微笑了笑说道:“刚才听长孙弘说起你,你是尚书府的公子吧,我叫南玉,虽说这个名字也是他起的。”说到最后一句,玉染还不忘指了指坐在自己身侧的长孙弘。 谢意远倒是鲜少会听见有人敢直呼长孙弘的名字,但是他的性子是与长孙弘截然不同的,他只是稍稍一顿,便示意着抬手朝着玉染轻轻揖了揖,开口道:“南玉姑娘。” “姑娘什么姑娘?你就直接喊她南玉就可以了,别这么客气,她也不喜欢别人同她太客气的。”长孙弘摆了摆手,很是随意地说了几句,却很快感觉到玉染传来的目光,于是转而道:“我还没有和你提起过吗?她是我前阵子出城从南面那里救回来的,她又是重伤,又是把头给磕了,连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记得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有派人去四处寻访过吗?说不准还能找到她的亲人。”谢意远想了想问道。 “还没有吧。”长孙弘双臂往后一撑地,他仰着头,接着继续说:“我爹现在也没有说什么,她自己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要怎么查?” “但是她怎么说也是一个姑娘,也不能总是暂住在湘王府里跟着你四处混吧?”谢意远有些无奈地说。 “怎么就叫跟我混了?”长孙弘俊连上露出了不乐意之色,他坐起身,双手还拍了拍桌面。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昨日玉染的言谈,他转头恰好对上玉染的那双漆烟透亮的眼眸,他一怔,接着对着玉染讪讪地笑了笑,拍了拍玉染的肩头直道:“不过也说不准啊,我家南玉可厉害了,说不准以后还得我跟着她混呢。你说对不对啊,南玉?” 玉染轻轻笑出了声,她偏过头,望着长孙弘的一双凤眸连同柳眉一起弯了弯,她温温的启唇说:“我确实不清楚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但听你现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期待了。” 玉染的心中确实空落,她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很多问题时自己就会下意识地做出回答。好似,她的脑海中本身就存在着这些事物,以至于她理解东西都可以飞快,几乎不必细想便能在胸中明白。就算有些事她根本就不想去理解 她的右手捏紧了折扇,她的眼帘微垂,眼底忽然有些恍惚。 她突然很想知晓,究竟自己以前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这个话题没有再被继续下去,因为酒菜都被人送了进来,将桌面铺得满满的,长孙弘也不客气地直接动筷了。 “对了,湘王爷这几日一直在府中并未上朝,君上说是湘王爷带兵归来,因伤告假一阵,王爷没事吧?”谢意远抿了一口酒,随后问道。 “因伤告假?我爹好得很,一直想着法子这么管着我,哪里可能受伤。”长孙弘摆摆手说。 “那……”谢意远瘪了瘪眉,似乎开始思量起来。 长孙弘这一次有些沉默,他忽然安静了下来,眼底有光华闪过,他握着酒杯的手也稍微紧了些。 玉染偏过头瞧了一眼长孙弘,接着视线落在了自己面前酒杯的水面上,上面倒映着她的一只眼睛,她也看不清自己的眼底到底都埋藏了什么样的情绪。须臾之后,她兀自启唇说道:“无碍的,应是这次王爷带兵失利,所以叫君上有些气了,过一阵就会好的。” 长孙弘闻言也回过头看玉染,这话从昨日的玉染口中听到的全然不一样。只是昨日玉染同他说那番话只是随意说的,她自己也是还在恍惚着。 可是,长孙弘虽说面上纨绔风流了些,可他不傻,相反地他还很清醒,他不用去分辨玉染说的究竟是她清醒着说的,还是迷糊时随口道的。因为他明白地知晓——玉染说得是对的。 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深想而已。 谢意远发现了长孙弘与玉染之间的不对劲,他也逐渐反应了过来。他与长孙弘不同,长孙弘没有官爵,不必上朝,可能看到的面也不多。而他不一样,他身处朝堂之中,朝堂上的纷争,以及局势上的种种,全部都看在他的眼中。 所以也不难让人发现,安君长孙延正在逐渐地想要削弱湘王长孙毅的势力,而不少大臣同样也是懂得观风,开始排挤拥有着至高尊荣的长孙毅。 这一幕,似乎在以前也发生过,至于以前发生的那一次,正是在先君在位时——秦太傅被满门抄杀前的冰冷绝境。 想到秦太傅跌入绝境,甚至全家被满门抄杀的那时,谢意远的脸色也唰地白了下来。他的眉宇沉沉,垂着眼,一手紧紧握着酒杯,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玉染见两人都忽然不说话了,她也顿时有些犹疑了起来,她的视线从两人面上扫过,最后抿了抿唇,须臾后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 长孙弘回过头看她,他的眼底沉沉,却是在片刻后陡然又重新咧嘴笑了起来,他一手搭上玉染的左肩,接着开口回应说:“因为我突然觉得,南玉——你昨日的话说得很对。” “昨日?”玉染没有在意她肩上的手臂,反倒是眼神微闪,似是仔细思索了昨日她的言辞,接着面色显然不算太好,她低声念道:“你说的是我昨日胡乱时道出的那些话?” “不是,南玉,那可不是什么胡话。现在想想,南玉你果然厉害啊,一语道破天机。”长孙弘依旧笑着说道。 可是,这笑意落在玉染的眼底,竟是让玉染觉着有几分的虚假。 玉染当然还记得昨日的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她那时头疼的是她不知晓自己是为何会脱口说出这些,而在心底却对自己说出的话依旧深信不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九十三章 君心难测 馨柔情吃了两个果子,壮着胆子问欧阳铭:“你腿还疼吗?” 欧阳铭答应着:“还好,不怎么疼了,有些麻!” 折成那样了居然不疼,该不是神经坏死了吧! 还是得赶紧找人去,下一句就直接说了:“那你休息,我再出去找找有没有人,也不能老这么困着。” 也不等他说话直接就走了。 欧阳铭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在洞口不见了,就开始皱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是谁? 她说外面是森林,还说没有人,这里真是森林吗? 是真没有人还是她故意说谎的,根本就没有找人。 欧阳铭眸光越来越深沉,难道是个阴谋? 馨柔情出了山洞,趁着天还没黑这次要走远一点了,拿出手机看了下,还是没信号。 既来之,则安之! 又拿出面巾纸,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隔上几颗树就绑一个纸条。 这里都差不多极容易迷路。 这次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停下来歇口气,远远的看去,有白白的云彩,期间隐约能在树叶隙间望见皑皑的雪山,看一看还真有点心旷神怡。 不过怎么一个小动物都没有,野果到是摘了不少,够吃一晚上了,也有算是鸟叫声吧! 可一个鸟也没看见。 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间有一些不认识的花朵,植物。 真的没见过,这里不会真是原始森林吧,都走这么久了也喊了这么久,真的一个人也没有。 实在有些不想走了。 一是害怕,二还是害怕。 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真的让人害怕啊! 从小到大也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最多就是小时候挨揍离家出走,还没走出家门10米,看见条狗就妈呀一声跑回去了。 不过咱冒险精神还是有的,馨柔情刚乐呵呵的自夸了两句,就觉得不对劲。 有那么一丢丢的瞬间,觉得身上凉飕飕的,鸡皮疙瘩一片一片的起。 馨柔情安慰自己,应该是树林里阴气重,是会冷一点的。 一个激灵过后,那种感觉更强烈了,这不会就是第六感觉吧! 能预知一些不可知的事,例如危险! 妈妈的呀! 前后左右上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没啥东西啊! 可那感觉就是——吓的人炸毛! 馨柔情开始往回走,更快的往回走,这时候她终于看见了些不同。 是在走的时候眼睛瞟见的,像是双眼睛可那眼睛又不像是人的眼睛。 只是在灌木丛中一闪就不见了。 那一眼就让馨柔情浑身汗毛一竖,那是啥玩意的眼睛啊! 馨柔情有点抖腿也有点软,可还在坚持着,快速的走。 然而那眼睛又出现了,变得血红馨柔情强迫自己不能看。 快点走还有一段路就到小山包了,可又不自觉的看去。 那那是什么鬼呀? 馨柔情有点走不动了,就直勾的盯着那眼睛主人看。 像是个老鼠又像是狼的样子,老鼠的尾巴,狼的嘴,长长的大耳朵,一身的大长毛,前爪翘着,后腿长长的,血红的眼睛死盯着馨柔情,哈喇子慢慢的淌着,直立起来有成年人高。 馨柔情实在是吓得迈不开步。 颤抖着问:“你吃人不?” 回答她的是这兽的呲牙一吼。 馨柔情忙点头:“明白了。” 馨柔情狠掐了自己一把,疯了一样往回跑。 同时森林中回荡着凄厉的惨叫:“救命啊!” 馨柔情听着身后的兽吼和风声,其实她早吓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本能在跑。 那兽一窜就窜到馨柔情的背后一爪子拍上去,馨柔情刚好一个趔趄,险险的躲了过去。 眼前的小山包给了馨柔情巨大的动力,猛往前窜着一扑,人撞进了山洞。 欧阳铭正闭目休息,就听见救命声,心不由抖了一下,那女人遇到危险了吗? 男人的本能还是驱使他,想站起来看一看。 刚扶着墙壁起来一下就又跌坐了下去,无限的懊恼,他一直在忍着,自己是那样的出色,现在却成了残疾。 这到底是不是阴谋自己都无法得知,欧阳铭愤怒的吼了一声,“啊~~~” 一拳砸向墙壁来发泄心中的愤懑。 紧接着也是一声尖叫:“啊~~~” 是那个女人。 洞口那边有轰轰的响动,一震一震的连洞顶也有大量的土落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铭咬着牙恨,他叫那女人:“馨柔情,馨柔情你还好吗?” 馨柔情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妈呀!那大耗子正嘴里,吐着一道道的激光,往洞里射。 可好像这洞口就有一道看不见的墙一样,任它怎么吐激光也射不进来,气的那兽狂吼。 馨柔情反复咽着口水,恐惧的心慢慢开始恢复了,她明白过来这玩意进不来。 要不自己离它这么近,早被它吐那激光打死了。 不过那是什么东西,一个耗子会吐激光?啊? 馨柔情正傻看着,隐约听见欧阳铭叫她,她站起来,扶着墙走了进去。 树枝已经烧完了,里面黑黑的,可还是能看见他。 勉强走过去馨柔情第一次想不顾一切的,扑进一个人怀里,她好想扑进那男人的怀里来安慰自己,好悬啊她就死了。 下一刻她没有忍住,一下就扑进了欧阳铭的怀里。 哇!的一声开始哭,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不知名的地方,不知名的耗子,还吐着激光追她,她差点就见不到他了。 “呜~~~” 馨柔情一个劲的哭啊! 丝毫没看见欧阳铭,冷漠的表情,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他渐渐转变了表情变得柔和了些,还是推开了馨柔情。 声音柔和的问:“怎么回事?遇到危险了?” 馨柔情抹着眼泪,抽泣了会儿,哭出来之后,她有些清醒了,也有些不好意思。 身体离开了欧阳铭,讪讪的道:“对不起啊,我有点害怕。” 又喘了会儿,馨柔情一把拉住欧阳铭颤抖的说了一句:“哥啊,咱咱好像好像穿了” 欧阳铭没明白什么意思,问道:“什么穿了?” 馨柔情咽了下口水继续道:“咱好像穿越了。” 黑暗中欧阳铭脸抽了抽,有些愤怒,那厌恶更浓了。 他开口:“不要瞎说,根本就没有穿越这样的事。” 他更确定了这就是一场阴谋这女人绑架了自己,还编出这样的瞎话来哄自己,还把自己的腿弄折了,绝不原谅她,等到出去了一定要她坐一辈子牢。 自己居然还觉得她有些亲切,恶心的女人刚才装的多么纯情,现在还不是巴巴的扑上来。 馨柔情借着一些微光看见的就是——欧阳铭那俊美的脸上,现出了不屑和厌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九十四章 重遇子期 玉染一言不发,就跟着男子小步跑了几步。也许是近日来在床榻上躺得实在太久了,又或许是她整日里呆在湘王府,走动得实在太少了,所以叫她在停下来之后,还小小地喘了几口气。 她站定,定睛望着带她过来的男子,眼底带着几分莫名。 可是,她的心里事实上并没有抗拒之意,这一点让她有奇异。 而年轻男子站在她的跟前,同样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视线又划过她手里握着的折扇,他蓦地低下了头,他的手在不断地颤抖。 下一刻,男子做出的举动让玉染惊诧至极。 因为,他朝她单膝跪了下来,他垂着头,嗓音低沉,他说:“是我……是我修子期辜负了公子,也辜负了公主。公子与公主向来皆是难以互舍,更是愿意以天下为赌。公子对公主之心无二,而公主同样如此。是我被自己迷了心,正如公主所言,是我对公子不忠,是我没能做到公子对我的期待。枉费公主饶我性命,而我如此却想要置公主于死地。” 是的,此人是修子期。 修子期得到了玉染失踪,却没有发现尸体的消息,就说明了玉染可能并没有死,而是有可能被人救走了。所以,修子期便打定主意离开华国,独自准备前往安国寻找可能活下来的玉染。果不其然,他打探到了有人看到玉染被救往安国的消息,只是后来便什么消息都得不到了,所以修子期只好在安国兜转。 已是大半月过去了,修子期是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在今日恰好在街上撞见玉染,而且是看上去还恢复得很好的玉染。 修子期的心中可谓是波澜四起,近乎将他的内心一下子从极近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修子期说完了,而玉染也听完了。 玉染确实是听完了,但是她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修子期的眼神更加奇异了。半晌过去,玉染将自己心中莫名泛起的几丝异动压制了下来,她偏了偏头,接着俯下身,似是去扶修子期。 待到她将修子期托起来了,她才忽然平静温和地笑了笑,她的双目对上修子期的眼睛,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要抓住了什么,她问修子期道:“你说的……公子和公主是谁?还有,你是认得我吗?” 修子期看见的是玉染疑惑的眼神,玉染看他的眼神很陌生,所以修子期很快便明白,玉染忘记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修子期浑身僵硬了一下,他怔愣地瞧着玉染。 玉染又柔和地问他,“我叫南玉,虽然这只是别人帮我起的名字。我好像是受了重伤,然后就失去了记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所以,我很想知道你认识我吗?” 修子期的眼底复杂,但是他还是点头了,他说:“认识的。” 玉染漆黑的凤眸里恍然明亮了几分,她的喜色浮上眉梢,她说:“是吗?那真好。你是特意来寻我的吗,你是谁,你又知晓我是谁吗?” “属下叫修子期,是家中公子命我来寻找姑娘的。姑娘名唤玉染,是宁国人氏。”一连串的问题听在修子期的耳中,却没有将让他蒙住,而是随即反应了过来,然后低下头朝着玉染拱手作揖道。 “我是宁国人……玉染?”玉染闻言,将自己的名字在口中低声念了好多遍。接着,玉染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启唇好奇道:“你家中公子命你来寻我?你家公子是谁,为何要特意让人来找我?” “公子与姑娘从小青梅竹马,更是婚约加身,姑娘与公子皆是互相心悦,与夫妻无二。此次姑娘重伤失踪,公子忧心至极。”修子期回应道。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认识她的人,并且告诉她有人在寻她,玉染其实还是应该感到庆幸的。 只是,此刻闻言之后的玉染,心中的思绪更是千千万万,她莫名地觉着这番话有些刺耳,也让她浑身都不太自在,但她自己都不知是为何。 就在玉染开口还准备问修子期别他的什么的时候,却是见着修子期的视线朝不远处瞥去,接着就是一拧眉。 随之,玉染听见的就是有人在唤着自己的声音。 玉染回过头看去,果不其然,是竹良朝着自己赶来。 竹良飞快地过来,停在玉染的跟前,神色有些不赞同地说道:“你怎么都逛到后街来了?难怪叫我和世子好找一番。” “我,我是……”玉染刚准备说些什么解释,却是在重新回头的那一刻发现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修子期已是消失不见踪影,于是她也沉默下来。 “你怎么了,刚才有什么人吗?”竹良见着玉染的举动与神情,不禁开口问道。 玉染回过身来,静默良久,漆黑的凤眸之中闪过了几分犹疑之色,最后她拿着折扇在自己的鼻尖敲了一下,对着竹良微笑道:“没有什么,就是我前边转得差不多了,所以就绕到后头来了。没太注意时辰,你家世子是准备回去了吗?” 玉染下意识地就好似没有准备对其他人提起见过修子期这件事,她的模样依旧和平日里一般平和自然。 竹良先是狐疑地瞧了一眼玉染,接着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于是启唇说道:“不是准备回去,是世子问姑娘你想不想去游河?” “游河?”玉染眨了眨眼,片刻之后她笑着点头说:“好啊。” “那就走吧,莫让世子等急了。”竹良同样点点头,随即走在前面准备引路。 而玉染跟着走在竹良之后,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后街,最后加快步伐,没有再回头。 待玉染和竹良离开以后,修子期的身影才重新出现。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视线朝着玉染离去的方向,眉头紧紧地锁着。 “湘王家的人……原来救了公主的人是湘王府的世子。”修子期喃喃了一句,心中的惆怅复杂依旧未散。 修子期考虑了一下,他觉得如果玉染不自己开口,他不能就这么在湘王府的人面前暴露玉染的身份。湘王爷刚刚在玉染的手下吃了败仗,安国和宁国的关系更是令人堪忧,若是让湘王府的知晓他们救下的南玉其实是宁国的赫连玉,那玉染是不会好过的。 而玉染跟着竹良走了一会儿,便见着还在主街上的长孙弘和谢意远了。 长孙弘看见玉染,几步就来到她的跟前,比玉染更早一步开口道:“南玉你都走到哪里去了啊?见你一个多时辰都没回来,所以出来找找你,结果压根就见不着你人影。” “是啊,这可是将平日里肆意不羁的长孙世子给急坏了。”谢意远在一旁温温地笑了声,接着打趣地说道。 玉染听着,又瞧了眼憋在那儿的长孙弘,也是蓦地笑了出来,她说:“真的?那还真是对不住了。我刚才不小心走到后街去了,不过看了看也没什么人,有些无趣,这不是刚想走回来就被竹良给寻着了吗?” “后街啊,那里确实平日里没什么人的。”长孙弘摸了摸下巴,点点头说道。 玉染撇开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刚才听竹良告诉我,你想去游河?” “不是我想去,是我想带南玉你去。”长孙弘纠正道。 “是,是,是你带我去。”玉染更正着连声应道。 谢意远笑了笑,说道:“那我们走吧。” 玉染坐在船上,身子微微侧着,右手手肘搁在开着的窗户的窗沿上,她扭过头,视线朝着窗外看了出去,右手的折扇还在不时地晃动着。 这艘船不大,玉染、长孙弘和谢意远坐在船中,而竹良一人站在船尾。 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是河边灯火明亮,似是可以连成一线,而河面上和他们一般的游船也有不少,有的时候还会挤在一块儿。所以即便天色已暗,玉染的眼中还是映照着明亮的光泽。 听着河水波荡之声,就如同她心中泛起的种种波澜似的。 她现在的心中有着太多好奇的事物,就比如说,她觉得从那个名叫修子期的人的口中听到的不像是全然都是真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想到的是修子期见到她时的那种震惊至极的神情,甚至是朝着她跪了下来。对了,最初那时修子期是怎么说的? 她如果没有听错的话,他说的是公主与公子? 如果说修子期口中道的公子和之后和她说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那个公主又是谁?莫非,会是她吗? 玉染想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不过,宁国是赫连氏的家族,不会有公主姓玉,也许是她想错了吧。 长孙弘坐在船的另一侧,他瞥着出神的玉染,随即出声道:“南玉,你怎么了?” 玉染听见喊声,回过神来,她扭过头看向长孙弘,“什么?” “你打从刚才寻到你开始就一直在走神,是有什么事吗?”长孙弘想罢问道。 长孙弘问玉染有什么事。有什么事?有很多的事。 玉染真的觉得自己的面上好似已经平静如常,但是心底依旧有着愈发浓重的迷惑。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随后看向长孙弘,她摇了摇头,又提了提唇角道:“没什么,就是这风吹得感觉也不凉,倒是让我有点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九十五章 一曲长思 “南玉你是不是身体又开始不大舒服了?今日你该是走得太久了。”长孙弘听闻玉染所言,眉间闪过一丝忧色,他弯着腰起身坐到玉染身旁,接着先是摸了摸玉染的额头,又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色,最后犹疑地问道。玉染有些好笑地将长孙弘的手用折扇扇尖拨开,接着微笑道:“我没事,你想得太多了。”“我这不是关心你吗?”长孙弘双手背在脑后,他双腿一翘,身子往后一倚,模样闲散至极。“南玉姑娘,他是关心则乱,你要体谅他一下,我看他以往还从未那么关心过一个女子呢。”谢意远打趣着对玉染道。“是吗?那也是稀奇。”玉染随意笑了笑,视线重新落在阖着眼满脸自在潇洒的长孙弘身上。玉染顿了一下,忽然启唇喊了一声,“长孙弘。”“恩?”长孙弘也应了一声,他晃了晃腿,没有睁眼。玉染偏着头,手中的折扇点了点自己的下颚,她的眼中又略是柔和了些,她问长孙弘道:“你是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吗?”“一直这样?”长孙弘闻言睁开眼,他反问玉染。玉染犹疑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是,你是一直都不准备和谢公子一样有些事情做吗?”“你要我也去谋个一官半职来?”长孙弘古怪地瞧了一眼玉染,手臂从玉染的肩上绕过,动作格外亲昵。当然,长孙弘敢这么做也只是因为吃准了玉染的脾性,所以才敢这么随意。不然若是换作普通的女子,那早该哭着闹他毁人清白了。所以,长孙弘才会对玉染这个明明是救回来的人特别的好,因为玉染的特别让他感觉十分舒服。他觉得没有必要什么事情都藏着捏着,玉染是个很能理解他的人。玉染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英气面庞,微微摇了摇头,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你成日里都是将自己扮成一个恣意纨绔的人,这也并非是长久之计吧?”玉染看见长孙弘沉默了下来,一时间没有回应她。而坐在另一侧的谢意远也是考虑了片刻之后开口道:“我也觉得南玉姑娘其实得很有道理,你也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下去。现在的情况是,你觉得把自己弄得足够潇洒了,但王爷也为你操够了心,而有心之人恐怕也不会就此罢休。”长孙弘兀自静了一会儿,接着他似是随意地笑了一声,丹凤眼微斜,有些邪魅地瞧着玉染,他将头凑近玉染,笑着问她:“为什么南玉你觉得我是在装的?我也有可能真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啊,有可能看错我的人只是你而已。”玉染听着一愣,她盯着长孙弘半晌,突然不晓得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回应他。“好了好了,你也不要逼南玉姑娘了,她也只是为你好。”谢意远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于是只好圆场着。长孙弘将环在玉染肩上的手撤了回来,随后同样笑着点头,“也对啊,本来今就是好带南玉你出来玩的。对了,南玉你想不想听曲?”“听曲,什么曲?”玉染好奇地问。长孙弘没有回应玉染,而是从另一条船上唤来了一位琴姬。那琴姬一身衣着色泽艳丽,是与玉染给人的温雅的气息截然不同的。琴姬朝着三人福了福身,美目从三人身上扫过,最后目光停留在长孙弘的身上,她笑得明艳,声色惑人,她问:“世子殿下,您喜欢听什么曲,妾就奏什么曲。”长孙弘想了下,又看向玉染,“你有什么想听的吗?”玉染闻言,随即摇了摇头,她温言:“没什么。”“哦,那你就随意吧。”长孙弘点了点头,接着朝琴姬摆手。琴姬又是一福身,微笑:“是,世子殿下。”不得不,这个琴姬凑得琴音确实很好听。玉染撑着下巴,一边这么想着,视线在琴姬的身上一直都没有移开。她瘪了瘪眉,不知为何,这个琴姬给她的感觉不是太好。尤其是那琴姬朝他们扫来的眼神,更是让她心底不大舒服。玉染看见那琴姬的目光后来一直都落在长孙弘那儿,让她觉着古怪,连她自己都往长孙弘那儿瞧了一眼。直至一曲结束,长孙弘问她好不好听的时候,玉染才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的她目光随即落在那把古琴上,又点了点头:“挺好听的。”“真的?”长孙弘狐疑地瞧着玉染。玉染颇为尴尬,但她仍是点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明亮,她:“真的。”“既然你觉得好听,那你要不要去试试看?”长孙弘努了努嘴,眼底闪过几分狡黠之色。玉染挑了挑眉,道:“我要是不会呢?”“不会就当做玩玩吧,反正时辰还早,我就想听你弹的。”长孙弘双手背在身后,狡辩着道。谢意远在一旁看得失笑,他分明就是看出了长孙弘就是没事缠着人家姑娘罢了,亏得南玉姑娘的脾气好到这般地步。玉染看了眼船外头的色,比刚才又沉了几分,哪里有他得那般早?这个点要是往日里,她都可能已经被婢女逼得歇下了。不过她也拗不过长孙弘,还是点了点头,她朝着琴姬笑了笑,得到了琴姬回应的一笑之后,她坐在了古琴之前。她的视线落在琴弦上,秀眉轻轻地拧着,最后她闭上眼,似乎是仔细地回想了之后,指下慢悠悠地动了起来。起初的几个琴音确实是不在调上,听得人觉着古怪,不过,只是片刻过去,长孙弘就明显发现玉染的琴音开始逐渐转变得流畅了起来。不过,长孙弘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高兴得起来,反而是在听了几句之后,脸色蓦地一变,一双眼睛里满是震惊之色。谢意远也同样是突然看了过来,他的视线与长孙弘的对上,两人明显都能看见对方眼底的惊诧。这是……宁国的国曲长思曲?华国王宫之中,容袭同样是看着夜幕静谧,一只白鸽在他院子里石桌上步地跳着,时而歪着头瞧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的雪白身影。容袭的手里轻轻地捏着一张短的纸条,他的眼底依旧深不见底,可是唇角浅淡的笑意依旧出卖了他现在心情的良好。须臾过去,他将纸条重新卷了起来,塞进了衣袖里。他拂了拂衣袖,雪白的衣袍随风摆动,一头墨发散在脑后,面容还是风华如初。他的步子很慢,他一路往着云华殿的后侧走去。若问别人云华殿的后面有什么?他们会答,后面是威严森重的宫墙。而若问玉染和容袭云华殿的后面有什么?他们则是会微微一笑,而且是笑而不语。因为云华殿的最深处,是被玉染隐匿起来的一处通向宫墙之外的道。在这世上,走过这条道的也就只有一只手能数的清的人罢了。是的,容袭他准备离开了。容袭在最初就已经得到了玉染只是失踪,似乎是被人救走的消息之后,他就相信,玉染是不会死的。他不是不在意玉染,而是将玉染的性命看得比谁都要重,可正因为如此,他会选择相信玉染不是一个那么容易会放弃生命的人。哪怕只是剩下一口气,哪怕浑身难受到令人窒息,哪怕她的感触就只剩下了黑暗与痛苦,她也一定会憋着那一口气。因为,在这世上她还有太多眷恋的东西。容袭作为旁观者,比起玉染自身更能看得清她,她的执念实在是太重了,重得连容袭都有些不懂了,到底一个人时候要活成什么样,才可以坚毅执着到玉染这个地步。容袭不是一个喜欢等的人,所以他并未因为修子期的离开而对玉染的事情就此放下。或许,容袭比修子期更早就知晓了玉染的去向。玉染在湘王府,被湘王府的世子所救,伤势一切安好,就是失忆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容袭直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是觉得有些失笑。湘王认定的最大的敌人却被他的儿子亲手给救了回去,真是不知若有一湘王知晓了此事之后,会作何想法。不过,容袭之后一直都在静观其变。他其实一开始还想过玉染是不是假装失忆,但后来在无数次接到消息之后,他开始翻译过来,玉染可能是真的忘了。于是容袭在湘王府中索性安插了几人,为了保护好玉染的周全,他也是煞费苦心。而现在,修子期也发现了玉染的下落,也就意味着更多的人陆续地也都会知晓玉染的去处。那么,玉染不平静的生活很快就又要开始了。所以容袭要在这一切开始之前,去到玉染的身边。起来,连他都不想承认,或许这么多让他去往安国的理由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因为他好像有些想她了,有些想要快点去见见她。仅代表作者轻风若水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谢谢大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九十六章 刺杀世子 容袭走到密道外的时候,守着的人立刻出现在了容袭的面前,他对着容袭迅速单膝跪下,“公子。”容袭微微一笑,风轻云淡地道:“起来吧。我离开云华殿之后,要是父王他来了,或是派人来了,不必拦,就让他们进来。”“是,公子。”看守的人往边上退开,让路到一侧。而容袭,也没有再多什么,他拂了拂衣袖,缓步而走。他下一次再回来,也不知又是什么时候了吧。云华殿的灯火依旧,可殿中——又空了。而宁国摄政王府中,卓冷烟也同样收到了一封信函,上面的字迹是修子期的,卓冷烟一眼便看了出来。飞鸽急书从安国到宁国不出几个时辰便能送到,所以这份简短的信函正是约莫几个时辰前送出来的。卓冷烟能够调动的人毕竟没有玉染的多,而她现在正在扮作玉染,她决不能让他人知晓玉染失踪之事,所以她查得很心。而现在,修子期却是告诉她,玉染找到了,在安国湘王府,伤势无碍,只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才会和他们一直没有联系。于此,卓冷烟不管玉染有没有失忆,她都是欣喜的。因为玉染还活着!只要玉染没事,只要玉染还活着,那就好了,那就好了……卓冷烟右手紧紧捏着信函,她的脚下一软,身子就撞在了后头的桌案上,她左手反撑着桌沿,她的右手连同着几乎被揉成一团的信纸一起被她按在胸口。她垂着头,死死咬着唇,额前的碎发落下,她的双眼似有微红泛起。“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而安国,玉染的指尖拨弄着琴弦,在她看见长孙弘和谢意远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奇异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她启唇问道:“怎么了?是我——弹得很奇怪?也是啊,我本来就不会。”长孙弘却是没有回应玉染,他盯着玉染许久。似是最后连他都觉着气氛古怪了些,他看着眼神诧异莫名的玉染,随后还是笑了出来,他走到玉染身后,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玉染被长孙弘拉着站起身。船篷不算高,两人这么直接站起来,长孙弘的头顶几乎都快要贴在顶上了,玉染的感觉也不是很舒服。长孙弘仗着自己比玉染高出一头,他咧着嘴摸了摸玉染的头发,调侃着道:“你弹的确实是不好,这感觉就和看到你绣出的花一样。”“可是我绣的不好的时候你也没有直啊。”玉染闻言,也不生气,反而是有些打趣地问道。一旁看着的谢意远也突然站起了身,走到了两人身边,对玉染解释:“他一直难道不都这样的?南玉姑娘你也莫要介怀了。”玉染好笑地:“介怀?我为何要介怀?我不记得的东西,我也没有必要应是让别人觉得好。倒是你们,那么紧张作甚?”为什么要紧张?长孙弘和谢意远当然要紧张。因为玉染刚才奏的曲不是不好,事实是精准得可怕,精准得连他们都能一下子辨明这到底是哪一首曲子。玉染弹的是宁国的一首国曲,名为长思,这首曲子其实最早是明戌皇朝的宫廷曲,只是明戌皇朝灭亡之后,这首曲子就一直无人敢再奏起。只是后来听闻是有一次宁国的太子赫连玉喜欢这首曲子,于是那时的宁君赫连清便纵容了他最喜爱的孩子,重新命乐师为太子奏起了长思曲,并下令只得在宁宫中弹奏,当然,在别国宴请宁国使臣的时候,同样会弹奏一曲以示交好,所以长孙弘和谢意远才会听见过。只是,不管这首曲子他长孙弘再怎么耳熟,他眼中的南玉却不应该耳熟。因为这首曲子从明戌开始就是不允许外传的,除非皇家贵族之外,不可能有人会弹。而现在,玉染却将这首曲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明明白白地弹了出来,怎么能让长孙弘和谢意远不紧张、不惊讶?“对了,南玉,你刚才那首曲子是从哪儿听来的?”长孙弘在笑过之后还是问了一句。可能长孙弘根本就无法想到吧,那个当初在明戌时写下这首曲子的人正是玉染,而那时的玉染正是和容袭有些无趣地呆在云华殿。容袭抚琴,而玉染就为他写了这首曲,容袭觉得喜欢,便弹了。起来,那时玉染的做法还真是有种博“美人”一笑的感觉,倒是被他人看得有些风流了。不过,容袭也是确实长得比女子还要惑众,于是也没有人觉着奇怪了,反倒是认为玉染的做法很是正确。只是现在,还未等玉染反应过来些什么,只见谢意远的脸色一变,对着长孙弘与玉染急着喊道:“心!”玉染一侧头,就看到泛着冷冽银光的刀锋与她擦肩而过,直接划破了她的衣袖,带出了血丝,与她嫣红的衣裙交织在了一块儿。而站在她前面一点的人是长孙弘,所以那把短刀是朝着长孙弘而去的。在玉染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自己下意识地抬手,右手的折扇精准地打在了握刀之人的手腕上,让那人握着刀的手一抖,人也往后退了一步。玉染此刻才来得及回过头,却见握着短刀的人竟就是刚才替他们抚琴的琴姬,难怪她那时总觉得琴姬看着长孙弘的眼神有些古怪,而且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吗?下一刻,那琴姬目光一转,刀锋反倒是冲着玉染而来。只是玉染下一瞬就感觉自己的身子离地,就被突然出现的长孙弘身边的暗卫一把抱到了船的夹板上,玉染都还来不及感受到伤口的疼痛,就看着长孙弘和琴姬纠缠在了一起,那琴姬丝毫不见刚才的柔媚之色,反倒是下手处处狠辣。而长孙弘的暗卫也在将玉染移到安全的位置之后,出手拦下了琴姬。竹良也是同时出手,琴姬终是不敌,被扣了下来。玉染此时才捂了捂被划破的手臂,轻轻皱着柳眉,心地走到长孙弘的身旁,视线一直落在那琴姬的身上。“是谁命你来杀我的?”长孙弘拉过玉染,先是扫了眼她手臂上的伤口,接着眼神蓦地冷了下来,他开口问道。只是即使长孙弘这么问,许久过去也是没有听见琴姬的回应,似乎她早已打定主意如若失败绝不开口了。长孙弘见此,看了一眼扣着琴姬的竹良。竹良很快也是明白,当即抽剑重重地刺入了琴姬的心口。一时间,血色四溅。长孙弘本来想要去捂玉染眼睛的手也被玉染抓了开,长孙弘也在此刻静默了下来,他的脸色很沉,不大好看。而玉染见此情景,也是抿着樱唇,一双凤眸之中星星点点的,看不清到底是在想着什么。长孙弘顿了一下,拍了拍玉染的肩头,他看见玉染回过头来,于是哑声开口道:“要是我们放了她回去,那么会给我们带来危险。”玉染闻言,脑海中忽然似是有什么划过,她愣着神,目光有些放空,须臾之后她才回过身来,她对长孙弘:“也许你得是对的吧。”长孙弘诧异于玉染的冷静,常人若是亲眼看着有人死在自己面前,而且自己身边人动的手,那必定是会惊惧害怕至极,所以长孙弘才会担忧于玉染。玉染笑了笑,笑意牵强了些,应是还未从刚才的刺激中恢复过来,她见着那血色还是有些刺目,不过她依旧:“我没事,只不过好像觉得这话听着有些耳熟。”现在的玉染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自己到底有多少次只能选择狠下心来,就因为一句她自己一直对他人教导的一句“若是放虎归山,那么或许死得就是他自己”。长孙弘对此没有再问什么,比起问别的,其实长孙弘真的想知道的是——失忆的玉染究竟是什么人?倒是竹良,在杀了琴姬之后,他将剑收回鞘中,视线看向身边的暗卫,皱眉开口道:“你是怎么回事,为何不先保护世子殿下?害得世子殿下受伤。”暗卫闻言,也没有言语,而是瞬间跪倒在地。玉染听着,才发现长孙弘的身上确实被割出了好几道口子,大部分是在肩上和手臂上,腿上只有两道,伤口不深,确实还在淌着血。长孙弘注意到玉染的目光,于是安慰她一般对她咧嘴笑了笑,他俯下身,提手去抓玉染的手臂,却同样不心碰着了玉染的伤口,看见玉染痛得咧嘴皱眉,才赶紧松了手,连忙道:“南玉你没事吧,你怎么也受伤了?刚才暗卫把你带去前面的时候,你已经被伤到了吗?”玉染摆了摆手,笑道:“放心吧,你都伤成这样了,不也活蹦乱跳?”敢当着世子的面他活蹦乱跳的人,恐怕在这世上也是极少的。除去湘王和几位长辈,估计也真的就只剩下玉染了。长孙弘闻言,无语:“你这么我倒是没有关系,但是南玉你不是之前的伤势才刚刚恢复吗?这都养了大半个月了,可是不想再被她这么一搅功亏一篑了。”仅代表作者轻风若水的观点,如发现其内容有违国家法律相抵触的内容,请作删除处理,的立场仅致力于提供健康绿色的阅读平台。 ,谢谢大家!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九十七章 你喜欢她 “你是嫌照顾我麻烦了?”玉染好笑地反问。 “没有。”长孙弘否认。 玉染的目光一转,忽然手中的扇尖指了指那还跪倒在地上的暗卫。那暗卫一身烟衣,面上有面罩掩去了一般,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可仅仅是这样,玉染看到他的时候,心中仍是有种奇怪之感划过。她看着那双有神的眼睛,又想起刚才他开口的声音,玉染总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熟悉。 她只是想了片刻,便先行启唇对长孙弘道:“你不要怪他了,他也是为了救我,所以才没能及时保护你。” “哦,他啊,没事,我没有要罚他的意思。”长孙弘也顺着玉染的视线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暗卫,他盯着那垂着头的暗卫深深看了一会儿,接着他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很是随意地开口道:“你起来吧,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不过既然是这样,那也正好,你就以后单独保护南玉,做她的随从,这怎么样?我也好放心。”长孙弘一边说着,还特意绕到玉染身后,双手拍在玉染的肩上,面上带着笑意。 玉染诧异,“保护我?” “是啊,你没听错,就是保护你。”长孙弘点头。 玉染问:“为什么要保护我,我平日里又不出府,没必要派人守着我吧?” “哎呀,你就不要推辞了。你再这样的话,我作为主子可就要罚他了哦。”长孙弘示意一般地瞥了瞥那暗卫,好让玉染没有理由拒绝。 果不其然,玉染这一次爽快地应了下来。 几人回去的时候,坐在马车上的玉染倦得困乏至极,直接阖上眼,身子倚在车厢背后,睡了过去。 而在外边骑马的长孙弘掀起了马车帘,见着里头睡着的玉染,也不再打扰。他放下帘子,追上了驾马在前头的谢意远。 “你跑这么前面干什么?”长孙弘随口抱怨了一句。 谢意远失笑,“是你太慢了。不过你的那位南玉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可能是今日闹得太晚太累了,她已经睡了。”长孙弘如实回应。 “是么?”谢意远顿了一下,接着笑着看向长孙弘,他说:“好像很久没见你在外头玩得那么尽兴了。不过,今日这事也确实发生得糟糕,倒是打搅了你的兴致。” “确实,想要刺杀我的人以前也不算少,只是这次来得突然了,才会一时间没有注意。”长孙弘思索了一下说。 谢意远沉默须臾,像是犹豫着什么,但是最后还是开口了,他说:“不说别的,就说你救回来的这位南玉姑娘,似乎也并不简单。” “哦,是吗?”长孙弘胡乱应了一声。 谢意远叹了口气,看了看沉沉的夜色,继续说道:“不出意外,她应该是宁国人,而且不是出生在普通人家的女子。” “这点我早就看出来了。”长孙弘嘟囔了一句。 能够拥有玉染这样脾性的女子,不是从小云游山野的人家,就一定是家中有权有势到不必委屈自家女儿的家族。而玉染,怎么看都像是后者。 “所以你才会将你的暗卫派去保护她?”谢意远又问。 谢意远真是每个问题都能够问在长孙弘心中最烦闷的地方,这次也是一样。 竹良质问暗卫的时刻,长孙弘也注意到了,并且就算他面对着刺客,他也不是没有发现——他的暗卫首先下意识救下的人不是他,而是玉染。 暗卫眼中有的不是自己的主子,而是一个被自己主子救回来的陌生女子,这怎么想都令人觉得奇怪吧? 只是,长孙弘没有将这一点在众人的面前点明而已。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有个人看着也好。”长孙弘随意答道:“至于她倒是是哪一家的千金,之后才派人慢慢去查好了,总会有找得到的。” “你可要想清楚了,宁国和安国经过这一次的交战之后,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了。她若真是宁国重臣或是皇族之下的千金,那么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那最后遭殃的会是湘王府。”谢意远瘪了瘪眉,忧心忡忡地说。 “总之现在猜到几分的人也就只有你我,只要你不说,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守密能力的。”长孙弘反而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 谢意远知晓这笑意到底有多少的虚假,不过既然长孙弘有意回避,那么他也不会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了。 谢意远转而道:“你喜欢她?” 长孙弘倒是被谢意远一下子给问得怔住了,他没有回答谢意远的话,反而难得地耳畔有飞红泛起。 “你喜欢她也难怪,毕竟像她这种性子的姑娘很少见,也难得和你那么合得来。只不过,你可别怪兄弟我说句不好听的啊,我不觉得你能和她一直朝夕相处下去。我觉得,她总有一天会走的。”谢意远平静地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长孙弘眨了眨眼,话接得很快。 长孙弘的表现倒是让谢意远有几分讶异之色,随后蓦地笑了,“还是你看什么事情都潇洒,我现在倒觉着,有的时候像你这个样子还真的是活得自在。倒是像我这般做什么都中规中矩的人,反而显得拘束了。你喜欢她也没什么不好的,我还从没有见过你喜欢过一个人呢。” “好了好了,你就别再继续说下去了。我哪里有喜欢她?我才不喜欢她。你到底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有多麻烦?你还是好好考虑着快些自己娶妻得了。”长孙弘反驳着说道。 谢意远被长孙弘的话搅得一番失笑,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准备再刺激到长孙弘,于是就此作罢。 回到湘王府外的时候,约莫已是快过戌时了,这个时辰寻常人家早就都快睡得沉了,偏偏就是长孙弘平日里在外头闹腾得习惯了,成日里日夜颠倒似的,也因此被湘王爷骂过不知多少次。 谢意远依旧坐在马上,他见着长孙弘将熟睡的玉染抱下了马车,于是才开口道:“你也早点休息吧,这么晚回来,要是被王爷看见了又要被说了吧。何况,这次你还另外带了一个人玩到这么迟。” “你这么说我,那你呢?”长孙弘挑挑眉。 “我早就做好了被念叨几句的准备了。”谢意远笑了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那你也早点回去。”长孙弘说完这一句,便抱着玉染往府中走去。 长孙弘抱着玉染到了她的院子的时候,就见着绿彤连忙迎了出来。 “世子殿下,南玉姑娘她……”绿彤看见玉染被抱在长孙弘的怀里,一时间愣神了起来。 “她玩得累了,在马车上睡着了,我也只好这样了呗。”长孙弘好似无奈地歪了歪头说道。 绿彤闻言,也反应了过来,赶紧给长孙弘让路,好让长孙弘将玉染抱了进去。 长孙弘将玉染小心地安置在床上,又给她随意先扯了扯被褥,才对绿彤说:“你等会儿给她擦一擦脸,然后换身衣服吧。还有她的手臂上被划伤了,我等会儿把伤药给她送过来,你替她包扎一下。” “南玉姑娘受伤了?世子殿下你们今日外出没事吧?”绿彤一惊,又突然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长孙弘一路走到外间才敢放大些声音开口。 绿彤垂着头,有些小心地说道:“今日王爷未时外出有事,结果谁知那马车出了问题,马突然像是受了惊一般冲了出去,然后马车的轮子也松了下来,马车直直就冲着山坡边过去。幸好王爷反应快,才避过这一遭,稍微擦伤了些,没什么大碍。” “你说什么?”长孙弘原本随意的神情稍微郑重了一些,他的眼中似有精光划过。 绿彤连忙紧张地回应,“殿下,我也只是听王爷身边的小厮说的,其他的我就都不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去照看南玉吧。”长孙弘摆了摆手。 “是,殿下。”绿彤点头之后,往后退了几步,随后便返回了里屋。 而长孙弘在一路走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有些沉默,他难得地沉思了起来。结果他还没走上几步,就见一个小厮迎面朝他走来,他认得,那是长孙毅身边的小厮。 “世子殿下,王爷请您过去一趟。”果不其然,长孙弘听到小厮这般说。 长孙弘跟在小厮后面,走进了长孙毅的院里,小厮守在房门外,而长孙弘走了进去。 “爹,这么晚了,你找我来什么事?”长孙弘看见长孙毅还坐在书案前,于是他就一路走到长孙毅的跟前,接着开口问道。 长孙毅手中的杯盏里还有着丝丝袅袅的热气,他的神色冷静,全然看不出刚刚发生过什么样的大事,就好比是大战归来之际,他的模样也是这般的冷静而沉稳。 “看来你今日玩得很尽兴?”长孙毅抬眸问道。 长孙弘也是脸皮厚得习惯了,他此刻闻言,也不觉尴尬和畏惧,而是咧着嘴一边笑着一边点头道:“是啊,挺尽兴的。不过——儿子听说爹你今日好像挺惨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九十八章 他都知道 “哦?”长孙毅倒是没有见怪,恐怕敢这么说他的人,也就唯有长孙弘了吧。 “不过,没有关系,因为你儿子我今天也挺惨的。”长孙弘依旧笑得大大咧咧的,他左看右看,没有见着可以坐的椅子,于是索性一个侧身坐在了桌沿上。 长孙毅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你遇上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有人要刺杀我呗。亏我还正好带着南玉一起出去游船,本来明明是赏灯的好时间,结果被这么一搅就什么趣味都没有了,还弄得一身伤回来。”长孙弘一手撑在桌面上,身子侧着微微前倾,调侃着回应。 长孙毅将桌面上还摊着的卷册阖了起来,他盯着长孙弘,沉声开口:“既然知晓有人要杀你,那么你就应该好好呆在府里。不要以前还只喜欢打扰谢府的公子出门,现在还要再另外捎上一个人。” “爹,你又说错了,以前还有秦奚。”长孙弘都不考虑一下,就脱口而出反驳道,而且态度肯定认真无比。 长孙毅闻言一怔,眼中更是幽深了几分,他抬头看向长孙弘,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要僵硬下去的时候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爹,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秦奚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我们三个人从小便是相识,我并不觉得他的存在不是别人的一句话可以抹去的。”长孙弘也不坐了,他双脚平稳地站在地上,回过身站直身子盯着长孙毅,一字一句,言之凿凿。 “他已经死了。”长孙毅继续说。 长孙弘的脸色逐渐也是沉了下来,他说:“是啊,他是死了,只是因为长孙延的挑唆,只是因为先王的一句话,秦家满门都死了。” “长孙弘!”长孙毅猛地站了起来,他从来都没有对长孙弘发过这么大的火,他道:“你如果真的知道这些,就不应该再将此事提起,也不准再直呼君上的名讳!” “你不准我直呼他名字,我就偏要这么叫他了!爹,你到底在怕什么啊?这本来就是事实啊。”长孙弘同样怒极反笑道:“就因为秦太傅太过地受人尊敬,就因为秦太傅站在了近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先王和长孙延就要给他按上子虚乌有的罪名,害得秦太傅一家被满门抄斩。爹你说说看,这是有理的吗?” “君即是理,你难道不懂吗?”长孙毅平复了一下情绪,一双幽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君即是理?是,或许爹你说得没错。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君就更该为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而负责。”长孙弘右手手心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他似是不觉痛意,继续说道:“可是不管是先王,还是现在的长孙延,他们都没有。他们喜欢权势,却又畏惧权势,他们因为自己心里的畏惧就要搭上别人一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他们这哪里算得上是为君之道? “明戌皇朝的灭亡历历在目,也就过去了两年的时光,就先不说先王,可长孙延他的心里难道一点都看不明白吗?明戌皇朝是怎么灭亡的,难道他一点都不懂吗?那可是一介皇朝啊,我们这几个不过是臣服于它,甚至很快就要兼并入明戌的小国。可是,它却灭亡了,就是因为君王无道!就像现在的长孙延,他是想要杀你杀我啊,爹你比我应该更清楚吧?今天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简单,长孙延这是在试探你我,或者说想要除掉你我,然后将湘王府连根拔起啊!” 长孙弘的一席话令长孙毅着实震惊,这般露骨刺痛人心的话,被自己的儿子给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一定程度上来说,长孙弘比长孙毅更有勇气,又或者说,因为长孙弘还年轻,他还有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道理,不愿意自己的性命被别人所摆布。 “原来你都知道。”长孙毅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的神色反而因为长孙弘的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而逐渐恢复了正常。 “我当然都知道。”长孙弘的声色有些哑然,他的心中好久没有生出这般怅然若失之感了,他觉得自己浑身发寒,为这世道的无良而痛苦。 因为他曾经最好的友人死了,因为长孙延在前一代安君面前的挑唆而死了。 长孙毅看着眼眶微红的长孙弘,他也同样是沉默了片刻,接着冷静下来开口说:“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也应该清楚现在湘王府的处境。现在,还不是你可以在我这里随意使性子的时候。” “爹,我不是使性子。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这样再等下去,也根本就是无济于事。你要是还觉得可以等到长孙延回心转意,那我也只能说,你想得太多了。他长孙延现在就恨不得我们一家立刻消失在这个世上,就像当初秦太傅一家消失时一样。”长孙弘眼底深邃,他的神情里全然没有平日里的那种恣意潇洒之色,转而带着的皆是一种沉重悲哀的感觉。 长孙弘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别人眼中那种纨绔不羁的公子,他用着纨绔将自己伪装起来,就好像赫连玉也曾以风流之名传于世间一样。长孙弘想得很明白,也都懂得很明白,只是,越是明白,也就令他越是无法对秦奚一家枉死这件事释怀。 长孙弘理解自己父亲的难做,可是,他也无法接受现在这种可以说是等死的状况。 长孙毅原本今日这么晚了还叫长孙弘过来,只是想和长孙弘说收收性子,没想到却是正好碰上了长孙弘憋了一肚子脾气无处发泄的时候。 “也罢,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长孙毅左手揉了揉额角,他阖上眼,右手朝着长孙弘轻轻摆了摆说道。 长孙弘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眉间仍是紧皱,可半晌过去,他也没有再开口。下一刻,他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长孙毅看见长孙弘就要出房门了,最后还是道了一句,“此事你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如果你不想害得湘王府上下所有人一起因为你说的话而陪葬的话,那你就在外边随意使性子吧。” 长孙毅话音刚落,便听见房门被碰地一声重重关上。长孙毅一人独自站在房中,许久之后萦绕在一片烟夜中的也就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一连过去五日,玉染都没有在府中再见到长孙弘的身影。 她那日与长孙弘出门回府的时候也看来是真的乏了,居然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床榻上的都没有印象了,还多亏是绿彤告诉她是长孙弘将她从马车上抱回来的,玉染到现在还记得绿彤和她解释的时候一张小脸上的神情是怎么个调侃的样子。 长孙宛然叫了人过来说等会儿要过来她的院子,所以玉染便随意收拾了一下屋里被堆得到处皆是的书卷。 玉染站在窗口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又探出头去感受了一下温度,觉得即使已经入了冬,也不算是很凉。于是她想罢,微微笑了笑之后,便给自己披了件雪色的披风,将她最喜欢的一套茶具搬了出去,在自己院里沏起了茶,神情很是谢意。 就在她转身想要再去屋里捎上几本书卷出来的时候,她许是不小心,披风的一边不小心擦到了杯盏。玉染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杯盏已是从桌沿边滑落。 只是,玉染只见有个人影不知突然从哪儿冒了出来,双手直接托住了即将落地的茶杯,而杯里滚烫的茶水却尽数泼在了那人的手上和衣衫上,但那人似是对这些毫不在意,他仅仅是将杯盏重新放回了桌面上,平静至极。 玉染蓦地一惊,她看了那人几眼,须臾便恍然大悟,他就是前几日长孙弘指给自己的随从吧,据说是保护她的? 虽说之前那一身烟衣换作了青衫,脸也依旧还是蒙着,但就凭着这一双露在外头的眼睛,玉染还是能够立马看得出来。 玉染见他似乎转身又准备走,于是飞快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回头看过来的时候开口道:“你等一下,你的手烫到了,不痛吗?” 青衫男子摇了摇头。 玉染的神情很是无奈,她提了提唇角,有些好笑地说:“我说你们暗卫都那么喜欢来无影去无踪的吗?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你怎么好像很怕我一样啊?你是觉得我长得很可怕,还是觉得我是个脾气不好的人?” 青衫男子又摇了摇头。 玉染看着他这副样子,盯着他轻轻吁出了一口气,接着她的唇角一勾,一双好看的凤眸蓦地挑起,神情里似乎带着几分狡黠,她右手忽然从斗篷下伸出就往男子的面罩上抓去。 青衫男子原本被玉染问得发愣着,倒是被玉染弄得一下子猝不及防,给玉染得逞了。 玉染手中捏着男子的面罩,她抬眸去看他的脸,接着她的神情却从得意一下子变得有几分诧异,她疑惑地开口:“修……子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九十九章 镜花水月 玉染看着这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接着将青衫男子的名字逐渐喊了出来。玉染保证她绝对不会记错,这个身着一袭青衫,看上去二十六七岁的男子一定是那日遇到的,说认识自己的人。玉染还记得他的名字,他叫修子期。 “怎么会是你?”玉染一手还捏着面罩,有些犹疑地说道。 修子期沉默了,他不知晓在此时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为了能在容袭到来之前看好玉染,他只好想尽办法地进入湘王府,而成为湘王府中的暗卫是他很好的选择。 不过,修子期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成为了长孙弘的暗卫之后,最终阴差阳错地成为了玉染的随从,被长孙弘命令保护玉染的安全,这的确是正合了修子期的意思。 “小姐。”修子期思来想去,只是恭敬地喊了一声玉染。 玉染张了张嘴,柳眉微微拧了拧,一双美目似乎想要在修子期这张冷静的面容上找出些许答案。不过,她没有能够成功。 她失笑道:“上一次一口叫我一声姑娘,现在又改成小姐了,你这么称呼我不累吗?” “不累,子期定当不负世子殿下交托的使命,护好小姐周全。”修子期很是正经地低下头回应道。 修子期上一次对玉染说知道她是谁,并且玉染觉得,他应该还知道更多的事情,而且看他现在的意思,好像是还不想要告诉她。 玉染的心中有很多的疑惑,她望着修子期,许久之后,她垂了垂眼帘,再抬眸时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她对着修子期笑了笑,耸肩道:“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反正,我觉得我一定是可以记起来的。如果那个时候让我想起来了你是谁,我一定再要好好说你一番。现在的话,就先帮你把手包扎一下吧,等会儿宛然应该要过来了,我觉得你应该不大想要让她见到你吧?” 修子期这一次没有拒绝,当然他也只是从玉染手中将纱布接了过来,便自己包扎了,又在玉染的眼皮子底下飞快地消失了。 玉染看见这副情景,先是怔愣了片刻,接着却莞尔笑了出来,一边轻笑着一边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玉染便瞧见长孙宛然过来了。 长孙宛然看上去应是比平日里多穿了两件,她先让婢女退出院子,然后仔细上下扫了眼玉染,有些讶异道:“南玉,你不冷吗?你穿得未免少了些。” 玉染盯了一眼自己的一袭红裙,又想了想自己里头穿得就比秋时多了一件,外头虽说披着披风,和长孙宛然一比,却是就是薄了许多。 玉染笑道:“不少了,我觉得不冷,这样正好。” “你觉得正好,可这风可和秋时吹在身上的感觉全然不同,若是把你给硬是吹病了,那可要怎么办?”长孙宛然不赞同地说道。 玉染耸了耸肩,一双凤眸明亮,“不会的,要是宛然你要我同你穿得一样多,那你可能只能看到我日日躺在榻上,连走一步路都动不了了。” “哪儿有那么夸张?对了,绿彤人呢,她没有跟着你吗?难怪让你只穿了这么一点衣裳,就敢在院子里坐着。”长孙宛然在玉染左右看了看,接着问道。 玉染摆了摆手,唇角微扬,“是我让她回去休息的,我看她这几日精神不太好,想来比起你口中可能被风吹病的我,她是真的病了。” “怪不得……”长孙宛然闻言,一边看向玉染一头散乱地淌在脑后的墨发,一边感叹着开口。 因为长孙宛然突如其来的注视,让玉染不禁微微笑了笑,还抬头又重新捋了一把头发。 长孙宛然终是没能对满面笑意的玉染说出打击的话,于是她只好转而道:“看来自从兄长说你适合穿红色的衣裳之后,给你送来的就都真的是红色的衣裙了。不过,南玉你穿得确实很合适。” “这是他前日差人送来的,不过自从那日出游回来,我倒是已经有五日没有见着他人影了。”玉染眉梢微挑道。 “其实,我好像听人说……兄长这几日都有出门,而且每日出门回来的时候,都是酒醉不醒,老是在说胡话。但是兄长以前就算在外面外闹得再久,也绝对不会这样的。还有就是,平日里父亲若是看到兄长此般模样,必定是会重重责罚他的,可是这一次,居然连父亲亲眼看到了,都一句没有责骂兄长。”长孙宛然垂下眼帘,低声说道。 玉染听着,不知为何眉头微微皱起,她总觉得,事情好像向着不好的方向一步步地靠近了,而她却依旧对很多事情都想不大透。 “所以宛然,你今日来就是因为想把他的事情告诉我的吗?”玉染问她。 “是,也不是。”长孙宛然一会儿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她有些踌躇不定地开口道:“南玉,你……” “什么?”玉染偏了偏头。 长孙宛然抿了抿唇,最后似是决定了什么一般,她一闭眼就启唇问道:“南玉你是喜欢兄长吗?” “喜欢谁,你兄长,长孙弘?”玉染眨了眨眼,她愣是盯着长孙宛然静默了半天,接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连提手掩个面的意思都没有,是那种咧着嘴笑得随意的模样,她的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都是瞬间星星点点地闪烁着。须臾,玉染才缓了过来,她温声说道:“宛然,我是喜欢长孙弘,但是那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很喜欢他这个朋友。至于其他的情感,抱歉,我没有。倒是宛然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呢?” “啊,是吗?”长孙宛然的面上有飞红泛起,不知是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被冷风吹的。她垂着眸子不敢看玉染,半晌才重新开口说:“其实,我只是想,如果南玉你喜欢兄长,那也挺好的。我觉得兄长他应该也挺喜欢你的,要是南玉你嫁了兄长,那想来就不用一直那么努力地逼迫自己去想自己是谁,又要回到哪里去了。” “宛然,先不说我喜不喜欢你兄长,你兄长又喜不喜欢我。不过以上其中哪一点是真的,我也是不可能嫁给长孙弘的。”玉染微笑。 “为什么?”长孙宛然讶异。 “因为我对于湘王府来说,终归只是一个‘陌生’的客人,在我的身上存在着太多的可能了。宛然你和长孙弘都是无条件地接受了我的存在,可是你有想过你父亲的想法吗?我相信如果我是王爷,就绝对不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嫁给自己的儿子,成为湘王府的一人。”玉染的语气很是柔和,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 说实在的,玉染很不安。她有很多不安的事情,因为围绕在她身边发生的事情都太叫人为难了,甚至她对于很多事情都会产生与别人不同的匪夷所思的想法,这些都令她有些迷惘。 近日来,玉染的身体在逐渐恢复如初,她觉得自己有些体力去好好回忆了,她也觉得自己的思路清晰了很多。 玉染的脑海中隐约间看到的有一片血色,也有一寸白衣,更甚至——她看到了自己。她看到了自己同样身着了一袭雪色衣裙,眉眼温温,唇畔含笑,只是这眉宇间的风韵与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竟然都让她感到既陌生又恐惧。 因为玉染觉得,她看着梦中立于面前的自己,她看见自己的那双眼睛中流露的神情,有种令人肃杀的寒意。即便那张面对的面容是在笑着的,但总是让玉染越看越觉得心乱。 这个人,这个梦中的她,真的是自己吗? 原来,自己以前总是会露出这种叫人生寒的神情吗? 玉染一直都在想,都在想她到底是谁,到底以前的自己是处在一个怎样的环境之中。 以至于现在的她,可以静下心来,对长孙宛然说出这样一番算是带了些自嘲的话。 她被长孙弘这个湘王府的世子救回来,可是,她终归不是湘王府的人。现在的她可以清晰地明白,不论如何她都是无法融入湘王府的生活的。 修子期虽然其他的事情怎么都不愿意告诉玉染,但是玉染知晓,她不叫南玉,她以前的名字是玉染。总有一天,南玉就会从湘王府消失的。 长孙宛然一时间被玉染的话给说得怔住了,但下一刻,她连忙摇头道:“不会的,父亲他会喜欢你的,就像兄长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我有哪里好的,值得你们喜欢?”玉染好笑地随口问道。 “南玉你长得很好看,脾气也很好,是我见过的众多女子里最温柔善良的,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父亲一定不会将你赶走的。”长孙宛然笑了笑说道。 玉染闻言,倒是被同样笑了出来,只是这笑意里,含着几分无奈与寂寥。玉染现在觉得,有的时候,记忆里好的坏的全部都被忘记,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玉染说道:“宛然,我想,即便你的父亲会留下我,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这里的。因为——我不想自己接下去的每一日都活在镜花水月之中。现在的我,不是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章 秦家秦奚 玉染说,她觉得,现在的她不是她。因为,她现在活得很空洞,也没有任何的方向。 玉染想,她现在眼里存在的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她想要知道自己是谁,她想要知道自己的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要出现在她梦中的自己究竟比她多出的是什么经历,她不想自己的一生都活在云里雾里,她想要看得更远。 所以,她玉染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湘王府。 “南玉,你不会刺绣,那你记得你还会什么别的吗?”长孙宛然的双手不断摩挲着,风吹在她的面颊上,让她的面颊看上去更红了。她往自己掌心呼了一口气,双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她是真的很冷,她不知道玉染怎么就和她截然不同。 不过,长孙宛然显然很快便兀自相通了,她觉得玉染和她确实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玉染听着,指尖轻轻触了触自己的面庞,接着摇头说道:“不太清楚。” “那……我们要不画画吧,如果你不会的话我也可以教你。”长孙宛然有意无意地往屋里看了一眼。 玉染也顺着长孙宛然的视线看了一眼,接着启唇说:“宛然,你只是觉得冷,所以想要进屋吧?” “南玉。”长孙宛然低声喊了句。 玉染双手摆了摆,失笑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们进去——画画?正好我这儿还是有纸笔的。” 长孙宛然欣然点头。 当然,玉染同意长孙宛然的意见,也是认为正好可以消磨一下时间,其实刚才听了长孙宛然的一番话之后,她是准备晚点去找长孙弘的。如若长孙宛然说得是真的,那么就必定发生了什么足以触动长孙弘内心的事情。 玉染很清楚长孙弘并非是个当真肆意不羁的人,所以,能让他变成这样的事,就一定不是小事。 玉染提着笔画着,可思绪却都不知飘到了哪里。直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纸面上画出的是一人一袭飘然衣衫,墨发飞扬。 玉染看着自己画的,眼底蓦地暗了暗。 这画上的人似乎同样是出自于她的记忆之中,她恍然只记得男子身着一袭白衣素雪,修长的指尖捏着薄薄的书卷,而那墨发垂腰,飘然顺滑,在阳光下泛着点点光泽,应该是个很美的情景。 只是,不管玉染怎么仔细地去想,她都无法想起那个人到底是长得什么模样。似乎每当她想要认真去想,她就会头疼目眩,最终只好暂时放弃。 玉染盯着自己的画半晌,最后轻轻吁出口气,将笔搁在了砚台上,随后视线朝着长孙宛然的画上看去,接着她的目光又是一滞。 长孙宛然还在认真地画着,她的画纸上画着的同样是一个人,也是一个男子,只不过,应该可以算是少年了吧,看上去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但算得上是眉清目秀,有种温润之感扑面而来。 “宛然,你画的这是谁啊?”玉染出声问道。 长孙宛然提着笔的手突然一顿,险些将笔尖的墨汁滴落在纸面上,她也将笔暂时搁下,看了一眼玉染,接着又看向自己的画,露出了一丝很浅的笑意,她的眼底之中仿佛有闪过几分落寞之色,她低声说:“他是和我自小长大的,因为他从小也是兄长很好的朋友。” “从小就是你兄长很好的朋友?”玉染先是反问了一句,接着似乎又开始仔细打量起长孙宛然的这幅画,她盯着画上少年的面容,须臾之后她的眉头越拧越紧,她凑得也越发得近了起来。 玉染看着画上少年温润的模样,她的心底忽然莫名地泛起一阵波荡。她蓦地闭上眼,脑海之中仿佛是出现一人,那人站在自己跟前,一身青衫,温润透彻,只不过她印象里的却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青衫的年轻男子好像是在对自己温润地笑着,好像是唇齿翕动,在对自己说着什么。 但是玉染听不清,也看不清。 在玉染就要从这记忆中脱身出来的前一刻,玉染似乎才听清了,她只听清了两个字。 她似乎听到了,那个青衫男子在微微一笑,开口对她喊道:“殿下。” 什么? 他是谁? 之前的白衣之人也好,现在想到的青衫男子也好,他们都是谁? 玉染近乎崩溃,她想不起来,她真的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玉染一手扶着额头,她的脑海之中一片混沌,竟是脚下一软,险些跌在地上,幸而是被长孙宛然给一把扶住了。 “南玉,你没事吧?”长孙宛然被玉染显然吓得不轻。 玉染慢慢站直身子,她皱着眉睁开眼,第一眼看清的就是长孙宛然一脸紧张地瞧着她,她好笑地说:“我没事,你这个表情是做什么?” 长孙宛然见玉染竟然还反过来笑话她了,于是蓦地撤回手,耳朵有些飞红逐渐浮现,她顿了半晌才道:“我这是担心你,你居然……” 玉染一边笑着一边点了点头,她舒缓似地长长吁气,接着温言安慰道:“我知道了,宛然你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又开玩笑,南玉你知不知道你以后再这样,我可能是会直接不管你的。”长孙宛然的威吓依旧很是没有底气。 玉染显然也没有因此吓到,她右手从桌上摸起自己的折扇,手握扇柄,也不打开折扇,而是用扇尖敲了敲长孙宛然的头顶。玉染比长孙宛然高上一拳左右,所以玉染的动作做起来格外顺畅。 “好,以后不对你开玩笑,好不好?”玉染笑着说。 “你前几次也是这么说的。”长孙宛然一言点出,接着她又转而拧了拧眉,盯着玉染满面笑意的面颊看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刚才南玉你是怎么了,又是头疼了吗?” “啊,其实也不算。”玉染拿扇尖点了点自己的下颚,接着又指了指长孙宛然画得那幅画,启唇认真道:“那上面画的人看上去不像尚书府的谢意远,那么——他就是秦太傅的长公子秦奚了?” 长孙宛然被玉染问得一懵,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玉染,“南玉,这是谁告诉你的?” “如果你指的是秦奚的事,那就是你兄长告诉我的了。”玉染平静地回应。 “兄长……”长孙宛然的神情突然黯然了几分,她垂下眸子,问玉染道:“南玉,秦哥哥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吗?” 玉染点头,“是,我都知道了。” 长孙宛然沉默许久,才重新低声开口:“南玉,以后……这件事你都不要再提了。” 玉染闻言,也是盯着长孙宛然许久。最后,玉染温温地笑了笑,这次用左手手心去摸了摸长孙宛然的头发,她说:“宛然,人啊,越是不想去记的东西总是记得最深。反倒像我,想记起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 说完,玉染的视线重新移向那幅画着青衫少年的画,玉染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眼中闪过几分迷惘。 玉染觉得,她好像对这张面容很熟悉,可是,她形容不清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当然,玉染也没有胆量在这个时候再去问长孙宛然。 恐怕,长孙宛然对秦奚的死抱有的情感并不是一位好友的逝去,长孙宛然喜欢着这个画中的青衫少年,玉染算是看懂了。 “南玉,你画得人怎么没有脸?”长孙宛然原本情绪还不算稳定,但她的视线无意间扫到玉染的画纸上,看见上面男子身影翩翩跃然纸上,但竟是没有画面容。 玉染听着,也是顿了一下,看向自己画的人,她修长的指尖似是虚空描绘着纸上男子面容的轮廓,须臾之后她笑叹:“因为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明明觉得很重要,却想不起来。每次觉得只差那么一点都能记起来了,却总是失败。” “他是南玉觉得很重要的人吗?”长孙宛然有些好奇。 “印象里好像是的,是那种十分重要,十分重要的……才对啊。”玉染敛了敛眸,喃喃地念道。不过,玉染不似长孙宛然的低落,而是很快恢复过来,她笑了笑,反而自我调侃道:“我觉得他对我那么重要,也许他是我的夫君也说不准啊。” “夫君?南玉你已经嫁人了吗?”长孙宛然惊诧道。 “我也不晓得啊,我只是随口说一句而已,宛然你那么紧张作甚?”玉染笑着应答道:“再说了,看我的模样,应该也是二十有余了吧,可能比宛然你还要大的一两岁,我这个年纪还不嫁人也很难得了吧?倒是宛然你,今年也已经刚好二十了,王爷就没有想过给你找一户人家风风光光地出嫁吗?” 长孙宛然闻言,静默了许久,她轻声道:“南玉,我不想……” 不想什么?不想出嫁? 玉染偏了偏头,她想她明白了长孙宛然的意思,想来若非长孙宛然一直因为秦奚的死而情伤,拒绝出嫁,那湘王早该将长孙宛然给嫁出去了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不可能 酒楼的一间雅阁,里面有一张普通的矮桌,有一桌的菜,有一桌的酒,还有一个人。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仔细看去,桌面上的菜肴竟是全然未动,反倒是酒瓶一个接着一个,有的酒瓶甚至都倒下,一路顺着桌沿滚落在地,整个雅阁之中顿时散乱了起来。而桌沿边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一身紫色锦袍,原本的华贵在此刻看去却有些糜烂。他喝醉了,他的左手死死地撑着头,不让混沌的自己就这么倒下去,他的右手里还攥着酒杯,不断地给自己添酒,又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这个人——是长孙弘。长孙弘此时已是一身酒气,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灌下了多少的酒,他瘪着眉,面颊绯红,那一双丹凤眼中的悲伤与痛苦更是清晰了几分。他苦笑了一声,接着左手抓了一把从额前垂下的头发,右手又甩了甩被喝空的酒瓶。已经几了呢?自那日和长孙毅完那一番话后,他消沉了多少了呢?长孙弘扶着额头,他记不清了,也许只有短短的几而已吧,只是,他过得很漫长。长孙弘就是觉得很悲伤,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秦奚的死而悲伤,还是为自己身处的家族而悲伤,或者,他也可能是在为了这个世道的无情而感到悲哀。所以,他将自己的日子开始过得彻底恣意起来。不过酒醉一场,醉醒梦醒,只会叫人更加痛苦。在这个世上,连他的父亲都不愿面对最真的事实,那他又为什么要面对?长孙弘死死咬了咬唇,他紧紧阖了阖眼,却觉得自己的眼中干涩,竟是连一滴泪都掉不出来。“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长孙弘兀自喃喃道。片刻之后,他右手轻轻一松,空的酒瓶落地,而随之他的掌心又是一拍桌面,“来人,再送酒来!”竹良一直都守在门外,本来心底就是犹豫不定,此刻竟是又听见自家世子的叫喊,更是心中一紧。就在他准备打开门,去和世子他喝多了,应该回王府的时候。竹良发现,有另一只手先一步搭在了门上。竹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正准备抽剑,却是在抬头的那一瞬,他顿在了那里。竹良不仅是顿在了那里,他的震惊让他的手都在不断地颤抖,他睁大眼睛,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竹良完全无法理解,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自家世子一样喝醉了酒,所以眼中出现了幻觉。只是,不管他怎么揉眼,不管他怎么仔细地去看那张侧脸,他都发誓自己绝对不可能看错。竹良看到来人对自己微微笑了笑,随后便开门走了进去。竹良愣在原地,他没有阻止,连一步都没有走上前。竹良他是从十一二岁时就开始跟在长孙弘身边了,所以,长孙弘认识的人他几乎也全都认识。而这一个人,他竹良也认识。可是,不论来的人是谁都有可能,但这一个,竹良觉得是最不可能的。因为这个到来的男子,一身青衫,面容温润,还是那般的翩然。竹良知道,拥有这张面容,这个姿态的人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而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秦奚。在雅阁的门被推开时,长孙弘以为是有人将酒送来了,也没有什么反应,还是兀自坐着,左手抚在额头之上,双目阖着,似是休憩。而这时,长孙弘听到进门之人的脚步声停下了,而那人就停在他的身侧,安静得什么都没有做。长孙弘正好心中烦躁,他刚想抬头喊出声,却感觉到有一只更快一步地搭在了他的肩上。长孙弘睁开眼,蓦地侧头抬眸看去,还未来得及开口,刚刚看到来人的面容,就双眼猛地瞪大,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震在了那里。因为来人正俯下身,一手还保持着搭在长孙弘肩上的姿势。在看到长孙弘的反应之后,来人将手撤了回来,然后慢慢站直了身子。“秦……奚?”长孙弘一字一顿地出这个名字,然后他忽地站起了身,他盯着眼前之人,眼底的震惊难以掩藏,“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然后,秦奚笑了,笑得很是平静而自然,连同看着长孙弘的神情都似乎带和几分好笑,他启唇:“怎么不可能了?我不过是离开了五年,你的记性应该不差吧?”夕阳斜下,玉染同长孙宛然一起走出院子,玉染是准备将长孙宛然送回去的,所以两人依旧一路走着。“兄长他还没回府,看来今日也要入夜才会回来了。”长孙宛然叹了口气道。玉染眸光轻闪,接着轻笑着安慰道:“不要紧的,就你兄长的脾性来,就算真的撞上了什么事,他一定也可以缓过来处理好的。”“恩。”长孙宛然点头低声应了声,走在玉染身侧。两人就当是多走两步散散心,估摸着也是长孙宛然想看看长孙弘会不会正好回来,于是两人便准备从前院绕一路回去。结果倒是出人意料,两人路过长孙弘院外的时候,竟是发现长孙弘已经回来了。只是很快,玉染和长孙宛然便发现了长孙弘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因为院子里长孙弘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身着一袭青衫,只是头上顶着斗笠,叫人看不见他的模样。“兄长?”长孙宛然轻喊出声。长孙弘和带着斗笠的那人都同时朝院外看了过去,看见的就是有些惊讶的长孙宛然,以及一身红裙看上去格外灼烈炫目的玉染。不知为何,玉染看着长孙弘,觉着他整个人精神焕发似的,完全就不似长孙宛然得那般颓废。不过,喝过酒总是没错的了。因为,当玉染往院子里走了两步之后,就闻到一股有些浓烈的酒气从长孙弘那儿散开来。玉染无语,“你喝了多少酒?还有,这位是?”着,玉染还提手指了指站在长孙弘身侧带着斗笠的人。玉染眯了眯眼,她竟是从那个戴斗笠的人身上发现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她的心中也事莫名。长孙宛然很少会见生人,所以在玉染问出口之后,她也只是贴近玉染的身侧站着。“他……”长孙弘闻言一顿,他也是僵在那里,视线来回犹疑,一时间不知晓该如何解释。但是,就在长孙弘下决心准备开口些什么的一刻,那戴斗笠之人已是先一步抬手,缓缓地将带在头顶的斗笠一把拿下。在那张温润清透的面庞清晰地展露在玉染和长孙宛然的眼前之后,两人都一时间愣住了。玉染愣住是因为她发现此人就是之前长孙宛然画中的人,也是令她觉得格外熟悉的人,玉染记得他的名字叫做秦奚。只不过,她不是记得所有人都告诉她秦奚已经死了吗?而长孙宛然的震惊显然是超越了玉染的,她整个人都仿佛静止在那了那儿,甚至她觉得自己都快忘记了呼吸。“怎么可能……”长孙宛然喃喃道:“不可能的……秦哥哥,秦哥哥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呢?”只是,摘下斗笠的秦奚并没有回应长孙宛然的话,他的视线紧紧地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在他看见那个人还是如此明艳晃眼的一刻,秦奚笑了,笑得十分温柔而明朗。当玉染发现,自己的目光与秦奚撞个正着的时候,她也略是一怔。玉染都还没有来得及对长孙宛然开口,就见秦奚朝着这儿走了过来。“秦哥哥,真的是你……”长孙宛然看着迎面走来的秦奚,刚刚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准备启唇,却是忽然又收声了。因为她看见,秦奚与她擦肩走过,停在了玉染的跟前。秦奚对着一脸愣神的玉染笑得愈发地温和,他看见玉染穿着的衣衫,不禁先是瘪了瘪眉,接着抬起双手,帮玉染仔细拢了拢披风,将领口的地方系紧了些。秦奚理完玉染的衣衫,又伸手擦过了玉染的脖颈,将玉染的墨发从披风里轻轻捋了出来,动作再自然不过。做完这些,秦奚才对着玉染温和笑道:“终于找到你了。”玉染闻言,猛然回过神来,她双目紧紧盯着秦奚,眼底划过一丝不解。“秦奚,你认识南玉吗?”显然,长孙弘也是惊诧。秦奚点了点头,他的视线不离玉染,他:“是啊,是对我来,特别重要的人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秦哥哥,你不是在五年前就已经……”长孙宛然本来因为秦奚的举动心中感到些许压抑,但是,她仍旧没有忘记更重要的一件事。——秦奚,本该在五年前秦家被满抄杀的那一日就死了。“那时的先王胆,所以在命人抄杀秦府满门之后,又令人将秦府放火烧了,根本没有核对过所有人秦家人的尸体。而秦奚那日刚好是从门出的府,没有人发现,所以秦奚才会还活着。”长孙弘替秦奚解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零二章 不要掺和 “可是,在之后秦哥哥为什么不回安国呢,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呢?”长孙宛然着急地问。 “我的好妹妹,你仔细想想,那个时候秦奚回来不是来送死的吗?要是被人发现了,他会怎么样你有想过吗?”长孙弘拍了拍长孙宛然的肩膀,让她稍微冷静一些。 长孙宛然闻言,也是逐渐恢复过来,她问:“那秦哥哥,你这五年是去了哪里?” “宁国。”秦奚平静回应说。 “宁国?”长孙宛然看着秦奚,又看了眼身侧的玉染,继续问道:“秦哥哥是在宁国认识南玉的吗,那秦哥哥知道南玉是哪家的人吗?我和兄长一直都想要帮南玉找到家呢。” “南玉……”秦奚先是轻轻捻了捻这个名字,接着看向玉染,莞尔笑道:“这个名字一定是你极喜欢的。” 玉染微微挑眉,诧异道:“你为何会这么觉得?” “因为很好听。”秦奚又笑了。 玉染眨了眨眼,也是忽然失笑,“很好听?恩……这个理由有些奇怪。” “如果是以前,你一定会和别人解释说,好听就是好听,好听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去喜欢。”秦奚说道。 “啊,听起来我好像是个十分喜欢强词夺理的人。”玉染微笑。 秦奚的语气温和,“只要能想得出解释的道理,那么什么都有可能是真的,这是南玉你说的。” “哦,照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可能还是个非常无趣的人吧?”玉染眉梢微动,好笑地说。 “不能这么说。”秦奚也是笑着摇头。 玉染和秦奚的闲聊太过自然而平和了,这种随意安静的感觉,让人一时间都插不进任何一句话,就好像这就是他们谈聊之间原本就该有的风格。 “秦奚,你认识了南玉多久?”长孙弘看着两人,有些古怪地问。 这一次,秦奚连想都不必想便应道:“五年。” 五年时间,就是从秦府覆灭那时开始,就是从秦奚逃出安国躲避到宁国开始,秦奚就和玉染认识了。 “当初,救了我,将我留在宁国的人——是南玉。”秦奚的语气未变,他继续说道。 “是南玉吗?”长孙弘讶异。这么巧吗? 秦奚点头,“她居于山野,家中没有其他人了,是她救了我,所以我在宁国生活了五年。” 生活山野?家中别无他人? 其实玉染听到这两句的时候,她的心中感觉很奇怪,也很别扭。她觉得,好像有哪里听起来不太对劲。 长孙弘认识秦奚的时候,两人皆是十岁出头,现在秦奚和他都二十三了,算一算,如果除去秦奚不在的五年,他们也已经相处了八年了。 曾经的长孙弘能够一眼就看出秦奚言辞的真假,而今,长孙弘再一次看着秦奚,却毫无所获。 可是,长孙弘并不觉得秦奚对于南玉的话是真的。 此刻的长孙弘,终于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他的眼中似有精光划过,神情微凝,他问:“秦奚,你告诉我,你会回来安国,真的是因为你告诉我的猜到湘王府有难,还是因为南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南玉她在湘王府了?” 这一次,秦奚只是安静地看着长孙弘,一句未言。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啊,秦哥哥?”长孙宛然见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于是连忙横在两人之间。 终是长孙弘拗不过秦奚的平静,他右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半晌才装作平日里无事一般的恣意神情,无奈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不说我也不问了。反正——你没死,就好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长孙弘的眼底一深,语气颇为认真。 “但既然秦公子是本来应该已经死去的人,现在再出现在安国,甚至是出现在湘王府这样的地方,要是被人看到了是不是不好?”一旁沉默良久的玉染忽然出声。 “你向来唤我秦奚。”秦奚笑着道。 玉染略是扬眉,莞尔道:“哦,是吗?我不记得了。” “但是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吧?”长孙宛然的面上闪过一丝忧色。 “这个很难说啊。”长孙弘也是觉得难办,他刚才光是为秦奚活着回来的事情而感到惊喜,却一时间忘记了另一件更复杂的事情。如果真的如同玉染所言,秦奚被有心之人给认了出来,那就等于刚好给了安君长孙延一个除掉湘王府的绝好机会。 长孙弘想罢,视线在南玉与秦奚之间犹疑,最后他垂了垂眸,右手握了握拳,下一刻他似是决定了什么一般开口道:“要不……秦奚你带南玉回去宁国吧?现在就走的话,是没有人会发现的。安宁现今相处不合,在宁国反而是最安全的。” 玉染听了,稍微怔了怔。 而秦奚闻言,却是摇头。 “为什么?”长孙弘皱眉诧异。 “如果我现在带南玉离开,那么很快湘王府就会是下一个秦府。”秦奚说。 长孙宛然微微睁大眼,她问:“秦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奚,就算你和南玉在湘王府,也于事无补。”长孙弘眼中深邃道。 秦奚轻笑,随后他绕过了长孙宛然,走到玉染面前,像以前一样中规中矩地朝着玉染作揖,一揖而起,秦奚便看见玉染稍显古怪的神情,他笑了笑,说道:“虽说已经想到你必定不会就这么同意离开,但出于是与我有关的事,还是想要恳请你暂时陪我留在湘王府,可以吗?” “什么可以不可以的?”玉染右手捏着折扇,原本是将手缩在长长的裙袖里的,现在她忽然抬起了手臂,她左手拉住右手的衣袖,小半截藕臂就自然而然地因为袖子的滑落而露了出来。她那折扇扇尖敲了敲秦奚的肩头,接着好笑说:“你在做什么啊?我还是第一次撞见有人给我行这么大的礼。你以前是太傅的长公子吧,这我可不敢当。你也说了,我肯定不会同意离开,那你可这就多此一举了。” “秦奚不周到之处,希望南玉依旧好好包涵。”秦奚笑道。 “哦,一定的。”玉染点头,煞有其事地应声。 长孙弘是被秦奚对玉染的一礼而怔到了,但是那两人自说自话的谈论他也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他有些无奈地问:“我有说同意了吗?” “比起你是否同意,我觉得,你更需要考虑的——是湘王殿下是否同意。”玉染的视线早就被门院外细微的响动声吸引了过去,她可以看见的是一个人站在院门的墙边,没有露出身影,却是可以看见地面上留在外头的阴影。 玉染看到的时候,就差不多猜到了来人。 其他人的视线也虽然玉染移了过去,果不其然,下一刻看到的就是湘王长孙毅从边上走了出来。 长孙毅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秦奚的身上。 秦奚先长孙毅一步动了,他以刚才对玉染的施礼方式又对长孙毅作了一揖,接着,秦奚开口说:“王爷,好久不见。” “确实。”长孙毅也说道,他的神色有些感怀,又似乎有些复杂,“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秦府的人一眼,也没想到你当初还活下来了。” “父亲往日里一直说,王爷是父亲最好的友人,所以不管湘王府有何事都无法坐视不理。现在,我的理由竟是与父亲的不谋而合。”秦奚应声。 长孙毅在对秦奚开口之前,先是让长孙宛然回去。 长孙宛然倒是没有拒绝,毕竟她听着秦奚和自己父亲的语气,知晓接下去他们要谈论的可能并非小事,那么作为一个女子,她帮不上忙,也不应该再留在这里。 长孙宛然看了一眼玉染,她动作极小地拉了拉玉染的衣袖,低声对玉染道:“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玉染偏了偏头,本来考虑之后也是准备同意了,不过却有另一只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玉染回过头,看见拉着她的人是秦奚。 “宛然,你先走吧。”长孙毅也是看见,他道了一句。 长孙宛然闻言,神色一黯,接着便松开了拽着玉染衣袖的手,她低着头,对玉染有些僵硬地提了提唇角,说道:“那我先回去了,南玉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玉染点点头,“好。” 看到长孙宛然走出了院子,长孙毅才重新开口:“你的父亲不会希望你涉险,也绝对不会希望你再多趟一次浑水。” “泥潭很深,不是只要我以为自己离开了,就可以真的孑然一身的。”秦奚很快便答。 “其实,当初在秦府出事之前的那夜,我见过你的父亲。”长孙毅慢慢走到秦奚身前,眼中复杂。 秦奚闻言,蓦地抬眸。 长孙毅继续道:“你的父亲其实早便猜到了秦府究竟会发生什么,他当初也告诉我,希望如果可以,请我能够保护好你。只不过,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翌日先王便派人到了秦府,甚至最后用一把大火将所有掩盖。我们都以为你没能逃出,以为你死在了五年前的那一日。不过,既然你现在无碍,那就应该如同你父亲对你的希望——离开这里,然后永远都不要掺和进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零三章 愧疚之中 秦奚笑了笑,他只是停顿须臾,双眼似是无意地从玉染的面颊上扫过,下一刻便启唇道:“曾经,我也迷茫过,我心中的仇怨究竟有多深,究竟我有多少恨死去的先王,又多少恨现在的安君长孙延。我也想过就此忘记,但是我做不到,越是想要忘记,就越是让我感到痛苦。而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一个人,她告诉我,让我没有必要强迫自己去忘记那段过往,因为恨也是我情感的一部分,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我拥有很多的情感,所以我忘不掉。” “你现在从湘王府离开,就可以过得很自在。而相反,如果你选择留在这里,那么可能搭上的就会是你自己的性命。即使是这样,那也没有关系吗?”长孙毅似是有些明了秦奚所指之人,他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可是那个人,她明知我心中有恨,明知我绝对不会就此罢休,她也相信着一切终归可以尘埃落定。”秦奚说到此处,忽然笑了起来,很是温润,“她说,到时候,我就可以真的安安心心地每日看看我的书,或者去看看这个天下四海,望着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就在秦奚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给在场有一个人的震撼很大。那个人——是玉染。 玉染垂下眼帘,如果有人仔细去看,便能发现她的眼底满是错愕与诧异。她好像……从哪里听过这句话。 似乎,玉染只要闭上眼,依稀可以看见的是自己在夜色里微笑着的身影,玉染看见脑海中的自己唇畔一开一阖,似乎是正在面对着什么人,说着什么话,只是玉染她听不见、也再也看不清。 “尘埃落定?四国纷争,这是个乱世,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哪里来的自信。”长孙毅平静地回应。 “王爷,什么事情你觉得做不到,实际上还有很多的办法可以让你去做到,只不过每个人的考量是不同的罢了。”秦奚笑道。 “这也是那个人告诉你的?”长孙毅的目光微闪。 秦奚点头,“是。” 长孙毅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看向自己的长子长孙弘,开口道:“以后若是你再出去喝得大醉,深夜不知归府,那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长孙弘摸了摸头发,讪笑了几声,似乎颇为尴尬地说道:“爹,我知道了。” 长孙毅走了,而留下的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宛然告诉我你这几日皆是醉酒到深夜才回来,很是担忧。”玉染启唇对长孙弘道。 “是有些对不住,不过本殿下向来是被人冠上纨绔风流的名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长孙弘弯了弯嘴角,摆了摆手说道。 玉染轻叹,不赞同地说:“这样……不好。” “什么不好?”长孙弘反问。 “南玉的意思是,会让别人担忧不好,醉酒不归不好,当然,被随意冠上纨绔风流的名声也不好。”秦奚替玉染接道。 “秦奚你这是做什么呀,我都还没嫌你都不告诉我你是认识南玉的。”长孙弘双臂环胸,抱怨地说道:“再说了,那宁国的摄政王明明就是个女子,不还是一样被传着那样风流的名声,有什么好见怪的?” 秦奚闻言,眸光微闪,“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赫连玉即使有这般倾尽风流的名声,却依旧可以受得臣民的信任和尊重?如若没有足够的能力,也没有任何运筹帷幄的自信,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这样了。就算是做样子给别人看,好显得你是个不问正事的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的,就比如说——安君长孙延。” “秦奚,总觉得明明是你离开了安国五年,结果居然可以比我还了解安国。”长孙弘说道。 “那只是因为你太不了解了。”秦奚笑道。 “你们若是还想聊,那聊多久都无所谓了,只是我现在饿得慌,不如你们便先自己聊着,我回去了。”玉染出声道。 秦奚温言,“我送你回去。” “什么叫你送啊,这是我家的府邸,怎么好像你那么熟呢?不对,你也确实熟。”长孙弘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改口说道:“但是你又不晓得南玉住在哪个院子,还是我送她回去。对了,南玉,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让人做了给你送过去,每天都吃得这么随意怎么好?” 最后,长孙弘还是和秦奚一起走在了玉染的身后。 玉染无奈,“没有。” “真的没有?对了,南玉,你刚才说宛然担忧我,那你呢,你也担心我吗?”长孙弘不断地凑到玉染的身侧问道。 玉染蓦地停下脚步,盯着他,提起唇角,“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总是要别人替他操心的人。” “那依照南玉的意思,就是喜欢我了?”长孙弘忽然咧嘴反问。 这一次,还不等玉染回应,就见秦奚走了两步挡在了长孙弘和玉染之前,他的神情温温,有几分含笑,他忽然抬手,触碰在了玉染的鬓角。 玉染一愣,却没有动。 秦奚是看见了玉染散乱在脑后的头发与她的发簪纠缠在了一起,于是才走上前去帮她解开,之后他撤回手,不禁笑说:“长孙小姐很会梳发,你之前可以让她帮你。” “不用了吧,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玉染说。 “也好,随你。”秦奚点点头。 长孙弘和秦奚将玉染送回了院里,随后返回。 两人之间的氛围沉闷了许久,最后还是长孙弘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秦奚,你是不是喜欢南玉?” 秦奚的眼底沉静,“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南玉的眼神都快溺出水了,我能看不出来?”长孙弘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说道。 “是吗,那让你为难了?”秦奚好笑地问。 “不会,我怎么会为难。”长孙弘挑了挑眉,他仰头看了看一片漆烟的天空,须臾之后感叹地说道:“不过,不管怎样,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这五年来,长孙弘一直都活在愧疚之中,他愧疚于以为自己没能救出秦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府和秦奚的消失。 而今,就在长孙弘发现了湘王府也可能即将与秦府得到同样的遭遇,并且他的父亲还是依旧无动于衷的时候,他已然心死,所以日日醉于酒香之间。不过,就在此时,一件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秦奚回来了。 “人不能永远活在自己对别人的愧疚之中的。”秦奚闻言,似有所感,他想起了之前玉染与他所言,也将这句话一模一样地送给了他以前最好的友人。 现在的湘王府早已几乎没有了五年前的婢女小厮,就算有,在秦奚到来的第二日,便都被分别差去了湘王府的别院。同时,秦奚也被当作了湘王府的客人来对待,才将此事暂时掩盖了过去。 一晃,便是又过去了半月。 “子期,子期?你在吗,有看到我上次的画的画卷放哪儿了吗?”玉染诧异地看着书架,又上上下下将书架扫了一遍,才开口问道。 只是,玉染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看到修子期的身影。 “又不在么?”玉染自言自语了一句。 自从玉染知晓了修子期会一直跟着她之后,她唤他帮忙的时候也多了。可以说,别人的暗卫或是侍从都是在主子有危险的时候才出手,可玉染经常唤修子期的缘由可能只是因为一件小小的琐事,修子期偏偏也从未提起过这一点,还做得格外习惯。 之前玉染喊修子期的时候,修子期一般随即就会出现,但是这几日,修子期不在的次数倒是变多了,玉染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却也不曾过问。 玉染兀自盯着书架沉默良久,神情有些诧异。 上次同长孙宛然画完那副画卷之后,玉染便时而会看一看自己笔下的那个人。而后,她零零碎碎地也会想起些什么,所以经常给画卷上的人添上一些轮廓。 脑海中的那人总是一袭白衣素雪,飘然若仙,而且与她似乎格外亲近。比起对秦奚的熟悉,可以说这个人给她心中的悸动要更大,是那种既捉摸不透,却仍是想要靠近的感觉。 不过,令玉染现在觉得奇怪的是,她昨日明明将画卷搁在了书架上,但今日醒来书架的一层便空了。 “你怎么了?” 玉染看向门口,推门进来的人是秦奚。 玉染撤回伸向书架的手,思索了一会儿,接着摇了摇头,笑说:“没什么。你怎么过来了?” “没有事就不能过来了吗?”秦奚笑问。 “这倒是没什么。”玉染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似地,于是抬手从桌案上拿过了一把精巧的发梳,虽有含笑着递到秦奚面前,她启唇说道:“哦对了,你来得正好,昨夜宛然不知是为什么,让我今日要好好梳妆。我这头发好像有不少缠在一起了,但是也没有其他人在,一直弄不好。秦奚,你帮我梳一下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零四章 人为刀俎 秦奚停顿片刻,便从玉染的手中接过了发梳,而玉染坐在凳上,他站在了玉染的身后,轻轻梳着玉染的头发。 玉染略有思索。 “怎么了?”秦奚问。 “总觉得不太像。”玉染说。 秦奚又问:“哪里不太像。” “我总感觉以前也有一个人总是喜欢帮我梳发,但是我总是想不起那人的脸到底长得什么样。”玉染应声道。 秦奚听了玉染之言,捏着发梳的手略显僵硬,他一言未发。 玉染感觉身后的人没了动静,于是扭头去看他,“秦奚,你怎么了,没事吧?” 秦奚回过神,语气平淡道:“没事。” “哦,是吗?”玉染也没有多问,任由秦奚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然后在鬓角插了一支梅花琉璃簪,这还是长孙宛然送给她的。 就在这时,玉染的房门又被打开了,一阵冷风从外头透了进来,带起了玉染的几缕发丝。 玉染朝门口看去,来人是长孙宛然。 “是宛然啊,你们来得真巧,一前一后的也就只差了一刻。”因为玉染的头发还有几缕被捏在秦奚手心里,于是玉染只好极小幅度的偏了偏头,看到长孙宛然之后笑着出声道。 长孙宛然的视线在玉染和秦奚之间来回,她愣是在门口停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垂了垂眸,最后还是对玉染笑了笑,点头说:“南玉说得是。” 长孙宛然的脸色看上去有瞬间的苍白,她在推门而入的时候,在她看见秦奚帮玉染梳发的那一刻,她的内心是死寂的。也许在五年前知晓秦奚“死”去的时候,她的心中都是痛苦与悲伤,而今,她的心底皆是凄凉。 长孙宛然从小就很喜欢秦奚,也总是跟在秦奚身后一口叫着一声秦哥哥,那时她的性子还很明朗,是个极其讨人喜欢的姑娘。只是在秦奚“死”的那刻,她整个人都变得沉闷下来了,她变得害怕与人交谈,甚至只是愿意一个人独处。 而今,秦奚回来了,她最喜欢的秦哥哥回来了,她以为一切都可以恢复如常了。 可是,半月以来,长孙宛然发现,她以前认识的秦哥哥变了,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以前她认识的秦奚,会与她的兄长闹成一团,会笑得自在。但现在的秦奚,虽然温润儒雅依旧,可实在是沉静得叫长孙宛然觉得可怕。 而长孙宛然也显然发现了,秦奚来得半个多月里,唯一会对一个人露出格外温柔的神情,那个人是玉染,长孙宛然甚至无法从秦奚的口中得知玉染到底叫什么名字,就好像她和那两人是身处在两个世界中一般,让她浑身发冷。 今日的秦奚,身着一袭青蓝色的衣衫,双袖呈白色,最外头是一层青纱,他的腰上系着的是青色白纹的腰带,腰带两边垂着两串流苏。他的发冠扣起他的一层乌发,其下又散出一层淌在身后,额前的发丝垂下,看上去愈发温润。他看着玉染,手中还捏着玉染的一缕发丝,他靠得玉染极近,一双眼睛之中满是柔和。 而玉染,穿着着白色花纹为主的底衣,褐色的衣摆上有金色的花纹附着,最外面套着的是一袭火红的外袍,长长地曳在地上,倒是秦奚刚刚给玉染挽的发看上去最为的干净素雅。 长孙弘总是喜欢给玉染变着法地添置新衣,用的布料不是上乘的便绝对不要,每每送来了还都喜欢让玉染立马试上一下。玉染虽说觉着好笑,但依然十分感谢长孙弘的用心,当然,玉染也承认长孙弘的眼光确实不错。虽然衣服的颜色艳丽了些,可式样却是极好看的。 玉染和秦奚呆在一起,长孙宛然此刻竟是觉得挑不出任何刺来,很好看的一副情景,仿佛她的到来才是一种打扰。 “宛然,你站在那里做什么?”玉染看见长孙宛然站在门口久久未动,于是启唇又道。 长孙宛然闻言,回神走到玉染和秦奚跟前,接着硬是提了提唇角道:“没什么……” 玉染似乎感觉熬了长孙宛然的情绪有些许不对劲,她眸中轻闪,有几分诧异,但是也未点破,转而道:“对了,宛然,你今日叫我好好梳妆是为了什么?” “今日丞相要来府上。”长孙宛然解释道。 “丞相?安国的丞相?”玉染挑了挑眉。 长孙宛然失笑,“当然是了。” “哦……”玉染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接着忽然轻笑着抬眸说:“不过,宛然你也不用操心了。虽说丞相来,府中的人除了王爷自当都需相迎,可我也不算是湘王府的人吧,就算不出现也没人会发现的。哦对了,说到这儿,想来秦奚也是更不能出去吧?”玉染说着侧过身看向秦奚。 秦奚其实在听到长孙宛然说丞相要来的时候心中是一时间沉下来的,因为安国的丞相,也就是玉渊,是容袭的人,当初玉染也正是被安排在玉渊的丞相府上,连身份都是作为玉渊的嫡女。所以,玉渊来湘王府,秦奚的感觉十分不好。 因为,玉渊的到来,很有可能也是意味着容袭的出手。 玉染的记忆还未恢复,若是容袭此刻又有了什么想法,那么恐怕即便他在,也无法扭转局面丝毫。 这湘王府,恐怕再这样下去,就会被搅得天翻地覆了,连带着玉染也不安全。 “秦奚,秦奚?”玉染见秦奚出神,连连喊了两声。 秦奚看向玉染,接着赞同地说道:“确实。” 玉染柳眉弯了弯,说道:“那秦奚你今日就陪我喝茶看书怎么样?” “好。”秦奚随即便答。 丞相玉渊来到湘王府的时候,约莫已是午时,听说是直接和湘王爷去了书房。 “似乎许久没有来你府上了。”玉渊在桌案边坐下,小厮给他斟了茶便退了出去,掩上门之后屋内瞬间暖和了许多,也让屋内的气氛顿时安静沉重了不少。 长孙毅坐在玉渊对面,他将杯盏搁在桌面上,随后感叹道:“的确已是过去许久了。” “我今日来你这里,是借由商讨四国之事来的。”玉渊顿了一顿,接着认真开口道。 “能让你不惜冒着风险来我这湘王府一趟,我倒是也很想知晓究竟是出于何种缘由。”长孙毅的言辞颇有深意。 玉渊长长吁出一口气,说道:“你认为在这个世道之下你现在是身不由己,但整个湘王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都可以说与你息息相关。君上的意思,想必你很清楚。” “是,我确实清楚。”长孙毅眼中幽深。 “五年前,你来找我商谈秦府之事的时候,你都不曾犹豫,你当时清清楚楚地说,你想要让秦家出事。但是你慢了一步,秦府仍旧灰飞烟灭。而今,当你湘王府所有人的性命都受到威胁的一刻,你又准备怎么做呢,还是人为刀俎你为鱼肉吗?”玉渊问道。 长孙毅沉默片刻,他的视线落在茶水的茶面上,在冬日里茶水的热烟丝丝缕缕的萦绕,但隐约依然能从茶面上看见倒映着的自己的眼睛。他似是思索良久,最后终是将他犹豫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他说:“我识得你玉渊不是一年两年,是十年。那时还是明戌皇朝,华安宁商不过是四个随时会被并入明戌的小小诸侯降国,那时的你一入朝便被拜为上卿,不出两年便成了丞相。说实在的,那时的我与你交好,只是因为对你能够在每件事上都有筹措谋略感到尊敬,同时也对你这么用心地为安国付出感到惊讶。 后来,你我还有曾经的太傅,我们三人可谓是同甘共苦,互相扶持的存在。现在,十年了,毕竟也是十年了。玉渊,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一直都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为了谁才拼命至今?” 到底是为了谁才拼命至今? 玉渊闻言,第一次怔愣了。他现在已经三十多了,比起十年前的自己来说早已风霜。十年前的他还只是明戌皇朝的一个没落书生,名为崔渊,落榜归家,无可受用,而十年后,他却已经站在了安国至高的丞相之位。 十年前的容袭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可是玉渊永远都不会忘记,就是这样看似的孩子,却在他即将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跳崖自尽之际,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时的容袭用着那双漆烟得不见底的眼睛望着他,玉渊无法将容袭当时那种近乎冷静沉寂的眼神给忘记。 崔渊当时对容袭阻止他的举动十分不满,但容袭却丝毫都没有因为他刻薄嘲讽的话而感到生气。 容袭只是微微一笑,他提出了希望玉渊帮他去做一件事,这件事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很难。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帮你?”那时的崔渊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容袭。 容袭长得很好看,从小时候就是好看得让人心惊。他的神情温和,忽然间,他的唇畔微动,浮起的笑意浅淡,那双漆烟的眼眸对上了玉渊的眼睛,他开口说道:“你一直都觉得自己缺少的是一个机会是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零五章 只有活着 “你是什么意思?”崔渊皱了皱眉,思量着容袭的意思。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容袭微笑,“既然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那么现在就有一个摆在你面前的机会。成则功成名就,败则灰飞烟灭,就看你愿不愿意了。问我是谁的话,我叫慕容袭,你也可以叫我容袭。”慕容袭是华国的四皇子,这一点阅书无数的崔渊很快就明白了。虽四国没落,或许即将同样被明戌吞并,四国国君甚至在明面上手中都未握有实质的权利,但崔渊还是信了容袭的。因为,他崔渊在别人的眼中是个无用之人,他的心仿若已死。既然如此,那他又何不赌上这一把。“我愿意。”崔渊清晰地听到自己这么回应了容袭。容袭闻言,笑了笑,风轻云淡地:“我只是一个受得冷落的皇子,甚至还离开了华国,你为何会信我?”“不是你让我信你的吗?”崔渊眉头紧皱,反问道。“恩,也是,是我问得突兀了。”容袭兀自点点头,接着忽然转而对崔渊道:“不过,既然将你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人是我容袭,那我也可以保证,我不会让你白信我。你原来的名字不必再用了,以后,你便改个姓吧。恩……我一个朋友的姓氏挺好听,她姓玉,你觉得如何?”现在的玉渊,再回首那时的崔渊,可真是觉得时移世易,什么都不一样了。玉渊也曾怀念过那个时候潇洒自在的无名书生,可他依旧没有对当时的决定而有过任何的后悔之意。自己的选择就要一直遵从下去,这是他曾经想要的人生,而他现在正走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再回头。玉渊觉得,他应该感谢容袭。十年的时间,让他更加清楚的只有容袭的强大与自信。现在的玉渊对容袭抱有的不止是感谢,更多的甚至是敬畏,他玉渊亲眼看着当年十岁出头的孩子一步一步地成为如今的运筹帷幄之人,也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何会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容袭的话,因为容袭从未改变,容袭心中的坚毅与强大是他玉渊承认遥不可及的。玉渊未曾后悔过与容袭走至今日今时,甚至可以,玉渊现在最大的期望便是,能够看到容袭走到最高之位的那一。玉渊知晓容袭最后想要的是四国归一,想要的是整个下。而玉渊也知晓,容袭有一个很喜欢的人,那个人是曾经明戌的长公主颛顼染,是之前宁国的太子赫连玉,也是现在几乎形同宁国国君的摄政公主。玉渊想,当时容袭让他改姓,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一个玉字,想必也是与玉染有关。玉渊确实也想过,当时容袭让他改姓之时,是否也是早已算好有一日玉染会与明戌决裂,所以他玉渊也是容袭给玉染准备好的圈套之一。容袭与玉染相伴十年有余确实不易,但是江山美人,真的可以兼得吗?更何况,容袭想要的得到的是一个与他有着同样目的的女子。容袭很强,玉染也很强,这样的两个好强的人,真的最终可以走到一起吗?实在的,玉渊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得到答案。他尊敬容袭,也佩服玉染,也许,在他的人生中再也无法遇到有比这两人更加当然,玉渊没有要违逆容袭的意思,所以他会按照容袭的希望,让他如愿见到玉染。玉渊回过神来,他看着长孙毅认真的神情,轻叹了一声,开口道:“王爷,君上想要至湘王府于死地,王爷你就不得不从湘王府出发去考虑,我想你也不想让全府上下,包括世子与千金也一起将性命搭进去。”“事已至此,就和当初的秦府一般,我又如何令君上回心转意?”长孙毅见玉渊避而不答,也没有第一时间追问,而是顺着玉渊的话了下去。“王爷,恕我作为你的友人十年,就让我直言一句。”玉渊到此处,略是一顿,接着他陡然抬眸道:“如若你不想人为刀俎你为鱼肉,那么办法就只有一个。”“什么?”长孙毅眉头依旧锁着,他问。玉渊答道:“办法就是——你为刀俎,他为鱼肉。”一句你为刀俎他为鱼肉,令长孙毅顿时一怔。长孙毅不会不明白玉渊的意思。“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听这句,可是,我既与你相识了十年,我现在也不妨直接告诉王爷。这一次,若是你不主动出手,那么湘王府必会在这世上烟消云散。”玉渊顿了顿,还是开口了。也许十年来,已经很久未有见过他因为一件事而心中沉重至此了。哦不,或许还有一件,那就是五年前秦府被满门抄杀的时候,玉渊后悔过,后悔没有提醒秦太傅。现在,玉渊可以算是对玉渊先提了一个醒,但他心中仍有一丝愧疚。愧疚的是他将长孙毅当做十年的友人,他对长孙毅得也确实都是实话,可是,这也同样是容袭希望他对长孙毅的。这终归是一场局,就算长孙毅可以从安君长孙延的手中离开,也绝对无法从容袭的局中抽身。只不过,玉渊知晓的是,容袭至少不会无故伤及长孙毅的性命。“你是要我反?”长孙毅神情还算镇定。玉渊沉默须臾,最后他抬眸认真地盯着长孙毅,一双眼中难得的幽深,“你是君上的亲兄弟,既然当初君上可以夺得了先王的王位,那么你也可以。更何况你和君上不一样,你受得百姓崇敬,受得大臣尊重,如若代替君上的人是你,那么他人不会有什么怨言的。”“你能告诉我,你这么,为的真的是湘王府,还是别人呢?”长孙毅毕竟带军十几年了,面对什么都要带着几分遇事不惊的态度。此刻,他听了玉渊的话,似是也思量了许久,才开口问道。玉渊握着杯盏的手顿了顿,接着竟是在玉渊的面庞上看到了几分笑意,他的神情好像有些疲倦了,他边叹边笑着道:“王爷,我为的是谁重要吗?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湘王府所有人的性命吗?再者,若是王爷你真不在意那也没有办法,可是安君暴虐,如果王爷你一死,就再没有人能阻止他的杀戮。”“你难道不会吗?”长孙毅问。玉渊笑了,他:“对,我不会。”“因为安国究竟会如何与你无关是吗?”长孙毅又问。“王爷,我是安国的丞相,所以安国的动向与我息息相关。我实话实一句,王爷你若是死了,那很不值。”玉渊的语气很是平静。“不值?依照你的意思,如果我死了,那日后安国就可能很快就落在他国的控制之下了。可是,若我现在想要湘王府上下不死,那么以我一己之力显然无法翻盘,那也势必要依赖其他的人,而玉渊,你就是替那人来劝的吧?”长孙毅也笑了出来,只是他的一双眼中仍旧锋芒尽显,丝毫不失威严。“王爷,我是不是在劝都无所谓。只是,有一句话我作为友人不得不——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玉渊的眼中蓦地一凛,启唇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吗?“哪怕,是作为傀儡一般地活着?”长孙毅反问。“是,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人一旦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玉渊的言辞发自肺腑,因为他自己就很了解这一点。毕竟,他现在也是如同傀儡一般地活着,但是他却觉得自己活出了以前没有的生活。他的人生因为容袭的出现截然不同了,除了容袭让他要做的事情之外,他也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这就像一笔交易,不知何时能够抽身,却也诱惑着你去一步步地靠近。玉渊清楚容袭的能力,所以他很忠心,他觉得,容袭是个足以撑起一个下的人。而长孙毅有他的傲骨,所以玉渊如若不将湘王府全府的性命安危放在长孙毅的面前,那便很难使长孙毅改变心意。“那以你之见,要如何才能使湘王府所有的人都无碍呢?”长孙毅没有再接玉渊的话,而是转了一个方式问道。玉渊听了,微微抬眸,在停顿须臾之后语气平和地开口道:“王爷只需护住一个人,那日后湘王府必定无忧。”“谁?”长孙毅问。“听世子从城外救回了一位姑娘。”玉渊。长孙毅一顿,“你是指南玉?”玉渊笑而不答。长孙毅没有因为玉渊的表现而感到惊讶,相反,长孙毅倒是觉得理所应当,他:“她就是你背后之人吗?”玉渊即刻答道:“不是。”长孙毅挑了挑眉,“既然不是,那为何你要我护她?”玉渊道:“王爷,你不必再问我她到底是何人。我了,只要她还活着,那么湘王府就不会出事。这一点,我玉渊绝对不会骗你。况且,王爷不是还在府中收留了另外一人吗?若是王爷败了,那么想必他也会受得牵连,如若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要对不起死去的秦太傅的嘱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零六章 丞相玉渊 “你倒是和我说说,这你又是从哪儿知道的?”长孙毅又问道。 玉渊避而不答,“希望王爷不要介怀。” 半晌过去,只见长孙毅无奈笑着摆了摆手,还是像对待老友似的态度对玉渊说道:“看来我这湘王府现在还真是弱了。罢了罢了,我们也不说这些了。难得你有空来一趟王府,那便一起吃一顿饭吧,正好你来的时候就差不多是午时了。”他摆了摆手,在说完这句之后,连姿态都似乎轻松了许多。 玉渊闻言,笑着点头,“好。” 长孙弘提着剑冲到玉染院里的时候,正好赶上玉染悠闲地在屋里喝着茶,而秦奚和宛然都在,皆是轻松至极的模样。长孙弘反观自己,满身大汗,简直让他憋屈几分。 “你这是怎么了?”玉染刚刚将杯盏中的茶水饮完,她放下茶杯,好笑地瞧着满头是汗的长孙弘。 “还不是我爹叫我好好练剑,而且还要将他手下的人调来看着我练,我可是一早上都没歇过了,你们这也太闲了吧,这不公平啊。”长孙弘一瞪眼,直接气得跳脚。 “兄长,父亲这应该也是为了你好。”长孙宛然中规中矩地答了一句道。 “哪里好了啊?”长孙弘抓了一把头发,俊脸之上堆满了疑惑。 玉染轻笑出声,她笑得很清脆,笑得眉眼弯弯,一直到她感觉到长孙弘朝她移来的灼烈视线,她才轻咳一声,挑了挑眉说:“看你练剑之后的精神比平日里还要好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长孙弘蓦地反问。 玉染的神情格外淡然,她只是提手指了指自己空了的杯盏,微笑道:“既然你还有力气,那正好,过来帮我斟一杯茶吧。” “斟茶?你是在叫本世子帮你斟一杯茶吗?”长孙弘挑了挑眉,打趣地问道。 玉染点点头,煞有其事道:“是啊,难不成还有别人吗?” “好,好,斟茶就斟茶。我看啊,这世上敢这么随意使唤我的人,也就只有南玉你了吧?”长孙弘一边走到桌边,一边调侃玉染道。 长孙弘话音刚落,似是为了印证长孙弘的话是错的,秦奚下一刻便温温地启唇道:“也帮我倒一杯吧。” “秦奚,你也跟着南玉凑一脚作甚?”长孙弘刚提起茶壶,听了秦奚之言,险些手一抖将茶壶给摔了。他猛地扭过头,瞪着秦奚朗声说道。 “你小心些,茶水都要洒出来了。”玉染一手托着下颚,一双美目从长孙弘的手上扫过,接着笑道。 秦奚抬眸,神情温温地提醒说:“南玉不喜欢有人将水洒到桌上,你还是小心些吧。” 长孙弘无语,“这什么跟什么?你们两个人,不会是存心闹着我玩吧?” “谁闹着你玩了?我这语气还不认真?”玉染眉眼微扬,看着长孙弘憋闷的神情,蓦地轻笑出了声。 而秦奚更是直接站起了身,从长孙弘的手里将水壶结果,随后侧身站在玉染边上,稍稍俯身,壶口对着玉染的杯盏,动作娴熟地就提玉染加好了茶水。 茶水水面距离杯沿三分,恰到好处。 秦奚的墨发顺着他俯身的动作滑至了身前,而他的侧颜看上去更是温柔至极,叫长孙宛然忍不住连连侧目,却又瞧见秦奚在斟完茶之后对玉染笑了起来,让长孙宛然的神情又黯然几分。 “壶里的茶水是刚才新添的,还是温的。这天已经够凉了,你也不要再等茶凉了再喝。”秦奚想到玉染比较偏好等茶凉了再喝这一点,于是提了一句道。 玉染其实一直都在想,自己到底要和秦奚有多熟悉,才能让秦奚对她了解到这个地步。还是说,秦奚对众人的解释是真的?自己出生山野,无父无母,而秦奚是她救回来的,所以都是秦奚在照顾她? 但是怎么想,玉染都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至于是哪里,玉染一下子也说不上来。 “我知道了。”玉染应了秦奚一声,随即将杯沿贴着唇边抿了一口,微微颦了颦眉。 看到玉染这副神情,长孙弘忍不住笑出了声,引得玉染直接朝他瞪了一眼,长孙弘立即收声。 说来,玉染的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一下子就多了三个人,确实是感觉拥挤了不少,但也很是热闹,仿佛冬日的冷意都可以被全然驱走。 只是,这样悠闲的时间毕竟不多,很快,又有敲门声在房门外响起。 “世子。”门外的声音是竹良的。 长孙弘朗声道:“进来吧。” 竹良推门进来,又掩上门,一路走到四人围坐的桌前停下,对长孙弘说道:“世子,丞相在前厅与王爷进餐,王爷叫我来喊一声。” “哦,丞相啊,那行吧,我和宛然现在就过去就好了。”长孙弘闻言,虽说觉得有些扫兴,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竹良闻言,略是犹豫了一下,又道:“世子,王爷不止是让您和小姐过去。还有……秦公子和南玉姑娘。”竹良一边说着,视线还小心地从秦奚和南玉身上扫过。 “秦奚和南玉?”长孙弘噌地站了起来,他满脸诧异。 “我和秦奚?”玉染也是怔了怔,随后同样起身,思量之后道:“我过去是没有关系,但是秦奚……要不还是让秦奚先留在这儿,我和你们过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吧?” 就在玉染准备去取挂在一旁的披风之时,她觉得自己的一只手腕被人扣住了。玉染回头看,发现是秦奚。 “怎么了?”玉染启唇问道。 秦奚的眼底幽深,他的薄唇轻轻抿唇,平日里一向舒展的眉头此刻紧锁,他盯着玉染的神色看上去格外忧虑,像这样慌忙抓着玉染手腕的举动往日可以说几乎没有。 秦奚对玉染的表现一直都太中规中矩了,他的谈吐稳重得与五年前长孙弘和长孙宛然认真的秦奚全然不同,几乎是玉染说什么,秦奚才会去做什么,就算是玉染开玩笑,秦奚也真的都会去照做,令玉染也是疑惑不解。 到底是为什么,才会让秦奚对玉染的态度如此亲近又疏离呢? 所以今日,秦奚一时的慌乱才让玉染疑惑了起来。 秦奚也知晓自己的举动奇怪了,他僵硬地撤回手,随后敛了敛眸,沉声开口道:“我陪你一起过去。” “陪我?不行的,不是都说了,要是让丞相认出了你,那就不好了。你就呆在这儿,好不好?”玉染眨了眨眼,笑着看向秦奚。 “不行。” 玉染以为自己听错了,长孙弘和长孙宛然也以为听错了。 “你说什么?”玉染又问了一遍。 “我说——不行。”秦奚又重新强调了一遍,这一次,他的神情比之前更为凝重,可以说是直接反驳了玉染的言辞。 长孙宛然也是不解地问:“秦哥哥,这是为什么呀?我也觉得南玉说得有道理啊。丞相他认得你,你过去了,他发现了你还活着,那要怎么办?” ”秦奚,很少见你这么固执啊。“长孙弘感叹了一句,同样面露不赞同之色。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了下来,谁都不肯迈出那一步,而竹良站在一旁,心中也是够乱了,他也着实没有想到王爷居然会让他将秦奚和南玉一起叫去,这可真是如何是好。 “世子,既然是王爷说要让秦公子和南玉姑娘一起过去的话,那王爷一定是有他的考虑。要不,还是先一起过去看看吧?”竹良抓了抓头发,无奈地说。 四人到前厅的时候,桌上的菜肴已经约莫都上齐了,也就等着剩下的人来了。 长孙弘本来还准备叫秦奚迟点再进去,先在门口看一看情况,谁知就见秦奚居然第一个就走进去了,弄得长孙弘先是一愣,接着飞快地就跑到秦奚之前,似乎是有意想要将秦奚挡在后面。 长孙弘也是拧着眉,他实在不知自己父亲究竟何意。就算当初秦太傅、湘王还有丞相三人的关系有多好,但在这种时候,怎么能随意就将秦奚推到门面上。 玉染是最后一个走进前厅的,她进去之后,视线从坐在桌前的湘王长孙毅身上扫过,接着又看向了另一人,那另一人,应该就是丞相玉渊了吧? 就在玉染的目光落在玉渊身上的一刻,她忽然看见玉渊也反过来看她,两人的目光就刚好撞在一块儿了,这让玉染一顿之后将视线移了开,她踱步走到秦奚身侧。 “还不见过丞相?”长孙毅抬眸说道。 “见过丞相。”长孙弘还是和往日一般随意道了一句,但是眼中仍旧满是防备。 “宛然参见丞相。”长孙宛然规规矩矩地朝着玉渊福了福身。 而落到秦奚和玉染身上,前者是沉沉地望着玉渊,神色明显不佳,后者同样是在看着玉渊,只是神情稍显迷离,似乎只是因为心中有几分熟悉之感闪过。 下一刻,玉渊起身了,然后笑了,他一言未发,先玉染一步,一拂双袖,朝着玉染稍稍作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零七章 见一个人 能让玉渊这个安国的丞相以礼相待,倒是让玉染觉着既不对劲又不自在。 见着这副情景,除了秦奚之外的其他几人也皆是诧异。 而下一刻,玉渊又开口了,他说:“秦公子,五年未见了。还有……现在该是要叫南玉姑娘了吧,近来可是安好?” 玉染闻言,蓦地一愣。 而秦奚听了,又往玉染跟前走了走,将玉染挡在了身后。 “你是……丞相玉渊?你认得我?”玉染拍了拍秦奚的手臂,让他不用太紧张,然后玉染兀自往前走了一步,诧异地开口。 “我认不认得都是无所谓了,既然人都来了,那也不要站着了,还是一起坐下吧。你说呢,王爷?”玉渊随口道了句,又回头瞧了眼长孙毅,接着问道。 这一顿午饭饭桌上所有的人都是吃得不*定,心中不是疑惑重重,便是惴惴难安。 尤其是玉渊在一开始表明既清楚秦奚,又认识玉染的那一刻,就令长孙弘明白事情可能并不简单了。 长孙弘的视线小心翼翼得从玉渊身上扫过,又看了眼满目防备之色的秦奚,以及满是不解的玉染。长孙弘再想起当初与自己父亲的一番交谈之后,更是眼底暗了暗。 长孙弘不是没有怀疑过秦奚说得有关玉染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只是他希望是真的。 待到几人吃得差不多了,长孙毅与玉渊又闲聊了几句,就见两人起身,似乎长孙毅准备送玉渊离开了。 只是,等玉染起身之后,却是听到这样一句话。 “若是可以的话,不知我能否与南玉姑娘单独说几句话呢?”玉渊突然开口问道。 玉染蓦地抬起头,她的目光落在玉渊身上,微微瘪了瘪眉。 “玉丞相,恕南玉无法接受。”秦奚忽然出声。 玉渊看向秦奚,眼底带着几分幽深的意味,他说:“那也恕我直言,秦公子,你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人自己的选择。更何况,你的心里应该最清楚,在这世上,你最不应该阻拦的人,就是站在你面前的她。更何况现在的情形情势之下,你就更没有理由将她隔于门外。” 此言一出,秦奚顿时怔住了。他的脚步止在原地,一双眼眸看着玉染,他的眼底越来越沉,他看见了玉染眼中的询问之色,也看出了玉染对他的担忧。 秦奚知晓玉渊说得没有错,可即使知道没错,他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松口。 玉染心中一直以来除了天下以外,最大的念想便是容袭。此刻玉染失忆,明明对很多事情只是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以往的丝毫,但是对于容袭,她却是记得最多的。 只是,玉染和容袭不是简简单单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啊。 他们是在夺天下,终有一天可能会争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所以他秦奚才要不远千里从宁国赶来安国,来到玉染的身边,就是为了保护好玉染,在玉染记忆恢复之前,不要被卷入到容袭的阴谋之中。 秦奚很怕,玉染会因为容袭失去性命。 就像是这一次玉染遇袭,导致她落下山坡重伤失忆,卓冷烟与他曾调动一部分红月阁的人去查,结果也是未有所获,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到容袭的身上。 而现在,玉染看见了沉思犹疑的秦奚,也是同样敛了敛眸。她只是失忆,但是思考得还是很快,她看得出来,秦奚是在为她为难,是在为她担忧。 所以,下一刻,玉染便微微笑了,她一边笑着还一边拍了拍秦奚的肩膀。 秦奚回过头,对上的正是玉染的一双漆黑却明亮的眼睛。 玉染启唇说:“我和丞相出去说几句,秦奚你不用担心。”说完,玉染还朝着秦奚咧嘴笑了笑。 女子笑得很是明艳,她的样貌很美,一笑起来更是叫人惊心。 秦奚知道以前的玉染只喜欢看别人一袭红衣的模样,因为她曾经对卓冷烟说过卓冷烟一身红衣的时候特别好看,致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邵语岚也叫人做过好几套红裙来讨玉染的欢喜。但玉染自己,总是穿得格外素雅,特别是她一袭白色曳地长裙的时候,风吹过来,拂起她的裙摆,总是将她衬得轻盈如仙。 可是如今,秦奚看见玉染一身红衣的模样,却觉得,玉染很适合这个颜色,或许,适合的是失去了记忆之后没有很多烦恼的玉染。 “殿下……”秦奚不自觉地喃喃出声,只是这声音极小,小得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得清。 “你说什么?”玉染凑近秦奚,眨了眨眼问道。 秦奚猛然回身,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恩,那秦奚你就等在这儿吧,我很快就回来。”玉染没有等到秦奚再度开口,就回身对玉渊道:“丞相,请。” “好。”玉渊笑着点头。 两人一路顺着前厅外的小路走去,等到了没有人的地方之后,玉渊停下脚步,玉染也随之停下。 “南玉姑娘可知我叫你出来是有何事?”玉渊回过身,开口问玉染。 玉染摇了摇头,“不知。” “其实,我今日前来湘王府的目的,是希望南玉姑娘可以去见一个人。”玉渊忽然说道。 “见一个人?”玉染颦了颦眉,美目之中波光流转,步摇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偏头发生细微的碰擦摩挲之声,她说:“其实比起丞相,我觉得我个人更相信秦奚。” “哦?”玉渊望着玉染。 玉染轻笑出声,“秦奚阻拦我,不愿我与丞相有交集,就说明丞相与我即使过去真的相识,那么也有可能是两不相立的。当然,我也不会排除其实秦奚才是欺骗我,想要我远离丞相、远离真相的那个人。” “那现在,你觉得哪个可能比较正确呢?”玉渊感叹于玉染即使是失忆,也拥有常人无可及的聪慧。 玉染似是思索须臾,接着蓦然抬眸,温和地说:“老实说,既然丞相你会认识我,秦奚会为了我奔波而来,还有其他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人,那就说明,十有八九秦奚是在骗我,但他也绝不是全然都骗了我。我近日来许是恢复得不错,有些感觉还是比较敏锐的。我认为,秦奚他骗我,是为了我好,因为我的记忆里对他的熟悉之中并没有什么防备之意。 “可是丞相,我对你的感觉不同。我下意识地就觉得我应该离你距离三分为好,就表明丞相与我的交集以前就算有,关系也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既然如此,我就实在没有理由听从丞相的意思去见一个人了。” 玉渊听完玉染之言,连连点头失笑,“果真,即使是失了记忆,姑娘还是能字字在理,咄咄逼人。那容我反过来问,若是见了那个人,你的记忆也许就有恢复的可能,你会愿意吗?” “我不晓得在我失忆前,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至少现在,我很清楚我想要坚持的是什么,保护的是什么。我也很希望我的记忆可以尽早恢复,我也很好奇我以前究竟都做过些什么,只是,这些都没有人命来得重要。”玉染停顿了一下,她的眼帘微垂,神情有些怅然。片刻,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启唇说道:“而且,正是因为我失忆了,所以我才不能轻易做出任何的决断,因为我不晓得我出口的哪一句话会给什么人带来致命的重创。所以,丞相,我现在不太希望陪你去见其他人了。” “真的就这么坚决?”玉渊也不惊怪,或者说他在来湘王府之前就有想过现在会发生的情况。 玉染眨了眨眼,笑着说:“真的,我虽然喜欢开玩笑,但对丞相说得绝对是字句发自肺腑。” “看来因为失忆,南玉姑娘变了很多。”玉渊说道。 “哪里变了?”玉染反问。 玉渊道:“我见姑娘的次数也不多,或者说只有短短的一阵,但也仍能察觉,姑娘除了聪慧依旧无常人可及,其他哪里都变了。至少我以前听一个人对我说过,姑娘曾经最不喜欢的事情,便是与人玩笑。” “这么对你形容我的那个人,就是你要我去见的人吗?”玉染反问。 玉渊点头道:“是。” 玉染耸了耸肩,轻笑说:“丞相,你说这些并不能让我动摇。或者说,丞相还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可以打动我吗?” 玉渊闻言,先是一笑,接着便在玉染好奇的目光之下将一直跟在不远处的小厮招了过来,这小厮是跟着玉渊来的。 就在小厮从袖中将一卷物件交到玉渊手中的时候,玉染的目光也是随之一滞。 玉染细细盯着丞相手里的东西,接着面露犹疑之色。 不会吧? 就在玉染抱着这样的疑问之时,玉渊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玉染的面前,同时开口道:“若是连这都无法打动姑娘的心丝毫,那么我今日也就不便在湘王府继续叨扰了。” 玉染将东西接过,接着更是凝眸。 玉渊交给她的东西是一轴画卷,而这轴画卷是玉染再熟悉不过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零八章 他在等你 玉染提手轻轻一抖,画卷被蓦地展开,而玉染的目光也仿若被瞬间固定,凤眸之中光华闪烁,又带着几分讶异之色,不自觉地睁大了眼。 玉染与长孙宛然一起画过一幅画,如果说长孙宛然还知道自己画的是秦奚,那么玉染就是连自己画中之人到底是谁都不清楚了。 一直到最后,玉染都没能给那幅画中的人添上他的面貌,这幅画在昨夜消失了,今日一早在秦奚她的院子之前,她还没有找到。 可是现在,这幅画居然让她从玉渊的手中接过。 而且,当玉染打开画卷的一刻,她已然发现,画上之人的面貌已经被另外一个人给补上了。 画中的男子眉目清朗,面若冠玉,无尽风华。明明玉染知晓这是一个男子,却偏偏觉得画上的人有着说不清的惑人之感,是真的美得叫人心惊,又熟悉得叫玉染一时间竟是下意识地眼中酸涩。 “南玉姑娘,你觉得这个理由还能否让你满意呢?”玉渊见着玉染的视线停滞在画上的人之后,笑了笑出声道。 玉染薄唇一抿,一双凤眸微动,她将画卷重新收了起来,接着启唇说:“你要我去见的那个人,是他吗?” “是。”玉渊点头。 玉染沉默须臾,又垂了垂眼帘,“我知道了。”玉染手中紧紧握着画卷,似是有转身离开之意。 “姑娘,我不会逼你。但是,这个人,他说他很想你,也很想见一见你。”玉渊蓦地看向已是背对着自己的玉染,开口说道:“你要是愿意见他,那就在亥时等在院中即可。若是不愿,那姑娘便还是早些歇息。” 玉染依旧背对着玉渊,她没有再回应玉渊的话,而是在略一停顿之后便踱步离开了。 玉染回到前厅的时候,长孙弘和长孙宛然还在,就是湘王爷和秦奚不见了。 玉染一手扶在门沿上,脚下没有踏进前厅,她微微笑了笑,说:“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回去?” “南玉,你没事吧,那丞相和你说了什么?”长孙弘焦急得跑到玉染跟前,双手扶在玉染肩上,低下头去看玉染的双眼。 玉染抬眸看他,随后摇了摇头,“无碍,丞相只是随意同我闲聊了几句宁国的事情,想必也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宁安两国关系闹得不好的缘故罢了,你就不要忧心了。” “真的?”长孙弘狐疑地问了句,视线又落在玉染捧着的画轴之上,他指了指道:“这是什么?” 玉染笑了笑说:“没什么,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今日想来是起早了,所以现在困得很,想再去睡一会儿。”说到后头的时候,玉染还不忘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另一手朝几人摆了摆,眼底流露困乏之色。 而后,玉染也不等几人再开口,便回身兀自往后院走去。 她一路脚下匆匆,半是垂着眸,也没有看着路。许是上天都看不过她这般神思不宁的模样,让她猛然撞在了一人身上,让她瞬间清醒。 玉染提手摸了摸鼻子,又将落下的发丝绕到耳后,才抬眸看清自己撞上的人。玉染的神情有些无奈,她先看了眼就在不远的院门,随后又看了眼挡在自己跟前的人,随后感叹似地笑了,“秦奚,你就在这儿堵我?” “猜到就算世子问了你,你也不会回应,所以先他们一步来你院外等你了。”秦奚温温地说。 “看来你还真是了解我。”玉染说道。 “我不是了解,而是熟悉。”秦奚摇了摇头说。 是熟悉而不是了解吗? 玉染抬眸微笑,“在我看来,比起我自己,你们确实都更加了解我,这一点,我想我没有说错。” 秦奚看着笑得依旧自在的玉染,又看到玉染手里的画卷,目光闪烁。 “好了,秦奚,你也不要多想了,我真的没事。这里风吹得多冷,你把我堵在外头,就算你不生病,我估计也要被吹病了。”玉染劝说道。 许久过去,知道玉染以为秦奚不准备再开口的那一刻。玉染看见秦奚点了点头,面上的神情温和依旧,她听到他说了一个“好”字,接着与她擦肩走过。 玉染心底微动,她回过身,张了张口,最终也没有喊出声来。她看着秦奚走出院子的背影,一时间停滞在原地。 玉染很聪明,也很敏锐。 她知道长孙弘喜欢她,她也知道长孙宛然喜欢秦奚,她甚至在秦奚对待自己的一次次表现之后,知道秦奚喜欢的人——是自己。 比起长孙弘对她朦朦胧胧的喜欢,玉染更能看见的是秦奚对她温情绵长的情感。 玉染看得出来,秦奚其实不是一个生性温吞的人,甚至,玉染觉得秦奚既然以前能和长孙弘这样爽朗开阔的人交成挚友,也就表明秦奚原来也是一个直性子、不爱拐弯抹角的人,而且可能秦奚也喜欢那种潇洒的生活,在秦府全家还在的时候,秦奚也一定还是个翩然温润的自在公子。 可是,现在的秦奚好似已经习惯了压着自己的性子,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仔细斟酌。 玉染不晓得为何秦奚一定要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但她有种感觉,她感觉让秦奚变化成现在这样的不止是秦府的那一场悲剧,更有可能还是因为她自己。 这样的想法一产生的时候,让玉染不禁心中一惊。 当一个人愿意为一件事、一个人放弃原来的本性,这是如此地令人悲哀。 每每当秦奚用着那种带着几分温情的眼神瞧着自己的时候,玉染总是会在心中沉默,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回应,她也不知道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究竟会怎么应对。 至少,现在的她玉染觉得自己应付不来。 玉染可以发誓,她是打从心里相信秦奚的,即便她也知晓秦奚有很多事情都不曾告诉她。 玉染的心中也很煎熬,她陷入了失去记忆的痛苦。记忆对一个人来说实在太过的重要,她也不是一个想要逃避的人,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地去记去想。 玉染其实有些害怕脑海中浮现的那个自己的身影,因为记忆里的自己,看上去是个既孤独又残酷的人,偏偏还总是带着一张含笑的假面,似乎可以迷惑人心,也想要迷惑自己。 她到底想骗自己什么呢? 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为何才看上去寂寥至此呢? 失去记忆的玉染不知道。 深夜,一切都静谧得不像话,仿若只有一轮新月破云,月色如清水般清澈透明,蒙蒙的,给整个天下山川都遮上了一层薄纱。 湘王府最靠深处的院落里,此刻只听嘎吱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而屋中之人一步踏出。 虽说是在烟夜之下,但玉染的一袭红裙依旧被月色衬得艳丽而热烈,她的柳眉修长,凤眸透亮,贝齿雪白,樱唇不点而红,浑身散发的是一种朦胧雅致之美。 玉染还是决定了,不论如何,她还是要去见一见自己笔下所画之人。 那记忆中的一袭白玉胜雪,给了她太强烈的吸引力。明明脑海中还是模糊的,却偏偏每当她忆起之时,便是叫她心中酸涩,甚至几度悲伤得想要落泪。她的心头很痛,那种痛并非撕心裂肺,而是如毒渗骨,逐渐将所有痛苦的情感蔓延至她的全身。 她玉染,自从失去记忆以来,还从未因为记忆中出现的一个人而难受至此。 那个人,玉染实在是太想知道了——他到底是谁? 亥时已至,玉染抬头四处观望了一下,她有些好奇为何玉渊让她等在院中即可。 而不久之后,她便知道了理由。 因为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玉染的面前,玉染看着眼前的突然出现的一声苍蓝色的衣衫,她抬起头,看到来人是谁之后先是稍显讶异,接着便好似恍然明悟一般地笑了,她说:“子期,你口中对我说过的那位公子,就是你要带我去见的人,是吗?” 修子期闻言,点了点头,“我带您出去。” “出去?怎么出去,翻墙吗?”玉染下意识地扭头瞧了眼院后的墙面,确实不算高。玉染想了想,又问:“那你要带我去哪儿?” “丞相府。”修子期道。 “丞相府?也翻墙进去?”玉染眨了眨眼,在得到修子期肯定的眼神之后,失笑说道:“大半夜的,子期你先要带我翻了湘王府的墙,接着又要翻了丞相府的墙,这不太好吧?” 修子期不晓得该如何回应玉染,于是思索片刻,只道:“小姐,公子在等您。还有,丞相府不用翻墙。” “哦,这样啊。我倒是有些想知道你口中的公子到底是谁?”玉染念了句,又道:“丞相府远吗?” “湘王府的后院和丞相府的后院只隔了一条巷子,小姐您只需多披件衣裳,我很快就带您过去。”修子期解释说。 玉染听完,秀眉微扬,视线也斜了斜。 不过,显然玉染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她耸了耸肩,当着修子期的面回房取了一件披风出来,随意地将细带系在脖颈上,接着淡然启唇:“我们走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零九章 我认得你 玉染除了之前与长孙弘出门的一次之外,就再没有踏出过湘王府,结果她发现自己在湘王府住了约莫两月了,居然还不知晓湘王府周围到底都是什么样子的。 直到玉染被修子期带着从围墙上翻过的一刻,玉染才发现,原来自己住的院子竟是湘王府最靠里侧的院子,两边的院墙一面是对着一条空荡的小巷,而另一面贴着的是一户看上去空了许久的屋宅。 玉染也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便感觉自己双脚落地,踏在了小巷里。 别说,之前玉染听修子期说不用翻丞相府的墙的时候,她还一时间没明白修子期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现在,她懂了。 因为玉染看见,正对她住的院落的那堵丞相府的墙面上被硬生生地多开了一个小门,看来还是近日来的杰作。 而玉染哭笑不得地站在那扇小门外:所以说,这扇门莫非是特意为她开的吗? 玉染推开了门那扇开在丞相府后院墙面上的小门,木门推开的嘎吱声在寂静的环境中听上去格外的明显。 玉染朝里面看了一眼,但因为夜色正浓,仅有的光线也是来自于夜空中朦胧缥缈的月色,所以她有些看不清。 等到玉染再回头准备看自己身后的修子期之时,却发现修子期已经不见了人影,让她保持着回头的动作,兀自笑了笑。 玉染没有再犹豫,她从小门走了进去,又将门重新掩上。 玉染想,既然她在湘王府住的院子是后院最里头的一处,那这距离贴近的丞相府与湘王府的格局应该也差别不大,这间她走进的院子想必也是丞相府最靠里的一处。 如果说玉染住在那么靠里的院落是因为当初受重伤,所以长孙弘希望她能不被打扰地好好养伤。那么丞相府中住在这最靠里的一处院落里的人,除非是真的喜好清净之人和被丞相冷眼相看的人,那么就是刻意选择要住在这里的。 而这个人,在玉染看来显然应该是后者。 因为听修子期的语气,这位修子期口中所言的公子,应当是丞相玉渊的座上宾。 当然,玉渊在第一眼见到玉染的时候,不但不需玉染对他行礼,更是向她作揖这一点,让玉染也是奇异至极。 玉染觉得,能让玉渊这样做,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出自于玉染自己身上,她的身上或许有什么理由,可以让玉渊这样的人都能以礼相待;第二个可能便是出自于这位她还没有见过的人,既然玉渊怎么都想要她来见一见这个人,而且修子期居然也是他身边的人,那么就说明这个人的身份可能特别的显赫,或是有什么本领能够令人臣服惧怕。 但是,玉染觉得,这个很快就要见到的人应该并不可怕。就凭着那一副画,就凭着画上那看上去格外惊艳的面庞,就凭着她玉染记忆之中的一袭白衣胜雪,就凭着她对他的那种刻骨的想念。玉染就知道,她要去见的那个人,有可能是对她来说重要至极的一个人。 玉染从小门走入之后,一路顺着一条漆烟的小道走了几步,很快就来到了院子里。 玉染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这处院落居然很大,而且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很美。 细细望去,整个院子里植的几棵翠树都是常青,即使是在冬日里依旧散发着无比的活力。而花花草草的也是不少,虽说大部分都已经陷入了凋零之中,但不难想如果来年开春,会是何等模样。院落中的石桌榻椅似乎显示的是这里的主人过着如何谢意畅快的生活。而这个院子连着外面的地方远远看去是一处假湖,桥廊连接其上叫人行走。 玉染只是看了几眼,便收回了视线,她转过身,想要看一眼房门在哪边,然后她就看到了另一幅情景,也许她终身难忘。 房门外此刻站着一人,那人一袭白衣飘然若雪,他的眉眼修长,眼眸之中烟白分明,漆烟的眼瞳之中倒映着的是一轮皎月,还有玉染纤瘦的身影,他的墨发如瀑如绸,倾泻在脑后,随风微拂,飘然自若。他只是薄唇轻抿,便如同女子顾盼神飞般得惊动人心,他的左手横于身前,右手垂在身侧,静默地站立在那儿,姿态仿若谪仙。 月色朦朦胧胧地笼在他的身上,却丝毫掩不去他任何的光芒,他很安静,却似是可以在瞬间倾尽风华。 玉染她怔在那里,半天都没有移开视线,脚下也是停留在原地。 这样的一个人,叫玉染一时之间如何能不感叹。 玉染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他真的很美,美得远远胜过女子,也美得太过出尘,如同远月一般悠远生辉、纤尘不染。 容袭已经有太久未有见到玉染了,在玉染失忆前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他在宁国受伤昏迷之前的事情了。他其实已经来丞相府住了有一阵了,却也并未介入失去记忆的玉染的生活。 容袭没有原谅修子期,却还是接受了修子期回到他的身边帮他做事,同时继续让修子期管顾着问思楼。不是说容袭的身边少了一个修子期,容袭就没有办法办事,而是多了一个修子期,容袭就不必在多做其他的事。 容袭想,若是现在的玉染是记忆清醒的,那么她一定又要说他是在利用修子期的自责来将他套住了。 说实在的,容袭不知晓若是玉染真的恢复记忆,那么对于修子期到底会有何等看法。也许,她也会平静地做出与容袭一样的决定吧。 此刻,容袭看着怔神的玉染,一笑之后便缓步走到了玉染的跟前。 容袭仔细打量的女子的清雅面庞,发现女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美得清澈隽丽。他又看了玉染的穿着,接着忽然莞尔轻笑出声,他收回落在玉染衣裙上的视线,接着对上玉染的一双漆烟而透亮的眼睛。 容袭提起右手,慢慢抬高,最后触在了玉染左边的面颊上,他的眼中烟白分明,笑得愈发柔和,他启唇轻声说道:“阿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容袭的声音说得虽轻,可吐字清晰,玉染听得也清楚。只是这一句话,便让玉染心中原本准备努力平复稳定的心思瞬间溃散。 扑面而来的熟悉之感,心中无比起伏翻涌的酸涩之感,还带着几分钻心一般的痛楚,这些情感仿佛在容袭说出这一句话之后,尽数朝着玉染滚滚涌来。 “我好像认得你。”半晌,只见玉染的眼中仍旧带着几分迷离,口中却缓缓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玉染说完这句话之后,盯着容袭美得芳华的面容看了许久,她对上容袭的眼,最后竟是突然幻觉般地看见一把锋利的长剑朝着自己眼前刺来,带着无比的锋芒,在月色下含着更加阴冷凌冽的气息。这让她忽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猛地阖上眼,一手死死地捂在了额头之上,脑海中痛苦地几乎要搅成了一团。 最后,玉染平息安静下来,是因为一个怀抱。那个怀抱不是很温暖,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小的凉意。 只是,这怀抱着她的人带有的特别气息,实在是让她不自觉地打心底地生出一种眷恋。 似乎,她所不知道的一个自己想要见一见这个人很久了,是真的想念他了。 “阿染,别怕,都会没事的。”容袭轻轻拥着玉染,将头蹭在玉染的颈边,他的声色低低的,语气听上去格外的柔软且魅惑,似乎可以醉入人心。 容袭的几缕墨发与玉染纠缠在一块儿,一阵风拂过,微微掀起两个的衣摆,让两个人拥在一起的身影看上去更是缱绻旖旎了起来。 玉染终是缓过神来,她的秀眉只是轻轻拧了拧,便很快松开。 容袭察觉到玉染有意地抽身,于是也随即双臂一松,将人放了开来。 这一次,玉染能够好好地看清容袭的模样,并且清醒地打量这个人了。 玉染心中的感觉是,这个人真的很美,美得可以说令人窒息。玉染在刚刚清醒的时候,长孙宛然曾说玉染美,而玉染却说在她的印象里应该是有一个人比她美多了,只是她一直都想不起来那个人究竟是谁。 但现在,玉染终于明白了,原来在她的记忆里,应该存在的那个美得惊心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而这个白衣胜雪的“美人”,也正是一直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那个人,也是她画在画卷上的那个人。 原来——是这样的。 玉染一瞬间便想通了,她想起刚才面对之人对她的称呼,启唇道:“你为何要叫我阿染?” “两月都不到未见,阿染竟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不过,忘记归忘记,阿染想必也从别人那儿听说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吧?”容袭很有耐心地说。 玉染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她抬眸看着容袭,说道:“确实,我最初从子期那儿听说过,他说我的名字叫玉染。不过,除了那一次之外,就再没有说过我叫玉染了,就连秦奚都没有说起过。所以,这很难让我熟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十章 风华绝代 “你与子期相处得还不错?”容袭反而突兀地问了一句其他的。 玉染虽说诧异,但仍旧回应说:“是挺好的。不过我看他不是真心想成为湘王府的暗卫而来的,反倒是一心守着我。但是见到刚才将我送来这儿的人便是他,我也是想要猜测一下,不会是你将他派来我身边的?” 容袭闻言,笑着摇头道:“这一次,还真不是。” 容袭之所以会多问玉染一句,她是否真的与修子期相处得很好,原因就在将玉染重伤的人就是修子期。虽说那日修子期回到云华殿来找容袭的时候,容袭发现修子期拿着的是他原本就是送给玉染的那把花哨的重剑,再见着修子期的态度,便很快猜到了,修子期很有可能用的是他容袭的面貌去刺杀的玉染。 想来,玉染刚才一下子会觉得脑海之中受到刺激,也应当与此有关。 玉染听见容袭说修子期不是他派来的,神色稍显奇异,接着便继续问道:“他难道不是你身边之人吗?” “可以算是。”容袭答。 玉染颦了颦眉,又道:“什么叫可以算是?” “因为他犯了一个错,他和我道了歉,但我还没有原谅他,却也没有要罚他的意思。他现在做得所有事都是出自他的本心,而非我的命令。所以,我只能说可以算是。”容袭微微笑了笑,风轻云淡地说道。 玉染闻言,略是一顿,接着神色里浮起几分无奈,“你知道吗?听你说话,我觉得挺累的。” “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应该有它本身的道理,这是阿染你当初说的,我觉得很对。”容袭将一切都推回给了玉染,俊美的面容上赫然带着无辜之色。 玉染被容袭的话明显噎了一下,随即挑眉反驳道:“可是我不记得了。” 玉染说完这句之后,两人之间有半晌的沉默。 直到容袭又走近了玉染,重新开口说道:“阿染,你的记忆只是因为当初跌落山坡,导致头上受到重创。只要你的身体慢慢恢复过来,记忆也会回来的。” 玉染近些日子确实恢复得不错,脑海中的记忆也有零零碎碎地想起来。她记得她的记忆中有一座极美的大殿,只不过她看见了自己在殿中一人独自赏月的情景,有些孤独,也有些落寞。她还记得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应该也是一处府邸之中,因为她隐约看见的是几处院落,然后还有桥廊小湖流水之类的,应该是处不小的府邸了,在那里她好像又能想起很多的身影,只是都很模糊,所以她也没能细想下去。 不过,除去了这些景致之外。玉染脑海中浮现的其他情景并不算好,因为她还有在梦中见过自己的眼前一片血色,惨叫声连连。她也见过似乎有人在向她求救饶命,那些人或是跪地不起,又或是用着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让她浑身发毛,最后在一场噩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的衣襟已湿,冷汗不停地从额角落下。 玉染近些日子也有思考过过去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虽说有些难以捉摸,但她仍旧觉得至少秦奚说的她是山野江湖中人这一点是假的。 不过,玉染也知晓,自己便是自己,她没有办法除去以前的那些逐渐浮现的记忆,因为那是她在这个人世间活过的证明。 就比如,在玉染与长孙宛然交好之后,玉染发现自己和长孙宛然的截然不同之处。长孙宛然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名门千金,她做得所有事都是符合她千金的身份的,只不过在玉染的眼中实在是拘束规矩得打紧。而玉染不同,她发现自己的思路一直都十分清晰,她觉得只要别人说一句话,她就能答上好几句话,别人问多少个问题,她也能都对答如流,甚至有些朝野之中的隐晦之事,她似乎也可以轻易看穿。 这些令她和长孙弘都惊诧过的本事,似乎都是之前拥有记忆的她留下来的本能。所以,她就是她,即使失去了记忆,有很多似乎都不会改变。 此刻,玉染听了容袭的话,也只是玩笑地问了一句,“若是我的记忆回不来了呢?” 容袭的眼神又温和了几分,他的眼中似乎可以溺出水来,他的唇畔微扬,唇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让他的笑意看上去格外的柔和缱绻,又如同月华般耀眼。他的声色柔软,语气却是多了一丝惑人,他低低地开口说道:“那也不要紧,阿染记不得了,可我还记得。我可以一直帮阿染记下去,也可以一桩一桩地讲给阿染听,我会陪着阿染一路走下去。” 玉染闻言,愣是沉默了许久,她不晓得男子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理才能如此平稳地说出这一席话的,因为在男子的眼中,除了那溺人的柔和之外,她看到得更多的是冷静与沉寂,男子的眼中幽深得如同一汪深潭,使她怎么都分辨不清男子到底是何意。 玉染要感谢以前的自己给她留下的那份处事不惊,她盯着容袭许久,最后启唇笑问:“这话说得可真是好听,你对多少女子都说过这句话?想来,你拥有这般容貌,她们听了都该是欢喜至极。” 容袭静静地望着玉染,须臾,他偏了偏头,随即温温地笑着说道:“从小到大,十余年来,这句话——我只对阿染一人说过。” “十余年?”玉染惊讶于这个词。 容袭点头,“我与阿染从小相识,至今已是有十二年了。” 因为相识了十二年,所以才会让她的心中对此人倍感眷恋吗?玉染顿时想到。 “你叫什么名字?”玉染问。 “容袭,或许,你近日来应该更熟悉我的另一个名字。” “什么?” “慕容袭。” 慕容袭是华国四皇子的名字,玉染近来翻的书册够多,也听人说了很多。 “其他的事情我暂时也不想多问,只是,你可否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才来找我的?”玉染思量许久,才启唇说道。 容袭莞尔,“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是的。”玉染先是点头,接着也朝着容袭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她说:“你不觉得我的存在很奇怪吗?失去记忆的我一出现在湘王府,首先到来的是你身边的修子期,你说他做错了事,早已不在你的控制之下,他的武功极高,比其他长孙弘身边的暗卫都要好,他明明可以离开,却还是赶来寻我,甚至不惜混入湘王府也要守在我的身侧。随之而来的是在别人眼中早已死去的秦家长公子秦奚,他明明就知晓现在不是他回到安国的好时候,冒着失去性命的风险,他都一定要来安国寻找失去记忆的我。 “安国的丞相玉渊身处高位,却借着来见湘王的借口执意见我一面,虽说我认为让他这么做的人是你,但想来以前的我必定是与他相识的。最后,还有你——容袭,或者说是华国的四殿下,你又是为何而来的呢?” “阿染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容袭唇角微扬,他看着玉染的神情依旧自若,他的眼底与月色齐韵,他慢悠悠地启唇说道:“阿染问我为了什么而来,我刚才的意思莫非还不够清晰?那容袭只好再说一遍了。我是来安国寻我的夫人的,而现在——我寻到了。” 玉染被容袭的言辞搅得一怔,她的眼神也变得古怪,“你的夫人?你是指……我?” “是。”容袭毫不犹豫地点头。 “慕容殿下,我姑且这么称呼你把。我觉得,这是不大可能的。”玉染认真地说。 “为什么?”容袭淡然地问。 玉染轻轻吁出口气,微微笑道:“因为据我所知,慕容殿下原本是被指给了明戌皇朝的颛顼长公主为驸马,只不过明戌皇朝灭亡,所以殿下便重回华国了,只要就再未娶妻。我想,在这世上,若有一人还能被殿下称作夫人,那就只能是那位死去的明戌长公主了。” 容袭听了玉染的解释,静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竟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笑得很是柔和,一双漆黑的眼眸还是未从玉染的面容上移开。 玉染惊疑地看着突然笑起来的容袭,她出声问道:“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容袭觉得依现在失去记忆的玉染来说再下去必定要恼羞成怒,于是他很快静了下来,随后微笑着看向玉染,他的声音温柔,他说:“阿染你没有说错,她确实可以说是我唯一的夫人,也可以说是我一生中唯一会有的一位夫人。” “看来和书中传言得似乎不太一样啊。”玉染偏了偏头说。 “哪里不同?”容袭问道。 玉染眨了眨眼说:“传言中说得是,你被指给颛顼公主做驸马是被逼无奈的,你在明戌呆的一段时日过得很苦,所以明戌皇朝灭亡,颛顼公主死去,你也就得到了解脱,你应该是极为高兴的。但听你刚才所言,你好像很爱那位明戌的长公主啊。” “是啊,我很爱。”容袭顺着玉染的意思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十一章 全都是她 玉染松了一口气,她笑了笑,又说:“既然如此,那殿下刚才又为何要同我开玩笑?你要是把我认作你的夫人了,那不仅你死去的夫人要感到遗憾,你自己心里就不会难过吗?” 听玉染的意思,似乎已是认定容袭是在与她开玩笑的了,她还以为自己终于不用再被眼前的这位华国的四皇子给绕进去了。 只是,下一刻,当她再次听到容袭开口所言之后,她的心口一下子又被重新提到了嗓子眼上,让她差些没能喘得上下一口气。 因为只见容袭朝着玉染微微一笑,接着那极为惑人的声色又再一次地响起了,他说:“阿染,我没有开玩笑。” “什么意思……”玉染隐约觉得不太对劲,眉头紧紧地锁起。 容袭的笑意在月色之下显得愈发醉人,他幽深的双眸对上玉染的眼睛,接着温和地启唇,他说:“因为——你就是颛顼染,就是曾经明戌的长公主,就是我的妻啊。” 因为——你就是颛顼染,就是曾经明戌的长公主,是我的妻啊。 这一句话,是容袭一开始就想告诉玉染的。只不过,在容袭看到了玉染的表现之后,发现现在这个失去记忆的玉染也挺有意思的,是个心思和负担都没有以前沉重的玉染。所以容袭就想要逗一逗她,看看这个玉染在知晓了自己一桩桩事情之后,到底会露出何等惊讶的神情。 当然,容袭顺利做到了。 因为现在的玉染是真的被容袭的话怔在了那里,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她的神色显然是惊诧至极,连出口的声音都是颤抖不止,“你说……什么?” “阿染,你玉染这个名字,不正是由颛顼染而来的吗?”容袭的笑意更深了。 “所以说,最初子期撞见我的时候叫过我公主,不是我听错,也不是我会错意?”玉染敛着眸,眼底波澜肆起。 容袭笑说:“自然不是,阿染对任何事情都向来敏锐,想来会弄错的可能实在太小。” 玉染抿了抿唇,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半晌才缓过神来,她重新看向容袭,启唇问道:“那我问你,你在知晓了我身处湘王府之后,为何不直接来寻我,或许让修子期对我直说,而是要以现在这种方式要我来见你?还有,就算因为我是明戌前朝的长公主,与你慕容袭牵扯得上关系,可是秦奚那里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他要劝我暂时不要离开湘王府?还有丞相玉渊,他也显然一早就认得我。 “我一个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现在会站在这里?你慕容袭、秦奚,还有我,到底原本在筹划着什么?” 容袭在听完了玉染的话之后,神色依旧未变,他还是那个看似温柔翩然的如玉公子,他漆黑的眼中忽然浮起了几分朦胧之色,看着玉染的眼神更是柔和了下来。他靠近了玉染两步,随后他微微低头,他看见玉染也略是抬眸瞧着他,容袭微笑说:“阿染当真想知道?” “当然,我希望你不是骗我的,你也说了,我对什么都很敏锐。就算是失了记忆,我依然分得清真假。”玉染肯定地说道。 “阿染,所有的人都不想让你离开湘王府,是因为觉得重伤失去了记忆的你,觉得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到你原本属于的地方。如果你以现在的情况回去,那么结果就只会有一个——你会死。”容袭的语气格外平淡。 “会死?”玉染瘪了瘪眉,“秦奚说我是宁国人,就说明我之前应该是在宁国的。你说我是明戌的长公主,明戌已灭,那我已经是一个逃过一劫的人了。难道,在宁国还有人知晓我是颛顼染,想要杀我?” “阿染,你错了。”容袭摇头。 “哪里错了?”玉染问。 “你确实是明戌的长公主,可明戌覆灭,你并不是恰好逃过一劫的那个人。因为,当初亲手谋划覆灭明戌皇朝的人就是你。”容袭眼帘微垂,显然看见低着头的玉染忽然浑身细微地颤了颤,他一顿之后语气仍是平和,他说:“你觉得皇朝衰败,甚至颛顼帝已然威胁到了你我的性命,所以便施计让四国联合攻打明戌,甚至暂时暗中派人撤去了明戌的几层对外的防护,使得明戌皇朝覆灭,皇族之人除了太子和二公主皆是失去了性命。” 玉染猛然抬头,她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容袭,却发现容袭的神情实在是太过得平静,仿佛他在诉说得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玉染的内心震动,她现在真的想要回避,却发现根本无处可避,因为她终有一天会发现真相的。她觉得自己的脑海中现在很乱,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面对容袭说的,她也想将容袭说得那些都当做是假话。可玉染骗不了自己,她知道,容袭说得都是真的,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事情。 因为玉染终于知晓了,为何她的记忆里,总是会有那些血色飘摇的存在,那是令她冷汗而醒的噩梦,现在听容袭说来,却是她亲手所做。 “我会做出这样的事,你作为当时的局中人,难道一点都不觉得我做得残忍?”玉染不可置信地瞧着容袭,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出这句话。 “阿染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而身处在这般乱世之中,还能够以温柔待人的,就必定心志坚毅、足够强大之人。”容袭说到这里,慢慢俯下身,凑近了玉染,呼吸也都吐露在了玉染的脖颈之处,他感觉到玉染往后一缩,但他似乎早就猜到玉染的举动,先一步抬起左手轻轻扣住了玉染的手腕。容袭微微侧头,凑在玉染的耳畔低声说道:“我喜欢颛顼染,也喜欢玉染,因为在我看来,阿染从未变过,一直都是那个坚定至极之人。” 玉染的眼神虚恍,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是一度失声。她的脑海刺痛至极,但她竟是都不想去管顾,她觉得自己都快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她的眼中无泪,可是心中的酸涩痛苦却早已蔓延全身。 “那我……现在的我又在做什么呢?在我失忆前的那一刻,我又在做什么呢?”玉染阖了阖眼,紧紧憋着气,不让自己的声音再继续颤抖下去。 “阿染你知晓为何秦奚明明喜欢你,却还隐忍至此?又知晓为何一个安国的丞相,会甘愿向你一个前朝公主行礼?”容袭温温地说道,他偏了偏头,眼底仿佛映着夜空星辰。 玉染摇头,她下意识地觉得容袭接下去说得可能会令她更加震惊,更加无法想象。 果真,下一刻容袭便开口了,他的神色淡雅,他说:“他们不是在遵从前朝的礼制,也同样和阿染你一样对明戌不屑一顾,他们敬的人从一开始就只有阿染你。他们敬你,因为你下定决定亲手覆灭了荒谬的明戌,也因为你以一己之力成就了如今宁国的辉煌,甚至在四国交战之中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他们敬的——是现在宁国的摄政王赫连玉。” 玉染听到最后一句时,逐渐睁大了双眼。 宁国的摄政王?也就是那个定国公主赫连玉? 之前不论是从长孙弘、谢意远的口中,还是从长孙宛然的口中,玉染都听到了太多有关于对宁国赫连玉的评价了。 可以说,宁国的摄政王赫连玉,就是一个令人景仰敬佩的存在。 可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居然告诉她,她不仅是明戌前朝的长公主颛顼染,更是现今宁国的摄政王赫连玉。 玉染现在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心中的震惊。 她在湘王府呆了快有两月了,她从没有一日像现在这一刻这般心中惊骇波荡至极。 若说玉染听到容袭说她是颛顼染的时候,玉染的心中至少还因为修子期的那一声公主有个底,那在容袭表面她玉染就是宁国赫连玉的时候,她是真的愣在了那里。 这怎么会呢? 那可是赫连玉啊,赫连玉可以算是湘王府真真正正的敌人啊。 赫连玉是怎么靠着她的手段果决一步步从一个“普通”人最终成为摄政王的事情玉染听了不少,也看了不少。当时玉染也有佩服过赫连玉,但她也在心中感叹过赫连玉的强大而冷情,玉染几乎想象不到一个女子能够站到如此高的位置究竟要多少的隐忍决绝。那时的玉染有过一刻感同身受的悲伤,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在听到有过赫连玉的事情之后就会产生这种情绪。 只是,她始终没有想到,最后她得到的结果却是,她就是赫连玉。 宁国先君昭告天下的是现在的赫连玉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可在现在的玉染想来,她也瞬间明白了。是啊,怎么可能普通? 扮作赫连玉,帮助宁国先君重归王位,并且成为太子的人,她原来是明戌的公主。她有可能根本只是和宁国先君做了一场交易,或者说只是赫连玉的一场阴谋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十二章 此夜无月 就在玉染沉静的这一段时间里,她终于想通了,也想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为何秦奚会选择伴在她身侧的理由,因为秦奚需要她,或者说是需要赫连玉。而之所以他们一个个出现在她身边的人都不能让她在湘王府暴露身份,那是因为怕她因为赫连玉的身份被湘王府当做敌人。他们也不暂时不准备让她回去宁国,理由更简单,那是因为觉得失去记忆的她回到宁国会轻易丢掉性命。 “赫连玉一步步走到今天为的是这个天下吧,那慕容袭你呢,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这个天下?难道你对臣服于赫连玉这一点已经习惯,或是认定了呢?”玉染冷静下来,她盯着近在眼前的容袭,她看见容袭漆黑的眼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孔,她顿了一下,忽然出声问道。 玉染下意识地就觉得,现在在她眼前的这个华国的四皇子,远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用阿染以前的话来说,我们是这个世上靠得最近,也是最远的人。”容袭似是认真思索了一下,微笑着开口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敌也是友咯?”玉染反问。 容袭轻笑了一声,眼神溺人,他说:“应该不算是友吧?毕竟阿染可是我的夫人啊。” “我记得颛顼染与慕容袭到最后都并未大婚。”玉染被容袭一噎之后点明道。 容袭闻言,随即颇有深意地笑了笑,连望着玉染的眼神都深了几分,看得玉染都有些发毛。终于,容袭开口了,他说:“我与阿染虽说未行大婚之礼,但已是订过婚约的,况且早已有夫妻之实,又怎能算不是夫妻呢?” 玉染听了,蓦地又是浑身一僵。她盯着容袭,眼角愣是一抽,忽然觉着站在他的面前哪里都不太自在。 什么叫有过夫妻之实?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玉染怒瞪着容袭,可是耳后却止不住地浮起飞红,而且觉得自己的脸也烫了不少。 因为容袭太过的言辞凿凿,玉染的心中越发有一种预感,容袭说得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过传言里赫连玉是个几近风流之人,府中更是有不少貌美男子。玉染被容袭一下子给搅得糊涂了,晃神之间险些真的要以为自己以前是个贪恋美色之人。 容袭似乎不愿给玉染任何走神的机会,他唇角一勾,下一刻便继续刺激着玉染,他说道:“难道阿染不记得了吗?明明那时是阿染舍不得我回华国,所以硬是将我留在了你的房中……” “慕容袭!”玉染低喝了一声,制止了容袭再继续将这种话题再继续说下去。 容袭微笑,“莫非——阿染是准备不认账了吗?” “谁不认账了,明明是你慕容袭在那里胡言乱语。”玉染挑了挑柳眉,一时间将之前严肃的谈论抛之脑后,她义正言辞地对容袭说道。 容袭偏了偏头,眼底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无辜,他温柔地笑着说:“阿染,我唤你玉染,你也早就习惯了叫我容袭。” “我管你叫容袭还是慕容袭,反正,刚才的话你要是在别人面前敢再说一句,你就不用再叫我来找你了,这不现实。”玉染同样微笑着说。 容袭看着玉染被他惹急的神情,一下子没有忍住,蓦地就笑了出来,他眉眼弯弯,莞尔道:“阿染以前还从未那么小孩子气过。若是以前的阿染,想来只会顺着我的话调侃回来。阿染的要求我可以答应,不过,其实当真没有什么用处,毕竟阿染当初已是习惯同我一道睡的,这一点已是无人不知了。” 玉染闻言,觉得可能是有记忆的她经过的风浪多了,所以连脸皮都变厚了吧。 只不过,对于现在这个没了记忆的她来说,刺激实在是不小。 玉染想,她今日可能是最不顺的一日吧,特别是这一夜,想来是她最不适宜出门的时候。 她今夜听了太多令她震惊的事情,以至于现在都觉着有些麻木了,她也没有力气再与容袭辩驳什么了。 反正,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早早都已成定局。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缺少记忆的人,恐怕还没有资格否认以前的自己。毕竟,能让一个皇公主放着自己原本尊荣的地位不去享受,偏偏要自己筹谋天下,那定是已经走到了逼不得已地地步。 “罢了,我想回去了。”玉染说着,垂下眼帘,转身便准备往回走。 偏偏是容袭随意一笑之际,双臂忽然一伸,便将背对着他的玉染拦腰搂过,轻轻地拥在自己的怀里。 玉染低头,看着扣在自己腰间的双臂,想要扭头去看容袭,却始终没有办法挣脱开。 “你做什么?”玉染泄气地问,她实在弄不明白容袭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没有以前自己的记忆,就算她对容袭的感觉是最亲昵的,可也不能他说什么她都立刻信得了,都适应得了啊。 容袭在玉染耳边轻笑,他的语气很是温柔,“我只是在风里吹得久了,有些冷。” “你冷你就回房休息啊。”玉染无语道。 容袭依旧没有松手,他满意地搂紧玉染,说道:“我觉得阿染的身上一直都很暖和。” 玉染沉默半晌,长长吁出一口气,她算是败给容袭了。她拍了拍容袭扣在她小腹上的手,却是触及到的是一片冰凉,让她不禁皱了皱眉。 “先松手。”玉染说。 这一次,容袭听话地乖乖松开了手臂。 玉染转过身,抬眸瞧见的便是含笑的容袭,她轻叹了一声,接着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看着容袭的眼神也稍微柔和了一些,她说:“好了,我说真的,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没了记忆,你说得那些我几乎都没有印象了,就算你硬是叫我立刻记起,那也是不现实的。你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慢慢回忆,让我再适应一下,说不准我的记忆很快就会回来了。” 容袭还在盯着玉染,仍旧一言不发。 玉染又呼出口气,她望着容袭,最终还是退了一步,语气温柔地说:“容袭,好不好?” 她叫他容袭,而非慕容袭,她用的言辞好似是恳求,又好似是在哄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好。”容袭温温地看着她,须臾之后笑着点头道。 玉染看他变脸变得这么快,都要以为容袭是故意用他的那张美得惑人的脸摆出那副委屈的模样,就是为了让她能够软下心来。当然,玉染不得不承认,就算容袭是故意的,那也是够厉害了,至少失忆的她无福消受得起这种“美色”。 子时的天色愈发地沉了,而冷风潇洒,吹在玉染的面孔上,略显凉意。玉染不是很怕冷,而且刚才修子期还特意让她披上了披风,只是此刻,她却异样地感觉到身上传来几分莫名的寒意。 她一路往后院的那扇小门走去,感受到了寒意之后双臂忍不住环抱在了身前,柳眉依旧微微锁着,那双平日里透亮的双眼此刻都仿佛被掩上了一层阴翳。她垂了垂眼帘,步履缓慢地走到门口,看见的是修子期正等在那里。 “子期……”玉染抬眸看了修子期一眼。 “公主。”修子期知晓容袭必定将真相告诉了玉染,于是按照以往的习惯称呼她。 玉染默了默,接着启唇道:“我现在是没有记忆的南玉,你叫我一声公主,还真是折煞我了。” “公主便是公主,在子期看来并无何区别。”修子期中规中矩地说。 “算了,你是他身边的人,说的话和他也肯定没有什么差别。”玉染又静默良久,才轻叹一声,摆了摆手说道。 修子期站在原地,低着头,没有应声。看玉染的反应,修子期就知晓容袭并未将是他重伤的她说出来,所以玉染面对她的态度才能还算自然。 但是,修子期并没有想要继续隐瞒的意思。 “子期,我们走吧。”玉染说了一句,却发现修子期没有反应,于是她又喊了他一声,“子期?” 修子期却是忽然朝着玉染单膝跪下,一手搭在左膝上,垂下头。 “子期你怎么了?”玉染被修子期这个举动又是弄得莫名其妙,她准备去扶修子期,却不论怎么抬他的手臂他都不起来。玉染无奈地起身,站直身子之后启唇道:“你总该和我说说到底怎么了吧?就这么朝我跪下,还一句话都不说,我可是要走了。” 说着,玉染还做出佯装要走的举动,就在她从修子期身旁擦身走过的一刻,玉染听到修子期终于开口了,然后说出的话无疑也是给了她当头一棒。 因为修子期说:“公主,当初害您重伤落下山坡的人是我,是我……得到了华君的命令要杀您。” 玉染闻言,猛然回头,她怔怔地盯着修子期,一双黝黑的眼睛之中神情莫测。 玉染抿了抿唇,她是当真没有想到她这随口一问,就让修子期对她说出了这种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十三章 梦醒时分 当初害她重伤的人是修子期? 这让玉染觉得很奇怪。 许是今夜刺激她的事情多了,她也就没有之前听容袭说事时那般震惊了。玉染让自己保持冷静,出声问道:“你是容袭身边的人吧,又怎会受得华君的命令?” 这次修子期因为玉染的问题一时间沉默了,他死死咬着下唇,许久之后才像是考虑好了,“我……” “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没等修子期说下去,玉染便打断了,她看出了修子期的痛苦之处,她没必要真的强人所难,更何况她今日听得事情实在太多了,她也不想再被这么刺激下去了。玉染顿了顿,又道:“子期你现在就算是和我解释了,我也不一定能听懂,也可能并不理解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决定……才决定杀我。不过,之所以你最初见到我的时候也朝我说对不住,也就是因为让我重伤失忆的人是你。而容袭说的你做错了一件事,让他暂时没有办法原谅你,指的就是这件了?” 修子期没有抬头,他垂着眸,想要尽量感受着玉染的言辞之中抱着的究竟是惊讶还是恨意。修子期想,也许都有吧,毕竟他那时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杀玉染,若非长孙弘刚巧出城,估计玉染早已葬身山野。 玉染看着沉默的修子期,也算是知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或者说,根本就不用去猜。 玉染当初就遇见修子期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她想怎么会一个陌生人第一次见她就朝她莫名其妙地说着对不起的话,更何况修子期那时的言辞中皆是公主公子之类的称呼,也是将玉染搅得晕了。但是现在想来,原来这就是事实真相,是从一开始就显而易见的。 “子期,风吹得我有些冷了,你先起来,我们先回去再说好不好?”玉染敛着眸瞧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修子期,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劝解修子期的话,而且她险些因为修子期丢了性命,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修子期。 修子期闻言,抿着唇起身,他抬头之际刚好对上玉染看着他的双眼,于是他飞快地撤回视线。 玉染有些尴尬地提了提唇角,她觉得自己的表情现在一定很是僵硬。须臾之后,她先修子期一步踏出了门口,在修子期跟着走出来之后,又看着修子期将门重新掩上。 玉染想了想,兀自调侃着说道:“这门仔细一看,开得还真小,偷摸着进丞相府的感觉还真是奇妙。” “若是公主想,也可以直接从正门进。”修子期考虑着开口,接着又怕玉染弄错意思,于是又补了句,“随时都可以,不会有人阻拦的。” “不会有人阻拦么?”玉染听着,淡淡地一笑,这笑意里带着几分复杂。 因为她是赫连玉,所以就什么都有特例吗?特例到连堂堂丞相府,她都可以来去自如了吗? 这么想来,权利果然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也难怪现在的安君长孙延虎视眈眈地盯着湘王府,湘王长孙毅分走了长孙延一部分兵权,而且人心更向着湘王府,这让长孙延有了怕被夺权的担忧吧? 说到底,在这四国纷争的时候,权才是一切的根本,谁都离不开它,甚至可以说是性命的保障。 在玉染被修子期带着安然地落在自己在湘王府里的院子时,她就想到,如果说她真的是赫连玉的话,那过去的她如果撞上现在湘王府的情景,究竟会怎么做呢? 到底以前的她会选择费尽心思地护住湘王府,还是趁安国朝内争夺的这一机会一举攻打安国,或是直接对这一切都漠然相看呢? 玉染不知道,因为她不是那个拥有着赫连玉的记忆,可以在这天底下呼风唤雨之人。她现在只是湘王府的一个普通至极的南玉,还随时在为自己要如何无聊地度过下一日而苦恼。 这样的南玉,存在于湘王府,又能够有能力做什么呢? 玉染背对着修子期,她似是隐约察觉修子期要回身离开的意思,于是忽然启唇问道:“子期,你当时下定决心要杀我,是因为我是赫连玉的关系吗?” 玉染之前看到修子期为难至极的神色之后便明白了,修子期在做出要杀她这个决定前也同样犹豫过。但修子期说他还是接受了华军对他的命令,也许,修子期只是因为她是赫连玉的缘故,因为赫连玉的强大阻挡了太多人的道路,其中就包括了华君慕容齐,以及容袭。 修子期没有转过身,他垂了垂眸,在夜色中沉默良久,最后才沉声应了一个字,“是。” “是吗?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今晚开始你不用再守着我了,也不用再想着偷我屋里的画卷了。”玉染没有针对修子期的意思,虽说她因为修子期险些丧命这个疙瘩不会轻易被消除,但不知为何,她能懂修子期为何会想要杀她。 玉染现在已经从容袭那儿将自己的事情听得七七八八了,她当然也不会傻到去将自己的身份曝露出去,修子期也就不用担心她随随便便就说错话了。 “是,公主。”修子期最后还是应了一声,随后才悄然离去。 而玉染,她独自在原地站了许久。 夜深了,风凉了,吹在脸颊上竟是有些生疼。玉染明明不是个怕冷的人,可是就在这一刻,她却仍旧能感到一股凉意从心头散开,笼罩了她的全身。 她抬头望了望天,沉寂的夜色之中只有一轮月色依旧皎洁,此刻的星辰却是被隐隐约约地笼在了淡薄的云层之后。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萧瑟。 院里的树叶泛黄,枯落凋零,从树上飘落。玉染伸手接了一把,一片树叶便被她抓在了手心里。 她垂下眸子,视线落在枯黄的树叶上,眼底的神情略显复杂与恍惚。 这一夜,注定是玉染无法平静的一夜。 她有太多需要考虑的,也有太多需要抚平的。 玉染知道,容袭会拿这种事骗她的可能性很小,更何况她的身边有太多的迹象可以印证容袭的说辞了,玉染不得不信。 如果说她自己真的就是赫连玉,那不论遇上什么事,不论落到什么地步,那恐怕都怪不了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玉染松开了手心,任由枯叶随风飘落在地。她微微笑了起来,眼中仿佛含着细碎的光辉,她的笑意之中既有感叹,也有苦涩。 世上有太多想要杀她的人了,如果说南玉是一个被长孙弘捧在心上的随性女子,那么赫连玉就是一个集天下仇恨于一身的孤傲之人。 此刻的玉染总算明白了,为何她会饱读诗书,精通乐理,和长孙宛然会的截然不同。她也明白了,她为何可以如此轻易地看清安国局势,知晓湘王府的危难之境。 这一切都是因为,曾经的她日日算计,时时算计,为了天下算计,为了自己也要算计。因为赫连玉不能走错任何一步,不然迎接她的可能就是一场死局。 玉染抱着一堆心思睡去,不知为何,当夜她却睡得很沉很深。 梦里,她似乎又看见了很多之前不曾看见过的场景。 她看见了容袭,也看见了她自己,同样是夜色撩人,微风吹拂之际。 她听见了两人的谈话。 “殿下是因为准备赶我走了,所以才会想要和我一夜贪欢的吗?”她听见了容袭这样问。 她也看见了她自己眉眼斜飞,唇角含笑地反问:“不可以吗?” “殿下做的在容袭看来都很正确。可是殿下,我觉得你还是做得不够。” “哪里不够?” “如若我是殿下,那么必当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即便要杀的人是你?或者说,如果我们的身份现在交换,你就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她看见自己笑了。 “殿下,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 下一句话,让梦里的玉染不禁更加恍惚了,因为她似乎听见容袭这样对自己说,“因为我是真的爱着殿下,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迎娶殿下。” 情景骤然一转,是落叶飘零,而她和容袭都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看见容袭的一身白衣素雪,她看见容袭在对着自己笑,笑得再温柔不过,他说:“那以后容袭可以日日陪着殿下,殿下想做什么,容袭就帮着做,殿下想玩什么,容袭就想办法去找。这样的话,殿下就不会觉得无趣了。” 只是下一刻,玉染眼前的情景竟是又变了,她抬头,随后怔在那里。因为她看见一柄锋利的长剑冲着自己而来,而她的眼底似乎只剩下了那柄利剑的锋利,她急急地后退,接着蓦地闭上眼,等待着刺痛的到来,没想到她最后等到的会是一个温热的怀抱,随之看见的是一片血色之景。 她看见,是容袭将她护在怀里,对着她笑,“阿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容袭——”情景就定格在那一瞬,玉染惊醒了,她下意识地喊出声,紧接着猛地睁开眼睛,双眼盯着房顶半晌,久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又过去了一刻,玉染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只是她经历了一场梦而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十四章 光明正大 玉染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接着才慢慢坐起身。她的柳眉紧锁,靠在床后,她先是重新阖了阖眼,待到醒神了之后才提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才发现自己早已冷汗湿透了全身。 玉染轻轻晃了晃头,用微凉的手背贴着自己的额头,眼帘微垂。 她以前从未做过这种梦,也从未记起过这么几段零碎却明白的记忆,这几段记忆里,似乎都有容袭,她甚至清晰地记起了容袭与她之间的谈论。 玉染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可以看上去如此的冷静。可以说,现在的南玉是一个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而她梦里的自己并不会。 梦里的自己不论听到容袭如何温情的言辞,心中都未有丝毫动摇,甚至可以平静地将生死至于明面上来谈论。 玉染叹了口气,她想许是因为昨夜听容袭说得太多了,才会让她被刺激到做这样的梦。 玉染捋了一把情绪,将被褥掀开,双脚落在冰凉的地面上,还未起身,便先听到了一个声音,让她不禁猛然抬头。 “阿染,你这样是会生病的哦。” 落到玉染耳中的这个声音很柔和,也很好听,甚至很熟悉,熟悉得叫她心慌。 玉染还未来得及起身,便坐在床沿蓦地抬眸看去。 果不其然,她先是看见了男子的一身白衣胜雪。 男子就坐在桌边,手里捻着茶杯,他用着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盯着玉染,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他的原本就极为惑人的面容更添了几分惊人的美。他就像是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半边人沐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之下,将他显得愈发光华出尘,无人可亵渎。 “容袭,你为何会在这里?”玉染一颦眉,下一刻便启唇问道。 毕竟玉染的梦里刚刚还有这个人的存在,而且就冲着梦中容袭与她的那一袭话,还有容袭似乎因为玉染受过伤,让玉染没有即刻下逐客令。 “我估摸着这个时候阿染应该醒了,所以便想过来看看你。”容袭淡定地将茶杯搁在桌面上,随后笑着开口道。 “哈?”玉染刚醒过来就被容袭给搅糊涂了,她盯着容袭,说道:“你好歹也是华国的四皇子,怎么进别人房间之前都不晓得和我说一声?” “可是我以前和阿染同住时,没有听阿染说过这个规矩。”容袭微笑说。 玉染忽然觉得自己的额角一跳,她眉眼斜飞,出声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可不记得你容袭说得那一套。算起来,我昨夜才算是刚刚重新认识你,你怎么好意思觉得你和我很熟?” “好,那我知道了,以后进阿染的屋之前,会问阿染一声的。”容袭的眼神有些狡黠,他的语气却依旧颇为淡定认真。 玉染不可置信,她实在没有想到眼前之人的脸皮居然这么厚。 突然,玉染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她诧异地问道:“还有这里是湘王府吧,你是怎么进来的,莫非又是和子期一起翻墙?” “自然不是。”容袭肯定地说。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你要说你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走进的湘王府,我不信。”玉染说道。 容袭轻笑了一声,随后起身走玉染挂着外衣的地方,将玉染的套在外头的裙子取了下来,才重新走到玉染跟前,熟练地将衣裙展开对着玉染,口中道:“阿染先起身便知道了。” 玉染先是看了看容袭,又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的单衣,顿时沉默了一下。 一大清早,她不仅让一个男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更是穿成这样还要让他替自己更衣,这是不是不太好? 就算这个人以前应该还与她有过婚约,也有可能与自己同床共枕过,可是…… 玉染一瞬间觉得自己尴尬了。 “阿染再不起身真的要着凉了。”容袭看着独自纠结不断的玉染,笑着出声提醒,他忽然觉得这样的玉染也很有意思,至少还能被他逗一逗。 玉染抬头,见容袭的脸上毫无尴尬之色,而且还淡定得不行,似是对这种事熟练至极,让她不禁先是心中一阵犹豫,最后还是轻叹着无奈起身。 既然人家都不尴尬了,她玉染还尴尬什么? 玉染背过身去,接着伸开双臂,任由容袭将衣裙给她一层层套了上去,她还看着容袭在给她套完最外头一层裙子之后,手中拿着腰带绕到她的身前。 容袭修长的指尖捏着柔软的腰带,将腰带从玉染的腰际绕过,最后认认真真地给玉染在身前系好。 容袭在替玉染抚平衣裙的时候,玉染只感到有一双略显凉意的手搁着衣衫从她的身上抚过,在系腰带时更是擦过她的腰际,让她一时间忍不住想要退开一步,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不过,也是免不得让玉染耳后微红。 容袭也是察觉了玉染的不自在,于是蓦地浅笑出声。 而玉染显然也是听见了容袭的轻笑声,才算恍然,也不管容袭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便猛地朝后退去。 她脚底站稳,一双眼眸死死盯着容袭,微恼地挑眉问道:“你笑什么?” “只是以前从未见过阿染的这副模样,叫我很是动心。”容袭同样眉梢微扬,笑着说道。 “你在胡说什么?”玉染瞪着容袭,漆黑的眼中波光流转。 “阿染恐怕是不记得了,以前的你许是比容袭还要主动几分才是。”容袭忽然一抬眸,调侃一般地开口道。 容袭说得越来越过分,玉染听得也是愈发地面色飞红。 “容袭,你再这样,我可要直接喊人过来,说有人私自闯入湘王府了。”玉染双臂环在身前,柳眉斜飞道。 “就算阿染你喊了人来又能如何呢?”容袭微笑。 玉染瘪了瘪眉,似乎不太满意容袭的反应,她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染莫不是昨夜被刺激大了,还是一觉睡糊涂了。阿染可不要忘了,我一个华国的四皇子都要费尽心思地出现在你玉染的身侧,那不就正好让人更加对阿染你的身份感到忧虑吗?除了秦公子之外,阿染你的身份若是被他人所知,那么有所不便的就是阿染自己了。”容袭明明白白地替玉染说清了。 “既然你容公子知晓这一点,你为何还要偷偷摸摸地跑到湘王府来?”玉染无奈反问。 “我说过,我会来找阿染的,所以我来了。而且,我走得可不偷摸。”容袭的语气很是笃定,他见着玉染疑惑的神情之后,笑着走上前,在玉染还没反应过来的一刻牵起了玉染的手腕,一边说着就往门口走去,“不信,阿染你便和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别说,玉染还真的一时间着了容袭的道。 容袭替玉染披上了披风,又将她还未梳过的头发一并拢到了脑后,接着便和她一起走到了院子里。 玉染的房间与后边的院墙之间是有留出一段距离的,玉染记得自己刚来到这个院子里的时候,她房后的角落里还对着一些杂物,但后来就在长孙弘命人大肆清理她院子的时候给搬走了。 原本玉染还诧异着容袭做什么要带她特意绕到她屋子的背后去看,她屋子背后有什么好看的?也就一堵墙,最多墙外是一条狭窄的小巷,而另一面便是容袭开的丞相府的小门。 当然,在玉染跟着容袭走到房屋背后的那一刻,她明白了,为何容袭这么神神秘秘的,又为何他可以如此自信地说他走得一点都不偷摸。 的确是不偷摸啊…… 甚至可以说,这是很招摇了吧?难怪容袭可以说得言之凿凿,光明正大。 玉染陡然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院子后面的院墙。她看见她的院墙上面不知何时也被开出了一扇小门,看上去砸得还格外的整齐,连门都给她按了上去。 如果说玉染昨夜的记忆没有出错,那折扇新开出的门外正对着的一定是丞相府后墙上的那扇门。 “容袭,你实话和我说一句,你是一早就打过这个主意了吧?”玉染扭头看向容袭,竟是一时感叹起来。 容袭的神情淡然,一双乌黑的眼睛直视着玉染,他颇为诚恳地点了点头,提了提唇角说:“的确,不过那时见阿染什么都不晓得,所以就想让阿染安心地修养一阵。” “那现在呢?现在,你为什么又忽然来找我了呢?是因为,你觉得我的另一个身份对你有用了吗?”玉染忽然问道。 容袭的神色柔和,他摇头道:“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玉染也笑了,她眉眼一斜,瞧着容袭道:“难道还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吗?” 容袭闻言,没有回应玉染,而是用着格外认真肯定的眼神望着她。 玉染看见容袭的神情,心中突然晃过几分不妙的感觉,她也没有细想,脱口而出便道:“难道是湘王府要发生什么了?” 容袭又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温声道:“今日一早,安君长孙延便以担忧湘王长孙毅久病之由,说要来湘王府探望长孙毅。不过长孙毅回了信函,说近日来身体不适,怕招待不周。但这么下去总是避不过的,长孙延说等湘王身体好些了再来,便是下月初的时候,而到时候湘王也会在府中设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十五章 君要臣死 “这是因为安君仍旧不放心王爷的缘故吗?”玉染惊了一下。 容袭轻笑,“只要湘王的权利一日还在,又或者说只要湘王只要有一日还活在这个世上,长孙延他就不会安心。” “王爷是个受人敬仰之人,安君无法在众人之前撤下王爷的权利,所以安君必须要想出新的理由来对王爷不利,必须得做得名正言顺,是这样吗?”玉染冷静了下来,她皱了皱眉问道。 “就是如此。”容袭点头,“秦太傅之死虽说是长孙延怂恿的,但归根结底下旨杀人的还是安国安君,算不到站顺延头上。但这一次,长孙延是现在的安君,他因为夺位一事已是受得众人诟病,如若再平白无故地杀了湘王府满门,那必定不止是落人口舌这么简单了。所以,长孙延必须得找理由,而且是得找个很大的理由,才能置湘王府于死地。” “很大的理由?你是说……”玉染一怔,她突然反应了过来。 如果长孙延找的这个理由需要大到遮天,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湘王府谋逆。 “王爷本来还在为着安君着想,没想到安君却这么急着想要陷湘王府满门于不义之地。”从容袭的话中读清意思的玉染顿时觉得浑身有些发寒,她垂下眼帘,说道:“君王狠厉至此,臣民又该是何等无奈。” “阿染,有一句话你一定听过。“容袭忽然开口。 玉染抬眸看他,“什么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容袭一边说着,一边微笑起来,“这就是君心。” 玉染张了张嘴,她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应。 玉染之前听谢意远对长孙弘说的话,谢意远说君心最是难测,甚至还搬出了赫连玉举例,那时的玉染听得半是懵懂,却又觉得事不关己。 而现在,当容袭将赫连玉之名替她加身之时,她总算懂了,为何很多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复杂且深沉的。 就像秦奚,玉染看得出他很想靠近自己,却总是在玉染想要开口拒绝他的时候先一步自行往后退去。秦奚对她的言语都很正经,正经得让之前的玉染一度莫名。 她也曾经不懂为何秦奚会对她开一个玩笑而感到如此诧异,而现在,玉染懂了,她同时也懂了为何过去的自己是个不爱开玩笑的人。 因为,也许她只是不禁意地开了一个玩笑,可是别人却有可能因为她的一个玩笑而感到紧张,甚至是丢掉性命。 在两人都沉默了许久之后,玉染不知是怎么了,突兀地就启唇问了一句,“容袭,你想要这个天下吧?” 说出这一句话之后,玉染也一下子愣住了,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呢? 玉染知晓,如果她真的是赫连玉,那么她必定就是想要这个天下的人,所以她才亲手挑起争端,令四国覆灭明戌,接着又重新开始筹谋。而容袭难道就不是吗?书卷中对于华国的这位四皇子记载得最少,几乎就只说了慕容袭自六岁起便搬出了华国王宫,隐居不出,就没有别他的了。甚至可以说,有关华国的种种故事里,令玉染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书中记载的与赫连玉一战之后被逼疯的二皇子慕容祁。 可是,华国的四皇子慕容袭就真的是一个无用之人,就真的是一个被皇族所遗忘之人吗? 现在见到容袭的玉染,可以很肯定地说一声——不是。 即使她玉染失去了记忆,她仍旧可以感觉得到,眼前样貌柔美惑世的男子,并不是真的如同一眼看上去那么柔弱。容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彰显着他的隐忍坚毅,容袭看似温柔,可在温柔的背后,玉染瞧见了更多隐匿的锋芒,这种锋芒,耀眼且刺目。 也许有人会问,到底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强大呢? 玉染想,强大之人分为两者。 前者是此人从一开始就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将他人的生死至于无关紧要之地,就好比曾经的颛顼帝,又或是现在的安君长孙延。 而后者,此人身上必定有着常人无法可及的智慧与坚毅,而且必不可少地要学会大气,就好比别人对你有多大的不满与恨意,你都能从中闲庭信步而过。因为别人恨你,你再恨别人,这很无趣。最多便是你记着当时的苦,最后能够以自己的能力将一切还回去。 玉染看着一身白衣胜雪的容袭,看着这一副可令万物失色的精致容颜,她静默了下来。 自从昨夜玉染遇见容袭起,容袭总是对她表露着一种露骨的爱意。他说他喜欢她,他说她是他唯一的妻。 可是,玉染也不会忘记她是赫连玉这件事。 如果容袭和赫连玉都是想要这个天下之人,那么他们的相爱最后会有结果吗?到底,他们这真的是爱,还是仅仅只是一场互相心里清楚的算计呢? 现在站在容袭跟前的玉染,有些犹豫了,她如今应该相信容袭吗? 听见玉染脱口而出的问话,容袭先是一顿,接着他瞧着玉染,笑得很是柔和,风吹起他的发丝,墨发与他雪白的肌肤互相照应,让他显得愈发出尘。只是,下一刻,容袭便开口了,他的眼底如同以往的沉静,他直言不讳,“是。阿染问我想不想要这个天下,我说,我想。” 玉染闻言,她的的神情变得不太自在,她垂下眸,启唇道:“可是你说我是赫连玉。” “没错,但是这与你问我想不想要这个天下有关吗?”容袭温温地笑着问。 “但是你还说你喜欢我,你说我是你的妻。”玉染很快便道:“这点不是很奇怪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吧?你容袭这么聪明,难道还不懂吗?我现在没有记忆,而你此时来寻我,我即便感觉以前的我肯定认得你,但我也不敢保证你是不是就和别人一样想要我的命。” “阿染,在这世上,我最不可能杀的人就是你。”容袭没有因为玉染的言辞而表现出任何的愠怒,反而是眼底愈发地柔和下来,他对玉染笑着摇头说道。 “我……”玉染还想说什么,但她随即便被容袭阻止了。 容袭的手轻轻贴在玉染唇上,而他半是侧着身,视线朝着另一方向看去,他的眼神之中有微光闪过,接着便听他道:“有人来了。” “谁?”玉染诧异,她怎么就没听见。 “不知道是谁,不过有脚步声,已经进院子了。”容袭说完,重新看向玉染,便见着玉染带着一副对他有些探究的神色。容袭失笑,他对玉染道:“以前教你武功的人恐怕也是难为至极了,最后也只教得你会个花拳绣腿,唬唬人倒是还行。” 玉染抱着一副她竟然都不知道自己还学过这种东西的神情看着容袭,直到她看见容袭对着自己莞尔一笑,接着玉染就看见容袭抬手指了指玉染房间的后窗。 “从这里进去?”玉染一愣。 玉染顺着容袭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扇挺大的后窗,被她昨日半开着之后就没关上过,也是为了透透气,不让屋里闷。 “阿染,你过来。”容袭朝玉染招了招手。 玉染走到容袭跟前,看着容袭的举动意识到容袭是要抱自己上去,她狐疑地扫了一眼容袭有些清瘦的身躯,疑惑地开口:“我不轻的,你抱得……” 玉染本来是想问一句容袭,他抱不抱得动自己,结果还不等她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脚下腾空了起来,惊得玉染一时间俯下身,双手扶在了容袭的双肩上。 玉染被容袭托着从窗口翻了进去,后窗不高,而且正对着窗下有张桌子,玉染双脚踩在桌上,而容袭也随之翻了进来。 玉染看了一眼容袭,瘪眉道:“你怎么不回去,还跟我进来?你不是说了,有人来我的院子找我?” 于此同时,容袭还未来得及回应,玉染听见自家房间的外有人敲门了。 玉染刚刚从桌上踩到地面上,便又是额角一痛。 麻烦事多时,只会连连不断,绝对不给你喘息的机会。 玉染蓦地抬眸看向容袭,而容袭也用着那双黑漆漆地眼睛瞧着玉染,两人视线交汇,最后是玉染先败下阵来。 她拉着容袭飞快地走到屏风后她的床榻边,接着低声道:“你在床里头躲一会儿,别出声,床头有书,你可以看,知道吗?” 话毕,玉染将容袭推到了床里头,接着又将叠得高高的被褥搬到了床沿边,好遮挡些容袭的身影,接着玉染还将床帘放下,才心虚地从屏风后绕了出来,走到厅里开门。 玉染发誓自己自湘王府清醒那日起,至今都没有现在这一刻那么尴尬过。 玉染打开门,光线很快洒进来,冷风也随之拂在了她的面孔上,玉染被阳光刺了眼,她双眼微眯,最后看清来人,是秦奚。 说实在的,玉染情愿现在来的人是长孙宛然,或者是长孙弘都好,就是看见是秦奚让她为难了一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十六章 都听到了 比起另外两人,秦奚可要敏锐得多,是个十分懂得观察她心思的人。 “还以为你不在屋里,不过好像听到了屋里有响动声,想来你刚才是在忙?”秦奚的视线从玉染微微泛红的面容上扫过,最后波澜不惊地开口笑道。 玉染视目中微闪,她挪开身子,等秦奚走进了屋子之后才重新将门掩上。 她平复了下心情,须臾才回过身面对秦奚,平静地回应道:“我刚刚在找一卷书,找了半天才找到。” 玉染一边说着,一边索性在厅中的桌边坐下,她坐的方向视线是正对着屏风的。虽说屏风不算太过透明,但玉染还是不大放心地占了这个位置。 果然,她看见秦奚隔着她身边两个位置,坐在了背靠屏风的那一面。 “秦奚,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玉染见秦奚只是盯着她迟迟不开口,于是她犹豫了一下,启唇先行问道。 秦奚抿着唇,目光在玉染肩上披着的披风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温温地说道:“你今日是真的很怕冷,还是刚刚出门见了什么人?” 玉染听到秦奚的问话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她的视线也顺着秦奚的,瞧了眼自己领口系得极好的披风,神色一时间变得颇为无奈。 玉染想,她这次该要找个什么好些的理由,才能搪塞给敏锐的秦奚呢? 不过很显然,秦奚不需要玉染的解释。 只见秦奚微微笑了笑,他问道:“你已经见过容袭了,是吗?” 玉染闻言一怔,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但神情并不算吃惊。她只是顿了一会儿,便很是镇定地点头,她说:“是。” 在听到玉染的回应之后,秦奚没有很惊讶,相反竟是沉静得可怕。半晌,他问玉染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玉染没有要全都隐瞒秦奚的意思,毕竟在她想来,如果她是赫连玉,那么比起与她身处两个极端的容袭,秦奚才可能是那个帮她谋事之人。 一时间,玉染的目光略过秦奚的面庞,似是可以透过秦奚背后的屏风,看到那个正藏在她的屋中,听着她谈话的人。 “我都知道了。”玉染回过神来,先说了一句,但想了想又觉得说得不太清楚,于是又补道:“我知道我是颛顼染,也是赫连玉的事情了。秦奚,我只问你一句,他告诉我的是不是真的?” 秦奚的眼中一黯,他垂了垂眸,接着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他抬眸看向玉染,温温说道:“殿下,是真的。” “殿下……”玉染念着这个称呼,带着几分自嘲之意地轻笑了起来,她柳眉微扬,笑说:“子期叫我公主,你叫我殿下,听你们这么规规矩矩地叫我,还真是让我不自在极了。所以,你来安国这趟,究竟为的是湘王府还是我呢?” 秦奚默了会儿,启唇说:“当初,在秦奚逃离安国无处可去的时候,是殿下你救了我。一直以来,殿下将我引为知己,托付信任,所以秦奚必当不会在殿下身处为难之际,对殿下置之不理。” “你的意思是,你也是专门来安国找我的?”玉染又问。 “长孙世子是秦奚自小的交好,湘王府与秦府曾经也确实是情谊颇深,不过,那是曾经。真正的秦奚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回来的,也不可能再是当年秦府的长公子了。”秦奚说到此处,右手握得紧了紧,他忽然抬眸直视玉染的双眼,蓦地说道:“殿下,试问一个五年前心死安国的人,现在又怎能轻易回到曾经?我来安国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来找殿下,然后看着殿下真正成为别人尊敬的君。” “君?说实在的,秦奚你和我说这话的时候,我是既好奇又胆怯的。我好奇在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有这种追求的人,胆怯在不知现在失去记忆的我能否在权谋算计之中获得过明天。所以秦奚,你现在也不要再和我提这些了。”玉染微微笑了笑,随后感叹说:“说起现在和过去,倒确实是个好问题。我现在不清楚秦奚你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人不管怎么变,终究变得也是表面。就比如即便你现在告诉我你已经忘记过去,但你的心中仍然有怨有恨。就比如说我现在明明失去了记忆,你们还依旧说我和以前几乎没变。” “之前和我说让我不要忘记的人,也是殿下。”秦奚也是平和地笑了起来,他的眉头稍是舒展了一些。 “是吧?你看连以前的我都这么说过,肯定是有道理的。秦奚你不是很信我吗?那你也不要多想了,走一步是一步也不是坏事。”玉染咧了咧嘴,她莞尔说道。 “我知道。”秦奚点了点头,语气自然。 这话一说,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瞬间静了下来。玉染瞥了瞥秦奚,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眼底闪了闪,又笑着问道:“秦奚,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秦奚闻言,静默须臾,接着神色格外严肃地看向玉染,让玉染也是下意识眼皮一跳,觉得有什么事不太妙。 下一刻,秦奚便开口说:“殿下,其他的我不便与殿下多说,但有一事殿下不得不小心。” “什么?”玉染反问。 “容袭。”秦奚吐出了这一个名字。 玉染一愣,视线游移了一下,她问道:“容袭?他怎么了?” “若是可以,希望殿下能避免与容袭的相处。”秦奚阖了阖眼,面色不佳地继续道:“若非是他,殿下也不会受伤至此。” “哦,这我知道,不就是华君想要杀我吗?”玉染透亮的眼底微光闪烁,她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她讪讪地笑了笑道:“秦奚你就安心吧,我不会有问题的。现在我身为南玉,不是也过得还好?” “殿下……”秦奚瘪了瘪眉,忍不住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声细微的响动声打断了。 那声音格外清脆,是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本书册,这声音是从屏风里面那头传来的。 听见这声响动,玉染的心中先是一惊,视线不自觉地就朝着屏风的方向移去,在发现没有动静了之后,才默默地将视线移了回来。这一移回来,便刚好撞上了秦奚盯着自己的目光。 玉染尴尬地僵在那儿,半晌没动。 而秦奚顺着刚才玉染的视线也侧身透过屏风隐约看了一眼,最后又转了回来,他看着玉染明显的紧张和尴尬,心中也似是了然几分。他的眼中又深了深,最后所有的复杂情绪全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秦奚在玉染的注视下慢慢站起了身,接着缓缓开口:“秦奚多说也是无益,一切都还望殿下自己当心。宁国那边有殿下的心腹帮忙掩盖殿下失踪之事,殿下暂时可以不必担忧。但是宫中传来了消息,长孙延下月初要来湘王府,湘王府也必定盛宴相待,可是,这也几乎可以说是长孙延给湘王设下的一个局。其实,秦奚以为,殿下该是准备暂时避退的时候了。” 玉染闻言,愣是眨了眨眼,她的右手指尖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会儿自己的衣摆,许久过后才垂下眼帘,温和地释然一笑说:“也真不晓得你们的消息都怎么会那么灵通的。” 玉染这句话的意思,显然就是之前有另外的人先告诉她这件事了,而那个人,必定就是容袭。 “看来他也和你说了。”秦奚平静地说。 “恩是啊。”玉染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却立马抬眸看向秦奚,启唇说道:“不过如果你要我在这个时候离开湘王府,恕我拒绝。至于理由,有很多,但我没想好怎么和你说,所以就不说了。” 玉染这话说得很任性,但是秦奚不以为怪。 “猜到了殿下会这么说。”秦奚抿唇微笑,“不过这件事确实很难办,殿下给我几日的时间,让我想一下应该如何应对。” 玉染见秦奚准备离开,于是也同样站起身来,她想了想,问了句,“不喝杯茶再走了?” 秦奚刚刚抬脚跨出了门沿,他回头看向玉染,接着对玉染温温地提了提唇角,说道:“不了,既然殿下你有客人在,秦奚还是先回去为好。” 话毕,秦奚便头也不回地往院外走去。 玉染站在门边,下意识地抬手扶着半开的门,目光所及的是秦奚的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她的内心竟是复杂至极。 就在玉染还在出神的时候,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了玉染扶在门上的手,那手的温度有些冰凉,但玉染光靠手背的感觉便能感到那手定是细腻而光滑。那只微凉的手轻轻用力,就带着玉染的手一起将门给掩了起来。 玉染晓得这是谁的手,因为她的里屋就只藏了一个人。 玉染回过身,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脸深意地望着自己的容袭,玉染轻轻吁出口气,接着抬眸微笑,“你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容袭含笑点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十七章 贪心之事 “看看,你多不招人喜欢,连我都从未见过秦奚这么严肃的表情,没想到第一次见着就是听他提起你。”玉染也不再纠结,她打趣地对容袭说道。 容袭先是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玉染,随后突然温柔地笑出了声,他眉眼弯弯,唇畔含笑,他说:“阿染难道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什么?”玉染反问。 “他喜欢阿染。”容袭的眼底似乎愈发地幽静,他很坦然地开口。 玉染闻言微愣,随后也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她笑说:“是啊,他喜欢我,我看得出来。” “那我也喜欢阿染,你看得出吗?”容袭的神情更是柔和起来。 玉染的视线移开,她慢悠悠地提手将系在领口的披风取了下来,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之上,随后她又兀自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着,她轻轻捋了捋衣上的褶皱,低声笑着说道:“我自己还从未穿得这么整齐过,每每都是宛然见了才来帮我整理。” 容袭知晓玉染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不过他也丝毫没有介意,反而是启唇笑道:“是啊,阿染怕麻烦,所以总是喜欢穿式样最简单的衣裙,喜欢梳最简单的头发。阿染在宁国朝堂之上好不容易恢复了女子之身,却还是喜欢身着男装,想来不是怕他人接受不得,而是觉得男装比女装穿起来方便。” 玉染听闻过赫连玉曾经女扮男装之事,当时也只是觉得这个人十分厉害,竟然可以做到全然忽视男女的差异,做到令他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地步。但现在再要将自己代入到赫连玉的身份之中,还真是让玉染心中难为了一番。 玉染听了容袭的话,随意笑了笑之后道:“是吗?那听起来,我真的是一个很喜欢偷懒的人啊。” “不过,容袭倒是希望阿染更喜欢偷懒一些。”容袭微微一笑。 玉染神色诧异,“为什么?” 容袭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伸手轻轻扣在玉染的手腕上,然后将玉染带到了梳妆台边,又双手搭在玉染肩上,叫玉染坐下。 玉染一脸莫名地看着容袭松开了她的手,随后从她的桌面上取过发梳,回到了她的身后。 容袭笑得格外柔和,他左手拢了拢玉染的满头乌发,接着轻声启唇说道:“阿染今日想梳成什么样子?刚才秦奚过来,倒是还没来得及替你将发挽上,都要缠在一起了。” “你替我梳?”玉染眉梢微扬,出声问道。 “以前只要是我在阿染身边,那头发必定都是我来帮忙梳的。”容袭笑了笑说。 这一次,玉染张了张嘴,最后竟是难得地收了声。 因为她看见了铜镜里的自己,同样也看见了站在她的身后,那个微微低着头,很是认真地替她梳着发的容袭。 玉染看见容袭垂着眸子,眉眼舒展,温润至极。 玉染松下心来,眼底泛起了几分复杂之色。她想,她也许知道了,在秦奚帮她梳理头发时她想起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个曾经总是帮她挽发的人,原来就是容袭。 待到容袭最后挑了一支墨玉发簪插到她发鬓间的时候,玉染才开口了,她说:“我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容袭温和地问。 玉染转过身看向他,叹了口气道:“我不明白你身为一个华国皇子,更是一个有能力争夺天下的皇子,为何要将时间花在这样一个失去记忆的我的身上。” “我做错了吗?”容袭偏了偏头,似是有些无辜地问道。 玉染的眼中透亮,她盯着容袭,微微摇头说:“你没有做错。或许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评判什么,可有些最基本的我也知道,你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你想要的是赫连玉的权利,还是想要赫连玉所执掌的宁国呢?” “我想要你。” “什么?”玉染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有些错愕地又问了一遍。 容袭直视着玉染,语气自然,笑意温柔得溺人,他很耐心地又对玉染重复了一遍说道:“阿染,我想要的是你。” “容袭,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很贪心的人?”玉染敛了敛眸,怅然失笑。 “阿染你是第一个。”容袭摇了摇头,含笑说道:“但是我只对阿染贪心,这不好吗?” 玉染被容袭问得哑口无言,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才可以从容袭给她画的圈里跳出来。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好的定力,就好像变回了一个年轻稚嫩的小姑娘,只会动动脑子想想事,却怎么都及不上容袭的对她的拿捏和谋虑。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总觉得事情太多,都想不过来了。”玉染沉默片刻之后,如此说道。 容袭知晓玉染是在赶他走,但是他也不再为难玉染,他点头道:“好。” 容袭离开了,玉染独自坐在屋里,瞬间清冷了下来。 不管是秦奚,或是容袭,他们都有他们各自的想法,相反且对立,玉染实在是不晓得自己应该听谁的。 玉染的心中憋闷,她索性走到床边,直接仰头躺在了床榻上。 她右手轻轻搭在自己的额头上,双眼轻阖,神色疲倦。 “你说你啊,怎么就那么喜欢给自己惹麻烦……好好得不当个公主,怎么非要弄得自己国破家亡,还得去和人抢什么天下。”现在的南玉无法理解过去的玉染究竟是在执着着些什么,但隐约的,她也可以感觉到,自己风平浪静的湘王府生活可能就要结束了。结束的理由可能不止是因为湘王府在安国的危难处境,更有可能是因为她是赫连玉。 又是过去了十几日,距离下月初就只剩下将近十日了,说实在的,玉染的心里不算平静。 玉染猜测过安君长孙延来湘王府的目的,细细想来,若是长孙延真的要找个最正当的理由,给湘王府按一个无法脱身的罪名,那么这个罪名最有可能的就是要指认湘王府对安君有谋逆之意,那样湘王府满门都跑不掉。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长孙延莫非会自己派人来刺杀自己,然后再推到湘王长孙毅的身上? 玉染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 但就算知道了,那又能怎样呢,她还能做什么来阻止安君长孙延的决定? 不过,令玉染头疼的自然不止这一件事,还有另一件,让她莫名地心烦——也就是容袭几乎近日来几乎是天天往她院子里跑。 玉染真不晓得容袭这个人到底成天都在想些什么,毕竟在玉染看来,每次见到容袭的时候他都是两袖清风,带着潇洒自在的神情。似乎容袭就根本一点都不担心,如果被别人发现了他一个华国皇子出现在湘王府会发生什么。 玉染想罢,便站起身来,准备趁容袭还未来之前便离开自己的院子,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去长孙宛然那里一趟。 天冷得打紧,像长孙宛然这般怕冷的人,必定是好好地呆在自己的屋里的。玉染敲了敲门,果不其然便听到了里面传来了回应的声音。 玉染推开门,跨过门沿走了进去,又重新回过身将门掩好。 她回过身,穿过屏风,看见的便是坐在桌边的长孙宛然。 “你这是又在绣什么?”玉染看见长孙宛然手里缝着的东西,疑惑地开口。 长孙宛然听着,停下手,含笑着对玉染说:“南玉,这个是绣给你的荷包。” “给我的?”玉染听了眼底一亮,随后便笑着伸手将长孙宛然手里绣到一半的荷包拿了过来。 “哎,小心,针还扎在上面呢。”长孙宛然被玉染的举动吓了一跳,提醒着说道。 “好,好,我知道了。”玉染一边答应着,一边来回看了眼荷包的正反面,而翻到反面的时候,她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荷包的正面绣着的是这个时节开得最好的腊梅,而反面则是绣了一个“玉”字。 长孙宛然见玉染的视线在反面的字上停留了许久,于是开口解释道:“当初兄长是见南玉你随身的扇子上刻了一个玉字,所以便给你取了南玉这个名字。我想了想,南玉你以前的名字上一定有个玉字吧?所以我也就这样绣了,要是以后南玉你恢复了记忆,也许还能继续用吧。” 玉染闻言,微微垂下眼帘,眼底的神情复杂至极,她的睫毛颤了颤,唇角却是依旧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是啊。 南玉、玉染、赫连玉,确实都带了一个玉字。 这么想来,她与这个玉字还真是结缘。 不过,如果说她真的也是颛顼染,那么看起来她还真是讨厌最初的自己呢。毕竟,独独是颛顼染这个名字,早已与世隔离,不见天日。 “宛然,谢谢你,我很喜欢。”玉染微微笑了笑,笑得眉眼弯弯。 长孙宛然见玉染还算喜欢,便欣喜地将荷包接了回去,“你喜欢就好啊。对了,南玉你真的不打算学一学这些吗?不然以后无聊的时候,你只能看看书打发时间,也很无趣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十八章 终有一日 “宛然你真的觉得每天缝缝绣绣这些就很有趣了吗?”玉染反问道。 “当然不是。”长孙宛然垂了垂眸,有些失落地笑着,她说:“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罢了,我什么都做不到,也什么都帮不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和兄长在那里为难,看着秦哥哥越走越远,而我却只好在这里做着这些无用功。” “宛然,你不是。”玉染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了一声,抬眸说道。 长孙宛然也看着玉染,她低低地笑了笑,对玉染启唇道:“南玉,你就别安慰我了。倒是你,南玉,你不一样。你长得好看,而且又聪明,也难怪兄长和秦哥哥都很喜欢你。” “宛然,你对我的夸赞,我收下了。但是,不管是长孙弘还是秦奚,我觉得都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我并不喜欢他们。”玉染微笑道:“你要是喜欢秦奚,你就和他说你喜欢他,就这么憋着,你不闷吗?” 长孙宛然似乎因为被玉染戳穿了心思,所以耳后忽然泛起了飞红,但是不出片刻,她的神色便顿时黯然了下来,接着连连摇头道:“南玉,不可以的,我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玉染反问她。 “南玉,也许你对于现在的秦哥哥没有任何的感觉,但是我知道的,我知道以前的秦哥哥并不是这个样子的。我等到了秦哥哥回来,可秦哥哥他已经变了,也已经离得我很远了。我想,现在的秦哥哥眼中能容得下的也就只有南玉你了。”长孙宛然的眼中变得悠远,说到最后,她的声色之中都有些细微的颤抖。 玉染毕竟不是长孙宛然本人,所以她知道自己必定无法体会到长孙宛然究竟有多少的痛苦与悲哀,当然玉染也不会傻傻地去安慰长孙宛然说只要试着去尝试就一定能获得好的结果。 因为,玉染她明白,就算长孙宛然开口了,秦奚也一定会拒绝。 秦奚喜欢玉染,喜欢赫连玉,所以他对玉染的态度一向是既爱慕又自制的。好似从一开始,秦奚的心中就知晓他注定不可能和玉染走到一起,又或者是因为玉染的身边总有一个容袭的存在。 所以此时此刻,坐在长孙宛然面前的玉染有些不懂了。为什么秦奚明明知道他和自己根本无法走到一起,他还要这么心甘情愿地陪着自己呢,还是难道说他对于复仇的执念就那么深吗? 不过说到底,赫连玉最初收留逃离安国的秦奚的理由,恐怕也是昭然纸上吧。即使秦奚知道最初的她可能只是想要利用他的才华,为什么秦奚还能如此执着呢? 玉染想不通,但是也不会急于这一时去弄明白。她盯着长孙宛然,启唇道:“宛然,对不起。” “南玉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啊,这又和南玉你没有任何关系。”长孙宛然连忙焦急地摆手说道。 “没什么,以后也许你我都会明白的。”玉染随意一笑,接着避开这个话题问道:“对了,这几日怎么没有见长孙弘,他又跑出去玩了?” “兄长的话,前几日好像是被父亲安排去军营呆几日了,说是要兄长收收玩性。恩……不过算日子,我记得兄长今日该回来了吧。”长孙宛然想了想,回应说。 玉染点点头,不在意地说:“哦,原来是这样啊。” “南玉,你就放心吧,如果兄长回来了,肯定先是会来看你的。”长孙宛然难得打趣地说道:“南玉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兄长吗?他虽然看上去玩闹了些,但实则还是比较稳重的,还是南玉你最先在我面前夸他的。” “宛然,你也别闹了,我不喜欢他。而且我是宁国人,总有一天要回宁国的。”玉染笑了笑说。 “为什么南玉你一定要回去宁国呢,你在湘王府不是也住得很好?如果你担心的是觉得自己不是湘王府所出,那么只要南玉你嫁给了兄长,就再没有别人会说什么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长孙宛然的神色有些诧异,她劝解玉染道。 玉染浅浅一笑,眉眼微扬,“宛然,你真的觉得我是怕别人说我住在湘王府不名正言顺吗?” “难道不是吗?”长孙宛然反问。 “不是。我想,就算现在的我还能安心地留在湘王府度一日是一日,但在以后的有一天,也许我还是会选择离开的吧。与其觉得我会在接下去的年月里一直留在湘王府,我更愿意早些相信自己必定会回去。”玉染微笑着说。 “南玉说的那一日……指的是记忆恢复的那天吗?”长孙宛然问道。 玉染点了点头,“是啊。最近零零散散地想起不少片段,就算我还不能全都记清楚,但我的记忆确实是在慢慢恢复,而且最近我头也没有那么疼了,吁气的时候也不会胸闷了。也许就真的和大夫说得一样,只要我的身体慢慢恢复好了,记忆也是可以找回来的。” “这样啊……”长孙宛然默默低头,她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低落,紧紧抿着唇收了声。 玉染见长孙宛然这副神情,不免觉得既无奈又复杂,她偏了偏头,稍稍提起唇角,眼底很是平和,她对长孙宛然道:“再说了,宛然,我不觉得靠着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就能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宛然你生在贵家,你的心里也应该清楚,这样平静的日子终不可能一直继续下去的,也许有的时候风浪还远远要超越最最普通的人家。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的。” “南玉你是在替湘王府担心吗?”长孙宛然似乎明白玉染的话中意有所指,“秦哥哥冒着被别人发现的也要来湘王府,现在南玉你又这么说,是不是湘王府有什么事要发生了?我觉得父亲和兄长近来似乎也是忧心忡忡。” “宛然你不要多想,我刚才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只是想说人不能总是想着靠别人,也得多想想靠自己。”玉染笑着说。 “靠自己?我虽然出生贵家,却也只是个什么事情都做不得的普通女子,我又要怎么靠自己……南玉,有的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至少你总是能想得那么开。”长孙宛然抬起眸子瞧着玉染,微微笑了起来。 玉染听着,小幅度地仰了仰头,她漆黑透亮的眼眸之中闪烁不定,神色也是逐渐变得迷惘起来。 她想得开吗? 或许没有吧。 如果她玉染真的想得开,那她又何苦纠结于自己赫连玉和颛顼染的身份?可以说,她才是最想不开的那个人吧。 两人原本还在屋子里沉默着,但下一刻,这份平静就被打破了。 门被重重推开了,随之是一人急急忙忙地冲进来,似是因为之前的跑动,所以让他在进了屋子、穿过屏风之后停在原地粗粗喘了好几口气。 “兄长?”长孙宛然先出声了,她有些奇异,不知晓为何长孙弘跑得这么急。 长孙弘平复了气息,他直起身,抬手擦了擦自己脸颊边淌下的汗。他的一身紫袍还是依旧晃眼,却是因为跑动的关系多出了几分褶皱。他的眉眼俊朗,只不过神情之中却罕见地多了一份凝重。 他抬眸,看见的便是玉染和长孙宛然。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右手手里捏着的一卷东西,半晌沉静。 “长孙弘。”玉染喊了一声。 长孙弘回过神,看向玉染,只是还未等他抬步走过去,便听见玉染又开口了。 “先去把门关上再过来,天凉,宛然怕冷。”玉染提醒说。 “哦,好。”长孙弘这才反应过来,重新回身走到门边,将门牢牢掩上,才回到玉染两人跟前。 “兄长你果真是今日回来,刚才我还有和南玉说起你。”长孙宛然没有发觉长孙弘的异样之色,还是低低地笑着说道。 长孙弘没有立刻接话,他握着那卷东西的右手紧了紧,他的视线停留在玉染的面孔上,久久未移,似乎是想要透过玉染精致的面庞看出什么别的。 玉染的眼中温和,她的视线从长孙弘脸上扫过,又瞥了瞥他手里的东西,启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还有你手里的,这是什么,是卷画吗?” 长孙弘盯着玉染,对上玉染那双透亮的双眼,看着玉染平和的笑意,一时之间竟是张口未言。须臾过去,长孙弘知晓自己若是再这么静默下去,玉染和长孙宛然都会觉得奇怪,于是他抬起左手摸了摸头发,接着咧嘴笑了起来,,他向着玉染点头笑说:“这就是一幅画而已,没什么啦。而且我就是在军营呆了几天没有见你了,所以一回来就急着想来见你啊。怎么,南玉你不高兴吗?” “果然兄长还是最担心南玉啊。”长孙宛然对玉染笑了。 “好了,别贫嘴了。”玉染无奈地笑了笑,随后她发现长孙弘有意无意地似乎想将右手的那幅画往背后放去,于是玉染朝着那副画卷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说道:“你不说是幅画吗?那就打开看看吧。我倒也很想知道,你一从军营出来,怎么就还弄了一幅画一起回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十九章 真相面前 “啊……也没什么吧,不怎么好看的。这就是很普通一幅山水图,我从街上路过的时候瞧见的,所以就顺手捎回来了。”长孙弘闻言,忽然浑身都变得有些僵硬,他的神情之中浮现一丝紧张,连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地颤了颤。他的视线游移了一下,心中想到为何自己要急急地冲过来找南玉。 “既然只是一幅山水图,还是你长孙世子破天荒买回来的,那我怎么能不好好看一看?”玉染当然看出了长孙弘的紧张,也知道长孙弘此时此刻感到紧张的理由很可能就是来自他手中的这一幅画。 玉染觉得自己很奇怪,如果是之前的她,遇到这副尴尬的情景之时,她觉得自己一定会退而不提的。可是这一次,她却好似无法控制自己的咄咄逼人,就好像是脑海中有另外一个自己在希望着她这么说下去。 “兄长,既然南玉都那么想看了,你便让她看看好了,你不也是特意来看南玉的吗?”长孙宛然对于这种紧张的气氛浑然未觉,只是替玉染劝长孙弘。 长孙弘静静地看着两人一会儿,最后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装作无奈地说:“好了好了,给你看给你看就是了,南玉你说你急什么呀?”他的语气听上去很是随意。 下一刻,在玉染和长孙宛然的注视之下,长孙弘心下一横,终是右手一抖,将画卷给展了开来。 画卷之上只是画了一个人,虽然画得简简单单,甚至有几处画得并不算好,但模样轮廓皆是清晰,是可以辨认清到底是谁的。 只是,画上之人的模样在场的三人都很是眼熟,而最熟悉的一人恐怕莫过于玉染了。 因为,画上之人,很显然——就是玉染自己。 玉染的视线在画卷上停留了很久,她看着这幅画,竟是觉得画上女子的模样与她真是像极了,让她一时之间怔愣在那里。 “这是……南玉?”长孙宛然惊讶地出声问道。 长孙弘看见玉染愣神的时候先是顿了一顿,在长孙宛然问话之后,长孙弘立马反应过来。他的神情一下子转变得尴尬起来,随后语气既无奈又责怪地说道:“是啊,就是南玉。” “为什么会是我,这画你是从哪儿弄来的?”玉染微微抬眸,须臾之后出声问道。 长孙弘被玉染这么一问,又看见长孙宛然同样好奇的神情,愣是静了一会儿,他抬起左手挠了挠脸颊,接着讪讪地说道:“其实吧……这是我画的。” “是兄长画的?”长孙宛然面露惊讶之色。 “真的是你画的吗?”玉染问他。 长孙弘不容置疑地点头说:“当然是我啊,就是……就是你看我画得也不好,相当于是练笔画的。你说,这我怎么好意思拿给南玉你看呢?” 玉染双目落在长孙弘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她察觉到了长孙弘说话时的不自然,她的心中更是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对劲。她盯着长孙弘的双眼,最后还是平复了心中的奇异,启唇反问道:“你拿我练笔?” “啊,南玉,你听我说,我这也不是故意的嘛。我本来是想试一试,如果画得好,能够给南玉你一个惊喜,结果没想到画成这样了。我保证,在我的印象里,南玉你可好看了,真的。”长孙弘连连摆手,急忙解释说道。 “南玉,你也别气兄长了。兄长的画虽说简单,可还是将南玉你的模样画得很清晰的。一般若是刚开始学画,可很少有兄长画得这般好的。”长孙宛然以为玉染要生气了,于是想替长孙弘说几句。 长孙宛然不说还说,这最后一句一解释,连长孙弘都是心底一咯噔,暗觉不妙。 长孙弘心中一苦,他哪里会画什么画啊,再说了,这画看上去怎么说都是有些功底的,他就算练笔也不可能画成这样吧?原本他还打算蒙混过去,没想到他的妹妹还会特意给他解释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刻长孙弘便听见女子轻轻笑了一声,让他心中惊了又惊。 “是啊,刚开始学就能画得这般好,看来世子确实厉害。“玉染微微笑了笑说道。 “这个么……”长孙弘刚准备再说什么,却又被玉染给打断了。 玉染不等长孙弘开口,便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既然这幅画是长孙世子你原本特意准备画给我的,那么我怎么能好意思不收下呢?就算画得简单了一些,但也是一番心意了,你说是不是呀,世子?” 长孙弘实在是没想到往日里一向好说话的玉染居然这一次就是不想放过他,可如果将画给了玉染,那结果会怎样……长孙弘现在也吃不准了。 毕竟,长孙弘现在的心底是真的很乱,乱透了。 长孙弘今日从军营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准备去找他的父亲理论一番,他实在不觉得自己在这种紧要关头的时候还得呆在军营。 当他走到自己父亲房门口的时候,先见到的却是另外一人,那人是他父亲的副将薛言,长孙弘还是认得的,而且这一次被送去军营也是他父亲摆脱的薛言。 “薛将军。”长孙弘走过去,看见了在门外来回走着的薛言。 薛言转过身,看见来人是长孙弘,便抱拳开口道:“世子殿下。” “薛将军,你今日怎么有空跑来湘王府了?你是来找父亲的吗,是有什么急事要报?”长孙弘好奇地问道。 “回世子,是这样的,那个去刺探赫连玉的营帐结果重伤昏迷的人终于醒了。虽然他的身体状态很不好,但至少神志清醒。我们问他还记不记营帐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说确实是撞见了赫连玉,也是赫连玉伤得他们。所以按照他的印象,我们还差人绘下了这幅赫连玉的画像,我就是想来将这画交给王爷的。” “那你怎么不进去?”长孙弘一边就想要推门。 “王爷他好像不在,许是出门办事了。”薛言提醒说。 长孙弘闻言,回过头看着薛言,又将手慢慢撤了回来,“不在啊。” “是。”薛言点头。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还是长孙弘见着薛言的尴尬,于是长孙弘笑了笑,又一指薛言手里的画卷道:“要不这样吧,薛将军你在这里继续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估计我爹还不会这么快回来。你要不就把这画卷先给我,我晚点替你给他就好了。” “这……会不会不太好?”薛言听了之后,有些犹豫地问道。 长孙弘一脸信誓旦旦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薛将军你就放心吧,等我爹回来了我就给他,肯定的。你不是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忙的吗?就先回去军营好了。” 薛言最后没有耐住长孙弘无比认真的劝解,还是在犹豫过后,将画卷交到了长孙弘的手中。薛言对着长孙弘抱拳作揖,“那就拜托给世子殿下了,世子殿下务必将此画卷转交王爷。” “好。”长孙弘回应说。 长孙弘目送薛言离开,随后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卷得极好的画卷,须臾之后他眉眼一样,提了提唇角,兀自喃喃道:“我倒要看看,那个被传得多么高深莫测的赫连玉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想罢,长孙弘便双手捏着画轴的两边,唰地一下将画卷给打了开来。 如果说时间可以倒流,如果说他知道画卷之中到底画得是谁,那么他一定不会选择从薛言手中要来那幅画,更不会好奇地将画打开一看究竟。 因为,在长孙弘将目光落在画卷之上,当他看清了画上之人的模样的那一刻,他竟是顿时怔愣在了那里,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怎么会这样? 这不可能的吧? 那时,长孙弘握着画卷的手颤抖了起来。 “怎么会是……南玉?”长孙弘看清了画上女子的模样,虽说绘出此画之人的手法并不精妙,可女子的轮廓面貌却是被画得一清二楚。 画中之人——正是玉染。 长孙弘和长孙宛然都曾对玉染道,她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这种好看是可以被人一眼认出来的。 而现在,长孙弘宁愿玉染的长相没有那么出众,他宁愿玉染只是一个被人看过一眼就能忘记的人。 此时此刻,长孙弘终于明白,为何玉染的性格和喜好都如此特别,也明白玉染为何总能语出惊人,偏偏不自觉的人就只有她自己,更是明白为何玉染能够弹出宁国王家贵族才能听到的国曲,同时他也懂得了为何秦奚不远万里,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都要来安国寻找玉染。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长孙弘所认识的南玉,并不是什么宁国的普通贵家千金,而根本就是那宁国的摄政王赫连玉。 这一桩桩原本在长孙弘心底迷惑不解的事情,似乎就在他看到这画卷中人的这一刻全然解开了,但长孙弘反而觉得怅然若失了起来。 他喜欢的南玉是赫连玉? 这让长孙弘忽然想起,他有一次在和秦奚谈聊之时,问起秦奚既然喜欢南玉,为何却五年来都没有一直和她在一起。其实那时的长孙弘对秦奚既抱有疑惑,又是真的想问一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二十章 送给她吧 长孙弘还记得,那时的秦奚神色平淡,还看了自己许久,才启唇说道:“我喜欢她,但是我永远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你也是。” 那一次,长孙弘并未从秦奚的口中得到答案,他不理解秦奚说得那番话。而现在,他懂了,真真切切地懂了。 但是长孙弘当初又怎么可能想得到,那个日日带着恬淡自若的笑意,喜欢与他说笑的女子,居然会是那个被世道传得风言风语,叱咤横行的宁国赫连玉。那样一个可以和他的父亲敌对,甚至是与两国敌对都能使宁国全身而退的强悍女子,难道会是现在这个温柔平静的南玉吗? 所以,长孙弘才会像是陡然失控了一下,直接就握着画卷去玉染的院里找人,结果没想到又扑了个空。长孙弘立马想到玉染可能是去了长孙宛然那里,于是便赶了过去。 而现在,长孙弘面对着玉染,压力实在太大了。 长孙弘握着画卷的手心已然湿透,他的额角更是冷汗津津。 “兄长,既然这幅画原本就是送给南玉的,那南玉还挺喜欢的,不若就送给她吧?”长孙宛然帮着玉染讨要。 长孙弘闻言,蓦地回过神来,他将手中的画卷飞快地卷了起来,接着讪笑着开口说:“还是别了吧,这幅画实在是不怎么好看,我可不想丢人。下次,下次吧,等下次我再给南玉你重新画一幅,保证是认认真真地学好了再重新画,然后再送给南玉你,好不好?” 玉染抬着眸子,只是静静地望着长孙弘,就只是这么望着,玉染就察觉了长孙弘变得愈发的紧张僵硬起来。不过,这一次玉染没有再为难长孙弘。 须臾过去,玉染点头开口:“也好。” 玉染的一句“也好”,可谓是给了长孙弘煎熬的内心有了一时的解脱,但是也只是一时的。 因为长孙弘知晓,这幅画他若是按照薛言的意思交给了长孙毅,那么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会是什么反应。 如果说要现在失去记忆的南玉去面对自己的父亲,长孙弘无法想象两人之间到底会是鱼死,还是网破。 所以,长孙弘更为难了。 长孙弘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也是第一次因为自己喜欢的这个人而陷入了无尽的纠结。 所以,心中乱得不行的长孙弘在玉染回了一句“也好”之后,便随即开口说道:“那既然是这样,我就先回去了,南玉你和宛然再好好聊一会儿吧,我就不打扰了。”话毕,长孙弘便回身就走,脚下步子飞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更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开门冲了出去,又将门重重地掩上。 “兄长这是怎么了呀?”长孙宛然看着长孙弘冲出去的方向,颇为奇怪地说。 玉染的目光也是凝固许久,她敛起眸子,漆黑的眼底难得地深邃了几分。她微微颦着柳眉,神色之中没有惊诧,可以说是十分平静。 “那幅画……不是长孙弘画的。”玉染低声地喃喃道。 玉染甚至不用再去细想,便能够察觉长孙弘的不自然。玉染知道,长孙弘是在撒谎。 “南玉你说什么?”长孙宛然听见玉染似乎说了什么,但是说得太轻,她没听清。 玉染闻言,转过头去,重新面对着长孙宛然。她轻轻吁出口气,接着释然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宛然你不必挂心。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想要回去再补一觉,宛然你还要再绣一会儿吗?” “头晕,南玉你还好吧?”长孙宛然忧心地问了一句。 玉染微笑,“不打紧,许是昨夜没睡好,所以困乏了些。” “是吗?可是吓死我了。”长孙宛然松了一口气。 “那我先回去了,宛然你也差不多该休息休息,出去走走了。”玉染已经走到了屏风边,但仍旧不忘提醒长孙宛然道。 “好,我知道了。”长孙宛然点头,目送着玉染离开。 玉染往自己院子走的一路上,心底都觉得不踏实。 长孙弘拿来的那幅画卷上的女子确实是她没错,可这幅画根本就不是长孙弘所画,甚至以长孙弘的紧张来看,似乎长孙弘根本就不想让她知道这幅画的存在。 玉染微微仰头,看了看冬日的天空,感受着风动云舒。 那一刻,她忽然有一种直觉,这幅画上的人,也许并非是现在的南玉,而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赫连玉。 可是,如果说她的猜测并没有出错的话,那么这才是令人最可怕的一点。 为什么在长孙弘的手上会出现赫连玉的画像? 再看刚才长孙弘的反应,玉染心中的感觉十分不好,隐隐约约,她觉得有什么要开始变了,开始让她拿捏不住了,她也开始莫名地心慌起来。 其实,说到底,现在的玉染并非一个胆子很大的人,她没有赫连玉当断则断、心如坚石的魄力,也没有运筹帷幄、步步为赢的能力。 现在的玉染,只是湘王府一个普普通通的南玉,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摆脱得了如今的命运。 莫非——真的要等她变回赫连玉才可以吗? 只是,现在还不是谈及她的问题的时候。现在,在玉染的印象里,最大的问题就莫过于湘王府。 湘王府受制于安君,而还有十余日,安君长孙毅便会到来了,届时的动乱一定会使湘王府满门身处险境。秦奚那里至今都没有跟玉染说过什么提议,似乎是有意想要将她隔离于此事之外,但玉染又哪里是个闲得住的人? 玉染回到自己院中的时候,难得竟有一日瞧见自己的屋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近日来日日出现的身影。 玉染眉眼微扬,微微偏了偏头,又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她站在自己房门外,左右环视了一眼,虽说什么都没有瞧见,但她仍旧喊了一声,“子期,你在吗?” 修子期不负玉染所望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玉染看着眼前依旧身着一袭单薄青墨色衣衫的男子,其实心中是既复杂又尴尬的。 修子期对她亲口承认,当初要杀她,最后害得她重伤落下山坡的人正是他。 玉染想,如果说现在她还要把自己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平平静静地可以和修子期谈聊,那么是不是显得她太假了? 不过,玉染的这些想法其实如果被容袭或者修子期听到了会觉得很多余。因为,如果现在的玉染并没有失去记忆,那或许她的脸皮会比现在厚得许多,根本不会这些无谓的顾忌。 “公主,你怎么了?”修子期见玉染有些出神,于是先开口问道。 玉染晃了晃头,回过神来脱口而出的第一句是,“子期,你穿得这么少,不冷吗?” 玉染话毕,不仅她自己顿时尴尬了起来,连修子期都被她弄得愣了一下。 不过,幸好修子期并未介怀,更何况他看着垂着眸满面尴尬之色的玉染,似乎心中也开始失笑起来。他对着玉染说道:“公主,我没事的。” “哦,好吧。”玉染随意地点了点头,才正色问道:“你看见容袭了吗?” “公子他今日在丞相府休养,并未出门。”修子期回应说。 “休养?”玉染面露诧狐疑之色,听说容袭修养,她怎么就一点都不信呢?她接着嘟囔了一句道:“很少见啊……” “公子他……”修子期还未开口,玉染就先一步启唇了。 玉染耸肩一笑,接着说道:“不过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今天就算是他要休养,我还是要去找他的。子期你还是多加件厚点的衣服吧,便为了轻快就被吹病了,我先过去了。” 说完,玉染便对修子期挥了挥手,转身就是往自己屋子后面走去。 而修子期站在原地许久,最终也没能向玉染解释清,容袭是真的在修养。而若是提起容袭为何要修养的理由,修子期还真庆幸玉染走了。 他修子期实在为了自己刺杀玉染之事而赎罪,所以才想要保护好她。可要是他对玉染再说一句,他其实不止刺杀过她一次,另一次甚至害得容袭替她受了重伤,那修子期不知现在的玉染会是什么反应。 是当场暴怒至极,还是面露惊愕无措之色呢? 修子期苦笑。 他突然想念一个人了,那个人待他极好,也特别喜欢他。 那个人,现在正因为玉染的失忆而代替她成为那个宁国的摄政王赫连玉,原本赫连玉一身的重担,此刻都肩负在她的身上了。 那个人,叫卓冷烟,还在心心念念地等着她的殿下回去。 修子期不知道,如果卓冷烟知晓刺杀玉染的人就是他,那么卓冷烟是否会就此对他恨之入骨。因为修子期明白,在卓冷烟的心中即使有爱,那也是被摆在玉染之后的。 天下与情爱总是相悖的,就如玉染和容袭,又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玉染从院墙上的小门走了出去,又轻轻将门掩上,脚步和举动都不算大。 自那夜修子期第一次将玉染带着翻墙去丞相府见容袭,玉染这还是第二次要从这扇小门进丞相府,总是让她觉着怪别扭的。 她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这小巷确实是空荡得很,根本没有人路过,这才让她松下心来,推开了容袭院墙上的门走了进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入相府 玉染绕到前院的时候,刚好撞见了端着一套雪白外袍走进院子的小厮。 那小厮看见了停在那里的玉染,他反应过来之后,也没显得有多惊讶,反倒是往后退了一步,端着手中的衣袍朝着玉染躬身行礼。 “殿下。” 玉染本是有种偷偷闯了别人的府邸,最后还被刚好抓包的感觉。但谁知那小厮根本就对她的尴尬仿若未闻,还向她恭恭敬敬地施礼,从那小厮的脸上,玉染找不到任何的惊讶不妥之色。 “你认得我?”玉染眨了眨眼,轻声问道。 小厮点了点头,他说:“赫连殿下曾经来丞相府小住过,府中的人基本都见过殿下。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也都给他们认了殿下的画像。” “哦,行吧。”玉染闻言,微微移开视线,她随口应了一声,她怎么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会在这安国丞相府住过。那个时候,她又是以什么身份住在这儿的呢?是玉染,还是赫连玉?她顿了一会儿,又转而启唇道:“你来给他送衣服,那他应该在里头吧?我正好要进去找他,你把衣裳给我就行了。” “殿下,这不妥……”小厮有些犹豫。 “说了,给我就好。”玉染直接从小厮的手里将衣袍取过,就留了个托盘给小厮拿回去。接着,她转身便往容袭的门口跑去,蓦地就推门走了进去。 容袭的屋子很宽敞,也很温暖,玉染上一次也只是在他的院子里呆了一会儿,还真没进去过。 而此时此刻,掩上门再环视屋子的玉染如是想到,这屋里修得是好看,也确实奢侈。至少和玉染在湘王府所住的院子相比,这简直就是两个境界的。 当然,就算这屋子里头修得再好看,也不至于让玉染一直贪恋下去。她很快就回过神,走过前厅的屏风,一路往里屋走去。 这明明是玉染第一次来这里,但玉染的心中在动摇着,她好似可以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因为,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对这里太过熟悉了。 在这个世上可怕的事情有很多,但有的时候其实熟悉也是一种可怕吧。 “容袭,你在吗?” 玉染的这句话问得有些多余,因为她一边开口的时候,就一边掀开里屋的门帘,直接闯了进去。 然后,在玉染顺利地见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人的时候,她看着眼前的情景,又蓦地停滞在了那里。 容袭正半躺在床上,被褥被挪至了一旁,他的衣衫半解,上半身大片的肌肤全都暴露在了空气之中,一头墨发松散在脑后,很是惑人。 容袭身上的肌肤很光洁,很雪白,比女子的肌肤还要好上几分,这点玉染之前只要看着容袭露在外面的脖颈手腕便可以知晓。 但现在不是玉染可以心猿意马的时候,因为她视线一移,便瞧见了容袭露着的一边肩膀之上的明显痕迹。那里原本该是个伤口,而且口子被划得很大,看起来像是直到不久前才刚刚结痂,但看起来又似乎有些红肿。 容袭的床沿边上放着才拆下的包裹伤口的布条,还有一个不大的药瓶被他握在手里,看起来他是正在给自己换药。 玉染这时才发现,容袭的脸色确实是十分苍白,是与往日的白皙看上去不同的病态的白。 “阿染,你来了啊?”容袭看见到来的玉染,放下了手中的玉瓶,微微笑了起来,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里瞬间带起几分笑意与柔和。 玉染听着,几步之下走到容袭的床侧,随后她侧过身,坐在了床沿上。玉染似乎也没有在意现在两人现在靠得到底有多近,她的目光落在了容袭身上的伤口上,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去触碰那道伤,但最后还是刺痛到容袭,于是收回了手。 忽然,玉染像是发现了什么,微微侧过眸,接着一拧眉,她发现对应着前面伤口的位置,容袭肩后似乎还有一道更加严重的伤口。她恍然,原来这伤口是被人持剑之类的利刃直接穿透了整个右肩,还有些偏向右胸口的位置。在玉染看来,只要那剑再刺得往边上偏离几分,便有可能要了容袭的性命。 容袭见着玉染的出神,唇角微扬,他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之色,接着趁玉染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身体前倾,双臂微抬,从玉染的腰间揽过,直接将玉染轻轻拥在了怀里。 容袭将下颚搁在玉染的肩上,侧过头,鼻尖贴在玉染的耳垂上,呼吸吐露在玉染脖颈的肌肤之上,他轻声道:“阿染,你再这么看下去,我会忍不住想要抱你的。” 玉染闻言,刚刚心底对他生起的一丝复杂全都灰飞烟灭,她觉得自己的眼角一抽,她阖了阖眼,又睁眼,半是咧着嘴说:“你不是已经抱了吗?” “恩,是啊,因为阿染的身上很暖,抱起来很舒服。”容袭似乎丝毫没有松开玉染的意思,反而更加高兴地将玉染拢得紧了一些。 容袭自己这么一折腾,原来就半解得松散的衣衫早就滑落到了下来,他的肌肤就直接隔着玉染的衣裙贴了上来。 玉染斜了斜眼,蓦地将右手从他的怀抱里撤出来,接着在他背上拍了拍,口中说道:“快放开我,闷死了。”不过,玉染一边这么说着,仍是察觉到容袭的身上确实很凉,好像每次容袭趁机来握她手的时候,她也发觉容袭的手一直很冰冷。 直到容袭觉得餍足了,才慢悠悠地松开玉染,接着对玉染柔和地笑了起来,那眉眼皆是如月风华,耀眼炫目。 玉染一见容袭的这副神情,便有些想跨下脸来。容袭就是晓得她对他的那张美得惊心的面容最没有抵抗力,所以每每一见她要气了,便靠着他的这张脸来对着她。 “你身上这伤是怎么回事?看上去不像是新伤了。”玉染看着这结了薄薄一层痂的伤,又下意识地捂了捂自己的腹部,她的腹部现在也有一道被利剑贯穿的伤痕,只不过她的身体恢复得比较好,连大夫都说她能这么快恢复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玉染现在只有真的很累的时候,腹部才会还有隐隐的疼痛,但基本上只要睡上一觉,休息一下便可以恢复过来,也不用再不断上药了。 “如若不是因为这个伤,想必我也不会提早离开宁国,阿染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地。”容袭的语气温和。 “那你这是比我被子期刺杀受伤还早啊,怎么到现在看起来还这么严重?”玉染瘪了瘪眉,不解地问道。 容袭笑了笑,随意道:“只是之前受伤之时身中剧毒,身体虚弱,所以现在恢复得慢了些,不过已无大碍。” “中毒?”玉染张了张嘴,无语地说道:“你还真是……活得精彩啊。” 容袭听出了玉染话语中的调侃,但他仍是不在意地抿唇一笑,平静地开口道:“不及阿染。” “什么不及我?哦,我看也是,你这身体啊……确实弱得不像样,你还是好好养着,不要再老是和我闹腾了。不然的话,我看你的伤是怎么都好不了了。”玉染知道容袭意有所指,但她仍是轻笑一声,转而调侃起容袭。 容袭的眼底深了深,他瞧着浅笑的玉染,忽然温温道:“那我若是说,我受这伤,为的是护住阿染呢?” 玉染微微一顿,她的视线重新落在容袭好看的面孔上,她看着容袭认真又溺人的眼神,蓦地将目光收回,接着垂下眼帘。 受这伤是为了护住她? 容袭不说她还记不起来,他这么一提,玉染倒是想起之前的一梦,梦中她确实是亲眼见到了一个情景。那是一把利剑朝她刺来,原本她以为会没入她的身体,但她迎来的却是男子温润的怀抱。 原来,她的记忆并没有出错,容袭说得也是真的。 玉染抬起头,她的双眼扫过容袭身上红肿的疤痕,须臾之后叹了口气,她拿起了容袭放下的药瓶,启唇说道:“我帮你上药吧,要是弄疼你了,你自己告诉我啊。” “好。”容袭望着玉染难得轻柔的举动,笑得眉眼弯弯,“说起来,阿染今日是为了什么过来的?能让阿染亲自跑一趟丞相府,恐怕该是令阿染十分着急头疼的事了。” “哦,这个啊……”玉染的神色沉暗了些,她沉默下来。 “是为了长孙延下月初要来的事?”容袭见玉染难以开口,于是他也不再难为她。 玉染点点头,“是。” “你想帮他们?”容袭又问。 玉染将药瓶搁下,又取过新的纱布,她同时也开口:“为什么不呢?在我重伤临危之际,是长孙延救了我,带我回了湘王府。而湘王知我来历不明,多有怀疑,却还是没有将我赶出王府。宛然也是,这一段时日来,她一直都待我如亲姐妹。容袭,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将自己置之度外吗?” “你可以。”容袭望着玉染,很是平淡地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决心筹谋 玉染替容袭缠着纱布的手顿时一僵,但是很快她便恢复过来,沉默着帮容袭飞快地包扎好,替他拉上滑落的衣衫。闪舞 直到最后,玉染才抬起眸子对上容袭幽深的双眼,她提了提唇角,微笑着说道:“其实容袭你说得可能也没错,以前的我或许真的会选择离开,然后冷烟旁观吧。可是,我至今还没能想起来,我现在脑海中存有的大多数记忆,都是湘王府中的他们给我的。所以容袭你说啊,要是我抛下他们就这么离开了,那我是不是亲自把自己的记忆给抛弃了呢? “也许赫连玉得到的有很多,比如说宁国的天下,比如说你容袭的相伴。可是南玉不一样,她拥有的太少了,她最初有醒来的时候一片迷茫,只能将这小小湘王府作为她全部的依靠。如果说我把南玉剩下的最后这些依靠都剥夺了,那么我是不是就该消失了。所以,我不能那样做啊容袭,我不可以。” 容袭静静地听着玉染说完,半晌过去,他温柔地笑了,明明冬日的温度瘆人,可是看着容袭的笑意,却让玉染能够觉得仿佛如沐三月春风。 容袭慢慢启唇说:“阿染,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那我愿意接受。” 玉染听见容袭的回应,心底稍稍松了一口气。毕竟她现在没有记忆,而秦奚至今未给她答复的态度也是表明了不希望她参与进去,很可能最后秦奚还是会偷偷叫她离开。如果说她还想要救湘王府,那么有可能被她说服,并且能够帮她出谋划策的人也就只有容袭了。 所以刚才玉染在深思熟虑之后,就做出了一定要来找一趟容袭的决定。玉染来丞相之前就想过,如果说容袭不同意,那么也就只有她独自硬着头皮思量一场,不过想来难度实在是大。而现在有了容袭的同意,玉染知道,湘王府垮不了了。 容袭没有拒绝玉染的请求,换句话来说,容袭从一开始就不会拒绝玉染。玉染想要帮湘王府,那也不是不可以。 “我虽然没有记忆,但事情还是能够独自理清楚的。安君长孙延借由探望和关心的名义要来湘王府,他准备这般大费周章亲自跑一趟,就一定不是准备空手而归的,安君他想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置湘王府所有人于死地。”玉染思量片刻,对容袭说道。 容袭点了点头,眉眼温和,他笑着说:“你说得都不错,那你可猜到了那个理由是什么?” “能够至湘王府于死地的理由恐怕只有一个了,就是湘王要预谋刺杀安君,谋逆之罪是最大的,足以诛九族,湘王府不可能脱罪。所以,安君准备要自己布下一局,安排他自己的人来佯装“刺杀”他自己。虽然要让臣众接受湘王有谋逆之心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可至少也不敢有人对安君提出严重的质疑。这样一来,安君不仅有了正当的理由,不会被众人辱骂成弑杀忠臣的昏君,而且又可以让湘王府这个隐患彻底消失,确实是两全其美了。”玉染的眼底莹光闪烁,语气更是难得的沉重。 “你说得都对。”容袭微微笑了,他的眼底幽深,忽然,他话题一转,定睛看着玉染,启唇问道:“那么阿染,你已经决定好了吧?” “决定好什么?”玉染反问。 容袭的姿态平静,他继续浅笑道:“阿染不会以为只要这次能够顺利保全湘王府,那么事情就都可以解决了吧?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且这第二次,恐怕气势会来得更加汹涌。因为如果这一次安君设计湘王府可以被你破坏,那么就等同于告诉了安君,湘王府对他有了防备,有了敌意。那样的话,你觉得安君会就此罢休吗?” 玉染敛了敛眸,她摇头,接着如实道:“不会。” “所以,一旦阿染你选择了将自己搅入长孙延与湘王府的这一场动荡之中,就绝无随意抽身的可能了。也许,在之后,你身边的人对你的态度都有可能全部改变。而阿染你自己,即使没有恢复记忆,也会重新变成那个身陷四国泥潭之中的赫连玉。即使是这样,你也无所谓吗?”容袭的言辞清晰,他继续将所有的可能都罗列在了玉染的面前,也硬是将很多玉染不敢面对的现实生生地剖解在了她的面前。 玉染的心很痛,也很悲伤。明明不论是赫连玉,还是南玉,都是她自己,可没有记忆的她偏偏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到底是谁。 玉染有过迷茫,她也抱有侥幸地想过或许容袭对她说得有可能并非是真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她脑海中记忆零碎地不断出现,她知道了,赫连玉就是她,她就是赫连玉,甚至还是那个亲手亡了明戌的明戌长公主,这些都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那她梦里的那些零碎的记忆之中,又哪里来得漫天血色,又哪里来得这么多杀戮纷争。 其实玉染挺怕的,她挺怕自己有一天记忆完全恢复,然后又变成那个脑海中笑得很美,却也很令人寒心的女子。 可是,在此刻,在容袭清清楚楚地问着她的这一刻,玉染打定主意了,她无法往后退却。 如果说这个天下注定要与她蹉跎一番,那么她也只好用尽自己全部的能力,来赌上自己的一生——至少也不枉她身为赫连玉,身为颛顼染,身为玉染,身为南玉。 玉染她的笑意浅淡,“即使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她是这样回应容袭的。 或许,这是玉染第一次认清了自己身处在怎样一个境地之中。 如果说她想要自己一人全身而退,或许在她身边的任何一个知情之人来看都是易如反掌,可是她不能。 或许有人会说,她玉染并非湘王府中人,没有理由陪着湘王府的人一同涉险,就算她真的离开了,那也不会有人怪她的。 可是玉染她不愿意,她要他们都好好地活着,让别人都明明白白地看着他们活着。 这些,不是出于任何的感恩大义,而是出于玉染的私心。她希望即使有一日她的记忆恢复,即使有一日她重新走回了那个属于赫连玉的位置,她身为南玉的身份也可以永远地在这个世上存在,至少是被湘王府的他们所记得过。 不然,她觉得自己的这段日子就过得太可悲了,就好像她是活在云里雾里,活在别人对她的叙述之中。 她是玉染又怎样,她是颛顼染又怎样,她是赫连玉又怎样?现在她身边熟知的人,大部分都是叫她一声南玉,她不能连这一点都忘记。 玉染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总有一天可能成为那个果断决绝得令她自己都心寒的赫连玉。 她认得清,自己前面的路。 但是,她也不能就此忘了自己的前路。 冬日里薄弱的阳光透过纸窗,淡淡地散进屋子里,玉染坐在容袭的床侧,她的半边面容也印在这浅淡的光线之中,她的双眼看着容袭,眼底因为有了阳光的到来,而倒映着金色的光辉,在那里闪烁。 玉染笑得很淡然,却也很自若。这是自玉染从湘王府苏醒以来,第一次心底如此的坚定。 玉染想,既然她已经注定有朝一日重踏赫连玉的道路,既然一切在她失忆重伤被长孙弘救回湘王府的那一刻就已成定局,那么她为何还要因此惶恐,她为何还要因此害怕? “我不会再逃避了,因为从始至终,我就是赫连玉,赫连玉就是我。我不能否定赫连玉,因为我没有理由否定自己。”玉染对容袭说道。 秦奚和容袭都对玉染说过,其实不管有没有失去记忆,她从未变过,只要她足够坚定。 “我知道。”容袭漆黑的眼底也印点微光,他的笑意温和,整个人都是充满了暖意,他的语气几乎可以迷醉人心。 “容袭,你觉得如果我想要阻止安君差人刺杀他自己,有几成把握?”玉染坐在床沿,将视线从容袭身上挪开,她偏了偏头,释然一笑,接着问道。 “毕竟这还是属于湘王府的地方,长孙延不能兴师动众,若是叫别人都发现了,那他做得也就没有意义了。所以他派的人一定都是高手,但人数必定不多,这样一来,阻止起来都要简单得多。我可以替阿染挑选几人,守在湘王府外围,而阿染你也可以去找秦奚,让他帮你准备好人手,要比较善于伪装的,随后让他们守在湘王府内的各处,尤其是在开宴的花园外,需要仔细防守。”容袭手下一边整理着内衫,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要善于伪装之人,因为我们不仅要避过长孙延的视线,同样也要避过湘王府之人的眼睛。可是,秦奚他会按照我所说去安排人吗?我也说了,他很不赞成我参与湘王府之事,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了。”玉染顿了顿,扭头又道:“容袭你这里可还有能够安排出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任重道远 “人有很多,但是擅长伪装之术的人并不多。可是阿染你那里不同,阿染最信任的手下名为卓冷烟,是她教会了你的易容术,而且手法出神入化。所以,在阿染手下之人当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善于伪装易容。如果届时能让他们匿身潜入湘王府,才是最大的保障。至于秦奚,只要阿染你明确地对他下令,说明你的决心,他是没有办法阻拦你的。”容袭的神情平淡至极。 玉染眨了眨眼,“下令?听你用这个词,倒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上下之别,主次之分,秦奚还是有的,阿染大可不必担心。”容袭的唇边依旧噙着笑。 “主次之分?这点你别说,我之前还听竹良和我兴师动众地提过,竹良你肯定知道吧,他是长孙弘的侍从。不过,就算他当初有可能是在利用我赫连玉的身份,而我曾经也在不断地利用他的才华,但至少是现在,我还是想把他当做朋友的。”玉染轻轻吁出口气,似是不太赞同容袭的言辞。 “那我呢?”容袭也学着玉染偏了偏头,他温柔至极地笑着问:“在阿染的眼里,我是什么人呢?” “你?”玉染闻言,眉眼微扬,她视线斜飞了会儿,最后洒然一笑,“你还真别说,我觉得以前的我定是对你熟悉极了,才会害我现在看着你,都不像是在看着一个十几天前才见到的人。总之,华国的四皇子殿下,不管你是怎么看待我,对我有怎样的筹谋,就你现在愿意帮我来说,我谢谢你,容袭。” “谢我啊?这么看来,在阿染的眼中,容袭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而已。”容袭装作失落的模样,眼底都配合着漾起委屈的神情。 玉染觉得自己对容袭的装模作样深以为习,她咧了咧嘴,难得地有种浑身释然的感觉,她忽然眉头一挑,勾唇道:“过客?应该不算吧。你看你长得那么好看,怎么都不像个路过之客吧?” “哦?这么说,容袭还要幸好得了这张面容,才得以叫阿染你倾心了?”容袭面的玉染的调侃,丝毫不以为然。他十分淡定地提起唇角,一双凤眸弯了弯,绝美的面庞更胜风华。 玉染被容袭的笑容给晃了晃眼,她停顿了一下,旋即朝着容袭微微一笑,她抬手摆了摆,“倾心?我可没有。你总是你我近如夫妻,可你也晓得,我记不大清,你可别老拿这事掐着我。前阵子我脸皮薄,可近日来倒是跟着你厚了起来,这可对我没用了。不过,要是有朝一日我清醒过来,说不准你还有希望再来同我打趣这事吧。” “这可不是打趣,是真的。”容袭见玉染故作淡定的模样,也是温温笑着说道。 “如果是真的,那你为什么没有娶我呢?你说我曾是明戌公主颛顼染,与你一纸婚书,又说我曾与你朝朝暮暮,日日相处。可到头来,你不还是华国的四皇子,而我还是宁国的赫连玉,我们在别人的眼里,没有任何的关系。”玉染明明白白地开口。 容袭听了玉染之言,轻笑出声,他的眸中波光流转,他望着玉染,声色幽幽,“我也想娶阿染,可是阿染从未给过我这个机会。” “哦?”玉染挑眉。 容袭微笑,语气平淡,“因为阿染告诉我,她不想做皇后。” 不想做皇后? 玉染闻言微怔,原来她以前有这么拒绝过吗? 以容袭的谋略,他必定是想统一四国,当上皇帝的。 可是以前的她却说,她不想做皇后。 玉染心中此刻一片明净,她想她懂了,赫连玉和容袭又何尝不是一类人呢?她会说她不想做皇后,那也许是因为——她想当皇帝。 “是吗?那看来,你任重而道远啊。”玉染沉默良久道。 容袭倒是看起来对玉染的话无所谓,他看着坐在自己床沿边,对自己来说近在咫尺的玉染,忽然是莞尔一笑,接着竟是双臂一伸,直接从玉染背后的腰际两边环过,将她一把抱上了自己的床。接着,他抱着玉染直接倒下身,躺在了床上,并且依旧保持着从身后抱着玉染的动作。 玉染蓦地一惊,她感觉自己的后背贴在容袭的怀里,床榻上传来的暖意竟是让她不禁一颤,“你这是做什么?” 玉染觉得,现在的状况很不好,让她感觉糟糕透了。 容袭将瘦削的下颚轻轻摩挲着玉染头顶的发丝,他感受着怀中的温暖,眼中愈发柔和,“阿染,你总是刻意将失忆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当做是两个人,可你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啊。既然你说我要娶以前的你很难,那如果是现在的你呢?如果是现在的阿染,会不会喜欢上我,然后嫁给我呢?” “容袭,你先松开我再说话好不好?”玉染心中既是莫名地感到酸涩,却又感到有几分无奈,她想试试松开扣在自己腹部的一双手,却发现男子用得力气比以往都要有力,她显而易见地失败了。 “如果我不想松呢?”容袭耍赖似地笑道。 玉染透亮的眼眸眨了眨,最后心底的所有情绪都化作了一声轻叹,她平和地开口道:“容袭,我不觉得你现在问我这些是个好时机。” “哦?愿闻其详。”容袭淡然道。 “我是一个失忆的人,更明白一点说,就是个不清醒的人。现在这样一个总是犯迷糊的我,实在无法替以前的我做决定。我不想,等我有一天想起一切的时候,会为自己失忆时做出的决定而后悔。赫连玉做得每一件事都是在为了天下,你容袭做每一件事,甚至包括你现在来找我,也都有可能只是为了这个天下。我们现在的处境是道相同却更不能互以为谋,我现在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牵扯到太多人的性命。既然以前的我拒绝过嫁给你,就说明其中必有她考虑到的地方。你现在再这样问我,到底又是想要置我于何等境地呢?”玉染说到最后,竟是忽然心中刺痛了起来。这种痛感无关于体肤,而是一种深入心口的悲痛。这种感觉就好似时间仓皇流过,而她还站于原地,一刻未动,可是却有越来越多的人跑过来,质疑着她的停顿,想要将她拉入一局又一局的泥潭深渊之中,好似下一刻,她就会因此万劫不复。 容袭静默许久,最后,他也叹息着出声了,他的声色温和而柔美,惑人至极,“原来在阿染的心中,是这样想的吗?” “难道不应该吗?”玉染冷静地反问。 容袭蹭着玉染的发姐姐头,他明知玉染以现在的姿势根本看不见他的面庞,但他仍是笑了起来,笑得很美,他漆黑的眼底仿佛有微光闪烁。 他说:“应该。” “所以,你能放开我了吗?”玉染瘪了瘪嘴,神色颇为无奈。 容袭依言放开了她。 玉染发觉了自己腰间一松,接着她随即噌地坐起了身,在回头瞥了一眼依旧好好躺着,并且温和地看着她的容袭之后,她一言未发,便飞快地从床上落地。 当她感觉着自己双脚落地的一刻,忽然心中就松了一口气。她回过身,瞧着正看着自己的容袭,先是默默感叹了一句确实美得妖孽,但接着,她便开口了,“可别再有下次了,我可受不了有人天天喜欢对我搂搂抱抱。” “那秦奚,还有长孙弘呢,他们有没有抱过你?”容袭避而不答,反而笑问。 玉染肯定地说:“自然没有。” “真亏他们耐得住。”容袭轻笑说。 “你嘴可真毒。”玉染偏了偏头说。 容袭笑道:“多谢赞誉,不过在这一点上,我仍旧是不及阿染的。” “这我可不想听。”玉染视线斜飞,她半是转过身,“我要回去了,本来是和你来提正事的,结果就听你在这儿胡说八道起来了。” “这你可冤枉容袭了,容袭说得每一句,都是在为阿染考虑。”容袭微笑着说:“既然阿染要回去了,那容袭今日就不送了。” “恩,不送最好。”玉染明白地笑道。 “对了,听子期说,阿染似乎是在湘王府里闷坏了。所以明日我想带阿染出门走走,阿染觉得如何?”容袭望着准备离开的玉染问道。 玉染蓦地顿住脚步,她扭头看容袭,“带我出去?” “是,莫非阿染不想吗?”容袭淡然地问。 玉染的神色将信将疑,“你确定你是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无比。”容袭点头道。 玉染见着容袭的模样沉静至极,倒也一下子挑不出什么刺来,更何况她也确实在湘王府里呆了很久了。长孙弘近日来被湘王差遣得也够忙活,似是有意不让他再掺和那些麻烦之事。她也不好去和长孙宛然说一道出去,她似乎无法理解长孙宛然为什么能够接受这种死寂的名门千金的生活。不过想来也是,除去赫连玉这种特例,其余的普通女子生活在这世道之中,又哪里能够自由自在,毫无约束呢?玉染想,恐怕就连她以前身为赫连玉的时候,都不可能什么都不顾忌着做事。 “好,那我就和你出去走走。”玉染应了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二十四章 妥当安排 “那么明日巳时,我在你的院后等你。”容袭听见玉染不出意料的回应,微微笑着说道。 玉染点了点头,没有再应声,随即她便走出了容袭的屋子。 她刚刚从外面替容袭掩上门,回过身的一刻便瞧见了一人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玉染定睛一看,发现是丞相玉渊。 “是丞相啊。”玉染倒也不紧张了,她的目光微动,接着站在原地笑了笑。 玉渊看见是玉染,也不惊讶,他反倒是朝着玉染作了一揖,接着含笑开口道:“赫连殿下是来寻公子的?” 玉染不太习惯别人这样喊她,更是一时间有人竟然规规矩矩地向她施礼,她抿了抿唇,视线四处游移了一下,然后随意点头应了一声道:“是。” “那殿下现在是寻完公子,准备回去了?”玉渊又问。 玉染继续点头,“是。” “赫连殿下走得如此着急,想来也会让公子伤了心。殿下若是顾忌这里是丞相府,那大可不必。只要殿下想,这丞相府您可来去自如,就算您想要搬入丞相府,那臣下也是恭迎至极。”玉渊的神色平淡,言辞分明,似乎只要玉染想,那么丞相府于她来说便如入后花园一般简单。 玉染眨了眨眼,其实她很想问问玉渊,为何他玉渊明明是容袭的人,却要将她这个看似与容袭身份相对的人视为上宾,甚至竟然以臣下之礼相待。 “丞相客气了,我并没有这些意思。若是丞相还要找容袭有事,那我就先走了,时辰也不算早。”玉染停顿须臾,旋即一笑说道。 “那臣下便不送赫连殿下了。”玉渊又朝着玉染拱了拱手,平和地笑了笑,他感受到了玉染的不自在。 玉染微微颔首,接着转身便离开了。 而玉染回到湘王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走到院外,随手招了一个小厮,同他说道:“麻烦你帮我去喊一声秦奚,就说我有事要与他说,让他现在能否过来一趟。” 等到秦奚来到玉染这儿的时候,正瞧见玉染的手里明明拿着一本书,却没有在好好看书,而是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神色不定。 “殿下?”秦奚奇怪地出声。 说实在的,这还是秦奚第一次听到有小厮来告诉他,玉染叫他过去。毕竟,从玉染之前的态度来看,她是很抵触有关以前的很多事的。 玉染原本还在出神之中,秦奚这一声喊得虽说不响,但也足以她回神了。 她先是侧过身来,面对着秦奚,接着她柳眉微颦,将书卷随手搁在了旁边的桌案上,便一路走到秦奚跟前,模样很是认真地同他说道:“秦奚你别再这么喊我了,我今日听得都烦了。” 秦奚闻言,一顿,随即心中明了。他微微敛眸,心底沉了沉,“殿下今日是去过丞相府了?” “我说秦奚你怎么还这么叫我……算了算了,我让人喊你来是为了别的事的。”玉染也不再纠结,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开口。 秦奚眼神一黯,他好似已经猜到玉染接下去会说什么,但最终,他仍旧是点了点头,“殿下您说。” “先坐吧。”玉染指了指她桌案另一侧摆着的位置,随后自己坐在了原本的位置上,她看着同自己面对面坐下的秦奚,慢慢吁出口气,启唇说道:“秦奚,你说你会替湘王府想想办法,然后来告诉我。现在也已经过去十几日了,算一算距离安君来湘王府只剩十日,你想出来应该怎么处理吗?” “殿下,湘王府对您来说,算什么?”秦奚一滞,很快便抬眸问道。 玉染眉眼舒展,她轻笑一声,“我知道,也许在秦奚你的眼里,湘王府对于玉染或是赫连玉都只如同权谋之中的过客一场,你下意识地就将我置于了旁观者的位置,希望我在湘王府为难之际,可以离得它越远越好。可是秦奚你忘了,我现在还是南玉啊,我还是那个失去了记忆,既着急又无能为力的南玉,南玉一清醒时就身处湘王府,对于南玉来说,湘王府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看来殿下心中已有定夺。”秦奚沉默良久,抬眸说道。 玉染点头,随后微笑,“安君为了给湘王府设局,极有可能自己派人来刺杀他自己,所以我们得阻止安君。秦奚,你去派人多找一些善于伪装易容之人,我需要他们在湘王府设宴那日混入王府之中。他们需要守在湘王府的内院,尤其是安君会经过之处,以及可以直接通向安君所在的花园的小径,绝不能让安君派遣的行刺之人在安君面前露出一点踪迹。至于湘王府外围,容袭他也会派人守着。就算最后安君的计划有所不同,我们也可以有所防备,随机应变。我们两边都一起看着了,可不能再让安君得逞了。” “原来,殿下今日去找容袭,就是为了此事吗?”秦奚眼帘仍旧轻垂,他随口问了一句。 “正是如此。秦奚你也不必多想,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相反,我对你比对容袭的信任来得还要多。毕竟能让身为赫连玉的我同意让你站在身侧,就已经说明对你很信任了,再者你来安国找我的心意我也能够明白,我不会有疑。”玉染轻轻舒着气,又是淡然一笑,“所以秦奚,只是这件事的话,你能帮我做到的吧?” 说起来,玉染的话中虽说表明着对秦奚的信任,但同样在秦奚听来,也可以算作是逼迫了。 秦奚明白,玉染是真的希望能够救下湘王府。明明他才是比玉染更熟悉湘王府的存在,明明他才是最应该帮着湘王府的人。长孙弘、长孙宛然、长孙毅,这些人里面不仅有他父亲的旧友,更有他青梅竹马的朋友。明明最应该去帮湘王府的人应该是他秦奚,可现在想尽一切办法要救下湘王府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原本根本不相干的玉染。 秦奚一时间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他的声色都哑了些,“殿下曾说,事有一,一而再,再而三,只会连续不断,反复循环。殿下就算这一次能够救下湘王府,也无法保证下一次湘王府就能平安无事,长孙延不会有放过湘王府的一日的,殿下又何苦为了湘王府做到这个地步?” “是吗?原来以前的我还有这么说过啊。”玉染明明不记得,却还是如同追忆一般地感叹了句,接着她莞尔笑了,她说:“就算是如同秦奚你说得一般,那又如何呢?一而再再而三确实麻烦得很,可做什么事都得要有耐心不是吗?我不觉得我现在这么做,就是错的,也许有哪一天,我作为赫连玉的时候,也需要有湘王府的帮助呢?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的心中就是有一个感觉,我觉得将安君和湘王府相比,我并不觉得安君可以笑到最后。” 玉染既然这次会决意做此筹谋,也就能同于她要接纳自己身为赫连玉的一面。即使是不记得,她也得接受,而且是得笑着接受。因为在越来越多的事情被摆在她的面前之时,她别无选择。 秦奚阖了阖眼眸,沉默良久,终是开口:“既然殿下都已想好,那秦奚没有再阻止殿下的理由。” “秦奚。” “怎么了殿下?” “谢谢你。”玉染这么说道。话毕的那一刻,她的内心之中仿佛有一块大石落下,一下子沉静了不少。 秦奚闻言,最后一切复杂情绪皆是化作了一抹苦笑,他也不过是一笑而过,回应说道:“殿下不必谢我。” “这几天想事情想得实在太多了,搅得我一直心烦意乱。其实秦奚你别说,我之前是真的挺抵触赫连玉这个身份的,因为我觉得这个身份把我框死在了一个牢笼之中,不管我现在有着多少的期待,最终都有可能踏上同一个结局。但是现在,我觉得我不应该这么想了,因为我能够以赫连玉的能力,来帮到我想护住的人。这样一想,忽然就让我释然了。我想,既然我有一天终归会踏上赫连玉所走的道路,那么我何不就此接受?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不论我身处在哪个身份都是我自己,为什么我还要这么紧张害怕呢?你说我可不可笑呀,秦奚?”玉染笑得格外安然淡定。 秦奚顿了顿,眼神温和了些,他说:“殿下一点都不可笑。在秦奚看来,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慧,和以前一样从容。只要是殿下想要的,秦奚必当竭尽所能,为殿下分忧。湘王府之事,殿下也不必再担心,秦奚会按照你的嘱咐去做的。” 玉染听着秦奚有些一本正经的言辞,半晌之后歪了歪头,她柳眉轻扬,微笑道:“好。” “那殿下便歇息吧,秦奚就先回去了。”说着,秦奚起身。 “也好。”玉染点了点头,跟着秦奚站起来,一路送着秦奚到房门口,她忽然想到什么似地,对秦奚补了句道:“对了,秦奚,我明日要同容袭出门一趟,就是在府里闷得久了,所以出去走走而已,你明日就不必过来找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共枕而眠 秦奚听着玉染的话,扶着门框的手一僵,脚下踏到一半的步子同时一滞。 很快,秦奚反应了过来,他侧过头的时候看见的是玉染笑得自然的面容,一时间,他张了张口,最后也没说出心底里想说的话。 最后,秦奚在出门之前,只是道了一句,“好。” 秦奚走出院子,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不论他对玉染说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的,他没有理由阻止玉染和容袭的相处。 他秦奚终究无法走进玉染的心里,只是因为——他不是容袭。 玉染在秦奚走后轻轻地掩上门,她保持着手扶着门的动作许久。她垂了垂眼帘,唇畔边挂着的是若有若无的微笑。 她承认,她对秦奚补得最后一句话是故意的。 玉染对于秦奚眼底的爱意看得清楚,可是她内心之中就是无法去接受,甚至至今更是故意地退避,她下意识地就觉得她和秦奚终不可能走到一起。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让秦奚继续抱着这样空虚而期盼的情感,守着一份得不到的情意,是痛苦的,玉染不希望秦奚因为她而痛苦,也不忍再看见秦奚的眼底总是充斥着对她的深深眷恋。 玉染、容袭、秦奚,也许还有更多的人,他们的命运都被纠缠在了一起,不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 玉染还真的说不清,她到底应该如何抉择。 “唉,这年头麻烦事可真多呀。赫连玉啊赫连玉,你怎么还不能清醒过来呢?你清醒过来,也许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玉染背靠着门,先是叹了声,接着兀自喃喃了几句。所有的一切,最后都化为了她唇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看着美,但实则或许是苦涩心酸的吧。 玉染想,她现在明明是南玉,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她好好地做一个普通的南玉。世已注定,还真是不容躲避。 这一夜,玉染睡得并不好。她觉得自己睡得一点都不踏实,她的脑海里几乎乱作一团,她好像又回想起了什么,但终归是既陌生又熟悉。 她看到府邸灯火通明,而她一身男装站在池塘边,是男男女女围着她满是笑意。 她看到冬日飞雪之景,而一处山清水秀的院落里,是容袭与自己的浓情蜜意。 她看到大殿明黄辉煌,而她仍旧坚定含笑上前,是众臣对她俯首作揖。 她甚至看到皇宫纷争,而她孑然一身,心如明镜。 玉染零零碎碎地,看到了很多,虽然这些仍不能叫她的记忆全都恢复过来,可她至少对于过去有了大致的印象。 这种印象,并不好。 因为玉染好像看不清以前的自己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懂为何以前的自己可以做到这般的决绝。 忽然,玉染对过去的自己好似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畏之心,她觉得如果是现在的自己,绝对无法直面而上,成就赫连玉的辉煌。 可能,经历就等于一个人的动力。 而现在失去记忆的玉染,没有了过去的所有经历,也就等同于失去了她全部的动力。 从睡梦中清醒的玉染,陡然觉得自己的眼角温热,竟是自她从湘王府清醒之后,第一次落了泪。 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顺着她的面颊一路淌在了枕上,在枕面上晕开了一朵有痕无色的泪花。 “为什么……我记不起来啊。”玉染的声音沙哑痛苦,她有些哽咽地喃喃。接着,她将自己缩进了被褥之中,又扯了扯被褥,用被褥将自己的头蒙上,侧身蜷起身子。 若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为何还要让她感受到赫连玉的孤独与悲哀。 她感觉到了啊,在那张总是含着笑,总是风轻云淡的面孔背后,其实早已千疮百孔。只是,她是一个很有耐性,能够凭她的毅力掩盖一切痛苦的人。 玉染现在很想忆起,她很想将自己脑海中出现的那些人都认出来,也很想知道以前的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玉染在被褥里蒙得有些发闷,许久过去,玉染突然觉得有一只手隔着被褥在她的头顶上拍了拍。 玉染没有理睬,将身子更侧了些。 下一刻,站在玉染床沿的人似是没有再继续静等下去,那人直接伸手一把将玉染的被褥从她的头顶给扯下来了。 玉染身上陡然一冷,寒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入,直接透进了她薄薄的单衣里,是与刚才被褥的暖和截然不同的温度,让她这个原本不怎么怕冷的人都冷不防颤了一下。 冬日的阳光不算热烈,但光线的刺眼仍旧让玉染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眼。 “容袭,你做什么?”玉染直接喊出了声,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更带了几分倦怠的干涩,同样不难听出其中含着难以平复的情绪。 在这个时候,敢这么闯进她的房间,甚至直接掀了她被褥的人,玉染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 必是容袭无疑。 果不其然,当玉染翻过身,伸手将被子又往上拉了些再抬眸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站在他的床边,含着温和笑意的容袭。 玉染觉得,让她一醒过来就看见一张美得惊心的面孔,确实是让人心情有所转变。 可这个是谁?是容袭啊。 就算容袭的这张脸再好看,那也不能掩盖这张笑脸背后的筹谋划策。 又或许,以前的她和容袭也是同一类人吧。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晚起,还没有睡醒吗,已是快要巳时了。”容袭淡定地看着重新理好被褥准备再睡一会儿的玉染,他微笑着说道。 “那又怎样,我没睡好,现在困得很。”玉染面朝着床的里侧,而且又往床里侧挪了挪身体,随后半是睡意地闷闷出声,她说得言之凿凿。 “看阿染睡得舒服,容袭忽然也困了。”容袭继续微笑着说。 玉染刚才一梦过后的情绪起伏被容袭的到来而打破抚平,现在她的心里空落落的,莫名而来的失落让她的倦意更胜,她睡意朦胧地说道:“你困了就回去,也再睡一会儿好了。” 容袭提了提唇角,漆黑的眼底犹如一汪深潭,平静而不见底,“外面天太冷,一出去睡意就全消了,我看还是就在阿染这儿将就一下好了。” 玉染实在是困得朦胧,她还真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容袭的话中之意。以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都没能让玉染及时发现阻止。 因为,玉染感觉自己身后的床似乎突然凹陷了下去,接着便是衣衫与被褥摩挲的声音,随后她就感到自己的后背先是有一些微凉的感觉传来,随后便是有一股温热隔着她的单衣传到了她的后背上。 玉染忽然睁开了双眼,接着她噌地翻过身,旋即撞上了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以及那满面笑意。 “容袭……”玉染心下已经不知该怎么表达了,她倦得额角刺痛,但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个缠人的人,玉染的声色听起来有气无力。 “阿染不是困吗?那正好,容袭便陪着你再睡一会儿,我们晚些出去就好。”容袭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玉染的腰际搂过,将人拢在了怀里,让玉染的头靠在他的脖颈处。 玉染困得发慌,她极力地忍耐着,不让自己的双眼阖上。 只是容袭的话语就好似是在给她催眠,而她又觉着这种温暖的感觉让她在印象里觉得颇为熟悉。 最后,她还是没能耐得住自己的困意,以及这种特殊的安心。她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什么,便又睡了过去。 容袭看着怀里再次陷入睡眠的玉染,微微笑了。 温香软玉在怀,相互依偎而眠,已经多久没有过了呢?也许不过两月而已,却让他容袭居然觉得如此漫长。 容袭知道,玉染这是真的困得不行,所以才没能反应过来赶他离开,要是玉染这次再清醒过来,看清眼前的状况之时必定是又要惊讶至极。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 容袭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从何时起,竟然开始习惯了有一个玉染躺在身侧。 他容袭不是一个很会对别人表露情意的人,他一向看重处事利弊,他甚至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有一个喜欢的人,会有一个他忍不住想要触碰的人。 但是,事实就是,他喜欢上了,并且是爱上了一个与自己身份相对,可性情又格外相似的人。 这种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一开始只是对女子的与众不同而产生了兴趣,可这兴趣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后来,当他看着女子的喜怒哀乐,又看着女子的坚定执着,更看着女子对他的那种细致的情感表露。 容袭逐渐发现,原来藏在他心底的已经不止是对女子的感兴趣,而是对女子潜移默化却又深刻入股的爱意。 他容袭想要得到这个天下,却也想要得到玉染。他是真的希望,玉染可以和他一直在一起。 待到玉染再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她觉得自己这短短一觉睡得特别舒服,尤其是身边还有温温软软的感觉,让她靠着既舒服,又很安心。 只是,下一刻,玉染顿住了,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二十六章 意料之外 玉染猛地睁开双眼,她转过头,往自己身侧看去,撞入眼帘的是男子温润俊美的睡颜,而她刚才枕着的还是男子的一条手臂。她微微掀开被褥,还能看见男子的另一只手正轻轻搭在她的腰上,似乎刚才一直都是搂着她。 这是……怎么回事? 玉染一瞬间迷茫了,她看了看房顶,又看了看容袭,最后蓦地清醒过来,噌地一下子坐起了身。 她想起来了,她隐约还记得自己刚才醒过一次,梦得半是朦胧,所以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她似乎的确感觉自己好像在和一个人说话,也听见了男子温柔的嗓音。 现在来看,她是真的困得糊涂了,居然连一个大活人躺在了自己的身边都没有发现。 也许是因为玉染起身的举动,容袭也幽幽转醒了过来,他睡得很浅,所以只要有细微的响动就必定会清醒。他纤长的睫毛轻颤,随后便是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了那漆黑幽深的眼瞳。 容袭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脸惊疑不定的玉染,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随后微微笑了起来,“阿染,你睡醒了啊。” “我……我是睡醒了,但你为什么躺在这里?”玉染眼角一抽,一边说着就准备从床角后越过容袭下床。 只是,容袭哪会这么简单放过玉染。 只听容袭轻笑一声,接着直接半是起身,飞快地伸手揽住了玉染的腰,将意图离开的人又带回了自己的怀里。 暖玉重新入怀,容袭满意地提了提唇角,“阿染这么无情,可枉我陪你睡了这么久啊。” 玉染尝试了一下,却没能挣脱,她有气无力地说:“你陪我,你为什么要陪我,我什么时候要你陪过我了啊?” “可是你也没有拒绝啊,那难道不算默认?”容袭继续微笑道。 玉染发现自己说不过容袭,她要悔恨也只能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贪睡。如若容袭来的时候,她再清醒那么一点儿,也不至于让她现在觉得那么尴尬。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总成了吧?”玉染叹了口气,说道:“这可都要午时了,再这么躺下去真的好吗?” “阿染若是想再睡一觉,容袭也是可以奉陪的。”容袭眉眼微扬,唇畔含笑。 玉染心中憋闷,但现在只得摇头说:“不了,我现在睡得很清醒,还有些饿了,想起床。” “那正好,我们便直接出门。”容袭笑着赞同。 “你带我出去吃饭?”玉染诧异。 容袭瞧着扭过头来想要看向他的玉染,轻轻笑了笑,“可以算是。” “什么叫可以算是?罢了,罢了,你先让我起来。”玉染说完就感到原本扣在腰间的手臂松了,于是她很轻松地翻了个身就下了床。双脚踩在地面上的一刻,她终是可以长长舒出一口气。 容袭也跟着玉染一道坐起了身,他坐在床沿,看见玉染飞快地从衣架上取下外衣以及裙子,又飞快地将衣衫通通套了上去。 容袭望着手忙脚乱的玉染,微微勾了勾唇角。 下一刻,容袭站起身,走到玉染跟前,“你的腰带系反了。” “哦,我知道了。你等等,我自己来就好……”玉染没能阻止容袭的举动,她看着容袭帮她重新解下了腰带,衣衫一下子便松了开,弄得她视线游移了一下。 不过,当玉染再次将视线落在容袭面容上的时候,她却没有在容袭精致的面孔上找到任何的尴尬之色,反而发现容袭是真的极为认真地在帮她整理着衣衫。 “好了。”容袭撤开手,站姿身子,平静地说道。 玉染低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但也觉得不是她要故意夸谁,但容袭穿得确实是比她自己来得要好看。 “你要不,帮我把头发也一起梳了?”玉染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而且是等到玉染话都出口了,她自己才反应过来。 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玉染的尴尬她自己无法化解。 容袭闻言,神色异常平静,他只是微微扬唇,眼底格外柔和地说道:“好。” 相比于容袭和玉染这里的闲然轻松,湘王府中另一处院落之中,闲然气氛很是凝重。 薛言是来向湘王府报告军中事务的,但他的一句话却让长孙毅静在了那里许久。 因为薛言说:“王爷昨日可是看到了赫连玉的画像?” “画像?”长孙毅皱了皱眉。 “是,王爷。莫非王爷昨日没有看见吗?因为我来府邸找王爷的时候,王爷还不在,但恰好撞见世子殿下了。世子殿下说会将画像转交给您,所以我便将画像给世子了,难道世子没有交给您吗?”薛言的神情略显诧异。 “赫连玉的……画像。”长孙毅兀自念了一句,接着沉默良久。长孙毅的眼底深谙,心中思绪翻涌。 “王爷,是否需要属下去问一问世子殿下?许是世子他忘记了。”薛言问道。 长孙毅摇头,接着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扶在椅子的两边,“不必了。就算你现在过去找他,我看他都不一定能把画给交出来。” “王爷此言是何意?”薛言没能明白。 长孙毅的神色忽明忽暗,他陷入了沉默。很久过去,长孙毅才沉声开口:“我觉得,你我可能当初都想错了。” “什么错了?” 长孙毅抬眸,眼底深邃,“当初我们都认为那个宁军营帐之中的人就是赫连玉,这一点我觉得是错的。” 薛言双眼微微睁大,他道:“依王爷的意思,是觉得那个营帐中的人不是赫连玉本人,而是其他人假扮的?” “你不要忘了,赫连玉是个多么善于易容伪装的人,过去她女扮男装作为太子之时,又有哪一个人认出了她是个女子呢?”长孙毅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在我们的人潜入宁军营帐的时候,有可能赫连玉本人并不在,而是在其他的地方,那个我们的人看到的赫连玉其实是赫连玉的下属。我之前一直对于宁军突然选择让我们撤军这件事耿耿于怀,现在来看,我倒觉得赫连玉本人很可能在离开营帐之时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以至于赫连玉的下属只能暂时用这种方式掩盖真相。” “意外?那以王爷来看,是什么意外呢?”薛言思索了片刻,问了出来。 长孙毅听着,倒是缓缓吁出了一口气,他伸手将桌面上半开的书册合上,接着摆到一旁,“意外啊……也许,是个很大的意外。” 长孙毅的话中其实意有所指,而他的心底也似乎明白了许多,很多事情,陡然云开。 而这一切都只是来自于长孙弘的一个举动,长孙弘必定看了赫连玉的画像,可是长孙弘却没有将画像给送来,而是选择默不作声。 长孙毅知道长孙弘必定不是忘记了将画卷送来,所以要问长孙弘到底为了谁会刻意隐瞒至此,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人了吧。 赫连玉啊…… 长孙毅让薛言先离开了,而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默了许久。 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丞相玉渊的话究竟是何意了。 原来,竟是这样。 街上的一处店铺之中,是长孙弘慢悠悠地走出。 长孙弘的手里捏着两卷画,他停在店铺门口,他仔细端详着其中那幅墨痕还未干透的画卷,兀自喃喃道:“这下总该混得过去了吧?” 长孙弘一边说着就准备回府,谁知,他的视线一晃之际,似乎发现了什么熟悉的身影,让他蓦然一滞。 长孙弘瘪了瘪眉,又眯了眯眼。 街上的人很多,但长孙弘的视线里,遥遥地可以看到有一男一女并肩走在一起,倒不是他们走在一起显得奇怪,问题也没有出在那个男子的身上。可是,那个一身红裙的女子,好像有些眼熟吧?只是,他看见的两人是背对着他远去,让他一时之间难以看清那个红衣女子的面貌。 长孙弘有些诧异地揉了揉眼睛,接着又定睛去看。 忽然,那红裙女子似乎突然侧过头准备去与身边的男子交谈,那张侧颜终是被露了出来,若是常人第一眼看上去,必定感觉是精致且美好的,可在长孙弘看去,却是心中莫名地一紧。 长孙弘看向走在女子身边的白衣男子,男子因为要听女子讲话,所以也同样侧过了头。长孙弘不知该如何形容,因为只是光看见男子的侧颜,便可知此人拥有何等倾华之姿。 只是,不论那个男子究竟是何面貌。让长孙弘更加疑惑的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呢? 长孙弘心中的这个她,自然是南玉。 而他看见的,正是走在一起的玉染与容袭。 长孙弘昨日没敢将那幅薛言带来的画像交给湘王长孙毅,因为那画像上之人与玉染几乎鲜有差异,所以他今日特意一赶早便出了一趟府,就是准备找人再按照那幅画的大致轮廓再画一遍,就是要把那张脸给改了。 只是,长孙弘没有想到的是,画他取了,看了还算满意。但这一走到街上,反倒是让他瞧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中有疑 为什么南玉会在外面? 和南玉走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真的是南玉吗? 一瞬间,无数的疑问从长孙弘的脑海中划过,他忍不住想追上去看一看,究竟那个红衣之人究竟是不是南玉,可他的脚就是在原地挪不开一步。 长孙弘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看着那两人一路走着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没有追上去。 长孙弘手里握紧手里的两卷画,须臾之后,他还是往湘王府走去。 他没有必要去确认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南玉,因为,在他看到这幅被薛言送来的画像之时,他就已经知晓,有很多事,他就只有自欺欺人的可能了。 玉染走在容袭的身侧,忽然间,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视线一般,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容袭问道。 玉染看向容袭,片刻之后她自然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说起来,你要带我去哪儿?” “阿染你跟我来不就晓得了。”容袭微微笑了起来,笑得倾城风华,“怎么觉得,阿染似乎不太喜欢和我一起出门?” 玉染瞧着他一会儿,兀自撤回视线,她提了提唇角道:“和你走在一起,我怕被路过的姑娘剜了眼睛。” 容袭轻笑出声,“这算是对容袭的夸赞吗?” “行,行,是夸赞。你最美,整个安国,哦不,整个四国天下里你容袭长得最美、最好看。这么说,我们的容公子可还满意?”玉染半是调侃地笑道。 容袭笑而不语。 玉染跟着容袭走,她倒也不怕容袭把她给卖了,虽然她觉得自己应该挺值钱的。 原本玉染的神情还算轻松,不过,等到容袭停在了一处楼阁前,并且叫玉染抬头去看的一刻,玉染一瞬间怔愣住了。 玉染眨了眨眼,以示自己没有看错这是个什么地方。 她努力地瘪了瘪眉,然后一偏头,她死死盯着容袭,满目讶异地指着牌匾出声道:“这是……青楼?容袭你不要告诉我,你神神秘秘地要带我来的地方居然是青楼吗?” 玉染觉得自己败了,她败给了容袭。她哪里想得到,容袭神神秘秘地一路没告诉她要带她去哪儿,结果一走到,却叫她发现居然是处青楼。 “你还好吗?”容袭看见玉染震惊得出神的模样,不禁微笑着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玉染嘴角一抽,抬眸瞧着他,“你觉得呢?” “看上去不太好。”容袭一边微笑,一边实话实说着。 玉染双臂环胸,盯着容袭看了一会儿。她已经好久没随身带上那把刻有自己名字的折扇了,但是今日却看着它被摆在桌上,便顺手拿了出来,此刻,她正是环胸的动作,于是就用着这把折扇的扇尖轻轻地敲了一敲自己的左肩。 “你要进去?”玉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随意一些。 容袭纠正道:“是阿染和我一起进去。” “为什么你进这种地方还要拉上我?我又不好女色。”玉染的脸上泛起几丝尴尬之色,接着她又鄙夷起容袭,她调侃道:“还有你,我还以为你是个多清心寡欲的人,结果你一边还说着我是你唯一的夫人,一边还要跑来这种地方。” 容袭听到最后,竟是浅笑了出来,他似笑非笑地瞧着玉染,“阿染莫不是醋了?” “容袭你想多了。”玉染旋即反驳道。 “不过容袭可是不能让阿染看得任何笑话的,容袭一生只有一位夫人,只爱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阿染你,不会再有其他人的。”容袭的眼底柔和,他的笑意愈发惑人。不得不说,容袭几乎没有对其他人表露过情谊,可真要他说起情话来,可是也令人佩服至极。 而现在,那个极为佩服他的人便是玉染。 玉染被他说得下意识缩了缩肩,她视线游移了一会儿,才道:“哦,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不过我可算不上你的夫人。” 容袭没有再去纠正玉染,他温和地笑了笑,接着伸手去牵玉染的手。他趁着玉染出神,轻轻扣着玉染的右手手腕,接着带着人往楼阁后面绕去,又领着玉染从后面的小门走了进去。 “公子,您来了。这位是……”看上去来人只是一位普通的打杂小伙。 虽说容袭带玉染走得是小门,但这种偏僻的地方依然有人,看上去还是刻意候着的。再联系此人对容袭的称呼,玉染瞬间心里就有几分明白了。 这里恐怕根本就是容袭的地方,作为青楼也可能不过是个掩盖。 “你应当叫她一声赫连殿下。”容袭很快笑道。 “是属下晃神了,见过公子,见过赫连殿下。”那小伙恭敬地向着容袭和玉染躬身行礼。 玉染听着颇为不适,“你别这么叫我。” 那小伙明显有些不太明白玉染的意思,显得很是尴尬。 容袭轻笑一声,他仍旧扣着玉染的手腕没有松开,还在此时特意温柔瞧了一眼玉染,唇畔的笑意若有若无。 玉染看见容袭的这副神情,心底似乎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便听容袭含笑开口了。 “是啊,你也可以称她一声夫人,我觉得她一定喜欢你们这么称她。”容袭笑得淡然,如沐春风。 那小伙似是也很懂容袭的意思,容袭这话音刚落下,小伙便是眉开眼笑。 “夫人。”小伙喊道。 他这一喊,倒是叫玉染几乎脚下一个琅跄。 幸而,容袭是时候地扶了玉染一把,玉染站稳了。 旋即,玉染转头,但还未等玉染开口,容袭便先笑了。 “阿染不是饿了吗?走吧,我们进去。” 玉染将快到喉咙口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她眉眼斜飞,眼底闪过几分不满之色。 “走吧。”最终,玉染妥协了,因为她实在是被饿了一个上午,至今可谓是滴水未沾。 容袭带玉染走得不是前面客人走的地方,就好像他领着玉染从后门进入一般,此刻走得也是后边不给客人走的台阶。 这样一来,玉染还真没有了自己身处青楼的感觉。 她跟在容袭后面,看着容袭步履清闲淡定,也神色都未变过一份,倒是也不禁扬起了眉梢。 玉染想,以前的她也和容袭一般可以处事不惊吗? 不过,处事不惊归处事不惊,要是真的一个人可以清晰地算清自己接下去将会面临的每一件事,难道生活不就会变得很无趣吗? 到底,以前的她对于运筹帷幄是怎么看的呢? 也许,等有一天她的记忆恢复,谜底也就都能解开了吧。不过若是真的等到那一日,估计她也就不会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了吧。 毕竟,玉染觉得赫连玉可不会和现在的她一样儿女情长。 玉染随容袭兜兜转转,走到一处雅阁外。 “今日他也来了吗?”容袭的话很突兀,他是在问候在一旁引路的姑娘。 玉染原本的注意是在这位引路的姑娘身上,她倒觉得这年轻姑娘长得清清秀秀的,特别是一双眼睛格外灵动,还挺好看的。 只是,容袭的话成功地让玉染转移了视线。她心下略有疑惑,不晓得容袭又是在打什么哑语,盘算着什么。 “回公子,已是来了许久了,现在醉得厉害,寻若姐还在陪着他。”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哦对了,去让人送将菜送来吧,越快越好,想来夫人已是饿极。”容袭一边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瞧了一眼玉染。 玉染只觉着自己的额角跳了跳,但碍于还有其他人站在这儿,她也不好朝容袭直接发火。况且老是叫她发火,她也发不起来了。旋即,玉染索性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再想去对上容袭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是,公子。”那姑娘笑着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玉染走进雅阁的一刻,首先便是环视了一眼,她总觉得这雅阁里的格局有些奇怪。 她看见雅阁里有一处方向并非墙面,而是一块铺展开的木质屏风,并不镂空,却是极大,可以抵得上半块墙面的大小,而软塌矮桌也是被摆在了贴着屏风的边上。屏风的两边只是空了两条小缝,你要是将屏风往边上拉一点,应是就可以走过去一人。 而从玉染这儿敲过去,屏风的后面隐约还可以看见一层厚厚的缦纱,缦纱与屏风之间还似乎空了一段距离。而缦纱后面,玉染看不清还有什么,但她隐约觉着好像后面还有一件屋子,她想过去仔细看个清楚。 谁知,下一刻玉染就觉着自己的肩上搭上了什么,她扭头一看,发现是容袭的手拍在她的肩上。 “怎么了?”玉染诧异道。 容袭朝着玉染微微笑了笑,又抬起右手,食指竖起贴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玉染瞥了他一眼,又在想着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接着,容袭又轻轻牵上玉染的手,带她往屏风的一侧走去,他们绕到了屏风之后,从这里往后看去,便只是隔着一层缦纱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所谓背叛 缦纱虽说厚重,但不影响玉染隐约可见缦纱其后的情景。 她刚才果真猜得不错,这里后面还有一间屋子,而且,似乎同样也是一处雅阁,而现在这雅阁里看上去还有不止一个人在。 玉染扭头瞥了一眼容袭,略显疑惑。 就这么跑到别人的雅阁里,这样好吗? “阿染你仔细看看。”容袭出声说道。 玉染闻言,仔细看去,她眯了眯眼,静默地看了一会儿那两个人人影,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一个人的身上,许久之后眼底浮起几分奇异之色。 “谢意远?”玉染小声地疑惑道。 尚书府的二公子谢意远,上次长孙弘带她出府的时候见的人就是他,听说长孙弘和谢意远都是秦奚从小的朋友,只不过长孙弘和秦奚之间走动得更勤快一些。 现在的秦奚没有在玉染的面前再提起过以往的任何事,从秦奚的口中,没有长孙弘,更没有谢意远。 但玉染知道,口中没有,并不代表心里没有。 没有一个人真的能将过往完全地抹去,因为没有过去的自己,也等同于否认了自己的存在,更何况秦奚与他们之间的友谊是真真切切的,又怎能说消失就消失。 只是,玉染对于谢意远会出现在这里觉得颇为意外。 因为在玉染上次见到谢意远的时候,第一眼就觉得谢意远应当是一个文雅的公子,喜欢的应该也都是琴棋书画这一类的,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现在会看着谢意远醉酒青楼。 玉染对青楼之人并无偏见,相反,她觉得人生在世,每个人的处境本就是不同的,不管一个人是如何选择了自己的人生,玉染觉得都应该保持尊重,玉染奇异的只是竟会看见谢意远的这副模样罢了。 “他为何会在这里?”玉染侧过头,小声开口。 “阿染你不若边吃边听,即便是在屏风后面,一样是听得清楚的。”容袭微笑着看向玉染。 玉染挑了挑柳眉,轻轻吁出口气,她感叹道:“有的时候真怕像你这样的人,随时都给人挖个坑往下跳,偏偏别人还都不知道。” “只要你知道不就足够了吗?”容袭笑着反问。 玉染抬眸瞧了他一眼,随后先他一步往屏风后走回去。玉染走回到贴着屏风的矮桌边,接着随意地在软塌上坐下,她一手撑着软塌,身子半斜着望向这才朝桌边走来的容袭。 玉染说道:“听你的意思是,不论是什么事,你都会告诉我咯?” “你可以这么理解。”容袭也是在软塌上坐下,他的神情向来给人淡然出尘的感觉,阳光透过容袭身后的窗户,又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慵懒了几分。 玉染撇了撇嘴,移开视线,“我不相信。” “信不信都随阿染。”容袭轻笑着应了一句,也确实带着无所谓的淡定。 “我们这么说话,那边的人听得见吗?”玉染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小声问了一句道。 容袭微笑说:“原本可能还有,不过多亏阿染又多睡了一觉,现在他不是都醉成那样了。” 玉染听出了容袭是在调侃自己,她眯了眯眼,双手把玩着折扇倒也懒得反驳。 比起对她的调侃,玉染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容袭到底在搞着什么名堂,非要把她带来这儿,还要叫她躲在人家后背的雅阁里,那个被他们窥听得人竟然还是谢意远。 玉染刚才穿过屏风之后才发现原来屏风和缦纱之间隔着的空间里还摆了一些乐器,想必平日里用来掩盖后面还有一间连接的雅阁的方法便是让这里的琴姬在这缦纱之后抚琴,让人彻底以为这缦纱后面除了叫人抚抚琴,便是存放这些乐器。 这么一来,非有心人还真无法分辨。 更何况,这雅阁本是独属于一位琴姬的,往日里琴姬在缦纱后抚琴时,前面的客人也都会互相饮酒闲聊,而琴姬陪客的时候也会有缦纱放下,倒是的确不能发现。 用这种方法窥听别人的谈话,也就只有容袭这样的人才想得出来吧。 此时,屏风的另一侧,正是难得醉意朦胧的谢意远,以及容袭问思楼中堪称琴艺一绝的柳寻若。 “谢公子今日饮了那么多酒,心中烦闷却对寻若只字未提,是觉得寻若无法帮公子解忧吗?”柳寻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柔和,她的模样本就娇美,一身紫色烟罗更是迷人。 柳寻若刚才便发现了容袭和玉染的到来,她明白自己应当说什么。 谢意远喜欢柳寻若,这是这家青楼里很多人都暗中明了的事情。 谢意远喜欢柳寻若的美,喜欢柳寻若弹得极美的琴艺,谢意远觉得柳寻若只是一个普通的身世凄苦的姑娘,不过是实在没得选择了才会卖身青楼,谢意远将柳寻若看做自己很亲近的人,经常就会来找柳寻若畅谈一番,甚至一直都希望能带柳寻若离开。 谢意远是尚书府家的二公子,他有足够的钱财,他也问过柳寻若是否有离开这里的意愿,但柳寻若一直都没有答应。可谢意远又无法真的敢和自己的父亲说,他想要将一位出身青楼的女子娶进家门,所以便一直拖延至今。 但是此刻,谢意远面对温香软玉,却无法让自己痛苦的身心得到宽慰。 谢意远听着柳寻若的言辞,他闷闷地苦笑了声,他的神色不太清醒。只见谢意远一手覆在自己的额头之上,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他的声色沙哑,竟是还略带哽咽。 “寻若,你说,如果让你来选的话……朋友和家人的性命你会选择谁的?”谢意远的眼底迷离,他下意识地抓紧柳寻若的手腕,似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柳寻若默了默,樱唇轻启道:“公子还在为了之前君上为您下的命令而感到头疼吗?可是,这件事寻若帮不上您的帮。寻若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寻若不懂亲人和朋友对一个人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寻若只有公子您一个人,对于寻若来说,公子便是寄托。现今看到公子痛苦至极,寻若也是陪着公子一起心痛,却是无能为力。”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逼我……”可能是因为酒醉的关系,谢意远的脸颊绯红,他仰着头,长叹起来,“我明知长孙弘是我谢意远最好的朋友,明知湘王府待我和父亲皆是不薄,可却偏偏只能……” “可是公子也是有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做的。因为如果公子不将湘王府和世子殿下的消息都告知君上,那么君上必定不放放过公子满门,更不会放过公子您的。”柳寻若顺着之前谢意远告诉她的事情继续说下去,她也是有意将事情将清楚的,毕竟,这也是容袭对她的吩咐。 而容袭这么对柳寻若吩咐,正是想让一个人来亲自看一看、听一听。那个人,自然是玉染。 谢意远来这里的时日是固定的,所以容袭正是算准了时候带玉染过来。 而容袭扭头看此时的玉染,只见女子微微垂着眼眸,也不再玩弄手里的折扇,扣着折扇的指尖略有泛白,她抿着唇静默在那儿,连容袭都看不清玉染轻垂的眼帘底下究竟带着怎样的神情。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吗?”玉染抬眸去看容袭。 “莫非阿染不想知道吗?”容袭笑着反问。 玉染闻言,蓦地一噎,许久过去,她终是慢慢舒出一口气,轻轻叹息,她说:“我想。” 这一次,玉染承认,她想知道。 因为从柳寻若与谢意远的谈话里,玉染明白了,安君长孙延找了谢意远,并且还让谢意远成为那个通报湘王府消息的人。 也就是说,不管湘王府发生了什么风吹草动,安君长孙延只要依靠一个谢意远便能知道很多。 长孙延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确实是好,谢意远是长孙弘的友人,经常跟着长孙弘出入湘王府,长孙弘也经常会将自己的想法或是遭遇告诉谢意远。这样一来,几乎有太多的消息和风声都已经落在了长孙延的耳朵里。 若是今日容袭没有带她来到这里,亲耳听到谢意远醉酒之后亲口承认,恐怕她玉染怎么都不可能立刻想到。 “是吗?那样就好。毕竟,这可是我送给你的惊喜。”容袭微微笑着说道。容袭的眼底漆黑,却是依旧柔和温存。 玉染闻言,眉头一挑,“你确定是惊喜,而非惊吓吗?” “自然该算惊喜。因为如若阿染还不知谢意远到底在做什么,那么你就无法知道自己到底是已经身处在了怎样的境地。阿染会因此感谢我的,所以当然得算是惊喜。”容袭一本正经的模样。 容袭说到这里,玉染当然不会不明白他在暗指什么。 “我是长孙弘救回湘王府的人,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我也之前陪着长孙弘见过谢意远一面,也和他聊了几句。那个时候我也不知自己是宁国赫连玉,应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那时长孙弘一直因为湘王府之事忧心忡忡,我似乎也多提了些许,还真希望他不要在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二十九章 愿做小人 玉染想罢,微微摇头,“不过想来也是我自欺欺人了,估计我一个陌生女子的出现,也该被谢意远一并告诉给长孙延了,就是希望长孙延能够一笔略过。” “阿染恐怕太低估自己了。”容袭陡然说道。 “这是何意?”玉染反问。 容袭姿态淡然,他漆黑温润的眼睛似乎在细细地描绘着玉染的模样,他很美,美得惊艳绝伦,美得渗透人心。 容袭随意扬起清浅一笑,便让他这张绝美的面容又惑人了几分,他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对于刚才玉染的质问显得有些无辜,“阿染你别着急呀,你听我和你说。你被长孙弘救回安国的时候正是安商宁三国交战之时,你虽说只与谢意远见过一次,却在谈吐上见解上太过特殊,如果是寻常女子,又为何会下意识关心的是这种权术之事?况且,阿染你最大的一点破绽便是,你在长孙弘与谢意远两人面前弹了宁国的长思曲,这首曲子是只有宁国皇家贵族以及他国为宁国要客设宴时才会奏的曲子,可以说是宁国的国曲,也是普通人家的女子绝不会听得到的。所以从那时起,长孙弘和谢意远估计已经都可以断定,阿染你是宁国的贵家子女,只是无法猜到你会是宁国赫连玉罢了。” “长思曲?”玉染先是略显诧异,但是须臾过后,她似乎想起什么,启唇问道:“你说得可是我在和长孙弘他们游船时弹起的曲子?” “是。”容袭点头。 玉染听见容袭肯定的回答,沉默良久,她颦了颦眉,无奈道:“那时印象里就只有这一首曲子,也不晓得叫什么名字,没想到竟会这么特别。” 容袭听到此处,神情忽然慵懒了起来,看起来朦朦胧胧的,他的一双眼眸里仿若可含星辰,他的唇畔噙着笑,一手支着下颚,手肘撑在矮桌上。他望着玉染,旋即笑了起来,笑得万物失色,他神秘莫测地说:“自然是特别的,毕竟,这首长思曲可是曾经的明戌长公主为了博得‘美人’一笑而谱的。” “美人,什么美人?”玉染不解,她不觉得以前的自己习惯扮作男子,就一定会是个喜好女色的人,又怎么可能为了博美人一笑而谱曲? 容袭轻笑出声,他的两眼含情,神态万种风雅,“莫非在阿染心中,已是不觉容袭的美了吗?” 玉染闻言,蓦地一愣,她一瞬间就这么静止在那儿,半晌未动。忽然,她似是忍不住了,双肩都有些颤抖,下一刻,她畅然失笑起来。 但是玉染又不敢笑得太大声,所以便一边憋着一边闷闷地笑,这么一来,她的小脸上飞快地泛起了绯红。 “容袭啊——哈哈,你这个实在是……”玉染最后左手捏着扇柄,扇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右手对着容袭摆了摆:“我竟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欢你自己这张脸的吗?” 玉染想了半天措辞,最后才如此委婉地问道。 容袭也不尴尬,他淡然至极,“如果说这张脸能被阿染喜欢,能让阿染觉得美,那么我就觉得,能够拥有这张脸是容袭的幸事。” 容袭的语气分外温柔,他的言语也总是能将现在的玉染轻易沉溺。 玉染一直将自己装成一个足够淡定的人,她不能让别人看出现在的她和以前有多少的差别。玉染不晓得若是以前的自己听了容袭如此的言语究竟会作何反应,反正她觉得如今自己已经要被容袭的时刻温情给弄晕了。 玉染一时间盯着容袭出神,直到有人进来上菜,她才回过神来。 待到上菜的人退出雅阁,玉染才仔细看了眼桌上摆得精致的热菜,黄焖鸡、红炖肉、清蒸鱼,还有冬瓜汤? “感觉还挺不错的。”玉染瞧了一眼容袭,扬眉说道。 “那是自然。”容袭笑着点头,“你尝尝看。” 玉染在湘王府吃得也一直很不错,长孙弘总是叫厨子变着法地给她做各式的菜,而玉染至此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嘴是真的很挑。她素菜吃得不多,比较偏好荤菜,肉类喜欢带点甜味,而鱼类和汤则是喜欢略微清淡,而且是不能没有汤水,不然她都觉得自己咽不下饭。弄到后来,长孙弘也摸清了她的喜好,每每都会给人吩咐好了再做。 只是,摸清了和习惯了这两个词显然是代表着完全不同的含义。就比如说玉染吃着长孙弘叫人给她准备的菜,只是觉得味道良好,可以接受。可是现在换做吃起容袭让人给她准备的菜,则是有种吃得格外舒坦,而且越吃越喜欢的感觉。 “是我喜欢的菜,连味道也是我平日喜欢的。”玉染难得夸赞起容袭。 “这么看来,十年相处,容袭也不是一点儿不了解阿染啊。”容袭看着玉染品尝起菜肴,他微微笑着说道。 玉染握着筷子的手略是一顿,眼帘轻垂,她的唇畔似是依旧噙着笑,“是吗?十年,确实一点都不短呢……” “十年之前,我与阿染之间还可说是孩子间的天真较劲,十年之后,我不想和阿染较劲了,我想改成喜欢你了。你说,好不好?“容袭的语气温温的,言辞更是透着露骨的缠绵,他漆黑的双眼落在玉染的面孔上,唇角的微笑即使在冬日里都掩不住它的温度。 容袭的模样情真意切,看得玉染也是一时间迷惘了起来。 玉染最近日日听着容袭同她说喜欢,可是玉染不知道,不知道于容袭来说喜欢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玉染可以听着容袭口口声声地和她说他们的身份是多么对立的存在,可玉染也听着容袭口口声声地对她说他喜欢她。 这是多么矛盾的一件事啊。 一山不容二虎,玉染不明白,为何以前的她和容袭皆是默认了这种情况。难道以前的自己和容袭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走到怎样的地步吗? 此刻,玉染猜不透容袭心底到底在想什么,她甚至怀疑容袭这么说不过是在骗她、蛊惑她。 只是,玉染抬起眸子,当她的双眼对上容袭的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当她看着容袭对她笑,她竟是噎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心里会觉得莫名地心酸,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心还会觉得痛呢? 难道容袭对于过去的她来说,已是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横沟了吗? 顷刻间,玉染的心底闪过无数的念头,她很想就此崩溃地离开,但是她不能,她不能在容袭的面前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她不晓得若是自己现在软下心来,那么会给将来的自己带来什么。 于是,玉染牵强地提起唇角,笑得弧度极小,又不好看,她说:“不好。” 容袭问她好不好,她说不好。 “为什么不好?”容袭没有因为玉染的回应感到生气,反倒是觉得理所应当。 玉染视线游移,目光落在了窗外,她的眼底好似遥遥的,叫人捉摸不清,“不好还要有理由啊?容袭,你对我好,我谢你。但是在我失忆的时候对我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我是她,却不似她。也许这些话你应该对有朝一日恢复记忆的我来说,恐怕胜算更大一些。”说到最后,玉染重新将视线移回到容袭精致的面容上。 容袭的眼底依旧幽幽,他闻言,指尖轻轻捻了捻杯盏,最后仍是微笑,“不管爱与不爱,你的回应终归是不会变了。” “没想到你对自己那么没有自信。”玉染惊讶于容袭的回答,她顿了一下,旋即开口。 容袭笑道:“不,我是只对阿染你没有自信,因为我从来都说服不了你。” “那看来我真是一个很讨人厌的人,君子厌小人,那我恐怕就只能做得了那个小人了。”玉染眨了眨眼说道。 “小人?以前你也说过,你不是一个圣人,你是一个小人,因为你无法真正做到事事顺心,你只能顺势应变、做足当下。”容袭似是追忆地说。 “以前的我很会说话,也很会处事,在现在失忆的我来看,我既很羡慕她,又很惧怕她。我羡慕她,因为她的处事果断、敢想敢为,我又惧怕她的压抑淡定、冷静冷情。我既期望着自己想起,又害怕着自己如果想起了,是不是就会完全变了一个人,我会不会就不再坚持着现在南玉所执着的了。说实话,我很矛盾。”玉染含笑而答。 “在我看来,阿染并非无情。如若阿染真的是个会令人寒心的人,那么现在的宁君赫连枫也不会将阿染你当做最亲的亲人,你的下属也不会对你倾心相待,秦奚作为一个‘乱臣’之子也不会不报家仇,反而只是想要陪在你的身侧。如果阿染真心无情无意,那么容袭现在也不会在此对阿染说着喜欢,而是应该在天下事上互相尽情博弈一番,和阿染争个你死我活。”容袭的语气平静,他的情绪仿佛丝毫没有被玉染动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三十章 回不了头 “我……”玉染张了张口,但是她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她想不出自己要说什么来反驳容袭的话,她竟是觉得自己没有理由。 玉染满目皆是容袭的如玉容颜,这张精致如皎月,出尘如白玉的面孔仿佛在不停地刺痛地玉染的心口,让她顿时不知所措。 玉染突然很想自己变回那个能言善道的赫连玉,她想,如果是那样,自己就不会在这里尴尬地接不上一句话了。 玉染吃不下东西了,她把碗筷搁得好了些,随后沉默着兀自起身。 她重新走到屏风的一侧,慢慢穿了过去,她看着隔着一层厚厚缦纱之后的酒醉身影,看着那个容袭手下的女子朝自己的方向望来。而她依旧静默着靠在一边的墙壁上,右手手心轻轻贴着厚重的缦纱,又时不时地攥一攥。 玉染看见酒醉的谢意远趴在桌面上,和她上次见到的时候是全然不同的姿态。 柳寻若发现了玉染的再次到来,她收回视线,看向醉倒在自己身边的男子,微微眯了眯眼,随后仍是用着温柔的声色启唇,“公子,你若是真的不想,那便不要再给君上递消息了。看您这么痛苦,寻若也觉得很痛苦。” “寻若,你不懂……我已经回不了头了,也不能回头啊——”谢意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一手松开了酒杯,尽量想让自己撑起身子,他的眼底朦胧地望着柳寻若,笑中满是苦涩,他说:“我要是回了头,那么死的不止是我,我一家都会死的,我不能亲手害死我的父母亲人。” “可您也告诉我过,长孙世子也是您最好的朋友,您将湘王府的消息都告诉了君上,那么湘王府会不会出事呢?”柳寻若继续试探着问。 谢意远闭上眼,似乎即使醉了酒也不愿面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会的。” “公子,您的事情寻若也无法帮您做出决断,也给不了任何有用的提议。这一切,都只能交给公子您自己了。”柳寻若问到最后,只是轻叹一声,随即起身,从雅阁里走了出去,顿时雅阁中只剩下了谢意远一人。 长孙弘一路往回走的时候皆是脚步匆匆,他到府外的时候,先是看了一眼自己捏在手里的两卷不大的画,接着将画塞进了怀里,才进了府邸。 长孙弘一时间想不到别他,直接就往玉染的院子走去。在走到玉染房门外的时候,他的脚步陡然顿下,没有像往日一般直接闯进去,而是规规矩矩地敲了敲门,他清了清喉咙,这才紧张地出声道:“南玉,你在吗?” 屋里并没有回应他的声音,也没有人走来给他开门。 “应该……是去宛然那儿了吧。”长孙弘兀自念了一句,目光在玉染的房门上又停留了一会儿,他抿着唇,半晌之后才重新跑出院子。 长孙弘很快又去了长孙宛然那儿,以往的玉染只要不在自己屋里,就定是在长孙宛然那里,他以前也是这么找到玉染的。 “宛然,南玉在你这里吗?”长孙弘敲开了长孙宛然的房门,他看见自己妹妹有些迷茫的神情。 长孙宛然摇了摇头,一手扶着门道:“不在。兄长你应该先去南玉院里看看,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自己房里休息。” 长孙弘心底一黯,他说:“我刚才去了南玉那里,没有看见她。” “也许,南玉会在书阁吧?南玉不是很喜欢看书吗,她经常会去的。兄长你也不要着急了,湘王府就这么大,南玉又不可能随意出去走动,指不定这种天她还会一个人坐在花园里赏景呢。”长孙宛然见自己兄长行色匆匆的模样,安慰着说道。 “我知道了,那我再去看看。”长孙弘点点头,旋即便离开了。 长孙弘很希望长孙宛然的猜测是真的,他多么希望自己接下去就能在湘王府里撞见那个总是笑盈盈的女子,哪怕对方又习惯地调侃他几句也没有关系。 长孙弘想让自己忘记刚才在街上望见的那个身影,他拼命地希望证实自己的感觉是错的。 他在去往书阁的路上还顺带看了一眼自家的花园,发现这个天根本就是连一个婢女都没有,随后他又直接推门闯进了书阁。 “南玉,你在……吗?”长孙弘刚刚开口准备喊人,结果却因为面前相对的那个人而忽然噤了声,他浑身一僵,像是个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一般,尴尬地摸了摸头,“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孙毅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接着极为平淡地将自己手里的书一本本搁回了书架上,“找人都找到书阁来了?” “我没有。”长孙弘下意识地反驳,旋即面上露出恍然想起什么似的神情,右手握拳往左手心里一敲,他很快小心翼翼地伸手在自己怀里摸出了一卷画,他感触得格外注意,就生怕拿成了薛言给他的真画。他将画卷给长孙毅递了过去,随即咧嘴笑道:“你看,我怎么差些把这个给忘了。这是昨日薛将军来的时候要交给爹你的,结果爹你不在,所以就先转交给我了,让我一定记得交给你,我这不现在才想起来,不算迟吧?” 长孙毅眼底幽深沉静,他很平静地将画卷从长孙弘的手中接过,随后又将画卷直接当着长孙弘的面打了开来。他随意瞧了眼上面画着的女子模样,片刻之后颇有深意地笑出了声,他侧头去看长孙弘,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这画画得挺好的。” “啊,是挺好的。”长孙弘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心虚,他的视线四处游移了一会儿。 “既然画得挺好,那你就收着吧,找个地方挂着看也不错。”长孙毅又随意道了一句,蓦地将画卷了起来,直接重新递回给了长孙弘。 长孙弘双手捧着画卷,神情之中似有讶异闪过,“爹,这是薛将军给你的,应当是宁国摄政王赫连玉的画像,应该算是挺重要的东西吧,你不用收着吗?” “不用了,你留着吧,画像这种东西,再多也没有用,还不如实质地多揣摩一些对方的心思重要。”长孙毅说道。 长孙弘的神情里闪过一丝狐疑,他双手抱着画,又偷偷瞧了一眼长孙毅的面孔,发现自己的父亲确实没有任何犹豫在意之色,这才让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将画重新收好,只是碍于现在的气氛,有些挪不动步子,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那爹,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长孙毅看着转过身准备离开的长孙弘,忽然出声将他叫住。 长孙弘心中又是一咯噔,他脚下顿住,回过头问道:“爹,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还喜欢那个小姑娘?”长孙毅问他。 长孙弘明白自己父亲口中所指之人是南玉,他沉默良久,心中闪过无数的念头,但最终,他仍是决意点头,“是。” 长孙毅对长子的回答并不意外,他也很少从自己长子的脸上瞧见如此沉静的模样。长孙毅的神色依旧未变,他仍仿佛是随口一问,“你想娶她为妻?” 长孙弘又是一怔,接着他垂下眼帘,眼底神色莫名,他说:“我想。” “那你今日大可以去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你。”长孙毅往前走了一步,盯着长孙弘说道。 长孙弘闻言忽然惊诧地抬头,他望着自己的父亲,怪异地问:“爹你这话……是赞同我娶南玉?这怎么……” 长孙毅突然打断了长孙弘的话,他盯着自己长子的双眼,深深地看着他说道:“你真的确定即使你有心娶她,她就会嫁给你吗?” “我……”长孙弘被这话问得一噎,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的父亲。 长孙弘忽然心底生出一个念头,他觉得他的父亲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私底下做得小动作似乎就快要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无所遁形。 长孙弘是真的怀疑,他的父亲到底是在试探着他的想法,还是真的了解到了什么情况。 这么一想,长孙弘突然就不敢与长孙毅对上视线了,他的目光在四周下意识地犹疑了好一会儿。 “弘儿,爹没有任何要阻拦你的意思。只是,有很多时候,事总与愿违的。你已经长大了,应该自己可以想得很明白了。”长孙毅轻叹一声,难得地眼底浮起一丝平和,他看着沉默无言的长孙弘,最后只好还是摆了摆手,“也罢,你先去吧。” 长孙弘在原地又沉静了一会儿,随后犹豫着点了点头,“那……爹我先走了。” 话毕,长孙弘便离开了书阁。 在长孙弘将书阁的门从外面重新掩上的一刻,他双手覆在门上,双眼仍是盯着门,仿佛可以将门盯穿了,可以就此看到里面那个向来沉稳的湘王长孙毅。 长孙弘往后退了两步,抬头望了望天,接着长长舒出一口气,耸了耸肩膀,让自己好尽快放松下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扪心自问 别说,长孙弘刚才还真是紧张了。 长孙弘的性子一向随意,几乎是不会有什么让他觉得尴尬的时候的,可是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站在自己的父亲湘王长孙毅跟前,他觉得既尴尬又紧张。 说来,他还是一个挺敏锐的人,他从长孙毅的平静的话语里听出了些许的别有深意。 不过现在,长孙弘似乎已经没有精力再让自己分心在太多的事情上了。最近的事情太多,一件件都急着赶着出现,偏偏还都是听要紧的事情,这叫他怎么操心得过来。 长孙弘现在还是特别想先找到南玉,但是,他发现自己好像连这件事都快要办不到了。 没有,整个湘王府的四处,平日里南玉比较常去的每一个地方,他都没有找到属于南玉的身影。 长孙弘想了想,最后还准备去个地方,他准备去找秦奚。 长孙弘的怀里还有一幅画,这幅画才是薛言送来给湘王长孙毅的真画,上面画着的人是宁国摄政王赫连玉的样貌,也是他再熟悉不过之人的样貌。他现在的心里很乱,情绪也很杂,所以他想要去找秦奚说说,这到底都是些怎么回事。 他长孙弘认识的南玉真的是赫连玉吗? 那秦奚所言的跟在南玉身边,难道只是跟随了赫连玉? 现在秦奚赶到这里,是不是为的不是湘王府,真正为的人还是南玉? 这到底,都是怎么搞的? 长孙弘什么都想问,却又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见到秦奚的时候反而会问不出口了。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没扭得过自己下意识地脚步移动,他还是走去秦奚那儿了。 湘王府里有这么个人在找玉染,而玉染,却肯定无法遥遥分心至湘王府了。 雅阁里,柳寻若离开了,谢意远也醉倒了,玉染靠在墙上也听得够多了。是啊,听得够多了,多到足以让她明白,在这个世上原来活着是那么重要,有那么多人,为了一个能够活下去的目的而痛苦着、煎熬着。 玉染想,她没有理由去指责谢意远。 因为,谢意远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活着,他没有错。 如若谢意远不将湘王府的消息悉数告诉安君长孙延,并且成为长孙延手下的一枚棋子,那么整个谢家恐怕也会成为日后湘王府的陪葬品。 玉染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声,她回过身,发现是容袭站在屏风的一侧看着她。 玉染微笑,她往容袭那儿走去,跟着容袭回到隔壁的雅阁。 玉染看着眼前雪白的背影,忽然停下脚步,她启唇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最初的颛顼染为何会走到现在南玉的这个地步?” 曾经的她抛弃了颛顼染这个身为皇长公主的身份,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玉染,然后让自己成为了宁国赫连玉,最后现在竟沦落成南玉。到底,为什么她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容袭也停了下来,他慢慢转过身,望向玉染,他笑着说道:“为了活着。” “活着?”玉染在这个词上又问了一遍。 “阿染曾经告诉过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只有活着,才能做到你想做到的。我一直都觉得,阿染你说得很对。”容袭一袭白衣胜雪,笑得犹若谪仙。 “是吗?真没想到,原来我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不过也是,世人谁都想要安稳地活着,如果说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外界的威胁,那么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顺从天命,二是逆天改命。恐怕,以前的我做出的就是第二个选择吧。”玉染忽然心生感叹,她的眼底缥缈了几分,随后只听她一声轻笑,居然调侃起了自己。 “是啊,这第二个选择,在我看来,是你做过最疯狂,也是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如果你当初选择的是顺从,想来至今天下就会是一个全然不同的局面。”容袭同样微笑,这笑意里带着几分对玉染的赞许。 玉染稍稍仰头,她的双眼盯了一会儿房得都是真话,表现得都是自己的真心实意吗? 玉染想,她做不到,她现在甚至可能是满口谎话,骗着他人,也骗着自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到底是谁 因为南玉是个不起眼的人,甚至是一个在别人眼里需要保护的人,所以她就能忘记自我吗? 恐怕不行,因为时间可以证明,一切终归会回到正道上。当你觉得什么都变了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有变。 就好像她失忆了,可她还是继续选择了走上赫连玉的道路。 因为,人的外貌或是脾性随时都有可能在改变,可是人心——难变。 玉染觉得,以前的她可能是真的很喜欢容袭,而且是喜欢到一个无法收拾的地步。 在玉染时常浮现的梦里,总有那一袭白衣胜雪,那张安然若素的绝美笑容。她甚至有时在睡梦中还会觉得,有那么一个人真的就在自己的耳畔低语,与她共枕而眠。 所以玉染愿意相信,容袭没有骗她,她以前或许的确将容袭当做一个十分亲近的存在,胜过旁人。 这就以至于现在失忆的她,都有时会下意识地寻求容袭的帮助,而非秦奚。 若现在就问玉染对容袭有没有好感,玉染无法欺骗自己,是真的有。在这个世上,谁都喜欢有一个人倾尽温柔地对待自己,而至少在玉染清醒以来,容袭就是那个对她用尽温柔的人。 玉染问容袭愿不愿意嫁给她,而非容袭娶她,其实就是想知道容袭到底现在是怀着满腹筹谋,还是真的愿意因为她而停顿。 结果,容袭答得毫不犹豫。 他说,他愿意。 玉染想,即便这个回答是容袭有意敷衍她的,那也足够了。反正,她现在还是南玉,而容袭也还只是容袭。 不过,玉染此刻盯着容袭,双手环胸,她仍是眉头一扬,视线微斜,口中说道:“你说要我敢,我可不敢,我就说笑的。你是谁啊,你可是华国的四皇子,而我呢,现在还只是一个湘王府的小小南玉。我娶你的话,太折煞我了。” 容袭闻言,似笑非笑地瞧着她,“那等到阿染恢复记性,重回宁国的时候,可不能食言啊。” “食什么言?我只是随口说说,容袭你要是连这个都同我较真,那是真的小孩子气了。”玉染偏了偏头,一双眸子莹亮,她微微笑了笑说道。 “阿染金口玉言,每一句话容袭都会记得清楚。”容袭唇畔含笑,目光凝在玉染的面庞上。 玉染听着,稍稍撇在视线,她的语气听上去飘飘忽忽的,“我金口玉言?我可没有。金口玉言的是国君,我不是。” 容袭见着玉染避而不答的模样,倒也不再继续提,同样笑而不语。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玉染想罢,觉得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呆的了,容袭想给她亲眼看见听见的事情她也明白了。 容袭点头,旋即又问:“阿染还想去哪里走走吗?我陪你。” “不用,你刚刚给我送了一份‘惊喜’,我都还没缓过来呢。”玉染打趣地说道。 “刚才的不算。”容袭也笑了。 “那也算了,还是先回去吧。我今日出来了约莫两个时辰,都已是申时了,就怕府里有人来找我。”玉染想到经常来她院里寻她的长孙宛然以及长孙弘,还是摇头作罢。 容袭走在玉染的前面,帮玉染将门打开,“你终归陪不了他们一辈子,而且除了那位王府的千金之外,长孙世子那里似乎阿染已经快要瞒不下去了吧?” 玉染的脚步略一停顿,但很快便恢复过来,“瞒得住瞒不住事实就摆在那里,我既然更改不了自己是赫连玉的事实,那么就算别人知道了,我也不该有任何怨言的。” “是你会有的回答。”容袭轻笑出声。 玉染跟着容袭走回到大街上,她望着还算不错的天色,许久之后长长呼吸了一口气,微笑道:“今日吃得很满意,走得也还算是舒服,就是谢家二公子那里,恐怕又要让人头疼一阵了。” “谢意远为了保住谢家,就必定会继续出卖湘王府。”容袭明白地指出。 玉染怅然一笑道:“是啊,所以谢意远恐怕要继续战战兢兢下去了。他将湘王府的人视作至亲,可安君就是要利用他这一点,来送湘王府上绝路。谢意远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顺从。看来,接下去的日子里,我得过得更加小心一些了。” “不止是你,就连整个湘王府,都不能透露出任何具有逆反之心的意思。”容袭笑着接话说。 “也是,真不知道这个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玉染感叹说。 “估计是不会的。”容袭望着玉染的侧颜,语气淡然,“毕竟,就算湘王府的事情收拾完了,那还有安国的事,撇开安国的事,还有宁国的事,还有天下事。阿染,你忙不完的。” “被你说得怪可怕的。”玉染闷闷地低笑了一声。 容袭眼底泛起几分笑意,“那阿染是害怕了,不敢了?” “不,同你说得恰恰相反。既然我终归做不成湘王府的南玉,那又何必再为难自己压着性子行事。要做,就要做得彻底。既然是已经想好的事情,我就不会反悔的。”玉染的双眼直视前方,遥遥地不知可以望到何处。她的眼中满是清明,唇角微微提着。她的心里明白,她要面对的风浪,这才刚刚开始。 而与此同时,秦奚原本是在自己的屋里看书,却迎来了一位许久未见的客人。 秦奚虽说留在了湘王府,却一直尽量避免自己与长孙弘相遇,他不太希望自己的情绪被以前最熟悉的人给带过去。 只是,秦奚确实没有想到,长孙弘居然会直接来找他。 秦奚开门看见门外的人是长孙弘的那一刻,两个人皆是静默了一瞬。 看见长孙弘面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来,秦奚终是心中轻叹,随之人往边上侧了侧,给长孙弘让开了进屋的道。 “先进来吧。”秦奚平静地说道。 长孙弘闻言,点了点头,从秦奚的身边走过进了屋。 秦奚的这间院子是临时腾出来的,所以屋子里头布置的也比较简单。 秦奚走在长孙弘身后,他看见长孙弘站在房间中央,桌子就在长孙弘的跟前却不落座,便提醒说道:“坐吧。” “哦。”长孙弘不断地在出神,直到听见秦奚的声音才应了一声。 两人沉默地坐在桌子的两边,长孙弘盯着桌面看,秦奚盯着长孙弘看。 真是,特别奇怪的氛围。 毕竟,五年前,他们两人可是无话不谈的存在。可是现在,却连一句话都谈聊不起来。 “你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还是秦奚先开口问道。 “哦,有。”长孙弘反应过来,他问道:“你见着南玉了吗?” “她许是还在屋里休息,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的吗?”秦奚眼底闪烁,他当然知道玉染现在不在湘王府里。 “啊,是吗?我……我刚刚去敲门,好像发现她不在屋里。”长孙弘听秦奚言辞凿凿,一下子也没敢去反驳,他用手摸了摸头发,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或许只是她在屋里睡着了,所以没有听见世子殿的敲门声。”秦奚的语气平淡。 长孙弘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又顿时收了声。 须臾过去,长孙弘才慢慢开口道:“世子吗……我以前,还从未听你这么喊过我。” “那世子想必得习惯一下了。”秦奚随意一笑,却并非带有亲和之意,反倒让人觉得疏离陌生。 “算了,你先看看这个吧。”长孙弘长叹一口气,他是发现自己已经被秦奚噎得说不下去了,他顿了一会儿,心下一横,直接将怀里藏着的那幅画像递给了秦奚。 秦奚接过画卷,他看见长孙弘的神情,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当他双手握住画卷的两端,将画卷打开,看见上面画着的女子画像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凝固了。 因为上面画着的女子,赫然是他秦奚熟悉的玉染。 秦奚的目光停留在女子简单却清晰的画像之上,久久未有移开。他的眼底一黯,沉默良久才将画卷重新收了起来,搁在了一旁的桌面上。 “这幅画你是从哪儿弄来的?”秦奚出声问道。 长孙弘一抿唇,视线躲闪了须臾,接着才硬着头皮开口说:“是薛言拿来给我爹的。” “所以呢?”秦奚陡然抬眸,他反问长孙弘。 画像上的人实在与玉染太过相似,既然是薛言要交给湘王长孙毅的东西,也就代表上面画的人定是赫连玉。 秦奚想,长孙弘应该已经猜到什么了。 长孙弘被问得顿了一顿,最后还是无奈问道:“所以,秦奚你能不能告诉我,南玉她到底是谁?” “她是谁,世子莫非不知吗?”秦奚的笑意里毫无玩笑可言,反而让长孙弘觉得有些冷漠得不自在。 长孙弘闻言垂下眼帘,他好像有些懂得秦奚的意思了。 他既然会来问秦奚,就代表心中必定是有一个隐约答案的。只是这个答案,是他所不愿意去相信,不愿意去接受的而已。 可是,事实真相从来都很残酷,从来都不会给你留下任何后退的余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知肚明 “南玉是……宁国摄政王赫连玉?”长孙弘低念出声,他的声音听上去断断续续的。 是啊,长孙弘怎么都不会想到,那个在他眼底下温柔灵动的女子,竟然就会是谢意远口中需要小心避退之人,更是被人视为传奇的一个人。 试问天下谁人不知宁国赫连玉之名?又有何人敢忽视赫连玉的强大? 赫连玉,是一个值得被人敬重的人,也可以说是安国极大的敌人。 可是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长孙弘的面前,更是他心心念念所喜欢的人。他怎么能一下子相信,那个平日里时而温和时而大大咧咧,甚至有的时候还老是调侃他的人,居然会是赫连玉。 “世子,有些事情,你只需心知肚明便好。”秦奚笑得平淡。 “心知肚明?可是,那是赫连玉啊。赫连玉,怎么会是南玉呢?”长孙弘仰了仰头,一时间情绪不定。 秦奚继续说道:“那她又为何不是呢?世子既然今日会来找我,也就说明,世子的心中已然有数。” “我知道,我只是……”长孙弘话还未完,便被秦奚打断了。 “世子殿下只是一时间被点破了心头之刺,所以无法立刻接受罢了,秦奚明白。”秦奚语气自然,他顿了顿,目光凝视长孙弘,他接着说道:“不过,殿下走至今日地步,实属情非得已。她失忆,我们也只好陪着她一起‘失忆’,她做决意,我们也会陪着她一路走下去。而安商两国出兵宁国,本就在殿下的意料之内,殿下失忆前更深知王爷本是无意领兵,甚至劝解过安君,所以即使是没有失忆的殿下,也不会对湘王府产生敌意。更何况,如今世子你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殿下心怀天下,如今更是心甘情愿插手湘王府之事,为湘王府排忧解难,世子不必忧心。” 秦奚称玉染为殿下,而长孙弘也是听了两句才反应过来,说实在的,这个称呼让长孙弘听起来觉得不是很舒服。长孙弘在听到最后之时,心中蓦地一惊,才开口问道:“你说南玉插手湘王府之事,她莫非已经恢复记忆了吗?” 秦奚摇头,“没有。” “那——她是知晓自己是谁了?”长孙弘又问。 这一次,秦奚点头肯定,“是。” “是秦奚你告诉她的吗?可是,南玉她是失忆了呀。就算她现在知道了自己是谁,那她又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回宁国,你现在告诉她不是白白让她徒增烦心事吗?”长孙弘不解。 “不是我说的。”秦奚眼底深了深。 “啊?”秦奚诧异。 “你以为来找殿下的人,只有我一个吗?”秦奚反问他。 “除了秦奚你,还有别人……”长孙弘闻言,脑海忽然浮现的是刚才在街上偶然撞见的情景,他瘪了瘪眉,随后突然问道:“你说得那个人是不是长得十分好看?就是一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 秦奚抬眸细细盯着秦奚,他温温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刚才隐约觉得在路上好像看见南玉了。因为她近日里穿得都是我送她的红衣,所以格外显眼,但我只是遥遥地看见的,没敢去确认。但是,我在她身边看到了另外一人,一身白衣,是个长得……挺好看的男人。”说到最后,长孙弘的视线躲闪了一会儿,他似是不太乐意提到这一点,尤其是他刚才远远见到两人亲近的模样,让他实在不想承认那个红衣之人是玉染。 秦奚知晓玉染其实与容袭出府了,所以长孙弘说偶然看见,并不是没有可能。 秦奚坦言,“是他。” “他和南玉以前认识吗?”长孙弘下一句便问道。 秦奚直视着长孙弘,他的视线没有躲闪,语气听起来也是平淡至极,他说:“失忆前的殿下很爱他。” 长孙弘听见了一个他最不想听见的回答,他也算是听明白了,那个人虽说是玉染失忆前喜欢的人,但一个人即使是失忆,身体上也很难忘记对一个自己爱的人的感受。 所以,即使是重来一次,玉染有可能还是会不知不觉地喜欢上那个她曾经深爱的人。 长孙弘沉默良久,“那个人……是谁?” “慕容袭,是华国的四皇子。”秦奚如实说道。 “华国的四皇子,就是那个曾经被华君当做献礼送给明戌长公主当驸马的四皇子?”长孙弘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他恍然想起以前的传闻,突然出声说道。 “是他。”秦奚停顿须臾,不等长孙弘开口便继续说:“你也不要多想别的了,明戌已亡,当初的事情也早该被掩盖了。殿下与容袭相处十年至今,也算是足够长久了。” “不会吧,十年?那慕容袭在给明戌公主当驸马的时候,还和南玉在一起啊?即使这些都不算什么,可华国与宁国本就不算交好……”长孙弘的声音越说越小。 “这样说来,世子你也是安国人,甚至是湘王府的世子,安国和宁国的关系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而殿下正是使得王爷败退回安的罪魁祸首。难道,你就对她没有丝毫介怀之心吗?”秦奚问得明明白白。 长孙弘听着蓦然一怔,他初夏眼帘,许久之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说心里没有一点儿疙瘩是不可能的,而且你认识我那么久,我说一句你肯定就听得出真假,所以我也没有必要骗你。但是一桩归一桩,我虽然终归是惊讶了一些,可我和南玉也相处了一阵子了,我觉得南玉不是别人口中的那种绝情冷血的人。” “那要是殿下真的是别人口中所道的模样呢?如果真的是那样,你还会维护着她,喜欢着她吗?还是说,世子会立刻将她出卖,将她视作一个恶人呢?”秦奚神情平和。 “哎呀,秦奚,你现在变得可是越来越话多了。哪有这么多如果啊?南玉就是南玉,就算她是赫连玉,也还是我心目中那个聪明可爱的南玉,你就别故意给我设坎了。”长孙弘先是有一瞬的僵硬,他的视线飘忽了一会儿,随之他便是突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边笑着一边开口说道。 其实,秦奚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并不觉得意外,甚至,他觉得长孙弘能够将此般意外之事接受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以,与此同时,秦奚听着长孙弘的回应,也会不自觉的想到另一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回答。 秦奚犹记得自己曾经对另一个人也问过相似的问题,他问那个人:若是天下人都觉得你与她在一起是一件荒唐事,那么你要怎么办? 而那个总是一袭白衣素雪,美得犹如天人的男子,只是微微一笑,淡然自信至极,他说:“其实你问的这一句并没有意义。天下之人怎么议论,他们也终归也只是局外人,他们无法影响到我分毫。因为,我爱她,这就足够了。” 秦奚现在想来,倒是不知自己应该该哭还是笑。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世上胆敢这么自信地说出这一席话来的人几乎没有。 更何况,玉染和容袭两人皆是有心为君。他们两人撞在一起,其实本该是会争出个你死我活的。 只是,世道无常。谁也没有想到,两个原本走在相悖道路的人,居然会阴差阳错地走在了一起。 他们两人自小拥有着别人没有的天赋,他们的智慧被人所羡慕,他们的才华令他人为之失色。 可是,也许正是如此,连上天都不禁因此妒忌。就此——他们相爱,却十年来都没有真正好好在一起过,他们走上了彼此争锋的道路。 这一争,竟是两人都看不清了前路。前路漫漫,他们不想迷失方向,却同样也不忍放开对方的手。 其实秦奚,他很羡慕容袭。 长孙弘和容袭两人的性情差别很大,秦奚无法以对待容袭的眼光来看长孙弘。秦奚问长孙弘是怎么看待玉染的,也不过是希望长孙弘可以有个心理准备,不管以后玉染做出什么令长孙弘不解的事来都不要去伤透玉染的心。 “世子想知道的,秦奚也都说了。若是世子没有别的事,还是先请回吧。”秦奚温声启唇说道。 长孙弘一瞬间有些尴尬,但他不知应该如何再接下话去,于是便只好讪讪地起身,他转过身准备走的一刻,又忽然回过头看秦奚,“秦奚,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应该是在五年前离开安国之后就直接到了南玉身边吧?这五年来,你还过得好吗?” 秦奚原本起身准备去送长孙弘出去,他闻言,微微抬头,声色淡然,“多谢世子挂心,秦奚过得很好。” “也是……也是啊,毕竟,我觉得秦奚你还是挺喜欢南玉的。”长孙弘听出了秦奚敷衍的意思,可他仍是不想让气氛沉默下来,便兀自讪笑了起来。 秦奚看了长孙弘一眼,随后答道:“秦奚不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三十四章 挺喜欢的 “啊算了,秦奚你今日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长孙弘实在不大习惯秦奚大变的性情,他顿了顿,开口说道。 长孙弘怎么都没有想到,五年前那个翩翩不羁的名门公子,居然现在竟会成了一个中规中矩得连他都受不住的人。 “我送世子到门口吧。”秦奚点了点头。 “好。”长孙弘也不客气,只是应下声来。 而此时,玉染也正好也已经回了湘王府。她与容袭在小门口分别之后,便回了屋子,她坐在桌案前,沉静地呆了一会儿。 她见着自己的桌案上零散地铺开着好几本书,于是便收拾了一下,接着又挑出了两本看完的书册,准备送回书阁再换两本晚上打发时间来看。 玉染要走到书阁,正巧期间路过了秦奚的院子,而她这路过的时间极巧,刚好是秦奚送长孙弘出来的那刻。 玉染的脚步停下,长孙弘和秦奚的脚步也停下。 两边的目光撞在一起,皆是停留了下来。 “是你来找得秦奚?很难得啊。”玉染看向长孙弘,启唇说道。 而长孙弘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竟是怔怔地瞧着玉染出神。许是刚刚才确认了南玉是赫连玉的消息,现在就撞见了被他们谈论的本人,所以长孙弘还真是很难立即适应。 幸而,秦奚的思路还是清晰的。 秦奚朝着玉染稍稍揖了揖,随后温声笑道:“世子说近日来烦心事不少,所以便只好来叨扰秦奚了。” 玉染听着,虽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仍是未有点出,而是顺着秦奚的话对长孙弘说道:“确实,糟心的事情多了心里只会越来越烦,还不如找个人说说。你和秦奚认识的时间久,青梅竹马长大,是最适合听你念叨的人了。”说到最后,玉染还兀自打趣地笑了起来。 “啊,南玉你说得挺有道理的。秦奚,你说是吧?”长孙弘对秦奚挤眉弄眼地问道。 秦奚点点头,缓慢地说道:“只要是世子有烦心事想说,秦奚自然愿意听。” 玉染的视线从依旧保持淡定的秦奚身上扫过,接着落在长孙弘的面上。玉染觉得,长孙弘的神态似乎与往日里有些不同,甚至她不难看出长孙弘眼中的复杂情绪。 玉染知道,长孙弘因为害怕尴尬,所以如果没有急事,他定然鲜少独自来找秦奚,基本长孙弘与秦奚之前遇见的时候,都是有玉染在场,有时还会多个长孙宛然。 所以,长孙弘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必须要通过秦奚的口中才能知道。 而想到这里,玉染自然不会忘记昨日长孙弘紧张兮兮弄来的那幅画像。没有人比玉染心里再清楚,那不是长孙弘照着她的模样画的,而很有可能是有人照着印象里赫连玉的模样画的。 这幅画卷原本许是有人带来要交给湘王爷的,却阴差阳错先落在了长孙弘的手里,而长孙弘已然听说画像上的人是宁国赫连玉。所以,当长孙弘看到画上之人的时候,才会着急至此地直接冲来寻她,但当长孙弘真的站在她的面前的那一刻,却又不敢开口问她。 长孙弘想当做无事发生,因为长孙弘还知道她现在的记忆并未恢复,所以准备尽力隐瞒。但他心中的这个结症却一时间无法解开,所以他才会来寻秦奚,想要问个清楚。 就在这一瞬间,玉染发现自己的心底早已一片清明。 只不过,她的记忆也的确没有恢复,就算想让她承认什么,她也一下子想不起来。于是,她也就没有准备点破的意思。 玉染看向长孙弘,须臾之后唇畔带起微微一笑,她的目中似有微光闪过,只听她忽然开口对长孙弘说道:“既然你近日里烦心事很多,那就还是在府里多呆几日吧,估计王爷也会因此宽慰不少。看你和秦奚还有话可说,真是让人也安心不少,还以为你们五年不见,便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亲近了。说起来,听你曾说过,比起谢府的二公子,小时候你还是和秦奚玩得更开一些吧。所以,有些事情,比起和谢公子一起纠结,不如多和秦奚说说,约莫能让你的心里更畅快些。” 这一席话,玉染思量了许久,用词也很是委婉。 听完玉染对长孙弘说的话,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自是秦奚。 秦奚的眉头微微瘪了瘪,他看向玉染的双眼,发现玉染的眼中毫无打趣之色,反而是颇为凝重。 秦奚想,刚才容袭带玉染出去,究竟都让她看见了些什么?恐怕,是有什么事情,与谢意远纠缠上了,所以才能让失忆之后很少关注他人的玉染口中吐出谢意远。 玉染的意思,明显就是不希望长孙弘近日里靠近谢意远,所以谢意远那里必定有不寻常。 而长孙弘闻言之后,先是略一停顿,接着咧嘴笑道:“也没有什么玩得开不开的吧,我觉得小的时候和秦奚还有意远都玩得挺开心。而且南玉你也知道,最近湘王府的情况挺紧张的,意远他又和我不一样,算是身处朝堂上听得消息挺多的,我也能从他那里听到不少事,总比什么都被我爹瞒着强吧?” “你觉得,他会帮你?”玉染抬眸。 “南玉,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啊?你上次也见过意远的吧,他人还挺好的,而且也很聪明。至于你说的帮忙,南玉你看现在我们撞上的也不算小事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真的帮得上忙的。最多,就是听听还有人支持着湘王府,图个安慰罢了。”因为玉染的语气还算轻松,所以长孙弘并没有听出玉染的言外之意。长孙弘摆了摆手,又摸了摸头发,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一些。 玉染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她盯着长孙弘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同样笑说:“听起来也对,谢公子确实是一个挺聪明的人。” “哎呀,南玉,他再聪明也没有你聪明了。在我心里,你绝对是最聪明的。”不知为何,长孙弘总能从玉染的言语里听出几分沉闷,于是他便走到玉染跟前,轻轻拍了拍玉染的肩头,接着挑起眉眼笑着对玉染说道。 其实,长孙弘将话说出口了,才想起自己似乎说得也没有错。毕竟,如果南玉真的就是赫连玉,那么她就真的可以说是代表着智慧的存在。 长孙弘发现,他现在好像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那还真是令我感动至极啊。”玉染闻言,忽然扬了扬眉梢,她半是调侃地说道。 长孙弘歪了歪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接着对玉染道:“哦对了,被南玉你刚才这么一提醒,我突然想起来,意远好像说过后日要过来府上做客,我差点都给忘记了。” “谢公子要过来?”玉染眼帘微动。 “对。”长孙弘点头应声,随后他发现玉染的眼底似乎有些犹疑之色闪过,于是他问:“南玉,是发生什么了吗?我觉得,你今日好像对意远的事情很关心。” “也没什么,就是我想着湘王府最近有很多事情都挺不方便的,到时候你可别把秦奚的事给漏出去了啊。“玉染摇了摇头,她笑着提醒了一句。 “那肯定不会,很多事情我还是有数的。”长孙弘肯定地说。 “那我就先去一趟书阁了。”玉染不再准备停留。 “好。”长孙弘先是应下来,接着又忽然想起来问道:“对了,南玉你刚才是去哪儿了呀?我去过你院里,结果没找到你。” 玉染转过身去的同时听到长孙弘说的话,脚下蓦地一顿。她没有再回过身去看长孙弘,而是随口回应说:“我刚才也在书阁坐了挺久,只是忘了将屋里看过的书给放回去,所以就只好现在再跑一趟了。” 玉染她说得不是真的,长孙弘心里再清楚不过。但是,他望着玉染的背影,似乎就与街上那个与容袭走在一起的红衣背影交叠在一起,他似乎,再也说不出别他,只好看着话毕的玉染在他的眼皮底下逐渐消失。 “你还是准备和她这样继续相处下去?”秦奚看着发起愣来的长孙弘,蓦地出声问道。 长孙弘收回视线,他说:“就算她是赫连玉,但是她还是我心目中的南玉。我觉得,之前可能只是我一下子因为惊讶所以太紧张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指不定还是好事呢。秦奚你想啊,宁国名声赫赫的摄政王赫连玉现在就在我们的湘王府上,我长孙弘的朋友里还多了一个这样的人。说起来,我应该还算挺幸运的吧。至少,在湘王府面临危难之际,还有一个别人口中厉害至极的愿意驻足担忧。” “你真的想将她当做朋友?”秦奚又问。 长孙弘一愣,接着笑了起来,“秦奚,你别说,我还真的挺喜欢她的。” 秦奚闻言,倒也不觉奇怪,沉默良久,秦奚竟是也忽然轻笑了出来,他的目光清浅,温声说道:“是吗?我也是。不过,陪她五年,我才清楚,我喜欢她,但我并不能真的懂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来者不善 “也许,君臣之别的差异从一开始就在。我看着眼前,而她看得太远,远到别人根本追不上的地步。或许,在这个世上真有一个人可以与她所及,所以,那个人才会能够走进她的心里。我明明清楚这些,也知晓自己终是无法与她走到一起,却还是给自己留着几分念想,总是觉得哪怕以君臣的身份伴在她的身侧,也是好的。”秦奚话毕的那一刻,他的目光悠远,不知是在看向何处。 长孙弘难得地沉静下来,他似乎能够从秦奚的言语中听出秦奚心中的痛苦折磨。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存在着一道横沟的距离。 你越是想要靠近,就越是发现自己离得更远。 “我从小就不喜欢朝堂,你也是知道的,因为我一直觉得,朝堂上的那些人都虚假得很,而且身在朝野之后有多么不自在这一点从我爹身上就能看得出来。所以,我很讨厌那些大臣,更不想要去给那个安君做事。我之前听意远提起有关宁国摄政王赫连玉的事情的时候,还觉得赫连玉也一定是个与安君一样的人。”长孙弘双臂环胸,神情里露出几分无奈之色。 秦奚笑了笑,侧过头去看长孙弘,“那现在你觉得殿下是一位怎样的人?” “应该说,感觉挺奇特的吧。不过南玉现在失忆了,我也想象不出她到底和以前有哪里有变化啊。虽然我觉得,南玉就算再怎么变,也一定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不然秦奚你怎么会那么喜欢她。但是,我还真想听听秦奚你记忆中,南玉是一个怎样的人啊?”长孙弘摊了摊手,接着忽然扬眉说道。 “温柔么?确实是。虽然在更多人的眼里,殿下是一个温柔得残酷的人。”秦奚的语气淡然。 “这话怎么说?”长孙弘瘪了瘪眉,实在一下没想通。 秦奚轻笑,“毕竟,她就算对身边的人有再怎么温柔,你也无法忘记,她是君。而试问,一位君王一路走来,又怎可能没有权谋与手段。更何况,她是被世人所敬让三分的赫连玉。论权谋,世上难有与她相较之人。她就算为人再怎么温柔特别,可她仍旧会在你觉得她温柔的时候将一切筹谋划策,果断决绝。其实,我不认为你会习惯这样的她。” “那你希望南玉恢复记忆吗?”长孙弘问。 “殿下便是殿下,恢不恢复记忆对她来说其实结果都一样,她总会走回原来那条路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而我们这些作为下属的,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也就只好陪着她一步一步走下去了。”秦奚闻言,回应说道。 “听起来好像蛮累的,不过秦奚你从小就那么聪明,肯定怎么都没问题的啦。”长孙弘忽然相通了什么,他笑着拍了拍秦奚的肩说道。 一时间,似乎两人有点回到五年前的感觉了,至少,长孙弘不再看着秦奚就紧张至极。 “我就不送你了,你早点回去吧。”须臾过去,秦奚见长孙弘没话可说了,便提醒说。 长孙弘点点头,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我知道南玉是赫连玉的事情是不是不要先告诉她啊?” “你将画给她看过吗?”秦奚没有先回应长孙弘的问题,而是另外问道。 “啊,那个时候太紧张,而且宛然也在,我就只好给南玉看了。”长孙弘有些尴尬地说。 秦奚听着,神情未变,但还是轻轻扫了一眼长孙弘,他说:“那你也不必解释了,殿下恐怕已经猜到你知道了。” “这就能猜到啊,南玉她不是失忆了吗?”长孙弘睁大双眼。 “就算失忆,殿下的洞察也不会减弱太多,最多是无法一时间面面俱到。像世子你这般紧张至极,几乎可以算是不打自招了。”秦奚随意答道。 “那我还是先不说吧。”长孙弘摸了摸头,无奈说。 “还有,你近日里最好还是如殿下所言,不要随意出府了,也不要随意将别人带进王府。”秦奚最后想到要关照一声,他实在不放心长孙弘的这种性子。 “你也是说意远的事吗?也就这一次了,这毕竟也是前段时日定好的。那我先回去了,秦奚你早点休息。”长孙弘说完,便朝着秦奚挥了挥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秦奚还站在院外,眼底逐渐幽深下来。他觉得,玉染既然会刻意提到谢意远,那事情就必定不会那么简单。 长孙弘和谢意远都是秦奚曾经很好的朋友,皆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其实,秦奚也不愿去怀疑到谢意远的身上。可现在想来,若是谢意远的身上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在这个世上,实在是有着太多的为难和痛苦。 只不过,就在众人都以为事情会逐渐按照原本的思路发展下去的时候,却是有一件在意料之内,也算是在预计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两日之后谢意远来湘王府的那天,天色晴好,一切如常。 玉染因为几日里思绪繁杂,所以晚上总是睡得不那么安稳,起得也是晚了。 绿彤进来帮玉染梳妆的时候,就见玉染一手支着头,差些都要在妆台前又眯着睡过去了。 “姑娘,姑娘?”绿彤小心地俯下身,在玉染的耳边轻唤了几声。 玉染睁开双眼,接着提起右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左肩,才莞尔对绿彤说道:“你瞧我,又差些睡着了。” “姑娘您是怎么了呀?最近好像一直都听您说睡不好。”绿彤一边帮玉染梳发,一边问道。 “没事,就是近日里老是做梦,所以更容易多醒几次。”玉染微微一笑,不在意地说道。 “姑娘应当少想些事,您的身子才刚刚恢复不久,若是姑娘总是和小姐说得一样想得太多,那必定是歇息不好了。”绿彤好意地提醒。 玉染笑道:“好好,我自然是晓得的。说起来,我待会儿还想过去看看你家小姐,你正好同我一道过去。” “姑娘,您不知道,就在我来您这儿之前,小姐刚刚和六皇子殿下出门,恐怕要晚些回来了。”绿彤蓦地应声道。 玉染闻言,瞬间是神情一怔,她蓦地抬眸,出声问:“你说宛然和谁出去了?” “是六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今日是同谢公子一起来的,不过世子殿下是领他们是从后门进来的,当时撞见的也只有我和小姐,应该是世子殿下不想让王爷知道吧,毕竟王爷要是晓得世子殿下又准备玩闹,定是要罚世子的,我也没敢和其他的人说,姑娘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呀。后来小姐对世子殿下说准备出去看新到的布料线头,而六皇子还年幼,闹着也想要出去街上逛,结果便跟着小姐一起出去了。”绿彤思索起来。 玉染柳眉一皱,心中升起一丝不妙之意,她抬手将绿彤手中的发梳取过,按在了妆台上,又在绿彤不解的视线之下站起了身,启唇说道:“我去长孙弘那里一趟,你就先不用跟我过来了。” 玉染一路走着的脚步难得地加快了些,她走到长孙弘院中,看见是竹良守在长孙弘的房门外。 “姑娘?”竹良还以为这个时候会是谁来,但见是玉染的身影,他略显诧异。 玉染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又看向竹良,“长孙弘在里面吗?” “世子殿下在里面,但是殿下吩咐过,不许其他人叨扰。”竹良双臂抱着剑,朝着玉染无奈躬了躬身。 玉染顿了顿,又说道:“可是我有事要找他。” “姑娘可以晚些时候再来。”竹良虽说知晓平日里自家世子总是盼望着去见南玉,可是今日屋里还有另一位客人,又因长孙弘本身就让他不要要他人知晓,所以他才只能拦下玉染。 玉染双眼澄净,她扬了扬眉梢问:“要是我非要现在就进去呢?” “姑娘,你这也太为难我了吧?而且,世子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竹良确实没想到玉染会这么坚决。 “是真的有要事,还是又在与谢公子把酒言欢,所以忙得连见我一面都不可以?”玉染眨了眨眼说。 “这……”竹良被玉染蓦地噎了一下。 许是因为竹良与玉染谈论的声音不算小,所以里面的人应是可以约莫听到一些。 “竹良,外面是谁啊?”是长孙弘的喊声。 竹良转了个身,朝着房门躬身,“世子,是南玉姑娘。” 竹良话音刚落,就听房里传来一阵飞快的脚步声,一直到门口才堪堪停下。门被陡然,长孙弘满面高兴地站在门口,“南玉你很少过来这儿啊,外面冷,先进来吧。” “好。”玉染点头,从长孙弘的身侧绕过,走了进去。 玉染走进屋子,随后停下脚步,扭头向右边的看去,她果然看见了那位“客人”。 谢意远就静默地坐在桌边,此刻目光正向着门口这儿看来,与玉染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三十六章 恐为圈套 玉染的视线只与谢意远对上了一刻,她看见谢意远朝她点头笑笑,而她也向着谢意远微微点了点头。 玉染虽说知晓谢意远背叛了长孙弘,但她却无法真的就这样对他失去了所有的礼貌和耐心。而她虽说可以理解谢意远的背叛是出于被逼无奈,可怎么说这都本是一件应该被人耻骂之事,或许因为谢意远对安君长孙延说得很轻一句话,湘王府就会遭受极大的伤害。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安君这一招确实是狠。 “南玉,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长孙弘一边掩上门,一边侧头问玉染。 玉染点了点头,“是。” “那先进去坐一会儿吧,我听刚才的动静,竹良应该是把你也给拦住了吧。”长孙弘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说道。 玉染对于此事不以为然,她说:“没事,想来你偷偷将谢公子与六皇子领入府内,要是被王爷知晓了,你最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玉染的语气听上去很是平淡。 “啊……你都知道啦。我想起来了,刚才我撞见了宛然和绿彤,是绿彤去你那儿的时候说得吧?”长孙弘被玉染说破稍显尴尬,但他很快便恍然大悟。 “对。”玉染盯着长孙弘。 “走吧走吧,站这儿多累啊,进去说。正好意远也在,我们还在聊最近朝堂上君上都提到了些什么,这些你应该爱听的吧?”长孙弘笑着就去拉玉染的手腕,想把人往里带。 而玉染的脚下却丝毫未动,她看见长孙弘诧异地回头,她才摇了摇头,启唇说道:“我不进去了,我是有重要的事要问你。” “什么事?你说。”长孙弘松开了玉染的手腕,认真地面对她问道。 玉染也不绕弯,直接问道:“宛然和六皇子去了哪里?” “原来南玉你匆匆忙忙过来就是问这个呀,宛然她是要去城西的一家绣坊挑新到的布料。六皇子是意远进宫的时候君上同意让意远领带出来走走的,后来六皇子到了王府就说要出去逛逛,就一起跟去了。”长孙弘仔细回忆了一下,在说完之后他看着玉染的神色不太对劲,于是又连忙补了一句,“南玉你不要担心,没事的。宛然她去城西的那家绣坊许多次了,六皇子也有专门的暗卫看护。” 因为有谢意远在,所以玉染当场没有说什么,她抬眸望着长孙弘,极快地说:“让竹良给我带路,我也要去一趟。” “南玉你也要去?”长孙弘诧异。 “宛然刚走不久,现在我出门应该还来得及。” “南玉你怎么了?”长孙弘看着难得有些着急的玉染问道。 玉染随意笑了笑,“没什么,我也很久没有出府了,我就是想和宛然一起出去走走,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那我陪你一起出去?”长孙弘问。 “不用。”玉染摇头。 长孙弘又问:“那我现在就叫竹良给你备马车。” “不用。”玉染又摇头。 长孙弘瞪眼,“那你要怎么出去,那是城西吧,你莫非要走过去?” “不。”玉染抬眸,她斩钉截铁地说道:“给我备马。” 长孙弘被玉染可谓是着实吓了一跳,可细细想来,他也没问玉染到底会不会骑马。只是,他狐疑地瞧着玉染,他不知道玉染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行吧,我和竹良说一声。”话毕,长孙弘便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一开,冷风直接迎面而来,玉染也不皱眉,就往一边挪了两小步。 “姑娘,天凉至此,并非出门的好时候。”这个声音忽然不温不火地传来。 玉染回过身,恰好看见谢意远已经走到距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玉染顿了顿,眼底闪烁,她的唇齿开阖道:“我虽然不怕冷,但我也不大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谢公子,多谢您的好意。” 好意这个词用得突兀,却别有一番意味。 想来,也就只有真正的当事人才可以明白。 而谢意远在听到玉染此言之后,明显就是怔愣了一瞬,他看着玉染,却没有从玉染的脸上看出任何有意争对他的神情。 但谢意远心中总有种感觉,他觉得现今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好像听出了女子话语之中的些许言外之意。 可是,谢意远转念想来,又莫名觉得有些不太可能,就算女子再怎么聪明,又怎么可能连这种事情都能料到?除非,这女子身上有什么他没有想到的地方。 “南玉,竹良已经准备好了。”谢意远缓步走进来,对着玉染开口。 玉染闻言,点头应声,“好,我知道了。” 玉染再扫过谢意远之时,刚好见着谢意远对她笑了笑,朝她稍稍作揖,神情里的些许犹疑已然又被掩了起来。玉染自当也是做个样子,她同样双手交叠,向着谢意远同样拱手作揖。 作揖其实是男子才有的习惯,但玉染实在对福身这种事习惯不来,于是便一样以作揖回礼。毕竟,这可是她身体上最习惯的举动了。 “南玉,你出去的时候小心一些啊,我会让竹良不要随意走开的。”长孙弘提醒了一句,又看着穿着得不算多玉染,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一边的衣架上取下了一件自己的墨灰色披风,给玉染小心地批了上去,才笑说:“南玉你总是穿得这么少,呆会儿骑马被风一吹,可不要染上风寒了。” “那你和谢公子再聊一会儿吧。你近日来不是什么事都很烦心吗?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聊些朝堂上的事了,不如就和谢公子说一说你的江湖趣事,不然谢公子也免不得是要无趣的。”玉染筹措着开口。 “南玉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长孙弘笑着应声。 玉染听着,虽然也不知道长孙弘会不会照做,还是会拿这话当做玩笑,但她终归还是先提醒一句,就希望长孙弘可以快些明白过来。至少,她现在实在来不及再和长孙弘说别的了。 说来也是特别,玉染这不过算是第二次从大门出府。别说,她还真是习惯了从小门出去,若非为了向长孙弘打听长孙宛然要去何处,她还真没必要从大门走。 “姑娘,您确定您要骑马吗?这会不会……”竹良看着利落上马的玉染,顿时收了声。 玉染坐定之时,阖了阖眼,轻轻吁出一口气。其实,她的心底从刚才开始还都是没有太大把握的,她只是似乎犹记得自己会骑马这件事,所以便向长孙弘要求了最快可以追上长孙宛然的方法。 要是换做马车,这不就拉下很大一段距离了? 玉染实在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忍住没有对长孙弘直接教训出口的,因为,长孙弘实在是想得太浅了。 莫非他以为六皇子有暗卫就真的没有问题了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 让他人轻信的安全,在玉染刚才听绿彤说完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更明白当中的利害。 安君与谢意远早是串通一气,安君命谢意远带出还年幼的六皇子,甚至还被谢意远一起带来了王府,就已经可以说明其中的意图不轨了。 现在,六皇子却就这么跟长孙宛然一起出了府,宛然只带了些许一两个婢女,而六皇子的暗卫更是不可信,可能随时倒戈。 玉染倒不是怕长孙宛然会遇到性命之忧,怕就怕在六皇子出事受到重伤。 这个安国六皇子的情况之前玉染听容袭说起过,他是前年逝去的贤妃所出,是安君长孙延最疼爱的一个皇子,虽然只有十二岁,可却被夸赞天资聪颖,受尽皇恩,甚至暗地里安君还有意即将册封这位六皇子为储君。这么一来,六皇子可就不算是一个普通的年幼皇子了。 这很有可能又是安君长孙延设下的圈套,安君也许提前安排好了刺客,或者六皇子的暗卫本身就可以是刺客,安君的目的就是想要将六皇子的受伤牵扯到湘王府之上,湘王府会先落得个保护皇子不利的罪名,甚至可能在之后发生的其他事情上被再次加以利用。若是将来安君挑明自己有意立六皇子为储君之时,也许都会借由此事落井下石。 长孙弘远离朝堂,最近又一直被湘王爷差去军营之中锻炼,他虽然聪颖,但毕竟涉世未深,绝大多数的事情皆是他不知晓的,一时间想不到的确情有可原,玉染也不好为难他。所以,她也只好自己先跑一趟去看看情况了。 玉染去找长孙弘之前在院里叫了一声修子期,但并未听到回应,玉染想来修子期也许又是暂时跑去容袭身边了,所以也没有再等下去。玉染也是一时着急,还的确忘记了容袭对她的万般嘱咐,要她小心为上。 而湘王府中,谢意远看着一脸沉思模样的长孙弘问道:“你在想什么?” 长孙弘回过神来,眉头微微皱了皱,他说道:“我在想南玉去找宛然为何要这么着急,常理来说,南玉并不会凑这个热闹,更不会另外要求急着赶去,我怕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路追赶 谢意远捏着杯盏的手紧了紧,他的眼底一深,忽然想起的便是女子走前故意说得那些听起来有意无意争对他的话。说实在的,谢意远发现,这个南玉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他上次和长孙弘一起听到女子弹奏宁国长思曲,猜测她可能是宁国的贵家千金,但宁国的贵家有如此之多,她又是哪个府中的小姐呢?而且,宁国似乎也没有哪个家族中传出有千金失踪的消息,这就让谢意远对安君禀报之时都是心中颤巍,一时间也只好说再行斟酌。 所以,谢意远现在也很好奇,这个突然被长孙弘救回湘王府的南玉到底是什么人? 此刻在听了长孙弘的疑惑之后,谢意远抿了抿茶,对着长孙弘无事一般地笑着应答:“你就安心吧,南玉姑娘有竹良相护,竹良的武艺你是再清楚不过的,普通人不可能及得上。而六皇子殿下那里也有暗卫保护,长孙小姐也会无碍。想来今日南玉姑娘这么着急着出府,也许是有她自己的理由呢?” “也许吧。”长孙弘思讨了一下,觉得谢意远的言辞也没有问题,况且他向来信任谢意远的判断,也就没有多想,不过他的心底却仍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而另一边,竹良看着驾马在自己之前的女子,只见女子一袭红裙,墨灰色的披风系于身后,迎风之下与裙摆齐齐飞舞,她的墨发如绸,却是梳得简单,浑身透着一股潇洒耀眼的感觉。确实,她这一路上足够夺人眼目,也难怪世子那么喜欢她。 竹良想了一下,也蓦地甩了甩缰绳,追到了女子的身侧。 竹良侧头看向玉染,出声说道:“没想到你骑术还不错。” 玉染的神情里似乎划过几分无奈,她笑了笑应声说:“我也很意外。” “诶对了,你是为什么要急着去追小姐和六皇子殿下呀?”竹良也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出声问道。 玉染眉眼微动,“哦,你说这个啊。我刚才不是和你家世子说过一遍吗?我就是无聊了,所以找着个机会出府恣意妄为一下,刚好也怕宛然一个人搞不定那个六皇子殿下吧。” 竹良跟在自家世子身边时经常就可以听到玉染很多不着调的言辞,有些听起来大逆不道的话被这个女子一说听得他是既觉得有理,又觉得毛乎悚然,真亏世子可以受得住。 因为玉染闲聊时也时不时会带上他,所以竹良现在单独在玉染跟前也没有什么好拘束的。 于是,竹良鄙夷地瞥了玉染一眼,接着说道:“你可别忘了,那可是六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虽说尚且年幼,可天资聪慧,才不会像你说得那样呢。” 玉染轻笑一声,又侧头看了竹良一眼,“那还不一样是个小孩子?” “话可说在前头,你等会儿见到了六殿下,可千万不要再这么说了。你自己想去送死我不管,可你要是拖上了湘王府一起栽进去,那我可以绝对不允许的啊。”竹良装模作样地威吓了几句。当然,他也知晓玉染虽然有时会在他们面前调侃调侃,但真到了关键时刻也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 玉染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因为玉染发现自己对骑马而行慢慢习惯了起来,于是便加快了速度,所以两人皆是策马飞奔,倒是让玉染一时间真的也体会了一把畅快恣意的感觉。 两人驾马赶了一阵,玉染看着前面不远的地方,凝了凝眸子,“前面那是湘王府的马车吧?” “是小姐刚才出府的马车。”竹良应声道。 因为现在又从空旷的小路绕回到了街上,虽说比不上湘王府外街上的热闹,但人也说不上少,所以玉染怕自己手生,还是放满了速度。 “宛然。” 长孙宛然坐在马车里,身边还有一个不停追问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六皇子长孙瑞,她不是个善于交谈之人,平日里与她说话最多的人还是南玉,只好时而才应上几句。只不过,就在她愈发不知所措的时候,没想到竟是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长孙宛然蓦地反应过来,有些惊疑不定地掀开一旁的窗帘,恰见玉染含着笑意的模样正望着她。 “南玉?”长孙宛然吃惊,“你怎么会……” “我听你兄长说你要去城西的绣坊选新到的布料,还带上了六皇子殿下,怕你不方便,所以就立马赶来陪你了。”玉染尽量控制着马匹与马车可以并驾。 “可南玉你怎么还骑马过来?”长孙宛然上下扫了眼玉染,她还真不知道玉染居然还会骑马。 “我这不是怕追不上宛然你吗?”玉染随口调侃了一句,又玩笑似地说道:“怎么,宛然你也想骑吗?我可以带着你哦。” “还是算了吧,我真不习惯。”长孙宛然无奈笑了笑说道。 “我想,我想,这位姐姐,你带着我吧。”忽然,从窗边又挤出另外的一张小脸来,那张小脸很是清秀可爱,一双眼睛闪亮地盯着玉染,还想着往窗外的玉染挥挥手,着实把原本正同玉染说话的长孙宛然给吓着了。 玉染见此情景稍是一愣,接着便明白过来,她笑着对长孙瑞说道:“六殿下,这南玉可办不到啊。宛然还好,若是南玉叫六殿下受伤了,那南玉可就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六殿下还是要以保重自己安危为主。” “我不会告诉父王的,南玉姐姐你带上我好不好?我从小到大还没有骑过马呢。”长孙瑞瘪了瘪嘴,但仍是不愿死心地说道。一边说着,他还做出很是委屈的模样。 玉染心下好笑,觉得这位安国的六皇子确实很特别,难怪能讨得安君长孙延的欢心,居然对谁都能表现得这般熟络。 “六殿下,您说您从小到大都还没有骑过马,但是您现在还没有长大啊。南玉以为,六殿下若是想要骑马,那就等真的长大了之后再骑。到那个时候,六殿下就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了。届时,南玉再教您也不迟。”玉染想了想,挑了一个既算是哄孩子,却还带着几分道理的理由。 长孙瑞歪了歪头,似是有认真考虑了一下,接着对玉染眨了眨眼说道:“那就说定了,你以后不能反悔啊。” 玉染稍稍点头,“自然不敢。” 玉染看着长孙瑞心满意足地坐了回去,才在心底小小舒出一口气。说来也是好笑,玉染真没想到原来自己可以这么擅长应付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南玉,还有不远就到了。”长孙宛然重新提着帘子,对着玉染提醒了一句。 “好。”玉染点头。 在长孙宛然放下帘子的一刻,长孙瑞便好奇地开口问:“宛然姐姐,外面那位南玉姐姐是哪一家的千金呀?” 长孙宛然不敢对上长孙瑞的眼睛,于是微微垂了垂眸,低声说道:“六殿下,南玉是兄长从城外救回的,当时南玉身受重伤,更是失忆,所以现今便留在了湘王府,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想起来了,之前我还听谢侍郎同我说过。”长孙瑞陡然想起谢意远的话来,眼底一亮道。 长孙宛然点头,“是的,六殿下。” “南玉姐姐果真漂亮,难怪弘哥哥会救她回来。”长孙瑞咧了咧嘴,神情之中十分兴奋。 “宛然替南玉多谢六殿下赞誉。”长孙宛然半垂着眸应声。 长孙瑞虽然还小,但确实机灵,他见着长孙宛然一直规规矩矩,而且看起来十分紧张,虽说他的心中略有失望,但仍旧没有再继续开口搭话下去,不再让长孙宛然感到为难。 而且,相比于长孙宛然的腼腆,长孙瑞忽然觉得外头的玉染好像看似恭顺,但实则倒也没有没有害怕他的意思,应该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啊。 长孙瑞想着,不禁心下雀跃起来。他一直呆在宫里,可谓是无聊至极,今日不知为何,父王居然会允许他跟着谢侍郎出宫,还说是让他别光顾着玩闹,也要多体察一下民情。这让他不解之余,也终于逮着一个可以四处看看的机会,所以他当然不愿意只等在湘王府里了,还不知道下一次可以出宫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绣坊外,长孙宛然与长孙瑞被一一搀扶了下来。 玉染也同时牵住了缰绳,下了马,又将马交给了走过来的小厮,才走去长孙宛然身边。 玉染看了一眼从长孙宛然身后凑出头来看她的长孙瑞,微微笑了下,“六殿下,请问是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就是刚才没看清南玉姐姐长得什么样。”长孙瑞连连摇头。 玉染失笑,“那现在看清了吗?” “看清了。”长孙瑞肯定地说。 玉染的视线往四周环绕着看了一圈,发现这并非是一条人多的道,反而一眼看去也就只有没几个人,反而这绣坊外表却是造得格外精巧。 “这里的布料一般直接会送去到宫里,或者直接送些版样到一些世家府邸,所以选择开得地方的时候就是比较偏僻的。”竹良走到玉染身后时看见了玉染的小动作,于是提醒着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刺客到来 “每年宫里都会固定地送来很多锦缎布料,但是有些看起来都太夸张了,我穿起来不太习惯,还是给父王和兄长裁样更合适。我还是想自己来这里选几块布料就好,也没必要叫人送很多的式样来。”长孙宛然对着玉染低低笑了笑说道。 玉染点点头,陪着长孙宛然踏进门槛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前些日子理出来送我的那些新的衣裳确实都可看出质地和裁样都不普通,那些也是宫里送出来的吧?” “是啊,但是我看南玉你穿着也挺好,所以就一起都给你了,反正我留着也用不到。”长孙宛然笑得柔和。 “是南玉姐姐喜欢宫里那些样子的衣裙吗?我可以让父王再多赐一些到湘王府。”长孙瑞忽然窜到了玉染的身侧,咧着嘴说道。 玉染微微俯身,笑了笑说:“多谢六殿下的好意,不过啊,还是算了吧。那些布料啊,还是都留给宫里头的娘娘们好了,她们穿得好看,您的父王也该开心。” “我才不想给她们穿呢,她们穿了也就只会讨父王欢心了,还不如多送些给南玉姐姐你。”长孙瑞先是不满地撇了撇嘴,接着又莞尔对着玉染笑了起来。 玉染陡然想起,长孙瑞的母亲贤妃在前年就已经去世,那个时候他也已经十岁,所以印象已然很深了。而且现在抚养长孙瑞的是安国王后,王后生出的是皇长子,可却一直未被立为太子,反倒是这位六皇子明明仍是年幼,却受得安君重视。这么想来,这位六皇子与王后的关系想来确实并不会好。 “南玉,你要不要也再挑几块布料?回头也叫人帮你多做几条新的衣裙。”长孙宛然掌心抚过几块被人取出来的布料,又扭头去问玉染。 玉染带着长孙瑞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玉染闻言,稍稍摇头笑道:“不用了,宛然你就选你自己的便好,你和长孙弘都爱送我衣裳,我都快穿不完了。”玉染调侃着了几句。 “南玉姐姐。”长孙瑞听见玉染出声,便抬头去看她,随后又伸手去扯了扯玉染的衣袖。 玉染低头,又俯下身来,温和地说:“六殿下,您叫宛然姐姐是因为在长孙氏中您确实可以称她一声姐姐,可是您却不能称我为姐姐。您是安国的皇子,而我是一介平民,要是被别人听到了,不太合适。” 其实这点玉染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反而是容袭先前提醒她的,让她要小心这里是安国,而她又是失忆,没有办法处理好很多事,所以尽量不要被人抓住了什么可以参一本的地方。 “南玉姐姐你就安心吧,没什么事的,是我自己愿意这么叫你,有谁敢说你呀?我只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长孙瑞的小脸上立马堆出了一副不在意的神情。 玉染偏了偏头,诧异地问道:“六殿下想问什么问题?” 长孙瑞忽然神神秘秘地朝玉染挥了挥手,示意玉染在俯下身一些,随后他蓦地凑到玉染耳畔,好似十分小心地轻声问道:“南玉姐姐,你什么时候准备嫁给弘哥哥啊?” 玉染原本还在奇怪长孙瑞到底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在闻言之后,冷不防被弄得一怔,接着她好笑地对长孙瑞说:“我又不喜欢长孙弘,为何要嫁给他?” “可我听谢侍郎说弘哥哥很喜欢你,所以我还以为你很快就要嫁给弘哥哥的。”长孙瑞歪了歪头,浑圆的眼睛睁的大大的,里面明亮而澄净。 玉染摇了摇头,耐心依旧很好,“我拿你的弘哥哥当做很好的朋友,朋友不是喜欢的人,不能混为一谈的,我也不会嫁给他。所以,可要叫六殿下您失望了哦。” 玉染起身站定之后,轻轻吁出一口气。 他们三人现在是在二楼,而从玉染的身后往下看,就看看见楼下门口的情景,玉染看见竹良正抱剑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一步。 现在看来,怎么都不像是有问题会发生。 所以,到底是她想得太多了,还是依旧有什么等着他们呢? 玉染的心里一直提着,直到是看着长孙宛然选完衣料,一起走到门口,她正看着长孙宛然和长孙瑞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她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小心。”玉染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拽了一把先宛然一步准备上马车的长孙瑞,随之便是一支长箭直接牢牢地扎在了马车门帘旁的木板侧面。马匹被一瞬间受到了惊吓,直接是直冲了出去,幸而三人往后退得还算快。 与此同时,竹良也是反应了过来,将三人护在身后,随后便看见几个黑衣之人忽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姑娘,您能先带小姐和六殿下往小路走吗?”竹良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对离他最近的玉染说道。 玉染的眼底将一切尽揽其中,她的心中有无数的念头登时产生,有侥幸、有惊慌、有思索、有冷静,自然也有紧张…… 其实她的脑海中并没有太多遭受到刺杀这种情况的印象,她记过去的事情总是记得朦朦胧胧的,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她筹谋划策之时,以及与容袭相处的情景。而现在,玉染唯一碰到的一次刺杀也就可以说是之前与长孙弘、谢意远在一起的那一次,那时的刺客只有一人,并且仅是一会儿便败下阵来,她是被保护得极好的那个人。 但这一次不一样,她现在面临着逼不得已的状况。她明知刺客不是冲着她和长孙宛然来的,却也无法扔下六皇子长孙瑞就直接撤离。 玉染一直都在猜测安君长孙延要利用这次安君的刺杀结果做些什么文章,她刚才过来的路上也列出了种种想法。只是,即使知晓了这些想法,那也是后话了。她现在面对的,不是安君长孙延,而是长孙延安排的刺客。就算没有退路,她也必须给他们找出退路。 这个退路,其实玉染在急着踏出湘王府的那刻就想到了,并且正在实行之中。因为玉染知晓,她的身边一定不止只有修子期一个是容袭的人,虽然不知修子期今日为何不在她的院中,但是既然她不止离开了院子,更是光明正大地出了湘王府,那么容袭的人一旦发现便定会通报容袭,届时容袭也会派人紧随而上,让他们顺利脱身。 说来玉染也会觉得好笑,她竟然会那么相信一个身份地位与自己相对立的人,但那又怎么办呢?她就是觉得自己控制不住地要去喜欢上他,要去试着相信他。 此时此刻,面对六人围困,竹良一人已是无能为力,玉染只能希望自己的盘算不要出错。 玉染双眼之中慢慢沉静坚毅下来,她抿了抿唇,在竹良话毕须臾之后便伸手一把扣住了长孙宛然的手腕,随后又扭头用空着的另一手揽了一把六皇子长孙瑞的后背,“宛然,六殿下,走!” 下一刻,玉染一瘪眉,带着两人掉头就往一旁的小巷窜了进去。而竹良见状,也是猛力挡掉了想要追上去朝她们刺去的长剑。 只是,挡个两三人并不足够,另外还剩下三人避过了竹良的剑锋,随后互相看了一眼,立即同样往小巷中追去。 小巷到头的地方是一条河流,河流的另一边是树林,而一条河流将两边仿佛顿时隔断成了两个世界。 玉染不能停下脚步,她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长孙宛然的手还在不断地颤抖,但是她不能。她左右环顾一眼,发现一路向左的前方有一座小石桥,只要越过石桥便可过到对岸,不会将此地封为死路。 “宛然,我们往那里,快些。”玉染右瞧了一眼长孙宛然,左边又不能忘了还有一个长孙瑞。这种带人跑路的事情,她玉染真是一点都不拿手。如果多来几次,她可宁愿是其后再想办法弥补,也不先前掺和进一脚了。 “南玉,我跑不动了,你还是先带着六殿下走吧。”长孙宛然粗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浸湿发丝,整个人的脸色皆是煞白,原本面庞上的灵秀之色早是被沉重压抑给掩了过去,她的眼底有些沉寂。 长孙瑞是个孩子,体力还算不错,一直紧紧跟着玉染都没落下一步,而且看起来还有些气力。他听见长孙宛然有气无力的声音,隔着玉染探出头去,尽量朗声道:“宛然姐姐,你要坚持住啊,一定很快就没事了!我的侍卫他们如果发现了,肯定很快就会追过来的。” 玉染闻言,心中不禁咋舌:是啊,你的侍卫是追过来了,但他们就是冲着你去的。 三人跑得速度毕竟不若那另外追来的三个高手,玉染直觉自己背后掌风一凉,瞬间反应过来,带着长孙瑞往边上一避。 而首先追来的这人竟是直接转而抽剑朝着长孙宛然的面门刺去,玉染心下一惊,但是她的动作已是实在来不及再往后折回两步。 玉染心中的反应此刻一瞬仅有两字:糟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三十九章 恢复记忆 就在玉染险些慌乱起来的时刻,只听哐嘡一下的金属碰撞之声,玉染眼底一亮,她看见——是修子期一声青墨色衣衫,且神情肃穆,一手持剑架住了那把刺向宛然的长剑。 “子期。”玉染轻喊出声。 修子期一边与此人纠缠在一起,一边道:“是属下来迟了,罪该万死。” “不,你来得正好,我险些以为要撑不下去了。”玉染看着往后退到自己身前的修子期,只得长叹一口气,匆匆说道。 修子期又再次提剑迎了上去,细细看来,还是修子期占了上风。不过很快,另外两个没有被竹良拖住之人也找到了玉染他们的位置,直接朝着几人再次袭来。 “小姐,请再往后避退。”修子期皱了皱眉头,提醒说道。 玉染知晓此地不宜久留,她心中虽说知晓修子期的武功极为不凡,比起竹良更能压制住三人。反倒是他们三人如果再停留在这里,便会直接拖了修子期的后腿。 玉染一手扶着长孙瑞的肩,又朝着两步之外的长孙宛然飞快地伸出手,“宛然,快过来!” 长孙宛然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恍若被抽空了,她额头上冷汗直冒,双手死死扣着拱桥的桥沿,她面朝着河流,半是俯着身,双臂还在不断地颤抖。 她是真的害怕啊! 她现在的心底是确确实实的惊慌至极,她几乎是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在此刻软弱地倒下来,哪怕她的心中早已疲乏倦怠。 她平日里从来都是在湘王府中被保护得极好的,怎会遇得上如今这般状况,她根本……根本就什么都做不到啊。 长孙宛然的脚下虚软,她强迫自己稍稍侧过身子动了一步,正见玉染朝她伸手,她痛苦地咽下自己因为紧张而产生的恶心的感觉,她想要伸手去抓玉染的手,却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了。 “南玉……我不行,我真的不行了……”长孙宛然眼眶湿润,她的声音颤抖。 她是真的不想再继续跑下去了,她真的跑不动了。 玉染原本还在强行让自己保持着镇定,可长孙宛然的这副神情无疑给了玉染心底极大的震动。但是,就算心中震撼,她也无法让自己退缩,让自己动摇分毫。 玉染一拧眉,一咬牙,心下一凛,直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长孙宛然的手臂,说着就一定要将人带离这里,绝对不能让她留下。 现在那几名刺客显然已经因为被竹良与修子期先后打断而心中不断定夺,从他们刚才直接转而向长孙宛然刺剑便可看出,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如果不能刺杀到六皇子长孙瑞,那么刺杀另外几人也是一样。 所以,现在玉染他们皆是刺客的目标,同样身处危险之中,时刻皆有性命之忧。 可是,就在此刻,有一名刺客终是在修子期应对不暇的一瞬抓住了机会,直接一个旋身朝着修子期身后绕去,在修子期还无法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已然冲到了离他最近的玉染与长孙宛然的跟前。他右手挑开修子期反身的一剑,左手直接就要朝着长孙宛然的身上拍去。 玉染微微睁大眼睛,她的脑海空荡,至此一瞬,她做出的反应是将长孙宛然往边上一拉,转而一掌竟是被恰好拍在了她侧边的左肩上。一股撕裂灼热的疼痛顺着她的肩膀,直至手臂,一路向着她的浑身蔓延,而她同时身子重心往后。 玉染的双脚原本正站在桥顶的两阶台阶上,现在重心一向后,直接便是整个人从桥上一路跌了下去,整个人直接是滚了好几圈,最后头重重的敲在了最后一阶石阶上。 “南玉——”长孙宛然面对这突如其来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情景,一下子再没能忍住,恸声喊道。 但是长孙宛然也无法掉以轻心,在她侧头去喊玉染的一刻,另一个与修子期原本纠缠着的刺客忽然眼中一沉,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小刀,反手直接没入了长孙宛然的背后。但修子期立刻发现,转过身直接趁着刺客得手的一个空档将人踹入了河流之中。 长孙宛然的后腹部受伤,让她直接躬拱了身来,她的面上露出痛苦之色,最后是跪倒在了地上,她的视线往玉染那里看去,她看到刚才害玉染落下桥的刺客已是朝玉染走了过去,但她根本浑身动不了,而修子期因为体力的消耗,也还和最后剩下的一名刺客交戈在一起,脱不开身。 长孙宛然心头着急:怎么办啊……南玉,谁去救救南玉? 由于身上的伤口血流不止,疼痛又让长孙宛然浑身麻痹,她终是无法忍住,倒了下去。 玉染背后小部分贴着桥面,大半身贴着泥草地,她刚才只觉着自己天旋地转,现在更是头晕目眩地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玉染的心里明白他们现在的境遇不好,她的耳畔嗡鸣,但依然可以隐约听见兵刃交错的声音。 她强忍着浑身的酸麻痛楚,硬是不想让自己就这么睡去,用尽全力将凤眸睁开一条缝隙。与此同时,她看见的是刺目而恍然的光芒,那是一柄长剑剑身锋利的反光,阳光折射,让玉染的眼睛被晃了晃。 随后,她就发现,这柄长剑的剑锋是冲着她的面门而来的,她甚至感觉自己可以清晰地听见剑锋划破空气而来的声音。 剑锋靠近,锋芒凌厉之势几乎映满了玉染的眼底。她其实不是一个喜欢失算的人,哪怕是丢了记忆,她仍然是个骄傲的人,她不希望自己走错。哪怕是为了那个被遗忘的自己,她也一直都想着必须要撑下去。 剑芒晃眼贴近,她顿时觉着自己的脑海像被无声地刺激着。一瞬间,她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她的眼中映出的是另一个画面,那是一个夜,同样是一个人一柄长剑,向着她袭来,而她带着的是既平静又无奈的神情。 玉染的心口莫名地疼了疼,现实迎来的危机和她身上的痛苦几乎是融合在了一块儿。她听到铮地一声,半眯着的眼眸里模糊地看见的是那柄剑锋被人用力挡开,旋之挡在她跟前的是一袭白衣,一缕淡香。 她看着来人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然后又慢慢地俯下身,宽大的双袖之中露出是两截雪色的手臂和一双生得极美的手。那纤细而有力的手臂一手穿过了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头,将她轻缓柔和地揽起。 随即,玉染便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且柔软的怀抱,她垂着眼眸,也看不到来人的面貌,但她心中有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随后她便很快安下心来,任由自己被打横抱起。 她的右手手心下意识地轻轻攥了攥男子胸前的衣襟,最后因为身体实在太过的晕乏,便直接昏死了过去,但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因为来人,是容袭。 玉染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鼻息间传来的已是熟悉的幽兰熏香的味道,她已经回到了湘王府。 她极慢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眼底一开始视线并无焦点,她的眼神虚晃地盯着白花花的房顶,久久未有真正清醒过来。 陡然间,她浑身冷不防颤了颤,只觉着脑中一阵猛烈的刺痛,仿若抽筋去骨、翻腾入雾一般,既痛苦又沉闷。 她的脑海之中一瞬间晃过了太多的东西,她瞪大着眼睛,眼底忽明忽暗,登时心底的感触有惊讶、无奈、迷惘、心痛,或是更多更多的情绪。 半晌过后,玉染重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这种清明不是她身为南玉之时的清醒明理,而是一种仿若经历过世事沧桑的明悟与从未改变的坚毅。 玉染的记忆恢复了。 这一刻,她仿佛如梦初醒。 玉染从未比这一刻更加的清醒,她睁着双眼,一时之间竟是不晓得自己应该无奈叹息,还是知足庆幸。反正,她觉得自己已经在这段在湘王府的日子里做尽了以往不可能做的事,也可以说把自己的脸面丢得干干净净。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是她有史以来过得最轻松的了,即便有很多的人来不停地给失忆的她增添新的苦恼与麻烦。 玉染想到自己最近可以说是漏洞满满的各种思量,几乎是不知该哭该笑,但终归做出决定的都是她自己,最后把自己弄成这样也并不冤枉。 玉染奋力地想要动弹一下身体,发现这抬起手臂的一瞬酸麻得她险些呼出声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阖了阖眼,用干涩的喉咙慢慢咽了口口水,随后开始慢慢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她摔下桥的那一遭可是真的一点儿都不轻啊,现在是感觉浑身骨头酸,连动根手指都酸。 幸而,玉染的耐力自认为甚佳,她觉得舒展得差不多了,才敢重新抬起手来,但是右手还好,左手肩膀实在是僵硬疼痛得不行,阻止着她再继续动弹,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左肩被人用力打了一掌,可能经脉有些受损。 而她的脑后也不怎么舒坦,隐隐的疼痛仍旧存在,毕竟她磕着的那下也着实够狠。但若非是这样,又受了点刺激,她的记忆说不准现在还未恢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四十章 难为他 要和玉染论起得失,她现在还真的没法一下说清楚。要说起失,她伤得不算重,但她也觉着自己以前从未摔得这般惨过。再论起得,至少她的记忆恢复了,很多事情便能够迎刃而解,她终于不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犯傻,被人耍得团团转了。 玉染真想就此长叹一口气,她真的好久没有觉着自己这么累过了,哪怕是面对着曾经的颛顼明,其后的前赫连太子,甚至是四国纷争之时她都没有操心到这个地步。 这个操心,确实暂时没有带有性命之忧。她明明应该过得算是轻松,可这其中的“累”,还真是叫她一两句话道不清。 玉染抬起右手,慢慢向外伸了伸,然后又轻轻放了下来。 她静默了一瞬,再是一瞬,接着她的神情蓦地变得古怪起来,随即忍着疼痛噌地翻了个身。 向右侧过身去的一刻,玉染的眼眸敛了敛,她果不其然地看见了自己的身侧躺了另外一个人。 玉染右手掌心下的热源依旧存在,她缓缓地将手从那人的身上撤了回来。 玉染心中暗道:近日来真是松懈了不少,竟是已经大意到连自己的身侧还有另一个人存在都没有立即感觉到。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落在男子的面容上。 容袭的面貌依旧是美得令人惊心动魄,这种美悠远而绵长,如无暇美玉的温润透彻,又如天边云霞的优雅浮动。他的墨发从枕上一路铺散,一直埋到被褥之中,他的眼帘轻阖,细长的睫毛如同蝶翅般随着他的呼吸之间微微扑扇,他的眉眼修长温和,薄唇随意地抿着,看上去一切皆是静宁静美好。 容袭也没有脱去外袍,看上去是直接掀开了玉染的被褥就直接躺了进来。玉染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雪白身影,那时她便顿时知道赶来的人是容袭本人。 玉染细细盯着容袭,但是看着看着,便看出了容袭身上的些许异样。 玉染颦了颦柳眉,一双漆黑莹亮的凤眸之中出现了一丝的不解。玉染看见容袭白皙的面颊两边似有细微的飞红之色浮起,于是她小心地用右手手背轻轻地搭在了容袭的额头上,接着她又将手背在自己额头上对比了一下,很快便是心中了然。 容袭他发烧了,而且烧得还挺高。 就说她刚才将手不小心搭容袭身上的时候觉着温度有些高,容袭一向体寒,他的身上总是带着那么些凉意的,再怎么也不可能烫成那样,原是因为烧得高了。 玉染想起她中午出门时修子期并未在她身边,许是就因为跑去照顾容袭了,而容袭因为整个人烧得不清醒,所以去通报他的人也就没有及时。 但是,容袭是真的太容易病了,以前就经常被玉染调侃说比人家姑娘家还要娇弱。现在看着又是重病的容袭,玉染的眼中不免生出几分同情之色。 但是,容袭可以继续睡下去,她却是认为自己不能再这么躺着了,因为还要另一个叫她现在异常忧心的人,那个人便是长孙宛然。 玉染用右手慢慢地支撑着自己极其缓慢地坐起身来,她穿着着白色的中衣,她微微低头,便可看见自己领口的左侧有露出些许绑带的痕迹。她叹了口气,稍微适应了一会儿身上的酸软,又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些。 半晌过去,她慢慢俯下身,往床尾爬了一段。因为容袭躺在她的外侧,所以她也不想就这么压着一个高烧的人过去。她想了下,心里咋舌,她觉得那样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终于,玉染顺利地从床尾小心跨过了容袭的双腿,慢慢地在地面站稳了双脚。玉染右手扶在床栏上,有将垂落了缦纱往一旁拢了拢,最后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她身着中衣在原地站了些许时候,忽然觉着有细微的凉风拂来,她抬起眸子,往阳光映来的方向看去,她看见窗户果然是留了一条不算小的缝隙。许是玉染认为一直关着窗户屋里会太闷,所以经常会窗户半开着透透气。 玉染小步地挪动着,她走到窗户边上,随后单手将窗户给掩了起来。她回头瞧了一眼床上还躺得极好的人,主要还是怕容袭耐不住寒意,可能会烧得更高。 她关完窗户,右手搭在无力的左手臂上,静默了须臾,然后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慢慢走回到床边。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可以与容袭的身躯齐平,她替容袭将被褥往上轻轻扯了扯,尽量想去遮蔽住容袭裸露在外的白皙脖颈。 玉染静静地望着沉睡的容袭许久,她娇美的容颜上神情莫测,但片刻之后,她的眼底逐渐地愈发柔和起来,她的右手指尖一路顺着容袭的脖颈向上,最后划过容袭苍白却依旧光滑的面颊上,她微微偏了偏头,轻笑起来,接着低声说道:“发着这么高的烧还急着来救我,真是难为你了。” 玉染只是普通的失忆,清醒过来之后自然失忆时的一切都还记得清楚。容袭是怎么硬是凑进来的,她玉染当然心知肚明。 玉染发现,即使是身为南玉的她对容袭早已没了几乎所有记忆,但心中仍旧是对他有着深深的印刻和眷恋。哪怕是重新再来,她还是会喜欢上容袭,喜欢上一个随时随地都在盘算之中的人。 玉染其实挺意外的,容袭居然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直接跑到了安国来,还陪着失忆的她一起闹腾。其实,容袭大可不必理睬失忆的她,甚至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来争对她,可容袭并没有,反而是事事以她为先,看似皆是为她着想。 对于这一点,玉染也很想知晓容袭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她也不想真的去问他。反正若是她真的去问容袭,容袭一定又会是深情款款地对她一笑,随后开始诉说他对她的喜欢。 不过,就算容袭是真的别有图谋。这一次,玉染也就认了,她承认她现在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就希望容袭醒来之后,别让她的感动都全然化作泡影好了。 玉染站起身时,觉得膝盖似乎酸了,她贝齿咬了咬,站直身子,又随之提手揉了揉脖子。 忽然,她听见屏风另一边的外间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接着是有人走来的脚步声。来人脚下步履平稳,走得轻重恰好。玉染听见这般缓和雅致的脚步声,立刻明了,来的人是秦奚。 果不其然,玉染的眉眼一提,正瞧见秦奚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秦奚看见玉染身着中衣站在地板上的时候神色稍显惊讶,“殿……” “嘘——”玉染将右手食指竖起,贴着她的唇畔,低低发了个声音。随后她又眨了眨眼,朝边上略是退开一步,指尖轻轻指了指床榻上仍在躺着的人,示意秦奚稍微轻声一些。 秦奚的视线也顺着玉染手指指的方向瞧了一眼,他看清了躺着的人的面貌,还是那般美得高洁如莲温雅,秦奚的眼帘低垂,他的眼底神情似乎黯淡了下去。 玉染随之又抬手向屏风外指了指,她看见秦奚微微点头,随后才笑了笑,转而走到一旁的衣架边,抽下了一件厚实的披风,随意地披在自己肩上,就跟着秦奚走到外间。 外间的温度比里间稍微凉了些,但并不影响玉染和秦奚的谈话。 秦奚脚下站定,慢慢回过身去,他看见玉染正含笑望着自己,心底一时间有些不知何味。他以前不是没看见过容袭与玉染共寝一屋的时候,他虽然没有亲眼去瞧,但仍可猜到两人定是同塌而眠,甚至可能共枕良宵。 可是,即便这些他都知道,他的心里就是怎么都舒坦不起来。可是秦奚也比谁都清楚,谁都不可能去打破玉染与容袭之间亲近的关系,因为那两个人,是这世上最相似,最贴近,也最适合互相依偎的存在。 秦奚调整好情绪,慢慢抬眸,他对上玉染的双眼,接着一怔。 他看见玉染的脸色虽说仍是苍白,可那双凤眸之中的眼神比起往日反而更加地漆黑而明亮。秦奚以前就一直认为,玉染的眼睛是拥有动摄人心的魅力的,只要玉染一抬眸,哪怕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一个人,也可以叫那个人体会到背后的深意。 自从玉染失忆之后,她的眼里既是纯净,又是带有几分迷惘,因为她摸不清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她不懂自己的路。可是现在,当秦奚看着玉染双眼的一刻,他的内心是有受到震动的。 因为如今的玉染,眼中再无任何迷惘不解,她的眼底黝黑澄净,毫无波澜,可以说是给给人一种心灵上的抚慰与震撼。 玉染望着秦奚,她右手轻轻拢着披风,鼻息间是熏香淡淡的香味,她的模样很是舒展平和。玉染见他神情不太对劲,于是不禁温声开口问道:“秦奚,你怎么了?” 秦奚听见女子平静柔和的声音,这才缓过神来,他抬眸,对着玉染轻轻作揖,“殿下,我没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四十一章 用人策 “没事就好。我看秦奚你的脸色不大好,还以为你和容袭一样都病了。”玉染耐心地看着秦奚,随后又温温地笑了笑。 秦奚其实不太愿意听到自己和容袭的名字被放在一起谈论,可既然说话的人是玉染,他自然不会有任何怨言。 秦奚垂了垂眼眸,他现在的心情格外的复杂。因为就在刚才,当他亲眼看着玉染脸色惨白地被修子期送回来的时候,他一瞬间觉得自己竟是要窒息。 自从玉染失忆以来,筹谋之间皆是不会太过复杂,要办的事情容袭和他也尽量都会给她提前做好。可这一次发生的,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 秦奚没有安排人专门看好玉染,因为秦奚知晓,玉染不是一个喜欢被别人窥探生活的人。所以秦奚在这一点上向来十分注意,哪怕是失忆的玉染,秦奚也不会过度地去干涉。况且秦奚其实也知道了,容袭那边还有一个修子期会日常在暗处守着玉染。 可秦奚没想到,玉染此次竟会直接冲了出去,而修子期那边也正巧因为容袭重病,所以被耽搁了收到消息,竟然使得玉染直接从石桥上摔落,甚至左肩的经脉还受到损伤。 秦奚的心中既懊悔,又痛苦。他垂着眼帘,低声说:“是因为秦奚的过错,所以让殿下受此伤害,秦奚罪不可恕。” 玉染闻言,心下微怔。她不是不晓得秦奚是个怎样的人,秦奚每每见她受伤,几乎都想把一切罪责揽到自己的身上。玉染理解他担忧自己,但有时玉染也是真的无奈,她不知该如何劝解秦奚,才能让他心底舒坦些。 玉染轻叹一声,随后微笑道:“秦奚,你别这样,是我没有在出府之前同你说上一声,也是我稀里糊涂地就将自己置于了危险的境地。我让你担忧了,抱歉。” 秦奚抬起眼眸,他看见的是玉染在朝着自己静静地笑着。玉染的面色是病态的白,但容颜依旧艳丽,一头墨发散在脑后,说不出的柔和动人。秦奚觉得,玉染的身上似乎与前阵子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玉染轻轻吸了口气,又缩了缩肩膀,她扭头又瞧了眼还在床榻上睡得极沉的容袭,对秦奚道:“是容袭将我送回府的?” 秦奚摇头,“是修子期。” “哦,也是。”玉染点点头,表示理解。她问完这个,又转而敛了敛眸,眼底深邃道:“宛然那里,可还好?” “她的后腹部被短刀刺中,幸而刀刃没得不深,没有伤及要害。但伤口不小,也出了不少血,所以现在还没醒,医官也是放才刚刚离开。“秦奚顿了下,又看向玉染现在无法动弹的左肩,他的眼神暗了暗,继续道:“殿下你的左肩处受了一掌,伤你之人的内力深厚,伤得你的经脉受损,约莫三日里殿下的肩膀都是无法抬起的,真正要完全恢复还得半余月之后。还有殿下从石桥台阶上摔落,虽说并未有骨折,可还是有几处扭到,还有多处擦伤,特别是殿下的脑后又受到撞击,近日里必须要小心走动才行,不然极易造成目眩。” 听秦奚絮絮叨叨自己的病情,玉染也不知该是喜是悲。 但玉染转念想来,秦奚担忧她,确在情理之中。况且酿成现在这种惨状的人正是失忆的她,她也绝无理由可以推脱,也就还是乖乖认了。 “我想去看看宛然,你能陪我过去一趟吗?”玉染想罢,眼眸微动,缓缓吐气道。 “好,还请殿下先更衣,你这样出去该着凉的。”秦奚的视线从玉染身上扫过,见她只是身着中衣,再披了一件披风,于是提醒说道。 玉染立即应下,接着重新走进里屋,脱下披风。她的视线从衣架上扫过,最后挑了一条白底青纹的外袍套了上去。因为她是单手着衣,所以动作缓慢僵硬得很。可惜容袭烧得太高,睡得又沉,也不能来给她搭一把手。 一刻之后,玉染身着整齐地走出了里间。她对着秦奚点了点头,微笑,“走吧,扶我一把。” “好。”秦奚应声,随后走在玉染的右手,小心地扶着玉染的右手臂。 玉染走出房门,入目的视线是这段失忆的日子以来几乎日日都要见着的景致。以前在摄政王府,她的院子以及楼阁造得实在是奢华,院中则是她极喜欢的杏花树与松柏常青,当然她也挺喜欢柳树翠竹的,所以边沿着长廊小道皆是种了一路。而现在再看她在湘王府的庭院,院里也就稀稀落落地种了几棵寻常的树,又正值冬日,所以树叶都掉了个干净,剩下几片枯叶也尽是衰黄。 玉染走上回廊,她的目光向前,但忽然似是想起什么,于是眼底一闪,便同身旁的秦奚道:“冷烟为了朝堂之事操碎了心,恐怕暂时也脱不开身,思来想去也只好叫苏久过来一趟了,秦奚你记着帮我待会儿去传一声。以前就想说,安国与宁国在四国新划分的地域里贴得实在是近。这么算算,从宁国都城赶过来的话约莫三四日便可以到安国了,最多延迟一两日入安国都城。” 玉染的这一句话一出口,并没有第一时间得到秦奚的回复,玉染也早猜得到,这会给走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带来多大的刺激。 果真,就在下一刻,玉染就发觉了扶着她的那只手猛地一僵,连同人也一并静止在了原地,脚下竟是挪不动一步。玉染心中明了,也跟随者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 玉染侧过头去,她看见秦奚的头微微垂着,眼帘也是微微敛着,玉染看不清秦奚此刻的眼神,但却不难感觉到秦奚情绪的起伏不小。 “秦奚,你还好吗?”玉染偏了偏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婉转。 秦奚听着,蓦地抬起头来,一副晃神的模样,不过他显然调整得很快,再扭头去看玉染的时候,已是带着以往的温和笑意了,他摇了摇头,说道:“让殿下担心了,我没事。” “那你是不希望我恢复记忆咯,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高兴呀?”玉染想了想,为了叫秦奚精神些,便挑了挑柳眉,故意调侃他说道。 下一刻,秦奚的神色变得诚惶诚恐起来,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随后松开了扶着玉染的手,将身子转过来面朝着玉染,接着小小退后了一步,向着玉染拱手作揖,他温声说:“秦奚没有,相反,秦奚是为殿下高兴。只是,秦奚一直都在等着在殿下恢复的一日,可以向殿下道歉。” “为什么要和我道歉?”玉染精致的面孔上浮现些许不解。 秦奚垂了垂眸,轻叹道:“若非秦奚没有时时注意好殿下的举动,助殿下筹谋划策,殿下也不会屡次涉险,更是受到伤害。是秦奚不能替殿下分忧解难,所以秦奚必须要向殿下道歉。若是殿下想要怪罪,秦奚绝不推脱。” 秦奚的一席话情真意切,他是真的在为没有保护好玉染而感到难过。 过去的秦奚,心中满怀的是对安国的仇恨,他一心要对安国复仇,并且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而玉染则是可以帮他达到目的的一个极好的方向。可是现在,秦奚变了,秦奚眼中的仇恨依旧存在,可在他的心中却多出了一个比报仇更加重要的存在,而那个存在就是玉染。 玉染在他走投无路之际朝他施以援手,他当然明白那时的玉染是看中了他的才华,需要他助她一臂之力。可是,他仍旧为此感动过。直到后来,当玉染看清他心中燃起的仇恨之火时,他以为玉染会为此生气,因为他不是在诚心诚意地帮玉染,而是同样在有意地利用她。 可秦奚没有想到的是,玉染并没有因此感到在意。那时的他,看见玉染笑得平和温柔,那种笑意仿佛如同夜空的一轮明月一般耀眼夺目,胜过一切星辰万物,只此唯一。 当时的玉染对他说:“我知道,你最初愿意入我太子府,成为我太子府幕僚的理由,你想要向倾覆你满门的安国皇室复仇。而为此,你需要我身为宁国太子赫连玉的身份,更需要通过我来为你自己的复仇铺路。这一些,在我对你说希望你能来到我太子府的时候,我就已经全都知晓了。说实话,我对你抱着的目的并不介意,你也无须在我的面前隐瞒。或者说,正是因为我知晓你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你必须靠着我重新开始,所以我才能更加心安理得地将你招为我的幕僚。因为至少,我们都是有目的地在利用彼此,更不必担心我们下一刻就随心所欲地翻脸不认人。我觉得,这样用人,我很能放心。 “况且,我也能相信,为了你自己可以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你一定会付出自己全部的努力来帮我筹谋划策。再者,为了回报你的真心,我也可以现在就向你做出保证:你不需要向我献出所有的忠心,也不需要为我做出任何的改变。若是有一天你不再愿意帮我筹谋,你可以亲口告诉我,我也绝不会阻拦你离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与非 “我承认,现在的我还很弱小,对于这个天下来说,我还不过是一介蝼蚁。可为了将来,我一定会付诸自己全部的力量,终有一日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足以被这个天下所正视。当然,如果我在将来并没有达到自己对自己的期许,我也会为了现在对你做出的许诺而尽力一试。但是,我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也希望你能对我有信心一些。当然,你也更要对自己有信心啊。我的幕僚都长得十分貌美,你也是哦,所以你要是一伤心难过,就可比不上他们了,也没有办法让我对你更加地关注了。就算是为了你自己的目的也好,要多笑一笑啊,这样我一定会更高兴的。” 其实那时的秦奚听得出来,玉染的最后两句就是在调侃他,因为他还记得自己最初进玉染的太子府的时候,他实在是太过地失意,整个人都是处在一个昏昏沉沉、醉生梦死的状态。也亏得玉染毫不介意,还说出这么一席话来希望分散他的注意。 别说,秦奚还真的因为玉染的调侃观察过整个赫连太子府的客卿情况,竟然真的无一例外地发现他们都是样貌极其俊美的年轻男子。秦奚在外时一直听闻赫连玉的风流名声,但当他真的进入府中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个“风流”还的确不太一般,而在回过神来时,连他自己都成了造就赫连玉“风流”名声的其中一员。 秦奚当时也确实没想到,原来赫连玉的真实身份竟然会是一个女子,更竟然是明戌皇朝的长公主颛顼染。其实他挺不解的,为何一个长公主好好地不再明戌的宫殿里过着长公主养尊处优的生活,反而要拥有筹谋天下这种男子才有的志向。可事实是,一切都颠覆了他原本对玉染的想法,他真的发现,玉染是一个太过特殊的存在。 玉染在宁国和明戌两头跑,四小国其实一直处于要被明戌吞并的境地,可反观玉染,却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秦奚在想:莫非她口口声声地说要与明戌作对,现实只是开个玩笑的吗? 但后来,在看见了玉染一次次淡然应对处事之后,秦奚才明白,原来玉染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有一争天下之心。 秦奚伴随玉染一步步走至今时,不知多少个朝朝暮暮的相处,让他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陷在了一个名为玉染的陷阱里,再也走不出去了,他是真的爱上了玉染。可是,玉染已经拥有了容袭,玉染对容袭的爱是他绝对无法忽视的。 现在的秦奚,对于仇恨显得已是没有那么执着了,因为他拥有了另外一个让他执着的对象,那个人——正是玉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将玉染放在心上的呢?或许,就是从最一开始,当他身处绝境之时,玉染对他说得那一袭话吧。 秦奚甚至有想过,如果玉染真的是一个贪图风流之人,那他会不会就可以从容袭那里分得玉染对他的爱了呢?可是,这是不可能的。连他自己都明白,若是玉染当真是那样一个人,那她就不是玉染了,而他秦奚也不可能爱上那样一个玉染。 一切,都是上天从一开始就安排好的,他只能接受,更无力反驳。所以,他只盼自己能够在玉染的身边继续陪伴下去,直到或许哪一天,玉染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已经不需要他了,他才会“功成身退”吧。只不过他无法想象那一天的到来,他不知自己究竟会痛苦抉择到何等地步。 秦奚一直都不喜欢容袭,因为他嫉妒着容袭,却也羡慕着容袭。因为容袭,得到了玉染的倾心。所以秦奚才一直既期盼着玉染可以恢复记忆,又希望着那一日可以晚点到来。因为他觉得,失去记忆的玉染可以将他和容袭平等看待,而他也可以更自私一点地希望玉染可以多爱他一些。虽然,到头来他会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妄想,因为即使重来,玉染心里念得最多的仍是容袭。 如今,玉染恢复记忆的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秦奚的心中五味杂陈,连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应该是喜是悲,但终归……是喜大于悲的吧? 他秦奚,只要做好玉染的谋士,那就好了吧? 是的。 秦奚的心里暗自回答。 秦奚朝着玉染一连说了好几句请罪的话,让玉染一时间竟是觉着啼笑皆非。他们这都认识了多少年头了,还要这般客气?莫非是因为她失忆太久,在失忆的时候对秦奚太过陌生,所以让秦奚觉得疏远了吗?当然,玉染也不是不懂秦奚到底在深想些什么,不过是她不想让秦奚觉得尴尬罢了,毕竟她是真心将秦奚当做知己。 玉染对着秦奚温和地笑了笑,接着抬起未有受伤的右手去扶起躬身作揖的秦奚。 “好了,不要这样。至少不要让我为难,好吗?”玉染轻声说道。 秦奚依言站直身子,随后慢慢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重新走到玉染身侧,他果真如同玉染所言,没有再继续谈及刚才的话题。 “长孙小姐那里并无性命之忧,殿下其实可以歇息好了再去。”秦奚在一侧思量了一下,开口说道。他一向是以玉染的身体为先,并不希望玉染劳累到自己,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刺杀之下。 玉染轻笑一声,也不侧眸,直接启唇,“秦奚你就安心吧,我没事的,也不会受不得这一点惊吓,但要是我还没有恢复记忆,指不准现在还真的就是惊魂未定了。” 又是这样,秦奚这样想,因为玉染总是能透过他的言辞语气听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秦奚不晓得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姑且都算作是好事吧,至少这代表玉染还理解他。 “哦对了,这安国六皇子,现在怎么样了?”玉染柳眉微动,忽然问起。 秦奚脚下步履平稳,他扶着玉染,随即应声说:“刚才宫中来了人,带他回宫了。我怕途中再生变故,所以也命了两人一同暗中护送。” “那孩子怪机灵的,让人说不上讨厌吧,但还是蛮让我头疼的。其实只要离了湘王府,也没有了和湘王府可以牵扯上的人,就算不找人护送,那长孙延估计也不会再派人多生是非了。不过你这样安排也好,也算是多防一手。”玉染思索了一会儿,又道:“那谢意远呢,也回去了?” “是,他在长孙瑞回宫之后,也回去了。”秦奚的眼帘低垂,神情忽明忽暗,显然有些低落。他曾经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是长孙弘,而另一个是谢意远。可是现在,他曾经的一个朋友却在和他的另一个朋友,还有他最爱的人作对。 秦奚不知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两个曾经的朋友,因为他曾经最信任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使他深爱的人受到伤害。而他的选择,现在也只可能是玉染,他终归是要对不住谢意远的。 秦奚清楚谢意远即使心中一直有所动摇,也绝不可能回心转意,谢意远没有办法拿谢家满门的性命冒险。 “是吗?”玉染随意地反问了一句,但她不需要秦奚有任何作答。她的视线微斜,眼眸的余光瞧见的是神色恍惚的秦奚,她抿了抿唇,轻叹着说:“其实,谢意远是一个人才,他拥有才华,也帮长孙延出谋划策了不少好的主意,我挺欣赏他的。只不过,身处在这种世道,而他又是世家子弟,这种局面也是情非得已。这世上,有的人敢站出来反对,以自己的强硬走到最后一步,也有人委曲求全,只是为了能够活在世上,有所作为。我觉得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他们做出这个选择也都只是顺时而为,也是依照他们的性情而为,我们没有权利对他们说:你们做错了,你们不能这样做。 “世上本无善恶之分,就像我吧,在有些人的眼中,或许赫连玉是一个风流成性、冷血无情的坏人,更是夺走了宁国的天下。而换做我在另一些人的眼中,也包括在你们眼中,就成了一个值得尊敬的好人。你说,天底下那么多人里,谁不是活得两边为难呢?所以,秦奚你也不要总想得太多了,就算你想得再多,你也想不明白到底谢意远算是你朋友,还是算作你敌人。你这样,为难的也不过是你自己而已。” 玉染很想劝解秦奚,她觉得自己已经是费尽了口舌。 秦奚扭头去看玉染,他看见玉染的视线朝着前方,却并没有焦距,而是远远地,不知是在看着何处。他看见玉染的神色温暖,唇畔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秦奚鬼使神差地就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他已经不是我朋友了,至少我的朋友,不是一个会伤害殿下你的人。” “啊,你这样想,我也就没有办法了呢。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讨我开心,不过我还是挺欢喜的吧。”玉染侧过头,刚好看见秦奚也在看她,她眨了眨眼,也不觉尴尬,索性随意搭上几句,也是叫秦奚能够缓一缓低落的情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是真的 玉染和秦奚来到长孙宛然房门口的时候,见到素雅的木门被半掩着,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够打开。 只是还未等秦奚推门,便见着门被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人是竹良。 竹良一直守在门口,一旦有人入院,他便会听得见。竹良觉得毕竟是他没有保护好玉染和长孙宛然,还害得两人皆是受伤,实在让他心情失落,内疚不已。 而他一打开门,看见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玉染与秦奚,让他顿时愣了一下。 竹良盯着玉染,一时间没有反应。 玉染见此状况,不禁晒然一笑,“能让我和秦奚进去吗?我有些担心宛然,所以想过来看看她。” “哦……哦,好。”竹良接连应了两声,才反应过来。他退开身子站到门的另一边,不让自己挡住门,随后又看着秦奚将玉染慢慢扶进来。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我的脸上粘了什么东西吗?”玉染有些好笑地瞧着竹良。 竹良随即摇头,收回视线,他半是低下头,有些尴尬地说:“没有,没有。” 玉染没有再继续调侃竹良,而是一路往里屋走去,她看见站在里屋的人,略是一怔,原来长孙弘和湘王都在啊。 玉染只是停顿了一瞬,便旋即回过神来。她先是对着一脸沉静的湘王长孙毅微微点了点头,接着目光从长孙弘的身上扫过,落在了依旧躺在床榻上的长孙宛然身上。 玉染一路从长孙弘的身边走过,随后侧身坐在了长孙宛然的床沿。玉染的神情逐渐愈发温和,她的一双凤眸微敛,眼帘轻垂,入目的是长孙宛然苍白的面孔。 长孙弘愣愣地看着从他身边走过的玉染,又愣愣地看着玉染安静地坐在自己妹妹的身边,他忽然回神,眉头一皱,对着玉染出声喊道:“不对啊,南玉你为什么会过来?你刚刚一直在昏迷,现在才醒过来吧?刚才大夫说了,你不能随便胡乱走动,不然身体根本就不会好啊!” “不是不会好,只是好得慢些吧?”玉染也不转头,但听见长孙弘语气激动,于是随口一说道。 “对,好得慢……不对,不对,这都说得什么啊?差些就被你给绕进去了。南玉你就算醒了也应该在屋里好好休息,现在居然还吹了一路冷风过来,秦奚你也不阻止她。”长孙弘发现自己被玉染给带偏了话,就差没跳起来了。他看见跟在玉染身后进来的秦奚,又是找到了新的说教对象。 秦奚微微抬眸,又稍是低头,沉声说道:“秦奚不敢。” “什么你不敢,秦奚你这也太纵容她了。”长孙弘觉得自己被秦奚硬生生噎了一口气。 “宛然还没有醒,你要是再这般吵闹,我便要恳请王爷送你出去了。”玉染眉眼微扬,视线微斜,目光便恰是落在长孙弘的脸上。她的声色温温,唇畔的笑意若有若无,可再看她眼底的一抹深邃,便让人不禁有种想要退却的感觉。 长孙弘也是被玉染的眼神给怔到了,他对着玉染的双眼,只觉得里头愈发地叫人迷茫,是他看不懂的幽深,可偏偏仿佛对他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他顿时安静下来,居然真的没敢出声。 他觉得,玉染的身上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就如同被换了一个人一般。 “我先走了,你再好好陪着你的妹妹。”是长孙毅在这时陡然对长孙弘开口。 “爹,我知道了,你不用说我也会好好守着的。”长孙弘这一次十分听话地便应了下来。 “我去隔壁等你。”秦奚也对着玉染点了点头,便回身往外间走去。 目睹着长孙毅和秦奚的先后离开,长孙弘飞快地三步两步便走到玉染身旁,他的目光从玉染一直未动的左手臂上扫过,最后沉默着垂下了头。 玉染用右手替长孙宛然拢了拢被褥,接着撤回手,轻轻叹了一声气。 她当然察觉到了长孙弘心情的不佳,长孙弘在内疚,在难过,她不是没有感觉出来。 玉染慢慢抬头,她瞧见长孙弘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低着头。玉染淡声开口,“怎么了,觉得不开心?” “对不起,南玉。如果我早点察觉到有危险,我怎么都不会让宛然和六皇子出府的,也不会让你去追他们。南玉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因为担心宛然出事,所以才急着去追的?”长孙弘连忙出声道。 玉染点了点头,“是,我猜到了。” “他们是冲着宛然去的?”长孙弘不免想到之前湘王府受到的几次刺杀。 这次,玉染摇头,她的眼底澄净,神情淡然,“不是,他们是冲着长孙瑞去的。” “啊?”长孙弘不解,“那么那几个刺客就不是君上的人,而是普通去行刺皇子的了?” 玉染敛了敛眼眸,她瞧着昏迷的长孙宛然,接着缓缓地吐露,“不,他们就是长孙延的人,可是他们要去刺杀的人正是六皇子长孙瑞。” 如果长孙弘仔细听,他会发现玉染对安君的称呼已经变成了长孙延。玉染对长孙延并无敬畏,甚至在除了宁国以外的三国君王之中最不太喜欢的就是长孙延。 长孙延给人的印象暴虐而冷血,是个可以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的君王,他的猜疑之心实在太大,让底下的不少臣子整日里经常都是惴惴不安,唯恐做错了什么,被长孙延怪罪。 所以,当玉染知晓谢意远居然能在长孙延身边为他出谋划策这么久,却还没有被长孙延有任何的责怪是一件挺厉害的事情。而玉染也佩服谢意远的胆量,虽说或许是他逼不得已只能为长孙延筹谋,可谢意远能够在长孙延的跟前屹立不动,就说明他已是心志与智慧颇高的了。 “你这话……”长孙弘首先的反应是疑惑,但是很快,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特殊的可能,他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后沉沉地盯着玉染,“南玉你的意思是说,君上是故意安排了刺客,然后让刺客刺客去刺杀六皇子,只要刺客得手了,那湘王府就会落得个保护不力的罪名,所以君上才会让意远带六皇子出宫。” 玉染的眼底深了深,点头,“正是如此。” “可也不对啊,为什么君上会知道意远接下去是要来湘王府呢?明明这件事就只有我和意远说好才对,君上不可能得到消息。”长孙弘的神色看上去焦急了起来,他的眉头紧锁,一时间疑惑不解。 但是,就在顷刻间,长孙弘的脑海之中仿佛划过了什么画面,他摸着自己下颚的手缓缓放下,他的眼底露出了几分不可思议。他慢慢抬头,视线落在玉染干净姣好的面容之上。 长孙弘想起的,是玉染之前有意无意和他提起的有关谢意远的一些言语,还有便是中午时分玉染与谢意远在他屋里撞见时的情景,那时的玉染同谢意远说得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而谢意远在玉染离开之后也是不断出神。 将多者结合到一起,长孙弘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近乎不可能的猜测。 他的目光虚晃了一瞬,他下意识地小幅度摇头,一边兀自喃喃了两声“这不可能”。他蓦地抬起头,一双眼眸直直地望向玉染,而玉染此时也正在看他,两人的目光直接便撞在了一起。 玉染的眼中漆黑而宁静,不带丝毫犹疑与波澜,即使长孙弘满怀着希望地看向她,希望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些慰藉的话,可是恢复了记忆的玉染,从来就不是一个会给人留存幻想的慈善之人。 玉染会做的,只是在适时的时候叫人清楚明白地知晓真相,哪怕现实再怎么残忍,她都不觉得一直隐瞒下去会是一件好事。而现在,正是玉染觉得最好的时机,也是到了该让长孙弘独立思索起来的时候。 “南玉,你说句话啊!你告诉我,不是意远对不对?”长孙弘的语气近乎恳求。 玉染的面色沉静,她温和地望着长孙弘,竟是唇畔突兀地泛起了一丝笑意,眼中是数不尽的暖意,她希望可以给到长孙弘一点安慰。但下一刻,她却又同样残忍地对长孙弘摇头,她打破了长孙弘最后一丝的期盼与幻想,她说:“如果我说他是,你要怎么办呢?”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长孙弘连连反问,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反问着玉染,还是在反问着自己,“这怎么会呢……意远他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他明明一直都知道我在这个世上怀疑谁都不可能怀疑他的。” “虽然说起来既残忍又遗憾,但在这个世上,还真有不少事情,你明明最不愿意去想,它偏偏却是真的。”玉染微笑着叹息。 长孙弘虽然有的时候会被情绪左右一二,却绝非是一个不理智的人。其实只要他冷静下来仔细去想一想,便会发现谢意远在他面前却是经常会流露出一些不自然的神色。谢意远有的时候看他的神情里总是带这些莫名的情绪,长孙弘想,他现在懂了,那种在谢意远面孔上流露的情绪,是名为歉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论欣赏 他听闻玉染所言,沉默良久,最后眼帘低垂,出声问道:“南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是之前我和容袭出府,结果被你刚好撞见的那一次。”玉染飞快地便想了起来。 长孙弘惊诧,“不对吧,你不是应该……不知道吗?难道说,是秦奚告诉你的?” 玉染摇了摇头,笑说:“不是,是容袭告诉我的。他那时同我说有一个人在背后一直盯着我,他说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随后我也偷偷往后瞧了两眼,结果发现好像那个盯着我的人和你的身影挺像的,只是我一时间也并未确认,而后我回了府看你也一直没和我提起过这件事,所以我就把它搁置在一边了。” “容袭……”长孙弘听了玉染的话,又兀自低声念了一遍容袭的名字,他之前从秦奚那里已经听过容袭的事情了,让他耿耿于怀了很久。而现在,他竟然又听玉染和他大大方方地提起了这个名字,让他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因为玉染在说到容袭这个人的时候,竟是会不自觉地柔和打趣起来,长孙弘从未见过玉染在提起一个人时会带有这般的温情。 “你那日在街上撞见了我和容袭之后,回到王府就去找了秦奚确认对吧?我可以猜到。”玉染依旧淡然地笑着。 “所以,从那一日起,南玉你就已经知道,是意远他出卖了我,也出卖了湘王府?”长孙弘尽量想遮掩自己的尴尬,他只好转而去继续提起另一件让他觉得伤痛不已的事情。 “都用上出卖这个词了,看来你也是真的伤心了。”玉染将自己的声音压得较低,毕竟她考虑到还有一个昏睡的长孙宛然。她柳眉轻弯,悠悠说道:“不过,其实我也和秦奚说起过有关谢意远的事情,毕竟,你们三个的关系曾经要好得不行。说到谢意远吧,我觉得他也过得挺痛苦、挺无奈的,为了以他一己之力护住谢府满门的性命,他走得也是拼命。其实,要是不和你们一道提起有关忠与不忠,信任或者背叛的事情,我还觉我挺欣赏他的。 “他走得这可是一步险棋啊,成与败每每都要在他的一念又一念之间。长孙延愿意听取他的想法,也就意味着他做得很成功,说不准有朝一日还会激起他的‘雄心壮志’也不是没有可能。又或者,是他已经走在自己的‘雄心壮志’之中,只是我们没能看清楚而已。所以长孙弘你说啊,这样一个既坚韧,又有才华的人,怎么能让我不多关注一些呢?” 长孙弘原本还在为了谢意远背弃他的事情而感到巨大的震惊与愤怒,可听着玉染慢慢地一句句说来只后,他是越听越迷糊了。怎么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就可以被她一步步说成是一个挺值得欣赏的人呢?可偏偏让长孙弘最心里痒痒的就是,他好像还真的找不出一个理由来否决玉染,证明玉染说得是错的。 “我看你这话啊,还是直接去当着他的面对他说好了。我还真想看看,要是他听到了之后,会是什么个表情。”长孙弘撇开脸,似乎不愿意再提起有关谢意远的事情。 玉染心下无奈,面上更是露出几分苦笑。 是啊,被人背叛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她活了两世,从小便是尝尽了这般滋味,她应该是最没有资格去劝长孙弘的人了吧。 “长孙弘……” “啊?”长孙弘动作极小地偏了偏头,他小心地用余光与看玉染。 玉染的头上是被拢过的缦纱珠帘,珠帘落下的阴影落在玉染的侧颜上,让她明丽清澈的面庞看上去更是平添了几分优雅与柔和。她忽然转过头去看长孙弘,接着扬起唇角,笑道:“有的事情,一旦发生,谁都是回不了头的。就好像你的父王,明明心中抱着的是伤痛和无奈,他伤悲于长孙延的不信任,也同样为你的宛然操尽了心。王爷现在无路可退,而湘王府的处境也再也无法回到最初了。” 长孙弘沉默了许久,他自然是同意也理解玉染的说法的,只是,一时间叫他无法全然接受罢了。 又过去了一刻,长孙弘慢慢地抬头,又慢慢地走到了长孙宛然的床沿,来到玉染的跟前。他弯下腰,捋了捋长孙宛然额前落下的碎发,他看着长孙宛然苍白的睡颜,深深地阖了阖眼。 最后,他闷闷地出声:“南玉,对不起。是我没能及时察觉到身边的很多变化,让我爹一直都为我担心,还害得南玉你和宛然受伤。”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玉染突然启唇。 长孙弘微微睁大了眼睛。 但下一瞬,玉染陡然笑了,她侧头抬眸去看长孙弘,看见他讶异的神情之后,又继续说道:“你很想听我对你说这一句吧?不过,很可惜,我是不会这样对你说的。因为啊,你没错是不可能的。” 长孙弘原本还因为玉染今日的言辞感触至极,可就在玉染此刻说完的时候,他顿时心中又升起了一股无奈。他俊俏的面上露出一副惨兮兮的模样,一双眼睛望着玉染眨了又眨,他无语地说:“南玉,你还真的是不调侃我几句就难受啊,亏我刚才还那么感动!” 玉染闻言,同样瞧着长孙弘,接着面容上泛起的是格外无辜的神情,一本正经地说道:“是么?那你可能是不太了解啊。要是对一般人,我还懒得说他呢。” 玉染自己是没有感触,要是此刻在她面前的人是修子期的话,估计就会发觉玉染现在的神色是将容袭平日对她做的学了个十成十。 玉染说完,见长孙弘一脸憋屈的模样,她微微一笑,又敛着眼眸看了一眼长孙宛然,随后便站起了身。 “南玉你这是要回去了?”长孙弘见着玉染的举动,往边上退了一步,关切地问道。 玉染右手轻轻扶在自己左手的手臂上,随后微微一笑,往隔壁的方向努了努嘴,“秦奚还在隔间等我呢,我不想让他等太久了,外间挺冷的。而且,我再不回去,等会儿也要被叫说了吧。你帮我再好好看一会儿宛然,她还从未受过这种伤,对她影响太大了。如果晚点她醒了,你好好和她说说。” “宛然是我的妹妹,我一定会照顾好的。”长孙弘不太满意于玉染对秦奚的关心,不过他很快还是回过神来,对着她点头应声。 玉染温温笑了笑,“那我先走了。”说着,她便转身准备离开。 长孙弘的眼底是玉染的每一个神情,他忽然觉得今日的玉染实在太过特殊,至少在以前,他从未见过玉染可以沉静安然到这种地步。他的脑海之中登时闪出一个念头,那个念头不免让他的心中有一些慌乱。 他陡然开口叫住玉染,“南玉!” “怎了么?”玉染停下脚步,稍是侧头,眼中露出些许诧异。 长孙弘迟疑了一下,最后仍是低声开口问道:“南玉,你……你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 玉染听着,微微一愣,但旋即便向着长孙弘提了提唇角。她的笑意明艳而纯澈,仿佛可醉人心,令人有顾盼神飞之感。 长孙弘看着玉染对自己一笑之后便往外间走去,他瞧见玉染那般别有深意的神情之后,心中便是已经了然。就在他以为玉染不会再回应自己的时刻,他似乎听见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恩”。再抬头时,他发现玉染已经走出里间了。 玉染走到外间的时候,神情依旧温和,她看见秦奚就站在自己眼前,玉染看着秦奚依旧温润的眉眼,淡然笑了,“让你久等了。” “没有。”秦奚摇了摇头,随后忽然想起什么,将握在右手的东西递到玉染眼前。 玉染扫了一眼,发现秦奚递给她的是一卷画轴,“这是什么?”玉染单手一抖,直接打开画卷,发现上面画着一个模样温婉的女子,只是她并不认得这个人。 “这是王爷刚才离去之后,又差人送来的,说是给殿下你。那小厮来的时候替王爷带话说,这画是世子辛苦给殿下你画的,他留着也是无用,自当归还给殿下。”秦奚的语气平静,眼中神情莫名复杂。 玉染一怔,目光落在这画卷之上,辗转半刻之后失笑,“长孙弘也是有心了。” 玉染听了秦奚的转达,立刻便明白了湘王长孙毅的意思,看来长孙毅已经猜到她就是赫连玉了,而且这还要多亏了长孙弘将原来的那幅薛言送来的画给调换了,才让长孙毅更加确信。 玉染现在想来也是觉得好笑,像湘王这样处事久了的人,怎么会不知道长孙弘的小动作,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画明显就不是原本的那幅。这幅画的确将上面的女子画得十分精妙,可就是太精妙了,怎么看都不是暗卫营可以送的出来的。 “虽然画得不是我,但画得不错,我就收下了。”玉染将画卷重新交回到秦奚手中,随后笑道:“我们走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美人 玉染回到自己的院子外,想了想便扭头对秦奚道:“你先回去吧,今日天太冷,你就别再送我进去了,能少跑一趟也好。” 秦奚顿下脚步,一时间望着玉染欲言又止。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晃进了院子,似乎可以透过房间的墙壁看见那个他们离开之前就躺在屋里的人。 玉染明白了,秦奚是在介怀容袭。 不过,她也不会去多解释。玉染朝着秦奚笑了笑,又重新道了一遍,“去吧。你这样和我面对面地站着,不累吗?” 秦奚这次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抿了抿唇,眼帘轻垂,随后向着玉染微微作揖,“殿下好好休息,秦奚先回去了,殿下有任何事都已经叫人来唤我。” “好,我知道。”玉染微笑。 秦奚走了,玉染回过身便朝着院子里走去,她走到门口时,脚下不停,也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她走过外间,穿过屏风,一路走到里头。 随即,她的目光便撞上了一双漆黑深邃得有如一汪深潭的眼睛,玉染偏了偏头,轻笑,“你醒了啊。” 容袭此刻正斜着身子躺着,被褥依旧盖过了他的肩头,将他铺在脑后的墨发通通埋了进去,只露出那张绝世风华的如玉面容,以及肤光雪白的脖颈。而再看容袭的神情,只见他的眉眼舒展,一双眼眸黝黑,而眼底的神色却是如同高山流水般绵长温雅,如璞玉在阳光底下熠着点点晨光。他的唇角含笑,笑意第一百四十五章柔和而缱绻,温软而醉人。 好一副美人图! 玉染提着唇角,狭长的凤眸微眯,不禁对着眼前的情景也有所感叹。 “阿染莫非只是在那儿远远地站着看便好了吗?”容袭见着玉染流露出的赞叹的神色,于是轻笑一声,用着低哑而惑人的声色柔柔地启唇。 玉染闻言,略是挑了挑眉,随后依言地走到床边上,她慢悠悠地坐在床沿边上,接着微微低头,去看容袭眼底的笑意。 玉染瞧着容袭的绝美面容许久,她忽然撇撇嘴,直接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去摸容袭的面颊。因为她刚刚从外面回来,所以她的手心微凉,而容袭却因为还在发烧,所以脸上还是有些烫意。玉染的手贴在他的面容上,倒是让她的手也多了几分热度。 容袭的面容不仅看起来白皙柔和,就算是一手摸上去,也是觉得细腻得很,仍不住让人多摸几下。 看着容袭乖巧顺从的模样,玉染自是不会客气。 待到玉染觉得自己得寸进尺地摸够了,才收回了手,静静地望着容袭。 “阿染觉得容袭的脸摸起来可还舒服?”容袭忽然温柔地开口,一双眼睛更是温和溺人。 玉染顺从本心地点了点头,十分诚恳地回答:“恩,很舒服。” “看来阿染的记忆是恢复得大好了。”容袭唇角弯弯,笑出了声。 玉染瞧着他,半晌过去,她似乎很是认真地说道:“是啊,若是我的记忆还未恢复,敢问我们的容大公子怎么现在还能悠哉地躺在这里?” 容袭一边低低地笑着,一边温柔地从被褥中探出双臂,接着小心翼翼地避过玉染受伤的左肩,轻轻地从玉染的腰间揽过,将人一并带到了床榻上。 容袭望见玉染脸不红心不跳地便倒在他的怀里,忽然便将头凑到了玉染的耳畔,薄唇贴着玉染的耳垂,低声说道:“前些日子的阿染,可是腼腆得很,叫容袭真是为难至极。”容袭说话吐气的气息全然喷洒在了玉染的耳后,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愈发温软起来。 “你为难?这倒是稀奇了,我怎么就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呢?”玉染窝在容袭的怀里,很是自在地说道。一边说着,她还一边侧过脸去瞧容袭。 容袭的眼眸漆黑,可眼神依旧悠远莫测,似乎从他的眼底既能看见迷人的耀眼,又能感受到沉静的优雅。 玉染很喜欢容袭的眼睛,哪怕她知道这双眼睛流露的情感背后可能是无尽的深意。 就像容袭很纵容玉染一样,玉染也很纵容容袭。这两个人,明明在别人眼里是处于两个最极端的位置,可在这个世上,他们两人却是彼此最亲近的存在。可能正是因为他们太过地相似,相似的两个人总能够莫名其妙地吸引到彼此,所以才让他们一步步地靠近,甚至甘愿走到了一起。 若要玉染真的离开容袭,恐怕她会觉得很难做到。而若是要容袭离了玉染,这可能更难。因为容袭早已将玉染视作与江山并肩的存在。就算别人说他贪心也好,他也认为,这两者他都想要得到。 容袭自小未有一人让他可以相信依靠,就连修子期一开始都是全然受得华君慕容齐的旨意行事,可是,直到玉染的出现,让他的人生多了一种别样的情感。 容袭发现了玉染的特别,正是一开始他对玉染产生的好奇,才让他将来的有一天彻底幡然醒悟,原来——他早已离不开一个名为玉染的人。玉染和他容袭太像了,这让容袭意识到过将来将人可能的冲突,可玉染又实在待他太好了,玉染是第一个愿意听他说话,又愿意陪他说话的人。每当玉染对他笑着的时候,他也会忍不住地想要去看她。 其实,容袭有想过放弃玉染的。可是,他没能做到,反而被玉染吸引得越陷越深。 玉染总说他才是那个迷惑人心的人,可容袭觉得,并不是这样。每当他望着玉染透亮而温雅的眼睛,每当他瞧见玉染唇畔含笑的模样,他就会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期盼着靠近她,想要和她永远地在一起。 别人都以为容袭是个只顾天下,却是薄情的人。可容袭他并不是,他也是一个人,他也会爱人。只是他爱的那个人,是一个身份特别,性格也特别的姑娘而已。而且,这个姑娘十分的磨人,饶是容袭这般沉稳性情之人,都有的时候觉得几乎要被她给打败。 此刻,容袭歪了歪头,又轻轻眨了眨眼,玉染望着他,而他也提着唇角看着玉染,他声色温柔地说:“阿染你这样说可要叫我伤心了,我就是想像现在这样抱着你,可是就这样你还把我赶出去了。” “是吗?哦对,我记得,似乎还不止一次吧?”玉染装作回忆地仰了仰头,她的额前蹭到了容袭淌下的发丝,让她觉得痒痒的。下一刻,她陡然一笑,“不过,这是你自作自受,错不在我。”玉染说得理所当然。 而容袭也貌似很迁就地点点头,他用下巴蹭了蹭玉染的头顶,接着又将玉染搂得更紧了些。过了须臾,他抱着玉染小心地侧过身,让玉染慢慢平躺在他里侧的床榻上,用被褥将玉染一起裹了进来。随后,容袭的身子轻轻一动,便是整个人朝左侧躺着,左手手肘撑着床榻,让他可以保持半是起身的状态,而他的右手则撑在玉染的左耳侧。 容袭慢慢俯下身,脑后的墨发也随着他的举动慢慢从他的肩膀两侧滑落到玉染的身上,他的温润面庞逐渐贴近玉染,最后在他的鼻尖与玉染的鼻尖相触的一刻停顿了下来。他的唇畔含着淡淡的笑意,而那双黝黑的眼睛里则是仿佛带着无尽的缱绻柔情。 容袭十分温和地开口,“确实不是你的错。既然你怪都怪我了,我也只好认了吧。” 玉染难得听见容袭这般乖巧的回答,反而叫她觉着不太适应。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一双眼睛直直地对上近在咫尺的容袭的双眼。 玉染看着容袭的眼睛,也看得清他眼底的神情。她本来还准备再调侃容袭几句,可这看着看着,玉染反倒是越心虚了起来。 因为容袭的眼神实在是太诚恳了,这种诚恳几乎让玉染挑不出一点儿刺来。 玉染心中明明知晓容袭这十有八九就是在博着她的同情,可她就是觉得,自己拿容袭的这副模样真的没有办法。想必就算是她再怎么不去理睬容袭,容袭也能自己再找出新的理由来贴近她吧? 玉染的眼视线往边上移了移,她慢吞吞地出声道:“容袭,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这神情也太温情了,实在是让她消受不起啊。 “为什么?”容袭瞧见玉染有意地挪开了视线,不禁从嗓间低低地轻笑了一声,他弯了弯眉眼,又稍微抬高了些身子,接着才不紧不慢地问她。 玉染这时才重新移回视线,她扬了扬眉梢,淡然道:“因为容袭,这不像你啊。” 容袭平日里处事是个多冷静,多沉稳的人。可每每与她互相作弄对方的时候,就是喜欢摆出这副既无辜又温情的模样来,她也不晓得容袭这是什么毛病。 “莫非阿染你不喜欢吗?”容袭似是因为玉染的回答显得有些苦恼,他微微褶了褶眉,依旧温温地问道。 容袭不是假的苦恼,其实他也真的挺苦恼的。因为玉染好像不管听他说什么,都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也许,就只有容袭自己,可以辨得清他自己究竟哪句是真心实意的,哪句是打趣逗笑的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已寒 玉染喜欢容袭的脸,这一点,从一开始玉染就不曾否决过。容袭的面孔对失忆的玉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仿佛只要是看上容袭一眼,就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弯映照着夜色的新月,他的容颜是惑人的耀眼。 当然,恢复了记忆的玉染,仍旧喜欢着容袭的这张美得摄人心魄的面容。玉染曾经还调侃过容袭,说她喜欢好看的东西,而容袭的那张脸,她喜欢至极。 而那时的容袭,也是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玉染,接着直接朝着玉染的方向凑了过来,还很是正经地对玉染道:“既然阿染喜欢,那么阿染可就要来多看看。当然,容袭也一定会为了阿染好好保护容颜的。” 玉染知晓,被容袭的外表迷惑了心神的人恐怕不在少数,毕竟在这世上能够抵抗住这般美好的人确实少有。所以,她一直都知道,即便她再喜欢这种美好,也不能去贪恋,她挺分得清的。 现在,当玉染看着容袭瘪着眉,一副苦恼的模样瞧着她的时候,玉染的第一感觉是,她挺心动的。但很快,她便慢慢静下心来,朝他眨眨眼说:“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应该,很少有人不喜欢一个美人深情款款地看着你吧?”只不过,而今这个美人指得是他容袭罢了。 容袭似乎很满意玉染的回答,他的神情温润,淡然一笑,接着俯身一吻落在玉染的唇角,既简单又温存。 玉染懒得去推容袭,就让他在自己没有受伤的右肩上靠了一会儿,容袭的头发噌得她的右边面颊痒痒的,而且容袭也不轻,靠在她肩上久了,她的肩膀也会麻。 又过去一刻,玉染终于眯了眯眼,随后抬了抬右肩,同时道:“快起吧,我肩膀都酸了。” “那我帮阿染揉了揉?”容袭翻过身,躺平,随后微笑着说。 玉染向右侧过脸,随即满面笑意地说:“不用了,我觉得,再这么闹腾下去,你都快烧得没完没了的吧?”说到最后,玉染的面上露出几分无奈之色。 “那阿染陪我休息?”容袭的声色平静,依旧是带着温软柔和的感觉。 玉染也觉着疲乏,她阖上了眼,想着实在没力气与他再瞎闹下去,于是她用右手把被褥往身上扯了扯,随意答道:“睡吧,我今日真的疲乏,想好好休息。” 话毕,玉染就没有再出声,她的呼吸平稳,神色倦怠,似乎是真的倦怠至极。 这一次,容袭也没有再继续言语,他依旧保持着侧身的动作,漆黑的眼眸里倒映着的是玉染安静的睡颜。半晌静默,他平静地笑了笑,这笑意仿佛初雪消融时的丝丝暖意,青树苍翠的盎然风雅。 容袭,在熟人的眼里一向优雅莫测,不敢轻易涉足他的领地。可是在玉染的眼里,容袭虽说依旧是她认为的高雅的存在,可绝对不会害怕他,甚至可以说,玉染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会将他视为亲人的人。 而玉染,她背离亲人,孑然一身,她有着忠心不二的属下,也有着为她出谋划策的谋士,可她却不曾走到过他们任何人的心里,因为她始终有着自己想要追求的人生。而他容袭,是唯一一个懂得他的追求,并且可以陪她一起去追求的人。 所以,这让容袭怎么能不喜欢上玉染呢? 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他容袭,愿意承认,他喜欢玉染,并且爱上了她。 容袭的眼底深邃,他静静地望着玉染,唇角含笑:阿染,我想要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好不好? 容袭和玉染一样,在自己想要的东西面前,向来是用尽手段。所以,当他面对的那个人是玉染,他就更加不会轻易收手。 玉染因为左肩受伤,这三四天里估计都只好平躺着,不能随意左右翻身。而发着高烧的容袭醒得久了也是觉得迷迷糊糊的,于是他朝着玉染的方向侧着身,接着右手轻轻搭在玉染的腰上,又将头慢悠悠地凑在玉染的脖颈边上。 容袭一向喜欢玉染身上的体温,虽说他今日发着烧,原本身上就滚烫,可他还是习惯性地就直接贴在了玉染的身上。 要是玉染有精力和他辩论一番,她一定会对容袭说:你说你发着烧,还总是贴着我这么近,怎么就不怕我也被染上风寒? 但想来容袭的脸皮一向很厚,想必即使玉染真的这么说了,他也会想出新的说词来应对。 安国王宫,御书房之中,是谢意远朝着安君长孙延跪拜行礼之后,垂眸站在长孙延的跟前。 长孙延闭着眼,许久都未有开口。他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神情阴沉莫测。 “君上。”是谢意远先出声。 长孙延静默良久,终是睁开了眼,他的眼底布满阴霾,接着冰冷地开口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又有人出手阻止?” “回君上,是臣上次与您提过的女子,她好像发现了臣带去六殿下的用意。”谢意远低头躬身道。 “就是……那个南玉?”长孙延皱着眉,一手托在眉心,停顿之刻似乎在思索谢意远之前提起过的那个被长孙弘救回王府的女子。 “是她。”谢意远点头。 长孙延的神情更是阴恻几分,连带着整个书房中的气氛也是沉寂了下来,“我记得你说她可能是宁国的世家子女?” “现在也只是猜测,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大。但此女被长孙世子救回王府之时便身受重伤,至今记忆还未恢复,所以还无从得知她的身份。况且臣觉得,此女即使失忆仍旧心性沉稳,并不普通,她现在对臣已有防备之心,臣恐怕无法在她面前轻易出手,不然可能会被提前看出端倪。可是还请君上放心,再过几日便是湘王要在府邸宴请君上的日子,届时臣下也会在暗中替君上准备好一切事务。请君上容臣再行考量,必定为君上想出更好的应对之策。”谢意远说话时虽说小心,但语气仍旧平稳。他低着头,没有去看长孙延的神情,他绝对不能让自己在长孙延的面前显出慌乱的神情,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控制好自己,压抑住自己的害怕。 长孙延面对容易在他面前害怕颤抖之人最是烦心,而谢意远,即使心中有千万种紧张的情绪浮起,他也只能硬是叫自己坚持住。只有他在长孙延的面前露出能够沉稳把控局面的模样,才能让长孙延对他略微放松。 果不其然,在长孙延注视了一会儿谢意远之后,便是心烦地朝人挥了挥手,示意谢意远可以退下了。 长孙延的心情总是变换不停,要人真的拿捏得准是很难的。而谢意远,他是在被逼无奈地适应着长孙延的性情。 谢意远闻言,一边施着礼,一边向后退去,直到他退到了御书房的外间,才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此时他才察觉自己早已冷汗淋漓,背后的里衣也早已湿透。 侍从替谢意远打开了门,谢意远这才又吸了口气,走了出去。外面的天气寒冷,阵风迎面吹来,顿时连他的面颊都似是要被冰冻干裂,他都能看得见自己呼吸之间吐出的热气在空气中逐渐消散,而刚才的紧张也在被缓缓抚平。只是一热一冷,让他反倒是更能感触到这凉意给人带来的刺骨。 “真是冷啊。”谢意远抬头望了望天,最后面上露出了几分苦涩的笑意。 他没有选择,只有顺从。他想不到任何办法可以逃离安君长孙延的掌控,因为他身在安国,他的一家人也都是安国人,他现在实在想不到丝毫的可能能够让他们平安地脱身。所以,他的选择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出卖湘王府,为安君出谋划策。 如果说,如果说他不是生在世家,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抉择了呢?谢意远得不到回答。 他苦笑着摇头,随后越走越远,他现在就想要回家,回去看看自己的家人,然后让自己冷静一下。 这一日,不论是安王宫,还是谢家,或是湘王府,都有那么几个人过得不太平静。 “姑娘,姑娘您醒了吗,绿彤现在可以进来吗?”刚至巳时,绿彤便很准时地过来了。只是她敲了敲门,却并未得到应声。 正当绿彤思来想去之后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修子期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身侧。绿彤是见过修子期的,因为她记得昨日是修子期将玉染带了回来,所以她知晓修子期是玉染的侍卫。不过知道归知道,修子期的突然出现还是将她猛地吓了一跳。 绿彤惊吓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在她看了修子期许久之后才蓦地反应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您有什么事吗?” “小姐吩咐了,这几日小姐自己梳妆打扮即可,便不打扰绿彤姑娘了。”修子期沉静地回应。 “可是,可是南玉姑娘的肩膀受伤了,应是不太方便自己梳妆啊?”绿彤顿了顿,面上露出几分诧异和担忧之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如梦令 第一百四十七章 意图明 修子期面对绿彤所言,微微瘪了瘪眉,但口中依旧耐心地再次说道:“这是南玉小姐吩咐的,在下只是听从命令向绿彤姑娘说一声。” 修子期的面貌清隽,而且平常说话时又十分文雅,一身青墨色衣衫让他看上去更加精神几分,倒是一时间看得绿彤有些脸红。 绿彤旋即低下头,福了福身,接着唯唯诺诺地说道:“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回去照顾我家小姐了,若是姑娘有什么需要绿彤的地方,可以随时来叫我。” 修子期目送绿彤离开,这才又回头看了眼紧闭的精致木门。 修子期是不可能放绿彤进去的,因为这屋里并不是只有玉染一人,还有另外一个人,可以说是在玉染恢复记忆之后,直接就准备赖在玉染这里了。 更加令人发指的是,玉染平日里偷懒,喜欢晚起,而容袭平日里更偷懒,也喜欢躺着。而当这两人凑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怎么睡都睡不醒了。这又正好赶上玉染受伤,容袭发烧,这两人索性一睡便睡到了午时初。 玉染一睁开眼,撞见的就是一片漆黑深邃,那是一双眼睛,是她熟悉的一双眼睛,入目的更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说句实话,人总是希望自己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舒心的事物,而容袭的这张脸,恰好满足了玉染的全部标准。 玉染似醒非醒,半是眯着眼瞧着贴在自己面前的人,声色悠悠地说:“这一觉睡得可还清醒?” “能有阿染相伴,自是清醒的。”容袭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开口。 玉染闻言,也不惊怪,过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她的眼底也从半是朦胧恢复到了一片清明。 玉染看见含笑望着她的容袭,蓦地伸出手去,在容袭好奇的目光之下,直接用手背飞快地贴在容袭的额头上,随后又将手撤了回来,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比划了一下。 “恩,烧倒是退得差不多了。”玉染满意地点点头。 “阿染中午想吃些什么?我叫人去准备。”容袭笑盈盈地问道。 玉染目光微动,瞥了他一眼道:“湘王府中午会有人准备吧?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吃得清淡些,毕竟你这风寒也未好,我可怕你再烧得高起来,可没人照顾得动你的。” 两人又在床榻上睁着眼睛修养了一会儿,直到容袭又是伸手摸玉染的腰,又是从玉染的唇角吻到脖颈,最后直接被无奈至极的玉染轰下床的时候,两人才算是真的起床。 容袭倒是取过一旁挂着的外袍轻纱很快地套好了,反观玉染,倒是站在自己的一堆衣裳之前静默了良久。 容袭也似是随意瞧了一眼,随后不禁发笑,“阿染的衣裙,确实都挺有风格的。” 玉染斜睨了一眼容袭,又望着自己那一片既艳丽又贵重的衣裙,真心想要叹气。其实玉染不是不喜欢复杂的衣裙,她还挺喜欢有一些宫廷款式,毕竟是她从小就穿着到现在的,可她对红色实在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但偏偏自从她穿了一次长孙宛然的红裙之后,长孙弘就给她送了一堆各式的红裙过来。 原来玉染穿着倒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现在一恢复记忆,玉染就顿时有了一种怀疑人生的感触。 她细细看来,真的看上去稍微正常一些的也就昨日晚上穿着过的那一身白底青纹的衣裙,不过昨日穿着过还并未叫人拿去清洗,所以她也不好重新再穿上去。 “也罢,反正近日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想罢,玉染晒然一笑,随手拎起一件大红的外袍便披了上去,接着再套上轻纱。直到她抓起衣带的时候,才转过身,将衣带递给了容袭,随后双臂往两边微微打开。 容袭轻笑一声,也不用过问玉染的意图,便捏着腰带,从玉染的腰侧环过,最后温柔地替她在身后慢慢系好。 这是一种默契,也是一种习惯,玉染平时做这些事都是随意得很,也就只有容袭在她身边的时候,才会替她多注意一些。 “要不阿染还是从湘王府搬出来吧,这样就什么都困扰不了你了。”容袭让玉染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捋着玉染的头发,一边垂着眼眸温声说道。 玉染看见了铜镜里的自己,也看见了她身后的容袭,容袭的模样仿佛永远是那般温润如玉、不可亵渎。 “我搬出来,那去哪儿?莫不是,你还要我再去丞相府住着?”玉染漆黑透亮的眼底有微光闪过,她敛了敛眼眸,声色淡道。 容袭笑了笑,说:“有何不可?” 玉染微不可查地吐了一口气,她不是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但她只是不想戳破而已。好不容易两人可以这么安安静静地相处一阵,其实挺不容易的,她也不想就直接捅开天窗说亮话,因为她觉得这种说话方式用在他们两人身上实在不太合适。 玉染和容袭是两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他们说得话平常听起来的确淡然无事,可实则有时只有深想,才觉得甚是诛心。 容袭见玉染没有回答的意思,也就只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他替玉染挽了一个简单的发式,随后将梳子轻轻搁在了妆台上,启唇说道:“我回去一趟丞相府,替你取几件衣裳过来吧,你过几日可以换着穿。” 玉染抬起眸子,弯了弯柳眉,神情温和,她点头应声,“好。” 直到容袭走出了她的屋子,玉染才重新收回视线。她的眼底依旧温温的,只是其中似乎多了几分沉暗之色,不知是在惋惜着什么。 也是啊,只要玉染恢复记忆,她就无法再把自己装成那个什么事情都不懂的南玉了。南玉可以和容袭打打闹闹,甚至可以陪着容袭一起闹一起疯。可是玉染不行,她知道容袭是不可能轻易收手的,而她也没有办法回得了头。他们两个人,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们都要为自己所做的负起责任。 容袭刚刚从小门走出,回到丞相府,随之修子期便出现在了他的身侧,垂着头单膝跪下。 “公子,那边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修子期沉声说道。 容袭面带微笑,一双黑漆漆的眼底是看不尽的幽深,“好,我知道了。” 修子期闻言,并没有第一时间起身,而是依旧保持着单膝跪着的动作,他的眼帘遮住了双眼,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还有什么事吗?”容袭注意到了修子期的情绪变化,于是多问了一句。 “公子,现在公主已经恢复记忆,这样做的话……公主很快就能够发现其中的端倪,然后追查到公子身上的。”修子期面露忧色。 容袭听着,微微仰了仰头,他刚发过高烧,又仍在风寒,所以浑身还没有多少力气,在冷风里吹着更是显得单薄了几分。他望了眼湛蓝的天,须臾沉默之后微笑,“是啊,总能查到的。就算我一直不动手,阿染对我的怀疑也不会少上几分,既然如此,倒还不如让我替她解决了这心头之烦,不是也挺好?” “可湘王府毕竟是救了公主的,公主理应帮他们一把。”修子期皱了皱眉,思量了一下说道。 “理应帮他们?这个世上到底有多少的理所应当,又是否真的存在理所应当呢?”容袭的眼底愈发深邃,他摇了摇头,叹道:“阿染是阿染,她有自己想做的。而湘王府则是湘王府,阿染能够帮他们避过一次两次为难,难道就真的能够帮他们一辈子吗?” “公子的意思是,公主很可能马上就会离开湘王府了?”修子期抬头问道。 “这倒还不见得。子期你太高看我了,阿染的性情一向多变,思虑也多,我不可能瞬间就明白她所有的意思。”容袭说着,眼眸微垂,目光就落在了修子期的身上,他看见重新低下头的修子期,接着蓦地甩了甩衣袖,“不过,子期你近日来倒是对阿染的事情格外上心。我知道你对她心怀愧疚,但一直愧疚下去,是会让人恼的。而我用你,不是觉得你的错误小到可以被原谅,而是因为我早就知晓你在想什么,也明白你之前在为慕容齐一直做着什么事。所以,我将你的错误归结为了我的失误,是我没能注意到原来你对他的忠心已经可以大到超越了我对你的命令。我想过你会背叛我,可我没想到你竟然直接越过我,将手伸到了阿染的头上。” “公子……”修子期一时间噎在那里,实在想不出应该如何回答。 “我用人之所以一直掌控得小心,就是因为要选择能够真正把控在手心里的人。如果说一个人因为追求名利钱财而想要追随我,那么我敢于用之,并且善于用之。而如果一个人告诉我,他无欲无求,却说甘愿遵从于我,那么我会担忧。因为我不知晓那个人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到底会在什么时候从背后捅我一刀。而子期,一开始的你,直至现在的你,都是属于后者。”容袭的语气缓慢,神色也是异常平静,他望着修子期,淡然一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更新公告 轻风要来说一件更新公告啦,轻风放假一阵子了,马上就要出国旅游去,然后还有春节什么的,存稿已经用完了,所以就来不及每天三千的更新,轻风每天熬夜有点吃不消啦。所以下个月开始,我应该是只能每天一千,然后看一下在下个月能不能恢复到三千每天。应该是不会断更,但是更新字数不定啦。感谢大家的体谅,希望大家日后也要继续支持帝女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四十八章 粮草毁 修子期当然不傻,他是听得懂容袭的意思的。修子期没有起身,他双手交叠在身前,低头扣在双手之上,修子期向着容袭行这般的大礼恐怕还得追溯到修子期第一次被安排给容袭的时候了。 修子期没有看容袭,而是郑重地说:“子期现在已绝无背叛公子之心。但若是公子仍旧对子期抱有怀疑,那么子期甘愿以一死了结公子的心头之结。” 容袭的眼中莫测,他的神情仍旧清远孤高,似乎让人看不透也摸不着。他听闻修子期之言,也没有太过剧烈的反应。 半晌之后,是容袭温润一笑,“一死?子期,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是什么事情都被认为成只要一死便能了结,那么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活得太轻松了,因为我们都是人,都会死。” 修子期紧抿下唇,一言不发。 “有的时候,信与不信其实没有多大两样。因为人总是在那里口是心非,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这一刻所言的究竟是出自一时兴致,还是真心实意。”容袭脚下动了两步,他背对着修子期。 容袭的脊背笔挺,可在寒风中他的背影任谁看都是单薄得很,他的一身白衣,乍一看出尘柔美,再仔细看却是令人觉得高远而不可触及。 “所以,子期,这一次,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也就仅限于这一次了。我不会谅解你,也不会赶你走,可是如果还有下一次你违背了我的意愿,那么我是不会容许你继续留下的。” 修子期低下头,他明白容袭是个除了对于玉染会用心之外,对于其他人向来是杀罚果断。正是这样的一个容袭,才叫人觉得深不可测,才让更多人因为惧怕和崇敬而选择遵从。 修子期陪伴在容袭身侧已经十几年了,他比容袭只是大了两三岁,却也算是与容袭一起长大。实话来说,他认为自己可以看得懂华君慕容齐,却无法真的看透一个容袭的心思。 修子期是华君安排在容袭身边的人,因为容袭从小就和其他皇子表现得不太一样,因为华君居然忌惮当时还是一个十岁孩子的容袭,华君想要将容袭的所有意图尽数折断在他的手中,可没想到弄到最后,华国整个朝堂,竟被直接划分为了两块,一块受命于华君,而另一块却被捏在容袭的手心里。 容袭的用人之策十分到位,他知道怎么去拉拢人心,也知道怎么去给与利益。 容袭甚至可以可以给很多原本身份低微的官员和出身寒卑的子弟提供建议和消息,让他们一步步成为了朝廷之中的栋梁,足以影响到朝堂地位。而另外还有更多的人,被容袭安插到了各个地方官署,让他们的消息最后都汇聚到问思楼之中。 可以说,容袭虽然还在华君慕容齐之下,可却已经有了可以撼动慕容齐的能力。所以说慕容齐才会开始愈发小心起容袭,甚至想方设法地准备折断容袭的羽翼。 修子期一直跟在容袭身边,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容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而修子期也一直都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相信,容袭真的可以走到那最终的一步。 而玉染之前的确是修子期心头的一大纠结之处,因为玉染太能够影响到容袭的心思了。可在修子期的印象当中,玉染却似乎比容袭更尤为果决而冷静。修子期很怕玉染会利用着容袭的心中有她,而反将容袭一军。 修子期以前也经常看着玉染和容袭呆在一起,他那时对玉染生出的感觉就如同他对容袭的感觉。他看不透玉染,可他总觉得那个女子眼底的莫测反而令他觉得被看得透彻,所以他不喜欢容袭和玉染一同相处。 可到了玉染被他亲手刺杀,掉落山坡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确实久久不能平静。 当后来容袭质问于他的时候,他想起玉染曾经对她提起过的忠诚之说,终于是恍然明白,原来他一直以为的自己的忠,却是用错了地方。 所以他修子期才会选择离开华国,先容袭一步来到安国寻找玉染。而修子期在告诉玉染真相之后,原本以为玉染会因此气极,暗中让秦奚差人杀他,可事实是,玉染也不过是飒然叹息。 玉染确实是失忆了,可她依旧聪明,她的心性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而她那时的决定,就和现在容袭的言语不谋而合。 “是,我明白了,公子。”这一刻,修子期终究是回应了。他阖了阖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站起身,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他需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追随的人。他的忠心,也只能为他一人而付出。 容袭离开了一会儿,而玉染坐在屋里,吃着面前摆好的饭菜,终觉乏味。 外头传来敲门声,玉染便随口道了一声“进来”。 来的人是秦奚,玉染一眼扫去便见秦奚的脸色不算好,她心中已知又有糟心事发生了。 “殿下。”秦奚微微作揖。 “发生什么了?”玉染抬起眼眸,平缓问道。 “刚刚被押送到安国江阳城的粮草被全数烧毁,还未来得及被送至安国西境。”秦奚随之开口答道。 玉染微愣,她瘪了瘪眉,问道:“押送粮草的人是谁?” “是湘王的直属臣下——薛言。”秦奚缓缓说道。 “薛言?我没见过他,但倒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过他。江阳城距离安国西境的西华城中间隔了不过两座城池,眼看就要送到,却在这种时候被烧得一干二净,这可不是小事了。而且,出事的又是湘王的属下,这倒是有意思。”玉染漆黑透亮的眼底闪过一丝锋利之色,她的目光扫了眼桌面上的几个饭菜,最后叹了口气说:“也罢,这饭估计我也是吃不下了。薛言率领的那支军队当晚是在江阳城歇息的?” “没错,当时为他们安排就寝之地和粮草安放处的人就是江阳城的城守,士兵就寝的地方和粮草安放的地方隔了五六条巷子的距离,所以等到士兵收到走水消息再赶过去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根本来不及扑救了。”秦奚的神色里带着几分凝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朝中势 “有人之后查看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玉染敛起眸子,眸光微动。 “有……”秦奚说到此处,略有一顿,他静静地瞧了一眼玉染,在抿了抿唇之后缓慢开口:“有人说之前看到薛言和几个神秘之人来往,后来对薛言所住之屋搜查之时从他的行囊里找到了与别国人通信的消息,信上更有所指一切皆是为了宁国着想。而江阳城城守也断言说他确实有看见薛言和一个宁国人有见面,只是当时并未细想,现在幡然顿悟。所以,薛言已经被判定为通敌,正在押送回来,从西境过来不出十日便会到达。” “与宁国通敌?”玉染翻了翻眼皮,眉梢微扬,面上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不出片刻,玉染竟是失笑,“这一出戏还真是特别啊。” “殿下觉得,这会是长孙延做的吗?”秦奚出声问道。 玉染偏头瞧着秦奚,一双凤眸煞是明亮,她像是思索了一会儿,随即微笑着说:“毕竟那是要运去西境的粮草,安国西境虽说偏远,但商国的南面毕竟与安国北面接壤,若是商国有意绕道从安国西境偷袭也不是不可能,长孙延还不至于愚蠢到犯这么大的险只为污蔑到湘王头上。” “我也是同样认为如此,所以说,这其中必定是有他人介入,然后将偷烧粮草的罪名嫁祸到了宁国头上。”秦奚皱着眉,点头说道。 玉染眯了眯眼,她随手捻着桌上的一盏茶杯,沉默须臾之后忽然眼底更深了几分,“只是嫁祸到宁国头上么……” “殿下的意思是?”秦奚也是被玉染说得心头一凛。 “你想啊秦奚,这一阵子,安国被压制得最深的人究竟是谁?是湘王长孙毅啊。近日来长孙延为了把毛病都挑到长孙毅的头上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思你我不是不知道,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事的人竟然又是湘王的直属臣下,这更是给了长孙延一个机会来给湘王扣新的罪责。如果说指使烧毁粮草的人不是长孙延,那么真正暗中的那个人在这种时候又将矛头清晰地指向了湘王长孙毅,其心再明确不过了。”玉染的睫毛微颤,眼眸之中露出几分无奈之色,她说:“那个人如此推波助澜,恐怕是同样想要湘王府就此消失啊。” 秦奚望着神色略显烦恼的玉染,缓慢开口问道:“那殿下认为,我们是否需要插手此事?” “秦奚你应该是知道的,即使长孙弘没有阴差阳错地救了我,即使我与湘王府原本没有任何纠葛,我依然会想尽办法,绝对不能让湘王府消失。”玉染再抬眸时,眼底的波澜已然平息,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平和。 安国现在朝堂顶端的两人是丞相玉渊,以及湘王长孙毅。期中丞相是容袭的人,必定听从容袭的安排,哪怕丞相与湘王再怎么算是多年旧友,但到了真的要做出决断之时,玉渊也不可能倒向长孙毅。 其实,安国江阳城运送粮草被烧一事,玉染听秦奚说完,心中是有些空落的。 因为,安国朝堂势力两分,若是丞相玉渊是倒向容袭的,那么一旦湘王府的势力被清,那么随之可以掌控安国朝局的人便成了容袭。 谢意远确实是个聪明人,但他现在的胆子还不够大,还停留在对于长孙延的惧怕之中。他的做法也还稚嫩,容易被人看穿,所以怎么敌得过玉渊。 而再看安君长孙延本身,他的脾性暴虐,时而变化无常,确实令常人害怕不已。 可一个人单单只是令人害怕,这是不足以让人臣服的。只要他不具备足够的才华,还有真实的掌控全局的能力,那么长孙延也就相当于是被臣子握在了手中,不足为惧。 所以,就在玉染将安国朝局与粮草被烧一事联合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而那个想法更是指向了一个人。 哪怕现在没有任何的痕迹指向那个人,而玉染的心中却依然有这般感觉。 玉染绝不能让湘王府消失,因为只有实力均衡之时,玉染才能进一步插手。 “湘王府如果再被压垮,那么这安国朝堂之上,恐怕得是丞相说了算的。现在的长孙延,对湘王的猜忌是在太大,让他一时间再无法将其他的视线分到丞相玉渊的身上,所以玉渊那里还是太好过了。”秦奚摇头低叹了一声,接着慢慢抬眸定睛去看玉染,秦奚的眼底是清晰而平静的,他说:“所以,这么一来,殿下的猜测恐怕又都归结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既然这一次的事情不是长孙延有意扣在长孙毅身上的,那么照现在的局势来看,会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也就是容袭。 玉染轻轻阖了阖眼,她将杯盏随手搁在桌上,杯盏的底部与桌面间发出了低脆的磕碰声。 玉染似是静默了良久,她完好的右手手肘慢悠悠地支在桌面上,手心托着脸颊一侧,原本便垂在耳后的墨发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蓦地滑落至她的脸旁。 明明她听见的应该是一件惊人的猜测,可在这一瞬,好似无法在她的心中掀起丝毫的波折。 事实是,玉染的心中并非毫无波澜,而是早已乱过了无数遍,所以到了最后被人当面说出来的时候,也就提不起感觉了。 “现在湘王人呢?”玉染揉了揉额角,睁开眼睛问道。 “就在刚才被招去了王宫,我也是等到消息都落实完了,才过来寻殿下的。”秦奚温声说道。 玉染思量片刻后说道:“罢了,就算长孙延急不可耐地想要给湘王定罪,那暂时也是做不到的。就算薛言是湘王的直属臣下,那么他现在也无法证明就是湘王指使薛言去烧的粮草。更何况,烧毁粮草的并非薛言,而是另有其人,他们一时半刻查不清的。最多,长孙延有了暂时可以怪罪湘王管理臣下不当的理由,然后再将此事作为日后可能发生之事的铺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五十章 谢尚书 “不过,就算长孙延暂时做不到动湘王府,也是一定会继续派人查下去的,而且是竭尽全力地要叫人查出湘王府可能与宁国有所挂钩。就算查不出来,最后有可能也会想办法尽数暗中怪罪到湘王府头上。毕竟,这可是一个给湘王府安插叛国罪名的极好机会。粮草被烧,长孙延吃了这么大的亏,他怎么也要在湘王府的身上找回来。说到底,他也不可能放过湘王府。 “而我们所拥有的时间,也正是长孙延明面上调查真相,实则装模作样只是为了给众位大臣和天下百姓看的这段时日。湘王府不能消失,势力权衡也不能乱套,而我玉染,也决不允许有人将脏水泼到宁国的头上。”玉染说到最后,声色听起来也不似平日里的慵懒随意,而是带着几分郑重与坚毅。 办法可以想,麻烦也可以解决,她所决定的事情,就必须尽力去做。 “湘王府今日已经开始筹备宴请长孙延所需了,恐怕这一关,湘王府还得再硬生生度过去。殿下如果单单只想要从湘王府下手,很难。”秦奚说到此处,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很难什么? 很难利用湘王府,来达到掌握安国朝政的目的。 因为湘王长孙毅即使再怎么受到安君的不信任,甚至即将遭受灭起来,谢建白只去了明戌的宫廷一次,也就是现在华国王宫占据的位置,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的玉染也不过才只有十六岁,谢建白也才刚至不惑之年。 转眼间,还真是物是人非。 只是六年前在明戌皇宫的一次撞见,让玉染对这位安国尚书有了很多的思量。 当时的谢建白与她聊了很多,包括了各种的事情:有朝事,也有身边事。有了第一次撞见,之后在谢建白呆在明戌停留的这一段日子里,玉染也去拜会了更多次。她觉得,谢建白是一个有见解的人,也是一个慈爱的人。明明玉染那时才十六岁,可谢建白并没有因此而轻看过玉染,反而与她谈聊甚好。现在想想,玉染都还对当初的玉简感怀不已。 那个时候,是秦奚都还没有来到她身边的时候,真是够久远的了。六年,已经足够改变很多的事物。就好比明戌皇朝的动荡消失,还有四个小国的就此崛起,而她玉染的人生也是经历了太多的起起伏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五十一章 论猜忌 玉染之前还是扮作赫连玉来到安国的时候,并未在宫中瞧见谢建白,她也是有些缺憾。而这一次又是失忆良久,如今恢复了记忆,才发现身边撞见的一切都是极巧的:就比如说她曾经身在宁国时对湘王府的存在关注许久,可没想到在她重伤之时竟是被湘王府的世子所救;还有便是这谢家二公子谢意远,没想到一番事情弄到最后,却发现这竟是自己老熟人的孩子;另外便是秦奚,秦奚与长孙弘和谢意远自小相识相交,这样的友情本是无人可及的,可真没想到会因为身处于这个世道之中,而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而再看现在的情势,湘王府身处风口浪尖之上,谢家也因此陷入危局。可以说,谢意远在安君面前的一举一动都不可以出错,若是安君长孙延被触怒,那么遭殃的并非只有谢意远一人,整个谢家上下的性命也都会就此葬送。 谢意远是谢家的二公子,却比谢建白的长子更加优秀,深得其父谢建白的佳赏。谢意远对于自己的处境究竟如何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在意,毕竟在他的眼中,长孙弘和湘王府对他的好是他无法忘记的,而他也真心尊敬湘王,将长孙弘视为最好的朋友。 所以,能够触动谢意远,并且让谢意远不得不选择服从于安君长孙延的缘由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君以谢家上下满门作为要挟。 谢尚书至今应该还是被蒙在鼓里的,谢意远不可能将此事告诉自己的父亲,不然谢建白一定不会同意自己的儿子以出卖湘王府来保全谢家人的性命。 说起来,玉染还记得六年前的谢尚书提起如今故去的先安君时总是每每叹息,也不知他对于现在安君的这位暴虐无常的新君是什么看法。 玉染思量了一会儿之后,略是扬了扬眉梢,她转而朝着秦奚微笑道:“长孙弘人呢?既然湘王已经被请入了王宫,那么消息也该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确实知道了消息,现在恐怕在自己屋里急得团团转吧。”秦奚失笑。 玉染也是轻笑一声,她倒是想象得出长孙弘这个急性子到底会怎么着急烦闷。她提了提唇角,语气笃定地道:“哦,那接下来我就晓得他要做什么了。” “殿下认为他要做什么?”秦奚的神情依旧温润,他同样笑了笑问道。 “他呀……”玉染刚一启唇,还未等她继续说下去,就听外头传来了一阵接连不断的敲门之声。 这敲门声是连在一块儿的,说不上任何的温文尔雅,所以来的人必定不是容袭,也不是长孙宛然。 在这个时候,会这么着急地过来找玉染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一个人。 玉染轻笑了一声,随即瞧了一眼秦奚,说道:“你看,说谁谁就来了。” 接着玉染又清了清嗓子,朗声朝着外间喊了句“进来”。须臾,便是听见木门被嘎吱推开的声音,然后是一连串急躁的脚步声。 长孙弘一身紫袍,出现在玉染面前。 长孙弘的面色显然不佳,在他得到消息之后,着实干着急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竟是无能为力。他思来想去,也就只想到一人能帮他解惑,于是便直接朝着后院冲了过来。 长孙弘这来是来了,但他倒是没想到秦奚也正好在玉染这儿,他瞧着秦奚,点了点头,“好巧,秦奚你也在啊。” “不巧。”玉染微笑,代替秦奚回答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长孙弘被玉染说得摸不着头脑,他的面上露出几分诧异。 玉染晒然一笑,温和地说:“刚好秦奚过来同我说了一个消息,让我稍微有些吃惊。这思量着,我都有些吃惊了,那么想来你听说了还不得被惊吓死。” 这下,玉染说得够清楚,长孙弘直接反应了过来。 面对玉染语出惊人的调侃,长孙弘只得败下阵来,他刚才的着急全都因为玉染的话给一下子憋了回去。 他有些无奈地瞧着玉染,否认道:“南玉你别瞎说,我才没有被吓死。” “那——估计离得也不远了吧?”玉染故意稍微睁大了眼睛,眼底满是笑意,唯有姣好的面容上带有的是无辜单纯之色。 “好了,南玉你就别再逗我了,我承认好不好?我承认现在我是着急得很。”长孙弘一手揉了揉头发,俊美的面孔上是掩不住的焦急。 玉染闻言,敛了敛眸子,沉默须臾之后柔声启唇道:“宛然醒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长孙弘被玉染陡然转变的语调给弄得愣了愣,但随即便应声,“已经醒了,正让绿彤给喂粥。我也不敢告诉她真相,只能暂时骗她说是有人要刺杀六皇子,把你和她牵连了进去,但怎么说都是见她神色不宁,刚才一醒过来还着急着想来看你。恐怕要让她恢复过来,得好一阵子了。”说到最后,长孙弘的眼中忽然阴冷了几分。 玉染鲜少会看到长孙弘露出这样的眼神,她顿了顿,终是开口:“你对长孙延有什么看法?” “长孙延?你是说君上?”毕竟长孙延是君,极少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所以叫长孙弘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长孙弘的神情似乎因为长孙延这个名字而显得更加沉重了,他死死抿了抿唇,下一刻寒声说道:“他五年前害了秦奚,害了整个秦家,他难道还做得不够吗?现在,又是湘王府,他是要眼睁睁地看着湘王府也一起消亡才肯安心啊!我爹一片忠心,可在他的眼里就什么都不是,他只是因为猜忌,所以便要牺牲这么多清白之人的性命吗?” 玉染的睫毛轻颤,她的眸中忽明忽暗,眼底映着的是长孙弘隐忍痛苦的模样。她移了移视线,再看秦奚,发现秦奚也同样因为长孙弘的话而垂下了眼。 玉染轻轻一叹,启唇说道:“长孙延当然会猜忌,他甚至对湘王府还有恐惧。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湘王在众臣和百姓的眼里太过高大了,比起一个性情暴虐无常的君王,湘王自然就成了那个德高望重的对象,这就好比五年前的秦太傅一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功高者 “君王不贤,那么便不会理解什么是忠,什么是奸。当功高盖主之时,若无君王的信任,若无君王的托付,那么此人必定会遭受猜忌,更甚至,会迎来毁灭。”玉染一字一句地说着,她的眼中平稳而凝重,唇畔的笑意不知在何时已然隐去。这一次,玉染仿佛是在说着她心头最真实的感受,也是她对于一个人的无比敬重。 那个玉染所敬重的人已经逝去了,玉染终究没有能够挽留住他的性命,这让她愧疚良久,更是至今都还深深记挂。 那个人,是赫连清,是宁国的先君。 玉染能够一步步地成为宁国的摄政王,那最初的因是起在赫连清的身上,若是没有赫连清的信任,若是没有赫连清毫无保留的托付,那么玉染如何会如此顺利地走至今时? 玉染对赫连清付诸了真心实意,她一声声的赫连君,正是将赫连清视作了亦师亦友的存在。因为赫连清真的待她极好,赫连清对待她的态度早就已经转化成了一位父亲对女儿的疼爱,这是玉染在自己的生父颛顼夷身上都没有感受到的,可是赫连清给她了。 玉染作为赫连玉被封为太子之时,手上也开始握有了越来越多的权利,她帮宁国成就了太多的功事,玉染自认为她当时在宁国的影响力已经足以与宁君赫连清相披靡。 那时的玉染又何尝不是已然功高盖主? 可是赫连清又是怎么对待玉染的呢?赫连清从未对玉染有过任何抱怨,也从未不相信玉染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 赫连清从一开始答应玉染的条件,让玉染作为三皇子赫连玉进入朝堂的那一刻起,赫连清就已经想到了玉染究竟是抱有着怎样的目的,而后来赫连清也相信玉染终有一日可以成为一个足够强大,且能够惠及天下的明君。 赫连清对于玉染的影响太大了,赫连清驾崩的那时,玉染是难过的,她觉得自己的内心从未有过这般遗憾失落的感觉。 所以当玉染知晓,赫连清没有直接对赫连枫说在她面对危局之时拿出那道密旨为她解难,而是让赫连枫自己选择要不要拿出旨意之时,玉染并没有怪要赫连清的意思。 玉染深知自己即使再怎么深入宁国朝堂,她也并非是宁国人,更算不得什么慈善之辈。跟何况,玉染是一个要争天下的人,所以不可能将所有的精神都时刻集中在宁国的每一个朝局之人身上。 这也就意味着,年幼的五皇子赫连枫在脱离了赫连清的羽翼之后,是不安全的。 赫连清当初给赫连枫留下那道旨意的意思,也就是希望玉染可以分出一些心思在赫连枫的身上,为他最疼爱的孩子保下平安。至少赫连清相信,只要玉染还活着,只要玉染还有心于赫连枫,那么赫连枫至少可以保得一生性命无忧。 玉染对于自己能与这样一位明君相识感到荣幸至极,而再看现在的安君长孙延,先是怂恿安国先君覆灭秦太傅满门,在抢夺先君王位登基之后又开始暴虐无常,此刻他更是想要让湘王府消失,又以谢家满门性命要挟于谢意远。 安君长孙延不信任那些心中保有善意的忠臣,他的做法可以说只能让那些忠臣逐渐寒心,甚至可能就此远去,不愿再次回头。 当湘王长孙毅的威信已经几欲超越安君长孙延之时,长孙延做出的决断,便是要让湘王府彻底消失。 “可是,可是我爹从来就没有要逆反君上的意思啊!我爹向来忠心朝堂,就连我平日里叫他不要管那么多朝堂上的破事,也不要一直跑去边境了,他也一点儿都不听我的。我爹他从来都在为了君上着想,为了安国着想,为什么君上一定要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呢?”长孙弘说得激动,双手手心猛地拍在了桌面之上,震得玉染的茶水水面泛起了层层波荡。 玉染垂眸瞧了一眼自己桌上的杯盏,半晌抬眸望着长孙弘道:“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说着这些,可其实你的心里是最清楚的——在安君的眼里,你父亲的忠心,湘王府的忠心,根本不值一提,安君惧怕你的父亲,更畏惧湘王府的权势,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再去深想,也不愿意再接纳湘王府的存在。” 长孙弘的面上露出苦涩,他难得地如此失落,看上去也没了往日的精神气,他沉声说道:“对啊……我知道,我是知道,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就和南玉你说得一样,君上他是不会相信湘王府的。” “长孙弘。”玉染望着长孙弘许久,她忽然开口唤道。 长孙弘闻声看向玉染,道:“什么?” 玉染的眼底温和了下来,她柔声问:“你恨吗?” “恨谁?君上吗?”长孙弘先是因为玉染的问题迷茫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的眼眸深深敛起,他说:“我当然恨。” “你怨吗?”玉染的唇畔含笑,她问得依旧轻柔。 “我为什么不怨?要不是因为他,我们家里怎么会老是撞上这种破事?现在不仅宛然受伤,连我爹都又被牵扯进大事了,你要我怎么不讨厌他?”长孙弘皱着眉头,字句间全然皆是对于长孙延的不满。须臾的停顿,长孙弘忽然扬起眉梢,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蓦地出声问道:“南玉,你不会是在劝我索性直接报仇吧?” 玉染眨了眨眼,精致的面庞上浮现了几丝惊讶,她故作认真地说:“没想到,你还会想得这么快啊。” 长孙弘面对这样的玉染根本发不起任何的脾气,自从他晓得玉染是赫连玉,而且还恢复了记忆之后,他就有联想到他人口中那个想要权谋天下的赫连玉,他很清楚玉染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也知晓他根本留不住玉染。但是只要他每每想到与玉染之前的相处,他只要一想到那个日日朝他笑得恬静美好的女子,就无法对玉染认真得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容不下 长孙弘显然因为玉染大方的回应方式而无奈了起来,他瞧着玉染,随即应声说:“南玉你差不多行了啊,别听你说着说着真把我自己给绕进去了。你别说,我现在就特想把君上给揪出来,然后想看看他脑子里到底一天到晚都在想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再被你劝劝,说不准我还就直接冲到宫里去了呢!” 玉染听出了长孙弘是在自我打趣着,而她也同样听出长孙弘是在为她找个一个避过话题的理由。 玉染自然会接下这个理由,毕竟她根本就没想去认真劝长孙弘。 玉染微微笑了笑,又点点头,“恩,挺像你的作风。不过,王爷若是知道了你有这种想法,恐怕第一个不赞同。” “说起这个,南玉你倒是被再把话转开了!你倒是告诉我,我爹他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又是君上他自己折腾出来的?”长孙弘蓦地坐在椅子上,又将椅子挪近了些玉染,一手手臂搁在桌沿,迫切地望着玉染问道。 玉染的眼中平静而柔和,她先是抬头瞧了一眼还站在一侧沉默着的秦奚,随后启唇道:“秦奚,你别站在那里了,过来坐。” “是,殿下。”秦奚低声应了声,只要细看还能发现其实他的情绪并不平稳。 秦奚如此称呼玉染,长孙弘还从未听到过,此刻第一次听闻到秦奚叫玉染“殿下”,长孙弘的面上顿时露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神色。 待到看着秦奚安稳坐下了,玉染才舒了口气,将双眼对上长孙弘的眼睛,接着缓缓开口:“这一次粮草被毁之事,我刚才已经和秦奚说过了,应该不是长孙延自己有意所为。若只是为了迫害湘王府而向另外三国露出如此大的破绽,这样的风险太大了,就算长孙延再怎么不济,他也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那……到底是谁要害湘王府?薛将军是不可能做出违逆命令,通敌叛国这种事情的!他怎么可能和宁国……”长孙弘说到宁国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他慢慢地将视线落在玉染秀美的面庞上,似乎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是啊,长孙弘他忽然发觉自己怎么就给忘了? 玉染她就是宁国的摄政王赫连玉啊,如果说此事牵扯到宁国,那么玉染就是最有权替他解释的人。 长孙弘一时间有些僵硬,他怔怔地盯着玉染的面孔出神。 玉染一早料到长孙弘会有这个反应,她轻笑一声,莞尔说道:“是啊,薛言不可能通敌叛国。不过,他们既然都说找到了薛言与宁国人书信的证据,还都一个个口口声声地说是有宁国重臣在其中挑唆。我倒是也突然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有意思,竟然我才刚恢复记忆,就给我和宁国送上这等‘大礼’。” “南玉,你是……会站在湘王府这一边的吗?”长孙弘忽然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我不会。”玉染下一刻便飞快地接话,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玉染果不其然从长孙弘的脸上找出了惊讶之色,她看见长孙弘尴尬地僵硬在那里,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 须臾,玉染蓦地笑了起来,她狭长的凤眸瞧着长孙弘,启唇说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应该站在湘王府这一边呢?长孙弘,你应该知道的,我是你眼里的南玉,可我也是赫连玉。南玉可以无条件地帮你,因为南玉‘出身’自湘王府,可是赫连玉不一样,赫连玉代表着宁国,她理应懂得自己应该在什么时机之下做出怎样的决断,而非感情用事。” 长孙弘认为玉染说得并没有错,他张了张嘴,最后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是啊,玉染有什么理由站在湘王府这一边呢? 玉染是宁国人,是宁国的摄政王,而湘王长孙毅曾经是她战场上的敌人,她究竟有什么理由,去帮助一个敌人呢? 长孙弘不管怎么想,都没有能够为自己想出一个适当的理由。所以,他的心情很复杂,也很低落。因为在这一刻,他察觉了自己原来离玉染有这么遥远的距离。 “虽然——赫连玉很少感情用事,可这一次,我是被湘王府所救,是被你湘王府世子长孙弘所救。所以,我会帮湘王府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处境的。当然,这不只是在帮湘王府,也是在帮我自己,你也可以就把这个当做是一个互利的交易。”玉染微微笑着,语气风轻云淡,说得更是意有所指。 “这是,什么意思?”长孙弘瘪着眉,似乎不太理解玉染的话。 “没什么,以后你可能会知道。”玉染的神情淡然,从她的面上寻不出丝毫端倪。 长孙弘没能从玉染的口中得知更多,他也很快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我爹他刚才进宫,我实在有些担心,不会出什么事吧?” 玉染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这你大可以放心,长孙延现在并不能对王爷做出直接的伤害。就算长孙延再怎么急切着想要把湘王府置于死地,但要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王爷下达了命令让薛言私通宁国,那么长孙延就无法给湘王府按上任何罪名。” “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君上一直都拿不出切实的证据,那么湘王府就是安全的了?”长孙弘思索了一下问道。 玉染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你要晓得,现在没有证据,不代表以后长孙延就拿不出证据。毕竟,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让长孙延光明正大地为湘王府定下死罪。不管到底真相如何,又来源于何人作祟,这些都是在为长孙延推波助澜而已。” 长孙弘听完玉染的话,愈发沉默了,他难得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凝重且失意的神色。过了片刻,他微微仰起头,阖了阖眼,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几分隐忍的苦痛,他说:“原来……就有这么多人的眼中都容不下一个湘王府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五十四章 见朋友 湘王府为了安国已经极尽所能地做了太多事了,湘王长孙毅更是守着边境,用着他的智谋一次次想办法化解着边境的危机,连玉染都曾经不止一次地称赞过长孙毅的才谋和坚韧。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湘王府,在安君长孙延的眼中已是一文不值。 这让长孙弘怎么能不失落,怎么能不难过? 玉染轻轻叹了口气,她望着垂着头的长孙弘,片刻之后出声道:“有的时候,现实就是这样,是你改变不了的。湘王府的权势人人都看在眼里,懂在心里。百姓明白,长孙延明白,另外三国明白,我也明白。湘王府现在已经可以代表着安国的信仰的了,四国之人皆知湘王府的贤能,又都将长孙延视为无能暴虐的上位者。若是互相换个位置,或许你也能懂为何长孙延会被逼到如今的地步。” “我……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湘王府一直都在风口浪尖上。”长孙弘一手手肘撑着桌沿,手心捂着眼睛和额头,他压着声音说道。 玉染偏了偏头,柔声说:“是啊,湘王爷一直都替你和宛然承担下了所有的责任和重担,所以我我觉得湘王爷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我很敬佩他,不管是在哪一个方面。” “可是南玉,就在之前你还刚赢了我爹,你怎么把他夸得这么厉害?”长孙弘忽然抬头,有些无奈地望着玉染。 玉染直视着长孙弘,也不闪避,她笑说:“一码事归一码事,我赢了王爷,可我依然觉得他是个不简单的人。也许,下一次赢的人就是他呢?这世上什么事情都说不准的,你也别小瞧了你父亲。” “那现在我们就只能干等我爹回来?”因为玉染的语气一直都很轻松,所以长孙弘的情绪似乎经过了调整之后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玉染思量了一下,突然是想起了什么,她漆黑的眼底很是莹亮,她提了提唇角,陡然问道:“你有没有兴趣去见一下你的朋友?” 长孙弘被问得猝不及防,他想了想,反问玉染道:“什么朋友?” “就是昨日还与你相谈甚欢,结果今日就差些去找人撕破脸皮的朋友。”玉染的形容可谓是形象至极,她咧着嘴笑着,一派闲适自然的模样。 长孙弘瞧着玉染不带任何尴尬之色的坦荡面庞,顿时觉着有些无言以对了。 长孙弘登时明白了玉染口中所指之人是谢意远,可别说叫他去见谢意远了,就是他现在一想到谢意远的脸,就是几乎可以暴跳如雷,额头青筋四起,他可是压抑了很久才没有直接冲去谢家找到谢意远一问究竟的,结果没想到玉染还直接在他面前自然至极地提了起来,甚至还叫他去见见谢意远。 “南玉,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吧?”长孙弘瞪大着眼,一脸无语地问道。 玉染眨眨眼,面上很是无辜的模样,她微微一笑,给出了很肯定的答案,“我没有在开玩笑啊。你可要知道,我玉染是个很不喜欢开玩笑的人。” “真的假的?”长孙弘一脸怀疑地望着玉染,他可是记得之前失忆的玉染是怎么整他的,那个时候玉染玩笑是一个接着一个,直接叫他不知如何应对是好了。 可是现在,就在此刻,玉染居然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开玩笑。这让长孙弘怎么接受? 玉染扬了扬眉梢,淡然地朝秦奚扬了扬下巴,“自然是真的,不信你问秦奚。”玉染的眼神看上去格外真挚。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长孙弘赶紧摇头拒绝。 “那正好,我们走吧。”玉染对着长孙弘咧嘴一笑,下一刻便蓦地站起了身。 长孙弘跟着玉染站起来,他惊诧地出声,“你还说真的啊?哎,我跟你说啊,我和谢意远现在可没什么想聊的。还有,南玉你过去又有什么事啊?你别忘了,你现在左肩还动不太了吧,这受着伤怎么可以乱跑?” “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如何我最清楚。”玉染微笑,她转而看向秦奚,同样启唇道:“秦奚,你是跟我出一趟府,还是留在府里?” “秦奚要是跟着殿下去了,恐怕才会让殿下多费口舌吧?我便不去了,呆在府里就好。”秦奚站在距离玉染几步远的地方,朝着玉染微笑着躬身,他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温雅,犹如璞玉。 玉染略是偏头,她瞧着秦奚的双眼片刻,接着低声笑了笑,她点头道:“好,呆在府里也好。那我和长孙弘出去的这段时间里,秦奚你就帮我们去照看一下宛然吧,她现在刚刚清醒过来,情绪还不太好,如果是你去陪陪她,再劝解一下,估计她的心情也会好转很多吧。” 秦奚闻言,蓦地一顿,须臾之后,他恢复过来,只是眼帘仍是微垂,他应声说道:“是,我会去的。” 玉染盯着秦奚的面庞静默片刻,终是转而温和一笑,“辛苦你了。” “是我应该做的。”秦奚抬起眸子,他的心中似是经过了太多的情绪波折,但在他对上玉染的眼睛的那一刻,秦奚原本波澜起伏的眼底开始慢慢转化为了一片平静,他朝着玉染笑道:“殿下,苏久还未到来,虽说已经安排上了其他暗卫,但出门时还请一路小心。” “我知道,秦奚你就放心吧,这些分寸我还是晓得的。”玉染点头应声。 玉染和秦奚明明都知晓红月阁的人武功皆是高超,只要吩咐安排好了,几乎鲜少会发生差错。可即使是这样,秦奚还是忍不住想要嘱咐玉染一声,而玉染也仍旧愿意应答秦奚一声。 玉染明白秦奚对她的担忧,玉染甚至明白秦奚对她的爱意从未减弱过一分,可她却只能回应得了秦奚的担忧,也只能用着让秦奚去靠近另一个喜欢他的人这种接近伤害性的方式去避开秦奚对她的情感。 秦奚不是第一个喜欢上玉染的人,也许容袭也不是,可之前的那些人无一不是被玉染用强硬的手段打发走了。可唯独秦奚,玉染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观戏人 秦奚是个怎样执着的人,玉染并非不知。甚至玉染还一直觉得,秦奚的执着与她还是挺有共同点的。 秦奚执着于玉染,为玉染倾其所有。而玉染执着于天下,为的是不受别人掌控,可得一方自由,她由衷地希望天下可以是天下人的天下,而她身边的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因为只有大家都还活着,都活得自在快乐,那么她做得一切才是有意义的。 前一世的玉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因自己离去,甚至到最后一刻,连“容袭”都被颛顼帝的一道旨意赐死在了她的眼前,天知道当时她的心到底有多痛,或者说她的心已经痛到没有感觉了,开始麻木了。 所以,她才会对活着有那么大的执着。 所以,即使现在她清楚地知晓容袭与她根本走在相对的两条路上,她还是无法忍心对容袭狠下心来。 所以,即使她猜测前世她最后看到死在她面前的人有可能是容袭已经掉换过的人,她也绝对无法准许自己看到容袭再次死在自己的面前了。 前世的玉染最是重情,前世的她哪怕没有爱得容袭很深,但也着实是喜欢着容袭的。延续这一世,她不过是得面对真心,发现自己爱他爱得更深切了罢了。 而再看秦奚,现在的玉染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可秦奚的真情实意是在太强烈了,这让玉染明白过来,就算她用了什么强硬的态度,那也改变不了秦奚的执念。 执念深时,只叫人两相沉默,竟是无言。 玉染因此一退再退,心中也颇为苦恼,可她又不好明面上直接对秦奚指出来,因为即使是明面上指出,秦奚也不可能妥协。 之前容袭和秦奚掐上也不止一两次了,玉染还当面撞见过好几回,当时不论是容袭还是她都有说得很明白,但也并不管用,着叫玉染也一时间想不出个解决的办法。 有的时候,情可真是个难解的结。 玉染心中苦笑着感叹,她也不知是在叹秦奚,还是在叹自己。 长孙弘看着玉染和秦奚客套的言语,在边上也觉得插不上话,但他总觉得有哪里怪别扭的,让他听着都不好受。 玉染走在前面,推开了房门,她知晓长孙弘说着不去谢府,但还是跟在她后面的。 玉染笑了笑,视线往院里游移了一圈,忽然对着眼前空荡的院子开口:“子期。”她只是随意喊了一声。 须臾,修子期便果真出现在了玉染的跟前。 玉染这一唤便多出一个人,这倒是让长孙弘下意识地往边上退了一步,但他后来仔细打量了一下来人的面孔,这才慢慢反应过来,面露古怪地瞧着修子期说:“他不是……之前我安排给你的那个暗卫?” “恩,是啊。”玉染侧过头,如此应声。随后她又重新看向修子期,微笑着说道:“子期,容袭人呢,还在帮我去拿衣服的路上吗?” 玉染的语气听起来既有认真的部分,也有调侃打趣的部分。 修子期沉默了一下,还是点头,“是的,公子应该很快就好了。” 玉染闻言,挑了挑柳眉,笑得愈发明艳了起来,她说:“这样啊,我还以为容袭已经到了帮我拿衣服拿到不敢来见我的地步了。” 修子期不着痕迹地低头,他心中想到:公主果然已经猜到了。 修子期就算不听刚才容袭的猜测定论,对于玉染的判断能力也没有丝毫怀疑。修子期明白,只要这事是容袭想出来的,那么在这个世上第一个可以理解容袭,并且反应过来的人不出意外便是玉染。 “南玉你这是在说什么啊?”长孙弘从玉染的话中听得最清楚的就是容袭的名字,毕竟当时秦奚和他解释说容袭是玉染最爱的人,而玉染和修子期说得其他的内容他倒是一时间没办法理解。 玉染静默片刻,最后对着修子期畅然一笑,“没什么。算了,反正也不关子期你什么事,最多又是容袭想新给我捅个幺蛾子。其实,我也不是太介意,毕竟容袭每次都这样,还总是不和我说一声,我就只好权当是他和我开个玩笑了。” 修子期在原地犹豫了许久,他也听得出来其实玉染是在拐着弯地说容袭。须臾过去,修子期抬起头来,他望见玉染漆黑而透亮的双眼,只好抿了抿唇说道:“多谢公主体谅。” “哎呀,我怎么好意思让子期你来代容袭说这些。他不是一向自诩脸皮够厚吗?我看这一次啊,他也一定会当个没事人一样地只知道看别人的戏了。子期你就代我告诉容袭,就说——我玉染也喜欢看戏,但不喜欢看自己的戏。所以,可帮我提醒他一声,别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不然,这戏可就要乱套了。”玉染的眼睛对上修子期的,她眼底的神情别有深意,唇畔的笑意也是愈发地深了起来。 “公主的话……子期一定带到。”修子期看见了玉染戏谑的眼神,他立马撤开了视线,落下了眼帘,同时应声回答。 玉染朝着修子期咧了咧嘴,但似乎并有意思再继续为难他。玉染的左手臂还抬不抬起,稍微一动就很是酸痛,但只要不动还至少没什么感觉。但玉染的右手没有问题,她依照平日里的习惯往自己的衣袖里摸了摸,却忽然皱起了眉梢。 玉染露出些许苦恼的模样,她重新看向修子期,说道:“子期,你帮我回屋子里拿一下我的折扇,就是平日里我最常带的,昨日晚上睡前我还记得给搁在窗边软塌旁的矮桌上了。” “是,公主。”修子期点点头,随即便走进玉染的房间,很快就替玉染拿了出来。 玉染右手接过折扇,朝着修子期笑了笑,“子期,多谢你。” “是我应该做的,公主客气了。”修子期低下头,抱拳说道。 “我和长孙弘准备出门,你还要跟来吗?”玉染偏着头,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为下策 玉染问修子期准不准备跟来,自然是想知道容袭是怎么吩咐他的。 不过结果也在玉染的预料之中,因为修子期下一刻便摇头开口:“回公主,不跟来了,公主和世子请一路小心。” “好,既然是这样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玉染收回视线,轻笑了一声,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那瞬,她似乎陡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微微朝后扭过头,从修子期的角度只能看清玉染的一只眼睛。玉染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明净,她说:“让容袭今日晚点再过来,还有,别让他下午睡了一觉就忘了我的衣服。” “是,只要公主的事情,公子是一定不会忘记的。”修子期随即应声。 “长孙弘,走吧。”玉染满意地笑笑,接着便看向站在自己右侧的长孙弘说道。 长孙弘听着玉染的话,觉得莫名其妙的,但此刻还有别人在场,他也不好直接开口,就是只好兀自拧着眉发愁。他听着玉染的声音,好容易才回过神道:“哦。” 玉染今日出门穿得还算厚实,外头的披风也是长孙弘在出玉染房门之前硬是给她带上的,在玉染走到街上之后,这才迎面一阵风,长孙弘就把披风给她套上了。 长孙弘一路走在玉染的身边,显得很是沉默,这副表现的长孙弘其实很难得看到。 玉染的视线余光了便是瞧到了这样一个神情复杂的长孙弘,她倒也没扭头,只是边看着街上来往的人和物,边开口问道:“你是怎么了,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不是啊,我刚才就在像,原来那个修子期不是南玉你的人吗?”长孙弘瘪了瘪眉,侧过头看向玉染的侧颜,诧异地问道。 “不是,你没听子期说吗?他是容袭的人。”玉染很是淡定地回答。 “容袭?修子期是那个华国四皇子慕容袭的人?”长孙弘惊讶地出声,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响,这毕竟是在大街上,他还是要小心压低声音,“可是那华国四皇子干嘛要派个人在南玉你身边啊?这不会是居心叵测吧?” 玉染的目光往长孙弘面上扫了一眼,又很快挪开视线,她轻笑说:“你没听秦奚说过吗?我和容袭的事情。” “听过。”长孙弘闻言,双眼直视着前面的路,有些闷闷地应声说。 玉染继续笑着说:“那不就好了。你硬要解释的话,也只能解释成——因为容袭喜欢我,所以他要派个人跟在失忆的我身边,为了保护我的安全着想。” “能让人这么想才有鬼好不好?南玉你想啊,他是华国的四皇子,你是宁国的摄政王,他哪里是喜欢你啊,他分明就是想趁着南玉你失忆对你做些什么。”长孙弘言辞凿凿地说道。 玉染听了长孙弘的话,不免有些咋舌。其实长孙弘说得和以前秦奚和卓冷烟对她说得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只不过啊,她身边的人都对她这么着想,偏偏就只有她自己还不当一回事,这么想来,玉染还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 “是啊,所以我也没指望你能这么想啊。”玉染微微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况且,长孙弘,你是不是也忘了一件事啊?” “什么事?”长孙弘被玉染问得莫名其妙。 玉染唇角含笑,她侧头去看长孙弘,莞尔说道:“你说容袭是华国四皇子,而我是宁国摄政王,我们应该是对立而为的。可长孙弘你是安国湘王府的世子,你的父亲就在不久之前还在我手下吃了败仗,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现在走在一起也有些奇怪吗?” “这……”长孙弘没想到玉染会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一茬,让他一下子倒想不出该怎么应对了。 玉染漆黑透亮的眼眸里顿时浮现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压着声,煞有其事地说道:“薛言被人认定是和宁国人有勾结,而长孙延则硬是要将事情说成是湘王府勾结了宁国人。现在,你的父亲一定是在安国王宫中面对长孙延据理力争,而你也坚决地告诉我薛言是不可能通敌的。但是长孙弘,你不是不忘了——我是谁啊?”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玉染的笑意看上去格外的灿烂。 长孙弘直接是被玉染给问蒙了。 长孙弘的第一个反应是:哦,我没忘啊,你是南玉,是宁国的赫连玉啊。 长孙弘紧接着有了第二个反应:恩?宁国赫连玉…… 长孙弘浮现出第三个反应,也就是脑子清醒过来的一刻,他僵硬地扭头重新看向了玉染,一眼看到的就是满面笑意的玉染,长孙弘顿时觉得尴尬了。 玉染见长孙弘没有准备回答的意思,于是仰了仰头,不嫌事大地继续添油加柴道:“现在看来,如果我是赫连玉,而你是湘王府世子,你却现在还和我一起走在街上,听着我的建议,和我有说有笑。那么你说,是不是你才是那个勾结外敌的人啊?” 长孙弘似是又僵了一下,他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而他的舌头也在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两人之间应是沉默了许久,长孙弘才视线游移着低声说道:“南玉你不算。” 玉染闻言失笑,她兀自眨了眨眼,感叹着说:“不算吗?也是,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我原本也不算是真的宁国人。” “这是什么意思啊?南玉你是说,你在当宁国皇子之前并不是宁国人吗?那你是哪一国的人啊?华国?商国?莫非会是安国吗?”长孙弘原本还在因为之前玉染的话题而感到沉闷不已,但他忽然听玉染这么说,倒是瞬间勾起了他的好奇。 玉染的目光温和,神情也平静下来,唯有唇边还漾着浅淡的笑意,她的眼底似乎多了几分惆怅和回忆,她摇头说道:“不是。” 不是华安宁商四国任何一国之人,那么结果就只会是一个,长孙弘瞬间就想到了。 “你以前是明戌的人!”长孙弘肯定且惊诧地说道。 玉染的睫毛扑扇了一下,她笑盈盈地点头,随意应了一声,“恩。” “诶,明戌啊……说起来原本我们都以为明戌很快就会将四国纳入它的疆土,可还真没想到会突然就被四国给轻易攻占了。现在再想想,还是觉得既不可思议,又令人感叹啊!毕竟,那可是一夕皇朝……”长孙弘思量起两年多前的事情,感觉依旧历历在目。 “你对明戌的印象怎么样?”玉染的步子放得缓慢了些,她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是柔和,与寒冽的冷风拥有着全然不同的轻和。 “如果是说明戌的话,我觉得吧,虽然颛顼帝统一了多国才成就了一介皇朝,可后来的治理却算不上好,而且饱受百姓和朝臣的诟病呢。所以在明戌灭亡的时候,其实有一大部分人都是庆幸和支持的,怎么说呢,我就觉得颛顼帝可能当皇帝当得挺失败的,根本不知道体会民情,而且听说脾气也很古怪。”长孙弘一手托着下巴,思索着说道。 玉染难得听有人谈起自己的生父,倒是也觉得特别。她无声地笑了笑,随后启唇道:“幸好明戌已逝,颛顼帝也无从得知你的想法了,不然你这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倒是真的要遭殃。” “哎,南玉你也不能这么说我吧?我还记着你自己说话才是口无遮拦好不好,你前段时间失忆,一个女孩子满口都是江山社稷,真是把我要给急死了。”长孙弘一想起之前的玉染,竟是连连无奈摇头。 “不过,说管这么说,我还是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的。”玉染也没在意长孙弘后来说她的话,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 “哦,你是说明戌啊?”长孙弘反应过来。 玉染点头,“是啊。” “也难怪,毕竟要是明戌好的话,那南玉你也不用后来到宁国去谋划了,以你的本事,直接去给颛顼帝下套多好。”长孙弘的话里有一半是在开玩笑,但其实他心里也挺奇怪这一点的,既然玉染是明戌的人,为何当初不从明戌下手,却偏偏要在明戌灭国之后转而下手宁国。要是明戌没有灭亡的话,那玉染的计划又怎么实现,她又准备做什么呢? 长孙弘是无心之话,而听者却有心。 当时明戌对玉染这位长公主的印象还是极好的,世人都知晓颛顼染的贤能,可玉染仍旧没有选择以颛顼染的身份谋划下去。 让玉染现在谈起也不是不可以,当时的明戌朝堂大部分毕竟还不在玉染的掌控之中,就算玉染真的算计了颛顼帝,最后也只会闹得整个朝堂上下鸡飞狗跳、不得安静,而她颛顼染也不能一下子肃清整个朝堂,结果只会不理想,这实为下策。 但即使是这样,以玉染的能力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的。真正让玉染不对明戌皇朝下手的理由,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那个理由听起来曾经让玉染自己觉得可笑,可事实上,在别人听来,却满是悲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更新公告 三月恢复每日三千一更,下个月暂时轻风还不能保证是否连更,因为学校的作业里要写的东西实在是不少,我尽量留存稿,感谢大家理解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时已易 所以,在尚书谢建白明白粮草被烧毁一事背后另有隐情之后,他就必须要将自己的思考跳出如今情势的局限。而湘王此刻被安君召进宫去,也让他心头更是隐隐不安起来。 当管家进去通报谢建白湘王府的世子长孙弘前来拜访的一刻,倒是让他颇觉意外,但他起初想得也只是长孙弘为的是来找谢意远,顺便看望一下他老人家,倒是没往别处去想。 “让他进来吧。”谢建白点了点头,收起了原本有些肃穆沉重的神情,只是眉宇间的忧愁仍是无法暂时排解的。 管家犹豫了一下,又道:“老爷,来得不止世子一人,还有一位姑娘。” “姑娘?这倒是稀奇。”谢建白闻言,才抬起头来,他的眼中疲倦而精亮,似乎对此事十分感兴趣。须臾,谢建白一挥手便道:“我倒是想看看能让那个小子带来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去吧,让他们进来。” “是,老爷。”管家听着,便重新退了出去。 玉染和长孙弘在谢建白的院外不过是等了一会儿,就见着管家迈着小而快的步子出来了。 “老爷请二位进去。”管家向着两人躬身笑道。 长孙弘点了点头,又扭头看了玉染一眼,接着直接伸手拉着玉染的手腕一起走了进去。 玉染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没能说什么,于是也就跟在长孙弘的身后安稳地走进了院子。 “谢大人,我进来啦。”长孙弘敲了敲门,在又喊了一声之后,便直接推门领着玉染往里头走。 玉染不大习惯被人带着走路,以往敢拉着她走的人也就只有容袭一个。玉染眉头微不可查的瘪了瘪,声色却依旧清朗地说:“长孙弘,你先放开我。” “哦。”长孙弘回过头看了一眼走得别扭的玉染,还是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手。 两人走过外间,才看到坐在里屋桌案边坐着的谢建白。 “谢大人,我来看你了。”长孙弘才刚见着人便远远挥了挥手,语气很是随意的模样。 “你这小子,还以为你只知道跟意远出去混,都不知道来看看老爷子了。”谢建白抬手指了一下长孙弘,也是格外神气地说道。 “诶哟,瞧您,别这么说啊,我这不是来了吗?意远他算什么啊,谢大人您才是谢家的主心骨,我佩服您佩服得不行啊!”长孙弘这话说得实在是圆滑,连站在长孙弘身后的玉染都不禁噗呲地轻笑了一声。 就是玉染这一声轻笑,才让谢建白的视线从长孙弘的身上移开,逐渐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玉染。 这不看还好,这仔细一看女子的面貌,谢建白是打心底地越来越觉着不对劲了。这一看再看,谢建白就算是再怎么老糊涂也该想起来了,女子的面貌在他的脑中愈发地清晰起来,似乎与多年前的她慢慢重合。 谢建白现在看着这个满面笑意的风华女子,他好像犹记得六年前那个尚显稚嫩却才谋过人的端庄公主。 “颛顼……长公主?”谢建白的声色听起来有些颤抖,他有些颤巍地慢慢站起身,眼底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神色。 本以为在明戌灭亡时就已经随之逝去的一个人居然还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这让他怎么能够不惊讶? 玉染闻言,眼神顿时柔和了起来,她唇角的浅笑也是漾得恰到好处,风华绝代的模样甚是晃人,她笑着说道:“还能让尚书一眼认出,看来我的模样还是没有太大变化的。” 谢建白一步一顿地从桌案后绕出来,慢慢走到玉染跟前,期间他的目光从未有一刻从玉染的面容上移开。他一边兀自喃喃,一边似乎又感叹着什么,最终在停在玉染身前的时候,他已经是激动得无以言表。 半晌,谢建白才平复好心情,对着玉染深深点头道:“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谢建白的眼眶有些酸涩微红,可能是陡然间太过激动的缘故。谢建白当年去到明戌的时候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六年过去,他实足已有四十七,这个年纪也已经算不得年轻了,应该说是变得愈发冷静沉着了。谢建白的鬓发间不知何时也生出了白发,似是在彰显着岁月不饶人。 玉染看见谢建白对她表现的态度之后,也是心中尤为感叹。毕竟,这是第一个还在怀念着过去的她的人啊! 颛顼染这个名字,还有这样一个人牢牢地记在脑海里,没有被忘记,这是多大的殊荣。 玉染的笑意格外淡然,她清着嗓子说道:“没想到,时隔六年,尚书居然还能将我记挂心头,是我莫大的荣幸。” “不,不,公主此话差矣。明戌还在之时,公主之名天下无人不晓,是为女中豪杰之才。而让我谢建白第一个觉得佩服的人,也正是六年前的公主,公主之才令老朽自愧不如。颛顼染这个名字,老朽是此生都不敢忘怀了。”谢建白摇了摇头,他的眼底浮起了几分桑仓之色,神情里满是对过往岁月的回忆与叹息。 玉染和谢建白是说得头头是道,可长孙弘在一旁却是听得愈发迷糊了起来,而他眼前的两人偏偏都没有要理睬他的意思,让他一时间觉得莫名其妙:怎么玉染和谢老爷子还能搭得上话了? “喂,我说——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什么公主,什么颛顼染?南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最后一句长孙弘没有说出口,硬是给咽了回去,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开口。 说实话,长孙弘慢慢回味起谢建白的话的时候,他好像陡然开始明白了什么。 谢建白称玉染为公主,而且第一句说得似乎还是明戌长公主,接着又道绝对不会忘记颛顼染这个名字。 明戌长公主,颛顼染,还有玉染这几个称呼在长孙弘的脑海里不断地回荡,他终是一下子登时转醒,接着一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地瞧着玉染。 玉染望着呆滞在原地的长孙弘微微一笑,她偏了偏头,漆黑透亮的眼眸里仿佛有微光流转,她的神情看上去既莫测又明了,她没有对长孙弘解释,只是很快回过头重新看向谢建白,慢悠悠地继续开口:“谢尚书,你将颛顼染这个名字记于心头是给了我深厚的尊重,我很感谢你。不过,以后,就别在人前再提起了。毕竟,明戌皇朝已经灭亡,颛顼染——也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上了。” “这个老朽自然明白,不过老朽应该如何称呼公主呢?”谢建白继续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玉染微微扬了扬眉,她的笑意颇为深邃,说起话来还有意无意地多了些停顿。她右手捏着折扇,有意无意地凭空挥了挥,然后又用扇尖点了点自己的下颚,她微微仰头,笑着启唇说:“恩……这个问题么……倒还真有些难度。” “敢问公主,难从何来啊?”谢建白的情绪已经慢慢平静下来。 “说起来,我这两年过得还算不错,虽然有时道路艰辛,但我走得仍是步步稳妥。”玉染没有直接回应谢建白的问题,反而是在那儿似是闲扯起来。她的脚下微微挪了两步,待到说了几句之后,才扭头看向谢建白,她停下所有动作,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我也就是在这世道上占了一个大抵还算举足轻重的位置,也不曾再对过往有太多感叹。颛顼染这个名字我不用了,所以你可以叫我玉染。这个名字我自小起我就有用了,对我来说还是蛮重要的一个名字,而且应该听起来也不难听吧?不过,这么一说,谢尚书叫我这一声公主倒也没错了。”说到最后,玉染反而笑着感叹起来。 谢建白确实叫得没错,玉染就算不是明戌的长公主了,但她现在本身仍是宁国的定国公主。 “玉染……”谢建白闻言,兀自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但也许是谢建白之前在收到的文案里有看到这个名字有被特意标记,让他至今对此记忆犹新,所以现在仅仅是过去了片刻的时间,谢建白便反应了过来。如果说他刚才的惊讶颤抖已是平日里极为罕见的话,那么接下去谢建白表露的神情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震惊了,他双眼直直地盯着玉染,眼眸之中的精光似乎要将玉染吞没,他心中的复杂与震撼于这一刻登时倾泻了出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既复杂又含着难以遏制的颤栗,他断断续续地说:“玉染……玉染……你现在就是那个宁国的摄政王赫连玉!” 赫连玉这个身份到底在这个天下之中占着如何举足轻重的地位怕是只要有心人皆可知晓,而让谢建白更加震惊的,正是原本应该已经随着历史而逝去的颛顼长公主竟然如今反而成为了宁国最为尊贵的赫连玉。 这一切,原本都不在谢建白的考量之中。他简直没有想到,居然在过年之前有那么大一个意外的“惊喜”送到了他的面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唯心坚 玉染望着震惊的谢建白,神情依旧显得格外飒然,她毫无避讳,点头应声,声音听起来格外真诚,她说:“我是。”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谢建白似是恍然,“在明戌灭国时老朽就有曾惋惜过,老朽一直觉得玉姑娘才谋过人,绝非池中之物,怎会就这么轻易地死去?没想到,原来公主竟然成了宁国的摄政王。可是,这也不对啊……传闻中,宁国先君携在外游历的三皇子赫连玉归来的时候,赫连玉只有十六岁啊?那个时候,公主不还是……”说到这儿,谢建白忽然噤了声,他是个聪明人,很快便意识到了事情背后的真相可能并不简单。 玉染眼眸开阖,眼底的宁静平和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波澜,她现在的心情很平静。 因为谢建白陷入了沉思,所以玉染扭头先瞧了一眼长孙弘,却发现长孙弘在一旁垂着眸子,不知静默着是在想什么。 玉染顿了顿,对着长孙弘启唇说道:“你去不去找谢二公子?” “我……”长孙弘刚刚张口,又忽然不知在谢建白的面前该如何作答,陡然觉着尴尬了起来。但长孙弘盯着玉染的眼睛仍是十分透亮而明净,他刚才可是听了太多刺激人的消息,而且现在也有很多关于玉染身份上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哦,不说别的老朽倒是很想知道一点,公主为何会和世子同行而来呢?”谢建白刚才一时间被玉染的出现给搅得太震惊了,所以一下子忽略了这一点,可现在回过神来仔细一想,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而且,现在知晓了玉染是宁国赫连玉,这就让谢建白不免想到刚才一直在想的急报内容。谢建白犹豫了一下,沉声开口:“莫非……早上宫里传来的那个消息和公主有何牵扯?臣实在觉得湘王爷不应该会违逆于君上啊。” “老爷子原来你也知道了啊,这消息当然不是真的,我爹才不会那么做!”长孙弘闻言,立刻气得跳脚地反驳。 玉染当然知道长孙弘的心思,她摇轻叹了一声是,随后眉眼微扬,晒然一笑道:“长孙弘,你差不多行了。” “我还没说什么呢!”因为在场没有让他特别排斥的外人,所以长孙弘有点憋不出气地说道。 玉染的神情温温,她将自己的语气尽量放得柔和下来,“我知道,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从没有做过对不起长孙延的事情。你说得所有的话,我比谁都相信。所以,现在你先冷静下来,然后出去走走,我在这里和谢尚书说些话,有些事可能还关乎上王爷,我都需要知道。长孙弘,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懂,越是在现在这种时候,你就必须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坚定,不能让别人拿你的性子和过往作为你的破绽,知道了吗?” “南玉,你说得我都知道。”长孙弘听完玉染的话,略是撇了撇嘴,他有气无力得抬头看了一眼玉染。 玉染轻笑一声说:“既然知道就好,你先出去吧,随你想去干什么,不把谢尚书家搞得一团乱就行。” “我哪儿会啊!”长孙弘不满地辩解道。 谢建白也适时地插了一句,“哪里不会?他上一次来我谢府的时候啊,可差些没把老朽我这花园给掀翻了,连意远看着都没用。”谢建白一边摇头,一边感叹。 “不要跟我提他!”长孙弘本来已经稍微冷静了一会儿,结果被谢建白提起以前和谢意远相处的事情,又瞬间让他的情绪激动了起来,然后没有收住直接喊了出来。直到他抬头看见玉染用着一脸复杂的神情望着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究竟在谢建白的面前说了什么,立马收了声,右手在身侧握拳,越握越紧,手背的青筋也看得明显了不少。 谢建白还没有反应过来,玉染倒是先一步叹了一口气,她看着长孙弘,又无声地向外头的方向仰了仰头,她握着右手的折扇轻轻敲了敲长孙弘的手臂一侧,接着低声对他说道:“出去吧。” “可是,南玉……”长孙弘挣扎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玉染飞快地打断了。 “不用再跟我说有关他的事情了。长孙弘,你让自己感到痛苦,而且犹豫着不肯放下,那是你的决断,既然别人都说服不了你,那你就得自己担着,自己想办法解决。就算你认为别人可以帮你解决表面上的东西,谁又能来代替你疏导你自己的内心,这点恕我玉染也无能为力。”玉染盯着垂着头的长孙弘继续说道:“你现在就出去,你要不要见谢意远都只看你自己的决定,我没有必要硬是逼你去见他。 “你觉得我今天让你和我一起来谢府,是因为你是湘王府的世子,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走进这个谢府大门,那你就想错了。我玉染,还不是那么一个连这点事都不能做到的人。我让你一起过来,就是希望你自己能看清楚,你到底自己想要怎么做。长孙弘,你不是孩子了,你也知道近日来湘王府的遭遇,你已再不能躲在湘王府的庇护之下了。” 长孙弘慢慢抬起头来,他原本朦胧迷茫的眼底在此刻忽然明朗了起来。 是啊,他的父亲身处难关,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躲在自己父亲的阴影之下了,他现在做什么都得靠自己,一言一行在外都得符合一个王府世子的模样,他必须得足够坚强,怎么能够因为一些小风小浪就被打倒? 他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呀?居然在谢府,当着谢建白的面发脾气,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谢意远是他长孙弘承认的最好的友人,也许是因为陡然知晓谢意远的背叛让他突然如此崩溃。 可南玉说得没有错啊! 就算表面上的事情最终得以解决,他仍是会以现在这种怨愤的情绪过日子,从根本上这就没有任何的改变。更何况,现在的湘王府的情形糟糕至此,他的父亲为了保住湘王府上下做出了太多的努力,而他居然还在为了自己的怨愤闹情绪,这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长孙弘想罢,终是暂时松下了心情,他刚刚一路过来都在那儿忍着,而玉染也在和他聊别的挪开话题,恐怕玉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根本放不下有关谢意远的事情。 “南玉,对不起。”长孙弘深吸一口气,破天荒地和玉染道了声歉。 眼前的玉染面色沉静,一双眼睛漆黑而莹亮,她的眉宇间依然松散,可只要看着她的脸,就让人莫名有种被她看穿的感觉,弄得长孙弘登时就心虚了起来。 玉染也不见怪,她唇角微扬,又挑了挑眉梢,对他笑说:“好了,别杵在这儿了,还要闹腾就出去闹腾吧。” “哦,好,那——老爷子我先出去了哦。”长孙弘先是应了一声玉染,随后又仰起脖子看了一眼站在玉染身后的谢建白,他也不敢看谢建白现在是什么神情,反正玉染和谢建白是故交,而且是玉染让他出去的,他还是先走为好。 待到长孙弘出去了,屋里的两人才面对面沉静了下来。 谢建白和玉染都是站着,终是谢建白先伸手朝着一旁小圆桌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后口中同时道:“公主,请坐吧。” “多谢。”玉染神情淡然,真是随便挑了个椅凳坐下。 谢建白也随之坐在玉染的对面,他刚才听了玉染和长孙弘那一袭对话,好像心头猛地是悟到了些许,一定此事是和他的孩子谢意远有关的。 玉染见谢建白沉默不言,缓了须臾之后悠悠启唇道:“尚书在玉染十六岁时来到明戌,替当时的安君向颛顼帝献礼,那时尚书的言辞之下皆是对明戌的向往,更是希望颛顼帝可以知晓你的才华,让你的仕途从安国转移到明戌。” 玉染没有提刚才和长孙弘发生的事,只是另外挑了一个话题开口。 谢建白闻言,稍微顿了一会儿,似是将玉染的话也听了进去,他当然也听出了玉染转移话题的意思。他的眼底浮现了几丝复杂与感慨,于是也将刚才的事情先暂时放在一旁,他点头说:“确实,当时老朽确有此意。老朽可还记得清楚,当时劝阻我不要从安国去到明戌的人也正是公主。”谢建白说到此处,面上又重新漾起了几分笑意。 玉染点了点头,笑道:“是啊。” “可也多亏了公主当时劝阻了老朽,不然老朽现在恐怕还不知去向。现在老朽虽然日子过得乏味了些,也再没有过去对于仕途的那般疯狂追求,但至少还平平静静地和家人在一起活着。”谢建白一边摇头一边叹道,但转而谢建白就是脑海当中灵光一现,他的模样已是沧桑不少,可是那双眼睛仍旧锐利,他盯着玉染的双眼,忽然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公主当时劝老朽不要去明戌为臣,莫非……是早就知道明戌很快便会灭亡的事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六十章 非巧合 玉染听着,轻轻笑了一声,她的笑声听起来很清脆,也很明朗。她的眉眼弯弯,唇畔含笑地应了一声,“恩。” “公主……老朽知道这么问对于公主来说极为不敬,可是公主老朽实在是想知道,明戌亡国之事是否与公主有任何的干系?”明戌虽然不在,可谢建白依旧将玉染当做自己的故友,十六岁的玉染曾让他惊奇,更觉得相谈甚欢,现在多年过去,这份心情谢建白从未变过。 只是,当谢建白先是知晓玉染并未在明戌亡国时死去,又知晓原来现在宁国的赫连玉就是当年的颛顼染,谢建白突然发现,他好像漏看了什么。 他已鬓发生白,而她仍是青春,谢建白似乎并没有将眼前这个仍是年轻风华的女子看得明白,但女子眼中的冷静和睿智已是让谢建白觉得——他甘拜下风。 玉染闻言,眼眸不禁弯了弯,她的身子凑近了些桌子,右手小臂轻轻搁在桌面上,她的笑意看上去格外明丽而深邃,“尚书觉得,我与此事有何干系?” 谢建白看着玉染片刻,他忽然开始有些明白玉染今日的来意了:明戌灭国与玉染有关,玉染却在还身为明戌公主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宁国的赫连玉。 谢建白将一切在心里默默梳理了一遍,最后他得出的结果是——当初设计明戌露出破绽的人正是玉染,玉染要的就是明戌亡国,而她在那时便已为自己留好了退路,只要明戌灭亡,她就会让自己颛顼染的身份彻底消失,然后安安静静地真正成为那个宁国太子赫连玉。 “唉,看来老朽不管过去多久,都是敌不上公主的丝毫谋略了。”谢建白长长叹了口气,眉宇间又沧桑几分,他顿了顿,接着似是眼底陡然幽深了起来。谢建白就算现在知道了明戌的灭亡是与玉染有关的,但他仍旧无法想象,到底是玉染要身处在怎样的境地之中,才会设计陷害自己的母国,自己的亲人? 毕竟,这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啊。 谢建白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他十分不解地问道:“但是,老朽其实不是很明白。明戌毕竟是公主的母国,颛顼帝毕竟是公主的生身父亲,为何……公主您却要?” 玉染没有介意,反而一笑之后就道:“尚书,有些事情你并未身处其中,所以便不会了解。有些事,它不是简简单单放着就可以处理清楚的,而有些人,也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有权活下去的。人生逢乱世,身处煎熬困局,有的时候,能做出的选择是很痛苦且单一的。” “老朽当时一见公主便觉得公主一定是位心性阔达之人,没想到,竟是连当时的公主都是身处困境之中。看来,公主的才谋闻名给公主带去了不小的困扰啊。”谢建白已经见识过太多的人心复杂,他的这般年纪也不是白活了。也许他年轻时还可能质问玉染对于自己母国亲人的薄凉,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会了。 从玉染对他说出这一番话的那刻,谢建白已是可以想象,玉染究竟在皇家活得有多辛苦。如果一个人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境地,又怎可能对自己的亲人故国心灰意冷,甚至只能选择让它们毁灭来消除自身心头的痛苦。 谢建白第一次见玉染,她才十六岁,而现在的玉染,过了年也不过刚好实足二十又二的年纪。她还很年轻,和美貌,却已经是承受了常人不可承受的苦痛。谢建白看得出来,玉染在对他解释时,她的面上虽然仍是带笑,可心头恐怕是早已凉透了。 颛顼染身为明戌皇朝的皇长公主,拥有定国公主的封号,享誉世人的是她的才华横溢,以及善解于人,可以说是当时的其他皇子更深受百姓的爱戴。但正是这些附加在颛顼染身上的东西,逼着颛顼染一步步走上了回不了头的绝路。她的眼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她死,二是明戌亡。 也许谢建白不知道现在的玉染是做过了第二次选择的她,因为第一世的玉染确确实实迎接了死亡,而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了得以重活一世玉染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路,她要看着明戌灭亡,她要活下去,她要让身边的人都好好的,所以她要努力争得天下。 “我的困扰一直很多,虽然已经解决了不少,但一件一件地总是没完没了地发生。当然,我也并没有嫌事多的意思。毕竟,人生在世,总是要有点事情做才有意思嘛,所以也会有很多人同样喜欢无事生事,这是常理。”玉染舒了口气,晒然笑道。 “看来,公主之志,并非止于宁国啊。”谢建白和蔼地笑了笑,他的模样比起以前年老了不少,看起来就像是个睿智而沉静的老者正对于年轻的一辈出于关怀地感叹着。 玉染微笑道:“有很多事,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情非得已的,但只要做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好畏惧退缩的了。” “所以,公主这一次来找老朽,也是希望老朽可以助攻助一臂之力吗?”谢建白懂得玉染的意思,他顿了一下,但不等玉染开口,就继续说道:“老朽与公主是旧识,老朽也曾将公主当做知己,所以就不绕弯子直说了。老朽对于如今的君上,确实并无好感,甚至即便说带有厌恶之心也说不准,相信安国朝中上下与老朽拥有相同想法的臣子也并不在少数。因为君上很少听取我们这些臣子的意见,有的时候或许只要一件事有任何的不对,君上也会全然推罪到我们的身上。 “君上谋朝篡位,成为了现在的安君,这一点我们做臣子的其实并没有在意,因为先君懦弱,与现在的君上都是一样对朝事没有任何的理解和思考,君上在想的永远都是如何保住他的王位,所以才有了越来越多无尽的猜忌,就好比现在被牵扯进去的湘王府。 “所以,其实老朽不在意公主对安国想要做什么,哪怕公主最后赢下了这场国之争斗,代替了君上,老朽和大多数的臣子也可能只是反而松一口气。因为现在的君上,并非明君,他不能给臣子最基础的信任,我们也就都帮不了他。” 臣子对君王寒心,这是莫大的悲哀。 玉染想了想,眼眸微敛,斟酌着开口:“尚书已经知道湘王府处于什么境地之中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王爷的处境已是艰难,恐怕只要君上找齐了他想要的借口,便可以光明正大地除掉湘王府的所有人,堵住悠悠众口,就如同五年前消失在众人眼前的秦家一样。老朽看公主和长孙世子一起前来,而且世子又和公主看似相处甚好,也都清楚公主的身份,是否公主来到安国就是因为同样知晓湘王府之难?”谢建白思索之后问道。 玉染倒是苦笑一声,有些无奈地扬了扬眉梢,她摇头道:“这次尚书还真误会我了。尚书可听说前一阵子湘王府世子从外边救回来一位受伤的姑娘的事情?” “有所耳闻,不过那时众人一听之后,也就只觉得是世子一时间贪图美色罢了,连老朽都是如此觉得的。莫非——那位被世子救回的姑娘正是公主?”谢建白瞬间明白过来。 “是我。”玉染点了点头,随之脸上浮现几分苦恼之色,她失笑着说:“我当时受伤昏迷,没想到就被长孙弘刚巧给救了,醒过来还失去了记忆,一时间可真是把湘王府也给弄得鸡飞狗跳,毕竟怎么说也是突然就多了个人。” “这也确实是巧,但这也让公主名正言顺地留在了湘王府,想必公主记忆恢复时一定是惊诧至极的,而那一副纨绔样的小子恐怕也不曾想到居然自己偶然救回的女子居然会是宁国的赫连玉吧?而且看他刚才知道你是明戌长公主的时候,那脸色可是差极了。”谢建白同样失笑着摇头。 “是啊,不过,他脸色差恐怕也不止是因为我曾是明戌公主。”说到此处,玉染的语气忽然一转,她静静地望着谢建白,神色异常平静。 谢建白闻言,也沉默下来,他一开始没有问玉染到底他的孩子和湘王府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可这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以来,他的心底是一直耿耿于怀。 谢建白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想正在蔓延开来,他紧锁眉头,似乎已经想到了一个让他忧心的答案。 玉染的眼帘微垂,让人辨不清里头的情绪,她樱唇轻启,缓缓说道:“相信尚书对于近期来湘王府发生的各种事情都有所耳闻,一桩桩、一件件……有些已经不是用巧合二字可以说得清的。谢二公子聪慧,也孝顺,他为了保住自己以及谢家满门上下,和长孙延做了一个交易,他愿意为长孙延出谋划策,甚至是出卖湘王府的消息,而作为交换的是,长孙延愿意保证只要谢二公子足够忠心,就放过谢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六十一章 劝解时 谢建白将玉染的话字字句句都清楚地听在耳中,记在心中。当玉染说完的一刻,谢建白也梳理完了。 “糊涂,糊涂啊——”谢建白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眉头紧皱,一双眼底尽是沧桑痛心之色。他一手掌心猛地拍在桌上,连连摇头,“意远他怎么就会这么做呢?他以为君上做出保证,就真的最后一定会信守承诺吗?而湘王府……湘王府与我们谢家相交了多少年头啊!” “我倒觉得谢二公子是一个有孝心的人,毕竟他答应长孙延出卖湘王府的缘由就是长孙延拿谢家满门的性命作胁,长孙延不怕谢二公子不答应。而二公子还年轻,自当心生惧意,也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我可是见到过二公子曾为此事痛哭落泪啊,那场面,恐怕是尚书永远都不可能当面看到的了。”玉染温言道。 “公主您这样说可真是要让老朽失笑了,公主说意远还年轻,所以做事还能够不用想太多,那比起意远更年轻的公主又当立于何地,公主敢说您处事时莫非就不是三思而后行吗?”谢建白叹息着笑道。 玉染提了提唇角,眉眼温温,“我生在皇家,幼时起初确实不知常人之苦,过得也算潇洒。可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当我竭力用自己的思想想要尽力帮到他人的时候,我的亲人对我的态度突然改变了。尚书你绝对不知,当颛顼夷盯着我的时候,表面是慈祥,可背后却是带刺的那种感觉。我开始活得越来越累,直到有一日,我的想法完全改变,然后走上了一条只有‘争’这一字可以解释的不归路。 “尚书,我从幼时就开始三思而后行,是因为我别无选择。而二公子,他在小的时候想来你给了他足够的关怀与宠爱,他原本是有选择的,他可以不用不用活得那么累,他甚至可以远离朝堂,只是直到如今这一刻,他才刚刚看清这个世道的薄凉,他才刚刚开始改变。所以尚书,你无法真的责怪于他,因为如今的他,连尚书你都无法拯救他。” 谢建白似是将玉染的话深深地听了进去,他仔细斟酌了良久,才重新看向玉染。这一刻,谢建白的神思十分清明。 “公主,如果我无法拯救他,那您会吗?” 谢建白用的不是“可以”,而是“会”,“您可以吗”和“您会吗”这两句话的含义差了太多。因为前者问得是能否做到,而后者是谢建白绝对相信玉染的能力,所以问她会不会帮谢意远。 玉染的来意就在谢意远的身上,同时她也很想知道谢建白的意思。不过现在,谢建白这么一问,一切倒是都明了了。 “当年我希望尚书不要从安国来到明戌,因为明戌其中早已破败,离亡国不久矣。而今,我玉染欣赏二公子的聪慧才谋,愿请二公子为我摄政王府的客卿,玉染可保证,当安国纷争可以安定,那二公子必当成为重臣,至于是宁国还是安国,二公子日后也可自选,不知尚书意下如何?”玉染的声色平和,语气柔而缓。 谢意远现在是安国的侍郎,又是谢尚书家的公子,若是她玉染直接请了谢意远去宁国为臣,那么想必谢意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就算宁国之人看在玉染的份上不敢当面出言,但在背后谢意远必当深受他人议论。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谢意远先成为玉染的客卿,在安国纷争平定之后,如果安国背后的掌控权利可以慢慢掌握到玉染的手中,那么届时长孙延必定不是安国的主君,谢意远即使是留在安国朝堂也可以被直接提拔,若是谢意远想要留在宁国,那么自然也会成为宁国重臣。毕竟,玉染对于有才之人还是很乐意重用的。 “既然公主来时就已经打定主意,那么想来,就算老朽现在有拒绝的意思公主也可以有办法让老朽答应。”谢建白低低笑了起来。 玉染唇畔噙着笑,她右手的折扇扇尖轻轻敲打了一下桌面,须臾道:“这么说,尚书是答应了?” “公主这话可问错了,老朽答应可是无用,一切还得看意远自己的意思。毕竟,安宁两国之间的事情公主想必比老朽更加清楚。” 玉染点了点头,“赫连君去世,安商两国联手攻宁,但确无果。虽说现在安商因为军败有息事宁人之态,可却不会保持长久。但所幸安商此次兵败之后两国关系闹僵,已经暂时无法妥协联手了,所以安商皆是无法攻宁。而再看华国,一直是在隔岸观火,华国势力两分,恐怕也是因此华君才没有直接出手。所以由此看来,恐怕最大的矛盾还是会出在安与商之间。” “华国势力两分?这一点,公主是从何知晓?”谢建白不禁问道。 玉染闻言,略微一滞,随后便莞尔说:“这我自有办法。” 这个意思,就是她没准备解释了。 谢建白沉思片刻,又问:“那公主说华国势力两分,其中一半定是握在华君慕容齐手中的,可另外一半……老朽就猜不到了。原本最华国最为有势的二皇子已经疯傻,而大皇子听闻资质平平,至于另外几位皇子据说也没有格外出彩之处,有关他们的消息极少。这么一看,老朽倒是很不明白了。” “华国的势力现在有一大部分确实还是握在华君慕容齐手中,但另外一部分……”玉染话至此处微微一笑,她偏了偏头,眉目灵动,“尚书可要知晓,有的时候不出彩并不意味着毫无才谋。” 谢建白被玉染的这番话弄得愣了一下,他看到玉染慢悠悠地站起身,又看到玉染仿佛吃痛似地飞快地用右手托住了左手手肘处。 “公主受伤了?” 玉染先是瘪了瘪眉,随后很快便调整了过来,她扯了扯嘴角,神情倒是显得无所谓,她忽然扭头问道:“昨日二公子是几时回来的?” “意远昨夜回来已是戌时,听闻今日一早上都没有踏出过房门。老朽听闻昨日湘王府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六皇子随长孙千金出府,结果遇袭,长孙千金受伤。而六皇子是跟随意远出宫的,所以老朽原以为他是因为昨日之事过意不去,所以不肯出门。”谢意远陡然心中明了。 玉染神色未变,“宛然已经醒了。” “公主可否回答老朽,昨日之事可是意远所刻意安排?”谢建白的语气格外诚恳,他为谢意远已是操碎心,神情之中是显而易见的倦怠之色。 “是。”玉染没有丝毫犹豫。 “我知道了,多谢公主。” 玉染在原地顿了半晌,随后叹了口气说道:“尚不用谢我。”毕竟玉染今日的来意很明显,就是希望说服谢家成为玉染在安国的支柱,而谢意远则是会成为那柄刺穿安国守卫的利刃。 谢家和湘王府本就不同,谢家只是在做着自己身为臣子的本分,而且想要的是成就一番功名立业,湘王爷要守卫的是安国的疆土,并且忠于安国。 所以,玉染和谢家本就是各取所需。 玉染给了谢建白保护谢家的肯定,同样也保证了谢意远的将来。比起面对一个暴虐无常的长孙延,谢建白必定是更愿意选择一直当做心中至交的玉染。 “我去看看长孙弘,另外也拜访一下二公子,还请尚书留步不送。”玉染面色温和,竟是难得地拱手行揖礼,可见她对于谢建白这个挚友的肯定。 友人不分年岁,就好比曾经玉染与赫连清的相交,同样是跨越了将近三十岁的时光。 就在此刻,玉染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二八芳华时的岁月,犹记得当时女孩的张扬。虽然也就没过去几年,可玉染总觉得自己是活得越来越平静了,不是那种生活表面上的平静无事,而是心头再也无法被很多事情掀起极大的波浪。 在玉染转身就快走出内间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谢建白的声音。 “公主身处宁国高位,却仍不称君,是否有意成为下一个颛顼帝?” 玉染闻言,垂眸一笑,她侧头回眸,语气不徐不缓地说道:“不会。因为——我是玉染,是赫连玉,不是他。” 玉染明白谢建白没有争对她的意思,也只是想确认她是否有一争天下之心,所以她不会有任何愠怒。 只不过,玉染想告诉谢建白的是: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颛顼夷,因为她从来就不是自己的父亲。 玉染话毕,便出了内间,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外面没有人守着,玉染是一路走到了院外才寻到了一个路过的小厮。 “你们二公子的院子往哪里走?我是和长孙世子一道过来的。” “姑娘,您顺着边上这条路走到后面就是。”小厮朝着玉染先是躬了躬身,随后又抬手替玉染指了一条路。 玉染收回视线,点头说道:“多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念间 长孙弘对于再一次亲自来找谢意远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虽然之前他来谢府找人也向来是大大咧咧的,可这一次不一样。 谢意远出卖了湘王府,将湘王府的消息尽数告知给了安君长孙延,害得湘王府近日来频繁出事,更是连长孙宛然这个长孙弘最疼爱的妹妹都受了重伤。 这样的一个人,让长孙弘怎么能放平心态,又怎么能轻易原谅? 长孙弘已经认为玉染要来谢府的目的是为了见谢尚书,可是玉染为何还觉得他应该去见一见谢意远呢? 确实,他心中的心结在此,难以解开。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也当然知道。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办法做到和玉染一样的洒脱。 他长孙弘就是记仇了,那又如何? 长孙弘在谢意远的院子外面来回徘徊了好几遍,他双臂环胸,眉头紧锁,脸色看起来也说不上多好。 要是有小厮婢女走过,甚至都被长孙弘这阴沉的气氛弄得不敢开口,只是匆匆朝长孙弘躬身行礼之后便飞快地离开。 长孙弘站定的一刻,他转头从敞开的院门口遥遥瞥了一眼谢意远紧闭的房门。 在犹豫良久之后,他终是心下一横,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长孙弘走到谢意远的房门外,眼前的木门装饰精致却已显陈旧,他站在冷风里,哪怕披着一件厚实的斗篷都能感到天气的薄凉。须臾之后,他抬起手,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重重地敲了几下门:对,我只是太冷了,所以要进去避一避,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片刻过去,长孙弘听到里面传来低缓的脚步声,一路在门口停下。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长孙弘随之抬头。 开门的人是谢意远,他的神情看上去有几分憔悴,他穿着的还是昨日的那套衣衫,还是那般儒雅的模样。 他看到敲门的人竟是长孙弘的时候,令他一瞬间十分惊讶,但在他见到长孙弘看着自己的这种复杂而疏离的神情之时,他觉得他好像懂了。 “进来吧。”谢意远从门口让开,同样开口说道。 长孙弘没有应声,但还是跟着谢意远走了进去,接着帮忙掩上门。 谢意远一路走到里面的桌案边,桌上拜访的是一壶茶水、一盏茶杯还有一本书册。桌案旁的窗户关着,只有几缕阳光从纸窗上和缝隙里透进来,所以屋里的光线并不算好,应该说是比较沉暗了。 长孙弘一走进来,便觉得寒意不止,他环视了屋里一圈,发现不止光线不好,连炭火都没有在烧。 谢意远兀自坐在桌案的一侧,抬眸时看到长孙弘带着打量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他笑了起来,接着开口说道:“你以前来的时候从来就不会敲门。” 长孙弘刚准备坐下,却是被谢意远的话搅得动作一僵。 长孙压下心中的各种不满,他恢复过来,忽然浑身放松,他直接随意地坐下,姿态散漫。他扬了扬下巴,蓦地笑说:“我跟着别人学会了不行吗?” “是吗?”谢意远从一旁伸手取过一只新的杯盏,随后和自己的杯盏一起并排摆放。他斟茶的动作缓慢,茶烟袅袅,在冬日里的空气中看起来格外显眼,不知是模糊了谁的眼睛。谢意远执起其中的一杯茶,接着放在了长孙弘的跟前,他沉静地说道:“这茶是小厮刚刚烫好送来的,你喝喝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喝不出什么好坏?”谢意远的话音刚落,长孙弘便已经将茶饮尽。他放下杯子,视线落在杯沿上,迟迟没有抬眸。 谢意远倒像是没有在意一般,又重新替长孙弘斟了一杯递了过去,他看到长孙弘又一口饮下,杯底碰撞在桌案上的声音闷而响,可见放下杯盏的人是有多用劲。 这一次,谢意远没有再继续给他斟茶,而是缓缓地放下了茶壶。 “长孙小姐还好吗?”谢意远陡然开口。 长孙弘握着杯子的手蓦地一紧,手背上似乎隐隐有青筋可见,他猛然抬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谢意远的脸上,他正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还好……今日一早已经醒了。” 谢意远抿了一口茶,平淡地说道:“是吗?真是太好了。那么你呢?你今日来找我为的是什么事?看你凝重成这副模样,也就不要再跟我藏着捏着了。” “你真想知道?”长孙弘反问。 “你说,我听。”谢意远很快答道。 长孙弘静默地望着谢意远半晌,发现谢意远今日的态度出奇地平静,也不再和他打趣别的。长孙弘不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更是长叹了一声,随之他身子向后一仰,右手手心撑在了铺在桌案这一片的木板上。 因为这个动作,长孙弘正好是仰着头,他的目光停留在房过的话。 “说到谢意远吧,我觉得他也过得挺痛苦、挺无奈的,为了以他一己之力护住谢府满门的性命,他走得也是拼命。其实,要是不和你们一道提起有关忠与不忠,信任或者背叛的事情,我还觉我挺欣赏他的。” “他走得这可是一步险棋,成与败每每都要在他的一念又一念之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望招纳 “你为什么之前不跟我说这些话?”长孙弘不是不明情势,也不是无法理解人心。他知道谢意远有他的苦衷,可这显然不足以让他心头所堆积的怒火全部消失,长孙弘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可以听起来平稳一些。 谢意远苦笑,“就算我说了,你也帮不了我。湘王府自身难保,而且我相信王爷现在的想法是就算湘王府被毁,他也不能逆反。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呢?肯定最后也是选择尊重自己的父亲吧?所以,只要君上还在位一日,那么我们就不可能有解脱的一天。” 长孙弘一怔,他眉头紧皱,“所以,你果然是不乐意只为君上做事的。” “我为他做事?不,我现在这根本就算不上替他做事,最多算是个被他玩弄戏耍的人。他利用我为他谋划,却同时也紧紧掐着我的喉咙,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谢意远自嘲地说道。 在谢意远话毕之刻,两人陡然都沉默下来,他们都不知道如何对对方做出任何评价,因为他们各自都占着道理。 外面的天着实是寒冷,凉风凌冽,似乎可将人身上最后一丝温存也一并吹散。 玉染从斗篷下伸出右手,轻轻拢了拢自己的衣领,饶是她这般不太怕冷的人到严冬之时也有点扛不太住。 她顺着之前那小厮指的路走到头,果真是寻到了一处院子,在府中不算偏僻,看起来也很干净。 玉染发现院外似是站着人,于是便走过去瞧了瞧,发现原来是个婢女,手里还端着个托盘,盘上有热腾的饭菜,还搁着一壶茶水。但见婢女面上露出犹豫焦急之色,玉染倒是不禁出声了,“这里是谢二公子的院子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婢女显然被玉染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同端着托盘的手都抖了一下,她转过身,看见站在她身后的玉染。 婢女不认识玉染,所以诧异地问“姑娘是?” “我和长孙世子一起来的。”玉染简单地回应了一声,又转而问“长孙世子现在在里面吗?”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但是我家二公子从昨日晚归之后至今还未进食,这饭菜都来回热了几遍,后来又叫人重新做了,可要是二公子再让奴婢把这些拿走,奴婢也不知该如何交代了。”婢女看着自己端着的托盘,面上很是无措。 “昨日……”玉染低声喃喃了一句,随后很快了然,她微微笑了笑,随后偏过头说道“我的手受伤了,很可惜不能代替你拿进去。要不,你就跟在我后面进去吧,我相信他应该不至于拒绝客人的好意。” “这样会不会麻烦到姑娘?”婢女小声地说道。 玉染并不在意,只是走在前头,“走吧,进去看看那两个人有没有闹到打起来。” “姑娘说笑了,二公子和世子殿下是最好的朋友,就算有时会惹得老爷生气,但不至于打起来的。”婢女笑于玉染的打趣,但她很快便发现自己现在这么说是逾矩了,于是飞快地收了声。 玉染看了眼紧闭的漆门,下一刻,她忽然轻笑一声,右手一伸,直接碰地将门给推了开,走了进去,不顾婢女的一声劝阻。 玉染走到里头的时候,很快便看到了静坐相对的两人,那两人似乎也被玉染弄出的动静给引过了目光。 玉染微微一笑,随后扭头看了眼走得颤颤巍巍的婢女,说道“看来是你说对了,他们感情还真好,还真没有打起来。” 长孙弘还没收回惊讶的神情,就因为玉染的话直接气极,“谁跟他感情好了啊!” “你啊。”玉染眨了眨眼说道。 “南玉!”长孙弘瞬间无奈,因为玉染的神情实在是表现得太理所当然。 “对了,你们两个要吃点东西吗?听说谢二公子从昨晚到现在可是一口东西都没吃过呀。”玉染一边吩咐婢女把东西放在桌案上,一边笑着说道。 婢女很快就退了出去,又掩好了门,这时长孙弘才无语道“吃什么吃啊,南玉你没看到我都被气饱了吗?” “你不吃,那人家得吃啊。”玉染的姿态格外诚恳。 谢意远一直抿着嘴盯着玉染没有开口,而长孙弘则是叹了一口气,看向玉染说“南玉你今日怎么没敲门就进来了?真是吓了我一跳。这么大的动静,还以为是谁来寻仇了呢。” 玉染满面笑意,没有接话。 “原来你说你学人敲门,就是学的南玉姑娘。”谢意远垂着眼帘,笑了一声。 玉染不等长孙弘反驳,便先咧嘴笑说“哦,他还学这些啊,可真是难得,也难为二公子容忍得了他的小孩子脾气了。”说着,玉染兀自从一旁取了个软垫放在了两人当中的空位,随后慢悠悠地坐下。 “哎,南玉你别乱说啊,还有你小心一点,你别又碰着手臂了。” 玉染笑说“我用的右手,而且我自认为自己受伤还是好得挺快的,估计不用几天手臂就能动了吧。” “明明你这样都是他害的,你干嘛还总是那么帮他说话。”长孙弘一手撑着下巴,不满道。 玉染煞有其事地说道“这就是做事不深思熟虑的后果,我失忆尝到了苦头,你以后也不可以随便犯了。” “听姑娘这么说,姑娘的记忆是已经恢复了吗?” “恩,这还多亏二公子的‘相助’。”玉染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姑娘可是忆起了自己是哪国人,又是哪家人?”谢意远又问。 玉染继续点头,“忆起了。” 谢意远眼眸之中沉静下来,“姑娘今日和世子一道前来,也是为了质问于我吗?”谢意远知晓自己设计玉染颇深,甚至将玉染的消息也一道回禀了长孙延。 “不,说实话我今日来主要是为了见一位老友。”玉染如实说。 “老友?”谢意远的眼底忽然浮现疑惑之色。 “南玉,你就别和他啰嗦了,我们回去吧!你现在和他聊得开心,小心之后又被人从背后捅一刀。”长孙弘实在心中烦闷,他站起身,又去扶玉染。 玉染想了想,突然温和地笑道“对了,还从未和谢二公子好好招呼一声。我名玉染,玉石的玉,耳濡目染的染。” 玉染本还准备继续说下去,谁知是突然被长孙弘捂住了嘴。玉染瞥了一眼长孙弘,这才让他讪讪地撤回手。 “玉……染?”谢意远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半晌,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中却愈发地明亮。 玉染唇角噙着笑,她的眼眸微眯,接着右手在腰间摸了摸,她轻轻一拽,随后伸手摊在谢意远面前。 玉染的手心里是一枚剔透的玉佩,上面的花案复杂,一看便是需要极好的雕工,而上面刻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玉”字。为何说它显而易见,因为整块玉本身全都是纯白透明的,却偏偏只有这个“玉”字至上隐约带着些许雪红色。 “这个给你。”玉染看着谢意远有些发愣地接过玉佩,她低声笑了笑,眉眼微扬道“你可别误会,这不是送你的,是要还给我的。至于是什么时候还,就看你自己决定了。”话毕,玉染轻轻拍了拍长孙弘的小臂,接着说道“走吧。” “哦……好。”长孙弘怔了怔,但他还是跟着玉染往外面走。他在出神,丝毫没有发现前面的玉染忽然停住了,险些就撞了上去。 玉染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她蓦地回过头,对着还站在桌案边的谢意远晒然一笑,“若是你想通了,便去院里取一支开得正好的寒梅放在外面的窗台上。”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道“对了,我喜欢红色的。” 玉染和长孙弘出了谢府,长孙弘一直走在玉染后面,许久的沉闷气氛之后,长孙弘才闷声开口“南玉,你刚才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连我都只是想了一会儿就记起‘玉染’就是赫连玉,那他肯定立马就想起来了啊。” 玉染突然放慢脚步,她走在长孙弘身侧,接着侧过眼眸瞧着长孙弘的面庞,她的眼底温温,语气也是平和,“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明明就懂却要装不懂?” 长孙弘闻言冷不防浑身一僵,他一时间一言不发。 玉染倒也不在意,“长孙弘,你是聪明人,你已经习惯把自己扮成这副什么事都不懂的样子了。或许有人会看不懂,但是我看得清楚,谢意远也看得清楚,你自己心里更清楚。” 长孙弘静默良久,最后他一仰头,长叹一声,重新看向玉染之时面上已经沉静了不少,他出声道“南玉,你真的是颛顼染吗?” “是。”玉染没有避讳。 “既然是这样,那南玉你原本就是明戌的长公主了,可为什么明戌还会灭亡呢?”既然有你在,为什么还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消亡?这是长孙弘刚才很想问的。 玉染抬了抬眼眸,她微笑说“你真想知道理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主案人 “不然我干嘛要问啊?”长孙弘一脸无语地说。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玉染眉眼微扬,神色平和,可口中说出的话却令人着实心惊,她说“因为我讨厌明戌啊,所以它为什么要存在?” “你讨厌明戌?可明戌是你的母国,那里有你的亲人啊。”长孙弘想起的是他们来时谈起明戌时,玉染对明戌的看法确实不怎么样,而且与他的想法很贴切。 如果说玉染对于明戌只是厌恶,那并不会让长孙弘的心情太过复杂。 但现在长孙弘忽然意识到的是——玉染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亲手将明戌推向灭亡的人。 “亲人?”玉染笑了起来,她问道“若是你的亲人无时不刻想要杀你,想要铲除你身边的所有人,那你要怎么办?” “我……”这一刻,长孙弘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是的,因为就算现在湘王府正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可他的父亲仍是爱他护他的,而他的妹妹更是将他当做一个值得敬仰的人。 他无法感同身受。 但他足以想象,一个人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才能下定决心放弃自己原本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亲人。 “南玉,你是想要这个天下吗?”长孙弘突然问道。 玉染唇角噙着笑,她转头看向长孙弘,眼底一片幽静,她说“是。”玉染顿了顿,下一刻她转而道“你这么问我,是想要帮我一起争天下吗?” “南玉你别开玩笑了。”长孙弘突然心虚,视线游移地说。 玉染提了提唇角,她的声音比往日里听起来都要澄澈干净,可语气却是格外冷静而沉寂,“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我从不喜欢开玩笑是真的。你应该知道我喜欢聪明的人,识人用人是我喜欢做的事,长孙弘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一点的。如果你不是身在湘王府,并且没有尊敬着自己的父亲,那么也许我会劝说你离开安国,并且成为我的客卿,日后成为朝中栋梁。” 长孙弘先是怔在那里,然后他忽然回过神来,他猛地加快步子,脚步飞快,瞬间就拉开了玉染一段距离,而且怎么看都觉得他的步子有些僵硬。 玉染看着长孙弘难得害羞尴尬的背影轻声一笑。 倒是长孙弘,在走快了几步之后又偷偷回头瞄了一眼玉染,发现人还在后面不远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玉染的言辞之中是对他的看重,这让他一时间被刺激到了。但很快他也想起玉染说得哪句“如果你不是身在湘王府”,也就是说玉染相信他不会与自己的父亲相对而行。 “湘王府有王爷在一日,那便是永远向着君上,忠于君上的,而你长孙弘也只能顺着王爷的意思来。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若想保全湘王府,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也就是取而代之,可这是你湘王府之人不可能做到的。”这是谢意远说的话,也就是说玉染对湘王府的看法其实与谢意远的几乎一致。 这样一想,又让长孙弘瞬间心中多出了一份失落感,他认识到,有很多事也许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可从一开始却早已注定。 玉染和长孙弘回到湘王府的时候,听小厮说长孙毅已经从宫里回来了,所以长孙弘便急着要过去一趟。 在分开之前,长孙弘对玉染道“南玉你如果真的要用他,那你也要自己小心。毕竟,他现在能出卖湘王府,将来也就可能背叛你。” 长孙弘指的他是谢意远。 玉染的神态温和,她说“我从来都不怕人背叛,如果有人背叛我,那也只能说明我做事还欠妥。况且,他并非大义之人,而我也不是慈善之人。这样不是正好吗?” “那南玉你自己小心。”长孙弘看着静如止水的玉染,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真正看懂过玉染,也不知道玉染下一瞬到底会做出如何惊人的举动。在他准备转身的时候,他的脑海中陡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如果说玉染是颛顼染,而当年与颛顼染有一纸婚约的人是慕容袭,那么也就是说容袭根本就不是背着明戌公主和玉染相处,而是玉染和容袭本身就是朝夕相对啊! 长孙弘近乎咬牙切齿,难怪之前玉染听他提起颛顼染和慕容袭婚约之事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应,原来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嘛! 但长孙弘也不能和玉染发作,就只能把所有的火气都堆加到容袭身上了,他对玉染嘱咐道“南玉你没事别去见那个什么慕容袭了,他不是个好人啊!” 玉染一扬眉梢,笑说“你又没和他正面对上过,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那还用说吗?我听秦奚说他设计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还不知道他以后会怎么在背后阴你呢。”长孙弘急切地说道。 而玉染听了只是右手一拢披风,微笑道“你说他不是一个好人,所以叫我不要靠近他。可我也不是一个好人,你是不是也要离我远一点呢?” 长孙弘微怔,他低声说“南玉,你不一样……” 玉染闻言低笑,“不一样吗?不,事实上我和容袭都是同一类人。我们最擅长的,就是算计人心。所以,现在是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的时候了。” “考虑什么?” “考虑是否应该到了让我离开湘王府的时候。”玉染平静地回答。 “离开湘王府?南玉你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了吗,你准备回去宁国?”长孙弘立刻浮现了一连串的问题,可是问到最后他自己却停了下来。 因为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她是宁国赫连玉,她要争的是天下,其中也包括了安国;而他是湘王府世子,他的父亲不会背叛安国,而他最终也可能只会遵从自己的父亲,他和玉染是相对而立的两个人。他们原本只是萍水相逢,所以最后的结局也许唯有分道扬镳。 但是,他长孙弘不愿意啊! 玉染看出了长孙弘的犹疑不定,她垂了垂眼帘,无声笑了笑,随后温言道“王爷既然已经回来了,你就先过去看看吧,你不是从出门时就开始担忧了吗?正好,我也回去休息了。” “哦……那南玉你先好好养伤,我先走了。”长孙弘没敢看玉染,只是飞快地说了一声,就转身往主院的方向走了。 玉染看着长孙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也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玉染回到自己院中的时候,一只鸽子刚巧扑扇着停在了院里的石桌上,玉染走过去,右手有些艰难地从鸽子的脚踝上取下了信件,幸而绑信的人知晓玉染左臂受伤,所以还给信件添了个竹筒,让玉染可以直接揭开竹筒将纸条倒出来。 玉染扫了一眼信上的字,很快便了然地收了起来。 等到玉染走进屋子时,她看到有一叠衣服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她的床沿边,皆是她以往喜好的衣着。见到此番状况,玉染也就兀自笑笑,无奈摇头。 说容袭不敢来见她是开玩笑的,但没想到容袭居然真的就不来了。这倒是稀奇事一件,本来玉染还以为依照容袭的厚脸皮绝对是不会在意的。 过了须臾,外间有敲门声传来,玉染一边将床上的衣裳收到一旁,一边朗声喊了句“进来”,而后再抬头时,看到的就是已经走进来的秦奚。 “殿下此去可还顺利?”秦奚温声问着,随后他同时绕到玉染背后,熟练地帮玉染解下系着的披风,挂在了衣架上。 玉染就着桌边的椅子坐下,她笑了笑,眼眸明丽,“那得今天晚上才知道。不过,我刚才得知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秦奚疑惑。 玉染摸出了一张细长的纸条递给了秦奚,她看见秦奚的神色稍显沉闷。 “长孙延把理案的事情交给了丞相玉渊,也就是说玉渊是现在的主案人。”玉染敛着眼眸,笑盈盈地说。 “为何长孙延要将此事交给玉渊解决?”秦奚瘪了瘪眉。 玉染思索了一下,说道“玉渊在长孙延的面前表现一向中立,或者说是更偏向于长孙延,而玉渊毕竟还是丞相,主理这种大事也算是恰当。” “可殿下,玉渊是容袭的人,而容袭并不希望留下湘王府。所以,玉渊即便与王爷私底下有深交情,届时也绝对会倒向容袭的命令。”秦奚斟酌着说。 玉染神色宁静,她的目光悠远,“毕竟现在的玉渊可以说是容袭一手成就的,玉渊是个懂得道义的人,也是个聪明人,他不会背叛容袭的,人总有太多的情非得已。” 秦奚走出玉染房间的时候,就算他的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玉染仍能看出他情绪的低沉。湘王长孙毅对他挺不错的,看来秦奚也并不希望看到长孙毅被污蔑的结局。 入夜,玉染坐在桌案边,桌上摆着几叠小菜,还有一壶温凉的茶水。而贴着桌案旁的窗户被玉染开了小半扇,凉风透进来,吹在玉染的侧脸上,吹得她的面颊微微泛红。屋里原本就烧着炭火,她拢了拢外袍,觉着现在的温度是恰合适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请一人 从玉染的这个角度往窗户外看,正是月色撩人的时候。而且今日刚好天空没有云层笼罩,月色极好。 玉染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随后举起茶水,贴着薄唇抿了抿。 这个时候,氛围甚是安静,而玉染是不是往窗口望一眼,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又过了小半刻的时辰,玉染终于等来了她想要的。她觉着窗户边似是陡然划过一阵突兀的凉风,而她再往窗外看去的时候,朦胧雅致的月色照亮了漆黑薄凉的黑夜,一支鲜红明丽的红梅正静静地躺在她的窗台上。 玉染的右臂轻轻一抖,便让她的手从衣袍里顺利地伸了出来,她从外窗外将那支开得正好的红梅捻了进来,随后她站起身,将折下的梅花插在了屋里装饰用的空花瓶里。 “恩,挑得确实不错。”玉染低声笑了笑。 这花是从谢府被玉染的暗卫带出来的,更准确地说,是从谢意远那儿被带出来的。 这也就是说,谢意远同意了玉染的提议,还是在玉染的意料之内。 翌日巳时,当玉染还在屋里慢悠悠地享用茶点的时候,长孙弘已经难得地开始忙碌了起来。 这时,长孙弘就正站在丞相府的外面,马车也还停在一旁,看样子他是刚从马车上下来,而竹良正站在他的身侧,和往日里一样随时跟从。 “世子,您确定您要进去找丞相吗?”竹良犹豫着问道。 长孙弘一瘪眉,“现在薛将军的事情落到了丞相的身上,而我爹也被牵扯了进去,丞相和我爹相识多年,我现在也唯有这一个可以着手的方向了。”话毕,他便扣了扣门环。 下一刻,门开了,小厮看见来人,很快便认了出来,“世子。” “我想进去找丞相,丞相现在在吗?”长孙弘问了句。 “世子,丞相现在公事在身,恐怕不便一见。”小厮直接委婉地拒绝,接着便有关门的意思。 “哎,你先等等啊!”长孙弘连忙双手撑在门的两边,急忙说道:“就麻烦你跟丞相说一声,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世子,不是小人不想替世子转达。只是丞相有过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扰,小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小厮露出了一副苦恼无奈之色,他挑准长孙弘愣神的一瞬,瞬间将门给掩了起来,插上了门栓,也不管外面继续敲门的长孙弘。 “世子,您这样也不是办法啊。我看丞相也许是真的忙,世子您要不还是缓缓再来?”竹良双臂抱着剑,他凑到长孙弘边上,小声地提醒道。 长孙弘站在原地,他的眼帘轻垂,眼底却波澜幽深。他提起右手撑着下巴,又晃悠着在丞相府外踱了两小步,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他猛地站停下来,他飞快地抬头,眼中陡然明亮起来。 “我想到了!”长孙弘右手握拳,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左手手心。 竹良疑惑,“世子您想到什么了?” 长孙弘闻声立马转了过来,他盯着竹良,突然说道:“竹良你现在就回一趟王府,然后去后院把南玉接来!对了,她要是问起你要带她去哪儿,你就先别告诉她,知道了吗?还有啊,你小心看着她一点,她还伤着,不能累着,你把马车一起带走。” “哦,我知道了,公子。”竹良觉得这个吩咐来得挺莫名的,怎么他家世子刚刚还在想着丞相的事,一会儿又跳到南玉身上了呢?但竹良也没真的把这个问题说出口。 而玉染那里,才刚刚换上了一件容袭送来的崭新衣裳,便听见了有人敲门的声音,而且这敲门声不是断断续续,是接连不断,看来是有人比较着急了。 玉染正好站在妆台前头,她低下身子,往铜镜里照了照,觉着这件白底墨纹的衣裙看着十分合眼。容袭给她找来的都是她极喜欢的款式,看起来好像复杂雅致,实则却容易穿着,也不会实在太灼眼,似乎玉染终于可以摆脱那些红得晃眼夺目的衣裙了。 下一刻,玉染徐徐走到门口,她抬起右手,将门打开半扇。 玉染觉得自己的手已经没有昨日那么酸痛麻木了,但是仍旧不能直接抬起,只能保持着一个比较僵硬的动作。但玉染想想,也果真如大夫所言,虽说伤到经脉,但休息两日便可以动了,只不过要真的大好还需要好一阵子,她只要不用左手用得太勤快就好了。 玉染看到门外站着的是一脸难以开口的竹良,“是你啊,怎么了?我猜猜,你来找我,是你家世子的授意,那他人呢?”玉染索性自己直接问起来。 “世子他……希望姑娘能和我出府一趟。”竹良被玉染的一双眼睛盯得发慌,他有些停顿地说道。 玉染扬了扬眉梢,眼底漆黑而透亮,精致的面庞顾盼神飞,一时间笑意莫测。 “哦,出去一趟啊。”玉染有意无意地拉长声线,就在她看着竹良的神情开始变得愈发尴尬的时候,她笑着应声道:“行吧,那就出府一趟。” 竹良听闻玉染同意,终于松了一口气,“姑娘,请。”他让开身子说道。 自打竹良跟着长孙弘经常往玉染的院子跑,竹良十分清楚玉染的性子有多么特别,有的时候如果以“恶劣”两字形容都不算过分。可是,竹良觉得,这两日的玉染好像和以前有什么地方不同了,以前只是觉着她说话喜欢调侃人,但现在他竟是都不敢直接对上玉染的眼睛。那双眼睛漆黑莹亮,却美得幽深,仿佛你只要看她一眼,便会深深沉沦。 玉染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辗轧声,还有路人喊闹声,她的神色一直未改,一双眼眸盯着眼前的门帘。 须臾,她出声说道:“竹良,你家世子刚才出府的时候就是坐得这驾马车?”她确保自己的声音是足以被竹良听见的。 “是啊。”竹良应道。 玉染睫毛微动,蓦地抬眸,“只是到丞相府,日后让你家世子不要这么招摇了。” 既然安君不信任湘王府,那么日常就会安排人在几处暗中看守,玉染昨夜已经吩咐人若是她之后出府就一定要将那些暗中的人故意引开,或者让他们无法将消息顺利送到安君手中,不然她现在也不会直接坐上马车去丞相府了。 “你怎么知道世子去了丞相府?”竹良一边驾着马车,一边惊异道。 玉染无声一笑,她眉眼弯弯,“长孙弘若无紧要之事,绝对不会打扰还在养伤的我。” 竹良一边想着玉染的自信究竟来自何处,但转念又觉自家世子就是这样一个人,但竹良是当真不理解为何世子一定要玉染到场,难道丞相府的人还会看在玉染的份上让世子进去吗? 还真别说,竹良的这个猜测还确实是准得打紧。 也不过是转到后面一条街的距离,所以不出片刻就到了。 长孙弘见到竹良驾着马车回来,连忙迎了过去。竹良将门帘掀开,而长孙弘亲自朝着玉染伸出手,“南玉,小心点啊。” 玉染也不介意,从披风下伸出右手就搭在了长孙弘手心上,随后借着力气下了马车。 等到玉染站稳了,她抬眸笑说:“我之前伤势未好,你成日紧张着说叫我要一直呆在府中休息。这一次,怎么就不一样了?” 长孙弘明知玉染是在打趣他,他仍是颇为尴尬地提手摸了摸鼻子,“南玉你别这么说,我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嘛。”随后,他便令竹良就呆在马车上,不用跟从了。 “是啊,你是没有办法。你昨夜或是今早得知了薛言的案情交由丞相来接管,所以便想要来找丞相一问事情究竟,还有如何解决为妥。可遗憾的是,你却刚到丞相府就被门口看门的小厮堵了一鼻子灰,所以,你就只好叫竹良回府将我给叫来了。”玉染被长孙弘小心地扶着走上台阶。 “原来你都猜到了啊。”长孙弘已经惊怪不起来了,他眼眸轻垂,低笑说道。 玉染忽然停下脚步,她转头深深看了长孙弘一眼,在长孙弘同样回过头来看她的一刻陡然开口:“我是猜到了这些,可我现在想跟你说得是别的。我现在可以带你进丞相府,可你也同样需要知晓一件事,丞相与我相识不假,可他上次为了我刻意来到湘王府,是为了劝说失忆的我去见一个人。” “谁?”长孙弘其实心中隐有察觉。 “容袭。”玉染眸光闪烁。 长孙弘轻笑,“所以我们安国的丞相是站在华国四皇子那边的。” “是。”玉染点头。 长孙弘叹了一声,“我早该想到的,毕竟若是丞相走在南玉你那一边,你也不用再说动谢家。” “你还进去吗?”玉染微笑,她的眼眸温和。 长孙弘决意道:“来都来了,当然要进去!毕竟丞相和我爹相处了这么久,我还不信我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好啊。”玉染轻声笑了笑,任由长孙弘再次去敲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当相迎 丞相府大门被再次打开,开门的还是同一个小厮,小厮第一眼看到的还是维持着敲门动作的长孙弘。 小厮面露无奈,“世子殿下,小人刚才说了丞相他……” 不等小厮说完,长孙弘便蓦地让开身子,让站在他身后的玉染露在了小厮的视线里,小厮看到来人,也顿时噤了声。 “这次可不是我要见丞相。”长孙弘见小厮的神情蓦然转变,不禁也补了句说道。 小厮没有回应长孙弘,而是飞快地躬身垂眸,随后往门边退开,此刻他的面上已无任何多余神色,他出声道“请。” 全然不问理由,全然不顾其他,只是用了一个“请”字。 长孙弘看到小厮对于见到他和见到玉染两者截然不同的表现,一下子也被弄得愣了一下,连玉染已经进了府门走到了他前头都没有注意。 玉染回过头,“走了。” “哦,来了。”长孙弘闻言随即跟上。 玉染还是记得丞相所住的楼院在何处,她一边走着,一边看向出神的长孙弘,“你怎么了?你叫我陪你来,自己却心不在焉的。” 长孙弘双臂环胸,“不是,只是想感叹一下他们看到你和看到我完全就是不同的态度嘛。就算我现在进来了,也不知道到底应该高兴还是生气。” 长孙弘环视周围,他们走在府中,路过他们的小厮在看到玉染的一刻皆是躬身礼让,他们对玉染的态度让长孙弘心底很是复杂。 这只不过是安国丞相府,虽说应当是在慕容袭的控制之下,可这府中的每一个人都对玉染是礼敬至极。那若是换作玉染身处宁国,是否应当是立于万人之上,只得受人敬仰呢? 这是长孙弘第一次打心底地开始觉得,玉染与他们,是真的很不同,玉染不是一个可以站在别人之下的人。 “我们之间唯一的区别,不过就在我比你历经了更多的事,尝过更多的苦痛,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赫连玉。”玉染温言道。 长孙弘眨了眨眼,他走在玉染身侧,笑着感叹,“明明南玉你就比我还小,却总要把自己说老了。我是不知道南玉你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事,但终归都是过得很压抑的吧?如果南玉你早知自己会过得这么辛苦,你以前还会选择这条路吗?” 玉染闻言微笑,“我从一开始就只自己的将来绝对无法好过,我甚至猜测自己会不得善终。可是,我依旧毅然决然地走至今日。长孙弘,我玉染是个即使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的人,所以我不会后悔。” “是吗?那还真像是南玉你会说出的话啊。”长孙弘颇为复杂地说道。 其实以长孙弘今日的表现来说,他已经开始变了。一日之间,当友人背叛,当真相摆在面前,当身处无尽薄凉,他怎么不会改变呢? 更何况,就像玉染所言,他已别无选择。 长孙弘昨夜睡得很不好,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只能睁着眼盯着房道“丞相,有人到访。” “我不是说了,今日不见其他任何人吗?”玉渊眉头紧锁。 “丞相,想要见您的人是湘王府的世子殿下。” 小厮话音刚落,便见长孙毅冷不防抬起眼眸。 玉渊与长孙毅互相看了一眼,须臾之后,玉渊说道“让他先回去吧。” “我们已经和世子说过了,可是世子知道我们有意拦他,又差人回湘王府请了那位大人来,我们都不敢拦。”小厮依旧躬着身,但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慌乱。应该说,这个府邸上的人都是有过刻意选择的。 一句不敢拦,让玉渊即刻知晓了来人除了长孙弘还有谁。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玉渊挥手道。 就在小厮刚刚退到门口打开门的一刻,便刚好撞见了走来的玉染和长孙弘。 玉染比长孙弘先一步踏入,所以也是先一步迎上了屋内两人的视线。对于在这里见到长孙毅,玉染并不觉得奇怪。 “丞相,王爷。”玉染对着两人皆是微微点头。 而长孙弘见到这情景,显然是愣住了,他有些惊诧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孙弘蓦地出声。 长孙毅眼神平静,他盯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玉染,陡然开口“我也很意外,你现在都学会了仗势而为。” “爹你不能这么说啊!”长孙弘前一句话话音刚落,便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狐疑道“爹,你早就知道南玉是谁了吗?” “连你都知道了,王爷怎么会猜不出来?”玉染扭头,有些调侃地笑道。 前屋的房间不大,现在人多了,玉渊便带人一路穿过中庭,到了厅里。 “殿下,请。”玉渊让出主座。 玉染也不推辞,直接就坐了下来,她右手扶在扶手上,抬眸看向坐在眼前两边的人。 “殿下与世子一道前来,可是有事想知道?”玉渊先开口问道。 “可不是我啊,这你得问他。”玉染笑着否认,她朝着长孙弘扬了扬下巴。 “我……”长孙弘被噎了一下,他是想来问玉渊内情不错,可他没想到自己父亲也会在啊,这让他怎么问的出口? 玉染微敛眼眸,她的眼底似有水光波荡,她的眉目也依旧柔和,可唯有出口的话句句带有锋芒,“薛言将军并没有烧掉粮草,也没有私通宁国,这件事甚至也不是长孙延指使,可长孙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除掉湘王府,他已势在必行。” “其实,世子你想知道的赫连殿下也可以告诉你。”玉渊中肯地回答。 “丞相,我理解你心中的为难,你既想帮湘王府,却又无法违背命令,我可以相信你今日找王爷来只是为了叙旧。但是叙完旧,你真的得当什么都没有了,这也是为你考虑。”玉染也如实而说。 长孙弘蓦地问道“南玉,你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做的?” 玉染转而言之,“王爷不想逆而改之,那看来逼而退之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敬王爷一生忠心,也敬王爷才思之深,玉染与王爷虽说在沙场是敌而战,可玉染也是真心敬佩王爷的才能。” “这么说,要是我愿意,殿下还有招我为臣的意思。”长孙毅虽说眼底深沉,可此刻面上却多了几分笑意。 玉染微笑,“若是王爷愿意,玉染自当举朝相迎。但是王爷,你不会。”玉染的语气十分肯定。 正当气氛沉闷之之时,有婢女进来奉茶,却在走到玉染跟前的时候手中一划,直接将即将递给玉染的茶盏给翻了,整杯茶水皆是翻在玉染的衣裙上。 还不等玉染说什么,那婢女便猛地跪倒在地,没有抬头,“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茶还这么烫,你这婢子到底在做什么啊?南玉,你有没有事?”长孙弘见状连忙起身,三步两步走到玉染跟前,紧张得要命。 玉染盯着跪倒的婢女,笑得意外的平淡不是故意的才怪吧? 好一个容袭! 玉染微微摇头,“我没事,我爱喝温凉的茶水,所以烫不到我的。” 长孙弘摸了摸玉染垂下的衣摆,嘟囔道“还真是凉的。” 下一刻,玉染陡然起身,她看向玉渊,“我先去后院换件衣裳,就不相陪了。丞相,你一生仕途皆是由他起伏,我不认为你有改变现实的可能,也不认为你会违背他。所以,你自己还是考虑清楚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下局 “殿下,就像您明明知晓与他较劲的每一句话皆是有关四国盛衰荣辱,您还依旧如此选择。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我和殿下一样,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是玉渊在玉染离开大厅前最后对她说得一句。 玉染走到门口时,脚下还未跨过门槛,便因为玉渊的话重新停顿了下来。 玉染回过头,看到了仍旧站着的长孙弘,也看到了另外仍旧坐着的两人。 她看向出声的那个人,随后柳眉微微扬起,眼眸之中是如水般柔和,她笑着道“四国盛衰荣辱皆有天下百姓所定,我与容袭之力不过微薄。丞相你既然都想得明白,那就不要怨我。你当知,我与他,已无收手的可能,而四国相争本是必然。” 天下实在太大,天下人也实在是太多,玉染与容袭不过是这世间比较特殊的两人。两人之中不管是哪一个做了风吹草动之事,皆会影响天下大局。 可难道只要他们消失了,那四国纷争就会平定吗? 答案是不可能。 玉染从腰部一直至膝盖以下的衣服全都被茶水给沾得湿透,她理所应当地走到后院那处看起来最深处却精致得不像话的院子。 她盯着紧闭的房门须臾,接着毫不犹豫地抬手蓦地将门给推了进去,不敲门,也没有任何礼貌之举。 玉染走过前厅,一路绕到里屋,里屋是最暖和的,玉染一眼便扫到了房间里摆着的炭火,而再看窗户,只是留了一条细小到近乎看不清的缝隙。幸而天色明亮,让屋中不至于太过昏暗。 玉染的视线一晃,便晃到了那个还躺在床上阖着眼眸的人。 玉染单手解了披风,搁在了一旁的椅凳上,随后她就走到了床沿边,直接坐了下来。她是侧坐着,一双漆黑莹亮的眼眸直直盯着这张美得出尘若画的面庞。最后,她毫不怜惜地伸出右手,拿右手食指戳了戳眼前这张美貌的面容。 “哎,快醒醒,你让人把我衣服给弄得湿透,居然还想装没事人,想都别想。”玉染轻轻挑着眉,可语气听起来并没有很多情绪波动,还是冷静得要命。 容袭不负所望地睁开双眼,他的眼眸如同一汪深潭,深而不见底,却似乎又带着常人不可及的通透与洞悉,好似你只要看他一眼,便会陷入无尽沉沦,再也脱不开身。 下一刻,容袭笑了,他只是朝着玉染十分浅淡地勾了勾唇,一股慵懒且自然的神情在清隽的眉宇间展开,他这一笑仿佛要弄得万物无色,天地陡转。可他的笑意很是温和而沉静,它望着玉染的神情更是恬淡,他只是看着玉染一会儿,幽深的眼底似乎可以溺出水来。 容袭在这世上只会对一个人露出这样的神情,而这个人现在正好好地坐在他的床沿边深深地瞧着他。 就在玉染一抿唇,正准备表达不满的时候,她看见容袭朝她眨了眨眼,接着又不紧不慢地从被窝中伸出手臂,他稍稍起身,力道轻而缓地将手臂从玉染的腰后揽过,将人温和地带进怀里。 玉染感觉到男子的下颚在她的头道。 玉染抬眸,冷不防撞进容袭的眼睛,她丝毫无法看出容袭的动摇之色,就好像他说得是那样的真切。 “要是我觉得没有意思呢?”玉染不以为然地反问。 容袭闻言,淡然微笑,“那容袭只好亲自让阿染觉得有意思了。”话毕,容袭的吻这次正正好好落在玉染的唇上,他柔和清浅地厮磨着玉染的唇畔,幽深的眼底是数不尽的笑意。 玉染感到一只带着凉意的手轻轻贴上了她的皮肤,让她下意识地一颤,她眯着眼眸盯着容袭,但容袭却好似习以为常了一般,略带安抚地一路从她的额头吻到鼻尖,又落到唇上,紧接着贴在脖颈上。他的指尖轻轻一动,玉染的里衣便也松散开来。 严冬里的阳光稀薄而静谧,悠云浮过,给原本就朦胧的阳光更是添上了一层稀薄的笼罩,而屋内的光线也随之昏暗了几分,唯有似乎隐约可见珠帘缦纱之下两人旖旎缠绵。 到了晚上,玉染索性直接在丞相府陪着容袭一起用了晚饭才从后门回到湘王府。 玉染掩上那扇开得不大,看起来也有些萧瑟的门,随后绕到自己的院子里,她恰巧看见了站在她房间门口徘徊良久的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玉染蓦地问道。 长孙弘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给惊了惊,他看到是玉染,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神色一紧,“南玉,我看你屋里还是暗的,敲门也没有人,你是到现在才回来?” 玉染如实地“恩”了一声。 长孙弘闻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玉染,好像是想将玉染给看透一样。 最后,他在玉染的脖颈上看到了细微却可见的红痕,长孙弘的眼底陡然一深,他右手下意识地猛地抓住玉染的左臂,目光却盯着这吻痕久久不移。 当然,玉染也明白了长孙弘的注视。她望着长孙弘,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仿佛不管被撞破了什么都不会有丝毫犹疑。 就在长孙弘看到玉染淡然得令他慌乱的眼神之后,他慢慢地松开了手,连脚步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时辰不早,早些歇息。后日长孙延如期登门,你明日也要帮忙一起整理府邸吧?”玉染柳眉弯了弯,格外和气地说道。 “哦……“长孙弘有些心不在焉地应声。 “那我进去了。”玉染看出了长孙弘的不自在,她把斗篷往上扯了扯,微笑着说道。 长孙弘看着即将推门进屋的玉染,忽然出声道“南玉,我……” 玉染的右手还扶在门上,她半是侧过头,“怎么了?” 长孙弘顿了顿,最后只是摇头道“没什么,南玉你进去吧。” 玉染又深深瞧了一眼长孙弘,她眉间仍是温和,但眼底不经意间还是晃过了几分复杂。只是她把情绪拿捏得极好,所以不会叫长孙弘看出端倪。 长孙弘离开之后,秦奚又过来了一趟。 玉染昨日让秦奚去问问湘王府隔壁的空宅邸在谁的名下,这消息打探得很快,这不今日秦奚就将宅邸的地契给拿了过来。 “殿下准备何时搬出湘王府?”秦奚问道。 “等后日长孙延来过之后吧。我怎么说都是宁国赫连玉,而湘王府救我一次,我自当不会叫王爷难为的。”玉染随口道了句,又似是想起什么,“今日已经是苏久赶来的第三日了吧,应该也快到了。” “殿下……”秦奚闻言,欲言又止。 “什么?”玉染笑了笑,语气温和。 秦奚道“殿下,秦奚虽是湘王府故交,可我还是得和殿下说,殿下确实可以暂时利用湘王府的根基行事,可再以后,还请殿下莫要对湘王府留情。若能让王爷离开,这是最好,若是不能,殿下也不能心软。” “能让你对我说出这一席话,恐怕是真的考虑良久。”玉染轻飘飘地叹了口气,面上含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考虑的,你先回去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扮宛然 终于,到了长孙延要亲自到来湘王府的日子。王府内的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湘王虽然没有另外吩咐什么,但想必府中知道风雨欲来的几人皆是心情起伏的。 晌午时分,玉染正坐在长孙宛然的床边,替她剥着柑橘,有些悠哉地说道“宛然,我看你今日便不用起了。你的伤口有些深,肯定一动就要疼死你了,到时候伤口又给裂开。” 长孙宛然的面色不佳,她腰后枕着靠垫,让她可以稍微坐起些身子。 此刻长孙宛然正拧着秀眉,一双原本水灵的眼睛里多了些许惶恐,她的嘴唇显得干涩,她轻轻摇着头说道“这怎么可以?万一……万一君上怪罪下来。” “为什么觉得安君会怪罪你?你是为了救六皇子才受了重伤的,他非但不应该怪你,还应该感谢你。”玉染煞有其事地说道。 长孙宛然闻言,眼帘垂得更低了,她低声细语地喃喃“我没有……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拖累,南玉你也不会受伤。”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玉染笑了笑,没有再多言。 总之,人手都已备好,玉染也并无出席之意。 玉染走到长孙宛然院外,名义上是透透气再进去,实则是见了朝她走来的秦奚。 “刚才得到传信,我们扣下了一个长孙延安排的下手之人。此人生性胆小,很快便说长孙延会以杯盏落地时刻让他们动手。”秦奚的语气平稳,面色沉重。 玉染点头,一双眼眸悠远澄澈,“好,这件事情你不用告诉长孙弘或者王爷,还是依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吧。记住,刺杀王爷,但不准真的伤人。” “是,殿下。” 只要将刺杀的人改换成红月阁之人,让他们转而刺杀湘王,那么想必安君也会迷惑不已,而且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硬将罪过按在湘王身上。 只有在众人眼前证明湘王才是被别人盯上的那个,才能让安君暂且不能有所动作。 是夜,长孙延与王后刘氏准时到来,府上一众皆是在府门口相迎,行跪拜之礼。 除长孙延与王后以外,来到府上的客人其实就只有几位熟人,便是丞相玉渊、尚书谢建白和侍郎谢意远。毕竟这原本就是家宴,另请几位高位臣子相陪就已是足够。 湘王府安排设宴的地方是一处景致最好的楼阁,楼阁一层往外看去正是湘王府的花园,花园中梅花绽放,竞相夺目,幽香缕缕,而流水涓涓,缠绵流淌,此般景象入目,似乎可扫去几分寒意。 一席长桌,坐在主位的人自然是长孙延,而其下两边则有玉渊和长孙毅,玉渊身边坐着谢建白和谢意远,而长孙毅身边坐着的则是长孙弘。 “君上,臣女前几日受伤,今日还在修养,不便出席拜见君上,还望君上莫怪。”湘王长孙毅先行开口,态度仍是稳重。 长孙延有意无意地往坐席上扫了一眼,眼眸微眯道“千金受伤之事孤已知晓。但孤倒是听说王爷府上一月余前救回了一位女子?” “回君上,确实如此。不过那位姑娘也和小女一样受了伤,唯恐惊扰君上,所以便没有出席。”长孙毅沉声说道。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了。”长孙延别有深意地说道。 长孙宛然睡着了,玉染在屋里呆了一会儿觉得闷了,所以就走到院子里。 黑夜里,白鸽扑扇着翅膀,落在院中的石桌上,它不停地啄着石桌的桌面,时而跳动两下。 玉染的左肩今日感觉已经好了不少,至少轻微地动一动已经没有关系。她从鸽子的腿上取下小竹筒,将纸条倒了出来。 她的视线往纸条上扫了一眼,然后眉头蓦地一锁。 玉染走出长孙宛然的院门,这才几步,便觉脖颈之后有一道凉风突兀袭来。 玉染连忙偏开身,转头就见一黑衣之人正站在她的身后,刚才似乎只是想用手刀将她打晕,并未拔剑。 就在玉染看他准备继续动作的时候,一人一袭深红色衣裙猛地从玉染的身后跑过,“铮——”地一声拔剑,剑身锋利,在月光的映照下明亮而闪耀,红衣女子与那黑衣之人缠打在一起,接着飞快地将黑衣人的长剑挑落,一把扣住了黑衣人,接着用刀柄重重劈在黑衣人的脖颈边,让他立刻昏死过去。 玉染看着昏死的黑衣人被丢在面前,又看了眼走到她面前立刻单膝跪下的红衣女子,眼眸温和了几分,“苏久,你来得可真是及时。” 来人的红衣之人正是苏久,她站起身,抱剑朝玉染作揖,“殿下,苏久险些就来迟了。” “你放心,我觉得他没有要杀我的意思。”玉染盯着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眼眸微敛道。 “殿下可知他的身份?”苏久问道。 玉染眼中似乎多了几分盈亮锋芒,在月色下她的双眼犹如黑曜石一般的漆黑而闪耀,她的唇角依旧噙着笑,可神情之中似乎多了几分幽深莫测。 “在这个时候会想办法破解我手法的人,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吧。”玉染的笑意很深。 “是容公子!”苏久立马反应过来。 玉染点头,“如若不是你赶到得恰巧,他还没有立刻反应,估计现在不止是我被打晕。”玉染有意无意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恐怕宛然会死。” 容袭的目的就是要闹得湘王府上下乱套,既然玉染要让他们活下去,那容袭必定会插手。 玉染刚才收到的纸条上说得正是红月阁安排的人里可能被安插了其他人,而玉染一眼便是看懂了。 “那殿下,我现在就去清点安排的人!”苏久皱眉道。 玉染摇头,目光透亮,“你现在再去清点应该来不及了,不然容袭的人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来偷袭我。” “那现在……” “苏久你来得时候有带易容的东西吗?”玉染眼瞳微动,忽然抬眸问道。 苏久点头说“带了,殿下您是准备现在要用吗?” “对,你把东西给我,然后去多叫些人守着宛然这里。”玉染思索着说道。 苏久在离开前看了眼还倒在地上的刺客,她瘪了瘪眉问道“殿下准备如何处理此人?” 玉染好似随意瞥了一眼,随之眼底逐渐加深,她笑得风轻云淡,神韵也是自然,她说“杀了他,不要让宛然有任何察觉。” 玉染决定果断,若是在她眼前已经摆有利弊之分,玉染不会犹豫。更何况,此人是要杀长孙宛然,长孙宛然待玉染不薄,更是将她当做友人,长孙宛然信她,她又怎能不顾长孙宛然的安危。 玉染比苏久先一步走出长孙宛然的院门,她回了一趟自己房中,她自当不会以自己的面貌暴露在安君长孙延面前,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她尽量让自己扮成长孙宛然。只不过,她现在当然不可能立刻扮得一模一样,所以也只好把眉眼轮廓大致扮得相似,然后再带上一层面纱遮挡。 苏久做完玉染吩咐的事,便立刻赶回到玉染身边。 长孙宛然名义上还是受着不轻的伤,玉染让苏久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裙,随后让苏久双手穿过玉染的右手臂紧紧扶住她。接着玉染又躬下了些身子,装出步履蹒跚的模样。 长孙弘在宴会上坐得已是不耐烦,他一边将酒杯贴在自己唇边轻轻抿着,一双狭长的眼眸似乎有意无意地从安君长孙延的面上扫过,他的眼底沉而锋利,似乎只要可能,他真想将长孙延杀个千百次。 长孙弘的煞气沉重,坐在他身旁的父亲自当是最清楚自己儿子的。 长孙毅侧过头,细细地盯了一眼长孙弘,随后又像是没事人一般地兀自夹菜喝酒。 被自己父亲如此警告,长孙弘不知该不该苦笑就如同南玉所言,我就算再恨君上,我也无法越过自己的父亲。 长孙弘从宴会一开始就提心吊胆,因为他听了玉染对此的评价,足以听出这场宴会根本是个陷阱,但他现在不知晓安君到底想要怎么做。 就在他开始分神的一刻,一抹银白从他眼角的余光中晃过,这让长孙弘猛然转过头,他定睛一看,果然在外头的花园当中站着两个人,而那个银白色的身影瞬间就抓住了他的视线。 梅花绽开甚好,是与玉染雪白的裙子截然不同的色彩,女子一头墨黑的头发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柔顺乌亮。女子的面上因为有面纱,所以只有眉眼露在外面,那双凤眸寂静而温和,眉宇间也是说不出的宁静。 长孙弘不认识扶着玉染的人,可他一眼便可看出这面纱女子正是玉染。 玉染被苏久扶着,“艰难”地走到楼阁一层,她的额头隐隐有汗水落下,似乎眼中露出了疲倦痛苦之色,她在其他所有人开口之前说道“宛然参见君上、王后。” 玉染一边说着,似乎还有欲要下跪行礼之意,但她的动作实在是表现得僵硬,所以长孙延在深刻打量玉染之后,一挥手便免去了礼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家宴开 玉染自称长孙宛然,而长孙延也从未见过长孙宛然,她的眉眼画得确实与长孙宛然无二,所以在玉染走近了之后,连长孙弘都看得有些晃神。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但下一刻,长孙弘还是立马站起了身,从苏久的手中接过了扶玉染的任务,让玉染坐在了他原来的位置上,口中还一边道“宛然,你怎么过来了?你今早醒来伤口还痛得厉害。” 事实是,真正的长孙宛然伤口是真的深,此时绝无起床的可能。所以这一个,长孙弘心知肚明,一定是玉染无误,所有长孙弘只敢扶玉染的右侧手臂。 “长孙千金为何带着面纱?”刘王后突然笑问。 玉染动了动嗓子,片刻之后朝王后点头出声“回王后,小女受伤时脸颊也被划伤,唯恐惊到圣驾,故带上面纱。” “真是有心了,刚才还听闻王爷说千金受伤,所以不能一见呢。”刘王后和安君不同,是一位贤淑的王后,可就是不能讨得安君欢喜,所以也被有所冷落。 “父亲吩咐小女呆在房中歇息,可小女想到君上与娘娘到来,委实不好不来相迎,这是对君上与娘娘的不敬。”玉染这一席话既带有闺中女子的单纯敬意,又是将话语说得圆滑,至少不会被挑出刺来。 就在长孙延移开注意的一刻,玉染也同时抬起眼眸,刚好对上坐在对面谢意远的视线。 玉染眼角微扬,一瞬之间似乎眼底浮起了几分隐约可见的笑意。 谢意远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兀自抿起酒来。 熟悉玉染的几人不会看不出来。 “我女儿的屋中从不摆放熏香。”歌舞曲乐之声响起,长孙毅低沉的声音在玉染耳边响起。这声音很轻,唯有玉染可以听见。 玉染面纱之下的唇角微微提起,她没有回应,也还是淡然自若。 “南玉,你不是说不过来的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长孙弘先瞥了一眼安君,见安君的视线暂时没有看过来,于是悄悄地凑到玉染耳边问道。 玉染看了一眼长孙弘,眼光陡然锋利几分,可同样没有开口。 “王爷,孤近日来心中难得惶惶不安,江阳城粮草被烧,薛将军被指证通敌宁国,孤就怕又生出什么事端啊。”安君长孙延意有所指道。 湘王眼中深了深,他起身,朝着长孙延作揖,“君上,薛言通敌之事现在还未被证实,而江阳城的粮草补给已从附近城池暂且调配部分,还请君上不必惊慌。” “是吗?王爷办事就是够快。这事情刚出,王爷连粮草补给都准备好应付了。”长孙延眼眸幽深,其中寒冽不止,他眯了眯眼,深深盯着湘王。 在场的人几乎都听出了长孙延话中之意,而湘王仍旧平静地回应道“这是臣的本分。” “你坐吧。”长孙延挑起眉梢,冷笑说道。下一刻,他又转而看向长孙弘,“世子前几日救了孤的六皇子,孤还没有好好佳赏呢。” 长孙弘似乎原本还在盯着玉染的侧脸发愣,在听到玉染的一声细微轻咳之后,他随即回过神来,起身朝着安君道“君上,六殿下年幼,我保护殿下是应该的,不需要奖赏。” “这怎么行?”长孙延眼底阴恻,面上却是浮着颇深的笑意,他一抬手,说道“孤的六皇子回到宫中之后对世子还有那位南玉姑娘的印象很好,既然世子现在别无他事,那孤就擅自主张了,以后孤的六皇子就以世子为师,世子以为如何?” “我当六殿下的老师?”长孙弘蓦地瘪起眉,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湘王长孙毅也随之起身,“君上,我这长子缺少教养,成日在外肆意放纵,无人管教。若是让他教导六殿下,怕是要将殿下带入歧途,还请君上三思啊!” 长孙弘闻言,偏过头表情细微地撇了撇嘴。他知道自己父亲是不希望他被安君给算计进去,所以想尽力帮他脱身,可他父亲贬他的话实在是说得太顺口,就好像平日里听到的那样,让他一时间听着不算愉快。 “好了,不必再多说,孤已经决定了。”长孙延一摆手,随后说道“再说了,孤和王爷的想法这次倒真不同,孤倒觉得世子虽说性情不羁,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孤也希望世子能够为孤分忧啊。孤向来最疼爱六子,以后孤的六子可就要交给你了——世子。谢侍郎也一定认同孤的决定吧?” 当长孙延问到谢意远身上时,谢意远微微敛眸,他放下酒杯,起身作揖道“一切但凭君上决定。” 让长孙弘成为六皇子的老师,其实原本是谢意远的主意。 正如同玉染一开始的猜想,先让世人知晓安君对风流不羁的湘王府世子已然施有恩赐,然后再接连报出湘王府想要谋逆弑君的罪名与证据。 世人最容易受到蒙蔽,他们也许只知表面,却并不能知道宫廷斗争的阴谋。 到最后的结局就会成为世人皆认为安君长孙延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君王,而湘王府则是谋反的乱臣贼子。 所以玉染才会说谢意远是个聪明的人,他实在善于利用人心。 只是,现在…… 谢意远慢慢抬起头,他在坐下之前目光似乎与玉染撞在了一块儿,他的眼底幽幽,却沉静稳重。 他谢意远既然答应了玉染,就不会食言。从此之后,他不会再将湘王府的事情随意泄露给安君。 只是还有一事让谢意远格外担忧,也就是接下去安君安排的行刺自己的举动,若是这件事情发生,又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谁知正当谢意远盯着玉染的方向,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谢意远瞧见玉染却是凤眸弯弯,一双眉目皆是柔和平静,带有安抚之意地瞧着他,这让谢意远不禁愣了愣,在思索着玉染究竟何意。 其实玉染现在的心中也有些没底,她没底的不是安君到底能不能够成功刺杀他自己,而是容袭到底还是否将人安插了进来。若非担忧此事,玉染怎会亲自出现在宴席上? 又是过去一刻时辰,歌舞刚好结束,而长孙延也正好再次举起酒杯。 玉染的视线蓦地晃了过去,落在了长孙延的手上。 “今日王爷和众位孤最信任的臣子皆在此处,既然这样,孤就先干为敬了。”长孙延说着,便举起酒杯仰头喝尽,动作再顺畅不过。只是就在他饮完的瞬间,他的眼底忽然划过几分阴冷,他的手有意一松,随之是杯盏滑落之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杯盏碎成了无数片,甚至有一块碎片直接溅到了玉染的脚边。 这一刻,红月阁的人早已准备妥当,他们已经换下了先前安君安排的人,现在他们的目标不是要刺杀安君,而是湘王长孙毅。 月色下刀剑映照泛起的光芒显得格外冰冷刺眼,四面八方,陡然在同一时间窜出了七个黑衣身影,他们皆是执剑直逼湘王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护驾,快来人护驾!”长孙延和王后被跟从而来的公公和婢女猛然拉开桌席,他看着黑衣人都是向湘王包抄而去,一下子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蒙住了,这根本不是他事先安排的计划!他褪去了之前一副假惺惺的模样,流露出既惊惧又暴戾的神色,他吼道“还不快来人,人都去哪里了!” 一国之君驾临王府,王府从内部到外部自然都要有守卫之人,可毕竟传话的范围是有限的。只要将最靠近楼阁和花园的几个侍卫通通暂时解决代替,那么里头不管是发生了什么动静,都不可能连着穿几层墙又穿过整个花园传到外面。就算传出去了,那里面的事情也早已结束,根本抓不到一个黑衣人的影子。 “爹!”桌席上的人早已全都全部退开,而长孙弘发现所有黑衣人皆是朝着自己父亲的方向袭去,他急着就要冲过去,却发现玉染才刚刚起身,于是就先担心地冲过去一把将玉染拉到一旁,“你呆在边上不要过去!” 长孙毅不愧是经历沙场之人,以一敌七时也不慌乱。但正因他久经沙场,他才更加发现有奇怪之处,因为这些个刺客虽说现在都是冲着他来的,而且剑锋挥得凌厉,但似乎又都没有真切的杀意。 长孙毅躲下其中一人的一把长剑,直接就对了上去。 一时间刺客和湘王直接打到了花园当中,剑锋挥过之所,似有花瓣竞相飞舞,树叶飘零而动,场面一度既混乱又有意境。 玉染一手扶着楼阁边的柱子,视线所及是他们的打斗,她看见连长孙弘都冲了过去,但手法略显生疏。 不过玉染吩咐过他们点到为止,所以不过片刻过去,红月阁的人便开始撤退,七人纷纷往墙边翻去,动作迅捷,随即隐入了黑夜之中。 而再看长孙毅和长孙弘,都是衣衫被划伤,长孙毅稍微被划伤得更厉害些,身上有好几处被划破的地方皆是溢出了血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七十章 突变生 红月阁的人不会伤到长孙毅的性命,只不过为了玉染所言的真实,所以才有意轻伤长孙毅。 玉染看着长孙毅和长孙弘从花园走回楼阁的时候,仍是眉头紧锁,面纱之下的她唇边并无笑意,她的眼底甚至都含着几分深邃。 不对劲,总有哪里……还是不对劲! 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就在苏久过来扶玉染的一刻,玉染也看到了有湘王府刚刚赶来的侍卫去扶长孙毅,混乱之中,虽说更多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安君和王后身上,可玉染的目光仍旧灼灼。 她似乎看到那个侍卫的左手扶着长孙毅,而右手却一直小心地扶在左腰侧的佩剑上,似乎只是警惕地看着周围。 可就在这一瞬,玉染像是陡然察觉,她猛地抬起眼眸,就在那侍卫剑从鞘出的一刻,玉染已经来不及去提醒苏久,而是自己身子更快地一步便动了起来。 下一刻,是所有人僵在那里。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溅起鲜红的花瓣,一股血腥味深入鼻息。 就在刚才扮成侍卫的刺客拔剑要刺入湘王胸膛之时,玉染已是几步之下同时冲到了湘王跟前。她的视线里剑锋已是逼近,甚至即将没入湘王的胸口之中,而她能来得及做的,只是一手直接抓住了锋利的剑身。 刺客的动作太快,甚至面对变故都来不及停下,长剑都一路从玉染的手心划过,深深剖开了玉染掌心的血肉。而玉染却用力紧紧握住,在最后,剑锋只是浅浅没入了湘王的胸口便硬是停了下来。 其中一部分缘由是玉染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力气抓着剑身,而那刺客又得到过命令不能伤害玉染,所以赶忙匆匆停下。 刺客弃剑直接离开,无人可以阻拦,而苏久也被玉染的眼神制止。 玉染的动作是静止的,她身边的大多数人在这一刻的反应也近乎都是静止的。 玉染抬眸看见长孙毅的面色苍白,剑锋没入肉体的地方似有鲜血溢出,浸染了外面的锦袍。 好在剑锋没入得不深,而玉染瞬间观望之下觉得应是伤不到重要脉络,于是便哑声说道:“父亲,您忍耐一下,我要拔剑了。” 因为还有安君等人在场,玉染不能暴露自身,她仍是称长孙毅为父亲。 玉染的手还紧紧握着剑身,她怕自己若是直接松手可能会使长孙毅伤得更重。所以在她看到长孙毅微微点头之后,索性直接抓着剑身就将剑锋抽了出来,随后她才松手,长剑落地,“哐嘡”一声,惊得在场所有人恍似如梦初醒。 “爹——爹你没事吧?”长孙弘回过神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长孙毅满面苍白,而胸口被锋利长剑豁开一个口子,血不断地淌着,而长孙毅只能靠着墙重重喘着气。长孙弘近乎抓狂,“大夫……对,大夫呢?快去,快来人去把大夫找来!爹你先躺一下,你等等,大夫很快就会来了!” 玉染的右手原本还虚抬着,她看见长孙弘的急迫之后,瞬间就觉得她没有理由去打断什么了,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亲情对有些人来说是至关重要且无法失去的。 在这一刻,玉染看得极为清晰,饶是长孙弘平日里再怎么会犯糊涂,可对于自己的父亲,他比任何人都要看重。 面纱之下,玉染的唇畔间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她的眼神温温,神态平静。她的手臂垂在身侧,手心微张着,其中早已血肉模糊,血还在不停地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淌着,而她对于疼痛却似乎浑然未觉。 “小姐,小姐你的手——”倒是苏久,冲过来之后立刻蹲下身,查看起玉染的伤势。 “我没事,你去看看宛然吧。”长孙毅摇了摇头。 长孙弘这才顿时醒悟,他刚才还没缓过来就又撞上这等事,再注意到的时候已是自己父亲受伤,他好像隐约看见是玉染的手抓着剑身才让剑锋没能深入刺进自己父亲的胸口。 “南、宛然你没事吧?你疼不疼啊,说句话啊!”长孙弘险些叫错,幸而反应过来改口道。 玉染听闻苏久和长孙弘两人的提醒,这才抬起手,她盯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却是在无感地发着愣。 只是这点痛楚,也许常人早已痛苦至极,可是玉染对于身体上的痛已经不会有太多惊怪和感触了。 玉染从长孙弘的手中将自己的手撤回,她看见长孙弘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太医刚巧已经到了。 安君出宫,必有太医随行,此刻刚好派上用场。 “长孙小姐的手……”太医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现在站在靠楼阁口一些的玉染,玉染身上的血腥味重,太医一低头就瞧见了这不断淌着血的手。 玉染冷静地朝太医福了福身,做足长孙千金该有的礼貌,随后她才开口说道:“太医,我不要紧,先请您看看我的父亲吧,他受的伤重。” 太医走到长孙毅面前时,长孙毅没有及时接受医治,而是强硬地站起身。 长孙毅朝着坐得远远的安君和王后躬身作揖,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艰难僵硬,幸而他从年轻至今一直身处疆场,所以对于伤痛有克制之力。 “医治臣之事小事,臣还是先恭送君上与王后回宫吧。今日是臣的失察,竟让刺客进了臣的王府,让君上和王后受惊了!”长孙毅面带凝重地说道。 比起长孙毅的稳重,安君长孙延的神思显然是身处状况之外的,因为他至今怎么都没有想通为什么事情会和他安排的截然不同。 这根本不是他安排的! 长孙延的面色被吓得惨白,可是怒火却仿佛在此刻被顿时激起,他近乎就要无法压制自己的情绪。他十分的恐惧,恐惧刺客的不受控制,就好像随时有人要来要他的性命。 长孙延现在哪里听得进去湘王的任何话,他满脑子都是想着一定要尽快离开,绝对不能在留在王府这里了! “走,走,王后我们走!王爷你不用送了!”长孙延的愤怒直接迁就到了湘王的身上,他起身之后的脚步都显得不太平稳,直接就被一大群赶来的侍卫和太监给围着出了王府。 长孙延现在走得慌乱轻巧,还真不知等到他缓过来的时候会怎么迁怒于湘王府。可至少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借机说是湘王府为了谋逆安排了刺客刺杀他,因为这些刺客皆是朝着湘王而去,世人只会同情于湘王。 人都走得匆匆,一下子这楼阁里就显得空荡冷寂了下来。 谢尚书和谢意远还在,丞相玉渊还在,剩下的就是苏久和刚刚被苏久包扎完手的玉染,还有一旁被太医紧急处理着伤口的长孙毅,和陪在长孙毅身旁的长孙弘。 “王爷,您的伤口幸好不深,就是失了不少血,所以上药之后要多休养几日才可逐渐愈合恢复,最近几日里,王爷可能会觉得身体疲乏,这都是正常的。”太医朝着长孙毅拱手说道。 “多谢太医了。”长孙毅点头。 “还有长孙小姐的手,实在被利剑划得太深了,这血肉都被刮起了几层,若是接下去几日不好好认真处理对待,可能会导致小姐您的手红肿溃烂的,说不准还会有其他感染。深冬天寒,您可万万不能将手沾水,也不可在冻着了。”太医转身对着玉染嘱咐道。 玉染的眉眼温和,“多谢太医,宛然知道了。” “那王爷、世子,还有几位大人,臣便先告辞了。”太医朝着楼阁里的几人皆是俯身行礼,随后才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周围已无不知情的人,玉染盯着自己的右手手心看了一会儿,她看见这包了好几层的纱布,眼帘低垂,却是并无感怀伤痛之意,她随即便抬起刚刚伤着的右手摘下了自己的面纱。 “哎,南玉你别乱动啊,你手刚包好!”不远处,长孙弘原本还在观望着自己父亲的伤势,结果视线一瞥就瞥见玉染的举动。 玉染沉默良久,眼眸微敛,她的神情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肃穆沉静,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随后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苏久,“去吧,把人都撤了,留几个像往日一般守夜即可。” “是,殿下。”苏久领命,不问其他,转身而去。 “南玉,那是……谁啊?”长孙弘沉吟了一下问道。 玉染随意应道:“是我的属下,不必担心。” “也是我实在太大意了,明知君上他不怀好意,居然还毫不设防,居然让刺客钻了这么大的漏洞!”长孙弘一手直接锤在了桌面上,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弘儿!”长孙毅一皱眉,立即阻止长孙弘再继续说下去。 长孙弘这才看了眼桌席边还坐着的人,没有离开的就只有丞相、尚书和谢意远了。虽说长孙弘猜测在场几位皆是心中明白的人,可他也确实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安君的不是,可他是真的气不过。 就在此时,原本站着的玉染忽然噌地起身,她眼帘轻垂,眸光沉静,唇畔无笑,她说:“刺客是我安排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七十一章 因为你 长孙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也站起身,绕开椅凳,走到玉染跟前,他静静地盯着玉染,“南玉,你在说什么?” 玉染对上他的眼睛,说道:“我说,这刺客不是长孙延的人,是我安排的,是我刻意要他们刺杀王爷。” “南玉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怎么可能是你呢,怎么可能是你让刺客刺杀我爹?”长孙弘僵硬地扬起笑意,他展开双臂,连连摇头。 玉染顿了顿,又道:“原本长孙延是安排的刺客刺杀他自己,然后准备把罪责推到湘王府身上,所以我提前调了人过来,把长孙延安排的人给替换了下去,然后让他们刺杀王。这样一来众目睽睽之下,长孙延就无法颠倒黑白,而王爷也只会成为那个受害的人。” 谢建白听得明白,但他在玉染年少时便与她相识,也深知玉染并非是个不计后果之人。 他瘪了瘪眉,眉宇间饱含沧桑,他伸手摊开掌心说道:“原来公主对今日的局面早有打算。可老朽觉得,公主就算如此安排,也应该并无伤及王爷性命之意,可刚才最后扮成侍卫的刺客……似乎是怀有杀心啊。” “对啊,南玉,之前遇到的那七个黑衣刺客的确招招都在避过我的要害,只是刚才的那个侍卫是真的要下手杀我爹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也是南玉你安排的人吗?”长孙弘急切地问道。 玉染闻言,目光逐渐转移到仍在一旁坐着的丞相身上,她盯着玉渊看了很久,致使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看了过去。 “他为了阻止我救下湘王府,就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玉染的言辞吐得缓慢,却是清晰明白。 “赫连殿下,就算你现在如此问我,我也无法代替他回答你。”玉渊站起了身,他十分平静地回应着,眉眼间似乎有不忍之色闪过。 他在不忍着什么呢?或许玉渊自己也不懂。 但玉渊以往看到的玉染皆是笑得睿智而狡黠,他还从未见过此般沉寂平淡的玉染。他想,恐怕这一次,玉染是真的有可能决意与容袭分道扬镳了。毕竟,在玉渊的眼中,玉染和容袭的爱确实深情,却总抵不过两人的互相算计,恐怕还是早点了断才是真的。 “丞相您这是什么意思啊?”长孙弘皱眉问道。 只是还不等玉渊回应,楼阁外就有小厮大步跑了进来,那小厮停在长孙毅跟前,躬身说道:“王爷,外头有人持着丞相府的令牌,说是来接丞相大人回府的。小人确认令牌无误,已经引人进来了,现在就在院外候着。” “丞相府的人……”长孙毅低念了一声,随后又侧头看了一眼玉渊,他的眼中忽然深了深。 “是的,王爷。”小厮再次点头。 长孙毅胸口发闷,脸上还苍白了些,但至少从军多年,不会被这些小伤给弄得倒下,他压下不适,刚准备回应,却是听到细微响声,抬眸看去,是一人挪开了椅凳,往楼阁门口走去。 那个人,是玉染。 玉染快要走到门口时,玉染忽然停了下来,她的视线往地上一瞥,随后竟然慢慢地俯下身,用裹满纱布的右手直接拿起了落在地上的那把还沾着湘王和她的鲜血的长剑。她记得,刚才还是她自己放手让剑落在了地上。 一时间匆匆忙忙,只顾着叫太医来疗伤,还未有人收拾这里。 玉染的手心紧紧地握住剑柄,仿佛对于手心传来的火辣刺痛浑然未觉。 她的手往下自然地垂着,剑锋指向地面,而她的神情淡然,直接抬步往外头走去。 “南玉你在做什么,你要去哪里啊?”长孙弘虽然心中仍是憋闷,可他实在惊讶于玉染的举动。 “走,出去看看。”谢建白对身后自己的儿子说道。 谢意远点头,“是,父亲。” “爹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或者我让人先送您回房吧,我过去看看!”长孙弘眉心拢着,两边为难。 “你去吧。”长孙毅点头。 玉染执剑一路走出楼阁,又走出花园,月色寂寥之下,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雪色月华。 男子身着一袭月白色衣袍,他的眉眼狭长,眼眸之中黑白分明,漆黑的眼瞳之中仿佛倒映着一轮皎月,又似乎幽深可纳星辰万物。他的乌发如绸,倾泻在脑后,随风微拂,飘然自若。他的薄唇轻抿,唇角含笑,面上的温柔似乎可让人醉。 他就静默地站立在不远处,姿态出尘若仙,不容亵渎。 玉染相信,在这个世上绝无任何一个男子可拥有超过容袭的风华之姿。 玉染的脚步轻缓,她最终停在容袭的跟前停下,她原本有些清冷淡然的面容之上陡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她笑得眉眼弯弯,神情温和,“容袭,美则美矣,但就好像花一样,开得最好的时候反而是最容易被吹散的。” 跟在玉染身后走出楼阁的几人在此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男子与女子相对而立,两人皆是绝美之姿,仿若遗世而立,各有无尽风华。 “阿染总说容袭美,可容袭是男子,无法担当美之一字。在容袭眼中,阿染当是最美,那又是否,阿染也似花易损呢?”容袭轻笑一声,将话题直接抛了回去。 玉染漆黑的眼中隐有流光闪动,她的声色静谧,“你为了让我放弃湘王府,已经做得够多了,你自己觉得呢?” 容袭避而不答,反而是将视线落在了玉染受伤的右手上,他似乎忽略了玉染手中还握着的冰冷长剑,笑着温声道:“你的手还痛吗?” 玉染盯着容袭须臾,随后忽然轻笑一声,她蓦地抬起右手,澄亮锋利的长剑直接就架在了容袭的颈边。 玉染这动作来得突兀,可她又是一路将剑从楼阁里提出来的,细细斟酌来,似乎玉染早有做出这个举动的打算。 “阿染是要拿这剑杀我吗?”剑在脖颈,一股血腥味和铁锈味夹杂在一起,落入容袭鼻息。可他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仍是平静地晒然一笑,一派自然。 玉染偏了偏头,眨眼道:“我打不过你,自然杀不了你。” 容袭低笑,黝黑的眼睛幽如深潭,“那你拿着这剑作甚?” “我就随便比划一下,试试这剑合不合手。”玉染咧嘴笑说。 “那现在你试出来了吗?”容袭耐心地问道。 玉染闻言,陡然无声一笑,她撤回手,下一刻蓦地松开手心,长剑落地,猛地发出“哐嘡——”一声。 “试出来了。这剑,实在是太不好用了,比你之前说送我的那把花花绿绿的剑更不好用。”玉染挑了挑眉,神态张扬。她无意间瞥到自己松开剑的手心,才恍然发现原来手心的纱布已经再次被血色浸染。 “南玉你的手……”站在玉染斜后侧不远的长孙弘陡然看见这个状况,不禁喊出了声。 “不要过去。”长孙毅深深望了他一眼,劝阻着说道。 玉染轻轻地将手握拳放在身侧,随后抬头朝着容袭微笑,“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心情不算好,很想要杀人泄愤,你现在还来找我,难道不怕晚点你派来我这边的暗卫全都有去无回?”玉染说到最后,眼底忽然有深邃锋芒划过。 “他们比不上阿染的心情重要,要是你真的想杀,那便都杀了吧。”容袭笑了。 “让我不如意的人多了去了,你难道还能一一帮我杀了吗?”玉染失笑。 容袭提了提唇角,“要是阿染想,容袭自然乐意之至。” 玉染和容袭的神态和语气都实在太平静了,仿佛他们不是在说着生杀大事,而只是在聊着家常小事。 说着无心,而听者却有种毛乎悚然之感,至少长孙弘是觉得越听越不对劲。 “那要是——我最想杀的人是你呢?”当着一个人的面说你要杀他,这绝非常人可以说得出口的,可偏偏玉染就可以。 容袭畅然一笑,“阿染,你当知,若有一日你对容袭只存杀心而无爱意,便已是诛心。” “容袭,我是喜欢你,可在接下去的日子里,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呢?我们可以斗一日、斗一年,但我们真的要斗一辈子吗?”玉染的问题很现实,她对于现在的生活没有太多的厌恶,若是真的要继续互相折腾,她确实可以接受,但他们真的可以这么相处一辈子吗? “容袭幼时和阿染一样与所有亲人背离,唯有阿染一人,突然出现,却与容袭不谋而合。正因为阿染在容袭的身边,正因为阿染你说你想不受制于他人、想护好身边之人,所以容袭才会更加想夺得天下。”容袭的眼中陡然明亮,如同黑曜石一般夺目,“容袭想谋得天下的理由有很多,但现在最让容袭执着的一个理由——是因为你。” 玉染闻言,登时心头生起难掩的悲哀,她从未觉得寒风有如此刺骨薄凉,她苦笑道:“容袭,你说你这么做有一部分理由是因为我。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说得他人里面也有一个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七十二章 权术谋 玉染的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我说得他人里面也有一个你!”让人顿觉悲凉。 玉染的气息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颤音,但她的面庞仍旧是保持着安稳宁静,她微微笑着,可笑意里却带着些许无奈与叹息。 “容袭,你和我,就像天亮时的太阳,和天黑时的月亮,我们都太孤傲了,傲慢得想要掩去周边所有星辰的光辉。而我们付出的代价就是难以真正安逸相逢。”玉染诚恳地说道。 “阿染,你忘了,日月同辉,且总在同一片天空。”容袭的笑意温温,他还是那般儒雅而温润,面庞如璞玉纯澈,那双眼睛依旧能够摄人心魄。 玉染看见容袭对她洒然一笑,她看见容袭靠近了她一步,她看见他慢慢俯下身…… 温软的触感在额头上蔓延开,是容袭轻吻了她的额头,他一触即分,带着几分缱绻旖旎,温柔得醉人。 “如果是和阿染争,那么哪怕是争一辈子,也未尝不可。”容袭轻笑着揉了一把玉染的头发。 玉染仰起头,她望着深空,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声由轻而重,似乎纯粹是在逼迫自己释然什么。 “阿染,你根本不必担忧。你可以把这当做我们之间的一局游戏而已,若是阿染输了,容袭一定会陪着你安慰你,若是容袭输了,自当也会听从阿染你的差遣,哪怕你要容袭彻底消失,也是无碍。”容袭字句凿凿,言语肯定。 从容袭的意思来看,他将争天下当做了他与玉染之间的游戏,输赢总有,他赢了只会和玉染继续厮守,而玉染赢了则可以随意选择,到底是杀了他还是和他在一起。 这么听起来,可真是拥有足以惑人的条件啊。 “你这个人会不会太过分了!你居然把挑起天下战事,抢掠地域疆土当做游戏?你知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牵连进去?你知不知道这个世道到底会被翻覆成什么样子啊?”长孙弘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他清隽的眉微微拢起,眼眸之中是灼人的光芒。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常理。长孙世子,你也是一国世子,你应该知道乱世天下当有人统一规整才是正道。”容袭的声色温和,可语气却比长孙弘更是逼人。 “可你这也是拿人命在开玩笑,一个只会玩弄权术之人,又怎可懂得常人之心、常人之情?”长孙弘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的眼光锐利。他顿时接了容袭的话,但话刚出口,便觉不妥。他眼眸一转再看玉染,发现玉染也侧过身正看着他,“南玉,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忽然喉咙干涩,声色沙哑匆忙了几分。 玉染轻轻阖了阖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她刚准备开口,却是有另一个声音比她更早一步陡然响起,叫她猛然转身。 从不远处的回廊之中走来一人,那个一身青色衣袍,身姿儒雅,面庞清俊。 是秦奚! “权术是为对权的拿捏把控,是谋权,也是谋心。心不纯,则意不坚。试问天下有多少人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就连我们,不都对自己将来的仕途有过想象吗?我们难道就不曾谋过吗?殿下生在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却从未对天下心灰意冷,她为的也不过是身边人平安,能够活在他人之上,再不受逼迫控制,这难道也有错吗?她为此心志坚定,从未动摇。说到底,不过是我们技不如人,思不及人罢了。”秦奚的声音清朗,他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刚好走到玉染的身侧。 “秦奚,你怎么过来了?”长孙弘顿时一惊,他记得谢家应该还没有人知道秦奚还活着。 果不其然,谢意远看到秦奚的出现之后,明显怔愣了许久,随后他的手心无意识地捏了捏,不可思议地说道:“秦奚……是你?” “是以前秦家那小子,你逃出来了?”谢建白记得五年前的秦奚还是那个经常和自家二子还有长孙世子成日里混在一起的翩翩贵公子,但是现在再看,就算秦奚面貌轮廓未变,可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已全然变了。 如果说当年的秦奚给人的感觉稚嫩而青涩,不知人间难处,那么现在的秦奚就好像历经大变,沉稳而平和。 谢意远迷茫了片刻,他也在思索着秦奚的不同。但须臾过去,他恍然明白,能让秦奚转变成现在这般的人只有一个,也就是玉染。原来,秦奚在离开安国之后,一直都在宁国,一直都在赫连玉的身边。 秦奚到来的态度其实很明显,他在有意维护玉染。 玉染和容袭的性情做法几乎一致,甚至连最初的处境皆是相似,也就是说他们是最能互相理解的两个人。 他们都一样翻云覆雨,是爱折腾的人。但人世间每个人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活着,他们以权术运筹天下,也是因为他们的理由。若是任何一个人站在对方的角度多看一眼,或许才能够明白对方的执着。 “秦奚,你这样说,是故意叫我感动的吗?”玉染咧嘴笑说。 “殿下要是真的觉得感动,那便嫁秦奚为妻吧。”秦奚忽然抬眸,含笑说着很不得了的事情。 玉染故作尴尬,她一扬眉,看了看秦奚,又看了看容袭,“你们都想娶我,那我可嫁给谁啊?嫁给他吗?”玉染说到最后一句,还故意往长孙弘那儿扫了一眼,调侃着说道。 长孙弘耳后一红,但也没有避讳,反而双臂抱胸道:“南玉你要是真嫁我当然会娶啊。” “这三家抢一个姑娘的事情,老朽还真是从未见过啊。”谢建白在一旁摇头失笑,接着又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谢意远,“要不,意远你也去凑一脚?” “爹……”谢意远一敛眼眸,无奈叹息。 “尚书对这种事情也有兴趣?”玉染轻笑一声反问。 “老朽不过随意说说,公主和驸马的事情老朽实在不应掺和。”谢建白笑着说道。 玉染的眼底微闪,她望着容袭,摇头,“他不是……”他早就已经不是她的驸马了。 “阿染。”忽闻容袭轻喊。 玉染回过头,她看见容袭对她眨了眨眼,玉染偏了偏头,示意他可以说下去。 容袭却是只字未言,他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物,是一卷不算大的明黄色卷轴。玉染才刚刚瞥见,就蓦地愣在那里。 容袭将这卷轴交到玉染的手中,不顾玉染的出神,微笑着说:“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这个的,现在东西已经给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话毕,容袭转身就准备离开。 “谁准你走了?虽然南玉没有说,但我知道,就是你刚才派了人要杀我父亲。”长孙弘猛地拦在了容袭的跟前,他的眉眼深邃,神情难得凝重,眼底光芒射人。 “长孙世子,你拦不住我的。”容袭还是一派自然。 容袭话音刚落,修子期便是立刻出现在了长孙弘身后,修子期的动作身法在黑夜中尤显鬼魅,常人根本无法及时反应。 “长孙弘,你回来吧。”玉染轻唤了一声。 容袭没有了长孙弘的阻拦,他的姿态更加闲然自适起来。他一袭白衣,光看背影仍是无尽风华。 玉染的目光从手中的卷轴上收回,她不禁说道,“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留着……容袭,下次别穿那么少就出来见我了。你若是再病了,我可是不会管你的。” 容袭闻声,停下身,扭过头朝着玉染扬了扬唇角,他没有言语,这一次倒是稳步离开了。 长孙弘紧紧握拳,他的视线一直凝在容袭的背影上,直到容袭的身影消失不见,他的视线还依旧停留在那个方向。他的眼中灼烈,似乎想要有意看穿什么。 “丞相,容袭走了,你不跟他一起走吗?”玉染扭头看了一眼玉渊。 玉渊闻言抬眸,他的面色未变,而是朝着玉染深深作揖,随后拂袖离开。 “南玉,你真的就这么算了吗?”容袭和玉渊都走了,长孙弘终于咬牙说道。 “我要是不说算了,那还能怎样呢?我们两个折磨对方的次数都是半斤八两,我没什么好说他的,最多也就只能随口抱怨两句舒舒心罢了。”玉染的语气轻松了下来,似乎与刚才执剑的她截然相反。 “你以前抱怨人的时候也会拿剑指着人?”长孙弘问道。 “那可不行,我又不是存心吓人。容袭又不怕这些,因人各异而已。”玉染微笑。 “可是南玉,你不应该阻止我的……” “恩?”玉染看向长孙弘。 长孙弘的眼底一片幽深,他一握拳,说道:“如果不是南玉你不顾自己受伤抓住了剑,那我爹说不准就……就危险了。”说不准就死了,长孙弘没能直接说出口。 “人活着嘛,总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今日我们运气比较好,这已成事实,而说不准将来哪一天容袭的运气会比我好,那遭殃的人就会是我,或者我身边的人。”玉染的手里慢慢收拢,不顾手心的疼痛握住了那卷明黄卷轴,她的眼光悠远,声色薄凉,她其实都是想通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当年旨 “南玉,你手里的是什么?这看起来,好像是……圣旨的样子啊?”长孙弘见玉染一直出神地盯着手里的明黄卷轴看,也忍不住出声问道。 玉染闻言,无声地提起唇角浅笑,她的眼帘低垂,但视线几乎就未从卷轴上移开,“圣旨?是,是圣旨。” “这是谁下的圣旨啊?慕容袭拿来的圣旨,难不成还是华君颁出的不成?”长孙弘只要一想到与容袭有关的事,便是面露不满之色。他拢着眉,沉着声问玉染。 玉染听着,唇边的笑意似乎又浓郁了几分,她的眉间平和,精致的面庞上浮现几丝感慨与怀念,她摇头说:“不是。” 长孙弘诧异着刚想继续问,玉染便自己先一步解惑了。 “这是颛顼夷颁下的圣旨。” “颛顼夷……”长孙弘低念了一声这个名字,随即恍然,“那不就是颛顼帝,是你爹的圣旨啊!” 玉染蓦地抬眸,深深看了一眼长孙弘。 长孙弘立刻噤声:他怎么就给忘了,南玉最不喜欢别人把她和颛顼氏扯在一起。 “也罢,你说得也没什么错,这确实是他下的圣旨。”玉染低笑了一声说道。 “什么呀,这么神秘,我能看吗?”长孙弘随口一问。 长孙弘话音刚落,玉染便将圣旨递了过去,“你想看就看吧,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没什么重要南玉你还一直盯着它看。”长孙弘嘟囔了一句,将圣旨接了过来。 他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明黄的卷轴,发现已是显得陈旧,只有上面的龙纹花案依旧精细明朗,不过他仔细想想也对,这明戌都灭国这么久了,就算真有圣旨,也都留了好多年了。 想罢,长孙弘猛地握住卷轴两端,随即打开了圣旨。他的视线从圣旨的内容上扫过,他确信自己看清了上面的每一个字,也读懂了每一句话,他静默地怔在那里,一时无言。 因为长孙弘在这一刻才发现,原来这圣旨确实无关一国机密之事,可是——这却是一道赐婚圣旨。 赐婚圣旨上的内容,无疑是要让华国四皇子慕容袭成为明戌长公主的驸马。 “当初这赐婚圣旨一共有两份,一份颛顼夷给了我,而一份则是送去了华国。我没想到的是,华君在当初竟将圣旨直接交给了容袭保留,而容袭居然一直留存至今。”玉染摇头感叹。 长孙弘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双手犹如托千金之石般沉重,他将卷轴卷起,抬眸去看玉染,“南玉,你有没有想过,慕容袭他留下这赐婚圣旨,也许就是来动摇南玉你的心神的。” 玉染敛着眼眸,又瞧向一旁的秦奚,“你以为呢?” “世子所言不无道理,容袭是个会为长远谋划之人。”秦奚沉思道。 玉染微笑,她就知道秦奚会这么说。 “你们说得其实都没有错,可转念想想,这圣旨是真,容袭保留至今时也是真,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别他理由可以叫我不觉感动。”玉染低低一笑,略带无奈地说。 “南玉,你就真的这么喜欢慕容袭吗?我觉得他行事实在太过狠辣,他今日可以派人刺杀我爹,那明日也有可能想杀南玉你!” “长孙弘,你说他想杀我,可我也不止一刻地在构陷他啊。这赐婚旨意就是当年我默许的,我喜欢容袭,这毋庸置疑。他如果现在准备以这赐婚旨意动摇我的心神,那他这一计做得还挺成功。但是我就算再怎么被动摇,那被动摇的也只是对他的情感,若是他要设计我,那我也不会任人宰割,该还的,我始终有办法去还。”玉染拿回圣旨,她盯着这圣旨掂量了许久,似乎已是有所决意。 现在这情景之下,不需人点拨,谢建白便自己明白过来。 “老朽刚才看到慕容殿下时,还以为是眼花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谢建白感慨,“那上次公主来找老朽时,说华国势力两分,大部分归于华君,而剩下的……便是握在慕容四殿下的手里了? “老朽曾经只知公主曾经的驸马身为华国四皇子,却并无出彩的才华,认为他只是个被华君握在手中的棋子,所以才被当做与颛顼帝交易的筹码。现在看来,老朽当初是完全想错了。这位四殿下,并不普通,可以说,与公主一样是心思沉稳能忍之人。”谢建白长叹一声,时移世易,已经不是他这一辈的人足以掺和进去的了。 玉染右手紧握圣旨,手心传来的任何刺痛都无法让她的神色改变一分。她的眼底一片沉静,声色之中仿佛也带有感慨之意,她仰了仰头,入目是月色朦胧,“是啊,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的人撞得多,有的人撞得少。若天有意,那也只好改天而为了。”她看向谢建白,微笑,“尚书,世上能相交相识之人不多,多谢你六年前如此信我。” “原来父亲就是赫连君想要来府上一见的老友,而赫连君……其实就是明戌前朝的长公主。”谢意远眼底闪亮,心如明镜,他陡然开口。 谢建白和玉染的言辞都未曾有过任何避讳,更何况刚才发生的那一出,谢意远只要是个聪明人,就一定能抓住关键。当年被华君送去明戌的驸马是慕容袭没错,而当初同意联姻之人正是明戌的长公主颛顼染。谢建白口中称呼玉染为公主,容袭为驸马,又有这旨意在,玉染和容袭的身份在谢意远的眼中自是明了不过。 玉染看着他,略是挑眉,一双凤眸斜飞,“赫连君?谁让你这么喊我的?我非君,自不敢当。” “莫非赫连君并无争夺天下之意?”谢意远轻笑一声之后脚下微动几步,他逐渐来到玉染跟前,眼底深邃道:“赫连君无愧于明戌亡国,更无意止在宁国为君,那便是意在更远处了。赫连君身在宁国,其上虽有宁君,那也不过是你认为若是将心放在了宁君之位上,将来出手会多几重顾虑,但身为摄政王,你用权既名正言顺,更可以随时谋划别他之事,岂非两全其美?权本在君手,你还敢说自己当不起赫连君这声称呼吗?” 玉染闻言,先是平静地望着他须臾,随后她提起唇角,咧嘴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愈来愈大,最后她抬着头都觉得自己快笑出泪了,“我之前还以为谢二公子是个腼腆温和之人,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能说会道的一面。” “那是赫连君不知,我已无回头之路。那日赫连君来过谢府之后,父亲已找我谈说,我也坦白了。确实,我为了谢府出卖了湘王府,但我是真的别无选择。我无权无势,若是我在君上面前走错一步,那不止失去的会是自己的性命,还有谢家满门,我不能看自己的亲人和我一起去送死。”谢意远的面上浮出一丝苦笑,“我曾一度绝望,认为自己今生已无任何别他选择。” 玉染垂了垂眼帘轻笑道:“你宁愿在青楼对着一个姑娘痛哭,也不愿找自己的父亲商量,我自是知晓你已经暗下决定了。” 谢意远睁大眼,“你……你怎么知道?” 玉染想掩面一笑,结果右手手心刚贴到面上便觉刺痛,她连忙挪开手,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自己掌心扫过。 就玉染这个小动作被长孙弘立刻发现了,他一把扣住玉染的右手手腕,仔细看她的手心,接着眉头紧锁道:“南玉,你这手可别再到处乱碰了,等会儿都得重新包扎了。” 玉染的笑意逐渐深邃了几分,她撤回手,盯着谢意远说道:“你以后不要再去那里了。你现在去那里,不仅柳寻若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你,更有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谢意远眉头一皱,忽然意识到什么,“那里是……” “那处青楼之中皆是容袭安插的人,你去了,也就会给他更多的消息罢了。而柳寻若,她现在对你根本无情,她只是受得容袭之意伴于你的左右。容袭对湘王府和谢府之人是真的抱有杀心,希望你们都能够清楚。”玉染敛着眼眸道。 “南玉,你说他对我们有杀心,可他对你呢?他对你也一样狠,对你也一样抱有杀心吧?”长孙弘不解于玉染对容袭的维护。 玉染抬眸,“就算他想杀我,就算他厌烦了我,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杀他。” “为什么?”长孙弘瞪大眼,不可思议地问。 “没有为什么。”玉染收回视线,随口应答。 玉染是不可能杀容袭的,因为她不能否定自己前世最后的悲痛决心,刺激到她浴火之后卷土重来的是容袭被颛顼帝杀死的那一刻。既然如此,哪怕是错误,她也要一路走下去了。 而且,玉染喜欢容袭,这点她无法否认。 “老朽对自己的将来已是没有愿望了,但是意远,就承蒙公主厚爱了。”谢建白凝神朝玉染作揖,这是一个实打实的重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七十四章 顾虑存 “父亲。”谢意远低声喊了一句,他还从未见自己父亲这么认真地对一个人行礼致意。 谢意远曾经听自己的父亲说过一件事,父亲说他在明戌结识了一位才谋颇高、志同道合的友人,当时谢意远还犯起过迷糊,谢意远知晓自己父亲的眼界挺高,为人也不算圆滑,所以可以结交为友的人实在是少,但没想到自己父亲会从自己父亲口中听到这么郑重的言辞。当时的谢意远有问过自己父亲那个友人到底是谁,可是父亲避而未答,谢意远也就没有在意,久而久之便忘了。可现在再看眼前的情景,谢意远总算懂了,因为他父亲当时结交的友人——是明戌的长公主颛顼染。 玉染感觉了一下自己的左臂,虽说还在酸痛,但至少已经可以动弹。 只是一瞬,玉染便扬起微笑,她将握在右手的卷轴塞进衣袖当中,随后她双臂抬起,双手在身前交叠,竟是同样朝着谢建白拱手作揖,动作没有丝毫懈怠,标准得挑不出一点儿瑕疵。 谢建白敬重玉染,而玉染也敬重谢建白。 他们两人虽相差二十,可为友与年纪并无干系。 玉染作揖完站直身子,她吸了口气,是十足寒意,“尚书,夜时寒凉,风委实大,您和二公子早些回去歇息吧。其他事情,请先不必挂心。” 玉染目送尚书和谢意远离开,才顿觉一股痛麻之意从自己的右手开始蔓延,玉染抬手看了眼,失笑道:“以前闲来无事时总觉得有事要发生,而真到了事多时反而深觉麻烦了。把权谋当成玩乐,也就容袭爱这么和我解释了。” 长孙弘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还抬着的手,随后手臂慢慢垂到了身侧,“南玉,你难道不觉得慕容袭做错了吗?” 玉染闻言微怔,她侧头去看长孙弘,却发现长孙弘的面上没有平日里的笑意,他的眼底幽深而锐利,他的眉头拢着,神情低落。 凉风拂来,拂起玉染的衣袖和墨发,她将唇角的笑逐渐敛起,她深深地望着容袭,“你觉得容袭卑鄙,觉得容袭伤天害理,你觉得我应该离他远去,这样一切就会按照你的想法转变。可是长孙弘——没有用的。即便容袭不在,我也依旧是玉染,是赫连玉,我也会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下去。 “长孙弘,不要再骗你自己了。事实上,我也在你心里那些卑鄙狠辣的人当中,只是你自己一直都没发现而已。”玉染语气轻松。 “不是的!南玉,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长孙弘一时间急得不知所措。 “那是你从不清楚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最爱的人是容袭,我最喜欢的事情是权术算计,我的手段心狠不比容袭差丝毫。还有,就好像我觉得谢意远是个有才能之人,而你会觉得他背叛了你,应当天诛。长孙弘,你该看清了,我和你并不同路。也许我们现在相处得很好,可万一有一天我与你的偏差变得越来越大,那你觉得你那时还能守住本心吗?”玉染的声色微凌,反问道。 “我……可以的。”长孙弘顿了顿,垂眸低喃道。 玉染偏着头,却是在此刻陡然提唇一笑,凤眸光芒四射,“那好,我问你,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反了安君,夺过剩下的军权,然后自称君主呢?” “这……你是要我造反?”长孙弘瞪大眼,震惊道。 玉染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就算我再怎么厌恶君上,我现在也不能这么做,我爹肯定不会同意的。安国一半以上君权都在我爹手上,我不可能跨过我爹去空手造反吧?”长孙弘却是恨极安君,他也想手刃安君,可他想过了:他不能。 他之前曾与父亲大吵一架,认为父亲懦弱,什么都不敢提,可后来他被谢意远和秦奚点醒了:他是湘王府的人,他唯一承认的亲人就只剩父亲和妹妹,他不能没头没脑地做傻事,更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违逆自己的父亲,这也许就是他生为长孙姓的悲哀吧。 玉染双眸柔和下来,她唇畔浮起些许缓和的浅笑,“我知道,你就算真的恨死长孙延,你都不可能真的越过自己的父亲造反的。其实能真正保住湘王府的唯一办法,就是长孙延不再为君,安国不在他的管辖之下。” “南玉……所以,你曾经也是这么对待明戌皇朝的,是吗?”长孙弘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了握拳,他没有责怪玉染的意思,只是为自己的无能而悲哀。 “我确实生来姓颛顼,可我也能让自己不再姓颛顼。我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为了我身边的人都能够活下去,只能先踏出那一步。而踏出那一步之后,你便是前处悬崖,后有追兵,虽是两难,却已无法回头。”玉染微笑着说。 “所以,南玉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还未踏出那一步,就永远都无法和你感同身受吗?”长孙弘犹豫着问道。 玉染挑了挑眉,浅笑道:“你想怎么理解其实都无所谓,反正,我觉得我们性情相差得挺大,所以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的。当然,就算到了那时我也会把你依旧当做我的友人。 “你现在已被长孙延封作长孙瑞的老师,所以你得好好考虑自己接下来要怎么走了。毕竟长孙延看似嘉恩于你,也嘉恩于湘王府,可实则用意不善,你走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 长孙弘沉默未言。 “长孙弘,你听好了,你喜欢的不过是那个单纯且懂你的南玉,而不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擅长权谋的玉染。”玉染思索一下,又道:“恐怕我今天有意安排刺客刺杀你父亲的事情也让你有心结了吧?毕竟,若非是我安排了刺客,就不会有容袭的人趁混乱掺和进来,结果还让你的父亲险些丢了性命。” 长孙弘张了张口,还想解释什么,但他陡然对上玉染那双漆黑莹亮的双眼时,他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玉染说得没有错。 他摸不清玉染到底在想什么,可玉染却把他的每一个细节动作全都看在了眼中。 长孙弘不害怕玉染,可他也开始产生了自己的顾虑。这一切,皆是因为,她是赫连玉,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终归一辈子都无法被养在闺阁当中。 长孙弘看到玉染对自己笑了,然后他看到玉染转身,她走得越来越远了,就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了。 可是,长孙弘还有一句话真的很想和玉染说,他想说——他可以为了她尽力抛弃所有的顾虑,他也可以让她继续去做她的摄政王绝不干涉,可他,是真的喜欢她,这一点天地皆可作证。 玉染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房中苏久已提前烧好了炭火,这与外头截然不同的温暖反而让玉染无意识地抖了抖。 “殿下,您还觉得冷吗?”苏久端着茶水走进来。 玉染摇了摇头,“还行,在屋里呆一会儿就热了。” 苏久将茶盏搁在桌案上,随后回过身帮玉染解下身上的披风,“殿下的手立刻还要重新包扎,请殿下等我一下。” “好。”玉染点点头,兀自坐到了榻边,她靠着桌案,姿态散漫。 玉染从自己的衣袖里将曾经的赐婚旨意拿了出来,她仔细端详了一下,随后将旨意轻轻地搁在了靠着的桌案上。 苏久很快便回了过来,她跪坐在玉染右侧,接着小心执起玉染的手,掀开玉染早已染血的纱布,又重新开始上药。 “殿下还准备在安国停留多久呢?”苏久一边问道。 玉染装作思量,她仰了仰头,说道:“估计也呆不久了。本来我让秦奚安排买下隔壁的府邸是准备再多留一阵,但现在看来宁国那边也不能不管了。” “是啊殿下,不止宁君发现了冷烟姐不是您,还有华国那边的事情冷烟姐也快撑不住了。”苏久叹息。 玉染面露无奈,“华国啊……容袭偷跑,华君一旦发现就会追查,现在容袭掌握的华国势力只有一半不到,华君要压过容袭一头来找他也不算难。华君发现了容袭的踪迹,也就等于找到了我。华君对我逼疯他的皇子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更何况他对宁国的城池疆土一直虎视眈眈,他若是趁我不在宁国之时动手,恐怕连我都应接不暇。” 华君,是个沉稳之人,这一点玉染十分肯定。 当初明戌未灭之时,华君也曾与颛顼帝做了不止一次交易,更是连容袭都被他当做过棋子。 可以说,华君也同样拥有足够的才谋,而且也十分能狠下心来。所以至今为止,容袭在华国吞并势力的速度并不算快。 “那明日开始是否就按殿下传信的计划来安排?”苏久思量了一下,慎重开口。 玉染眼底闪烁,片刻之后她扭头问苏久,“我让你带来的东西,你带来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七十五章 锋芒现 “带来了,殿下。”苏久闻言,一边应答,一边帮玉染小心而快速地包扎完毕。 随后,她立刻从怀中取出了一样物件,这物件用红色锦袋包裹,封口处是金色纹案。 玉染摊开左手掌心,让苏久将物件放过来,随后她才用右手指尖挑开了扎着封口的丝带。她取出里头的东西,仔细看了一眼。 玉染让苏久从宁国带来的,其实是她作为宁国摄政王的印玺。当初她重伤失忆的时候身上几乎什么重要的身份凭证都不在,所以才会让长孙弘即使救回了她,都不能查知她的身份。 “哎,苏久,我记得红月阁中应该有人善于雕琢玉器的吧?”玉染端详了一下手里不算大的印玺,忽然一笑问道。 “有的,殿下。今日再晚些等殿下睡下,我便按照殿下之前的意思,将这印玺送去,约莫明日就能做出一个相像的来了。”苏久笑着应承。 “恩。”玉染顿了顿,又道:“这仿出的印玺,刻上的字迹可以像,却不能一模一样。我写玉字时下两横喜好连笔,你让那工匠刻成分开的两笔。” “好,我知道了。”苏久点头。 翌日午时,待到玉染用完午饭之后,长孙弘就来了。 玉染奇怪地问:“你今日不是应该入宫给长孙瑞授课去了吗?” “南玉,你别提了,我连自己都学不好,又怎能教得了皇子?你也说了我在宫里每一步都得小心,可要是我教不好,那君上不是也得怪罪我?”长孙弘无奈。 “那要不——我先给你请个先生,先生教了你,然后你再去教长孙瑞?”玉染眨了眨眼,兀自坐在榻上说道。 “哎哟,南玉你可别这样啊。”长孙弘苦笑。 玉染抬眸瞧着他,“那你还能让我怎么办?总不能我变装成你,然后代你去教他吧?再者,我觉得长孙瑞性情虽说玩闹,但也是个懂事之人,你只要陪着他念念书,教他分析一些事理,我觉得他不会难为你。而至于长孙延那里,他本身叫你做长孙瑞的老师就是在众人面前做了个表象的嘉恩,你只要不出格,别让长孙瑞伤着,就出不了太大的意外。” “可上次不就是君上安排了人刺杀自己的亲儿子,准备把罪名推到湘王府保护不利上的吗?”长孙弘思索着又道。 “这你放心,我可以让人暗中跟着你,绝对不会让刺客有机会靠近分毫的。”玉染淡然地说。 “可是……” 玉染不等长孙弘开口,直接打断道:“再不然,谢意远今日总要进宫,你要是有不懂可以直接叫上他,反正在长孙延的眼里你们还是没有翻脸的。” 长孙弘双臂抱胸,“不可能!” 玉染刚半是张口,外间门外便传来敲门声。 “进来。”玉染朗声道。 进来的人是苏久,苏久才刚走近玉染,便听玉染说道:“你来得正好,等会儿你去秦奚那里,帮他换个模样,就扮作是长孙弘的小厮,让他陪长孙弘进宫吧。” “是,殿下。”苏久也没多想便应下来。 玉染又扭头看向长孙弘,“这样便可以了吧?有秦奚在场,我不信你还紧张。” “哦。”长孙弘闷闷应了一声,其实他原本是希望玉染可以乔装陪他进宫的,但现在转念一想玉染的身份确实不太方便,更何况她有伤在身,已经好久没好好休息了。他又转头看了眼陌生的苏久,“你也是……南玉的人?” 苏久朝长孙弘颔首,“回长孙世子,正是。” “南玉,我们家……最近的面孔是不是有点多?”长孙弘一脸无奈。 “最近状况太多,也是逼不得已。”玉染想了想,喃喃着说道:“过几日吧,过几日应该就会恢复以往了……” 因为也许再过几日,她就会不在这里,回去宁国了。那个时候,湘王府虽说可能危机仍在,但至少不用再直接面对她和容袭的这般折腾了。 “恩?我没听清,南玉你后面说什么?”玉染的后一句说得太轻,只有她自己听得见,所以长孙弘一拢眉,俊容之上浮现了几分疑惑。 “没什么。”玉染先随口应了声长孙弘,又转而笑着问苏久,“苏久你来得挺早,东西已经做好了吗?” “做好了。”苏久从衣袖中摸出了两个锦袋,其中印玺一个为真,一个为假。 苏久将假的印玺放在了玉染的左手心里,玉染看了眼底座的刻字,随后轻笑了一声,“挺好。” “南玉,这是什么?”长孙弘蹲下身,与玉染视线齐平。 玉染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从桌案上的其中一本书册里摸出了一张蜡黄的信纸,她动了动还有些许酸痛的左臂,双手轻巧地将信纸打开。 信纸上已是满满地写好了所有的内容,是玉染昨夜亲笔所书,只是玉染的右手伤重,她还是强忍着没让自己的手有所抖动。 玉染拿假的印玺沾了沾红墨,随后在书信最后印了上去。 “苏久,你今日就命人将这封信函塞至薛言在江阳城的休寝房间,一定要比城中派出的搜查之人更早赶到那里。而且,一定要确保这封信函是能被搜出来的。同时,还要安排人安插进搜查队伍的当中。 “长孙延说过如果再搜查到任何线索都要直接向他呈上,这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至少不用再考虑经手丞相的事。不过,我怕容袭从中作梗将信件换掉。所以,这封信一旦从薛言的房间里搜出来,就必须立刻让我们的人直接暗中带回城中,上呈给长孙延,务必保证不能出任何差错。”玉染掂量着说道。 “是,苏久一定安排妥当。” 长孙弘凑过头想要看信上的内容,这不看还好,一看便是被惊着了。他瘪起眉,怪异地说:“南玉,你这信不对吧……你要是让她把这信再送去薛将军在江阳城的临时寝处,那岂不是薛将军的罪名怎么都洗不清了吗?到时候薛将军一旦被坐实了私通别国,那湘王府不也遭殃了?” 玉染淡然一笑,“当初是江阳城城守说看到薛言与宁国人有来往通信,更是城守从薛言的随身物件中搜出了私通宁国的信函。既然如此,那我们何不就利用这件事做到底呢?薛言私通宁国之事即便我们知道是假的,也已经无法在长孙延的面前洗清,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是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一些。 “我让苏久带着我的印玺叫人去连夜仿制了一枚,我原本的印玺上面刻着的赫连玉三字是曾经我亲手在纸上精心书写之后,由专人依照我书写的字迹来刻的,绝无丝毫分差。我的玉字下面两横在真印玺上是练笔所书,而这假的上面却是分开的两横。平常如果别人看得不仔细,并不能一眼就分辨出差别。可若是仔细叫专人来比对,则会发现其中的端倪。 “长孙延现在心急火燎地准备置薛言的罪,如果在此时得到这封我新书写的信件,更是在上面看到有我的印章,则必定会勃然大怒。而届时我们就需要将薛言与我赫连玉书信相通的消息传便整个京城,甚至传到安国的其他城池,让安国之人皆想着薛言的不是,以及宁国的不是,还有我赫连玉的不是。” “我知道了!南玉,你不会是想趁此机会宣告天下,安国国君诬蔑你宁国摄政王,然后摆出真正属于你摄政王的印玺,证明那封书信和印章都是仿制,只是安君为了有理由争对宁国才想出的办法。最后,南玉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让其他两国都靠向宁国,而安国会因为无法立刻解释清楚而处于劣势,君上不得已之下为了安抚民心只能先宽恕薛将军。”长孙弘恍然明白。 “聪明。”玉染眨了眨眼,夸赞说道。 长孙弘思索半晌,“可是,如果届时君上一口咬定是你宁国设计陷害安国呢?” “长孙延脾性暴躁且胆小,不然他也不会急着要除掉湘王府。而届时当威胁真正逼近长孙延,他的第一反应也只会是震惊愤怒,且恐惧地想他自己应当如何息事才可避过另外三国的目光。 再者,如果说他真的被丞相或他人提点到了有可能是宁国设计他,那到时候我也可以应答‘既然这私通信函并非真实,那安君就无法证明宁国真的与安国一位小小城守通敌,光凭江阳城城守一面之词安君便有此定夺,怕是有意将罪责推向宁国。既然这薛言之事全是由安君所查,那安君就不可说是宁国构陷安国,而是安国在质疑宁国。印玺本就是仿制之品,宁国还未追究安国,安君又怎可胡乱诬蔑指证。世人皆知我赫连玉一向处事分明、敢作敢当,不可能屑于和安国一位城守私通。安君若是再敢如此刻意争对,那也别怪宁国不手软。’”玉染言辞凿凿,神色未有丝毫动摇。她的凤眸之中光华毕露,锐利得直慑人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七十六章 离安国 长孙弘被玉染的话怔地许久未言,他直直盯着玉染的侧颜看,发现此刻筹谋划策的玉染竟是尤为的夺目。 玉染的言语字句锋芒,也是在这时,长孙弘才觉得,原来他认识的南玉早已不见,他眼前的这个人名为赫连玉,是那个可以为了天下用尽权谋的人。 “南玉,你真的决意与安国撕破脸了吗?”长孙弘虽然惊叹于玉染的计策,可一想到接下去可能发生的情景,他就没有办法安下心来。 “宁国与安国除了一次和亲以外相处得本就不算和平,疆域分裂,不成一国,就永远都会有纷争。这一点,历朝历代都不会改变。”玉染阖了阖眼,淡然一笑,在这严冬里竟仍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长孙弘神色一黯,“可是,我爹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人可以有忠,就如同我忠于殿下一般。可我忠于殿下是因为殿下贤能,既拥有独步天下的谋虑,又珍视着身边每一个人。但是我说句实话,我觉得湘王府直至今时还忠于安君实属不值。安君现在已经决意要湘王府消失,也就是明摆着告诉你们,即使你们再忠心,结果也是死路一条。安君本性如此,你们又何苦自欺欺人?”苏久站起身,双手叉腰,对着长孙弘直言道。 “我……”长孙弘被苏久说得一懵。 “好了,苏久你也别难为他了。当家的人是湘王爷,不是他这个世子爷,你说得再多,他现在也无法断绝。还是看以后吧……也许,以后有一天大家的心境都会改变的。”玉染浅笑着说道。 苏久替玉染倒了杯茶,又叹息着说:“可真到那时,还不晓得来不来得及。” 长孙弘的心情很乱,他似是有些抓狂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满目阴翳,眉头紧锁。 玉染瞥了一眼,又兀自抿了口茶,“长孙弘,你记住,不论何时,不论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都让王爷千万不要交出他的军权。” “不交出军权?” “对,绝对不可以交出军权。”玉染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长孙弘原本的神情还是郁郁,但听玉染重复了两遍之后,反而面上浮起了笑意,他笑得明朗,“果然,南玉你其实还挺关心我的。你不让我爹交出军权,是怕我们到时候没办法反抗君上吧?” “你这个世子还真不像世子,你也想得太美了,我家殿下只是好心提醒,你可别多想。”苏久提着茶壶,眉眼一挑道。 “南玉,你这丫头也太嚣张了吧?居然连我都敢调侃。”长孙弘指着苏久,几乎气极。 苏久眨了眨灵动的眼睛,完全没有被长孙弘吓到的意思,“殿下喜欢的人是容公子,容公子的才学你比得上吗?容公子的容貌你比得上吗?” “我为什么要和那个慕容袭相比啊?我跟你说,慕容袭绝对比不上我!绝对!”长孙弘也蓦地站起身,盯着苏久义正言辞道。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苏久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他。”玉染失笑。 “是,殿下。”苏久离开之前,还不忘回头朝着长孙弘挑了挑眉梢,很有挑衅的意味。 苏久的性子本就活络,你让她一直沉闷着,反倒是不像她了。但是苏久对于场合把握分明,该认真时绝对不会含糊,所以玉染一般不会据着她的性子。 苏久走了,屋里就只剩下了玉染和长孙弘两人。 玉染正面对这桌案,桌案上的书卷摊开着,玉染的视线就一直放在书卷上。 长孙弘就随性地在玉染身旁的榻上一坐,他的视线盯着玉染的侧脸许久,他的神色有些犹豫,半晌之后终是忍不住开口:“南玉……” “怎么了?”玉染也不看他,只是随口问道。 “你是不是要走了?”长孙弘抿了抿唇问道。 玉染闻言,蓦地一顿,她慢慢偏过头去看他,“是。”下一刻,玉染肯定地回答。 “我是不是没有挽留你的理由?”长孙弘再次问道。 “是。”玉染又道。 长孙弘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玉染必走无疑,但他仍需要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说:“既然如此,那南玉你要走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送你。” “好。”玉染点头。 “那我先进宫了。你待会儿再叫人和秦奚说一声,不用他陪我去了。”长孙弘慢慢站起身,他舒出口气,声色沉而缓的说道。 玉染应道:“好,我知道了,那你自己小心。” 长孙弘又深深看了一眼玉染的面庞,他看着玉染一如既往的笑颜,终是轻叹感慨,最后转身离开。 他明明早就知道玉染终会离开,可他的心里怎么现在就这么不好受呢? 只是,心情管心情,玉染对他的态度还是能让他明白过来的,他自己的路终归要自己走,他是别人代替不了的长孙弘。 玉染这时答应长孙弘会让他送自己的时候,确实是认真的。但她也确实没想到之后很快发生的一件事,那件事让她不得不更早一步地离开安国。 那是在五日之后,天色还沉,但天际远处已有白露,是众人还在安睡之时。 玉染早早清醒着,她睁着眼,目光却没有一个具体的聚焦点,似乎仍在出神。 这五日里玉染收到了来自各路的消息,皆是通报宁国周围的动向。其中昨夜收到华国疑有动作的时候,让她思量了许久。 可就在这时,玉染忽然感觉面上一阵凉风轻拂而过,让她立刻凝神坐起身。 “殿下。”掀开两间之间门帘的人是秦奚。 “秦奚,发生什么了?”玉染秀眉轻锁。 “殿下,刚才收到急信,应是华君所有发现,让华军一时间瞒过了我们安插其中的人,现在已向宁国北境围去。以前首当其冲领军布阵的人是卓姑娘,现在她还要作为赫连玉在宁国朝堂坐镇,有些应接不暇。 “而且从华国宫中也同样传来消息,华君因为四皇子失去踪迹许久已经震怒,所以一直在命人寻找他的去向,现在应该已经确定他在安国,而且算算时间就快要查到丞相府上了。所以殿下,我们非走不可了。”秦奚深深地望着玉染。 玉染也不犹豫,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收拾一下东西,你也去通知苏久一声,我们在天亮之前就要去京城城门,宵禁一结束我们就出城。马车太显眼,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准备三匹快马比较稳妥。” “可是你的手……”秦奚瘪了瘪眉。 玉染摇头,“我的手没事,这都过去那么多天,伤疤已经结痂了。左臂也已经开始恢复过来了,至少动起来并无酸痛之感。你就不必再说了,去准备吧。” “好。”秦奚闻言,随即回身快步走出。 玉染环顾了一眼这间住了将近两月的屋子,眼眸略显柔和。屋内一片昏暗,外面的月色已是朦胧。 玉染其实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她走至桌案前,拿起火折子点了桌上的蜡烛,看见砚台里的墨还未干透。 她随手从一叠信纸里抽出了一张,拿裹了两层纱布的手轻轻握住了毛笔的笔杆,她用笔尖沾了沾墨,随后落笔书写。 她已经准备不告而别了,总不能连一封信都不留给他们。这个他们,有长孙弘,也有长孙宛然。 她写完之后,将信折好,一角压在了平日里她看的书册之下。 做完这个,她走回到床头,从床边拿起两卷东西。透过朦胧月色,隐约可见这两卷物件的颜色,皆是明黄,上面的龙纹清晰可见。 这是两卷当年颛顼帝颁下的赐婚旨意,其中一卷是容袭给她的,而另一卷是她自己的。自从那夜容袭送来了他的那卷之后,玉染便让人传信从宁国送来了她自己的那份。 正如长孙弘所言,容袭送来这份圣旨,也许是为了让她心软动摇。既然如此,那她也可以做同样一件事,有来也可有还不是吗? 再者,玉染就要离开安国,她觉得容袭必会得到消息。 既如此,玉染就要确保容袭不会阻止她离开。若是容袭真像他自己所言,他是真的爱着她,那玉染不相信容袭在此刻还硬是要拖住她的脚步。 而那份来自玉染手中的赐婚圣旨,正是能让容袭有所犹豫的存在。玉染需要的,就是容袭的犹豫。 若要说玉染卑鄙,玉染可以承认。但容袭与玉染一样卑鄙,他们都是在利用着对方对自己的情感在作祟。 说来也可笑,他们互相都能这么笃定,也不就是仗着对方爱自己。 “殿下,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走吧。”秦奚回来了,他一袭青衫,带走的东西也是极少。他没有直接进里屋,而是站在外间喊了一声。 屋里又是传来窸窣的衣衫摩挲声,过了片刻,便传来了玉染的声音,“好,我们走吧。” 掀开门帘走出的玉染穿着一身干净的墨白相间的男装,外头披着一件玄色的斗篷,她玉冠束发,连面庞都已打扮成以往赫连玉的俊俏男子模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事端生 玉染的这身男装是她叫苏久去买的,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特殊的时刻。她若是以女子的模样策马出城,华国派来的人一看便知。 而现在扮作男子,至少可以将被人发现的时辰拖上一二。 马匹是被安排在容袭开出的后门那里,所以玉染便同秦奚苏久两人从这小门走了出去。因为这条后门出来的巷子实在太小,所以马匹是被准备在了与巷子交叉的一条道上。 玉染抬眸,蓦地一顿,因为看到眼前不止有三匹马,还有一驾马车,马车边站着一人,是修子期。 “你怎么在这里?”玉染说话时,视线有意无意地从马车上扫过。 修子期朝着玉染抱拳俯首,“是公子让属下来送一送公主,这马车是公子准备的,公子担忧公主骑马会身体不适。” “是吗?那就帮我多谢容袭的好意了,我骑马就行。”玉染微笑着说。随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外袍里摸出了她留着的赐婚旨意,朝着修子期递了过去,“这个是给你家公子的。” 修子期双手接过,“子期一定送到公子手中。” 玉染点了点头,随后直接走到一匹马的边上,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走吧。”玉染扭头喊了一声另外两人。 苏久和秦奚也跟了上去,三人的身影在街巷口消失。 眼见人都离开了,修子期竟是慢慢走到了马车的窗帘边,“公子,公主已经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玉染交给他的圣旨递到窗口。 须臾,马车的窗帘被慢慢地掀了起来,掀起帘子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纤长的手。接着,露在外面的是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庞,天已渐显白露,月色已是快要朦胧不见,唯有天色仍显昏沉,将容袭的半边容颜隐在了阴翳之下。 容袭从修子期手中拿过了那卷圣旨,他仍有帘子落下,昏暗的马车当中,容袭展开圣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落在其上。半晌,他的唇畔漾起了一丝笑意,这笑意虽说浅淡,却仿佛饱含温柔。 “阿染,果然是你最懂如何反将我一军……”容袭兀自低笑了一声,随后他收起圣旨,再抬头时已然敛起笑意,他的面庞之上肃穆且沉静,幽深如潭的眼底似乎闪有闪过一丝凌冽锋芒,他沉声对着外面开口:“他们已经来了吧?” “公子,已经来了。”修子期的声音似有停顿,“公子,您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 听见马车里没有回音,修子期抿了抿唇,又道:“公子,您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华君这次打定主意要将容袭带回去,所以表面似是派遣了一队精兵和一队暗卫乔装打扮潜入了安国。但容袭的人武功够高,他们动手也是可以解决。 可现在情况不止是那么简单…… 但明知情况不乐观,容袭竟然提议将自己当作诱饵,他真的以为他能全身而退吗?这危险实在太大了,让修子期也有一刻的犹豫。 “昨日我与秦奚约定之时,子期你也未曾多言。”容袭的声音低缓,听起来很是温和。 不错,就在昨日晌午,秦奚其实已经得到了华国军队逼近宁国北境的消息。只是,就在秦奚准备去找玉染的一刻,他看到了站在自己院中的修子期。 “请秦公子和我走一趟吧,我们家公子想见你。”修子期说道。 秦奚见到容袭的时候,容袭正躺在屋里的榻上,十分闲适地手中握着一卷书册,边上的桌上放着热腾的茶盏。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秦奚冷声问道。 容袭闻言,也不急着搁下书册,反倒是不徐不缓地开口:“你应该收到消息,华军已逼近宁国北境,但我劝你现在最好不要告诉阿染。” “我说与不说,与容公子有何干系?别忘了,我可并非你的下属。”秦奚的眸光渐沉。 “慕容齐的人今日一早乔装偷潜进了安国都城,现在想必正在大肆寻找有关我和阿染的下落。你现在告诉了她华军逼境,那阿染就会为了帮宁国脱困而选在此时赶回去。你应该知道,慕容齐的心比我和阿染的只会更狠。我难以继续深入华国势力,也正是因为慕容齐的压制,现在,我和阿染如果还是处于分裂的情势,那就仍是敌不过慕容齐。”容袭将书册慢慢放低,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可一双深邃的眼眸与此同时落在了秦奚身上,他的眼底满是危险的意味。 “你觉得她此时离开会有危险?”秦奚冷静地问。 容袭搁下了手中的书,坐起身,笑得淡然,“我想秦公子一定很相信阿染的能力,但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让阿染回宁国的路上暂且无忧。” “你说。”秦奚一手横在身前,另一手自然地垂在身侧。 “阿染知道宁国的消息必定会走,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你只要拖延至明日天亮之前去告知阿染宁国面临之时,务必保证阿染在天亮前可以准备妥当。待到阿染离开之时,他们一定会被惊动,然后开始现身。而之后我会暂时撤下防备,主动出面。慕容齐的人接到的命令主要是将我带回华国,所以他们只要看到了我,就会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阿染自然可以平安离开,而我也可以把握他们的位置和状况。”容袭的语气镇定自然。 “只是为了这样简单的目的?” 容袭抬眸轻笑,“怎么,秦公子还是觉得划不来吗?” “不会。但是容公子,话已出口,就无反悔的余地了。”秦奚温和地提醒。 “自然是不会反悔的。”容袭的眼中深邃,他的面上仍是噙着笑,可却叫人感受不出丝毫的温度。 容袭与秦奚的交谈止步于此,虽然秦奚一直将容袭视作敌人,可这一次,秦奚却赞同于容袭提出的方法。秦奚不傻,自然知道容袭这么做为的不止是他自己的利益,更甚至,容袭似乎是有意想帮玉染回去,所以秦奚在思量之后才会同意。 玉染和两人已经驾马跑出了一段距离,她的墨发飞扬,玄色的斗篷在身后随风拂动。 “秦奚,你有没有什么准备和我说的?”玉染扯着缰绳,尽量调整着与秦奚并驾,同时让苏久先去前面城门探路。 “殿下指的是什么?”玉染起疑在秦奚的意料之中,他也不觉得自己可以瞒过玉染很久。 玉染神色平静,“刚才容袭在那架马车里吧?我不相信你才收到消息告诉我,那一头容袭已经准备完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是说好了什么?” 秦奚眸光闪烁不定,他是不想说的,因为他了解玉染,玉染对于容袭的事情太在意了。 一个人若要为君主,就无法以心软二字来面对世人,所以玉染果断决绝的处事风格才会冠绝天下。可天下人都不了解玉染,他们都不晓得,在玉染的心中存在着一个软肋,那个软肋——就是容袭。 是人就有软肋,可对于玉染如今的身份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极大的阻碍。 “秦奚,回答我!”玉染突然放慢了速度,她扭头看着秦奚。 秦奚终是轻叹一口气,将容袭与他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和玉染道了一遍。 但不听还好,这一听,玉染便拢起了眉,一双凤眸之中带了几分深思不解,“你说容袭安排好让我走的?” 这委实不可能,要是换做以往,容袭绝对会想方设法让她无法踏出安国一步。 玉染陡然勒马停了下来,秦奚也跟着她随之停下。 玉染思量着问道:“秦奚,你这几日从安宫里收到多少有关长孙延的消息?” “长孙延这几日除了和以往一样派人督促加快查探江阳城的线索之外,还例行清点了禁军兵力。”秦奚仔细想了想说道。 “长孙延清点禁军?他以前有准时清点过吗?”玉染忽然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这丝预感隐隐作祟,让她登时拢起秀眉。 “以前鲜少准时,不过近日来安宫各宫中皆说有重宝被盗,连长孙延自己都被偷走了一个玉瓷瓶,所以长孙延震怒,招来了禁卫盘查,最后在宫外抓到了偷偷买卖重宝之人,原来是乔装混在太监里一齐进的宫。似乎因为这件事让长孙延迁怒于禁军,认为禁军连王宫都无法保卫,又谈何都城?更何况湘王府之事在前,长孙延在湘王府吃了太大的亏,但刺客刺杀的人是湘王爷,所以他最多只能说湘王府保护不利,但归根结底都城的安危还是要以禁军保卫为先,长孙延认为禁军在此事上同样失察,所以之后就有了他召集禁军清点的事情。” 玉染眉梢紧锁,“此事是何时发生的?” “就是前日,那时殿下伤痛仍是未复,整日疲惫不出房门,所以我便命人多加留意宫中之事,没有过来通报。”听玉染连续问了几句,秦奚也暗自觉出此事似乎并不简单,他握紧了缰绳,敛起眉眼,神情很是凝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七十八章 疑惑解 安君因为在湘王府吃了亏、受了惊,宫中又有人混进来偷走重宝,所以才迁怒于禁军,想要清点训斥一番。 这件事其实听起来很合乎常理,也难怪没有立刻引起秦奚的注意。 “前日我大清早还未起身就有信鸽传信,我比你更早收到另外一封信件,同样是来自宫中的消息。长孙延寄出了三封商和帖,分别送往了华宁商三国,而听闻那日朝堂之上又恰好是诸多大臣合议的此事,所以我便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不是长孙延的想法。而且其后我也立刻命人截下了送往宁国和商国的信函,晚上我查看时发现确实提及的只有商和的意愿。 可是,让我现在很在意的是那封送往华国的信函,似乎还未等我们的人截下就已经被他人截走了。而我现在怀疑,在我之前截下送往华国信函的人——是容袭。”玉染翻身下马,思量之后她眯了眯眼,启唇说道。 “殿下认为容袭今日之举也许与那封信函有关。”秦奚也跟着玉染一起下了马,他肯定地说。 “而且,长孙延最近看来也确实能折腾,我肯定漏想了什么。”玉染拧着眉,敛着眼眸,难得有些心烦地晃了晃头。 这些事肯定是有联系的,但到底漏想了什么呢? 长孙延清点禁军,送往三国的信函,可能被容袭劫走的信函,容袭要送她离开…… 玉染的右手紧紧攥着缰绳,如果不是因为手心有几层纱布包裹,玉染的指甲估计都要嵌进肉里。 只是,还不等玉染想完,苏久就回来了。 “殿下!”苏久急喊一声。 玉染猛然抬头,她看到苏久翻身下马,却是发现苏久的衣衫之上被划破了多处,左手臂上的衣衫破损之处似乎有被划到血肉,有鲜血溢出沾染了她墨绿色的衣衫。 “怎么回事?”玉染沉声问道。 “殿下,不知为何,似乎城门口开始有禁军到来,好像有封锁盘查之意。我过去的时候已是小心,但在回来的时候撞上两个应该是慕容袭派来的暗卫,如果我直接脱身肯定会被他们追上,所以就只能处理好了再回来。回来的路上,我仔细在暗处观察了一下,发现原本巡防的禁军忽然变多,在城里街道各处开始驻守,很快应该也会到这里来的。”苏久担忧地说道。 玉染闻言,眼底的光芒愈发明亮,却与平时给人的灵动之感全然不同,反倒带着些许锋利而沉重,“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她喃喃着说道。 “殿下?”苏久疑惑。 秦奚此刻也反应过来,“这是长孙延特意安排来堵殿下和容袭的。” “我之前倒是根本没想到这个可能。”玉染眼帘轻垂,凝神说道:“华君知晓他如果直接派人过来根本无法真正把容袭带回去,所以他就暗中与长孙延相通,他一定是答应了长孙延以利益交换,然后教了长孙延用这些琐碎的借口拼接在一起,用以清点派遣禁军,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我和容袭在第一时刻发现。 “华君刻意在此时派遣华君压境,也就是想要逼我现身,只要我不再躲在暗处,而容袭也为了我有意出现在明处,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恐怕容袭在截下长孙延送回宁国的书信时发现了这个隐情,所以才让秦奚你来安排,送我回宁。” “殿下,我们得快些走了,现在走的话城门口守着的禁军还不多,就算被发现我们也可以召集红月阁的人将殿下强行送出都城。只要出了都城,那其他城池驻守的军队有一大部分是湘王管辖,不会参与进来,而安君也来不及再传令出城。”苏久一直守在一旁,她此刻回到玉染跟前,皱眉说道。 玉染听完,难得地沉默了一下。她垂着眼帘,眼底的阴翳无人得知,她抿着唇,只觉自己手心冰凉,浑身也逐渐一点点地失去了温度。 容袭…… 她第一瞬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要如何顺利出城,而是这个人的名字。 “殿下不是常人,容袭也非常人,既然殿下一直信他,那又为何这次不再信他一次?此事本就是容袭的安排,那他应该更加清楚华君的计划。”秦奚晓得玉染为何犹疑,但不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对玉染这样一个身份独特的人的考虑,他都认为玉染必须现在就离开安国,不可推迟。 “是啊,秦公子说得没错。殿下您就是再喜欢容公子,现在也绝对不能再回头了。到时候万一都城禁军和华君的人都在,那我们都很难脱身,就好像上次在安国边城外的时候。”苏久也觉得实在不能再拖。 玉染这里刚刚理清思路,而容袭那里也已经不能再停顿下来了。 “公子,天快亮了。”修子期驾着马车,回头对马车中的容袭说道。 “就在前面桥边停下吧。”修长的指节轻轻掀开床帘,留出的一条不算大的缝隙。 “是。”修子期应声。 天已渐亮,容袭一身白衣,外面披着一件墨色的斗篷,他被修子期从马车上扶下,随后慢慢地走到了石桥边。 他的面前是一条不深的河流,河边上架起一座石桥,石桥之后是一片树林,一路会延伸到一座小山,应该算是都城里最为偏僻的一处地方。 容袭的脚步轻抬,往石桥上走了两步,手轻轻扶在了桥沿上。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平和,他的视线远远望着,并没有一处焦点,但一双眉眼皆是柔和了几分。 这个地方,是上次玉染和长孙宛然带着长孙瑞被追杀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他救了摔落至桥下的玉染。 “公子,他们来了。”修子期一凝眉,走到容袭的身边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容袭温和地说。 “公子,若是等会儿有任何情况,请允许我们先送公子离开。”修子期凝神道。 “慕容齐不过是要我回去华国,只要没有困住我的理由,他也不能奈我何,甚至不能让我一直留在华宫之中。所以即便我地计划没有成功,就算是真的回去,也未尝不可。”容袭态度自然。毕竟在他来看,现在华国的势力两分,朝堂之上两方都说不准情况。就算是回了华国,也只是让他更贴近权利的中心罢了。 而且,容袭笃定华君现在不能杀他。华君一共六位皇子、八位公主。这才刚疯了一个二皇子,若是华君再杀四皇子,这就实在要饱受世人议论。而且华国的几乎一半势力是被容袭所逐渐收纳的,华君若是此刻动手,那也只是会徒增内乱罢了。 更何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容袭想到此处不禁眼底更加深邃了几分,这一点他早已知晓,却从不愿在华君面前直接捅破。可若是直接捅破,他明白这确实可以动摇华君,却同样也可以动摇他的心。 这还得说起华国王室,华国王室之中太子慕容麟生性懦弱,但做事认真安分,所以华君即使不算太喜欢,也不会产生厌恶;二皇子慕容祁的母妃是静妃,最初静妃生下慕容祁时还只是位嫔妾,因为慕容祁的面相极好,被人说有华贵之相,与华君极像,所以华君高兴,慕容祁出生时华君让他以“祁”为名,与华君之名同音不同字,但是他易怒胆小,如今却被玉染一计深深逼疯,只能居于宫内;三皇子和六皇子是王后所出,但华国王后很早便已病逝,而后华君便爱上了静妃,两位皇子又并无出彩之处,所以华君并不在意;而四皇子慕容袭,也就是容袭,正是华君最头疼的一个儿子。 容袭的生母时山雪原是颛顼帝年轻时所认义妹,她的长相不算是普通女子的娇美,而是更带着些许英气,她善解人意,且是个懂得出谋划策之人。但她看得到颛顼帝的野心和残忍,所以从不愿为他所用,也从不在他面前表现自己洞识人心的一面。时山雪心甘情愿提出要远嫁华国,而且不希望以公主之礼出嫁,而只是当做一个普通人嫁过去。 她成为了华君的梅妃,华君虽对明戌存有怨恨,可时山雪初进华宫时便以在瑞雪梅花之中的一曲剑舞吸引了华君的注意,只不过那时的剑只是一支梅花树枝,所以后来华君特意命人为她打造了一把轻盈而美丽的长剑相赠。时山雪的聪慧睿智最终让华君打消了自己对这位梅妃的所有不满,而时山雪也爱上了华君的沉稳隐忍,她开始为华君筹谋,并与第二年就生下了容袭。 就在那时,发生了一件事,颛顼帝知晓时山雪帮华君争对明戌,引起骚动。颛顼帝暗中因此大怒,认为时山雪背叛于他,所以亲自为时山雪布下一局,让华君以为时山雪还暗中勾结颛顼帝,华君开始不信任时山雪,平日里只剩下交好的静嫔还会时而来看看她,长此以往的冷落让时山雪终于明白——原来君王心的薄凉是可以胜过其他一切情谊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围堵时 那日,正是细雪纷飞之际,庭院中的梅花开得正好,殷红的梅花在冬日瑞雪中显得灼热而耀眼。可梅花树下,是时山雪独自一人手中持剑而立。她穿着嫣红锦袍,面貌还是那般英气而美丽,她手中的长剑之上泛着金光,尽显锋利薄凉。 “娘娘,天太凉了,君上刚才去了皇后那儿,估计今日是不会过来了,娘娘不如先回殿里歇息吧。”婢女忧心忡忡地对时山雪说着。 时山雪一提唇角,眼底却满是苍凉,她问婢女,“袭儿怎么样了?” “四殿下还正在安睡。”婢女躬身作答。 “那你去帮我陪着袭儿吧。我就在这里练会儿剑,很快就回殿里。”时山雪平淡地说道。 “是,娘娘。” 庭院里只剩下时山雪一人,她扭头又往殿中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想要透过层层墙面看清仍在安睡的慕容袭。这一眼,是深深的不舍与眷恋。 只是时山雪知晓,华君对她的喜爱和耐心早已消磨殆尽,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再继续留在这里。如果她再这般微薄地活着,那也不过是拖累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这一日,时山雪在梅花树下饮剑自刎了。时山雪倒下的一瞬,滚烫的鲜血和冰凉的雪地交融在一起,梅花与细雪纷纷而落,一切皆是绝美的凄凉。 时山雪阖眼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赶到她院中的静嫔,静嫔惊恐地坐在雪地里,捂着嘴的手在不断地颤抖。 时山雪的唇畔仍是露着浅笑,她感觉自己的眼角灼热,两行清泪不断地沿着自己面颊的两侧滑落,她的薄唇细微开阖,声音缥缈若烟,怎么抓都抓不住,直接消散在冰冷的寒气之中。 静嫔凑着身,她听到时山雪道的是--愿君来世,不负天下不负卿。 梅妃时山雪死了,华君得到消息时心头一惊,连握着笔的手都冷不防松开了:他们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华君明白,他对时山雪的不信任便是来自于她的聪明。如果说时山雪不是一个聪明睿智的女子,那也许他就不会怀疑她。可这世上从没有如果,而若是时山雪没有她的聪慧,他也不可能喜欢上她。 华君曾经以为时山雪对他的影响对他到此就会完全结束,因为他已经传下命令在华国境内封锁销毁了所有有关时山雪的消息。就连明戌那里,华君都知晓颛顼帝因为对时山雪的愤怒与失望,所以很早便已作出与华君现在同样的决定。 可是华君绝对没想到,时山雪对他的影响不过只是个开始。 因为时山雪与他的孩子--慕容袭,是一个比时山雪更加可怕的存在。 华君自时山雪死去之后就再未管顾过慕容袭,可以说,这位四皇子从小便受尽了世人冷落,唯有那位与时山雪在宫中曾经相处不错的静嫔对慕容袭有所照顾,原本的静嫔在时山雪死后也被立至妃位。 慕容袭最常独处,所以他自三四岁起就习惯一人坐在殿里看书,一人在院中练剑,甚至一人在那里布起了天下局势,看尽了人心薄凉。 慕容袭太像他的母亲了,他的聪明足以让人惧怕,也招来了自己兄长的嫉恨,自己父王的厌恶。 十岁出头的慕容袭被迫搬离了华国王宫,甚至远远离开华国,住在了明戌的一座荒僻的小山上。也正是在慕容袭离开华国王宫之前,静妃叫住了他,将他母亲之事细细转达。 慕容袭成了容袭,而自那时起,他便已经心志坚定,以天下为谋,绝不动摇。 容袭想,若非在那时他没有遇见那个女孩,他也许一辈子都感受不到世间冷暖情爱,而是永远活在权术阴谋当中。 容袭至今也能回忆起,那时的玉染,还是一个美丽灵动的小女孩,她的一双眼睛漆黑而莹亮,直直地就盯着他看。 也是在那一刻,容袭仿佛在玉染的眼中,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十岁出头的玉染,拥有与容袭一般的沉稳,她仿佛对他拥有说不尽的温柔,其实容袭却看得出,在她的背后藏得的也是无尽的酸涩与无奈。 在这个乱世之下,争与不争,他们有两个选择,而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做出了同一个选择。 容袭从未知晓原来这个世上也可以有一个人如此了解你,也从未享受过被人不断叨扰玩弄的感觉。 可以说,那时的容袭已然觉得:玉染是他除了天下以外最想得到的存在。 若无前世因果,若无今生执着,两人又怎会相争相爱至今,又怎么牵绊不断至今? 容袭不怕华君杀他,他更无惧于生死,只是他有着他的执着。无论如何,他也要得到天下,也得到玉染。 容袭对已经死去的母亲并无实质的情感,因为他从未见过她,但若是他的母亲也是华君的心结,那么以此来动摇华君的君心也未尝不可。 “公子。”修子期的突然出声唤回了出神的容袭。 容袭感到自己呼吸间的冰凉,叹息于自己竟然还是个会缅怀过去的人。 再抬眸的时,容袭的眼中已是仿若化作了一滩死水,他的眼神沉寂而深邃,仿佛可以容纳万物、看透人心。 他仰头看着天空,一点点冰凉不断地落在他的面颊上,他的视线朦胧,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空中竟然飘起了细细的雪花。 雪落得细而缓,可感觉起来柔和且冰冷,是再矛盾不过的存在。容袭摊开手,雪花落在掌心,随后又飞快地融化。 “下雪了啊……”容袭慢慢阖上眼,感受着这种平静却薄凉的感觉。 不一会儿,在修子期的提醒的提醒下,容袭缓缓睁开眼,朝不远处的一个方向看去,他看到有人率兵而来,马蹄声阵阵。 容袭看到最前方骑马的一人,忽然轻笑了起来。待到那人离得近了,容袭才开口:“程将军不远千里,从华国至安国,还要冒着安君可能反悔的风险,只是为了带回我一人,这可着实叫容袭感慨至极。” “四殿下,你既然晓得末将走这一遭是实属无奈,那就还请四殿下不要再抵抗,跟末将回华国吧。”程飞一拧眉,朗着声音喊道。他的模样看起来本来生就粗犷豪放,这眼神一凛,就更添几分凌冽之感。 “父王想请我回去,那一封书信告知便可,这般大费周章,还真是太看得起容袭了。”容袭的眉眼斜飞,绝美的面庞看似平和,却在刹那间流露出森森寒意。这种寒意,足以彻骨,直慑人心。 程飞被噎了噎,但很快便一眯眼说道:“四殿下睿智,君上自不敢以常法请殿下归国。” “哦?所以,父王便准备以乐雪城来向安国换取带回我一人的机会。父王确实好想法,也为容袭费尽心思。不过,程将军就这么笃定容袭会跟你回去吗?”容袭风轻云淡地将华君与安君的交易摊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自信得仿佛现在并非有众人围困于他,而是他早占得一切先机。 程飞领着后头的人,一直都没有直接靠近,就是受到华君慕容齐暗中的嘱咐,他唯恐容袭有诈。 也许其他的不少将军都不晓得容袭的厉害,只觉得容袭是个不受重视的四皇子而已,但事实上,程飞的考虑不一样。 之前有一次华国攻打宁国舒阳城,原本是由二皇子慕容祁领军,而他是副将。结果这一仗打得苦不堪言,甚至险些被宁国大军覆灭。可就在程飞认为他们会就此败退的时候,华君却派来了四皇子慕容袭,他本不相信慕容袭有任何本事,因为在他们眼中,四皇子不过是个被冷落无视的皇子。 可那时的程飞怎么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子在重新梳理局势、勘察情势之后,居然极为顺利地击退宁军,攻破了舒阳城。期间慕容袭所有的分析他都听在耳中,虽说他刚带军不久,所以经验不足,但仍能感觉到慕容袭安排当中的奥妙。 所以现在他面对容袭时心中其实有些紧张,他一边盯着容袭,一边用余光瞥着四周,特别是容袭所站桥后的那片树林,若是容袭在当中有所布置,那么他现在过去岂非中下圈套? “四殿下说笑,这和末将的意愿可没关系。既然四殿下已知安君同意了君上的交换要求,那四殿下也该知晓,现在的安国所有的街上都已布满禁军。所以,还请听末将一言,四殿下是不可能逃出去的,还是与末将一起回华一见君上吧。”程飞眉头紧皱,一字一句地重重说道。 “程将军就那么自信可以将我带回华国吗?”容袭微微低头,一敛眼眸,陡然轻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八十章 风吹雪 程飞抬眼看去,发现就在河流的那一面,突然从树林中冒出了一大批黑压压的人群,那些人各个皆是身着劲装,整齐地骑着马匹。只是这么随意一扫,程飞看到的人数起码就有四五十人,程飞猜测后面的树林中也许还有更多的人。 程飞自己也是收到暗卫消息,说发现了容袭的踪迹,一路到了城西的位置,而他靠得最近,所以便只带了一百精兵便赶了过来,谁知现在一看,容袭居然手下会有这么多人。 如果程飞现在再派人去调兵过来,那么也是需要时间的,也许在他花费这些时间的时候,容袭便可以轻易脱身。 程飞这里还在惊疑不定,而容袭那里却显得镇定自若,连带容袭身后那些护卫都看起来气势磅礴了不少。 “程将军现在还可还是认为,你能够轻易将容袭带回华国?”容袭的眼底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的神态潇洒而平静。雪落在他墨色的斗篷上,绽开了一点点雪花,似乎与他斗篷之下的一袭白衣相互映衬而融。 容袭的模样恍若谪仙,他看似温柔,实则却暗藏锋利。只是负手而立,便拥有十足的胆量与气魄,仿佛你仅仅是靠近他,那便是对他的亵渎。 “有何不可?”程飞闻言,知晓事情已到了不可再拖的地步,他向身后的人一挥手,朗声道:“给我上,绝对不能让人逃走!” 这一百精兵是程飞从华国带来的,随后在华君与安君商议妥当的情况下,安君在考虑交易优劣之后同意了让华国这一百精兵偷偷入城,只为抓住容袭。 在程飞下令之后,一百精兵立刻越过程飞,向容袭追堵而去。 “公子,我们走!”修子期将容袭挡在身后,随后回头对容袭凝神说道。 容袭点头,同时往后退去。 随之,是原本容袭安排的人手立刻拥了上去,赌住了前排那些精兵的突袭。 容袭的人手武功比起那些精兵要高强不少,所以这才刚刚交战,程飞那里的士兵便倒下了将近二三十个。 因为两边有一条河流相隔,河流不算深,但若一成人淌过,也可没至其大腿。有些矮小之人,甚至可没至腰际。步兵过河之时,可谓是艰难至极。而骑兵也没有好多少,因为有些马匹因为河流的深度而受惊,所以怎么都不肯过河,就算准备硬是淌过,也很难控制。所以这么一来,容袭的人就占了优势,毕竟他们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存在,实力绝不容普通士卒小觑。 而河流之上唯一有一座石桥,可石桥桥面狭窄,横列最多只能站下三人。所以即使挤过去,也有可能被容袭的人直接打落至桥下,跌进河里。 这么一折腾,程飞带来的士兵瞬间就一个个不敢贸然进宫,甚至最前排的人还隐隐有退后之意。 “你们都在干什么,退什么!”程飞气极,他眼看着容袭和修子期翻马而上,往树林里跑去。 “将军,他们人太多了,而且又厉害,我们打不过啊!要不,还是先多派些人过来?”程飞身边有一个士兵小心说道。 程飞拧了拧眉,一把猛地将这个小卒推开。河这边的精兵不敢过去,而那边的容袭的人似乎也开始往树林持剑退去,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护住容袭,并无恋战之意,而且若是继续和华国精兵厮杀,就会引来更多安国的禁军。 程飞见此情况,面露沉色,他虽然貌似粗狂,可实则还是有所想法的人,不然华君也不会拍他来到安国。 程飞猛然朗声道:“这只是障眼法而已!我们一直小心行事,他的时间仓促,能安排的人手肯定不多,刚才那些人定是极限了!树林后面是什么地方?” “回将军,树林尽头是一处荒山。”有士卒随即应声。 “好!你,现在就去通知安国的禁军往树林后面荒山的地方包抄,直接锁山。你们,跟我追!”程飞安排好人手,立刻驾马跑在最前追了上去。 而另一边,容袭与修子期也同样一刻未停。 因为事实上,也正如程飞猜测的那般,容袭安排的确实只有程飞眼见的那些人手,看似气势庞大,却只是为了让人下意识以为树林之中其实还有其他伏兵存在,让华君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以此来拖延时间。 “公子,我们要入山吗?”修子期问道。 容袭的视线依旧顶着前方,他的眼底深深,否定道:“不,他会锁山。我们再往前一段就立刻掉头走,从树林侧面的小路走,绕回城中。” “是。”修子期凝神,尽力让自己的感觉和视线的余光可以感知到树林周围的状况。 两人在快要到达荒山的时候,折转掉头,往一条十分隐蔽的僻静小道转去。这条小路只有住在这城西最靠边界地方的人才晓得,因为他们有时也会入山入林打猎,而容袭昨日就事先派人小心地来这片树林一探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修子期一直都跟在容袭之后一些,两人看到已经快要绕出树林之时,容袭在前先一步翻身下了马,而修子期在之后同样下马。 修子期重重地在两匹马身上一拍,两匹马像受了惊一般便冲了出去,马匹从树林间飞快地穿梭而过,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若是他们在此处继续再骑马,只会更快地被发现。容袭将身边的暗卫都派至各处隐匿,也是为了不与慕容齐的暗卫在暗处相撞。 “公子,您原本其实可以不用为公主做到这个地步的。”修子期小心护在容袭身边说道。 容袭的神情不慌不忙,他瞥了一眼修子期,启唇道:“就算不是多一个阿染,我也已经被慕容齐发现了踪迹。只不过他知晓我既然会来安国,那必然是与阿染有关,所以他才会想要趁此机会将阿染除去。说到底,他主要针对之人本就是我,而没能及时察觉的人也是我,那结果还是会像现在这样。” 修子期走在容袭之后,他盯着容袭的背影,张了张口,刚准备说什么。但是就在此刻,他的神情忽然一紧,整个人的脸色都唰地变了,“公子,小心!” 箭雨铺天而来,修子期提剑飞快地将大多数长箭斩落。待他再转头时,顿时面露惊色。因为容袭的右臂中了一箭,是从后方穿越而来,直接穿进了容袭的右边大臂。 斗篷之下,容袭的白衣已经被血浸染,他左手扶在自己的右臂之上,脸色白了又白。他的眉梢微微拢起,但脸上没有其他痛苦之色。要不是现在的情景所有在场之人都看得明白,别人还会以为他只是撞上了什么不顺心之事,而非受了重伤。 “公子!”修子期不能分心,但对于容袭的忧心让他额头上直直冒出细密的汗水。 而就在路的不远处,是程飞骑马立于那里。 “幸而受得君上告诫,知晓四殿下计策多端,所以末将也只好出此下策伤了殿下了。”程飞的声音响亮,一挥手,命手下之人停下攻击。 本来程飞首先想到的确实是封山抓人,可后来转念一想,封山之后山上就是死路,而以华君的说法,容袭绝非是个会坐以待毙之人。所以,程飞随后就立即命人去搜查此处地形,同时询问了周围刚好准备入林的百姓,从而得知了这条小路,让他猛然惊觉,带人先一步包抄过来。 果不其然,程飞就遇上了容袭。 “看来,程将军确实长进不少。”细雪越过枯黄衰败的枝叶,不断地飘落在地,经过一段时间,已然铺起了一层浅薄的白色。而容袭的手臂血流不止,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滑落,一路浸染到了袖口,接着顺着他的手背,一路滑至指尖,一滴滴地落在地面之上,与白色的雪形成了截然不同的艳丽色彩。 “多谢四殿下夸赞。不过,恕末将提醒一句,四殿下伤得如此之重,恐怕再不治疗,您这手臂不是废了,也该很久都提不起了,您确定还要继续这样和我耗下去吗?不如便随了华君的意思,同意和末将回华国,也免得再受这种辛苦。”程飞冷声说道。 只是,容袭的唇畔忽然漾起了浅淡的笑意,他左手轻轻地伸到自己的右手臂之后,猛地一用力,竟是将还埋在自己右手臂后的长箭硬生生地拔了出来。就这一瞬间,血色登时散在了他周围的地面之上,滚烫的鲜血足以将落下的细雪纷纷融化,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同时入鼻。 而反观容袭面庞,在他自己拔箭的一瞬,他的脸上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他似乎比刚才的笑意更深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是意外 “你说什么!”程飞闻言顿时眉头紧锁,他之前一直都在强硬地逼迫自己不要被动摇,不要被容袭激怒。 但是此刻,容袭居然胸有成竹地说该担忧的人应该是他?这让程飞怎么都不能相通。 可现在情况紧急,程飞确实不容多想,他就怕容袭再生事端。 “给我上,把人给我拿下!”程飞起初的客气已经全然消失,毕竟不会有任何一人在被玩弄过之后,还能心平气和地言谈。 就在有士卒冲上去,数道剑锋就要逼近容袭和修子期的一瞬。忽然,是好几道剑光飞快划过与那些士卒的剑碰撞在一起,不过几招,士卒便随即败退,长剑纷纷被挑落在地。 而容袭只觉自己的鼻息间传来一种柔和浅淡的兰花幽香,是他所最熟悉的味道。 “不要恋战,走!”玉染右手托在容袭的左臂之下,她清冽的声音同时响起。 只是这一瞬间,玉染便托着容袭翻身上马,而她身边的红衣与黑衣之人全都阻挡在前,生生隔开敌方视线,而玉染抓住机会在周围暗卫的保护之下策马往树林里狂奔进去。 玉染一边小心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冰凉温度。 玉染柳眉一皱,不禁出声道:“现在带着你,我们出不了城,必须先回城里避一避,你可得坚持住。” 容袭半阖着眼眸,面色惨白,连同唇上都失去了血色,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右手臂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感官。若非容袭的毅力强大,恐怕他早已被疼得昏死过去。 他闻言,微不可查地抬了抬唇角,他的眼底柔和了几分,声音轻缓,“你没有出城。” “不是你让我回来的吗?”玉染面露无奈之色,她的心情格外复杂,“早上我离开的时候,我知道你就在那架马车里。而你要是真有心让我不发觉任何异常地离开安国,你就不会出现在那里,也不会让我猜测秦奚也许隐瞒了我什么事。你猜到了我会因此产生怀疑,你也猜到了我肯定会立马反应过来。所以,在你的考量中,我会回来找你是必然不是吗?” 容袭无声笑了笑,有些虚弱地靠在玉染的背上,他的神情依旧不显慌乱,反而因为玉染的到来而更加安稳下来。 他说:“这倒没有,我还没有那么自信可以比过阿染眼中的天下。” 玉染轻笑,“我让苏久趁着城门口的禁军还不多,带着秦奚先暗中乔装出城了。华军至宁国北境,就是想逼我现身,更是想趁机打宁国一个措手不及。原本舒阳城是我宁国最北境的城池,结果我上次刚从你手中脱身,没来得及赶回去,城池被你带兵破了。这一次慕容齐派军压境,也就是从舒阳城开始集结的兵力,包括舒阳城本身的兵力也被撤出了大半用来对付宁国。 “所以我让秦奚回宁国之后立刻出兵,随后暗中整备一队兵力直接偷袭舒阳城。舒阳城现在虽然还在慕容齐的管辖之下,但怎么说更了解它薄弱之处的人是我。兵力不足的舒阳城只要一旦被攻下,那么华国派出的军队也就瞬间身处孤立无援之境。慕容齐思量之下,必会归华。你容袭既然能攻下舒阳城,我玉染又为何不能抢回来呢?” “果然是我认识的阿染。”容袭恰似感叹。 “你自己的人手刚才被慕容齐的人给拦下了,我带人到的时候慕容齐的那些暗卫还来不及反应,所以就顺带捎上你的人一起过来了。现在来看,挺及时的。”刚才的红衣之人是她红月阁中人,而黑衣的则是容袭原本安排的人。 玉染不知自己该哭该笑,因为她晓得容袭就是捏准了她一定会回来这一点,所以才这么故意松散地安排。甚至玉染都开始怀疑,容袭是不是故意受伤,让她好丢不下他。 说到底,玉染早该猜到,容袭绝对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玉染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既然其他的事情她已暂且安排,那她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必须带容袭回到城中,然后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可以治疗容袭的伤势。不然以容袭的虚弱程度,玉染还真觉得他有可能会命丧于此。 有暗卫在隐蔽之处清场,玉染则是在快要到达树林口的时候立刻扶着容袭下了马,他们要乔装入城。 幸而刚才守在树林口的人被程飞带走了大部分,所以两人才好惊险离开。 只是这里是都城城西,而现在街道之上禁军已然集结,街上原本外出的不少百姓也因为看到此番情景,又因不知状况,所以惊吓得赶紧躲回了屋里,连同窗户一起关得紧紧的。 街上的人少得可怜,那也就等同于玉染和容袭被发现的可能也就越大。 “你再忍忍,我已经叫人去附近找个暂时安全的地方。”玉染瞧了一眼贴着墙壁,整个人都有些虚晃的容袭,有些忧心地说道。 容袭的血流个不停,玉染只能暂时用撕下的衣裳为他包扎,可是她眼见着血立刻又渗到了外头的布料上。 天公不作美,此时的雪下得比刚才更大了。这雪看似绵柔,却阴冷得很。落在人身上,吹在人脸上,皆是觉得浑身冰寒,就连玉染都忍不住皱紧眉头、细微一颤,更不用说原本就极为怕冷的容袭了。 两人躲在小巷里,等着暗卫回来复命。却在此时,容袭陡然抓紧了玉染的衣袖。 “怎么了?”玉染随即问道。 容袭清了清喉咙,“有禁军……”他听到了衣甲碰擦声。 玉染凝神,她的眼中陡然沉静。她拉住容袭,飞快地从小巷撤离,在前面的街巷处陡然停止。 玉染悄悄探出视线,打量了一下,发现禁军刚刚从前面横着的街道走过。 “有车轮声。”容袭提醒道。 玉染闻言,目光往容袭的视线方向看去,果不其然,街道右侧过来一架马车,车轮辗轧声逐渐在耳中清晰。 玉染虽然没有深厚的内功,所以不能和容袭一样听得够远,但她在眼睛上的辨识力还是足够强大的。 她眯起眼,远远盯着马车上的纹案。须臾之后,她的眼睛一亮:是湘王府的马车。 “容袭,你还有力气帮个忙吗?”玉染回过头,柳眉微挑道。 很显然,以玉染的这般镇定的语态来说,她的问话应该是不容置疑了。 “莫非我还有选择?”容袭冷汗淌个不止,真正张面孔苍白得怖人,他陡然听闻玉染所言,随即失笑。 玉染一提唇角,眼中闪烁,“当然没有。” 玉染一边说着,便伸手去圈住容袭的左臂。两人在看准马车来到小巷口子的一瞬,容袭陡然凝神,硬是带着玉染一起飞身翻上了马车。 车夫被两人吓了一跳,险些惊叫起来。还好玉染的反应更快一步,她立刻捂住了车夫的嘴,小声在他耳边道:“你看看我是谁。” 车夫连忙紧张地看了一眼,这才赶紧稳住了手下的马,在玉染松手的一刻,他也认了出来,“南玉姑娘?” 玉染在湘王府住了约莫两个月,湘王府里的人也都认得差不多了,玉染一直认为自己的记忆里是最好的,所以她鲜少会认错人。而这个车夫,她记得也是与她有过照面的。 “对,你就这么继续赶路,不要管其他的。”玉染收拾完情绪,猛然掀开帘子将容袭一把塞了进去,而自己也紧接着躲了进去。 玉染抬眸一瞧,刚好对上一双幽深复杂的眼睛,玉染咧嘴一笑,招呼了一声,“原来是王爷。” 容袭身上的血腥味实在太重,让长孙毅在看了一眼之后略是瘪了瘪眉,但长孙毅并不惊怪,而是在看清受伤的容袭之后往边上坐了一些,好让容袭可以有一个倚靠的角落。 “南玉姑娘一清早不辞而别,让小儿在醒后将府里上下闹腾了一番。不过现在来看,这还真不是个离开的好时间。”长孙毅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又向帘外的方向提声道:“等会儿遇见了任何人盘问,都说只有本王一人在马车内。” “是,王爷。”车夫立刻应答。 玉染在坐下之后也是苦笑,“我也是出于无奈,明知恐有陷阱,但还是忍不住冒险一试。” “宁国的赫连玉向来以识人识事著称,莫非竟连自己出城的办法都没能算好吗?”长孙毅语气平淡,眼角的笑意别有意味。 玉染轻笑着摇头,她的目光有意无意从容袭的身上扫过,随后淡然道:“我以前总以为自己可以事事运筹帷幄,但现在看来,我不能否认意外发生的可能还是挺大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八十二章 言至此 “今日整个安国都城都是君上安排的禁军,恐怕南玉姑娘和这位容公子的身份都暴露了吧?”长孙毅阖了阖眼,依旧淡然。 玉染轻叹,“华君与长孙延相互通信,恐怕是华君以什么利益向长孙延换取了抓着我们的机会吧。” “乐雪城。”长孙毅陡然道。 玉染闻言,细细琢磨之后说道:“难怪……不然长孙延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比这些更重要的是,如果华君已然猜到你们之前所藏之处,那湘王府应该也已经在华君和君上的掌握之中了吧?”长孙毅提醒。 “这倒不会。”容袭在一旁轻咳了两声,出口声色有些暗哑,但仍是温和,“慕容齐的注意大部分还是放在我的身上,因为他也拿捏不准阿染的手段。所以就算他得到的消息是湘王府世子救回了一位女子,而且他的心中笃定了这个女子就是阿染,他也不会将此事告知于长孙延,他与长孙延的交易,恐怕也只是在我和乐雪城之间了。” “你知道这些,是因为那封由长孙延送去华国的书信是被你截下的吧?”玉染的语气肯定至极,她瞧了眼容袭,随后有些懊恼地叹了声,随后她的脊背便靠在了马车的车厢板上,她憋着秀眉说道:“我现在觉得,华君是故意让这三封信被你我截下的。如若不然,他也不能算到我们的动作会变得像现在慌乱。” “今日上朝之时,君上提起的只是都城内入了别国纤细,所以出动禁军排查。令外也有提到有关乐雪城一战失手之事,原本众臣不过以为君上是突然想起,所以随口告诫。”长孙毅拢了拢眉。 “恐怕原本华君告诉长孙延的是:只要长孙延愿帮他抓到华国四皇子,那么华君就愿意和长孙延配合打一场假仗,故意输给长孙延,乐雪城重归安国。面对巨大的利益,长孙延还真是一下子就没头没脑地答应了,他怎么就没有想过,若是华君反悔了,或者这根本只是华君给他设下的一计,让他故意打开自己城门放安国的人入境。”玉染说到此处,凤眸之中露出了几分幽深凌冽,“看来,这安国的朝堂之上为了争名逐利而不择手段的人也不在少数。”玉染说到最后之时,唇角微微勾起浅淡的弧度,平静一笑。 “既是已然立身朝堂,那无论何事、无论何时都应有冒着风险的准备。就算你的本心是不想与任何人争,可随着日子推移,谁都不能准保自己的命运。也许只是身不由己,又也许是不甘止步于此,但最后折磨的人也只是自己。”容袭面色惨白,从手臂蔓延开的剧烈疼痛让他已经浑身麻木,连神思都有些紊乱,可他的语态依旧沉静,依旧深刻得让人不得不在意。 就在长孙毅刚才说完的一刻,玉染和容袭两人不约而同地知晓,在安国的朝堂之上必然不止有玉染和容袭的人,还有华君的人。 这些日子玉染和容袭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根本没有时间再去过问安国朝堂上发生的小事,倒是真没想到会出了这个纰漏。 “王爷,您前两日可有在宫中见过哪位朝臣私下进宫面见安君?”玉染沉吟着问道。 “我三日前离开御书房时,遇见了兵部侍郎蒋青。”长孙毅回忆了一下说道。 “兵部?”玉染眯了眯眼,她忽然想起自己翻阅文册时似乎有见过一本,上面所书之事正是兵部侍郎前去面见长孙延,所为之事应是边境传回的消息。只是当时玉染并未仔细阅览,而是在思量湘王府之事。“也罢,我们心里有数就行。”玉染摇头,她并不觉得现在想这些是第一要事。 “王爷今日到城西是为了?”玉染忽然回神抬眸。 “薛言入城,君上让我过去查看。”长孙毅听到这里,忽然眼底一深。 玉染瞬间恍然。 薛言的罪名未除,而薛言又是长孙毅的直属臣下,现在长孙延竟然想出让长孙毅去看薛言此刻的境况如何这样的办法,这确实是太刺激长孙毅,同时也难免让百姓说起闲话。 “王爷,一会儿到了之后,您先下,我和容袭等到马车绕道府后的街巷时再下。”玉染转言道。 “府后?”长孙毅瘪眉。 玉染轻笑,“既然已是走了,那就没必要再让他有任何犹疑的机会。况且,我也有我自己的安排,与王爷您一同在正门下马车,更有可能被来回巡街的禁军看到。” 玉染说到“他”这个字的时候,她不相信长孙毅不知道这个人指的是谁。 玉染是个身处天下乱局当中的人,想必只要长孙毅明白,那他就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掺和进来。 “可让他转变,甚至走进朝局的是你。就算你现在想将自己置身事外,也已经不可能了。他救了你一命,可你的回报可能会要了他的命。”长孙毅是一朝老臣,阅历无数,他又怎会看不清玉染在打着怎样的算盘呢? 长孙弘现在已是长孙瑞的老师,长孙瑞也许很快就要被安君封为安国太子,长孙弘作为一朝太傅,对世人的影响力很大,对太子的影响力也很大。 玉染说过会保住湘王府,长孙毅知道她没有在骗人。可他也同样知道,湘王府的存在对于玉染夺安国有多么重要。 玉染,她这是在把湘王府,更是在把长孙弘慢慢推向事端的风口浪尖。 就算最后的结局会是安君长孙延被迫退位,长孙瑞上位之后,那么长孙弘就是长孙瑞最信任的人。这么一看,玉染的目的在长孙毅的眼中已是很明白。 “我知道他并无入朝为官之志。”玉染说。 “可是你现在做的已经让他回不了头。” “湘王,你错了,真正把长孙弘逼到这一步的人——不是阿染,而是你。”容袭刚才一直阖眼小憩,调整着自己的心绪,能够压下身上的痛苦。而就在这一刻,他睁开了双眼,他的眼底映着对话的人,仿佛正是在洞悉人心。 既然话已至此,那玉染也就不再拐弯抹角。有些话,之前所有人皆是隐晦而谈,而现在,玉染想最后对长孙毅亲口说几句。 “王爷,你明知湘王府已然身处危局,可你的眼中却仍是只有忠君。我玉染自上次与您交战之后便知您的谋划思量皆是名不虚传,可你为何偏偏要将自己的人和心全都在此葬送呢?若是战死沙场,或是为国而亡,这些发生在王爷您的身上,那我玉染绝对不会惊疑。可现在不是啊!王爷,长孙延作为君,想要将你和王府所有人一起置于死地,而且不是因为任何严肃郑重的理由,只是来源于他的猜忌和怀疑。 “可以说,你在长孙延的眼中就是片若鸿毛。他不想了解王爷你之前到底为他做过多少保卫疆土、出谋划策之事,他只是真心地想要杀你。而即便是这样,王爷你却还怀着一丝侥幸,希望以你的忠心来换取长孙延的回心转意。 “长孙弘是湘王府的世子,他就算之前一直在当闲云野鹤,但仍然不免听到各种风言风语,你觉得他会怎么想呢?他一定埋怨过王爷的决意。而且在他过去总想着让自己置身于湘王府之外,他也可以说是个‘旁观者’,他的心里比王爷你更加明白:再这样下去,湘王府就会走上秦家的老路,在安国消失得无踪无迹。 “所以,他现在才选择了从一个‘旁观者’成为了当事者。长孙弘是个聪明人,他其实很懂我做每一件事的用意。我甚至也让他仔细考虑过自己的决定,可他为了湘王府只会更加的毅然决然。他走上这条路是他自己所选,也是为了王爷你选的。他不希望你死,王爷你可懂我的意思?” 玉染想说的已经说完,而就在此时马车也忽然一顿,她微微将窗帘掀开了一条缝隙,发现他们已经停在湘王府的门口了。 一路过来因为是湘王府的马车,宫中又有湘王去查看薛言进入都城之事的传信,所以并没有太过阻拦,就算是盘查也不过只是问了车夫几句。本来玉染还在想着容袭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抱着也许会被盘查之人发现的可能,但没想到盘查之人靠得不近,免去了玉染的担忧。 玉染放下帘子,重新看向即将要下马车的长孙毅。 “王爷,一切珍重。” 长孙毅掀开门帘的手一顿,他回头看了一眼玉染,随后便很快下了马车,将帘子重新放下。 一时间,马车的车厢里就只剩下了玉染和容袭,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 “阿染,你认为你现在说了这些,他可能听进去吗?”容袭闭上眼,微微仰头,声音里听起来既有虚弱,更有几分叹息。 玉染的眼神温温的,她垂下眼帘,晒然道:“湘王府救我一命,我言尽于此。可自此之后——世上再无南玉。”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席存 湘王府玉染是不准备再住的,而湘王府隔壁的这座空置的府邸现在就在玉染的手中,如果用来暂时一避已是最合适的。 只是,这处宅邸现在的正门还是封闭状态,并且因为正门与湘王府列在同一条街上,所以他们决不能从正门进入。 玉染扶着容袭下了马车,车夫驾马离开之后,玉染便带着容袭走入了隔着湘王府与丞相府背后的这条小巷子。玉染来到通往湘王府的小门边,她顿了一瞬,随即抬起右手将门推了开。 “走。”玉染轻声道。 “阿染不是不准备再住湘王府了?”容袭的声音虽轻,却很是柔和。 玉染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接着将人掺了进去,又重新掩上小门,玉染此刻才感叹自己幸好没有叫人立刻将这扇门封闭。 她拨开一堆杂物,皱眉摆了摆手,随后又领着容袭走到了贴着院后右侧的另外一堵墙边。 这右边的一堵墙后就是连着隔壁玉染的宅邸,当初修子期带着玉染从后墙翻阅而出的时候,玉染还仔细瞧过这四周的格局,所以才会选定让秦奚买下了隔壁的空宅。 玉染先是搀扶着容袭走到一侧,让容袭可以暂且靠着墙面撑一下,而玉染重新走到右侧墙边,搬开了墙前遮挡的两个木架子。这两个木架子分别都是有窄窄的三层,倒是不重,但叠起来还是有到玉染脖颈的高度。这两个空架子背面都是实心的木头,所以遮挡起了后面的墙面。 此刻玉染将这两个架子搬开之后,一闪小木门才陡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从这里过去。”玉染回过身,朝容袭伸出手。 容袭直直地盯着玉染片刻,又瞧了一眼她伸在自己跟前的手,容袭的唇边漾起微微一笑,立刻将左手搭了上去。 其实,就在隔壁的宅邸被玉染买下之后,玉染便已经吩咐人悄悄在连着隔壁的这面墙上开了一扇小门。后来为了不让这门显眼,便在外头搁了两个木架子。毕竟玉染在湘王府的院子是最偏的一处,平日里除了一两个婢女和熟悉的人之外根本就不会过来,而且就算过来了也不大可能特意跑到院后去查看一二。 隔壁的宅邸之前刚刚被打扫过,原本玉染是准备最近搬出湘王府之后再去隔壁住上一阵,只要搬出湘王府她也就少了很多顾虑。谁知华君那里生出新的事端,所以玉染也只好一改计划。 玉染在湘王府的后院连通过来的也是这处空宅邸的后院,这空宅邸不大,也就前后两院,现在离得最近的是后院的屋子。玉染见容袭实在快要支撑不住,便直接领着人进了后院,让容袭暂且躺下。 “刚才子期留在后面截断后路,我的人会告诉他你在哪里。还有,暗中护送我们过来的暗卫已经去找会医术的人了,应该很快就到。”玉染的视线从容袭的手臂上晃过,发现鲜血依旧往外渗得厉害。 一瘪眉之下,玉染只好飞快地撕开容袭的衣襟,将上身的衣衫一路褪到他的腰处,期间衣袖处有些粘连到容袭的伤口,玉染的动作即使再小心也无法避过,只好生生地将粘连的地方给细细拨开。期间,容袭一声不吭地半阖着眼,竟是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玉染将后面的被褥摊开,小心地一路遮盖到容袭的腰腹处,又遮住他的另一只手臂和肩膀,只是露出他受伤的一条手臂。 “你拔这箭头的时候太不仔细,伤口被扯得严重了。”玉染敛了敛眼眸,她现在也只能拿一直随身备着的伤药给容袭上一些,随后将伤口临时包扎起来。 容袭闻言,睫毛轻轻动了动,他慢慢侧过头,一双幽深的眼眸直接落在了玉染的面庞上。 随着玉染低头看他伤口的动作,她的发丝自然地垂到了脸侧,平和地贴在面颊边上。只是她的额头上也冒出了不少细汗,将她额前的碎发给粘在了面颊和额头上。 容袭的神色平静,他似乎对于自己的境况并不担忧。他仔细盯着玉染,随后莞尔说道:“能让阿染如此仔细对待,看来容袭这伤还是伤得有道理的。” 玉染一边听着容袭的话,一边将布料包扎好,她包扎好的一刻,容袭也话音刚落。 玉染抬头,透亮的眼睛看向容袭,她没有在笑,但也没有其他表情,而是出奇的沉静。 “容袭,你知道吗?我现在还会回想起当初我们初见时的情景,那时的我们,是否都有想到,我们竟然今天会走到这样的地步呢?”玉染的眼中浮现了几分恍然,她摇头轻笑,“当颛顼染遇到慕容袭,当颛顼染成了玉染,当慕容袭变作容袭,我们的日子还真是过得多彩啊。” “阿染是觉得,后悔当初与容袭相遇了吗?”容袭的双眼盯着房顶,面色苍白无力,可神色仍是温和。他用尽力气提了提唇角,对玉染平淡地说道。 玉染侧过头,瞧着容袭的面孔,她似是觉得有些怅然。 屋里的血腥味浓重,所以玉染将窗户半开,可以透透气。凉风吹到玉染的面颊上,又钻到玉染的领口里,让她下意识地清醒。她伸手将被褥小心地扯过来一些,半掩着容袭受伤的手臂。 “天下没有后悔药,这点我是知道的。”就在容袭以为玉染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偏偏笑着开口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这条路我才得更坚定地走下去。互相争抢是一件很累的事,也随时都可能伤害到我们彼此,可我们却以此为习惯,以此为互相比试的根本。说到底,我们两人都是太高傲的人,都不希望自己是输的那一方。 “容袭……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可相同的是,你算计我,我也算计你。我们两个,是不是一直都活得太矛盾了呢?”玉染说到最后,竟是轻叹一声气。 明明在她重新在世的一刻,她就已经想好,她要照顾好身边的每一个人,也要好好陪着容袭,弥补他们前世的遗憾。可到了现在,她确实在运筹天下上做得很好,可对于容袭这个人呢?她有些拿捏不准自己到底应该对他怎么办了? 若是说前世的她对于容袭还只是止步于那种青涩风雅、相敬如宾的情谊,那么这一世,他们相处相交十年,已经让她对容袭完全改观,甚至真正地从欣赏转变成了喜欢,更或许是爱。 玉染不止一次听卓冷烟对她说,为君者当知薄情,若是随意放任情爱,那就等同于自己的软肋被捏在别人的手心里。这太危险,也不值得。 “阿染,你认为……天下是什么?” 玉染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天下是无数人的命,其中也包括了我们的性命。” “阿染一人身处在着飘摇乱世尚且都是举步维艰,难道还真的认为可以护得住身边的人一世吗?”容袭反问。 玉染无声地笑着说:“尚可一试。” “不愧是阿染。”容袭顿了顿,觉得喉间有血腥味翻涌,他轻咳了两声,又调整了一下,才忍痛开口问道:“那在阿染想要护住的身边人当中,可曾拥有容袭的一席之地呢?” 玉染略是怔愣,但她随即如是说道:“一直都有。” 容袭闻言之后,忽然浅笑出声,他的笑声轻弱,却听起来是真心实意。 “难怪在当初容袭不知阿染是赫连玉时,即使争锋相对,阿染也不曾狠辣毒害过容袭一分。”容袭似乎有些高兴,这种情绪让他自己也觉得很难得、很特殊,好像可以让他暂时缓下身上的莫大痛苦。 玉染眉眼弯弯,神情品平和,她歪着头,一手支着下颚,坐在床边的姿势十分闲散。她盯着容袭看,“原来你还知道自己做得过分。” “天下之争,不是本就如此吗?我当初将赫连玉当做一个十分高明厉害之人,自然不能留手。”容袭的目光微动,平静地含笑说道。 玉染支着下颚的手蓦地松开,不禁捋了捋自己落下的发丝,又从自己面颊边抚过,她笑说:“你这算什么?当仁不让吗?” “难道不可以吗?若是换作阿染,恐怕做得不会比我更轻吧?”容袭反而说起玉染。 玉染仰起头,双手都撑在床沿上,她现在真是浑身都有些疲乏,这一阵折腾之下,她竟是连自己手臂和身上的伤都顾不及了。相比容袭之下,她这些伤还真是都不算什么啊。 “公子,公主?”屋外传来了一阵响声,接着又是有人开口,是修子期来了。 “快进来。”玉染站起身,蓦地说道。 修子期走了进来,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人,那人一袭深红色衣衫,长相清秀。 “殿下。”红衣之人朝着玉染行礼。 “原来你和子期刚好一起到了。”玉染一见便知此人是红月阁中善于医术之人,“过来看一下他吧,我替他清了下伤口,不过这伤口实在太深,刚才又失了不少血,我没有办法止住。”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定计策 红月阁的医者在处理完容袭的伤口之后,便走至了外间,他看到玉染,微微躬身道:“殿下,伤口我已经重新处理,容殿下的血也已止住,只是失血过多,所以刚才昏了过去,但已并无性命之忧。殿下只要再按时给容殿下用药,想来伤口愈合得不会很慢。” 玉染听着,视线往里间有意无意瞧了一眼,随后点头说道:“辛苦你了。等会儿你走的时候也要小心,外头的禁军应该还在停留。” “殿下,我离开是简单之事,普通禁军发现不了我的身形,我只需小心华君暗中安排之人即可。苏久姑娘刚才也将秦公子送出了都城,现在秦公子已在归宁的路上,想必苏久姑娘不必多时也能重新混入城中。但是殿下,如果您现在要和容公子一起离开安国,恐怕有些困难。从刚才您和容殿下从军队手上脱身之后,都城门口的兵力就已经增多,街上巡防的禁军也是只多不少。”红月阁之中的职位各有千秋,他们都有各自擅长的,可首先第一点就是得武功好,才能随时应接各种繁事。 “我知道了。此地暂时安全,没人进来搜查,是因为这里靠近王宫,又是边临湘王府和丞相府。但若是时间呆得久了,一旦长孙延和华君都得不到他们想要的,那便有可能开始兴师动众地挨家挨户搜查。到时候还带着一个重伤的容袭,想要脱身并非易事。”玉染凝了凝神,也是思量着说道。 “请殿下放心,我们会继续一直在暗中查探情况,一旦有任何机会,就再来通报。” 玉染脚下微微踱了几步,须臾,她停了下来,蓦地回身,一双眼中黝黑而闪亮,她陡然开口:“你等一下,我要写一封信,要你去交给一个人。” 待到红月阁之人将暗黄的信封带走,玉染才更加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方向。 修子期替容袭整理了一下衣衫,便看到了站在桌案边,却显然在出神的玉染。 “公主?” 玉染转过身,看见是修子期走了过来,她兀自笑笑,慢慢在榻上坐下,“你也坐。” “不用。”修子期摇头拒绝。 玉染无声笑着,她收回放在修子期身上的视线,又转而瞥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的容袭,最后她慢悠悠地启唇说:“容袭这一次做得太绝,对自己太狠。就算他认为这对我有用,他就真的不怕自己失算吗?” “公主这是何意?”修子期的垂了垂眼,语气却依旧平稳。 “我猜他事先也没有和你商量过,不然我不觉得你会赞同他用这么损害自己的办法来逼我不离开他。”玉染眼眸微抬,声色平和而澄净。 修子期听着,顿时一怔。他放在身侧的右手下意识地握拳,但只是握紧了一会儿,便又重新松开,那一刻的他,似乎也是浑身松了下来。 修子期当然听懂了玉染的意思,他更是猜到容袭受伤之事其中应有蹊跷。因为凭借容袭正常时应该有的武功,修子期怎么都想不通容袭为何连一支普通长箭都避不过。现在被玉染这么一点破,他也算是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容袭他是故意受伤,为的就是让玉染不能抛下他,不能离开他。 “既然公主已知公子做这些都是为了你,那公主又为何不肯退后一步呢?只要退后一步,那公子与公主也不必再互相争夺,而是可以同仇敌忾,一道以天下为谋。”修子期的神色暗了暗。 “我刚才和容袭也说了,我和他都是太过高傲的人,会对彼此欣赏也是出自于对方的坚毅果决、绝不容输。你现在要我为他退后一步,也就等同于让我放弃了自己的决断,那样的我也就不是容袭认识的玉染了。”玉染的脸上扬起几分笑意,是风轻云淡之色。她说:“所以,我绝对不会向他退步。我很想和他走下去,但我更想赢过他。我要所有人知道,无人可践踏我身边的每一个人。要是等到那时容袭还会像现在这样说喜欢我,那我也就不介意和他走到一起了。” 修子期闻言,沉默下来。 他自认为自己说服不了玉染,他甚至有些感慨。因为玉染的心性实在太过特别,完全不能和寻常女子搅作一潭。修子期有的时候真的在想,如果说这两个人都不是生在王家,会否命运和决定都截然不同呢? 而同样,他与卓冷烟分别侍奉于这两位主人,也就等同于各自为谋,他们要经受的难道不是互相背叛、互相离别吗? 修子期自己都已经感受到这种对于命运的无力,他又怎能再不满于容袭与玉染的情感。这种无奈,只有当事之人才知。 修子期有所晃神,但很快便恢复过来,他一凝眸,觉得还是当下的事最为重要。既然他甘愿奉容袭为主,那么就得为容袭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修子期想罢,斟酌着开口:“公主刚才写的那封信……” “哦,你说那个啊……”玉染一手撑着下颚,微微眯着眼休息,她说:“告诉你也无妨。我让他将信转交给谢意远。” “公主是想?” “现在致使我和容袭无法立刻安国的最大问题就在城门的严密防守,普通百姓都被禁止出入。苏久她带秦奚出去的时候还是兵力最弱之际,而苏久以自身的武功和易容之术要混进来也不是不可。但现在,我们不是一两个人,还有一个受着重伤的容袭。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想冒这个险。”玉染做事除非确定稳妥,绝对不会轻易下决定,不然拖累的人绝对不会是几个。 “那公主是希望谢公子可以劝得安君重开城门?可是利益在前,安君当真会同意吗?”修子期问道。 “长孙延疑心重这一点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现在被利益暂时所惑,但不代表他会一直这样下去。只要有人适当指点,告诉他这也许是华君设下的阴谋,也许根本不会以乐雪城想换,只是为了打探安国,那长孙延就必定对华君起疑。长孙延再易怒、再疑心重,他也应当知晓一国都城城门久闭不开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届时城内百姓人心惶惶,而城外城内的物资无法流通,对安国的损害太大了。如果华君是真的有意谋划,那再之后出兵,必定对安国会造成不小的创伤。”玉染眼底幽深,指尖轻轻瞧着桌面,发出清脆的低响。 “公主是让谢公子何时入宫,明日吗?” 玉染摇头,“不,不能拖到明日。我们现在的每一刻都很重要,浪费任何一瞬也许就是致命的。我让谢意远入夜之前就再次进宫谏言,希望明日一早长孙延可以相通。如果城门一旦重新开启,那么就算是出入的百姓都要经过查探,我也可以想办法平安出城。” “我们问思楼之人也当全力护住公子与公主出城。”修子期听完玉染的筹划,他也算是明白玉染是真的也在为容袭考虑。与玉染相处了这么久,他也认同玉染真的是个有谋有胆之人,只要是决意做到之事,就不容错误。所以他也不再犹疑,直接朝着玉染抱拳作揖,“一切就劳烦公主了。” “无碍,你也不用那么郑重。就算容袭之前再怎么和我互相算计,那也是我们自己心甘情愿。而至于子期你,说实在的,我不想做出任何评价。我不恨你,可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玉染温温道。 修子期敛下眼眸,十分平静地说:“若是公主对子期有任何不满,子期当会自惩。” 玉染睁开凤眸,眉眼斜飞,神态松散,她轻笑,“这可不行。说到底,你也是容袭的人,我没有资格罚你。但是,我有别的办法让你觉得不痛快。” 玉染说到此处,她看见修子期抬起了眼睛,目光中似有几分疑惑。 玉染继续笑道:“你说,我以后都不让冷烟再见你,这个决定如何?” 修子期听了显然一愣,他平日里一向隐忍沉着的神情里竟然难得地多了一丝错愕。 “我可不是再开玩笑,你应该晓得冷烟有多听我的话。”玉染觉着自己已经极为疲倦的心情得到了些许放松,她便继续逗起修子期。 修子期低下头,声音沉哑道:“卓姑娘是公主的属下,自当听从公主的所有吩咐。” 玉染盯着修子期半晌,她知晓修子期说什么话都是极为认真。可这个时候听来,玉染不免觉得无趣,她先是摆了摆手,又收回视线,才平淡说道:“我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永远只尊重冷烟自己的想法。你先出去吧,容袭这里我会照顾。今夜如果有任何人传信都及时告诉我,苏久回来了就让她过来。你家公子昏迷,你也不想事情都乱作一团吧?” “是,公主。”修子期点头应声,又再看了眼容袭,随即慢慢往后退了两步,才转身走出屋内。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八十五章 得一年 玉染坐在榻上,她侧着身子,面朝着床,手肘支着桌案,而手心托着侧脸。她的目光凝在容袭身上,容袭还未醒,从这里隔着一段距离望过去,可以看到容袭睡得很平静。 窗户半开,外头天色敞亮,光线照进来,倒是显得屋里静谧,连同玉染的神情都不禁柔和了几分。 也许,有的时候,有一种情感,可以逾越两世。只此一眼,便早知自己无法脱身,即便再怎么想淡去,最终也只会发现自己竟是越陷越深,不得自拔。 玉染慢悠悠地站起身,又舒展了一下脖子和手臂。她觉得自己左肩那里有些酸痛,但在放松之后这种感觉会自然淡去,而右手的伤口已经结痂,只是今日骑马一直紧攥着缰绳,所以磨得手心一圈有些浮肿起来。 玉染倒是没有在意自己的这些小伤,她走到容袭的床边,静悄悄地坐下。 她盯着容袭的俊容看了许久,虽然觉得赏心悦目,可依旧挡不住自己身上传来的困倦之意。于是玉染索性将容袭小心地往床里挪了挪,随后慢慢地躺在了他的左侧,只是贴着床沿边睡。 待到玉染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大约过去了一个时辰。她和容袭是巳时来到这里的,也就是说,现在不过午时,应是天正明亮的时刻。幸而冬日的阳光不艳,所以玉染清醒睁眼的刹那,并没有晃眼刺痛的感觉。 玉染闻入鼻息的是一种干净温润的气息,她觉着自己的腰下似乎搁着什么东西,再低头瞧了眼,发现原是容袭的左臂正从她的腰与床板的空隙中穿过,轻轻着她的腰际。 “你醒了?”玉染重新阖了阖眼,再睁眼时她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她慢悠悠地翻个身,转向睡在右边的容袭。 即便容袭的脸色仍旧难看,可怎么都掩不住他的眉目如画。他的眼眸深沉如潭,直直地撞进玉染的视线。 容袭见到玉染醒了,原本安静的面庞上缓缓浮出了几分笑意,让他原本完美的面容更是多了几分惑人之色。 “阿染。”容袭轻轻唤了一声,低且柔和。 “你的右臂可别乱动,我可不想晚点再叫人过来给你看伤,费神。”玉染丝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没有。”容袭斩钉截铁地回应,同时左臂稍稍用力,故意将玉染搂得更紧了些。 玉染轻叹一声,眼帘低垂地瞧着容袭的伤处,她忽然启唇问道:“疼吗?” “有你在,就不疼。”容袭的言辞依旧温情。 要是普通姑娘家总是听着容袭用这种含情脉脉的语气说话,早该羞怯难当。可偏偏容袭遇上的人是玉染,而恰巧世上也只有玉染听惯了容袭的甜言温语。 玉染面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她微微垂眸,眼中深谙,“容袭,你这么做,值吗?” 容袭的手略是一僵,但很快他唇畔的笑意更深了,他说:“既然你现在还在这里,也就说明我做得很值。” “在那种情况之下,你一旦算错一步,哪怕是你都算到了动作却慢了一步,那你可能面对的就是无尽的麻烦和灾难。就算你算准了自己这么做我就暂时不会离开你的身边,也晓得如果我不回宁国,也许宁国就会面对未知的危机,因而削减实力。但如果我是你容袭,我绝对不会为了这些缥缈不定的理由轻易做出这种危险的决断。因为,容袭,宁国有难我终归是有办法应对的,而你受伤了也不等同于我会在你的身边一直停留下去。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值。”玉染的一只眼睛埋进了自己垂落的墨发里,她的面庞一半笼在阴翳之中,语气平和。 “阿染觉得我不值,可你不是我,又为何知晓我之所想?”容袭答得自然,他对身上的疼痛置若罔闻,而是陡然间俯过身子凑近玉染。 玉染抬眸,便是撞进了容袭的漆黑眼眸当中。 容袭的眼眸总是幽静深邃,可玉染一直都很喜欢他的眼睛。别人都说容袭的眼睛好似可以吞噬人心,这一点玉染也赞同,只是她从未觉得恐惧,因为容袭的眼睛在看着她时从未带过丝毫寒意。 容袭想要看清她,她也想看清容袭,所以他们彼此都很爱看对方的眼睛。 容袭兀自半坐起身,右臂上传来的撕裂疼痛几乎遍至全身,可他全然都不在意,而是从怀中摸出了那卷玉染交给他的赐婚圣旨。 容袭微笑道:“阿染,如若两年前明戌并未灭国,那一年前我们早已完婚。” “怎么,你难道认为娶我比让明戌灭国来得更为重要?”玉染也慢慢支起身子,她的手肘撑着床板,眉眼顾盼神飞。她淡然笑道:“容袭你可要想清楚,就算你现在说后悔,我也不会感动的。” “我不后悔。”容袭睫毛轻颤,随后微笑着将手中的圣旨递了过去,他摊开左手掌心,卷轴就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他说:“阿染,既然我们因为一年而错过,那我就拿这个换你一年时间。 “这一年里,我可以以华国四皇子的身份做你的驸马,甚至答应你不会与宁国大动干戈。如果一年之后,你仍旧不愿意见到我,那容袭可以答应,我们从此天各一方、互相为谋,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可以赢得天下。” 玉染闻言,猛然一愣。她就静静地盯着容袭看,一时间竟是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因为玉染怎么都没有想到,容袭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明戌若是未灭,那他们一年前就早已成婚,而现在明戌已亡,他们也为着各自的目的而互相争斗,再无消停之日。但容袭现在居然说,他想要玉染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他想要试着和玉染走到一起。如果最后的结局仍是无法改变,那他也不再强求。 其实,这个条件对于玉染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诱惑? 玉染她也是个于情爱之上自私的人,她何尝不想与喜欢的人相知相守。可偏偏她与容袭却是身处在王家身份截然对立的两人,更从一开始就抱着同一个目的。 这么久了,他们一直在互相较劲,甚至连一刻停歇的时间都没有。 哪怕有时他们还会片刻温存,但这温存之际玉染的心中仍是惶惶,她要猜测容袭的想法,她要猜测容袭对她的每一个举动的意义。 只是,如果他们互相遵守约定这一年时间呢?如果这一年里他们不用互相争夺,而是相濡以沫呢? 若是要玉染选择她到底是想要天下还是容袭,玉染觉得,她现在还选不出来,她忽然有些看不懂自己前世的执着。 前世的她在容袭死的那一刻难掩悲痛,她发现自己无能保护身边任何一个人,所以最后宁愿选择引火。这一世的她好不容易有了抉择的能力,她却偏偏发现总是事与愿违。 玉染想,也许这一年的时间过去,他们再好好相处一年,到了那时,或许她也就可以不再纠结,做出她应有的正确决断。 “你说这一年里,你不会和宁国有任何兵刃交戈,也不会设计宁国?”玉染扬眉反问。 容袭微笑而答:“是。” “要是你没能做到呢?”玉染偏了偏头,凤眸微敛。 “不会。你应该知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向来都会做到。”容袭笃定地说。 玉染顿了顿,陡然很现实地说道:“容袭,应该知道华君不会轻易放人。哪怕我带你回了宁国,哪怕我同意让你继续留在摄政王府,华君也必当纠缠不休。你可要想清楚了,要是真的宁国面临危难,也许我会把你直接给推出去的。”其实说到最后,玉染的语气当中已经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玉染每每这么笑,也就充其量是在调侃人,不能作数,容袭一眼便心中明了。 “这个阿染不必担忧,容袭自有良策。”容袭眉眼温温道。 玉染失笑,“你想这么设计我多久了?” “也不是很久。”容袭晒然一笑,苍白的面色都难掩其灼灼风华,“不过你已经答应我了,就不能反悔。”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玉染挑眉。 “赫连君贵为一国摄政王,自当是一言既出,便绝无反悔余地。”容袭说得风轻云淡。 “怎么连你都这么叫我……赫连君、赫连君,我当初以为在赫连清死后,就再没可能再听到这个我对他的称呼。”玉染感慨了一声,接着她阖了阖眼,平复了自己的所有情绪。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再睁眼时已是眼底一片清明,“容袭,那我们就一起回去。” “好。”容袭眨了眨眼,应答得飞快。 “如果早知结果如此,你也不用设下这法子留下我,说不准我们现在早就离开安国了。”玉染从床上起身,双脚落在地上站稳,她一边拂着衣袖一边说道。 “若非如此,阿染只怕根本不会听容袭所言,而是直接离去。”容袭慢慢地将后背靠在床栏上,如沐春风道。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想好了 玉染一想,容袭说得也确实有道理。如果没有容袭做了那么多铺垫,恐怕她根本就没时间去考虑这些。 不过,这一次她也是鲜有地率性而为了一把。玉染心底暗自苦笑,恐怕待到她届时将容袭带了回去,卓冷烟又要念她一顿了。 就在玉染还在思索之际,外面的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短暂的敲门声。 “谁?” “公主,是我。”是个灵动的女声。 玉染反应过来,“苏久,进来。” 苏久一路穿到里屋,见到玉染时俯身作揖,“公主,我已经将秦公子送出都城,都城外的人也已接应,会确保将秦公子送回宁国。” “辛苦你了。”玉染往苏久身上到脚下扫了一眼,发现只是人风尘仆仆但并有损伤时,才点头应声。 “公主……公子也醒了!”因为外间的门口被虚掩着,而里头又可以听见苏久和玉染的对话声,所以修子期便直接走了进来。 “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容袭眉宇平静,出声问道。 修子期低头抱拳,“刚才在公子昏迷之际,公主写信给了谢府二公子,公主说不论如何一定一有回应就必须要来告知。” 容袭点头,“交给阿染吧。” “是,公子。”修子期从衣袖中摸出一封信件,是刚才外头有红月阁的人送来的,虽然红月阁与问思楼向来皆是对立而行,从不互相掺和,但这一次,他们应是都有得到消息,没有直接打起来,反而还得暂时和平相处。 玉染接过信件,她的目光停留在信封的字迹上:确实是谢意远写的。 接着她撕开信封,将里头的信纸抽了出来,一双凤眸莹亮,仔仔细细地盯在信纸书写的内容上。 不一会儿,她忽然微微轻笑,“做得好。” “公主的计策是成功了?”修子期有些期盼地问道。 “长孙延被谢意远点醒,但又碍于目前的情况是他同意了华国的要求抓人,所以没办法直接撤手。谢意远就告诉长孙延,只要在都城门口设立人手,仔细盘查出入百姓,同时让都城上的禁军既找着容袭,又暗中盯着华国的士兵,这样两边都可以防范,也都没有得罪,对安国的影响也可以降到最低。长孙延听了,又何乐而不为呢?”玉染提了提唇角,眉眼微扬。 “只要百姓可以出入都城,那公子和公主混出城去就不在话下。”修子期闻言,也是陡然眼底明亮。 玉染想了想,视线扫向容袭,接着兀自开口:“看现在的情势,我应该可以确定华君只告诉了长孙延要抓的人是你容袭,却没有将我的事也一并说出去,看来对于宁国还有几分顾忌。华君之前认为我在得知了宁国战事之后,必定会抛下你直接离开安国,然后你的踪迹也就自然会被显露出来。看来,是容袭你做的事打乱了他原有的计划。华君知晓我擅长易容,现在怕就怕的是他将此事告知了长孙延,而长孙延在吩咐下去的时候也会提到这一点。” “那公主,明日出城之时我们就不易容了吗?”苏久思索着问道。 玉染原地踱了两步,很快摇头,她抬头看向苏久时,忽然面上浮起了几分狡黠之意,一双凤眸微斜,眼底闪烁透亮,“有的时候,易容也不一定就是假的吧?”玉染自问了几句,又忽然对上容袭的目光,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的那刻,玉染笑了,容袭也笑了,他们应是都想到一块儿了。 “什么?”苏久偏了偏头,对于玉染的回答疑惑不解。 “苏久,子期,你们听好了,我们明日便要这样做。”玉染凑近苏久和修子期两人,缓缓启唇将接下来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 过了一会儿,苏久和修子期都点头走了,而屋里又重新剩下两人,一人是站在床边的玉染,还有一人是躺在床上的容袭。 “容袭,和我回宁国的事,你得想好了。”玉染盯着他看。 容袭扭头笑道:“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其实我还挺想知道,当初你还不知道赫连玉就是我的时候,你就被我留在了宁国太子府,那时你的感觉是什么?”玉染侧坐在容袭边上的床沿,一手轻轻扶着床板,陡然问道。 容袭淡然一笑,他现在身上说不出有多大痛苦,但浑身因为早上的失血和刺激有些虚脱麻木倒是真的。他不顾右手臂的疼痛,缓缓挪动了一下身子,而玉染见状也朝他靠近了几分,轻轻托着他的左臂,又小心在他背后多加了一个软枕。 容袭清了清喉咙,半晌才应声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以为赫连玉当真是个生性风流不羁之人。试问一个当真风流不羁之人,又如何会在朝堂之上能以一人之力独自淡然面对所有朝臣,并且立于不败之地?” “所有你在见到了我之后,没有觉得惊讶,反而像是在心里确认了什么?”玉染失笑,她也猜到了容袭的反应,不过她还是依旧调侃,“那你也不怕我万一就是和传言中一样,风流又好的是男色,那恐怕容袭你啊——就得‘**’太子府了。” “恩,之前都觉得自己可以想办法应对。但是现在来看,要是我一入府就‘**’于赫连玉,那倒也不是个坏事了。”容袭的语态平稳,但他说到后来时,忽然轻微地抬起了些许眼皮,一双幽深不见底地眼睛就这么晃过玉染清雅的面庞,他的唇畔浮现几分笑意,同样不甘示弱地调侃了回去。 玉染倒没有见怪,反而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恩,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可要晓得,我赫连玉可是挑剔得很,之前我还扮作男子时,不少大臣都因听说我不喜女色、更好男色,所以便总是差人给我选来一群美貌的男子叫我选择。后来,我恢复了女子之身,语岚也不再是我的太子妃,他们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罢了。我只是觉得有趣,别人的好意,总不能就这么直接浪费了不是吗?” “那阿染都将他们视作了自己的‘府中人’?”容袭别有意味地问道。 玉染动了动眉梢,仰头瞧了眼房顶,眼中的视线并没有汇聚在某处,她勾唇说道:“好看的东西总是会惹人侧目,特别是像我这种就喜欢见好看东西的人。” 玉染见容袭的眼神又深邃了几分,于是笑得更明朗了,“不过,就算再怎么好看,那也只能是以‘好看’二字来形容。要是真看久了,还真是不免多了几分无趣。毕竟,在这世上要又好看,又能合得了我心思的人,还真是少之又少。所以,我只能在看过之后,将他们都给打发了。现在想想,仍是觉得既惋惜,又好像没有什么。”说到最后,玉染的声色当中还真是故意多加了些许感叹追忆之色,听起来真有那么几分可以让人相信。 容袭的眼角仍是含笑,而他的眼眸当中却是相反的幽静而深邃,他似笑非笑地瞧着玉染,蓦地道:“那容袭在阿染的眼中,又是否能被瞧得上呢?” 玉染闻言,慢慢偏过头,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容袭的面颊,淡定且自在地说道:“恩,好看,又聪明,是我喜欢的。不然,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而是继续回宁国,在处理完了宁国的麻烦事之后,逍遥地选上无数的美貌男子,也享受一把我风流的名头。” “那看来,阿染这辈子都是没有机会的了。”容袭轻笑着说道。 玉染挑了挑柳眉,“这可不一定。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怎么约定的。” “阿染也不想想,还有一种可能不是我们分别,而是你情真意切地爱上了我,所以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容袭的神情依旧未变,他的语气也还是沉稳且温润。他仿佛就只是在叙说着一件再平淡不过的事情,其中不带任何权利和天下的因素,而是只在你我之间的情感。 玉染听着,一双眼眸直直盯着容袭,她仿佛很想看穿容袭现在的脑海里究竟在想的是什么东西。 “似乎是个挺难的结果,不过你说得对,将来的事情又有谁可以直接预料呢?要是人人都能这么直接猜到,那又何来的我们呢?”玉染微微扬起下巴,精致的面庞之上浮现的是浅淡柔和的笑意,连带着她的眉眼都温和了几分。 是啊,她和容袭都不是神,他们都无法预料到自己的将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又或是会遇见什么。他们到底是会彼此互爱地走到最后,还是走到一半便分道扬镳呢?他们都不知道。 人走在路上,总是在无尽地思索和推演着自己将来的人生。又有多少人知道,人生就是这般复杂且缥缈的存在,你走错一步,那就是步步错,也有可能是你走对了,却仍然要面对无数的风险和对生活的揣摩。 就连玉染和容袭,现在都逃不出这个命运的痕迹。他们只能顺时而为,却也不甘对自己的未来低头。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更新公告 轻风最近一直生病,已经连续在医院吊了两周针了,所以接下去的一周里应该都不会更新。四月更新时间调整到四月九号开始,这个月应该是只能周更两千了,每周一早上七点更新。下个月会不会恢复到日更三千,还是到四月末再看,谢谢大家体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更新公告 糿~л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九十三章 打一架 卓冷烟的着装整齐且干净,和邵语岚的一身胡乱穿着截然不同。显然,卓冷烟是接到消息玉染马上就要回来,所以一早便未有歇下,一直静候着玉染回来。 因为邵语岚急着出来见玉染穿得实在太少,玉染怕她着凉,所以便先吩咐了一声婢子送她回去。随后,玉染才重新看向卓冷烟。 “怎么没有出府迎我,莫非我回来,冷烟你不高兴吗?”玉染扶着容袭一起走到卓冷烟跟前,她笑眯眯的,黑色的眼眸在黑夜里似有星辰映照点缀般耀眼。 “不敢。”卓冷烟一条手臂搁在身侧,另一手横在身前,她的神情看起来尤为浅淡,没有惊喜,也没有惊讶。 玉染歪了歪头,咧嘴笑了,“你是不开心吗?” “没有。”卓冷烟摇头。 玉染盯着她,双眼逐渐柔和下来,她无声笑道:“你有的。我知道,冷烟你每每生我的气,总是会用这副不在意的模样瞧着我。你的越是寒凉,那你也就是越气了。” “冷烟不敢生小姐的气。”卓冷烟向着玉染拱手作揖,继续说道:“小姐连续赶路回来想必已是累极,还请小姐与容公子早些歇息。” 玉染一抿唇,凤眸之中有微光划过,但她很快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高兴地笑了起来,她先是问容袭,“你自己还能站稳吗?” “可以的。”容袭含笑点头。 玉染闻言,便轻轻松开了扶着容袭手臂的双手,转而绕到容袭身后的不远处,她直直冲着正在沉思的修子期走了过去,随后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 “公主?”修子期惊诧,但并未挣脱玉染的手。 玉染微笑,一路带着修子期走到卓冷烟跟前,她从修子期身后凑出头来,瞧着卓冷烟笑道:“冷烟你别气了,你看我给你带了谁回来?” 修子期的神情有些错愕,忍不住稍稍偏开头,没敢直接盯着卓冷烟看。 而卓冷烟见着玉染面上的讨好之色,很是无奈,“小姐……” “我千里迢迢给你送人,冷烟你不该感动一下吗?”玉染的眼底波光闪烁,隐有弯月朦胧而映。 卓冷烟的眼瞳收缩,神色却是逐渐暗淡了下来,她覆在身前的右手逐渐下滑,慢慢地落在了左腰的佩剑剑柄上。 其实,玉染看到卓冷烟这个举动时心头蓦地一动,接着她就感到自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给拉了开。下一刻,玉染看到的就是卓冷烟拔剑而出,凌冽剑光之间冲着修子期而去。 而修子期自是不会被轻易砍到,而是往后翻身而退,速度之快,仅在一瞬之间。恐怕玉染一眨眼,便会错过两人的动作。只是尽管修子期退得极快,身前衣襟仍是被卓冷烟直接一剑划开,恐怕他再退得慢些,就会直接命丧黄泉。 卓冷烟的眼神锋芒而锐利,整个人和刚才面对玉染时是全然不同的感觉,她的杀气几乎要凝结为实质,就连现在已经退到一旁的玉染都可以感觉到一股逼人寒冷之意。这与冬日的寒意不同,而是一种恨意、一种极为压抑的痛苦凝结而成的感觉。 拉开玉染的人是容袭,玉染侧过头,却见容袭对她摇了摇头。 “不管你承不承认,他们做任何事的理由都是因为我们。我们想事情的出发点不同,所以你我都无权说懂他们。”容袭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冷静。 “我知道。”玉染应声,她的面上泛起些许感叹与悲伤。 “你没有必要为他们感到难过,因为做出选择的是他们,将来怎么走也是他们的事。我们,只要能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容袭认真地瞧着玉染的侧脸,眼中神色柔和了几分。 卓冷烟刚才那一剑是真的抱着杀心的,而且没有丝毫犹豫。 此刻,卓冷烟与修子期相对而立,卓冷烟手提长剑,剑锋出鞘,银光锋利地映射在剑身之上,而她的眼神更是怖人的冰冷,“若非是你,小姐也不会受重伤跌下山坡,更不会卷入到安国当中,性命堪忧。” “都是我做的。”修子期没有拔剑,而是在站定之后给了肯定的回应。 “你将忠心背主,就不应该再出现在这里。”卓冷烟声色狠厉地说道。 修子期闻言,猛地脸色一白。确实,他最介意的就是这件事。哪怕现在容袭就当揭过,不再提起,那也不能否认他曾经为了华君违逆了容袭的事。若非他的违逆,就不会有之后的一连串事,更可能现在容袭也不会为了玉染而甘愿受伤。 “无话可说了吗?”卓冷烟深吸一口气,她想尽量压抑住自己对修子期的所有别他情感,但不知为何,她握着剑的手就是颤抖不已,甚至到最后,她就只能用左手紧紧扣住了右手手腕。 但是不管卓冷烟如何否认,她都能察觉到从自己在刚才见到修子期的一瞬,心中是有想念的。这种想念不是她说阻止就阻止的,就像是一涌泉水,哪怕再怎么用坚硬的石块想要将泉口堵上,也终究不能阻止水滴石穿。 明明,明明她就一直都很想念他…… 不能慌、不能乱,卓冷烟,你怎么可以抱有这样的想法呢? 他可是那个险些害死玉染的人,是那个要杀玉染的人,是华君的帮凶! 卓冷烟的脸上可谓是一时间神情变幻莫测,她用力晃了晃头,想要强压住自己那些乱成一团的心绪。 修子期站在卓冷烟的面前,沉默无言。 “既然没什么好说的,那不如就打一架好了。” 忽然是这样一个声音传入两人的耳中,两人不禁纷纷朝着出声的那人看去,发现正是满面笑意的容袭。 “公子?”修子期惊讶万分。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如你们就照容袭说得打一架好了。”玉染站在容袭身侧,一手轻轻揉着容袭的左臂,一双凤眸当中也是笑盈盈的,出口的话更是不嫌事大。 “小姐……”卓冷烟听着,就晓得玉染那种看热闹的心情又冒出来了。对此,她也是无奈得打紧。 “不过——我和阿染就先去歇息了,两位请自便。”容袭话毕,便是带着玉染转身就走。 而玉染,因为正好搂着容袭,所以容袭一动,她自然也就跟着一起走了。玉染还回头瞧了一眼尴尬地站在不远处的卓冷烟和修子期,接着回过头看向容袭,笑道:“就真这么丢下他们了?” “你顾好我就行了,哪里管得到他们?”容袭淡然笑问。 玉染耸了耸肩,故意道:“当然管得到啊,别说他们现在是我的王府所以我要管,还有我府里这么多人,他们既然都在我府中,那我又岂能不管?” “也是啊,阿染的红颜与蓝颜实在颇多。倘若有一日阿染为君,恐怕后宫之中该是莺燕长欢了。”容袭颇有意无意地看了玉染一眼,这一刻,他的眼底比平日都要幽深而淡定。 玉染睁大眼睛望着容袭,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随后装模作样道:“恩,那照你这么说,我的后宫妃位恐怕都要排不过来了吧?” 容袭的眼中更深了,连唇边的都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玉染眨了眨眼,忽然握紧容袭的左手,她感觉到容袭手心的冰块,不过她的手心是热的,所以带走容袭的几分冰冷与寒意。她咧嘴一笑,故作认真地朝容袭说道:“你放心,就算我的后宫有再多的妃嫔,也就只会有你这么一位皇后。怎么样,高兴吗?” 容袭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所以连同玉染都停下来看向他。 容袭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他仔细端详着她精致无暇的面庞,他看着女子的墨发随着凉风拂动。顿时,他的心头有一种感觉,他觉得女子的艳丽在冬日中就如一支绽放盛开的寒梅,总是可以幽香袭人,动人心魄。 想到这里,容袭其实很想笑。 因为玉染总说他美,总说他是比天下女子更要惑人几分的存在。但其实容袭觉得,玉染是一个恨不自知的人,因为她总是只觉得别人美,对别人的美在乎,却总是不提及自己。 容袭盯着玉染的眼神愈发深邃,可实则眼底却是波澜翻覆,就如同他心头的晃神一般。因为容袭想,在他眼里,玉染才是最美的一个。 也许是出于爱吧,容袭自己也没有搞懂,但他这个平日里其实不太在意他人和自身皮相的人,居然会不自觉地认为玉染的面容看起来很美。 “倘若有一日我身为君,我的后宫之中将不会存在任何一个妃嫔,就只会有你这么一位皇后,因为我此生只会爱玉染一人。阿染,你高兴吗?”容袭借玉染的话反问。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温和,如水般沉静温雅,似乎可以流淌至人的心头。 玉染一愣,她的双眼怔怔地容袭许久,最后她的樱唇轻动,竟是说道:“听起来是你亏了。” “我可没骗你。”容袭笑了,笑得犹如天山暮雪,恒古不化。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守信用 “我从不信誓言,我听过的誓言太多了,有为了自己保命的,也有为了爱而出口的。可是,真正遵守誓言的人又能有多少?有人前一刻还在说会为了我鞠躬尽瘁,对我说喜欢我,如果违背誓言便会不得好死。但是下一刻他们做了什么呢?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背弃自己的誓言。无一不是手段阴狠毒辣,无情无心至极。”玉染的语气平静,似乎只是在说着一件常态之事,并无可以惊讶之处。 在玉染的眼中,人心的薄凉实在太多。不是玉染不相信,或许前世的玉染也会愿意去试着相信吧。就像是前世的她试着去相信自己的亲人,却最终落到了只能引入的地步。 “所以阿染你做了什么呢?”容袭偏着头问。 玉染仰了仰头,满目是朦胧的弦月,她说:“所以,我让他们做成了一个有信用的人。” 他们都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可是玉染要他们守得他们自己许下的信用。所以,他们都死了,也都守信了。 至少这样,玉染也可以欺骗自己,他们一个个都守住了自己的诺言。 “恩,挺像阿染的风格。”容袭点点头,微笑说。 “所以啊,容袭你可千万别再对我说这种话了,我承受不起的。”玉染的眼眸弯弯,含笑道。 容袭的神情依旧是那般风华雅致,他举手投足间皆是如月出尘,他侧目望着玉染,又一派自然地点头,“恩,我不说,但阿染你以后总会知道的。” “那我就期待一下好了。”玉染这话说得很随意。因为她的心里再清楚不过,若是容袭有一日称帝,也就代表着认输的人是她。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玉染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 摄政王府的主院向来只有玉染一人住,或许以前还有邵语岚。但自从上次玉染的身份在容袭的眼前曝光,邵语岚也就不必再帮玉染掩饰什么,索性为了让玉染方便,就搬了出去。 之后,在容袭也被玉染送回华国的那一阵里,玉染都是一个人住在这宽阔的主院里。 主院里是玉染的主屋,边上还有四处厢房,更是有一座两层的楼阁,一层可摆书,二层可赏花观景。玉染的花园里有梅兰竹菊,更有杏花与桃花,春日里花开争艳,而冬日里唯有梅花独绽、竹林疏斜。假池中的水面清澈,在夜色中倒映着月色,清冽而雅致,而其中的鲤鱼更是灵动瞩目。有几棵常青,以及屋檐上还有白雪残存,许是因为前几日都连着飘雪。 可以说,玉染的整个主院与她两个月前离开时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地面上也不曾有枯落的树叶存在,应是一直都有人在打扫。 “住厢房?”玉染启唇道了句。 容袭无声一笑,他摇头说:“住你那儿。” “这整个王府都是我的。”玉染不禁鄙夷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容袭悠哉地说。 玉染也没说话,只是抬了抬眉,斜睨着瞧了他一眼,满面都是止不住的失笑之意。 “你早些睡吧,我想再看一下刚才被送到王府的消息。”玉染替容袭解了外袍,又扶着他来到床边淌下。她话毕,就准备直起身去桌案边。 谁知,就在此时,玉染却忽然觉得自己的小臂被人拽了一下,这一下用得力气不大,可依旧恰到好处地让玉染失去了平衡,直接跌在了床上半躺之人的怀里。 “容袭!”玉染无奈。她觉得自己的鼻息里满是男子身上干净平和的气息,想要挣开却怎么都没有办法。 容袭只是用左臂横在玉染的身前,便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但是玉染一动不小心磕上了容袭的手臂,只听容袭低低地闷哼了一声,一瞬间脸色又唰地白了几分。 “你没事吧?”玉染听到身后人的动静,立刻缩回了手。她转不过头,所以只有侧过脸想用余光打量身后死死拥紧她的人。 容袭闻言,满意地将下颚轻轻搁在了玉染的头顶,随后含笑问道:“阿染是在担心我吗?” “你就这么喜欢拿自己的身体来跟我闹吗?”玉染挑了挑柳眉,眉心微皱,一双凤眸在黑夜中看起来仍是闪亮剔透。 容袭轻笑一声,在此刻静谧之时听起来格外惑人。他慢慢低头,最后将薄唇贴在了玉染的耳畔,他的声音低哑,几近柔和地说道:“是,我喜欢。” 玉染只觉得有一股热气呼在自己的耳畔上,让她觉着酥痒的。 她柳眉一瘪,蓦地硬是扭过头,想要对容袭说什么。却在此时,她忽然睁大了眼。 因为她只觉得自己的唇上一片温热,再定睛看时只见撞进自己眼中的是容袭的一双深邃幽静的眼眸。容袭的绝美面庞正贴着她的脸颊,他们鼻尖相触,容袭额上的碎发也落在了她的面庞之上。 容袭在吻她。 而玉染无法拒绝,也不忍拒绝。她甚至觉得,自己竟然有些贪恋这个怀抱,贪恋这个眼前的人。 茫然间,她觉得自己的眼前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人站在杏花树下,他就那么背对着自己拂袖而立。他的身形修长,逆着灼烈日光,他一袭白衣,如竹温雅挺立,如莲出淤泥不染,如玉温润清透,如雪出尘如画。那一眼,恍若天人。 而那个犹若谪仙的男子缓缓转过身,半张脸笼在枝叶的阴翳之下。他的眉眼舒展,纤长的睫毛如蝶翅般缓缓绽开,一双墨黑清冽的眼眸就直直地撞进玉染的心里。他扬起笑,笑意温暖而柔和,他一生只为一人倾心,也只为一人而深情。 她看见男子朝自己伸出手,眉眼弯弯,“阿染,过来。” 而今,玉染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庞,一时间竟是不自觉地心头一酸。 她不禁想,若是他们都非生在王家,也许就只会是一见成知己,再见托此生吧。 “阿染,闭上眼。”容袭微微退开一些,随后提着唇轻声笑道。 玉染瞪着眼盯着他,没有说话。就在容袭再一次凑过来想要吻她的时候,玉染却忽然伸手,食指指腹轻轻点在了容袭光洁的额头之上,就这么硬生生地让容袭不好再继续靠近一分。 玉染凤眸闪亮,唇畔露出似笑非笑的狡黠,她装作一本正经地说:“没想到驸马还未与我完婚,竟就如此迫不及待。” “我对阿染一向没有自制之力。”容袭眨了眨眼,很诚恳地说道。 “是吗?那该是玉染应当说声荣幸了。”玉染扬眉道。 “这不敢当。”容袭点头,微笑,“容袭现在身在宁国摄政王府,是摄政王府之人,也是阿染你的人,所以自当要务是要服侍好殿下了。” 玉染仿佛听到了多好笑的事情,她笑得耸起了肩头,一双凤眸微眯,“你说你要服侍好我,那你是不是以后什么事情都会听我的,我要什么东西你就给我什么?” “自然。”容袭仍旧一派淡然。 “那如果我要的是你的性命呢?你也给吗?”玉染眼底一深,故意道。 反观容袭,神情还是那般悠然闲适,他的姿态还是那把恣意风华,似乎他只需一个眼神、只需动作,便可以叫人迷醉,此生唯念再见时他一笑回眸。 他的美貌似乎无人可及,他的聪慧是世上难得,他的风姿仍风华而清冽。每每只要他提唇一笑,那便是可动人情、可摄人心。 不论容袭对待他人是怎样的态度,可唯有面对玉染,他是笑得那样的柔和,那样的沉静,他总是用着最深沉却宁和的声音,将玉染重重包围,不想让她逃脱一分。 这一点,确实让玉染深感触动。 因为容袭的做法是有用的,而且作用非比寻常。这不是说表面上的打动,也不是说会让玉染立刻做出什么感动的表示。只是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感觉,就好像是容袭在通过这种温柔无比的方式来慢慢渗透着玉染的心。 更何况玉染对容袭本就不是无情,跟甚至可以说是两世的情缘,是她心甘情愿的付出自己的爱情。所以,这就让容袭准确地捏住了玉染的一个软处,就算玉染再怎么表现自己的淡定,可她的心其实仍有被打乱,玉染心知肚明,容袭更是看得清楚。 容袭从来不会当面“违逆”玉染,他想要天下,更想要与玉染举案齐眉。 若是玉染死了,或是在他的面前永远消失,他想,他还是会走上君王的那一条路,可内心恐怕却早已化作一潭死水,再无见光之日了吧。 容袭承认,他就是贪恋眼前的这张女子的面容,他就是不愿意放手。 所以,容袭一手轻轻覆上了玉染的脸颊,随后一偏头,温柔道:“如果阿染想要,容袭自当随时恭候。” 玉染闻言,平静一笑,还未等她有所言,便听见半开的窗户口有细微的翅膀扑扇声。玉染望过去,正见一只信鸽停在窗口。 玉染走到窗边,取下鸽腿上的信件,一眼扫过之后笑说:“昨日秦奚到了北境,依我之前所言领军奇袭,顺利攻破了华军从舒阳城出发的军队防线。”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九十五章 妒红颜 “现在,还在我宁国北境边的华君已是被截断了后路,孤立无援。而舒阳城虽说目前还有华军镇守,但守城的将领据我所知有勇而无谋,想必只要秦奚费些心思就可以攻破舒阳城门,而华君一旦发现无法守住,想要从其他华国城池边境城池调兵过来援助舒阳城的华军,也已经来不及了。舒阳城借人呆得久了,也该物归原主了。”玉染一边轻轻抚摸着信鸽细软的羽毛,一边勾唇微笑着说道。 “恭喜。” 容袭笑得自然,这声“恭喜”更是可以让听的人觉着真心实意。 玉染笑了笑,双手捧起信鸽,往窗外一抛。看着信鸽飞身离去,玉染才轻轻将窗户关牢,不让凉风再透进来。 她走回到床边坐下,在瞧了眼容袭的笑脸之后,又目光下移,落在他受伤的右臂上。 “你父王若是知晓你为留住我竟敢做出这种残害自己的事,必定又要对你耻笑不已。”玉染轻声说。 “不会。”容袭淡然摇头。 “为什么这么肯定?”玉染眉眼微扬道。 容袭轻笑了一声,墨黑的眼瞳里难得地闪着异样的光泽,他拿左手牵起玉染的手,说道:“毕竟是他派的人杀我,就必定会拿捏准我的心思。他知道我只会为你心软,所以只要等待,就定有可乘之机,哪怕这个机会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给的。” “你骗人。“玉染将面颊凑到容袭的跟前,盯着他的眼睛许久,随后眨眼说道。 “我哪儿骗你了?”容袭失笑。 “我不相信你会因为任何人心软。”玉染笃定地说:“毕竟,大名鼎鼎的容公子怎会为了一个女子而乱去分寸。就算有,也必定一切尽在他的算计当中。” “是吗?那听起来你口中的容公子真是个厉害至极的人。”容袭的笑意依旧温和,仿若绵绵湖水,安静得令人沉醉。 “我就没见过这么喜欢自己夸自己的人。” 容袭无声浅笑,他的双眼望着玉染,带着无比的宠溺和温软,一时间仿佛可以消去脸上所有的苍白病态,而是让人能够打心底的感觉到他的快乐,他的明丽。 他松开了玉染的手,转而抬着左手轻轻抚摸着玉染的柔长发丝,他一边捋着玉染的发,一边转而说道:“其实,就算他真的对我耻笑不已,那对我来说也并无所谓。他从小皆是将我当做眼中刺,每每皆是想尽办法想要在我面前向我证明他是对的,是我做错了。所以我与他,早便水火不容,阿染你是晓得的。” “恩,这些我都晓得。”玉染点点头,她并没有避开容袭抚在自己发上的左手,而是在下一刻定睛瞧着他,温温地开口:“我记得,你和我说了很多遍你的父亲。可是你的母亲呢?我似乎,从幼时就未曾听你提起过。你虽然从未见过她,但你应该也有从身边人的口中提起过她吧。” 其实,玉染提起容袭的母亲这一点,并不是她现在偶然想起才询问的,她已经想问很久了,但是始终未有等到一个契机,一个能够让她有理由问出这个问题的契机。 因为有关容袭的母亲,玉染实在知晓得太少了。前世她不曾知,而今就算她让整个红月阁去查探,最后拼凑出来,得到的明面上的消息也不过只是说:容袭的母亲原本只是一位宫中无权无势的嫔妃,因为长相美貌,后来被华君瞧见,所以才被宠幸生下容袭,可是很快就病逝了,那时的容袭连周岁都未足。 可是,玉染总觉得这消息有哪里不太真切。因为之后玉染让红月阁再重新彻查,听得了华君的静妃幼时经常去看望容袭的消息,说明静妃与容袭的母妃曾经关系匪浅。 在发现这一情况之后,玉染便让潜在华国王宫中的红月阁人成为静妃身边的婢女,在有一次静妃带着婢女一同前往容袭居住的宫殿之时,婢女曾问静妃:“娘娘,四殿下已经搬出王宫多年,这四殿下的宫殿也已空置许久,为何娘娘还要总是每隔一月就要来此呢?” “我是来看一位故人。”听闻那时的静妃满眼悲伤,连话语之中皆是带有痛心寒凉之意。 “故人,什么样的故人呀?”婢女装作天真地问道。 “这位故人……是我见过的世上最美的人。可惜,天妒红颜……或许来到这个王宫,是她做出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静妃哀叹,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最后还吩咐了婢女不要跟别人说她说过这些话。 而后婢女又在多方打探之下发现在几个宫中老人的口中得知容袭的母妃似乎早已成了宫中的一个禁忌,听说曾经还是华君亲自颁下诏令,不得再有任何人提起有关容袭母妃之事,所以后来入宫的人都不曾知晓这些,而随着时间推移,将近十七八年过去,也几乎不会有人再想起曾经住在容袭宫殿的那个芳华之人了。 因为这事情发生得实在太早,应该说是发生在容袭和玉染刚刚出生的时候,所以已经过了那么久,真相也早已被埋藏得几乎找不到了。 玉染就算将这些消息拼凑起来,也没有能直接发现其中到底隐藏了怎样的奥秘。所以,她对此一直很好奇,可又从未直接开口问过容袭。 容袭闻言,眼眸微敛,“她啊……听闻以前是个并无权势的后妃而已,其他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我也从未见过她,就像阿染你一样从未见过明戌先皇后。” 颛顼帝一生至灭国那日共有两位皇后,第一位皇后便是玉染的母亲唐氏,而第二位皇后则是在唐氏去世后被从贵妃位提升至后位的,是太子颛顼明的母亲。唐氏去世的时候玉染才只有两岁,所以和容袭一样根本不会认识或记得自己的母亲。 “你说得也有道理。”玉染让容袭往床里躺进去些,又叫他小心别搁着床里那头受伤的右臂,然后她慢慢躺在了床的外侧,替两人都盖上了被褥。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容袭也挪了挪位置,待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才略是侧过身子瞧着玉染道。 玉染想着,她总不好说是她查过了但是没查出个所以然,所以才想要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来。 “没什么,就是想象不出你的母亲样貌究竟有多美,才可以生出像你这般模样的孩子。”玉染似笑非笑地侧过头看向他。 容袭似是有认真思考一番,但是接下来,他却忽然朝着玉染晒然道:“我母妃长相如何我是不知,但我可以保证地说阿染你长得很美,而且你又总是夸赞我的模样。想来,日后我们生下的孩子也定是美貌至极,阿染你会喜欢的。” “不说这个了,容袭你倒是应该想想,你一个华国皇子,呆在我这宁国摄政王府,要怎么才能让你的父王息怒呢?”玉染调侃着轻笑。 “这点阿染不都考虑好了?”容袭提了提唇畔,眼底流光动人,“只要能顺利夺回舒阳城,那孤立无援的华军必然被困,索性阿染就趁此时继续让秦公子带兵攻打华国,舒阳城之后不远便紧邻华国边境的瑞和城,华军没有那么快可以支援,慕容齐也不曾想到你还会胆大到反攻,所以这是最好时机。 “如果再能在短时间内攻破瑞和城城门,那华国的损失必然重大,不仅是军力上的损失,还要反过来丢失一座城池。届时,阿染只需告诉慕容齐,你愿意以一个条件交换,只要他能同意,那你便会归还瑞和城,并且会让被困在舒阳城和宁国之间的残余华军归国。” 玉染扬了扬眉,凤眸闪亮,“那个交换条件,就是你咯?” “自然。”容袭笃定地说。 “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拿这些向华君换取你?瑞和城可是华国的边城啊,如果我真的能攻下,那对宁国有太大的好处,你难道认为我会放弃这么好的优势只为了你容袭一人吗?”玉染反问道。 “你会的。” 玉染看向容袭,发现容袭的眼里仿佛含着一汪犹如海的深水,幽静而不见底,却意外地想让人一探究竟。 “阿染,你会的。”容袭见玉染怔神,所以又风轻云淡地重复了一遍,又道:“因为你喜欢我。” “这么自信?”玉染佯装生怒。 “再者,你是个守约之人。你不允许别人毁约,所以自己也绝不会食言。”容袭见好就收道。 玉染听着,不禁挑眉瞪了他一眼,随后索性直接闭上眼,口中说道:“我明日要进宫早朝,要早些睡了。你也别在那儿胡乱说话了,别因为休息不好,伤也好不了。” “好。”容袭又静默地望着玉染的侧颜须臾,微笑着应答道。 容袭的眼神温柔,但若是仔细观望,又会觉着他的眼底比潭水更幽深,比星空更辽阔。他的笑意清浅,似乎恒古不化。 他盯着玉染的面庞,若有所思。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九十六章 计初现 阿染,你可知,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皆是出自真心实意。会将我的话全数当做假话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你了吧? 容袭不禁失笑,但他没有笑出声,因为他不准备打搅到入眠的玉染,所以他只是静静地提着唇角。 现在的容袭倒是有些希望玉染拥有一点儿寻常女子的心思了,至少那样,玉染就能因为他的样貌而一见倾心,就算是对他一心痴迷,那也是会令他高兴。 容袭垂下眼帘,眼底是一片阴翳,他无奈一笑,阖上双眼:也罢,如果说阿染变成那样,也就不是阿染了。 翌日一早,玉染见容袭还在睡着,便独自梳洗进宫了。 玉染进宫上朝,仍旧会穿着男装,玉冠束发,一袭锦袍,披风加身,看上去既英气俊美,又不失公子翩然的优雅柔和。 卓冷烟是随同玉染进宫的,和玉染同坐一驾马车,玉染不禁抬眸笑问:“昨日同他打够了?”玉染指的他自然是修子期。 “我才没有小姐这么小孩子气。”卓冷烟看了眼玉染,启唇平淡地回答。 “冷烟瞧你说的,我哪儿有啊?”玉染手里包扎伤口的纱布已经拆除,所以她现在右手已经可以重新握回那把她心爱的折扇,轻轻敲打着左手的掌心,眉眼微扬,一派自在。 “是我说错了,小姐不是小孩子气,小姐是心宽。所有要杀你害你的人,你最后都能当做没事人一样把他们带回来,反正我是说服不了小姐了。狡诈之辈,怎能随意信任!”卓冷烟双臂抱胸,一脸冷然。 “冷烟,容人之心不可无,而容人之心,不仅需容己,也需容敌。再者,所谓觉人之诈,不愤于言嘛,你又何必气了自己?”玉染微微仰头,耸肩舒展之后说道:“世人皆有情,你我也在世人之中。喜欢就是喜欢,哪怕避开也是喜欢。既然如此,又何不尽所能地享尽当下的美好?” “当下的美好?小姐当真以为约定可以长久,而立下约定之人一定会遵守吗?”卓冷烟蹙眉问道。 玉染将头向车厢后轻轻一靠,随后笑道:“这是不一定的,但你也要看那个人是在向谁立下约定,你以为我会轻易容许别人毁约吗?再者,我与容袭也不过只是定下一年之约,一年太短,也许到头来不会有任何改变,又也许我们之间的矛盾只会更深一步地延续。所以,做好当下你我该做的,观望将来可能会发生的,这才是我们现在应该想的。” 卓冷烟晓得自己终归是说不过玉染的,于是索性便闭口不说了。 对于玉染来说,这一日可谓是久违的上朝。 在快要走到正殿的时候,刚好撞见了丞相禄成济。 “殿下。”禄成济先是朝着玉染作揖,随后又瞥见跟在玉染身后的卓冷烟,于是说道:“今日卓姑娘也在啊,倒是许久不见卓姑娘陪同殿下入宫了。” “禄大人。”卓冷烟朝禄成济抱拳点头。 “她帮我办事,出去了一阵。”玉染笑着解释道。 “原来如此。殿下,请。” 玉染笑着应了一声,又命卓冷烟等在殿外即可,随后她便先禄成济一步踏入殿中,之后也有不少大臣陆陆续续到来。 今日早朝所言之事大约都是围绕两件事,一件是宁国边境传来的宁军顺利抵御华军的消息,还有一件是从安国传来的,虽说现在仅被判作流言,但也引起了朝中众臣的纷纷议论。 这件事的当事人是玉染,而折腾出这件事的人,当然也是玉染本人。因为从安国传来的消息是,安国有朝臣与宁国摄政王勾结,还私通信件,证据是信件之下留有的是宁国摄政王赫连玉的印玺,而这信件上的字迹与以前赫连玉所书笔记甚是相似。 “殿下,此事有关于您,您可有何看法?”丞相禄成济眉头紧锁,思量着还是看向了站在宁君身侧的玉染,作揖之后诚恳地询问道。 “此事……诚然并非本王所做。”玉染没有被动摇丝毫,她已经摘去了披在外头的披风,一身白底黑纹的锦袍看起来格外精神。她左手横在身前,右手放在身侧,一派尊贵优雅,却又自然潇洒的姿态。 “如果殿下并不知情,那此事就很有可能是安国有意要陷害于殿下,他们这是在诬蔑宁国啊!”御史大夫贺通也站出一步,蹙眉朗声道。 “是啊,殿下。我们宁国之前接受安国和亲,结果他们安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宁国不利,这一次还构陷到了殿下的身上,实在是欺人太甚。”尚书施睿同样对此不满。 “此事若是只牵扯到我,那倒无碍,就算本王不去澄清,那也终归很快就会过去。但是现在,安君却将此事摆到了国事之上,宁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若是我们不出声,那宁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不能不管。”玉染敛起眼眸,神情难得地肃穆清冷起来,而漆黑的眼瞳也愈发波光凌冽,在寒冷的严冬当中仍可觉灼烈锋芒。 “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殿下是宁国的支柱,是宁国的摄政王,如若安国真的只是构陷于殿下,那我们也不能任由他们如此诬蔑。殿下代表的是宁国,诬蔑殿下也就等同于诬蔑宁国。”禄成济即刻说道。 “现今宁国还在应对北境的华军,虽说现在战况已然稳定,我们仍旧无法掉以轻心。所以安国之事必然得放在边境战事之后解决,本王会另想办法来对付,诸位可先不必焦急。”玉染轻轻缓出一口气,随后唇畔抿出一丝微笑,这样一来,她的神情看起来顿时平和了不少,颇有安慰人心之意。 “殿下说得是。” “说得是啊!” “确实如此。” 底下众位臣子纷纷应声说道,也有人互相已经细碎地开始商讨起到底如何来应对安国。 “君上,您以为如何?”玉染略微侧过身,垂眸看向坐在王座上的赫连枫,声色平静且柔和地询问。 “就听摄政王所言。”赫连枫还未到变声的年纪,所以出口的声音听起来仍是饱含稚嫩青涩之感。 “诸位若无他事上奏,那今日早朝便就到此了。”玉染回过身,视线扫过底下的所有臣子,随后朗声说道。 早朝结束,玉染陪着赫连枫从殿后离开。 “卓姐姐,玉姐姐什么时候回来?”赫连枫一离开朝堂,又仿佛立刻变回了那个依赖玉染的孩子。他也是因为玉染之前对他的嘱咐,才一直在朝堂上把自己扮成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而且连对他人的称谓也被玉染关照过不能说错,所以他在上朝时对玉染的称呼一直是摄政王。 玉染听着赫连枫的问题,心中陡然失笑,因为她昨夜回到宁国的事情还没有人告诉赫连枫,所以赫连枫现在还以为她是卓冷烟假扮的。 “卓姐姐?”因为没有得到玉染的回应,所以赫连枫扭头看了眼玉染,有些奇怪地又喊了一声。 玉染刚张开嘴准备说什么,却见赫连枫自己愣住了,玉染顺着赫连枫的视线扭头看去,原是卓冷烟本人朝玉染走了过来。 “小姐。”卓冷烟朝玉染作揖完毕,便将手中捧着的披风替玉染重新系上,随后站在了玉染的身后侧。 “卓姐姐在这里,那你是……”赫连枫看到了真的卓冷烟,一时间极为怔愣地抬头盯着玉染看。 玉染的唇角微提起,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冬日的阳光稀薄,但光线洒落在玉染身上,仍是给她带起几分翩然夺目。她的男装模样十分俊气,这无声一笑若是被寻常姑娘家见着了,想必定是愿意倾心相待。 “小五,好久没见你,好像长高了些。” “玉姐姐!”赫连枫的声音陡然响亮起来,他的小脸之上浮现出兴奋之色,直接展开双臂,抱住了玉染的腰。 玉染轻轻排着赫连枫的肩头,有些好笑地说:“好了,好了,别这样朝我撒娇。这里可还刚出主殿,你就不怕让别人瞧见了笑话你。” “我才不怕别人笑话呢!我最喜欢姐姐了,好不容易等到姐姐回来,我自然高兴。”赫连枫推开一步,喜色溢于言表,“倒是玉姐姐你,一直让卓姐姐扮成你的样子,一时间连我都一起骗了去。” “但小五不还是自己发现了吗?”玉染俯下身,双手搭在赫连枫的双肩上,神色温和。 “玉姐姐这些时日是去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宁国,玉姐姐才会这么忙吗?”赫连枫睁大眼睛,有些好奇地问道。 玉染站直身子,一抬眉眼,微笑说:“玉姐姐去把容哥哥给接回来了。” “容哥哥?之前玉姐姐还说容哥哥回华国了,所以玉姐姐之前是在华国吗?”赫连枫诧异。 玉染摇头,“不是,是在别的地方。” “既然玉姐姐那么喜欢容哥哥,那以后就不要让容哥哥走了。就让容哥哥一直陪着你,这样玉姐姐一定会一直很高兴。”赫连枫右手握拳在左手心一敲,似乎对于自己的想法颇为满意。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九十七章 爱美人 让容袭一直陪着她吗…… 玉染看着赫连枫对于自己的提议沾沾自喜,不免既是好笑,又是感叹。 她偏了偏头,温和笑说:“马上你容哥哥就会是我的驸马了,小五你觉得这样好吗?” “怎么不好?当然好了,这样容哥哥就不会走了,玉姐姐也不会不开心了,也不用再总是再去亲自找容哥哥了。”赫连枫眼中闪亮,玉染甚至觉得再不阻止他下一刻都想要蹦起来了。 “可他是华国的四皇子,现在华国与宁国的情况你也听那些大臣说了很久了吧?即使是这样,你也觉得我留下他是对的吗?”玉染的心中慢慢澄净下来,她的视线悠远,问话之中意有所指,声色忽然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而赫连枫依旧不在意这些,他一咧嘴,抬头的同时伸手拉住了玉染的手,他说:“只要是能让玉姐姐觉得高兴的事情,就都是对的。人活于世,当享尽世间可享之乐,尝遍世间常人难忍之痛,这不是玉姐姐你告诉我的吗?” 玉染登时有些哭笑不得,然后似乎颇为认真地告诫道:“能享乐时享乐,但绝非贪恋于享乐。至于人世间的痛苦,有很多种,我那时是说得夸张了些,也只是希望小五你能尽量不怕伤痛,把受到的伤痛也当做自己的人生而已。” “玉姐姐,我懂你的意思。”赫连枫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好,小五你早点回殿里去休息吧,我有事会叫人告诉你的,我和冷烟就先回去了。”玉染和赫连枫告别之后,转身离开。 而赫连枫看着玉染走得越来越远,一张小脸之上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去,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许失落,但唇边仍是努力地掐出了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玉姐姐,我是真的懂你的意思……” 就算他现在还只有十二岁,可他毕竟是出生王家,更是遭受了丧父之痛,之前朝堂上发生的乱事他也不是一点都不明白,所以他也尝过伤痛的滋味,这滋味并不好受,可以让人的心莫名地很痛,比跌倒摔伤了还要疼痛,而且还不受人控制,随时会自己蔓延开来。 只是,玉染是她现在剩下的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了,所以他是真的非常不想让玉染也尝到这种悲伤痛苦的感觉。他将玉染一直视作自己的亲姐姐,他崇拜玉染,敬重玉染,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想要玉染觉得快乐。 十日后,玉染在府中收到捷报,秦奚带兵反攻且攻破华国边境瑞和城城门,随时都可占领城池,而舒阳城和宁国之间的残余华军也同时被俘。 玉染书信一封命人暗中送去交给华君慕容齐,信中内容正是如容袭猜测所言:瑞和城与战俘,愿与慕容君换取一人,结华宁之好。 两日后,玉染收到了华君的回信,玉染揭开蜡黄的信函,修长的指尖轻捻,便将信纸取了出来。 玉染的视线从信上扫过,凤眸之中莹光闪烁,似是映照着黑夜星辰,星星点点,灼灼光华。她的神态平静,不一会儿便抬起头,刚好撞上容袭的望过来的双眼。 玉染故意朝着他挑了挑眉梢,“怎么,好奇了?” “既是决定着容袭的命运,那又岂能不好奇?”容袭含笑反问。 玉染身子往后一靠,倚着窗口,半边脸笼在外头的夜色下,而半边脸被烛光映照得明亮。她忽然一提唇角,眼眸微眯,姣好绝美的面庞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惑人的意味。 “恩,那恭喜你,我很快就要成为别人口中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庸权臣了。”玉染右手捏着信件,双臂抱胸,偏着头说道。 玉染既然这么说了,也就是华君已经答应了玉染交换的条件。 如果华君不拿容袭交换,还想要为了一个有可能抓不到的人而放弃了玉染提出的交换条件,那就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华军要抓回容袭是件难事,但只要答应了玉染的条件,就能弥补几乎一半华国的损失。而且绝不怕玉染出尔反尔。这么一比较,玉染就不怕华军不答应。 夜又深了些,卓冷烟却忽然在此时来找玉染,玉染便带着卓冷烟走到主院的两层楼阁里相谈。 “明日我会举朝宣布华君愿意以和亲的条件来息事宁人,交华宁两国之好,而华国四皇子慕容袭会成为我的驸马。这样一来这场战事便可停歇,而日后如果华君再有反悔之意,那宁国也已经得到了缓和调整的时间。”玉染平静地说道。 卓冷烟抿着唇,须臾之后抬眸,眼底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她说:“立下新君之时,小姐曾与二皇子赫连仪当朝对峙,当时赫连仪言指小姐私带华国四皇子入太子府,更是指认小姐实为明戌前朝公主颛顼染。小姐,当时你没有直接认下这些,大家也已不再议论,此事就这么被压了下去。可是这一次,小姐你虽然暗中书信华君,但明面上看是华君自愿向你送上华国四皇子当做交换条件。 “小姐你现在一答应,必当引来天下人议论。哪怕朝臣依然奉你为主,恭敬谦顺,但不免落人口舌。而当初赫连仪指认小姐是颛顼染的事情也会被人重新提起,因为谁人不知华国四皇子慕容袭曾应该是明戌前朝颛顼长公主的驸马?就算朝臣不提,小姐你就是颛顼染这件事也迟早有一天会被默认。” 玉染轻轻拂了拂衣袖,轻笑说道:“默认又如何?冷烟,你当真觉得那些朝臣就有那么愚蠢吗?他们自己的心思也多了去了,当初赫连仪在朝堂上这么一闹,是信誓旦旦地指认我是颛顼染。赫连仪那时是处在一个怎样被逼的境地你也不是不知,在那样的境地之下,若是一位皇子想要就此一搏,那他说的话一定大部分都是肯定且认真的。他当时的态度实在太过肯定,而我也确实不是赫连氏之人,甚至和他所言一样是女子之身。所以那时,恐怕只要是心思灵敏的人,恐怕早就都猜出背后的真实情况。 “就算有先君的圣旨庇护,而且因为他们也同样敬畏于我,所以不会当面指出,也不会互相议论,但实则心中必定都会有一个底。再说天下人,天下人知道真相的又有几个呢?他们知道的只会是华国四皇子会成为宁国摄政王的驸马,这是一场和亲,为的是两国的交好。” 卓冷烟离开楼阁时,玉染还在对着楼阁的窗口外发愣,她们是在二楼谈聊,所以玉染现在从窗口看出去,视线可悠远地扫遍整个主院的景色。但是可惜夜色已深,靠着朦胧隐约的月色也已经快要难以看清。 严冬的凉风寒瑟,吹在身上有种穿刺入骨的寒意。特备是此刻只有玉染一人站立于此,更是有种莫名的孤高寒凉,她看着自己呼出的热烟在空中消散,她觉得自己的手都已经冻僵了,指尖微微泛红,而她浑身都觉着有些麻木。 但就在下一刻,玉染忽然觉得自己肩上一重,背后传来温热的感觉。她回过头,却见是容袭用未受伤的左手拿着披风,正给她披上。 “你怎么过来了?”玉染的眼角浮现几分笑意。 “过来看你吹风。”容袭温润清透的面庞上漾起柔和的笑,这一笑之下,仿佛可消解玉染心头的所有思绪郁闷,令万物失色,叫星辰黯淡。他的面颊微红,而眼中依然深邃且平静,舒缓人心。 “吹风?吹风有什么好看的。冷死了,我们回去吧。”玉染双手搓了搓,又对着手心呼了一口气,咧嘴笑着说道。 容袭闻言,怅然失笑,“倒是难得听你说冷。” “我也是人,当然会冷。”玉染双手捏着披风的两边,随即反驳道。 容袭听着,登时笑得更明朗了,他左手拉上玉染的手,温温地笑着说:“好,那我们回去吧。” 玉染倒也没挣脱容袭的手,只是一边被人带着往楼梯走,一边仍能听到她怪异地道:“你的手今日怎么比我还热?” 很快,玉染便晓得了理由,因为——容袭又发烧了。 翌日,玉染晨起时不忘摸了摸容袭的额头,仍是觉得烫得要命,所以只好在出府前吩咐秋尧去照看一下容袭,在开个方子给他抓些药。 而秋尧听完玉染的吩咐之后,不禁当面就无奈一笑,他说:“殿下,似乎您每次急着叫我过来,都是因为容公子。”上次容袭为玉染挡剑受伤也是,这一次就连感染个风寒也是。 “这我也没办法,我自己要是病了倒从来不急,过一阵自己就会恢复过来。可要说容袭,这一病要是不吃些药,好好照看,根本就好不了,会拖上很长的时日。”玉染叹了口气,一双美目之中也是流露出无奈之色,“所以也就只好劳烦你了,等会儿我离开后子期也会过来。” “让殿下说劳烦秋尧还不敢,殿下且放心,我一会儿就让人去给容公子抓药。”秋尧先是摇头,又是朝着玉染一笑之后作揖施礼。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九十八章 安国使 宁国摄政王要成婚,此事非同小可,消息一出更是引得百姓议论纷纷。据说,摄政王的驸马会是华国的四皇子,华国和宁国之前开战,现在则是以和亲结束战事,交两国之好。 而明戌灭国也才不出三年,所以百姓自然记得华国四皇子先前是明戌长公主的驸马,现今可谓是第二次被当作驸马给“送”了出来,而且摄政王赫连玉还欣然接受了。 所以这样一来,宁国百姓就有了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华国让一位皇子先后当两朝贵公主的驸马,实在是没有诚意,敷衍至极;另一种是说华国四皇子实则绝世风华,有倾国之容,可美过女子,而摄政王素来喜爱美人,所以便应允了华君的交好条件。 但不论百姓和天下间有多少种不同的说法,两国的婚事也已经就此定下,婚期就在下月初。 只要是有心人都明白,在宁国,权力至高的并非年幼的国君,而是宁国摄政王赫连玉,那个以女子之身仍能孤高屹立于宁国法,本王绝不容许有他国之人敢构陷于宁国。” 早朝之上,玉染当着朝堂众臣的面命人搬来书案笔墨,随后写下了信函,同时也取出了自己随身所带的摄政王印玺,在信函最后印完之后,将信函和印玺一起交到了使者的手中。 “臣一定不负殿下所托。”使者收好信函和印玺,接着向玉染深深一揖。 不出十日,使者还未归,便先传回了消息,经过比对之后,两国派出之人皆认定两封信函的字迹虽说相似,但印玺的最后一个玉字却是刻法不同,印出的也不同,所以从安国薛言身边搜出的信函并非来自于玉染所书,因为信函的字迹可以模仿,有能力模仿的人世上也有很多,但印玺不会作假,更何况玉染还表现出相当的诚意直接让使者带了真实的印玺到来,而非只是用印玺印下模样。 安君长孙延没有办法不认,因为在场皆是两国之人,若是他此刻仍旧不认,那安国就会失去诚信。 更何况华国和宁国的联姻在即,若是此刻安国还与宁国作对,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就算华国和宁国和在表面,但至少一段时间里是不会撕破脸了,既然如此,安国就必然得在此事上认栽,与宁国表示交好。 就算安君的脾性再怎么暴戾,但他的身边毕竟有一个谢意远。谢意远为玉染谋事,他会劝说安君与宁国说和,而且会讲清情势利害。但谢意远所言句句皆真,当下的形式他说得一点儿都没有错,也不能言他是在说假话,他对情势的分析还是极为到位的。 所以在宁国使者归去之前,安君表示定会给出宁国一个交代。 在宁国使者离去后的第二日,安君在御书房思量许久,接着忽然抬眸看向谢意远,他眯着眼,蓦地冷笑一声说道:“孤想到了,孤与宁国和好已是定局,既然如此,那就让孤的湘王当使者去一趟宁国讲和,不是马上宁国的摄政王就要大婚了吗?这个理由总能将他遣出去了。” 因为宁国证明了那封从薛言身边搜出的信函并非来自宁国摄政王所书,所以就没办法证明薛言私通宁国。但安君实在不想便宜了湘王府的人,他除掉湘王府,那是势在必得。现在既然薛言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 “君上是想让湘王作为使者去宁国,然后在等到湘王出了安国之后……”谢意远眼眸微垂,没有对上安君的眼睛,他已经猜到安君要做什么了,安君是想在湘王出安国之后,在路上派刺客将湘王除去。因为往往在路上,湘王身边安排的人手才是最少的,不可能像在城中那样很多都是湘王府安插的人。 “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了。”安君一摆手,颇为烦躁地阖眼说道。 谢意远在躬身作揖时不经意地蹙紧眉头,他轻缓地呼吸一口气,手心下意识地握紧,他竭力地放平自己的声音,“是,君上。” 当日,斜阳暮色,湘王府中得到了从王宫传来的旨意,意在要派遣湘王长孙毅作为使者前去宁国,参加宁国摄政王的婚宴,同时更主要的目的是去讲和,而来到湘王府传信的人是谢意远。 “王爷,这旨意您接吗?”谢意远眼帘轻垂,在眼睑处留下一抹阴翳,他平缓问道。 倒是湘王长孙毅似乎听闻之后并没有在意,他只是静默了须臾,随后便一拂袖,一手横在身前,拢着眉头笑问:“为何不接?” “王爷可知这道旨意的用意在何?”谢意远又认真问了一遍。 “你是指什么?”长孙毅反问他。 谢意远轻叹一声,抬眸说道:“王爷,其实您大可不必这么容忍君上。您早应该明白,君上是不会回心转意的。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您。就像这一次,君上虽明面上是指派您去往宁国讲和,但实际却是又一次暗中针对于您,到最后就算您遭遇不测,君上也只会将一切的罪责推到无名小卒的身上,然后重新派遣新的讲和使者去往宁国,他会把这一切都当做没有发生过的。” “你现在会来和我说这一番话,也就是说明你已经考虑清楚,不再跟随君上了吧。”长孙毅说的这句话并非带有疑问,而是十分地笃定。 “君不贤,臣已无心辅佐。”谢意远摆明态度。 谢意远很清楚自己如果选择的是跟随安君长孙延,那他或许现在会一时受宠,成为朝堂上的重臣。但以后呢?要是哪一天安君也开始对他起疑,也开始对他不耐烦,那像他这样一个在安国没有扎实根基的世家子弟,根本就不会有活下去的机会。只要安君有一日心情不佳,或许他就会成为刀下亡魂,永世沉眠。 而比之暴虐无度的安君长孙延,宁国的玉染实在是个太好的选择。 就光凭玉染曾经身为前朝长公主,后又成为宁国太子,现在又册封宁国定国公主兼摄政王来看,便足以说明玉染的野心。但经过相处,又有秦奚的自奉忠心在前,谢意远不难看出玉染的惊世谋略与容人爱才之心。 这样一个人,又怎能叫人不想去追随呢? “你和弘儿自小在我眼皮子底下玩闹长大,我又怎会不了解你?好了,你回去吧,你不该在湘王府久留。”长孙毅释然地笑了笑,一张眉目分明的俊俏中年面庞上露出了几分感叹与沧桑,但又有着几分对待年轻有才一辈的宽慰与喜爱。 就在谢意远准备离开之际,他与长孙毅谈话的房门忽然就被重重地推开,随后谢意远就有些错愕地看着闯进来的长孙弘。 “爹,你去宁国,我也要去!”长孙弘第一句上来便表明来意。 “你刚才在外面听了多久?”长孙毅脸上的神情里没有丝毫惊讶,看来他早就发现了这会客的屋外有人在偷听,而且就是自己的儿子。 “我都听到了。”长孙弘也不否认,他一口应下,随后紧接着说道:“你说你答应去宁国做讲和使,那我也和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长孙毅眼中严肃地看着他。 “刚才他说爹你去宁国的路上可能会遇埋伏,这次你不是去带兵打仗,不可能带很多士兵去的。就算暗中再怎么多安插人手,能有君上直接派遣的人来得多吗?离开安国对爹你实在太危险了,所以我一定要和你一起去宁国。”长孙弘一指谢意远,一副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模样,更是接下去振振有词地说:“再说了,既然是宁国摄政王大婚,我这个做朋友的怎么能不去道声喜呢?就算是出于这个,爹你也得同意我一起去。”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一百九十九章 遇截杀 “朋友?估计这世上敢说与赫连玉是朋友的也没有几个了吧。”长孙毅深深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后颇为冷静地出声说道。 “哎呀,爹,我跟你说,你不懂这些。你别看南玉的行事作风就觉得她不好,她那只是有自己的才谋而已。至少我觉得,她很会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也很重情义,不然秦奚也不会那么忠心地跟着她呀?”长孙弘反驳说。 长孙毅的眼底仍旧深邃,盯着长孙弘看了许久都没有言语,看得长孙弘浑身发毛,而两人仍旧陷入在沉默当中。 “可以。” 终于,长孙弘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爹,你说真的?你真的答应了?不是我听错了吧?”长孙弘睁大眼,一连三问。 “你也可以当做你听错了。” “别别,我不说了,不说了。”长孙弘双手掌心拍在一块儿,有些可怜地望着长孙毅。 长孙毅并没有理会自己儿子的胡闹,转而是对着谢意远点头说道:“还要劳烦你禀告君上一声了。” “我知道了,王爷,我会让世子能够同王爷随行。”谢意远点了点头,应下声来。 其实,他们都知道的,既然安君这么想要除去湘王府,那长孙弘愿意与湘王一起去宁国是再好不过了。那样一来,安君就可以有机会同时让长孙毅和长孙弘一起消失。 谢意远现在回宫禀报,心中已是十拿九稳。 果不其然,当夜,湘王府便得到了消息,安君同意长孙世子随行,一道前往宁国。 而当晚夜深之后,谢意远在自己屋中书下了一封信函,随后他捏着信函走到了窗口,将窗户小心打开一条缝隙,将这封书下的信函夹在了窗缝之中,从屋里看只有露出一小节信封来。 这封信再晚些会被拿走,然后就会被送往宁国,交到玉染的手中。 做完这些,谢意远慢慢来到桌边,在椅上坐下。他一手小臂搁在桌面上,微微敛着眸。似是过去了很久,他仰起头,眼中波光流转,似乎带着几分期盼与坚定之色。 这次,就要靠赫连君你了啊。 三日后,长孙毅与长孙弘离开安国边界。 从这里开始,他们就必须加紧小心,因为从这里至宁国城门如若不停歇赶路只需一日半的路程,但这段路也就是谢意远所提醒过的最危险的。 “爹,我们还要不要歇一下?”长孙弘与长孙毅并驾问道。 “你累了?”长孙毅也不扭头,只是口中问道。 长孙弘连忙应声否认,“我哪里会累啊!我这不是怕爹你累着吗?这都已经连续赶了三天的路了,也没见你休息多久。” “我无碍……”长孙毅刚侧头还准备说些什么,却忽然眼中一凝,眉头紧锁的同时左手一把抓紧缰绳,右手飞快地抽出佩戴在左腰侧的长剑,几乎是贴着长孙弘的面颊挥去,“小心!” 长孙弘也顿时反应过来,他一侧身,同时拔剑,劈开了再一次朝他射来的锋利长箭。 “不行,得快点离开这里!”长孙弘对着后面跟随的人马朗声喊道。 就在两人带着人马准备冲出埋伏的时候,只听前方传来阵阵马蹄声,然后就是看到一队人马朝着他们而来,皆是一身黑衣,半是蒙面。 长孙弘一皱眉,这是算准了在这里等他们啊! 但是既然至此,已无退路,所以不论结果如何,他们必须得要尽力一搏。 只是来人皆是武功高强,看样子都是经过挑选,不过一会儿,长孙毅这里的人手便有些无力抵御,因为长孙毅这里的大部分人同样也是安君派出跟随的。 “小心后面!”长孙毅回头之时,恰巧看见长孙弘身后朝他一剑刺去的人。但此刻长孙毅自己也被三人围住,无法立即脱身,而平时跟随保护长孙弘的竹良此刻也被困在几步之外,这让他的心中登时一紧。 长孙弘听闻喊声,刚刚手下挡开一剑,回身之时看到的已是一剑已经逼在自己的面门之前,已经开不及阻挡。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撑不下去的一刻,忽然只见这朝他迎面而来的黑衣刺客静止了下来,他微微放低视线,只见黑衣刺客的胸口已被一件刺穿,鲜血流淌不止。 这穿过黑衣刺客胸口的长剑被猛然拔出,入耳的是**的撕裂声,长孙弘还感觉到有滚烫的鲜血被喷溅到了自己的手背上,让他的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紧。 黑衣刺客倒下,而站在刺客身后的人终于露出了面貌。 长孙弘原本还以为是竹良或者他们的人手救了他,但在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让他顿时怔了怔。 “苏久?”长孙弘准确地念出了这个名字,他还记得这个年轻的姑娘,这姑娘之前就跟从在玉染身边,他记得她的名字是叫苏久,而且每次对上他脾气还不算小。 苏久并没有立刻回应长孙弘,而是右手提剑,眼神一凛,眼底的锐光寒凉凌厉得怖人。 “喂,你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长孙弘蹙眉道。 而苏久直接握剑朝着长孙弘而去,在长孙弘的惊讶之中她的剑锋陡然一转,刺中的刚好是长孙弘身后的刺客。又是几步之下,苏久一连解决了约莫六七个黑衣刺客。 “要是真的是在战场上,像你这样早该死无数次了,你还指望着谁能来救你?”这时,苏久才站定在长孙弘跟前,嘲讽般地开口。 而再看其他的刺客,在此时已经纷纷倒下,长孙弘这时才发现多出的并非只有苏久一人,而是还有将近十来个红衣之人。虽然只是十来人,可这些人的武功都是高强至极,就连安君亲自挑选过而来的刺客皆是很快落败。 “一身红衣,是红月阁?”长孙弘忽然眼中一亮。 他以前也听说过江湖上有关红月阁的事,红月阁接受各种人的委托,可以不问目的,只要是在可行范围之内从未失手,而红月阁也掌握着太多的江湖和朝堂上的消息,与问思楼齐名,两者却约定好了互不干涉。红月阁中人行动时经常身着一袭红衣,个个皆是武功高强,常人很难抵挡。 “哦,原来你还听说过啊。”苏久甩了甩沾血的长剑,随后动作轻快地收剑,随后才挑眉说道。 “什么叫我听说过啊?”长孙弘每每遇见这姑娘,就觉得自己会被弄得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为何红月阁之人会来这里帮我们呢?” “殿下说你聪明,我看你就一点都不聪明,还蠢得很。”苏久双臂抱胸,瞪着他说道。 “你说什么……”长孙弘被气得不行,刚准备开口,却见那些红衣之人直接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然后他亲眼看着那些红月阁中人都十分规矩地朝着苏久喊了一声,“大人。” “你们叫她——大人?”长孙弘心中纳闷地开口。 此刻,长孙毅已经安顿好了仅剩下的几名人手,让他们先休息片刻,然后他自己朝着长孙弘这里走来。 苏久的视线越过长孙弘,看到了走来的长孙毅。于是她朝着长孙毅抱拳行礼,“王爷,我家殿下怕王爷与世子一路会遭危险,所以特命我等来保护王爷和世子入宁。” “多谢。”长孙毅点头,心中已然明了。 “王爷可需再歇片刻?有我等在此,无人可以轻易靠近。”苏久出声问道。 “让他们再歇息一刻吧,就有劳姑娘了。”长孙毅点头道。 苏久笑道:“王爷不必客气。既然是我家殿下的吩咐,我等定会一切遵从的。” 待到长孙毅走开之后,长孙弘就算再怎么愣神也该反应过来了。 “你家殿下肯定是南玉,刚才那些红月阁的人喊你大人,所以你也是红月阁的人,而南玉是红月阁的阁主。”长孙弘语气肯定地说。 “你既然都知道了,那还问什么?”苏久顿时不耐烦起来。 “你刚才对我爹不是还那么恭敬,怎么到我这里就成这样了?” 苏久陡然咧嘴一笑,“因为殿下吩咐我要听从王爷的命令,没说要听你的啊。所以,你不管说什么,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长孙弘气极反笑,他双手撑在腰上,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南玉怎么会派你这样的人过来啊?”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要不是因为我救你,刚才你就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苏久一手指着长孙弘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长孙弘被蓦地一噎。 苏久扬了扬眉梢,颇为满意地说:“没话说了吧?没话说就不要说话了,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说些废话,搅得我耳根子不清净。” “好了,你不要再在那里打扰别人了,给我过来。”不远处传来长孙毅的声音,他看着长孙弘的方向,蹙着眉头说。 “哦。”长孙弘闷闷地应了一声,就准备往长孙毅那里走去,快要走开之前还不忘回头朝着苏久瞪了一眼。长孙弘走到自己父亲跟前,“爹,你叫我过来做什么啊?”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章 湘王至 “你认识那位姑娘?”长孙毅第一句问的先是这个。 长孙弘自然而然地点头,“是啊,我以前在南玉的身边见过她。” 长孙毅闻言,微微蹙眉,“你入了宁国之后,若是见到赫连玉,不要在这么叫她。” “爹?”长孙弘一愣。 “不论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终归是宁国的摄政王,而我们要去的是宁国,而她也不是身在安国,她已经不是湘王府中的南玉了,这一点你始终要记住。”长孙毅提醒道。 “爹,这些……我其实都知道,你就不用再和我说一遍了。”长孙弘苦笑。 他的心中何尝不知道自己父亲说得这些? 他都知道,可是他仍旧心中怀着一丝侥幸,期盼着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不曾改变。 四日后,这一天空中飘着细雪,天气寒凉得打紧。 玉染上完早朝回到府邸的时候,卓冷烟迎面朝她走来。 “小姐,湘王和世子已入都城,马上就要到了。” 玉染听着,点了点头,她算着时间也确实该到了。 “这天气……算了,让他们直接来王府吧,不必入宫了。”玉染没有打伞,此刻她微微仰头望了眼天空,随后轻叹一声,对着卓冷烟微笑道。 “是,小姐。”卓冷烟应声离开。 玉染回到屋中的时候,刚好看到容袭阖着眼躺在窗边摆着的软塌上,窗户只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以便透进光线。而容袭身上捂着一条厚实的毯子,毯子的一角一直可以垂落到地面。而在软塌边不远还特意烧着炭火,时而发出细微的火星跳动声,一股暖意怏然散开。 容袭的姿态看起来格外惬意,一如往常的优雅自在,这点让玉染也极为的佩服,因为容袭总能给人一种他无时不刻都是一个闲人的感觉。 “阿染。”容袭一早便察觉到玉染的回来,但他直到玉染走到他跟前了才悠哉地睁开了他那双漆黑摄人的眼睛,随后轻轻地喊了一声,唇畔露出浅淡柔和的笑意。 “你还真是悠哉。”玉染就着软塌的边沿坐下,容袭也是配合地往边上挪了挪。 “趁着麻烦未来,自是要好好享受一番。”容袭淡然地说。 “你指的麻烦是长孙弘他们,还是我们的大婚?”玉染挑了挑眉,故意问道。 容袭闻言,不禁失笑,“你以为呢?” “算了,不说你了,反正让你不要四处乱走的人也是我。”玉染盯着容袭片刻,叹气说道:“你说你这么容易风一吹就病倒,要叫人怎么办呢?” “有阿染亲自照料自然是会好很多。”容袭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玉染瞥了他一眼,无奈说道。 玉染因为一早上朝,所以困乏得很,她原本只是想就着容袭身边靠一会儿,谁知刚阖上眼就深深地睡了过去。 而容袭对于这般互相依偎的状态十分满意,他就喜欢看玉染在他面前卸下防备的模样,因为这样的玉染看起来总是既平和又温暖,给人带来的只有舒心和安然的感觉,而非如刀剑般锋芒毕露。 大约一刻过去,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殿下,湘王和长孙世子到了。”是宋泽的声音。 容袭平静地睁开双眼,他从软塌上起身,动作小心轻缓,他不想吵醒睡着的玉染。 双脚落地,站直身子,他双袖轻轻一拂,又一捋衣衫上的细微褶皱,这才微笑着慢慢踱步到外间的门口。 容袭打开门,刚好对上宋泽的视线。 宋泽发现来人是容袭,也冷不防被惊了一下,平日里一双明亮灵动的眼眸里也多出了几分错愕之色。 虽然宋泽已经挺习惯府里多一个容袭的存在,毕竟容袭之前也有在府里住过,但那时容袭还一直住在府中最偏的巧天居,所以见的次数还不算多。但现在容袭是与玉染一同住在主院,所以时不时他们就会在玉染院里碰上容袭。 宋泽也不是讨厌容袭,就是觉得自己拿容袭根本没办法。因为他发现只要自己对上容袭的眼睛,就一时间几乎什么都想不太出来了。而且宋泽承认容袭确实太聪明了,聪明得让其他人觉得很无力,就因为是这样,所以宋泽也更加明白了容袭的深不可测。 “容……公子?”因为有修子期一直在公子公子地喊着容袭,所以宋泽思讨之后,也就决定这么称呼容袭。 “你们家殿下刚刚睡着了。”容袭晒然一笑,似乎对于宋泽的紧张不以为然。 “可是,湘王已经在前厅那边……”宋泽愣了愣,随即开口。 容袭含笑依旧,他一步从屋中跨出,随后又轻轻掩上门,转身之后重新看向宋泽,口中温和且无奈地说道:“那也就只好过去看一眼了。” “容公子你要代殿下去见湘王和长孙世子吗?”宋泽诧异。 “阿染她最近实在疲乏,就让她多歇一会儿吧。”容袭黝黑的眼底闪过几分柔和之色,随即又化作一片深潭。他对着还在犹疑的宋泽笑道:“你放心吧,反正阿染和他们也是旧识,不会介意什么的。你也晓得阿染最拿我没办法了,我待会儿自己同她说就好。” 待到容袭兀自离开,宋泽先是看着容袭雪白的背影,又是对着玉染紧闭的房门瞧了瞧,最后颇为无奈地轻叹一声,“殿下这是带了个多大的麻烦回来呀……” 宋泽嘟囔了两句,接着并没有按照容袭说的直接回去,而是在轻敲房门之后小声走了进去。走到里屋与外间交界的地方,透过晃动的珠帘,宋泽果真看见玉染躺在窗边的软塌上,身上盖着毛毯,似乎是睡得挺熟的样子。 “殿下真的睡着了啊……”宋泽摸了摸头,在原地止步之后思量着要不要叫醒玉染。 “是宋泽吗?” 宋泽抬眸,之间玉染并未睁眼,但刚才说话的人确实就是玉染本人。 “殿下,你没睡着吗?”宋泽连忙走到玉染身侧。 “刚才是真睡着了,但我向来浅眠,你是知道的,容袭和你接连都有动静,小是小了些,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听到的。”玉染仍旧阖着眼,闷声说道。 “那殿下你现在要过去前厅吗?容公子刚才代替你先过去了。”宋泽眨眼问道。 玉染眉头微动,下一刻声色略带沙哑地说:“最近时而头晕得很,我应该是真的乏了。容袭说去就让他先去吧,你待会儿也跟过去看着他,别让他胡乱说过头就行,顺便待会儿带湘王和世子去他们住的别院,告诉他们一声晚上会开宴洗尘,我一定到。”也许是睡意朦胧,但玉染的神态之中却是略显倦怠。 “我知道了,殿下你好好休息吧。要是还觉得不舒服,便命人去请秋尧过来看看。”宋泽在离开前不放心地提醒道。 “不打紧,你说的我都晓得了。”玉染摆了摆手,就在宋泽要转身的一刻,玉染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将凤眸眯开了一条缝隙,视线虚晃地在房间边上扫过,很快又阖上眼,她出声说道:“容袭的披风落在屋里了,你给他带过去吧,免得他被风一吹又给病倒了。” 宋泽闻言一愣,他心中想着他们家殿下果然还是最喜欢容袭。但宋泽并无争对之意,所以很快便回过身取来了挂在一旁的披风,说道:“好,我这就给容公子送过去。” “恩,去吧。”玉染应了一声,随后侧过身,将被褥拉得更高了些,准备趁着这段容袭为她腾出的时间里再打会儿盹。 容袭离开主院之后,步履依旧轻盈而缓慢。空中细雪纷舞,在冰冷的地面上积攒,带起更深的寒意,似乎呼吸间都能体会到一种冰冷与窒息。 白雪落在容袭墨黑如绸的鬓发间,又与他的一袭白衣交融相映,皆是给人薄凉却出尘之意,美得令人心惊,仿若谪仙般遗世而独立。 长孙弘原本只是坐着无聊,所以便打开了前厅的门想要在院子里转一转,谁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只不过,长孙弘与容袭向来不对盘。 容袭见着眉头紧锁的长孙弘,倒是不在意地淡然一笑,在长孙弘侧身让开之时一步踏进了前厅大门,随后即刻转头笑着看向长孙弘,他薄唇轻启,说道:“多谢了。” 容袭这是在谢长孙弘替他开门,而这点让长孙弘十分不满。 “我不是为你开的门。”长孙弘双眼死死盯着容袭的侧脸,冷声说道。 而容袭似乎并不在意长孙弘所言,他没有应声,而是悠哉地走至屋内。他双袖一抖,抖落了不少飘落在他雪白衣衫上的雪花,朝着湘王长孙毅点头示礼之后才在主位坐下,他的每个举动皆是一派自然高雅,仿佛生来就该为他人瞻仰。 长孙弘兀自嘟囔了两声,随后便关上了门,在长孙毅身边的客座上坐下。 “为什么过来这里的人会是你啊,南玉呢?”长孙弘一锁眉,先一步开口。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零一章 洗尘宴 “阿染她近日来操劳过多,身体不适,刚才睡下了,所以我才替她过来。”容袭没有因为长孙弘对他的态度而生气,仍是十分吻合端庄地开口。 “你说南玉她生病了,她现在没事吧?”长孙弘双手紧紧撑在两边的椅子把手上,似有要起身的意思。 “弘儿!”长孙毅细微蹙眉,随即制止了长孙弘。 容袭见此状况,扬起微笑,“长孙世子,你现在该担忧的不应该是阿染,而是你自己。” “你说什么?”长孙弘冷静下来开口。 容袭似乎很是乐意解答,他平缓地说道:“一路过来,王爷与世子也是晓得了湘王府现在究竟处于怎样的境地。想必现在半路来刺杀湘王的刺客全被除去这个消息已经传回了安国,落到了安国国君的耳中。想来此刻,安君该是已经震怒至极,在想新的办法要除掉王爷与世子了。试想一下,如果湘王爷不调动边境的兵力,那么两位在离开宁国之后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地呢?” 闻言,长孙弘沉默了。确实,现在的他就和容袭说得一样,担不起任何的责任,也担不起任何人的性命,甚至连他自己的性命他都不能保证,那他又怎么有资格担心起玉染呢? “慕容殿下无须忧心,我此次前来宁国也不过只为讲和,还有代国君恭贺摄政公主大婚之喜,并无他意。”长孙毅语态平和,他的神情和往日里谈论公事时几乎并无差别。 “我知道。”容袭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一双漆黑的眼眸如同夜空般深邃沉静。 就在这时,前厅门口又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随后走入的人是宋泽。 宋泽手中捏着披风,走到容袭跟前停下,“这是殿下叫我给容公子你的,你先披上吧。要是容公子你又病了的话,估计又要劳烦到殿下了。” “好。”容袭勾了勾唇角,抬起左手去接。他的右手这阵子已经慢慢恢复过来了,基本上简单地提握动作还是可以做到,因为右手受伤,他还难得地享受了挺久玉染的照顾,记得以前只有他帮玉染梳发穿衣的份,而这阵子的现状让他十分心悦。 “南玉她醒了吗?”长孙弘听到有关玉染的话,一时间眼中明亮。 “殿下已经醒了,但是依旧身体不适,所以还需调整几刻。殿下让我代为转告,酉时会为王爷和世子开宴洗尘,届时殿下一定亲自到场。”宋泽的年纪还不大,说话时的语气虽说沉稳,但声色当中仍旧可以听出几分青涩。 但不得不说的是,宋泽的样貌极为俊美,而且性子又是那种一眼就觉得讨人欢喜的,所以定然是年轻姑娘都会一见倾心的人。 而这样一个人,也是摄政王府中的人,这就让长孙弘不免想到以前听闻的各种有关赫连玉的风流传言。 虽然长孙弘很相信玉染是个专情的人,从玉染对容袭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但他进府之后就接连看到有样貌俊美的男子前来端茶送水,为他们安国到来的人安排外面的客栈,还有一些事宜。长孙弘确实为此怔愣,甚至有一刻,他的脑海里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南玉真的喜欢看到很多俊美非凡的男子吗? “好,那就劳烦赫连殿下了。”湘王虽说也是安国分封的王爷,但与宁国赫连玉的地位显然是不同的,可以说,赫连玉手握的是整个宁国的权利,现在的宁君赫连枫,在湘王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傀儡国君,一切还都听从摄政王赫连玉的意思。赫连玉是宁国的掌权人,是与他长孙毅对上过不止一次的人,所以他很佩服赫连玉,更佩服赫连玉身为一位女子,竟然敢做出各种惊天动地之事。 宋泽闻言,摇头之后笑了起来,“不会。殿下为王爷和世子准备好了别院,请王爷和世子随我来吧。” “爹,走吧走吧,你也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长孙弘起身,走在长孙毅身边。 “容公子,你要先回去陪着殿下了吗?”宋泽转头问容袭。 容袭抬眸,微微一笑。他并没有回应宋泽,而是兀自站起了身,慢慢走到了长孙弘与长孙毅的跟前,朝着两人轻轻颔首之后,便笑着先一步踏出了门沿。不一会儿,便见容袭的身影消失在了雪色当中。 “哎,能够这么随性,不愧是殿下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啊。”宋泽嘟囔着感叹,然后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对长孙弘咧嘴笑道:“对了世子,殿下还让我转告您,若是您想要在府邸四处逛逛,或是出门玩乐都没有关系,一切皆可自便,有哪里不方便的话都可以找我们,我们都能帮忙解决的。” 长孙弘听着刚刚神情略显明朗,似有要再询问有关玉染现在情况的意思,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自己父亲有意无意地搜扫了他一眼,让他立刻噤了声,接着点头应声道:“啊,帮我多谢南玉。” 宋泽引着湘王与长孙弘来到别院安顿下之后便先行离开了,长孙弘在别院的主厅里走了一圈,最后坐在桌边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猛地饮尽,随后才开口:“爹,你说我们这么艰辛地到了宁国,以后还回得去安国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长孙毅也抿了一口茶,眼神深邃却语态平静地问。 “在我们离开安国之前,爹你不放心宛然,所以还特意命暗卫扮成宛然的模样,然后把宛然暗中送去了城东的别院保护起来。而且我们离开安国之后,果然也如同爹你所预料的异样,我们立刻就被人追杀,若非南玉派人赶到,也许我们当真会无力抵挡。”长孙弘难得地情绪有些低落,他垂下眼帘,须臾后道:“爹,我们是被君上逼到这样的境地,若是君上还一日为君,那我们是不是就永远会回不了安国了呢?或者说,即使我们回去了,那也只是去送死?”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长孙毅顿了顿,说道:“你觉得我不应该这么顺从自己的兄长,应该立刻置他于死地吗?” “爹,我知道你对君上的忠心,也知道你一直为了安国国内的平和着想,从来不愿生事,很多事情你觉得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但是,那也只应该放在君上信任湘王府的情况之下。现在的我们,得不到君上的任何信任,每日每夜都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随时都要担忧自己的性命被人夺走。”长孙弘深吸一口气,一双平日里明净透亮的眼睛中露出了几分悲哀与痛苦,“爹,我们这不是忠诚,是愚忠啊!” 愚忠,这个词在长孙毅的心中刻下了太深的烙印。 有很多都对他坚持的想法产生过质疑,因为当你的性命正在受到威胁之时,为何你还要如此诚心地去效忠那个要杀你的人? 这个道理其实连长孙毅自己都不明白,他想,或许现在的他仍对君上有着一丝丝的期待,他期待着君上可以回心转意,可以知道他们从来没有威胁君上的意思,甚至只会一心一意对待安国。 这样的想法实在愚蠢,连长孙毅自己都隐隐地明白,只是他现在仍然无法直接否定安君,否定自己。 真的……是他做错了吗? “再让我想想吧……”长孙毅轻叹一声,最终也只是仰头如此回答。 这对父子之间,又一次地因为不同的想法而沉默了。 入夜,玉染准时设宴为两人洗尘,当然也是要以宁国摄政王的身份第一次面对他们。 玉染再次苏醒之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自己身侧阖眼小憩的容袭,而外头透进的天色已是沉暗,约莫已是要到宴会时间,估计外面的人差不多该要摆设好了。 可能是一张软塌上挤了两个人,所以玉染起身时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酸涩麻木的感觉。但是很快,她便感到有一双手攀上了她的肩膀,在轻轻着揉着她的肩。 “你没睡熟啊?”玉染随口问道。 “阿染都醒了,容袭又岂敢再睡下去。”容袭盯着玉染脑后的一头柔发,微微一笑说道。 “就你会说好听话。”玉染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慢慢起身,拂了拂被压得褶皱的衣衫,又缓步走到妆台前瞧了眼铜镜里的自己,还是一副年轻俊美的公子模样。但是玉染实在懒得再换回女装,于是索性飒然一笑,回头对容袭道:“我就这样过去好了,容袭你也一起来吗?” “好。”容袭温和地抬了抬唇角,自在如常。 宴会设在玉染前院后花园的赏景楼阁里,楼阁正面对着一潭假湖,所以大门设在楼阁的背后。今日的后花园里一片银装之色,雪花落在树叶梅花枝头,又飘落于湖面之上融化消散,一派美妙自然之景。 而长孙弘一边品着摆在他面前的梅花酿,一边心不在焉地瞧着楼阁外的景色。他心中兀自思量,恐怕在整个宁国,除了王宫之外,也就只有这摄政王府会有这么大的派头吧。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零二章 局中人 “王爷、世子,殿下来了。”小厮放下酒壶之后,在长孙毅与长孙弘身边微微躬身,随后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长孙弘蓦地回头,便见“男子”一袭白底黑纹的锦袍,外头披了一件墨色披风,一副风姿翩然的模样走了进来。长孙弘不得不说,只要是看到这位年轻男子的面貌与风姿的人,那即便是身为男子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万中挑一的俊美风雅。 “男子的眼中仿若含有星辰夺目,眉眼微扬之间似有狡黠之意闪过,而他从一走进门开始嘴角就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整个人似乎带有浑然天成的高傲俊俏,但又似乎有着那么几分女子般的柔和与脱俗。 在“男子”走入之后,长孙弘看到紧接着走进楼阁的人是容袭。在这一刻,长孙弘的心中顿时恍然明白过来,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第一个朝桌边走来的华贵“男子”,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南玉?” 玉染早已发现有一个视线已经黏在自己的身上许久了,此刻闻言,玉染抬眸畅然一笑,应声道:“恩。” “不会吧,真的是南玉啊。你怎么……这副打扮?”长孙弘蓦地一愣道。 玉染低声一笑,随即在主位上坐下,又让容袭坐在自己左前方的位置,随后才将视线放到右边,微笑着说:“我今日下朝回来便睡着了,没来得及换回女装。怎么,觉得看着不习惯了,还是认为我这样穿很奇怪?” “这倒真没有。”长孙弘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将玉染扫了一遍,他想如若不是他知晓玉染是个女子,恐怕怎么都瞧不出她现在这男子装扮有什么违和的地方。他顿了顿,才道:“虽然看着挺好,但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你穿女装的时候。” “弘儿。”听着自己的儿子一句句地和玉染念叨个不停,长孙毅还是忍不住出声阻止了。 玉染无声地微笑,她一提嘴角,笑道:“是吗?只可惜我以前一直是这副装扮。”这句说完,玉染很快地便将目光放在了湘王长孙毅的身上,她抬起眉眼,平和道:“王爷,许久不见。” “赫连殿下,许久不见。”长孙毅朝着玉染微微点头。 “听王爷这么喊我,还真是觉得生疏了几分。”玉染微笑着说。 “殿下可知我此次来意?”长孙毅直言。 玉染眼底平和,时而似有波光闪烁,“我知道。”她一顿,转而道:“要我答应宁国与安国和解,其实很简单。但我在此之前还想要问王爷一句,就算我现在告诉王爷我愿意放下安国构陷之事同意和解,王爷你又真的有信心可以亲自将这个好消息传到安君的耳中吗?” “可以。”长孙毅眼中坚毅。 玉染摇头轻笑,她说:“不,王爷,你不可以。只要你现在离开宁国,那王爷将要面临的就是杀身之祸。有那么多臣子与将领都愿意奉献自身追随于你,可是王爷你仍然不愿意发号施令,调遣兵将,军临城下。也就是说,王爷,是你亲手放弃了‘生’的机会。既然如此,你真的还要来这么拼命地代替安君向我求和吗?” “南玉,爹他没有这个意思。” 玉染神情不变,难得地制止了长孙弘的言语,“长孙弘,你先不要开口。” 长孙弘沉默。 长孙毅抬眸,他十分肯定地说:“是。” “既然王爷已经心中有决定,那我也就不再劝阻了。”玉染无声笑了笑,举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酿。 “君上也让我和弘儿作为使者来向赫连殿下贺喜。” 玉染闻言点头,“大后日是婚典,设在王宫文华殿,届时还请王爷与世子赏脸。” 按道理华国的使团要至明日才会抵达宁国,结果容袭现在已经在宁国了,但明面上这件事还是无法声张开的,所以使团还是照旧,对外宣称的也是华国四皇子明日才会来到。 长孙毅朝着玉染举杯,“那是自然。” 玉染笑着从面前的桌上执起酒杯,里头的酒酿已经被侍者重新斟满,可玉染的酒杯还未送到唇边,便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给夺走了。 玉染诧异地看向容袭,似乎是无声地在问“怎么了”。 “阿染这几日身体不适,便不要喝这么多酒了,一切皆由容袭代劳即可。”容袭温润的眼眸直视玉染,话毕,他笑着抬起酒杯,贴在唇边,然后一口饮尽,动作优雅翩然至极,好像叫人挑不出任何瑕疵。 玉染瞥了他一眼,倒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启唇说道:“不过,这次未能见到宛然一同到来,倒是让我觉得着实可惜。” “宛然她赶不了这么长的路啦,而且我和爹路上的境遇南玉你也是知道的,当然不能带上宛然一起冒险。”长孙弘代替自己的父亲应答,神情之中也有苦涩无奈闪过。 玉染闻言,凤眸微敛,细长的眼睫陡然扫到了眼睑处,有一丝痒痒的感觉,也在眼底留下了一抹阴影,同时她平直轻抿的樱唇忽然一提,唇角勾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她笑得随意,风轻云淡地说:“也对。” 不知为何,长孙弘觉得此时玉染给他的感觉有一些奇怪。玉染的赞同莫名让他觉得心慌,他下意识地瘪了瘪眉,却始终想不出玉染这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到底来自于什么。 晚宴结束之时,玉染和两人道了声晚安,便和容袭一起回了主院。 回去的路上,雪比天亮时已经小了不少,所以即便没有小厮打伞他们也可以自在地慢步行走。地面上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她和容袭一步步地走着,也在身后留下了一个个痕迹不同的脚印,也许等到雪再下一会儿,这些脚印又会被再一次地掩盖,一切就仿佛是新的开始,不断重来。 “你对长孙宛然是真的上心,还是仅仅觉得她可能是湘王府悲惨结局的开始?”容袭的唇畔始终漾着若有若无地浅笑,这笑意在寒风细雪中显得格外冰凉却透彻人心,他黑曜石般的双眼透露着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恒古不化。 玉染特意走在容袭的左侧,那样她就可以顺势用右手搂着容袭的左臂,因为这样走路她可以省不少力气,再者又难得觉得十分新鲜。她的脚步很轻快,一双剔透的眼眸轻轻眨了眨,忽然扬起的笑里既有悲哀又有世事无奈的沧桑。 玉染好似已经看透了这个乱世的进展,她说:“其实都有吧。宛然待我不错,她对秦奚的情深让我不难想象她是个多纯粹的人,所以如果有人问我她算不算我的朋友,我会说‘算’。这一次宛然没有和长孙弘、长孙毅一起来,的确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我依然认为他们将宛然藏在自以为隐秘的别院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即便再隐秘,也有可能透风的地方。 “一个人的纯粹有时也是她最致命的地方。阿染,你从来不是一个天真的人。”容袭的话说得十分突兀,可隐隐地又好像意有所指。 而再看玉染,倒还是一副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似乎天气越是寒冷,她越能感受到自己心中的薄凉。 “容袭,十年了……” “恩?”容袭很配合地扭过头看着玉染。 玉染咧了咧嘴,仰头呼出一口气,她看到热气在空气中成为一缕白烟,然后消散不见。她笑了,“是我先娶你的。” “不,你是以定国公主的身份成婚,我是你的驸马,所以还是我娶你。”容袭的眼眸弯弯,一本正经地回应。 “可在宁国世人皆视我为君主,他们听我的,不听你的,所以当然应该算是我娶你。”玉染歪了歪头,煞有其事地看着他。 容袭眨了眨眼,一派自然地说:“不管是你娶我,还是我娶你,反正你一样都是我容袭的妻子。这一点,始终不会改变。” “容袭,你说——我们的这场玩闹什么时候会结束呢?”玉染依旧笑着,她的语气柔和而温软,仿佛只是在聊着一件温馨的家中小事。实则,这话语只有局中人才会懂其中的无奈与寂寥。 容袭的眼底如墨般漆黑,摸不着底,他一提嘴角,用着好听而温和的嗓音说道:“不会结束的。只要你我还活着,就永远都不会结束……” 人生在世,被逼无奈之事总是太多,可只要彼此在存在,那就依然还会延续着昨日的精彩。 三日后,是玉染与容袭的大婚之日。 这一日,整个宁国王宫皆是张灯结彩,满目的红色在冬日当中显得格外的热烈而夺目。虽无红妆十里,可这婚宴的排场却已经足以抵得上一位国君迎娶王后时的场景,都是由几位高位朝臣亲力亲办,绝对不敢怠慢分毫。 而整个宁国的大街小巷也同样热闹非凡,百姓也纷纷在自家的门口挂起了红色的物件,熙熙攘攘的人流拥在街上,还有些商贩摆弄起了各种活动,一派喜色怏然。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零三章 大婚时 玉染身着一袭暗红色的广陵长尾鸾袍,领口微开,露出白皙的脖颈。她的双眸之中波光熠熠,原本便绝美的面庞上此刻已是画上了精致的妆容,让她的模样愈发娇艳夺目。而她的一头墨发被精巧地盘起,两边留出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边,额前的碎发时而因微风拂动。她的乌发之间是长长的凤凰金步摇,即使透入窗户的阳光十分微弱,仍能看到它折射出的点点光芒。 玉染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许久的沉默之后,她竟是陡然笑了出来,似乎她的一笑可夺万物之色。 玉染仔细回想,似乎上一次她这么认真打扮的时候,还得追溯到她还是明戌长公主的那时。那时,就算与颛顼帝的关系暗地里不算和睦,但明面上颛顼帝仍是对她极尽宠爱,所有的封赏加身,似乎她颛顼染就应该是全天下比皇后更加地位尊贵的女人。 只是,这么一晃,明戌的灭亡已经是迎来了第三个年头。 “殿下。”门外传来了卓冷烟的声音。 “进来吧。”玉染蓦地开口,声色莞尔。 卓冷烟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玉染微微笑着的模样,玉染的笑意看起来很温和,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美,可同样,卓冷烟却也能从中看出几分追忆与叹息的意味。 “小姐,容袭……不,驸马已经到府外了。”卓冷烟垂了垂眸说道。 为了婚宴的考虑,容袭一早就暗中去了华国使者暂居的别院准备,而后才与王宫的迎亲队伍一起来到了玉染的摄政王府外。 “哦,是吗?挺快的。”玉染一如既往地咧了咧嘴,眉眼轻弯,在卓冷烟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玉染话毕之后,两人皆是沉默下来。 走到房门口的一刻,卓冷烟并没有立刻替玉染开门,而是陡然抬头,然后仔细盯着玉染端详。 “怎么了?冷烟,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玉染诧异地问道。 卓冷烟面露复杂,她沉静地瞧着玉染,脸上既无喜色也无愤怒,“小姐,你当真决定了吗?走出府邸……” “走出府邸,我也依然是可以反悔的。”玉染忽然打断,然后朝着卓冷烟露齿一笑。 玉染平日里面对朝臣百姓时向来只会表现出风雅稳重的一面,这种风雅稳重是透进人的骨子里面的,是她两世来逐渐养成的习惯,也是本该属于她应有的姿态。 可其实,最让玉染身边的人无法拿捏的一点不是她做事的果决冰冷,而是她有时喜欢戏弄人于无形的狡黠。玉染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可她每每与人谈话时,皆可以一种谈笑风生的姿态让人觉得无话可答,陷入一个前后难堪的境地。她若是带有恶意,那面对她的人将因为她面带微笑的言辞而感到心底寒凉,甚至是心生恐惧,冷汗不止,不知该如何进退;而如果她带有的是善意,那你面对于她,会感受到的仅仅是安慰和无奈而已,因为玉染总是可以一本正经地说出你觉得不可思议的话来。 就好比此刻,她觉得自己是在称述着一件事实,可卓冷烟却感到了深深的叹息与无力。 不过,最终卓冷烟仍是不想在这个喜庆的日子给玉染添堵,她想,也许这就是玉染想要的。既然如此,那她又有什么理由再去劝阻与制止? 卓冷烟无奈一笑,她松开拉着玉染的手,然后双手一推,房门敞开。 阳光透了进来,映照在玉染身上,给她绝美的面庞添上了几分耀眼的姿态。她发梢之上的发簪步摇随着她的每一步而摇曳不定,发出细微的碰擦声。 “不下雪了呢,很好的天气。”玉染微微仰头,望着近日来难得明朗的天空,晒然一笑。 “因为小姐受得上天眷顾。”卓冷烟说。 “总觉得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冷烟你这样夸赞我了,是因为我要成婚了,所以希望我难得高兴一下吗?”玉染失笑。 面对玉染这般的问话,卓冷烟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这样啊……”玉染吁出一口气,不在意地笑了笑。下一刻,她忽然一敛眼眸,眼帘微垂,含笑淡道:“原谅我吧,冷烟。” 卓冷烟扶着玉染的手蓦地一僵,但为了不让玉染因为这身繁复却精致的衣袍而行动缓慢,她下一刻便恢复了过来。她一边带着玉染往府邸门口走去,一边十分沉静地说说:“小姐,你做的任何决定都是正确的,小姐从未错过。” 卓冷烟当然听懂了玉染的这句“原谅我吧”,因为她之前劝过玉染太多次不要再接近容袭,容袭代表着危险,一旦玉染再与容袭纠缠不清,也许受到伤害的人只会是玉染。玉染做什么事都很冷静,做什么事都会以目的利益为先,可对于容袭,卓冷烟不明白玉染为何会一次次地心软。 所以这句“原谅我”,其实卓冷烟也不晓得自己应不应该欣然接受。 “冷烟,你太相信我了。不过我很高兴,谢谢你这么说。”玉染扬了扬眉梢,似乎今日的心情鲜有的明朗,“我们走吧。” 玉染来到府外的时候,首先撞上的就是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溺出的柔和是他从未与他人分享过的。玉染望着容袭似笑非笑的模样,陡然轻笑起来,“你今日看上去又美了不少。” “多谢阿染的赞美。”容袭的眼底深了深,可唇角的笑意依旧不减。对于玉染别样的夸赞,他早已习惯。 玉染满意地上下打量着容袭,她保证自己刚才的赞美是出自真心实意。 容袭难得地穿上了与平时穿着颜色最大相径庭的红色,一身红色锦袍之上隐隐有金黑两种色泽的花纹交织,而容袭的肌肤雪白,加上他一张足以惑世的俊美面庞,给人一种与往日里清雅出尘截然不同的妖孽的美。 大街上前来凑热闹的百姓不少,此时看着玉染与容袭两人相对而立的模样,倒是议论纷纷。 “这华国四皇子确实是样貌极美啊!难怪我们殿下唯独会对他倾心。”有百姓赞叹着说。 “是啊,不过不说这位华国四皇子,就单论我们殿下也是绝色佳人。”也有人眼中一亮,打趣着说道。 “哎,这么一想,以前殿下是男装的时候,听人说好似也是俊美非凡。” “以殿下的样貌与谋略放在那儿,也难怪以前有天下姑娘倾心,现在听说还有长相俊俏的男子自愿想陪伴殿下左右呢!” “殿下以前素有风流之名,可也是个风雅之人,岂会轻易在凡俗之人身上动真心?像华国四皇子这般气度容貌的,估计才能得到殿下的欣赏吧。” “倒也是……但我记得,这华国四皇子以前是不是还有当过明戌长公主的驸马?”突然有人想了起来。 他身边的人思索一下,鄙夷道:“是又如何?反正最后那明戌公主也没能嫁成,连明戌都灭了这么久了。既然我们殿下没说什么,那肯定就是满意这桩婚事的,你也不想想像我们殿下这样睿智果断的人怎可能被轻易骗了去。若非殿下自己答应,谁能逼得了她呀?” “对,对,你说得很有道理啊。” “是啊,他说的是。” 人群里不少人都对这个说法十分赞同,纷纷点头。 玉染是是定国公主的身份与容袭成婚,而非以摄政王的身份迎娶王妃,说来,这也是玉染为了圆满当初她与容袭的缺憾吧。现在这情景,让玉染十分感叹,因为这就好像她还是明戌的长公主,容袭是驸马,而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日。 容袭伸手去牵玉染,而玉染很难得地没有反抗,她任由容袭将她领上花轿。 玉染虽从未在宁国王宫之中过夜,可既然玉染被封为定国公主,那自然在王宫之中也会为玉染留有一座宫殿。这座大殿在被赐给玉染之后,就被更名为文华殿,而这次大婚的婚宴便被设在了文华殿当中。 因为宁国已无玉染之上的长辈,所以如今暂时坐在文华殿主位上帮玉染主持婚宴的人自然只能有宁君赫连枫。十三岁的赫连枫显然十分紧张,就连平日上早朝时他也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了,因为他最敬爱的玉姐姐要成婚了,他的心中是既欣喜又无措,生怕自己懂得不多说错话,惹得众人尴尬。 所以趁着玉染和容袭还没来的时候,赫连枫已经在脑子里思考了很多遍他要说的话、要做的事。 忽然,赫连枫觉得自己的左肩一沉,他蓦地扭头,正见一人抬手搭在他的肩上,来人面带微笑以示安慰,还是那般温润亲和的模样。 看见此人的到来,赫连枫的眼中陡然一亮,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可以帮到他。 慢慢地,云华殿中的客人皆已落座,就等着玉染和容袭的到来了。 “阿染,你紧张吗?”容袭握着玉染的手,慢慢地朝宫殿正门走去,他们前后阵仗皆是不小,地上红毯蔓延,而他的眼里满是身侧女子的娉婷之姿。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零四章 婚宴开 玉染的手心手背都传来一种微凉的感觉,她指尖收拢,反扣住容袭修长的手指。她微微侧头,头上的步摇玲珑作响,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她挑起眉梢,笑着说道:“你的手很冷,紧张的人是你,不是我。” “故意的?”容袭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对,故意的。”玉染毫不避讳地承认,因为她向来晓得容袭的体质寒凉。 容袭笑而不语,他将视线重新放到前方,带着玉染小心地踏上一阶阶的台阶。 容袭兀自眯了眯眼,他的神情看起来很高兴,是那种难得的打从心底的高薪。因为这可以说是他对面玉染时第一次的获胜,不是完胜,而是那种心理上的部分胜利。 玉染这次会对他妥协,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他拿捏住了玉染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那一部分不来自于玉染的亲人,而是来自于玉染对他产生的别样情感。这情感并不因为他曾经是玉染的合作同伴,而是他可以从玉染的眼中清晰地看见——玉染喜欢他,甚至对他还抱有了特殊的眷恋。 容袭想,如果说他们互相利用的想法已经被明摆着摊开在两人的眼前,那么索性,他就一不做二不休将情感也当做一种利用的工具放在玉染面前。 玉染可以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 而容袭很庆幸,玉染选择了前者,也因此为两人带来了更深刻的羁绊。 容袭的心底一片清明,他微笑:自此,当我们其中有一人拿利刃刺向对方,那自己也会受到等同的伤害;当其中一人踏出了无可挽回的一步,那另一人也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泥沼。 我们相生相克,就算是利用彼此到最后一刻,那也是共同进退。即便是他们做尽人人所厌之事,那也是心甘情愿共同堕入阿鼻地狱。 我们都是人间修罗,被别人所敬重与畏惧,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直至世间万物消亡,阿染,你也休想从我的面前逃开。 容袭对玉染的占有心太过强烈,这种炽烈的心情就如同灼灼烈火,似可焚烧世间万物,只为留你一人。 阿染,不管你现在心中所想究竟为何物,但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发现,这天下间你可安稳容身之处,只有我的身边。 不论容袭的心中闪过多少念头,他的面上始终带着醉人的微笑。 而玉染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她的眼底平和无波,清晰着倒映着男子俊美的侧颜。这一刻,她想的是:原来,两世轮回,她的心中对过往仍有眷恋。她真的很珍惜前世与容袭一起度过的每一刻温暖自在的时日,哪怕是欺骗也好,哪怕只是因为前世的她仍旧懵懂,不知世间利用也好,她都承认——容袭有真真切切地走进她的心里过。 所以这一次,即便他们皆是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面临什么,她也都认了。哪怕最后他们还是分道扬镳,哪怕最后他们仍旧互相争斗厮杀,现在,就让她再任性一次吧。 玉染微微向身右后侧看去,那里有一人正在陪着她一步步地向前走。那人——是卓冷烟。 玉染的脑海中依稀浮现的是她刚刚救下卓冷烟时的情景,那时的她年纪不大,一双眼睛总是笑盈盈的,她只是望着卓冷烟,咧了咧嘴,“我救了你的命,但我不要你报答,也不指望你报答。所以,我当以重金相酬,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些事,这可不违背你做刺客杀手这类的本意吧?” 可是没想到,这做一些事到后来就慢慢成了性命相托。 人们总说,一个人在别人的眼里是何种印象,总是从平时日积月累起来的。你对别人的好,或许别人需要记很长的时间、记很多次;可你对别人的不好,或许别人只要一瞬便记住了。 而玉染给卓冷烟的印象,就是玉染是个能够容人的人。“容人”,这个词实在太过重要,曾有多少君王因为这个词失去了自己的疆土,甚至失去了自己的性命,只因他们用人却疑人,用人不容人。可玉染不同,卓冷烟认为,玉染的果决与无情只是来自于她对事情的正确判断,只要玉染判断正确,那么对一些人适当的残忍只是给更多人留下了活路而已。 玉染飞快地收回视线,她小幅度地提了提唇角,面上的笑意格外平和:冷烟,我至今在你面前任性了不止一两次,你能继续这么容忍我下去,我要谢谢你。 两人一步一步走到殿中央,玉染抬头的一刻,她看见了站在赫连枫身侧的人,随后蓦然一怔,在一怔过后她面容上的笑意反倒是愈发浓烈了。 因为站在赫连枫身后侧的人是秦奚,秦奚注意到玉染的视线,在停顿一瞬之后,俊容之上同样绽开了温和的笑意。他的薄唇开阖,似是在无声地对玉染说:恭贺殿下。 这一刻,玉染是心酸的。 她真的一直觉得秦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不是她有意夸赞,这是她出自真心实意的感叹,因为秦奚待她实在太好了……好到玉染不知所措,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拒绝,才能让秦奚彻底对她死心。 然而,每每当她与秦奚摊开表达一次她不喜欢他,秦奚总能一笑置之,然后再一次来到她的身边,只是对她轻声道一句:殿下,你不喜欢我,但却不能阻止我喜欢你。所以,只要殿下还未谋得大业,只要殿下还需要我一日,我就绝不会离开殿下一步。 这样一个人,让玉染要何如是好? 那时的玉染真的有想过,如果百姓口中对赫连玉所传的流言是真的,若她真的是个风流天下之人,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多分出一丝爱,不让秦奚这么失望呢? 可惜,玉染看似风流多情,实则却是个执念至极之人。 而让她执着了两世的那个人——是容袭。 所以,她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任何一个人。 “君王在上,天地为证,我赫连玉愿与慕容袭结为夫妻,今生……”永不离,本该是这三个字的。结果玉染还是没能说出口,她到此一顿,晒然一笑之后继续道:“今生只盼一人心。” “君王在上,天地为证,我慕容袭愿与赫连玉结为夫妻,今生——只愿白首不相离。”容袭说到最后时,忽然与玉染对上了视线,他的笑意愈发深邃,一双漆黑的眼瞳同样幽静得怖人。 玉染同样颇具深意地回望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眼帘一垂,抿唇低笑起来,笑得 玉染与容袭对拜之后,宴席便开了。宴席一路从文华殿大殿摆到了后花园之中,宾客之中有宁国朝臣,更有四国来使。 “恭贺殿下大婚。” “是啊,臣也要恭贺殿下大喜。” 不少朝臣纷纷朝玉染举杯祝贺。 而玉染和容袭思量之下,也漫不经心地喝了两杯以示敬意。 两人绕了一小圈,最终还是回到了熟人的边上。 “南玉,你今天很好看。”长孙弘笑眯眯地瞧着玉染,与心中的沉闷是截然不同的表现,他依旧是在真心夸赞着玉染。 “恩,多谢。”玉染笑着说了一句。 “今日南玉你大婚,这么难得的日子,不如待会儿我就去闹洞房吧,肯定热闹。”长孙弘双臂抱胸,打趣着说道。 “好啊。” “恩?你再说一遍。”长孙弘被玉染的回答弄得一怔,他有些怪异地开口,只是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玉染仍是满目笑意,她笃定地又张开了口。 “我说——好啊。” “不好。” 这一次,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声音柔和灵动,另一个声音温润平静。 很显然,前者是玉染,后者是容袭。 玉染很快反应过来,面上极快地浮现出无辜之色,她耸了耸肩,用着极为无奈的语气说:“恩……可惜了,他说不行。” 长孙弘只觉得自己的嘴角一抽,似乎被玉染震惊得不轻。 “是可惜了,阿染的夫君现在是我,我可是很小心眼的一个人。”容袭的语气一派温和,面上也是笑意浅淡,可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愈发深邃锋利,似乎站在他面前的人,就可以清晰感觉到来自容袭身上的寒冷之意。 “是啊,所以你可得小心些慕容殿下啊。他小心眼起来,长孙世子您可是绝对比不过的。”走来的人是秦奚,他还是那般温润清雅的模样,但语气里的调侃之意显然已经溢于言表。 秦奚与容袭之间不对盘,玉染的心里最清楚。至于是因为什么不对盘,玉染更不想解释。 “秦奚,这次要你赶去边境,辛苦你了。”玉染敛了敛神说道。 “不会。”秦奚摇头,随后温和地笑道:“原本以为今日会赶不上的,但是幸好,我还是赶上了。” 玉染怔了怔,还是保持着微笑的模样,“是啊,你能正好赶回来,真是太好了。” 秦奚又与玉染闲谈两句,但见容袭满面笑意地看向他,他便也不甘示弱地朝着容袭作揖微笑,随后拂袖转身离开,动作温文儒雅依旧。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零五章 颛顼灵 秦奚没准备在婚宴上多留,先一步回府了。而玉染与容袭本就是两个极懒的人,根本没有兴致与大臣寒暄。 就在玉染和容袭坐回席位,沉默思量的时候,卓冷烟陡然来到玉染跟前。 “冷烟,怎么了?” 卓冷烟俯下身,附耳对玉染说道:“小姐,她想来见见你。” 玉染闻言,安静地笑了笑,她一敛眼眸,扭头低声问道:“她现在在哪儿?” “我带她去了中庭。”卓冷烟说道。 “好,我知道了,我和容袭过去看看。”玉染点点头,与容袭互相看了一眼。 卓冷烟带来的不是别人,是一个玉染再熟悉不过的人。 玉染和容袭来到中庭的时候,看到的是女子背对着两人站立的身影,女子一袭翠绿色的衣裙,在冬日里看起来有些单薄。 “叶灵。”玉染缓缓启唇。她喊出的名字是叶灵,是,没错,这个站在她前面不远的人是曾经的颛顼灵。可现在,玉染的皇兄颛顼明给自己改名为叶明轩,当上了商国的将军,自然颛顼灵跟同颛顼明一道姓叶是最好的。 颛顼灵闻声,慢慢转过身。她看起来还是温婉宁和的模样,似乎在玉染的印象里她从来没有改变过。 颛顼灵看见来人,有些颤巍地低下了头,她一步步艰难地走到玉染跟前,朝玉染行礼的同时垂着眼眸小心开口:“叶灵参见赫连殿下,参见驸马。” “我没想到你会说——想来见我。”玉染仰了仰头,轻叹一声说道。 “叶灵来见殿下不是为了别他,只是想恭贺殿下大婚之喜。”颛顼灵说话之时始终不敢抬头。 “恭贺我大喜?”玉染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沉静,她注视着颛顼灵,十分诚恳地说道:“我觉得你不适合来恭喜我。” 颛顼灵终于诧异地抬头。 玉染对上她的双眼,面上浮现的笑意莫测,“我之前就说了,你从小就惧怕我,所以对我才会总是一副恭顺谦卑的模样。你总是向我展现出很卑微的态度,可你要晓得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可怜人。所以哪怕你现在向我摆出这样弱小的神情,又装作亲切地来恭贺我,我也不会再念及过往了。你越是这样,只会拉低你曾经身为颛顼二公主的身份。” “我没有,皇长姐。”颛顼灵的脸色顿时煞白,她拼命地摇头否认,连对玉染的称呼都下意识地变成了“皇长姐”。 “我之前没想过杀你,因为你曾经只是惧怕我,却从未对我起过杀心。可是现在,你主动在我大婚之日来找我,还说要恭贺我,这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你对我的恨。恨之深,就终有一天成为敌人。”玉染平静地说道。 颛顼灵闻言的一刻,整个人都颤抖不止。因为她觉得,玉染的言辞当中似乎有要杀她的意思了。 “皇长姐,你是我的皇长姐,我是你的二妹啊,我们不可能会成为敌人。”颛顼灵不可思议地说道。 容袭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此刻听完陡然一笑,“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现在的心中正在埋怨阿染,你埋怨她为何要对你置之不理,你觉得你是她曾经的亲人,所以你受到的待遇就应该和以前一样等同于公主。你将自己视为弱者,将阿染视作强者,所以当强者不帮助弱者,当阿染不帮助你时,你就将这种埋怨全都放到了阿染的身上。你怨恨阿染,难道你还能说自己不是阿染的敌人吗? “说到底,阿染根本就没有理由帮你。因为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不是同一个人,注定活不出相同的人生。她强大是她亲手铸造,所以你自己弱小,归根结底就只能怪你自己。因为在这个世上,机会都是所有人自己创造的,命运也并非一世注定。你不相信自己,却又埋怨于阿染,这就是你最大的错误。” 颛顼灵沉默了良久,她将容袭的话深深切切地听进去了,她也不是一个愚蠢之极之人,她能听懂话中对她的讽刺。 但是事到如今,她的生命中已经几乎什么都不剩了。当一个人原本拥有自己的家,拥有华贵的生活之时,她觉得这是她觉得美满的生活。 可现在,就是因为玉染,让她失去了所有,甚至现在只能生活在玉染安排的一个小小的别院。 这样大的变故……怎么能叫她不怨、不恨呢? “是,我知道自己很胆小、很没用。所以皇长姐在我的心中一直都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存在,你能被父皇和朝臣夸赞,能得到明戌百姓的爱戴,他们所有人都觉得你是个厉害的人。可是我不同,我是个很胆小的人,父皇他们根本不会关心到我的身上,我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是害怕你,我是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你,但我没有想过要害你,我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可以伤害到皇长姐你分毫。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害得整个明戌翻天覆地呢?你害死了父皇,害死了皇兄皇弟皇妹们,你害得我失去了原本仅剩下的一切。 “皇长姐,你喜欢天下这不要紧啊,你去和父皇说,你去和皇兄皇弟们斗好了。大不了最后把他们都关起来,再逼迫父皇退位就可以了,那样皇长姐你就可以当皇帝。可是你现在是把整个明戌都毁了,你亲自毁了自己的亲人和国家,你这么做,难道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冷血了吗? “为了天下,难道皇长姐你就真的可以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吗?难道阻碍在皇长姐你面前的所有人,你都要一一杀尽,让他们不得好死吗?”颛顼灵觉得自己的脑海中简直可以说是乱成一团,整个人都陷入了痛苦崩溃的境地。她一手指着玉染,喉中发出的声音近乎嘶吼。 玉染的神情未变,她的睫毛轻颤,樱唇一抿。忽然,她无声地笑了,笑得如同云卷云舒,她说:“是,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我也的确杀了太多的人,我就是一个无情冷酷的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是有人想要我的性命,想要我身边任何人的性命,那我就决不能让他独善其身。 “其实我知道,最能打击到敌人的方式并非杀了他,而是让他有一天跪在你的脚下,让他知晓被人肆意践踏的滋味。只不过,很可惜,我终归没能忍住。” 玉染轻笑一声,接着一双原本剔透的眸子忽然变得漆黑幽深起来,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冰冷锋利的感觉,她面带笑意,却仿佛浑身带着利刺,尤其是她的眼睛,里面映射的是摄人的光芒,直逼人心。 这是玉染第一次,带着如此浓烈的戾气。似乎只要旁人靠近,就会被她灼伤。 玉染冷笑起来,她扬起头,唇角的微笑愈来愈深,她说:“他们应该感谢我,因为我在他们对我的仇恨最深的时候逼死了他们,而不是选择留下他们的性命,让他们尝尽人间痛苦,让他们知道心中只剩仇恨的悲哀。这些,他们都没有尝到,所以他们应该深深庆幸。” 玉染的话锋利而狠戾,几乎很难让人想象这种狠毒的话竟然是从她的口中说出的。玉染平日里鲜少生气,就算是最生气的时候也总是面色沉静,因为玉染一直很懂得控制情绪。 可今日的玉染截然不同,她表现出了自己绝情的一面。她要让颛顼灵知道,有一种仇恨,叫做恨入心骨,叫做烈日灼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恨他们?就算父皇再怎么防备你,不是也还没有对你做什么吗?”颛顼灵跌坐在地,她觉得玉染现在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这种从玉染身上散发出的强烈寒意仿佛是可以将人拆吃入骨。她惊恐万分,脸上再也保持不了原本的温婉之色,她颤抖着说:“你这样满心仇恨,根本就做不成任何事!” “恨确实不能够改变很多事,而且最常见的就是让人迷失自我。所以我不能因为仇恨而失去理智,我很清楚自己到底做的都是些什么,或者说,我对明戌的恨意已经随着明戌的消失告一段落了。就算你现在要我去恨明戌,我可能也再也恨不起来了。因为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逝了。要是我对明戌的仇恨已经恨到连自己都被吞没,那你和颛顼明早就死了。”玉染轻叹一声,身上的戾气逐渐消散,转而是用着一种略显悲伤的眼神瞧着颛顼灵,“现在的我,是玉染,是赫连玉,我的心里有过去,我的眼里也看着前面的路。人总是不屑回头的,我只是想为自己的执着再拼尽全力试一次,仅此而已。” 颛顼灵怔在那里,她的神情里既有悲哀也有复杂,她没想到玉染最后竟然会对自己说这样一番话。 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早已分不清自己的心里到底对玉染是恐惧还是厌恶,或者是别的情绪。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零六章 不能死 “如果你不想呆在这儿,那不要紧,我明日便命人送你去商国。到了商国,你去找颛顼明,然后好自为之吧。”话毕,玉染与容袭转身便离开了,独独留下颛顼灵一人,呆滞着坐在中庭,仰头竟是不知该哭该笑。 因为有颛顼灵的事情发生,所以容袭没有再继续敬酒,而是直接让秦奚帮忙在笑,可总有种莫名的悲哀。 容袭敛眸,将左臂从玉染的腰后抽出,而右手指尖轻触在了玉染的眼角。 “还因为刚才颛顼灵的话而介怀吗?”容袭忽然出声,他的声音听起来具有致命的惑人,他的神情温和道:“这不像你。” “没有。”玉染启唇轻声道:“我做过的事情都已成事实,我不后悔。” 说实在的,此刻的容袭心中满腹疑问,他是真的很想问一问,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才能让玉染对明戌的厌恶达到这样的程度呢? 正如颛顼灵所言,就算颛顼帝再怎么防备于玉染,就算玉染的族亲再怎么害怕恐惧想要杀死玉染,那也还没有真正动手。就像他容袭,就算他再怎么不喜自己的父亲,就算他再怎么不喜自己的族亲,那也不过是和他们展开一场争斗,也许最后总会有死有伤,可也不至于将整个天下搅得天翻地覆,又使一朝全部推翻重来。 容袭在别人眼中也是个冷情的人,但就连像容袭这样的人都在此产生了不解。他很想知道,在玉染这位曾经的明戌长公主身上究竟还发生过什么,才能让玉染的恨意在之前达到过一个这般深刻的地步。 玉染看见容袭原本平静地眼睛陡然掀起了滔天波澜,她微笑,恍惚地抬手触摸在容袭的脸颊上。 她的凤眸半开,眼底似有回忆与缱绻之色闪过,竟是莫名地带有几分伤感。 她提起唇角,声色轻而缓,她说:“容袭,不要死。” “就算这个世上有太多憎恨你的人,你也不能死。” “就算有一天你坚持不下去了,你也不能死。” “这个世上能伤你杀你的人只有我,所以——你绝对不能死。” 一连好几句出口,玉染的神情似乎有些迷离恍惚,她的眼底朦胧,好像追忆起了前世往昔,心中竟是一片酸涩。 原来——已经又过去了那么久。 容袭似是惊讶于玉染的言辞,他漆黑的眼眸深深地望着玉染。须臾,他一声浅笑,眼底满是温柔,他俯下身,轻轻吻在玉染的唇上,他压低声音,声色低哑却温润,他说:“好。”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零七章 逼迫至 “殿下,因为天冷,茶总是冰的快,所以这茶是刚烫出来的。殿下喜喝温凉的茶,还是先放一会儿就好。”婢女将托盘上的茶壶茶盏放在桌面上,先替玉染斟完茶水,然后又放置到了距离玉染的手稍远的地方,怕烫到玉染,然后才又悉心为同样坐在桌边的长孙弘和容袭斟上茶。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玉染看了婢女一眼,点头说道。 “是,殿下。” 其实玉染以往总是习惯于坐在院落里喝茶,也可以透透气。但现在比较是在冬日,天冷得很,天空有时还会飘会儿雪。 “我说南玉,你这喜好挺特别的啊。喝茶怎么能不喝刚烫好的呢?”长孙弘眨眨眼,指尖小心地贴着还有些烫的茶杯。 “她从小就不喜欢。”容袭眼皮也不抬,就代替玉染回应道。 玉染扬了扬唇,点头道:“恩,对。” “哎,这么一看,你们还真是活得轻松啊。”长孙弘说完这一句,又觉得不对,转而继续道:“也不是啊!以你们两个的做事风格,不折腾别人就无聊了吧。怎么明明觉得你们私下里忙活个不停,可实际上让人看了老是觉得闲呢?” “别说,你的这个问题以前还从没人问过我。”玉染扬了扬眉梢,两只手下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玉扇。她思量了一下,与容袭互相看了一眼,随后笑说:“可能,是我们比较能苦中作乐吧。” “苦中作乐?”长孙弘嘴角一抽,他总觉得这个词似乎不能这么用吧? 还未等他反应,外面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玉染朗声道。 “玉姐姐!” 会这么叫玉染的也就只有赫连枫了,他后背跟着两个小厮,待到赫连枫入了屋内才退了出去。 长孙弘亲眼见着赫连枫一路小跑到玉染跟前,然后拦腰抱住玉染,一口一声“玉姐姐”。 这十三岁的孩子是谁啊? 就算他再怎么眼瞎,也不至于连宁国的国君都不认识啊。 这个蹦跶得这么欢乐,还朝着玉染撒娇的孩子,真的是一国国君吗? 长孙弘险些就把刚喝到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不过幸好,他忍住了,还顺利地咽了下去。 因为他细细想来,也觉得没什么毛病。宁国虽说有这样一个原赫连氏的国君在,可实际上掌权的人却是摄政王玉染,但长孙弘真没想到的一点就是赫连枫竟然真的这么黏玉染,还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长孙弘想罢,觉得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尽到身为一个安国世子的礼仪。所以他蓦地站起身来,朝着赫连枫作揖,“长孙弘参见宁君。” “记得他吗?”玉染指了指长孙弘,笑着问赫连枫。 “玉姐姐,我记得的,他就是那个想和容哥哥抢你的人。”赫连枫一眨眼,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下,长孙弘是真的要被噎住了,他有气无力地附耳问玉染,“南玉,为什么宁君会在这里啊?” “小五是来看我的,是你正好刚才来找我。”玉染肯定地说道。 距离大婚已经过去了五日,这五日里玉染一直都未进宫上朝,所以赫连枫自然看不到玉染。但是秦奚还是有入宫办事,昨日秦奚告诉玉染赫连枫想出宫来找她,所以玉染今日便命人去暗中将他接了出来。难得溜出王宫一会儿,也没什么的。 原本这玉染的前厅人已经够多了,结果很快,又是一人到来。 “殿下。”来的人是秦奚。 这让原本抱着玩闹心情的玉染顿时沉静下来,她眼眸微敛,开口问道:“怎么了?” 秦奚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长孙弘的身上扫过,又看向玉染,抿唇始终未有开口。 “跟我出来一下。”玉染心中明了,随即拂袖起身。就在她要出门之际,她扭头说道:“长孙弘,你帮我看一下小五。”话毕,她和秦奚先出去了。 长孙弘蓦地一愣,他看着赫连枫,赫连枫也看着他。最后,他又看向坐在一旁兀自悠闲地喝着茶的容袭,他惊诧地问道:“为什么南玉不让你看着宁君?” 容袭在长孙弘的话问出口之后,慢悠悠地放下杯盏,又微笑着站起身,动作高雅自然,他很是平和地说:“因为——我有些困了,想去休息。” “哈?”长孙弘瞪大眼。 “既然阿染把宁君交给你,就说明她很放心你,你应该觉得高兴。我就先走了,宁君还要劳烦世子。”容袭微笑着说了句,就悠哉地也离开了。 一时间,前厅里只剩下了长孙弘和赫连枫在大眼看着小眼。当然,长孙弘还没有那个胆量敢瞪宁君。 “是安国那边发生什么了吗?”玉染和秦奚走到后院里,这才开口。 秦奚的眼中深深,他说:“安君举朝宣布了湘王叛国的消息。苏久他们在护送湘王来宁国的路上杀了的刺客首领是安国的一位将军,而且似乎还遗漏了一个扮作湘王随从的刺客,让他暗中回到了安国。他当朝作证,湘王勾结宁国,有叛乱之意。现在安君正在派人四处搜查长孙宛然的下落,可能是想利用长孙宛然逼迫湘王归安国现身。” “是么?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了。”玉染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湘王现在身处宁国,根本毫无辩解的可能。那对于朝臣来说,他们就只能根据现有的证据服从于安君。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安君找到长孙宛然也许只需不出十日的时间。”秦奚垂下眼,语态平静。 玉染的视线陡然落在秦奚身上,她的眼底泛起复杂之色,“秦奚,于你而言,宛然她……” “她曾经是我的妹妹,现在,什么人都不能算。”秦奚直接打断玉染的话,猛然抬眸,眼底光芒闪烁。 “是吗?”玉染眼睫轻颤,最后竟是一声长叹。 “殿下,你准备救她吗?”秦奚挪开话题问道。 玉染看向他,“那你觉得呢,我到底,是救她,还是不救她?” 秦奚静默须臾,忽然,他双袖一拂,朝着玉染躬身作揖,他垂下头,极为认真地恳求,“殿下,若要引湘王与世子入局,那长孙宛然就不能救。”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玉染微微仰头,阖了阖眼说道。 “是。”秦奚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玉染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玉染回到前厅的时候,看见长孙弘和赫连枫两个人围着个屏风在那里转悠,玉染无奈,“你们在做什么?” “玉姐姐。” “南玉,你回来啦。”长孙弘松开抓着屏风一侧的手,讪讪地将手摸在脑后,尴尬地笑笑,“也没什么,我不就是看没什么可以带他玩的,所以就让他试试看抓到我。” “都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些。”玉染不禁想要扶额。 “玉姐姐,你别生气,若是你不喜这些,我就以后永远都不玩了。”赫连枫发现了玉染的无奈,于是赶紧小跑到玉染跟前,一双眼中露出凝重肯定之色,有意让自己的神情严肃起来。 “小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玉染默了默赫连枫的头发,然后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从长孙弘身上扫过,接着唇角一勾,笑眯眯地对着赫连枫说道:“要怪啊,你就得怪他知不知道?他这叫戏君,你是君,也可以学会适当地推卸责任嘛。” “喂喂,南玉你这个不厚道啊,什么叫要怪就怪我,什么叫适当地推卸责任啊?你这才是教坏孩子吧。”长孙弘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可偏偏赫连枫还颇为认真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啊? 长孙弘顿时觉得自己额角一疼,他深刻地想着今日就应该听自己父亲的不要到处乱走。 长孙弘想,像他这样在别人眼里放荡不羁的人都应付不过一个玉染,那玉染是真的特别厉害了,是那种可以气死人不偿命的厉害。他觉得,这个世上要有一个说得过玉染的人,是真的太难了。 这是第一次,长孙弘在心中如此由衷地敬佩容袭,因为也就只有容袭给他同样的感觉。可长孙弘想到此处,心中也觉遗憾,因为容袭和玉染是太相似的人,所以他们从小合拍,甚至可以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想法。 所以——玉染才永远都不可能喜欢上他。 “南玉,你和容袭……是真的决定在一起了吗?”即便长孙弘目睹着两人成婚,可他仍旧不禁发自心底地疑惑。 玉染的双手搭在赫连枫的双肩上,她闻言的一刻,慢慢站直身子,面上沉静地看向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你们两个就算成婚那也还是两个国家的人。哪怕他现在可以为你妥协,但说不定时间长了就会反悔,到时候如果和你闹崩的话,恐怕掀起的就绝非是小风小浪了。”长孙弘有些凝重地说道。 玉染闻言微笑,“人总是要活在当下的,像我和容袭这样的人,都太多变了,我们谁都不知道对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所以也就只有过好能在一起的时候。”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零八章 等到了 安国湘王被认定叛国,湘王与世子至今避于宁国未归,而其女长孙宛然被迫入狱。 一时间,这件事情在安国以及全天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湘王长孙毅,这个名字在天下也算是一个如雷贯耳之人。湘王为安国征战沙场,多年来一直护卫疆域,对安国的忠心也是世人皆知。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将门,却现在被认定了要对安国不利,甚至与他国勾结不清。 虽然也有很多将领和朝臣在安君面前提起过认为湘王不可能有叛乱之心,但这桩事本就是安君自己所想,又怎可能被说动松口。而安君的性子暴躁易怒,又有谁敢当着他的面多说几句,除非是那个人不想要活命。 这是长孙宛然被下狱的第二日,谢意远在早朝之后去往御书房。 “君上,谢侍郎来了。” 长孙延的视线原本正落在一封信纸之上,眉头越锁越深。在闻言之后,他的眼底似乎迸发出了一抹金光,他一挥手,说道:“宣他进来。” “君上。”谢意远依旧恭敬作揖。 “你来找孤是所为何事?”长孙延问完这句,在看到谢意远要张口之际陡然抬手打断,他将眼眸微微眯起,出口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是不是——为了湘王府的事情?” 谢意远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他垂下眼帘说道:“回君上,确实是为了湘王府之事。” “莫非连你也觉得湘王府是无罪的?”长孙延冷笑道。 “臣并非是要为湘王府推脱罪责。臣想说的是湘王之女长孙宛然,在审讯时长孙千金并未表露任何知情湘王叛乱的痕迹,所以臣在想,是否要对长孙千金用刑逼供。”谢意远知道狱中的长孙宛然已经被玉染换走,所以他只要装作不知情地用平常情感来对待。 “如果孤说要呢?”长孙延反问。 “那臣现在就吩咐代君上吩咐下去。”谢意远再抬头时,面上毫无犹豫之色。 “哦?是吗?看来你要比孤想得更薄情寡义啊。”长孙延盯着他说道。 谢意远沉默不语,只是仍旧保持着垂首施礼的姿态。 长孙延将视线从谢意远的身上移开,陡然挥手说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是,君上。”谢意远慢慢向后退了几步,随后才转身往外走。 殊不知,长孙延在谢意远转身的一刻重新抬起了头,他的视线紧紧注视在谢意远的背影上,目中的深邃黝黑似乎要将人吞没。 宁国摄政王府,修子期站在容袭跟前,面色凝重道:“公子,昨日得到的消息我刚才又去重新全部查证了一遍,是真的。“ 容袭眼帘轻垂,神情淡然,他微微抿了一口茶,抬眸问道:“阿染知道吗?” 修子期躬身道:“公主那边一定也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好,我知道了。” 修子期听见外间传来的细微脚步声,于是蓦地翻身从窗户出去,消失不见。 玉染掀开珠帘的手一顿,她的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容袭就未有他人。她恢复过来,垂下手,慢慢走到容袭跟前坐下,莞尔道:“刚才子期来过了?” “你近日来内力长进不少。”容袭夸赞道。 “自从手伤好了之后,我也是有和冷烟他们讨教的。”玉染挑了挑眉,目光又落在容袭的右臂上,“你的手臂这几天感觉好点了没有,每次想让秋尧过来帮你看看,你都说不用。” “阿染,你忘了,我的医术也不差。”容袭笑说。 “你还好意思说,我看这府里上下现在病得次数最多的人就属你了。”玉染叹了声,一手掌心托在脸颊一侧,手肘支在桌上,故意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阿染现在还能这么有气力调侃我,看来对于安国的事已是十拿九稳了。”容袭的神情温和,漆黑温润的眼眸里流光婉转。 玉染听着,原本还漾着笑的唇角缓缓回归于平直,她的眉宇微微拢起,凤眸之中似有阴霾之色一闪而过。 “原本我还在期望着你不和我提。”玉染抬起眼眸说道。 “既是知,又为何不言?”容袭反问。 玉染叹了声,准备开口之时刚巧秦奚来了。秦奚先看见玉染,又看见容袭,倒也没说什么,直接将手中的一封旨意交给了玉染,随后便先行离开。 玉染随手将这旨意打开,这旨意是安君长孙延暗中派人送来宁国,指名要交给湘王长孙毅的。其中所书内容便是长孙宛然入狱被逼招供之事,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故意在逼湘王回去。 “阿染之所以昨日没有直接将长孙宛然的情况告知湘王,就是因为在等这个吗?”容袭笑了笑,似乎心中明了。 “前些日子湘王刚刚被安君定下意图叛乱之罪的时候,我去寻过湘王。只不过那时他归去之意已决,甚至还希望我能够隐瞒长孙弘,而他独自回安国,他说会之后命人将宛然偷偷送出安国,让我接应一番。那时,我想他抱着的已是必死之心。其实不难看出,湘王的逆鳞是他的亲人。就算以前他再怎么无视于长孙弘的愤怒,可他的心中始终如同明镜。”玉染忽然想起她与湘王谈论时他说的话。 那一刻,长孙毅的神情是沧桑且疲倦的,他而动面上浮现几分苦涩之意,微微仰头间,他的脸庞看起来依旧拥有年轻时的英气与俊朗。 他对玉染说:“我自十七岁时为安国征战沙场,至今已经过去了二十余载,我也已经将自己的忠心交付了二十余载。弘儿总说我是愚忠,其实我知道,他说得也并非没有错。君王暴虐,朝臣百姓过得心惊胆战,而我对此却无动于衷。所以这一次,就由我自己来做个了结吧,只希望弘儿和宛然可以平安无事。这一点,赫连殿下可否看在弘儿痴情于你、宛然视你为友的份上,答应我保住他们的性命呢?” “长孙弘救我一命,我会尽力而为。” “多谢。” 长孙毅从来就没想过要带着长孙弘和长孙宛然一起去死,他从来都想要保住自己最爱的两个孩子,所以他心甘情愿将所有的罪责都背负于己身。既然安君怀疑他,那么他就奉上自己的性命,也奉上自己最后的忠诚。 但玉染等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让湘王长孙毅彻底对安君失望愤怒的机会。 而今,她等到了。 因为安君终于触及了湘王的逆鳞,安君到最后也是不会放过湘王府的任何一个人的。因为多留下湘王府的一个人,也就是多留下一个祸患,不知道将来哪一天又会祸及到安国和安君的身上。 “容袭,你父王可真是一个叫人不省心的人。”玉染将安君暗中送来的旨意藏入袖中,感慨地对容袭说道。 这句话其实来得突兀,但容袭很快便听懂了,他也笑了,“是啊,父王从来不让人省心,特别是不想让我们两个省心。” 因为刚才修子期来向容袭禀报的就是这件事——华君只是在表面上没有争对宁国,实质在暗中仍然在与安君共同协商谋划。 事实上,在上一次玉染和容袭顺利从安国脱身之后,华君与安君的交易也没能在继续下去。安君因为觉得谢意远说的话有道理,所以就对华君产生过疑惑。 但是继而,华君又再一次暗中向安君长孙延表明想要合作的意远。 华君告诉长孙延,湘王府背后其实是有宁国摄政王赫连玉的支撑;之前湘王府中传言被救回的女子其实正是赫连玉,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赫连玉与湘王结识,并且与之私下联盟;而这次安国不得已妥协宁国的事情遭遇也是出自赫连玉的设计;最重要的是,有可能在长孙延的身边有赫连玉安插的棋子,而且应该是个极为靠近长孙延,可以得到长孙延信任之人。 这几点被告知于长孙延之后,显然就算暴戾如长孙延这般的人也顿时反应了过来。 在他反复琢磨之后,他认为华君所书内容虽然他不能全部相信,但也未必不能是真的。 因为华君表示,之所以他会想帮长孙延,正是因为赫连玉与他的四皇子慕容袭串通一气,准备与他为敌。赫连玉和慕容袭都不是简单之辈,若是他们联手,很可能搅得整个天下翻覆。所以只有先暗中联合对付那两个人,才是最好的对策。 而长孙延在阅览完书信之后,又想到他身边的人,若说是个值得被他信任的人,那就必定是谢意远了。结合谢意远近日来的各种出谋划策,长孙延开始不得不怀疑谢意远其实也是赫连玉那边的人。 “谢意远的处境不妙,所以我才更要让人暗中盯紧他。”玉染想到自己得到的消息,只得无奈叹气。 “光是谢意远那边吗?”容袭陡然问道。 玉染抬眸,眼中忽明忽暗,却未言语。 “阿染,你把狱中的长孙宛然给换走,本来只是出于好心想救她,可是别人未必领情。”容袭的眉眼温和,话语似是意味深长。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零九章 被欺骗 因为不仅玉染晓得,容袭也晓得,狱中的长孙宛然在被玉染派人换走之前,曾被暗中诏入王宫中一次。 也就在那时,安君对长孙宛然说:“你要知道,你父亲和兄长的境遇,还有你现在的境遇,都是拜宁国赫连玉所赐。是她唆使你的父亲和兄长为她做事,这次孤派你的父亲和兄长一同去宁国也正是为了让他们可以向我证明,他们并没有背叛我、背叛安国。孤派出去跟随他们的人向孤禀报,他们在思量过后,原本已经准备拒绝赫连玉提出的联合。但是很可惜,他们失败了。 “因为就在你的父亲和兄长向赫连玉表明不想再为她做事的时候,赫连玉翻脸不认人,将他们给直接扣押在了宁国,甚至对外传出流言,指认你的父亲和兄长意欲叛乱。所以孤起初才会下定论,向众臣宣告湘王和长孙世子准备叛乱的消息。” 安君长孙延仿佛说得句句在理,他之前看到了华君慕容齐给他的提醒,华君告诉他赫连玉的人可能也会在暗中注意到安国王宫中的行动,所以这件事是绝无可能瞒过赫连玉的。所以,他叫长孙宛然过来谈话,只不过是为了做戏给赫连玉看,让赫连玉知道就算她再怎么厉害,也终归会被自己相救的人所背叛。 长孙延心中冷笑: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将会被想救的人背叛,那么这个人你还准备救吗?湘王府的事,你还准备管吗? “可是君上,为什么我爹和兄长会和宁国摄政王有瓜葛呢?他们和赫连玉几乎就无相识的可能,又怎会轻信他国之人?”长孙宛然闻言,诧异至极,她实在没有想到,在自己父亲和兄长前往宁国之后竟然会发生这种巨大的变故。 怎么一瞬间,她的家人都成了要背叛君王的罪人,甚至还被说成是要夺权夺位呢? “哦,我想你还不知道吧。宁国摄政王赫连玉,你也认识,而且还熟悉得很。”长孙延的眼中阴沉而锋利,嘴角挂着一丝瘆人的笑意。 “我也认识?”长孙宛然睁大双眼。 这……这不可能啊,她怎么可能认识? “数月前,安商两国共同攻打宁国,却因赫连玉的计策而败退。可赫连玉却身受重伤,被恰好路过之人救回了安国。”长孙延看到长孙宛然的神情从迷茫转向了愕然,“对,没错,那个救了赫连玉的人正是你的兄长,是你的兄长将宁国赫连玉误认为了一个普通女子带回了王府。” 长孙宛然一片震惊,她一手下意识地掩在唇上,喃喃地开口:“赫连玉……是南玉?” “是。”长孙延一眯眼,冷笑着说:“就是你的兄长救了赫连玉,在前一段时日,赫连玉与你的父亲和兄长说定联合之意后,便暗中偷偷回到了宁国。” “南玉她不会的!君上,一定是哪里不对。南玉她刚刚被兄长救回府中的时候,身受重伤,甚至失忆。南玉是个温柔善良之人,她一直待我如姐妹,从来没做过出格的事情,她又怎么可能是赫连玉呢?就算她是赫连玉,她也绝对不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长孙宛然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南玉当初在湘王府时的每个举动和神态。那样的南玉,那样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南玉,长孙宛然怎么都不敢相信她会是宁国那个处事无情果决的赫连玉。 可是,长孙宛然也不禁想起,南玉的身上确实有很多特殊的地方。 比如,南玉根本不会做一个普通女子该做的事情,她可以和自己的兄长攀谈正事,哪怕有关天下大局,她依然可以从谏如流。 在长孙宛然的印象里,南玉总是一个温和高雅的形象,似乎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觉得烦恼与忧愁。而且,南玉的本事总是很大,她每每都能够用三言两语让自己的兄长吃瘪。 甚至,因为南玉的出现,长孙宛然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秦奚。秦奚总是对南玉恭敬至极,这点长孙宛然一眼就能看出。而且,秦奚还很喜欢南玉,长孙宛然觉得秦奚已经变得和以前截然不同了,也许这一切都是因为南玉。 所以这么想来,南玉还真有可能是宁国摄政王赫连玉。 只是长孙宛然对于自己父亲和兄长的片段言语都还记得很清楚,其中表明的都是君上要对湘王府不利。正是因为这样,才让现在站在安君长孙延面前的她还可以一直保持着极力否定的态度。 “你为什么觉得赫连玉她不会?赫连玉的为人,你难道以为自己很清楚吗?她赫连玉的心机,恐怕在这个世上很难有人敌得过吧。就好像她受伤被你兄长恰巧救回王府,说不准也是她故意所为。她在你的面前表现得有多温和,再你不知道的背后可能就表现得有多狠厉。”长孙延的目光冰冷,继续讽刺道:“你莫非以为一个能成为宁国摄政王的人心思会很纯粹吗?她的城府和谋划是你永远都想不到的。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才是她会做的。她欺骗你,又与你的父亲和兄长密谋造反,现在你父亲和兄长改变主意想要拒绝她,却被她反而扣在安国,她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孤之前与你的父亲一直闹得不太和睦,不是因为孤怀疑你的父亲,你父亲也是孤的亲人,更是为安国劳心于沙场二十余载之人,孤又怎会怀疑他的忠心?只是,孤知道他的脾性执拗,所以之前在政见上有很多次都是意见相反的,所以就和他吵了几句。后来,你父亲又对赫连玉在府中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从未向孤提过一句,甚至最后还答应了赫连玉的提议,准备和孤站在对立的位置。孤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些,只不过孤看在你父亲以前一心只为安国的份上想要给他留条退路、留些颜面,谁知他执意如此,最后竟然闹到这样无法收场的地步。”长孙延装模作样地一手重重拍在自己的腿上,摇头连连叹息,似乎对于湘王格外的惋惜,好像至今他做得所有事情,全都是为了湘王的好。 如果要让长孙宛然相信,那就只能由长孙延亲自来“解释”湘王府和他之间的矛盾。长孙延要让长孙宛然深深记住,害了他们湘王府满门的人就是赫连玉,所以她心中所有的怨恨都得诸加到赫连玉的身上。 “当然,孤也不会眼看着你的父亲与兄长落到这个地步。而且赫连玉既然目的在于安国,就必定还会动手,甚至还可能从你湘王府的千金这里开始动手。”长孙延沉沉地说道。 “从我这里?”长孙宛然讶然。 “你是你父亲唯一的软肋,也就是说,只要赫连玉得到了你,那她就可以用你的性命来威胁你的父亲妥协。” “南玉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长孙宛然的内心开始动摇,整个人都有些慌乱起来,她实在不知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长孙延的眼睛深深眯起,他的眼神锋利而阴沉,“她怎么就不可能?她是个可以为了自己的筹谋不择手段之人,她很会骗人,估计她为了自己的计划连身边人都可能会欺骗。你认识她到现在,你敢说她有将自己的身份告诉过你吗?也就是说,她会为了得到湘王府之势而在你的面前做戏。你认为你认识的她,都是假的,她都是在骗你。她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心计如此之深的女子,来质事实,质疑孤吗?” “君上,臣女不敢。”长孙宛然跪在长孙延之前,声色颤抖,面上浮现痛苦悲伤之色。 骗人?连身边的人都有可能欺骗? 南玉她真的骗了我吗? 她…… 长孙宛然的脑海中恍然浮现一个身影,那是秦奚,恍惚间,她似乎看见秦奚站在自己面前,还是过去那个温和且张扬的少年秦奚。但是她的眼前蓦地一晃,那个少年秦奚的身影陡然消失,转而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那个温润儒雅却心性薄凉的秦奚,这样一个秦奚只会对玉染微笑。 须臾的沉默,长孙宛然垂下了眼帘,她的神情失落至极,她深吸一口气,随后陡然开口说道:“君上认为臣女应该如何做,才能救得了父亲和兄长?” 长孙宛然是一个闺中女子,她的想法总是简单而纯粹,也总是容易被别人的言语牵着走。 或许,她的心中仍还有没有被安君说服的那一面,可是,那一面在她想起秦奚之后就被掩埋了。 她爱秦奚,一直都爱着,哪怕是秦奚已经被认定“死”了,她都爱着。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终于她又能见到秦奚之时,秦奚已经因为一个玉染而完全变了。 所以,长孙宛然心甘情愿相信长孙延说得是真的。因为只要是真的,那长孙宛然就可以认为秦奚是受到了玉染的蒙骗,秦奚只是被利用的那个人。她还有机会救他,还有机会和他在一起,对他说一声她喜欢他。 所以南玉,对不起。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十章 做决意 别院里,玉染将安君的旨意递到湘王长孙毅的手中之时,她能感觉到长孙毅的手是罕见的颤抖的。 谁都知道,这是安君在有意逼长孙毅现身。 安君的杀心,已经被谁都重了。 而长孙宛然,真是安君的最后一个筹码。 “爹,我忍不下去了。”长孙弘的手死死地握拳,他指尖的指甲几乎已经要嵌进肉里,手指也是被攥得发青。他的眼神沉寂而凌冽,似乎他心中的怒气从未达到过如此极致的状态。 长孙毅收拢旨意,仰头深深阖上双眼,口中一声长叹,既是无奈,也是感慨。 他从未想过,终其一生,竟然有一天会走到这个被自己最忠心的人逼迫的地步。 “爹,君上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湘王府,他就是想逼你回去,然后杀了你。现在连宛然都被他当成了威胁你的筹码,爹你难道还要坚持你那没有意义的忠诚吗?”长孙弘忍无可忍,朝着长孙毅咬牙喊道:“爹,我们不能再忍下去了!我们再退让下去,死的不止是我们两个,连宛然的性命都要被搭上去了。她是我的妹妹,你最好的女儿啊,你就忍心看着她去死吗?” “好。” “你刚才说什么?”长孙弘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我们不要再忍了,我说——好。”长孙毅的眼底深邃,在暮色下他的面庞又宁静平和了几分。 “爹,你……”长孙弘一时间怔愣在那里,他显然没料到长孙毅会这么快答应。 长孙毅看着自己的儿子,微微叹息着说:“也许你说得对,我从来都只考虑自己到底对君王忠不忠心,却从未想过自己的这种愚忠会给你们带来怎样的麻烦。让你被逼成为皇子师长,让宛然现在身陷危局,这些都是因为我的错误坚持才会导致的。所以,这一次,我听你的,我不会再忍耐下去了。既然君上不愿信任于我,又屡次想要陷湘王府于不义,那我们就索性遂了他的愿——反了吧。”说到最后,长孙毅的眼中陡然变得锐利而坚定。 “爹,你真的决定了?”长孙弘的神色凝重,向长孙毅再次确认。毕竟,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他害怕自己的父亲到最后会后悔。 多年的忠心,又岂是说毁就能毁的? “是,我决定了。”既然是他长孙毅已经决定的事情,就没有更改和退步的可能。 “好,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长孙弘转身就要往屋里跑,结果正好对上站在一旁的玉染的,他停下脚步,朝着玉染无奈一笑,他说:南玉,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给说中了。” 玉染原本平淡的神情被打破,她勾起唇角,眉眼弯弯,“当然是因为我厉害啊。” “是,是,南玉你不论什么时候都很厉害,总是能够未卜先知。”长孙弘笑得俊朗而耀眼。 “长孙弘……” “恩?” “你难道就从没想过,我这不是未卜先知,而是兴风作浪,接着顺水推舟吗?”玉染笑得格外平静,她的神情看似柔和,可凤眸之中隐约带有明了且复杂的意味。 长孙弘一愣,随后竟是一边叹着气,一边笑了出来,他仰头望着远处的霞光,神情释然地说:“那也没办法嘛,毕竟,这是南玉你所追求的东西。而我没什么好追求的,所以就只能希望湘王府的人都能好好的。” 其实长孙弘仍然记得当时玉染是怎样设计安君的,可以说这次他们会出使宁国的事因也是玉染所挑起的,玉染要么安安静静地做她的悠闲摄政王,要么就是直接让一国之君身陷圈套。 但是,长孙弘也同样心知肚明,如若不是玉染的存在,也许湘王府在之前就已经消失不存了。 哪怕玉染帮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能更好地实现她的谋划,长孙弘还是情愿对玉染道一声谢的。 在玉染来说:苟延残喘,也总比在世上消失殆尽的好。 “是吗?这个想法听起来还不错。”玉染笑着说道。 长孙弘想了想,歪头问道:“既然是家事,那南玉你还要参加吗?” 玉染笑而不语。 “看来就算我再怎么说也没有用了,我先去准备东西了。”长孙弘话毕,朝着玉染挑眉一笑,随后转身往屋里走去。 玉染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披风,她向长孙毅点头致意,准备离去。 只不过玉染刚刚转过身去,就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 “宛然在你那里,还好吗?” 玉染抿唇转身,看向长孙毅的凤眸澄澈而透亮,她扬起唇,笑着说:“王爷,很好。” “是吗?我还真怕宛然一个人留在那里做出什么傻事。”长孙毅敛眸道。 玉染的笑容有一刻的停滞,但就长孙毅来看玉染并未露出破绽,她笑得温和,口中轻吐道:“不会。” “那赫连殿下,我和弘儿就不叨扰了。” 长孙毅朝玉染作揖示意,而玉染也即刻回礼。 玉染收回手的一刻,看着长孙毅走开的背影,她一瞬间沉默了。 “就算阿染你不利用他们,他们的结局也不会比现在好上一分。或者说,只可能比现在死得更悲哀。至少现在,你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玉染听见身后传来的柔和嗓音,随后慢慢转身,果不其然对上的是容袭笑盈盈地模样。 “长孙毅早就猜到安国狱中的宛然被我替换了,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准备背叛自己的君主。我承认,我不是个有善心的人,不会为湘王府的境遇感到惋惜,因为我认为长孙毅始终是在作茧自缚。”玉染面上的笑意浅淡,她敛起眼眸,说道:“就好比这次他决定了坐实安君给他按的叛乱的名声,他为的是他的亲人,而非自己的自由。他始终在意的只有别人的看法,所以终归逃不出宿命的安排。” “作茧自缚?”容袭闻言挑眉轻笑,“你我又何尝不是呢?” 玉染扬了扬唇,“说得也对。” 容袭转而道:“长孙毅这一举动无异于逼宫,恐怕安国的动荡就此开始。阿染为湘王府筹谋至今,为的也就是这一刻了。” “那也说不准吧?我记得,安国丞相玉渊,他是容袭你的人。”玉染意有所指。 “阿染大可放心,我这一年之约的承诺,还是会遵守到底的。”容袭微微笑了笑,语气风轻云淡,似乎这次的事情他当真不准备插手。 “不管你遵不遵守,反正我都会奉陪的。”玉染双臂抱胸,淡然说道。 容袭晒然一笑,在暮色下他的面庞看起来温雅而夺目,那双黝黑的眼眸之中似乎有着黑曜石般的闪光。但是接着,他的神色却沉静了下来,眼底也继续加深,“我觉得,阿染更应该注意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 “虽然在阿染的眼中,亲近之人并非只局限于血脉,而是出自互相的关怀与善待。但有的时候,你也不得不承认,血脉这样东西还是挺奇妙的。它足以让人相信,拥有相同血脉的人,才是亲人,而亲人都是心中抱有善意的,是不太会欺骗自己的。可有的时候,血脉只不过是侵蚀人心的毒药罢了,只会让你被不断地伤害和背叛。” 玉染知道容袭指的人是长孙宛然。 确实,她已经知道长孙宛然最后的决定,甚至她也知道,这是华君和安君共同想故意给她玉染看的结局。 他们都想看她失落难过的模样,他们觉得长孙宛然的背叛会给她带来打击和痛苦。 他们想让她明白,这个世上不是你以为自己对别人好,别人就都会领情。 “容袭,你太低估我了。”玉染沉默良久,陡然仰头失笑。 “哦?”容袭的眼中一亮。 玉染的神情似笑非笑,她说:“我的心很小,能装下的朋友也就只有很少的人。友情不必要很多,能有一两个真心的也就不错了,不过要是他们也都背叛,那就肯定是我本身的问题,所以我不会让这个情况发生的。而对我来说,更大部分的人只是利益上的伙伴,也就只是萍水相逢,片刻交谈。要是我真的对每个人都掏心掏肺,你以为我还能够活到现在吗?” “你说得都是认真的?”容袭笑眯眯地问。 玉染一挑眉,“不然你以为呢?” “那我呢?也算在你心中那很少的一部分人里吗?”容袭眨了眨眼,笑得格外惑人。 “不算。”玉染答得飞快。 “真是薄凉。”容袭装作委屈地感叹道。 “对,我就是薄凉。你就算不服——也得给我噎回去。”玉染一手指着容袭的姣好面庞,一边故作威胁地说道。 玉染不知道容袭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她说得明明就是能装下的朋友很少,至于别的……恩,她还是先不说了比较好,就算说了估计也是自讨没趣。 当夜,湘王与长孙世子暗中离开宁国,在翌日以湘王之名得到了安国边境数位将士的支持。安君暴虐,早已不得人心。而湘王二十余载的炽热忠心,军中无人敢不信服。也许在士卒与军队眼中,湘王才是他们应该跟随的人,而他们也只愿受湘王差遣,而非安君的胡乱旨意。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十一章 叛乱起 夜色深沉,寒风袭人。营帐之中,烛光闪动,随着凉风的拂动发出呲呲的火芯跳动声。 而简单的营帐之中,有数位将领围绕方桌而立,桌面之上摊开的是一张安国的布防图纸,上面明显有过被圈圈划划的痕迹。 “王爷,在您被君上派遣去宁国讲和之后,就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真是让我们众位将士听闻之后不敢置信。”沉默之中,有将士率先开口。 “是啊,王爷。我们都跟随您十几年了,您是个怎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吗?您忠心耿耿,可君上是怎么回报您的?居然直接下旨说您叛变,要我看啊,这实在是忍无可忍!”一人突然激愤起来,掌心重重地拍打在桌面之上,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 “君上性情暴虐,我们向来知晓。可没想到,君上竟连王爷您都不愿信任了。” “王爷一直教导我们怀疑和猜忌是军中大忌,所以我们始终未曾怀疑过将王爷分毫,而且我们都将王爷您对君上的劝解看在眼里。可是这些年,我们也的的确确看着王爷您被君上愈发地疏远隔离,恐怕君上筹谋已久,早有此意啊!” “王爷,您既然找到我们,那我们也就知道王爷您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们众位将士从一开始跟随信仰的就都是王爷您,自当甘愿一路奉陪到底,听您差遣!” 有将领深深劝说道:“王爷,他说得对啊,我们都愿听您差遣,您就不要再犹豫了!而且现在长孙千金也被下狱,不知君上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比王爷您啊,您一定要趁早打算,立刻决定起兵,我相信各位将领也都只在等着王爷您的一句话了。” “是啊,王爷。” “王爷您快决定吧。” “我们都愿意您王爷您的。” 一时间,众位将领的声音四起,纷纷都是在为长孙毅所打算,希望长孙毅可以尽早下定决心。 其实,安君之所以会惧怕和怀疑湘王长孙毅也就在此处。 因为湘王率军二十余载,在所有将士将领的眼中一直忠心耿耿,而且从不退缩。只要是长孙毅带兵打得仗,基本都是大胜仗。 长孙毅已经被所有武将当做了最值得敬重的一个人,可以说在他们眼里,长孙毅代表的就是安国,就是民心。 而安君不同,安君残害先君,如今又性格暴虐,不愿听取旁人谏言。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值得别人的尊敬? 所以,湘王长孙毅若是造反,那最后也只会被人说成是被逼无奈,甚至有可能更得民心所向。既然如此,安君又岂会情愿留着这么大一个祸患? 当湘王府立威天下之时,安君的怀疑与猜忌也就达到了顶峰。而湘王府也会就此走到无路可退的境地。 长孙毅手中提着长剑,面色凝重,他皱着眉盯着自己的父亲,“爹……” 他岂会不晓得父亲心中的煎熬,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办法体谅自己的父亲。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也许他和自己的父亲会死,自己的妹妹也会死,而湘王府所有的人都逃不过去。 更重要的是,他始终明白,只要安君在位一日,也许还会有下一个秦家、下一个湘王府,他们都会被逼着一步步走上绝路。 “爹,不能再犹豫了。”终于,长孙弘的眼神化为一片坚定,他的身上表现出的是罕见的沉稳与凝重,仿佛与他平日里的潇洒随性截然不同。 长孙毅沉默良久,终于,他还是想通了。既然已经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既然边境的几位将领都已经被他暗中集合了起来,并且所有人都支持于他,那他也没必要再独自犹豫下去了。 他抬眸,眼底深邃沉静,他的面庞在此刻的朦胧烛火下显得异常坚毅,他朝着周围的将领们抱拳俯首,同时口中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要劳烦各位将军了。” “不会。” “不会的,王爷的人品我们再相信不过了。” “国君昏庸,是我们国之大不幸。既然如此,还不如由我们自己来亲手做个了断。” 其实,在长孙毅和长孙弘被当朝宣布叛乱之时,安君长孙延已经下达命令,封闭了几处原本湘王在安国内的重要军营,被困的将领和士兵不在少数,怨言齐生。可这次长孙延是下定决心要一口气除掉湘王府,所以不管再怎么有大臣来谏言他也未曾松口,甚至还为了施威又将几个为首谏言的大臣给斩首示众,让朝中人心惶惶。 而长孙毅找到的这些将领因为都是几处边境守城的主将和副将,因为地处王城有一段距离,而且更重要的是边境近日来还在混乱之中,所以不能随意封闭或者将他们撤职,便还未安排人管辖。 现在极为主将和副将都分别找到属下中可暂代将领之位的人留在边境,然后心甘情愿共同为长孙毅筹谋,也正是因为他们明白若是再不阻止安君,也许不止是湘王府,还会有更多的人陷入痛苦与煎熬之中,更甚至整个安国都会陷入到一片混乱。 民不聊生,才是最可怕的。 众位将领看到长孙毅诚恳施礼,于是他们也立刻抱拳,俯身行礼。 “我们誓死追随王爷!” “誓死追随!” “誓死追随王爷!” 而第一件他们要一起去做的事情,就是将几个被封闭的军营给重新打开,然后集结兵力,攻回王宫。 半个月来,安国王宫之中一直是处在一种压抑至极的氛围当中。 因为长孙延的脾气开始愈发暴躁了,他的眼中是一道道从各处传来的急件,皆是通报湘王长孙毅和边境好几处将领已经共同攻破了几处被他之前封锁的营帐。 湘王不掩耳目,大肆集结兵力,已经快兵临王宫城下。 “废物、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长孙延额头青筋四起,直接在上早朝时当着众朝臣的面摔了奏折,破口大骂起来。 朝堂之上,朝臣们只得沉默着面面相觑起来,却无一敢上前谏言,生怕长孙延心情一个不对就直接把他们拖下去斩了泄愤。 散朝之后,大臣们皆是脚步飞快地离开主殿。 “唉,现在这安国朝堂,可是愈发叫人心惊胆战咯。”有大臣感叹。 “说到底,湘王起兵也是被逼无奈,在这安国天下谁不知晓王爷的贤德忠心,竟然如今也能被君上伤到这般地步,也算是君上咎由自取了。玉大人,您觉得呢?” 玉渊沉思须臾,开口说道:“就现在来看,君上能够敌过王爷的可能很小。虽说如此,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要是我们之中有任何人对君上表露出不满的心思,恐怕就是在劫难逃。所以,刚才你们说得那些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并且告知于君上,这就不是你们一条性命可以担得起的。” “大人说的是。”刚才对安君表达不满之人皆是露出心有余悸之色,赞同地点头。 谢建白和谢意远并肩走出主殿,两个人也是各怀心思。 谢建白掌管的一直是兵部,而谢意远在玉染还没有离开宁国之前便被顺利提拔为了太师,仅在丞相之下。 那些兵部的消息最近谢建白也是一个接着一个收到,很多也是经由他手再交给安君的。他知道,也许整个安国很快就会被闹得天翻地覆了。而那个“罪魁祸首”,不是安君,不是湘王,而是玉染。 “以天下为棋,从未犹疑,这世上恐怕难有人可及她。”谢建白感叹道。 谢意远听着自己父亲的念叨,心中也是复杂。 他有想过如果玉染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现在究竟是何等结局。也许,是被安君威胁之后仍在监视着湘王府,又帮着安君做出一件件违心肮脏之事,下半辈子也许永远只能活在痛苦煎熬之中。哦不,或许根本没有下半辈子,以安君那种暴戾的性子,可能哪一天心情不好便将他处死了吧。 而现在,他选择的人是玉染。至少,玉染在各种意义上来看还算是个“好人”。她不会随便发脾气,也有容人之心,只要你不做伤害到她的事情,她不会任性地对一个人动手。 就玉染自己来说,这个世界上其实本身很少存在绝对的信任,所以取而代之的就可能是利益的互换。只要彼此之间还存在着利益的纠葛,只要彼此还觉得对方有利用的价值,那么就不会产生背叛这一说,也能给人更多安心的感觉。当然,要是彼此的情义是那种坚不可摧的存在,那也就没有什么可以利用和背叛的了。 谢意远一直觉得玉染说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就拿安君和湘王的关系来看。湘王想要安君对他的肯定,这是湘王想要的东西,而安君已经提拔他人作为大将军的意思,而且安君已经不想从湘王那里获取任何的利益,只有一片杀心,那么他们之间一直建立的利益互取的关系已经消失。他现在也可以说,是安君背叛了湘王吧?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十二章 人心易 两日后,湘王长孙毅率军突破安国都城,城中禁军无力阻挡,顿时安国王宫面临兵临城下之境。 当夜,长孙宛然坐于玉染安排的别院屋中,心情沉重紧张,她的柳眉紧锁,原本灵动的眼眸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她抬眸,从窗口望出去,并无月色星辰相伴,今日的夜空朦胧,叫人觉得薄凉至极。 须臾,她听到外面的街道上似乎传来十分响亮的震动声和呼喊声,让她的心跳顿时又快了几分,额头上隐约有冷汗冒下。 这里离王宫其实不远,甚至离湘王府也很近,只是处在主街的街尾。别院的前门口是卖普通衣料的商铺,其中也都是玉染的人,而后院则腾给了她,后院的门口是一条几乎无人经过的小路。 此刻的长孙宛然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似乎也有些焦急起来,她站起身,在屋内来回徘徊。 就在她来到门口,准备开门出去询问究竟的时候,门被先一步朝里推开了。 站在门口的人裹着一件灰黑色的披风,隐约可见里面是一袭雪色衣衫。她玉冠束发,这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俊朗温雅之意,她的眼眸漆黑而透亮,其中倒映着长孙宛然惊讶的模样。 长孙宛然看着眼前这个一身贵气的俊朗男子,一时间心中惶恐担忧至极,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整张俏脸都要拧到了一块儿。 “你……你是谁?”长孙宛然颤抖着开口。 “男子”神情未变,还是那般平静而淡然的姿态,她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长孙宛然,随后一步踏入。 “宛然,你当真猜不到我是谁吗?” 这个声音玉染丝毫未加以掩饰,她的语气温柔,是女子才有的纤细嗓音。 长孙宛然一怔,接着她显然反应了过来,她一手捂在嘴上,震惊地出声,“你是南玉?” “是我,宛然。”玉染轻轻笑着应答。 长孙宛然在惊讶玉染的打扮之后,慢慢恢复了过来,她飞快地往前走了两步,一手蓦地抓在了玉染的手臂之上,她急促地说道:“南玉,你怎么扮成这副男子模样?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听到很吵闹的声音。” 玉染的眼眸静静地盯着长孙宛然的双眼,须臾,她无声地笑了笑,也并未拨弄在长孙宛然抓这她的手。她挑了长孙宛然的一个问题回答,“你的父亲和兄长集结大军已经兵临王宫城下了。” “你说父亲和兄长他们……这怎么可能?”长孙宛然睁大眼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事实就是如此。”玉染弯了弯眼睛,温和道。 长孙宛然沉默了,她的手还轻轻地握着玉染的手臂,而心中的思绪已经翻覆不定,几乎是要搅得她直接崩溃。 难道说,君上说得果然都是真的吗? “南玉,为什么父亲会答应出兵,他向来敬重君上,他不可能这样做的,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长孙宛然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迫切。 玉染眼帘轻垂,眼底的神情陡然深邃,她提着唇角,似乎看起来有些遗憾。 屋子里的气氛静止到一个糟糕的地步,因为房门没关,所以冷风直接吹拂了进来,撩起玉染背后的发丝。 “宛然,你既然知道我是宁国赫连玉,就应该明白我现在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还是说,你有意想认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玉染的声色轻缓,脸上的笑意也全然敛起,化作了一片沉静。 “南玉?”长孙宛然浑身一震,握着玉染手臂的手下意识地缓缓松开。她盯着玉染,薄唇开了又阖。 “在你的心中,一定十分抵触我是赫连玉这件事吧?毕竟,你是安国湘王府的人,而我是宁国的摄政王,我与你的父亲曾是敌人,所以也同样就是你的敌人。安君将真相告诉于你,不也就是希望你能把我当做敌对的存在吗?”玉染的语气毫无波澜,她仿若只是在称述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无关国家大事,无关儿女情长。 “我没有!”长孙宛然极力否认,她的秀眉紧锁,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她的眼底满是紧张与焦急,”南玉你……是怎么知道是君上告诉我的?” “安君既然会把你从狱中诏入宫中见他,也就是做好了要被我发现和知道的准备,他要看的就是你和我的决裂。宛然,你知道吗?”玉染的神情温和,犹如朗月清风。 长孙宛然张了张口,一双眼睛慢慢地垂下。有些话,她根本说不出口。 “南玉,我没有别的意思……”她喃喃着说道。 “你有。”玉染立刻打断道。她抬起眼眸,漆黑的眼底愈发幽深起来,她的唇畔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带着一副莫测的神情。她的语气肯定,瞬间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令人觉得无法质疑。 长孙宛然浑身一僵,她的掌心紧握,指尖无措地下意识拨弄着,却迟迟没有开口。 半晌过去,似乎连玉染都不想再忍受现在两人之间的沉默,她敛着眸子轻叹一声,这才开口:“告诉我吧,宛然,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怨的是我骗了你,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我们在这里不能再停留很长时间了,现在你爹父亲和兄长估计已经入宫,我担忧安君会给他们设下埋伏。” “父亲手握重兵,现在更是围了王宫,就算君上设下埋伏也应该敌不过父亲吧?”长孙宛然陡然问道。 玉染的模样在寒冷的夜色中看起来有些薄凉,她顿了顿,随后缓缓启唇说道:“只要安君还在,那隐患就仍旧未除。” “是啊,南玉你是赫连玉,所以你想事情总是能这样冷静。可是,这样的冷静背后到底存在多少欺骗和残酷呢?为什么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安国,你就得费尽心思地把所有人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呢?”长孙宛然的神情似乎悲戚又苍凉,她的语气激动,浑身都随着她的言辞而颤抖不止,“南玉,君上、父亲还有兄长他们都已经因为你在团团转了啊!还有,还有秦奚!连秦奚也是一样,他因为南玉你的存在,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和以前截然不同的人。秦奚的所有痛苦,湘王府现在受到的所有折磨,南玉你敢说不是因为你的插手?” 长孙宛然的情绪似乎被玉染的一句话而完全激起,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玉染可以这样冷酷和无情。难道在玉染的眼中,什么人都可以是威胁,什么人都可以利用吗? “宛然,你说得对,我确实就是一个喜欢推波助澜的人。但是——”玉染说到此处,眼眸之中过得光泽陡然变得善良而锋利,“你敢保证安君告诉你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吗?你敢保证你的父亲和兄长一定就是被我欺骗而选择造反的吗?宛然,你一直以来都被保护在湘王和长孙弘的羽翼之下,有很多事情,你现在还不懂的。或许等时日长了,你就会理解现在的所有人了。” “南玉,你把我从狱中给换出来是为了什么?”长孙宛然忽然问道。 玉染的眼眸深邃,她偏了偏头,问道:“那你觉得呢,你是怎么看我的做法的呢?” 长孙宛然未言。 玉染笑了笑,兀自继续道:“你觉得,我换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拿你的姓名来作为一种自身利益的保障,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那么你的父亲和兄长就不可能违逆我。” “我……”长孙宛然哑口无言,因为玉染说得没有错,她现在的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 “宛然,你确实一点都不了解我。因为以前的你一直把我当成一个温柔善良的大好人,所以现在知道我是赫连玉之后,你心里的落差一定很大。那个时候我失忆是真的,一直以来感谢你的照顾也是真的,我玉染并非无情无义,不论对方的身份如何,更或者对方到底在不在我的对立面,只要是曾经有对我好过,我会记得,也会报答。”玉染的眼中波纹动荡,神情当中有些复杂。 长孙宛然望着玉染,一时间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她现在的心里很乱,她觉得自己根本就听不进玉染的话,她不晓得自己到底应该有什么反应。 她到底应该相信谁呢? 还是说,谁都不相信? “我给你去拿披风,我们该走了。”玉染见长孙宛然没有反应,于是垂下眼帘,转过身准备取下挂在旁边衣架上的墨黑披风。 玉染轻轻捏着披风,手中的触感是柔滑的布料。她低着头,眼睫轻颤,目光只是虚无地落在披风上,似乎心不在焉。她眼底的眼神被低垂的眼皮和纤长的睫毛给遮掩过去,只在眼睑处留下了一抹阴翳,没人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绪。 她的内力比之前高出不少,对轻细的脚步也是敏锐了不少。 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人在一步步地靠近,似乎带着小心和踌躇。而她的心,也在逐渐地凉了下来,似乎是化作了一片悲哀与无奈。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十三章 宛然死 因为察觉到身后有人的靠近,玉染的右手慢慢从披风底下穿过,一路摸到了左手的衣袖中。 只是下一刻,玉染听到的是兵刃刺破**的声音,还有一声因为疼痛而发出的沉闷呼喊声。 玉染慢慢转过身,看着眼前的情景,她沉默地静止在原地,攥着披风的手也稍微松了一些,右手也从左袖中慢慢撤了出来。 她的凤眸微微睁大,眼里有流光乍现,她觉得自己的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伤感,或许还有惋惜与无可奈何。 玉染看到的是,长孙宛然的右手手中握着一把被打磨得锋利澄亮的小刀,垂在身边的左手手中则是刀的刀鞘。她还保持着半举着小刀的姿势,刀已出鞘,不难猜到她接下去是要做什么。 令一切陡然转变的是,长孙宛然的胸口已被一把长剑从身后一剑穿过,剑锋从长孙宛然的胸前穿出,正对着玉染。 殷红的鲜血一滴滴地从长剑的剑锋滑落,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四起,直接窜入了距离极近的玉染的鼻息。 长孙宛然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她看到只是长剑的冰冷而锋利,满目的赤色都是从她体内流出的鲜血。 再抬头时,她对上了玉染的面孔,她看到玉染的嘴唇开阖,却是最终什么都没有对她说。她还看到从玉染的眼眸里流露出的苦涩与遗憾的情绪,这个情绪……是因为她吗? 她好像,还从来都没有在玉染的脸上看到这么伤感的神情。因为玉染,哪怕是装也好,欺骗也好,在她所认识的玉染是个每天都会带着狡黠而从容的微笑。 原来,宁国的摄政王赫连玉也会露出这样的情绪啊。 长孙宛然不禁在心中自嘲:果然,还是好不甘心啊。 刺穿长孙宛然胸口的长剑被蓦然从她的身后拔出,鲜血顿时溅了一地,甚至也溅到了玉染的衣摆上。 长孙宛然握着小刀的手缓缓松开,小刀落地,发出清脆响亮的碰撞声。 随之,是长孙宛然倒了下去。 持着长剑站在长孙宛然身后的人终于全然露在了玉染的视线里,玉染抬起眼眸,神情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她说:“你果然还是来了啊。” 会让玉染用这种平静而随意的语气应对的人,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也就是容袭。 是啊,现在站在玉染眼前,这个正漫不经心地一甩剑锋将长剑收回鞘中的俊美男子,正是紧随在玉染之后到来的容袭。 “阿染,你应该感谢我。”容袭温温地笑了起来,俊美无暇的面容上同样也露出了几分惋惜之色。 “感谢你什么?”玉染照道理问。 容袭即刻答道:“感谢我帮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玉染一时间没有回应,她蹲下身,静静地呆在长孙宛然的身侧,既没有伸手,也没有开口。 “南玉……”长孙宛然有气无力地半睁着眼,似乎已是在强忍着身上的痛苦。仅仅是说出“南玉”两字,已让她的口中溢出了丝丝鲜血,让她的喉间充斥着血的味道,甜涩而呛人。 原来,血的味道就是这样的。 玉染顿了顿,面容之上稍显清冷,可她仍是一手轻轻地覆上了长孙宛然的面庞,她低声开口:“宛然,你想说什么?” 长孙宛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而且不停地咳嗽着。她的视线恍惚地从绕到玉染背后站定的容袭身上扫过,然后死死地注视着玉染的面孔。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眼神一凛,重重地一把抓住了玉染朝她伸去的手臂,仿佛是要用尽全力。 “南玉,你……你不要再继续这样对秦奚了好不好?算我求你……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再骗他了好不好?你已经有慕容殿下了,你就不要……不要再折磨秦奚了。你不爱他,就不要骗他留在你身边了。”长孙宛然咳得撕心裂肺,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愈发嘶哑起来,可是她仍然在竭尽全身力气地朝着玉染吼道:“秦奚他已经够可怜了,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就放过他吧,放过他!如果你再继续骗他……我就算是死了,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玉染从未想过在她眼前一向温婉的长孙宛然竟然也会有崩溃疯癫的一面,原来——只要是个人,就都会被逼急的吗? 玉染的眼帘轻垂,樱唇微张,似乎是准备回应长孙宛然的话。 可就在这时,有另外一个代替她先一步开口了。 “这样扬言要诅咒于她的人,就算是你长孙宛然,我也是绝对不会原谅的。”温润暗哑的嗓音伴随着脚步声一路来到了玉染的身边,他看了一眼站在玉染右侧的容袭,又看着跌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长孙宛然,竟是觉得心头愈发地平稳冷静起来。 “秦奚……是你吗,秦奚?”长孙宛然觉得自己的眼前已然模糊,但传入耳中的那个声音实在令人熟悉。她的声音哽咽着,又缓缓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到这个走近她的熟悉的身影。 秦奚垂下眸子,眉头紧锁,他的目光落在长孙宛然的面孔上,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半晌,他才哑声开口:“是我。” “秦奚,秦奚你来得正好,你刚才……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你不要再被……被她给骗了。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就是在利用你,她在骗你啊!”长孙宛然嘶声力竭地尖声喊了出来,她随即觉得自己的喉头更甜了,鲜血不断地充斥着她的喉咙,让她的神志愈发模糊起来。 从秦奚来到湘王府之后,除了必要时一见玉染,平时就几乎足不出户地呆在院落之中。而她每次亲自想要去见秦奚,想和他像以前那样相处,秦奚也总会将她立刻婉拒。 长孙宛然想,原来她一直都在忍耐啊,原来她一直都在忍耐着这种被无视的痛苦,忍耐着亲眼看着秦奚对玉染关怀备至的煎熬。 她也想不通,明明她和玉染之间的关系很不错,甚至犹如姐妹。可她为何当时就会心生嫉妒,甚至觉得不满。 更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是,在她看来,秦奚和玉染的相处方式很奇怪。她看不懂玉染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晓得玉染准备做什么。 只是她能感觉得到,玉染并不爱秦奚,可秦奚却深爱着玉染。 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啊! 但是,不管长孙宛然再怎么忍耐,不管她再怎么想将自己保持成原来的样子,她最终仍然失败了。因为她宁愿相信安君所说的,秦奚是在被玉染所欺骗,所以才会一直爱着玉染,而不愿看她一眼。 “殿下对我从未有过欺瞒,而我的决定向来出自真心。是宛然你的执念害了你,你情愿相信那个要害你满门的长孙延,都不愿意信任一下为你好的殿下。”秦奚的语气平静,吐字清晰。 长孙宛然的眉眼扭成了一团,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已经痛得麻木了,意识也已经快要消失。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眶划过,她颤抖着手,虚晃地想要去抓秦奚的衣摆,“不是这样的……秦奚,不是这样的。都是她,一切都是因为她……秦奚,你帮帮我。” 秦奚的眼眸轻敛,他一抿唇,下一刻眼底陡然幽深起来,他沉声说道:“把慕容殿下带来这里陪同殿下的人是我,也就是说,是我想要杀你。所以——我不可能会帮你。” 这一瞬,长孙宛然的心是死寂的,依旧连疼的感觉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了。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她浑身的感觉也都已经逐渐消失了,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看到的只是隐约的一片青色衣衫,她的听觉也开始不真切起来。 似乎在她阖上眼前的最后一刻,她隐约听到的是,“你因为我而厌恶殿下,就算现在能忍,但是到了将来你对殿下的憎恨只会比现在更多罢了。所以,抱歉了,宛然……” 原来还是因为玉染啊…… 还是因为玉染,让你下定决心看着我死。 长孙宛然死了,她最后想到的是,如果她的兄长没有救回玉染,如果她没有再次见到活着的秦奚,那是不是,一切就都会不一样呢? 玉染看着眼前的情景,深深阖了阖眼,再睁眼时,她的眼底一片清明。 她说:“我其实不太想让她死。” “阿染,没有办法的。她之前一直在你面前忍耐已经很不容易了,她的恨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日俱增。到那时候,她又会是下一个颛顼灵。你把颛顼灵送走已经是给自己留了一个祸患了,所以这一次,长孙宛然说什么也不可能留下了。”容袭的声音低缓,他瞧了一眼玉染,目光又在玉染的左袖上扫过,他说:“其实,你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吧——如果说她想杀你,那么你就不会留情的准备。 “殿下请不必自责。”秦奚也开口说道。 玉染无声地提起唇角轻笑,她的眼眸弯弯,神情却很是清淡。她双手捏着手里的披风,倏地一抖,披风散开,紧接着被披在长孙宛然的身体之上。 “你们两个人,还真是难得地意志统一呢。也罢,我们走吧。”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十四章 安君殁 安国王宫主殿之中,此刻一片静寂而空荡。外头的天色朦胧而沉黑,寒风依旧凌冽呼啸着,吹拂整个冰凉的宫殿里,带来的是无尽的薄凉。安君长孙延正坐于明黄的王位之上,整个殿内似乎再无他人。 长孙延在等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来了。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长孙延讽刺似地朗声说道。 长孙毅的手中提着出鞘的长剑,顺着剑锋似乎还有鲜血滴滴淌下,可见刚才进入王宫时都遭遇了什么。他走到殿门口的脚步蓦地一顿,锁眉抬眸,下一刻,长孙毅挽了个剑花,收起长剑,然后没有犹疑地就走进了大殿。 长孙毅走到距离还有王位台阶几步的地方停下,他没有作揖行礼,而是直接喊道:“君上。” “孤一直就觉得你心怀不轨,所以总是要小心提防着你,还好几次设计杀你。你看,你现在的真面目不是就被孤揭穿了吗?只是可惜,孤还是没能杀了你!”长孙延忽然站起身,他眯起眼,声音冰冷而高亢,整个人都是处在一个比较癫狂的状态。 “君上,臣从未有过反叛逼宫之心,是君上你一心以为如此,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杀臣的家人,这次竟然连宛然都不肯放过。”长孙毅的神态冷静,他的语气听起来沉痛而悲哀。 “你说你没有反叛逼宫之心?可笑!”长孙延的面目扭曲,他对长孙毅的憎恶之色终于毫不保留地浮现在面孔之上,他阴狠地说道:“你不是已经觊觎孤的位置许久了吗?笼络朝臣孤看你做得也不错啊。朝廷上下的人畏惧孤,却个个拿你当做崇敬的对象。这么看来,好像你比孤更适合当这个国君才对吧?” “若非君上性情暴虐无常,滥杀无辜,使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朝臣们又怎会惧怕于君上呢?他们现在都是唯恐君上您一旦发怒,他们的项上人头便不保了啊!”长孙毅紧紧皱着眉,他似乎终于也被激起了情绪,语气里满是叹息与悲愤之色。 “那是他们不忠!对,还有你,你更不忠!你们都一样,都一样对孤不忠心,都想要孤不再做这个国君。”长孙延指着长孙毅,狠厉地说道。 “臣虽是长孙氏的旁系,但也是与君上拥有相同血脉的亲人。臣以前从未想过对君上不忠,甚至只是一心为国征战沙场,为君筹谋划策。可是君上——您实在是做得太过火了!”长孙毅眼中闪过了一道锋利的光芒,他竟然第一次朝长孙延吼了出来,也许是他真的忍无可忍了吧。 “过火?孤就是乐意这样,孤就是要看着你整个湘王府被孤搅得不得安宁!什么亲人,什么忠心,你以为孤怎么可能相信你?你,还有你的的儿子,你们整个湘王府全都视孤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孤就是要你们不得好死!”长孙延脸上的冷笑愈发地冰冷而扭曲,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功地激怒了长孙毅,于是他连连退后几步,往台阶上蓦地走上两阶。他的身子往台阶的扶手上靠去,他一手扶在扶手上,一手蓦地举起,长袖一挥,猛然大声冲着殿里喊道:“来人——快来人——给我杀了这个人,给我立刻杀了他!” 长孙延话音落下的一瞬,殿中顿时有不少隐匿在暗处的暗卫从大殿的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长孙毅神色一凝,同时拔剑,接着立刻便与那些暗卫纠缠在了一起。他的每个动作皆是干净凌厉,每一剑都是带着十足的杀心。 刺啦—— 哐嘡—— 有剑锋划破衣袍的声音,也有刀剑落地的碰撞声,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闹得整个大殿一片混乱嘈杂。 鲜血在大殿的地面四处飞溅,血腥味也随之逐渐浓重起来。 杀意和戾气在冬日里仿佛是要化为实质,如同烈风般席卷着整个殿内,带来的是足以令人颤栗的冰冷与寒凉。 长孙毅连续击败了几乎全数的暗卫,现在,只剩下一人了,那人是领头之人,动作十分敏锐。就在长孙毅一剑划破此人衣襟之时,一枚玉佩冷不防从此人胸前的衣襟处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碰撞声。 长孙毅的视线顿时扫去,然后眼中神情蓦然凝滞。 “你是华国王室的暗卫!”长孙毅仿佛猛然惊醒。 他终于懂了为什么安君近日来做出的决定和计策都和往日里与众不同,原来,长孙延这次的刁钻和毒辣不是来自于他自己的谋划,而是来自于华君慕容齐的提议。 长孙毅明白,长孙延为了除掉他,已经不惜与慕容齐暗中联手。 “君上,您可以不信任于臣,可是您却绝不可相信华君啊!他根本就不是想帮您,而是想杀您啊!”长孙毅话音刚落,便见那华国暗卫陡然转醒般地提着剑转身就往长孙延那里冲去。这让长孙毅一惊之下,也随即拧眉紧追了上去。 就在那华国暗卫的剑锋已经快要逼近长孙延眉心的一刻,长孙毅一个飞身上前,直接一剑挑翻了暗卫手中的剑,这被挑飞的剑直接插在了一旁的地面,一小部分剑锋没入地面,发出铮地一声响声。 暗卫眼前情势大败,他往后小腿一步,接着瞬间往殿旁迅速离开。 长孙毅没有去追,而是准备转身去看长孙延的情况。 可是,就在这时,惊变突然发生了。 是锋利的刀刃刺破**的声音,然后是血液落地的滴答声。大殿里空空荡荡,寒风刺骨,也安静得怖人。 “爹——” 长孙弘踏进大殿时,看见的就是这个情景——安君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长剑,而这把长剑现在正从自己父亲的身后贯穿而过。 长孙延听到殿门口的声音,他手下一用力,直接将长剑猛然从长孙毅的背后抽出。 瞬间,长剑带出的鲜血在四处飞溅,而长孙毅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长孙弘觉得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心中的愤怒终于已经强烈到了一个极致,再也无法继续忍耐下去。 “啊——”长孙弘噌地抽出佩戴在腰侧的剑,直接冲到了台阶前,一剑从长孙延的胸口猛地刺入。 长孙弘死死咬着牙,眼底的怒意几乎可以化作为实质。他睁大眼,紧紧地瞪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安君长孙延。 “长孙延,你——该死!” 是啊,长孙延真是该死,他这么该死为什么爹还要一直维护他呢? 长孙弘实在是想不通,但他现在也不想知道了。他猛地用力将穿过长孙延心口的长剑拔了出来。 他看着长孙延倒在地上,他听见长孙延近乎狰狞地笑着。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哈哈,你杀了我,可惜你什么都阻止不了,什么都留不下。你爹你留不下……你的妹妹,你也留不下!我诅咒你,诅咒你们,哈哈!”长孙延的言辞恶劣而毒辣,他话毕的一刻,咳嗽怎么都止不下来,鲜血连连从他的口中溢出。 安君,殁。 长孙弘的手松开了剑,任由长剑落地发出哐嘡的响亮碰撞声。他来不及思考长孙延到底在说什么,只是着急着蹲下身,双手颤抖着想去触碰自己父亲的身躯,可是手才刚刚碰上自己父亲的衣袍,便是沾得满手鲜血。他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沙哑,近乎痛苦得哽咽,“爹,爹……你感觉怎么样啊?我现在带你回府,回府……不对,不用回府,我去找太医……” 就在长孙弘激动得似乎要起身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扣住了长孙弘的手腕。长孙弘低下头,他看到是长孙毅抓住了他的手腕。 长孙毅的气息已经虚弱至极,长孙延的那一剑也没有手下留情,他知道自己被刺中了要害之处,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不用去了……”长孙毅阻止道。 长孙弘的眉头几乎拧到了一会儿,他的声音颤抖着,“可是爹你——” “不要再可是了!”长孙毅似乎对长孙弘的态度十分不满,他直接一声吼了出来,然后一连重咳了好几声。 “爹!” “你现在该管的不是我……”长孙毅艰难地睁开眼,他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仍旧锐利,“你杀了君上,而我也要死了,那你应该如何自处?” “爹你不要乱说,你是不会死的。”长孙弘自我安慰般地否认。他以前确实和自己的父亲相处得不算好,也总是认为自己的父亲在安君这件事上太过愚蠢,可是,这确实是他的父亲啊,是这个世上最会为他考虑的一个人。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现在……你现在听我说。”长孙毅吐出一口气,忍住身上撕裂般的疼痛,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安国没了国君和我,就只剩下了刚册封的太子长孙瑞……太子年幼,无法独立……独立主持朝政,所以必有人佐政,而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佐政之人……”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十五章 再打击 “佐政之人会是太师谢意远。”长孙弘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仰着头,眼眶之中通红,他在强忍着自己的泪水不落下。 “对……所以,要不要留在安国,必须要由你自己决定。”长孙毅坚持着把话说完,他看着情绪波动极大的长孙弘,一时间遗憾和复杂纷纷在心头泛起。 长孙毅对长孙弘说得话,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若是安君和湘王一起消失,刚册封的太子长孙瑞年幼,安国便是无主,而辅佐太子之人会是太师谢意远。也就是说,真正在背得安国大权的人首先就会是玉染。安国——名存实亡。 而且,玉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的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湘王一死,长孙弘就根本没希望赢得过玉染,更何况现在还多一个容袭,他又怎可能从玉染和容袭两人手中抢过安国的大权? 或许凭着他和玉染的关系,他还真的能继续坐上他安国太傅的位置,而且玉染还会给他世袭湘王的爵位。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他不过就是占着尊贵显眼的位置,徒徒享受着平静和荣华富贵罢了。或许在绝大部分人的眼里,这样的生活是人间美妙,可他没办法接受,这对他来说会是一种煎熬。 “我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样啊,而且还有宛然,宛然也还在狱中呢。宛然跟着我也一定过不好的,所以爹你不能死啊。”长孙弘的声音哽咽,满是悲伤。 “宛然啊……她早就被赫连玉从狱中换出了。”长孙毅说这句时眼中并没有喜色,反而更是忧心忡忡起来,“只是,他对秦奚的执念太深,我怕她在知晓了真相之后做出傻事。” 长孙弘的双手又是一颤,他微微睁大双眼,“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长孙毅刚一开口,就重重呛咳了几声,他的面色惨白,浑身的气力仿佛都快被抽走,他半开着眼眸,声音低哑,“这次的事情……还有华国国君插手。刚才君上最后所言,恐怕也是意有所指。我怕宛然她……她会轻信他人所言,对赫连玉不利。” “对南玉?那,那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宛然会死。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如果宛然……真的要对赫连玉不利,就算赫连玉本人愿意手下留情,她身边的人也不会放过宛然的。”长孙毅的眼里闪过几丝悲恸之色。就在他刚才看到安君的身边有华国暗卫存在之时,心中已经有所预料。 他觉得,华君是想要玉染他们和安国两败俱伤。他怀疑华君和安君联合,甚至华君可能先交了底,让安君对宛然告知了真相,甚至扭曲了一部分事实,而宛然就会因为心中对秦奚的执念而憎恨玉染,以至于她就成了华君和安君杀害玉染的一个很好的杀人工具。虽然能够成功的可能很小,但能够靠近玉染的机会实在太少,所以这不免也是一个新的尝试。 如果他长孙毅和安君长孙延都没有死,那么安国就还是安国。如果玉染真的能被宛然给杀死,那么华君只要之后再对付安国就可以。如果他们都死了,玉染也死了,那么华君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但如果他们死了,玉染没有死,那安国就会照常落入玉染的手中,华君既没有得到好处,也没有遇到比原来更坏的情况。因为华君知道,按照原来的境况,安国迟早是被玉染谋入手中的,既然如此,华君也只不过算是横插一手,多了个尝试,不管是否成功,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所以长孙延死前才会近乎恶毒地这么说,他说长孙弘就算杀了他也什么都留不下,留不下长孙毅,也留不下长孙宛然。他在诅咒着,诅咒长孙毅救不过来,诅咒长孙宛然杀不了玉染反而丢掉性命。既然他要死了,那他就没什么好怕的,他要长孙弘一生沉沦苦痛悲伤之中,他要整个湘王府上下一片衰亡,什么都剩不下! “不会的,不会的,宛然不会做这种傻事的。宛然她把南玉当成朋友,她绝不可能想杀南玉的!“长孙弘连连说道,似乎情绪有些激动。 是啊,连他长孙弘都明白,如果长孙宛然有了想杀玉染的念头,那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救下她。 “爹,宛然她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的对吗?” “爹?” 长孙弘的声音逐渐变弱,他没能得到长孙毅的回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父亲的双眼已经深深闭上,那惨白的脸色和满身的鲜血昭示着一个无法逆转的结局。 “爹——” 湘王长孙毅,一朝忠臣,一代名将——死了。 血丝充斥了长孙弘的双眼,他觉得自己的眼眶滚烫,接着脸颊上便出现了湿润的感觉,他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脸,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流泪了。 殿中的冷风寒瑟,吹在长孙弘身上,让他冷不防一颤,同时怔愣着往殿门口看去。 他看到有一人站在门口,那人依旧是扮成一副俊俏公子的模样,墨发被风吹起弧度,还是那般绝代风华。 “南玉……”长孙弘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玉染看着殿里的情景,知晓自己已经来晚了一步。当然,她其实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她不是没有能力阻止,而是在任由着他们自己选择。 看来,长孙毅到最后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忠诚啊。 无论如何,要顺利改变他人的意志在这个世上都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容袭比玉染晚一步踏入,殿中的血腥味刺鼻,而场面也不算好看,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还是带着那种风轻云淡的神情。 “阿染,你要过去吗?”容袭温和地问道。 玉染对上长孙弘的双眼,她从长孙弘的眼中看见了几分伤痛,可她看到的更多的是一种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呢? 他所期待的东西,或许玉染知道是什么。 可是——玉染却清楚地知晓自己回应不了他的期待。 “对不起,她死了。”玉染的声音清朗舒缓,她的语气是平静的,眼底也是没有丝毫波动。但这却是她发自真心的歉意,因为她没能完成湘王对她说的愿望,她食言了,她也打碎了长孙弘最后的希望。 “南玉,你在说什么,我好像……我好像没有听懂。你说——谁死了?”长孙弘近乎颤抖地走到玉染跟前,他的模样看起来糟糕极了,因为刚才他直接用沾血的手去触碰面颊上的眼泪,所以现在几乎整张脸上都是被血染得花糊的。他的衣衫之上没有破损,可同样也是血迹斑斑,有敌人的鲜血,也有他父亲的鲜血,都是滚烫地洒落在他的身上。 玉染的凤眸微敛,她的眼中仿佛可含星月。她的眉头微动,樱唇轻启,她就这么双目直视着长孙弘又一字一顿地认真重复了一遍,她说:“对不起,宛然死了。” 长孙弘的嘴微微开着,一时间竟是静止了下来。他在听完之后,没有急着反驳或否认玉染的话,而是露出一种沉痛悲伤至极的神情。他的眉心拢起,眼眶之中血丝满布,他的嘴唇连同垂在身侧的手一起微微地颤抖着。 他已经不知道该不该觉得不可置信了,他今日受到的打击已经足够多了,而他的身体也无法再承认一次次悲痛的冲击了。 “为什么……南玉,为什么呀……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宛然到底是怎么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被华君的人,还是长孙延……”长孙弘喃喃着开口,似乎意识已经开始恍惚。 他晓得自己的这个问题很傻,因为他的父亲在去世前的一刻明明就告诉了他宛然会死的这个可能和理由,可他仍是不死心地想再问一遍。 他想问问玉染,长孙宛然的死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他的心中还保存着一丝的侥幸,他期盼着长孙宛然的死不是因为玉染而导致的,他希望自己父亲的猜测是错的。 只是,这个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侥幸。 因为就在下一刻,长孙弘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抱歉,宛然……她是我杀的。”玉染的眼中波纹回荡,她的脸上难得地没有丝毫笑意,而是如死水般沉寂。 “你说——什么?”长孙弘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不是阿染,人是我杀的。”就在这时,容袭忽然出声说道。 容袭的眼底依旧漆黑得不见底,犹如一片深渊,可让你瞬间被卷入其中,万劫不复。他的唇畔还是噙着浅淡好看的笑,出尘风华的面庞拥有着叫人窒息的美,但光是看着他的模样,却令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高兴的感觉,反而冰冷寒凉得怖人。 容袭的温柔,好像在这个世上只对玉染表现过。 对于他人,特别是对于可能伤害到玉染的人,他向来是了冷血残忍得可怕。 “你!是你!你到底是为什么?”长孙弘闻言,顿时将目光转向容袭。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卷 定风波 第二百十六章 好或坏 长孙弘死死地盯着容袭,仿佛想要将眼前这张永远冷漠带笑的绝美面庞给看出个洞来。他的愤怒与悲痛已经因为容袭的开口而达到了极致。 就在两边的人都沉默良久之后,终于有一方先一步爆发了。 长孙弘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而冷冽,他直接拔剑朝着容袭刺去。他的动作飞快,几乎不给人留下反应的余地。 幸而容袭的武功是玉染可以放心的,只听“铮——”地一声,是两把剑撞在了一起。 容袭在长孙弘有所动作的第一瞬便明白了过来,他几乎同时拔剑,挡开了长孙弘刺向他的剑。然后容袭瞬间往后小退了一步,右手微微下沉,接着巧妙地向前一挑,长剑的钝面顿时击中了长孙弘握剑的手腕,长孙弘的长剑应声落地。 “你差不多应该冷静一点。”容袭见着有些愣神的长孙弘,蓦地开口说道。 “你——”长孙弘一瘪眉,猛地看向他。 容袭随即打断道:“现在的你,根本赢不了我。”他的眼底黑洞洞的,脸上的笑意已经收起。他单手提剑,衣衫和披风之上纤尘不染,他用着一种极度优雅的姿态说着无比现实却残忍的话。 容袭说得是事实,不要说往日里正常时候的长孙弘几乎不可能赢过容袭,就现在长孙弘这种心中只存悲愤,只是想要发泄的时候,面对容袭——根本是毫无胜算。 长孙弘的神情显得有些悲戚,他说:“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宛然?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为什么你连她都不能放过!” “普通?”容袭闻言,垂眸轻笑,他说道:“她普不普通我不想知道,但是她要杀阿染,我是绝不会容忍她继续活下去的。” 长孙弘听了容袭说的,蓦然沉默了下来。 他回过头,看着还倒在冰冷地面上的长孙毅,他想起了长孙毅临死前对他说的话。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如果宛然真的要对赫连玉不利,就算赫连玉本人愿意手下留情,她身边的人也不会放过宛然的。”长孙毅是这样对他说的。 也就是说,这句话是一语成谶。 所有他最不愿发生的事情,全都发生了。 而安君死前最后对他的诅咒,也成了真的。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剩下,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长孙弘,你也不用憎恨容袭。毕竟,他杀宛然为的是我。而我在知晓宛然还是决定要杀我的那一刻,我心中的决定是——我会杀了她。” 如果说那时容袭和秦奚没有来到,如果说那时容袭没有杀长孙宛然,那么玉染藏在衣袖之中的小刀就会出鞘,然后刺入长孙宛然的心口。而且,她断然不会犹豫。 因为一个被憎恨与痛苦夺走理智的人,玉染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挽回。 就算玉染留下了长孙宛然的性命,那长孙宛然还会因为秦奚的改变而不断陷入更深的怨恨当中。 玉染不怕被人怨恨,因为她也曾经怨恨过别人。可与其让长孙宛然一生都在用憎恨折磨着自己,那还不如就此将一切了结,让所有事情都尘归尘、土归土。 当然,容袭和秦奚想杀长孙宛然的理由,恐怕也只在她想要杀玉染了。而且容袭和秦奚是都在深知长孙宛然的理智难以挽回的情况下,做出了这个最终的决定。 长孙弘微微睁大眼,又转而垂下眼,“她一直都是一个温柔胆小的人,她……” “宛然她确实很胆小,也足够温柔。可越是胆小的人,在特定时刻就会展现出非比寻常的勇敢;越是温柔的人,在有些时候也能残忍得可怕。”玉染的柳眉微拢,然后垂下了眼帘。她的眼睫扫到了眼睑,留下了一抹阴翳。下一刻,她忽然抬起眼眸,直视长孙弘,很是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的心里在埋怨我,你怨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宛然,明明她曾经也把我当成姐妹。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长孙弘。 “你给我听清楚了,是你的妹妹,是宛然她要杀我。是她要杀我!就算我再怎么劝阻,就算我再怎么苦口婆心地解释,她都不可能再听我的话的——因为秦奚不爱她,所以她这辈子都会无时无刻地恨我。 “所以就算你再问我一遍为什么,就算时间倒流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我是不会留下她的,我的心地还没有善良到这个地步。或者说,我本就不是一个善人。只是长孙弘你从一开始就误会了我,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把我从始至终当成一个温柔善良的好人。” 玉染不介意贬低自己,应该说,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贬低自己了。 在这个世道之下,好人和坏人你真的分辨得清楚吗? 到底什么是好人,什么又是坏人呢?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立场不同,心中的感受就不同,你根本无法以一个人的判断来定义所有的人。 就像玉染有她的原则与悲哀,而长孙弘也有他的痛苦之处,他们都没有办法断定对方做的和认为的就一定是错的。 “我好像总是听到你这么说自己。“长孙弘望着玉染,陡然苦笑起来。 玉染怅然失笑,她的眼眸温温的,带着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她无声地咧了咧嘴,偏头时的神情似乎有些无奈,然后她摸了把自己的腰间,总算找到了自己难得带着的一块丝帕。 玉染看了眼手里的丝帕,又瞧了瞧长孙弘沾着胡乱血迹的脸,忽地晒然一笑,直接伸手将丝帕贴上了长孙弘的脸。 可以说,玉染的举动一点儿都不温柔,说得更简单一点,就是玉染把丝帕直接一把糊上了长孙弘的脸,然后用力抹了两下。 “是啊,因为我说得一直都是实话嘛,只是你从来都不肯听。”玉染的语气平和,似乎其中颇有感慨叹息之色。她撤回手,看了眼已经被沾满了血迹的丝帕,眼眸轻垂,蓦地松开了手,任由丝帕飘落在地面。 “南玉,你——”长孙弘眉头微皱,他盯着玉染,不知道玉染在想什么,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想去将丝帕捡起。 “不要捡了。”玉染忽然出声阻止。 长孙弘静止在伸手的动作,他抬起头,沉寂的眼底似乎带有不解。 玉染敛着眼眸,却是轻笑,“你现在捡起它,或许你的心里就不会再把我当成敌人。” “你本来就……”不是我的敌人啊。 长孙弘倏地噤声,他盯着玉染,说话的嘴还半张着,可是后面半句话,他觉得自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看见玉染一直沉静的脸上忽然带起了几分隐约的笑意,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更加煎熬和酸涩了。 在这个世上,他已经失去了所有。 他的父亲,他的妹妹,这两个一直爱着他的亲人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而这场“意外”,他知道与玉染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可是,再转之一想,他又清楚如果没有玉染的插手,那湘王府早就已经满门覆灭。包括他在内,或许都不可能活到现在。 所以,他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他到底是应该和玉染说得一样,将她当做敌人,还是…… 长孙弘思讨着沉声开口:“南玉,我妹妹为了秦奚想杀你,所以她付出了性命的代价。而我爹一心只为他的忠诚,我猜只有一死才能了解他心头的死结。所以……” “没有所以了。”玉染突然打断。 长孙弘抬眸望着玉染,他看到玉染在笑。玉染笑得是那般剔透而温和,似乎在瞬间阻止了他所有想要说的话。 玉染的眼眸弯弯,如同天边月牙,而眼底的朦胧与沉暗似乎可以将人心埋葬。她的唇角微扬,露出雪白的贝齿,她樱唇轻启道:“当时的你救了重伤失忆的我,然后造就了今天你还活着,可你的父亲和妹妹都死亡的结局。而如果你没有救我,也许我在重伤的境况下会死去,湘王府也就会在你父亲的愚忠之下葬送满门的性命。 “可是,长孙弘,你要知道一点。如果你不曾遇见我,而我也没有受伤不曾遇见你,那只要我玉染还活着一天,我就不会让湘王府被安君给覆灭。理由很简单,不是因为我看重湘王府,也不是因为我善良得想阻止湘王府的消失。” “那是……为什么?”长孙弘的声音有些沙哑。 一直呆在玉染身侧的容袭微微走出一步,他微微笑着,似乎如天地般恒久不变,他的双目一眼望不见底,深邃幽远得如同夜色般神秘。他还是一派自然的模样,优雅且自信,带着致命的美与惑人,他说:“那时我与阿染同时在暗中较劲,争夺着安国的势力,安国丞相玉渊是我的人,这点你是知道的。所以,阿染为了使我不能逐渐独拢安国大权,就必须要找出一个可以与我制衡的势力。而湘王府,则是最好的选择。”想看的书找不到最新章节?咳咳咳,这都不是事儿,推荐一个公众号,这儿有小姐姐帮你寻找最新章节,陪你尬聊!微信搜索热度网文或rdww44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更新公告 6112000дл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更新公告 月初轻风出去旅游了,没来得及发公告,这个月还是照例的隔月停更,下月还是连更,谢谢各位对轻风的体谅和支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五十二章 无法挽回 竹良被慕容安澜扶着去医馆的一路上皆是昏昏沉沉的,一声竟是都没有吭。大夫给他包扎完了伤口,他更是直接晕了过去。 待到天色已沉,夜色袭来至极,竹良才慢慢清醒过来。 因为身上传来的疼痛与无力感,让他眉头紧锁着缓慢睁开双眼。烛火跳动,发出细微的呲呲声,而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凑在自己跟前偏着头瞧着他的女子。 这个正在瞧着他的女子正睁着她的那双狭长黝亮的凤眸,面上带着的是他过去有一段时间里熟悉至极的风轻云淡之姿。女子的面容一半映在烛火的光亮之下,而另一半被笼在孤寂的夜幕之中,看起来竟然隐约有种复杂与寂寥之感。 寂寥? 竹良心中暗自讽刺了自己一遍,他在想什么呢,这个女人手中握有无上权势,传闻中更是素来以风流之名著称,又怎会觉得寂寥? 恐怕就算有寂寥之感,也是权势多至无处用,美人繁至情难分吧! 竹良越是这么想,就越是觉得他的想法是十分正确的,他觉得自己刚才一瞬间竟然冒出有些同情赫连玉的想法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你总算是醒了。”玉染见刚刚清醒过来的竹良正望着她露出无比沉吟的模样,她抬眸笑笑,似乎毫不介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竹良默了默,下意识地冒出这么一句。 玉染闻言,一手托着下颚,一双美目在竹良的脸上婉转流连半晌,就在竹良有意避开她视线的一刻,她提唇一笑,陡然开口:“这里是医馆,你被人伤成那样,看在你还是我熟人的份上,我自是要送你来的。你受得伤确实严重,但我想以你练就的一身本事应该还不至于丢了性命,在来到医馆的时候你还是能感觉到周围情况的吧,你这难道不是在明知故问?” 竹良被玉染实在盯得难受,可偏偏玉染的目光灼烈,似乎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底。他一顿,尴尬地撇开头,“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竹良问得是玉染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商国,照道理来说玉染此时应该还在宁国坐着她的摄政王,可偏偏玉染却将话题直接挪了开。 玉染眨了眨眼,她的后背轻轻地靠在了椅背上,而左手也从下颚处收回,她右手的折扇扇尖在左手心敲了敲,然后只见她的眼底露出一种深邃且探究的意味,她看起来笑得别有深意,“先别急着问我啊。你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你呢?你为什么——又会在商国呢?” 玉染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竹良是长孙弘的贴身侍卫,当时长孙弘离开安国,竹良应该是随同长孙弘一起离开的,可是现在在商国她遇见了竹良,可竹良的身边却没有长孙弘的身影,这一点是她比较想知道的。 竹良听完,仿佛是被说着了心头的沉重之处,他忽然微微垂下眼帘,神色蓦地晦暗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喉间暗哑地开口:“那时世子因为王爷和小姐的死已是心灰意冷,同时对安国再无留恋,我确实是准备陪同世子一起离开的,世子他整个人都好像变了,我没办法放心他一个人走。” “所以,是长孙弘把你赶走了。”玉染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她盯着竹良,一双漆黑的凤眸之中似乎已有明了之色。 “世子说他这一路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说他接下去想要自己慢慢走,不希望他的身边有任何人打扰。”竹良回忆起当时长孙弘言语时的深谙神情,一时之间竟也是心头复杂。 “是吗?”玉染微微仰头,她弯了弯眼眸,实际却并未带有任何的实质笑意,她说:“看来,长孙弘和以前真的是不一样了。” 竹良抿着唇,视线终于回归到玉染的精致面容之上,他颇为复杂地开口:“这么看起来,没有变的应该永远只是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宁国摄政王而已。你和那时简直是一个模样,还是喜欢这么没头没尾地笑着别人。想想我那段时候竟然还会觉得你是个又傻又单纯的女人简直是太愚蠢了,是我眼拙。” “不是你眼拙,我失忆的那一阵,确实连我后来想想都觉着自己傻透了,也做了很多傻事,出了不少馊主意。”玉染敛眸轻笑,下一刻,她转而又道:“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一个人活在世上无时无刻都在改变,即便你觉得自己或者对方没有变,那也只是表面上产生的错觉。因为世事育人,人活于尘世间,则会学习和了解到越来越多不同的东西,你每多知道一件事,你每多一个想法,你每多说一句话,也许都会对你的将来造成巨大到无法挽回的影响。这就是说我们注定会改变,哪怕你还记得自己的本根,可我们还是会随着世事流转而不断学习着改变。这是无意识的,你我都注定如此。” 竹良望着玉染,一言不发。直至许久过去,他一边挣扎着撑起身子,直到顺利地半靠着身后的枕和墙坐起,他才吃痛地缓慢开口,声色之中充满着无奈之意,“所以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起话来叫人讨厌。”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玉染笑了笑,可是却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不过,你明明知道我是赫连玉,你还敢向我直言不讳,难道你不怕我因怒杀了你吗?” “赫连殿下刚花了重金救我,现在如果又因为生气要杀我,难道不会觉得太亏了吗?我相信殿下一定不会做这么亏本的买卖。”竹良很笃定地说道。 玉染听着,有些好笑地反问,“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种事也是长孙弘告诉你的?” “就算世子不告诉我,我也大约可以才得到了!”竹良没好气地说道。 “哦,那我在你的印象里可真是个小气的人,早知道就不救你了。”玉染偏了偏头,飒然说道。 “说到底,你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出现啊?你是宁国的摄政王,怎么随随便便地就跑到商国来了?”竹良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 玉染挑了挑眉,她十分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我就是心情不顺,所以就出来透透气了。” “你开什么玩笑啊!我知道之前宁国和华国的大战的时候,你又是被自己夫君给坑了,又是在生产的时候还得应付大军。这些确实够惨,你心情不顺是理所应当。可就因为这些事你就抛下国事跑了,这怎么可能啊?”竹良简直无语了。 “我确实就如同你说得一样,是个任性至极的人。”玉染似乎是想起了迁就自己的卓冷烟和秦奚他们,神情里忽然多了几分感怀。 “这也不对。”竹良思来想去都不觉得像玉染这样一个善于布局天下的人做事会随意到这个地步,“你不会……又和在安国一样,虽然明面上看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实际上又是那透气当成幌子,来查看商国的情势了吧?” 玉染闻言,凤眸微眯,唇角的笑意似乎又深了几分。她笑得柳眉弯弯,明明是明艳至极的模样,可偏偏在竹良的眼中却显得有些可怕。 这一刻,竹良也反应过来自己把脑中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这种令人深究的言辞他居然直接朝着一个手握重权的摄政王说了出来,怎么都觉得是个不要命的行为。 竹良顿了顿,似乎犹豫着准备再说什么,“我……” “诶,你醒了啊?”竹良的话被打断,从门外掀开帘布走进来的人是慕容安澜,慕容安澜看见竹良已经清醒过来,显然有些惊喜。 “你回来了。”玉染扭过头,温和地说道。 “阿玉,你饿不饿,你看我给你带了包子回来。”竹良先是将包子塞到了玉染的手中,然后又停在床边盯着竹良打量了许久,他咧嘴笑道:“你总算是醒了,看你伤得这么重,还真是吓人,我还以为你至少得昏睡到明天才能醒过来呢。” “你是?”竹良的目光在慕容安澜的身上扫了一遍,他从小就与湘王府的世子相伴,所以对不同的人的身份家室都有着比较敏锐的分辨眼光。就现在他看见慕容安澜的第一眼印象,就觉得眼前之人的家室应该十分优越,是贵族子弟。 慕容安澜笑得更高兴了,他直接大大咧咧地伸出手臂从玉染的肩后一把揽过,然后用着异常轻快的语气说道:“我叫酒安澜,是阿玉现在一起闯荡江湖的好搭档哦!” “啊?”竹良听完慕容安澜的解释,竟是一时间觉着有些懵。 什么闯荡江湖?什么好搭档? 这赫连玉又在搞着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堂? 他竹良到底是傻了还是太蠢,怎么就一个词都没有听懂呢? 竹良用着格外诡异的目光看向玉染,谁知得来的却是玉染同样诡异的一笑。 玉染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似乎还赞同了慕容安澜这个颇为奇怪的解释,“对,他说得没错,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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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五十四章 来到昊天 “什么叫算我聪明啊?”慕容安澜叹了口气,心中已然明了玉染是故意耍着他玩闹。于是,他索性装作一副被惹怒的模样,皱着眉沉着脸说道:“阿玉,你再这样说我可是要生气的!” 或许不知情的人看着慕容安澜这副模样还真的会被唬了进去,可“装模作样”这个词别人用得不好,玉染从前至极用得可都是拿手至极。她难道还会看不出来慕容安澜是在故作生气吗? 玉染双臂抱胸,她脚下步子根本没有慢下一步。她笑嘻嘻地说道:“那你就继续生气好了。” “为……为什么啊?”慕容安澜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以前在王宫里他生气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来哄他,又不知道多少人会表现出战战兢兢的模样,怎么到了玉染这儿,连最起码地哄一哄他都没了啊? 玉染沉默了一下,故意做出很严肃的神情,可片刻过去,她确实唇角一提,陡然笑出了声,别提多乐了。 竹良冷不防一瞥,有些无奈地叹气,“酒安澜,你这是被她耍了你知不知道?” “竹良你这么急着拆穿我作甚?”玉染笑得肩膀直抖,待到平息下来,她才看向神情很是受伤的慕容安澜,“难得看你故作正经,觉得你还是正经的时候更能吸引人些。” “这么说,阿玉你是因为觉得我刚才生气的样子很吸引人,所以你才故意叫我继续生气的?”慕容安澜顿时明朗起来。 “恩,就是这样。”玉染一本正经地点头,然后语调一转,问道:“昊天宗快到了吗?我们刚才从昨日这林子穿过来也走了很久了吧?” “哦,马上就到了。阿玉你是走得累了吗?”慕容安澜顺着玉染的话便接了过去。 玉染摇头,“没有,你还是继续在前头带路吧,我和竹良跟在你后面走。他受伤不方便,而且前面的路也不算开阔,还是你走在前面我们比较放心。” “好,那阿玉你们再坚持一下。”慕容安澜点点头,便快步往前走去。 竹良沉默地看了眼走在自己身侧的玉染,又看了看前面不远的慕容安澜的背影,他很是郁闷地说道:“难怪世子当初会这么喜欢你,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像你这么会和男人相处,也不怪你落下个风流的名声。” “风流又如何?钟情又如何?世人不过是想找个可以谈聊的有趣话题,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我成全了他们。”玉染眉眼微扬,语气飒然。 竹良嘴角抽了抽,说道:“你能言善辩,谁能说得过你?” 玉染轻笑一声,风轻云淡,“多谢美誉。” “什么美誉啊?我这哪儿是在夸你,你可真是会抬举你自己。”竹良故作无奈地长叹出声。 “那些连自己都不愿意抬举的清高之人,才是真的活得无趣。”玉染微笑。 “那叫谦逊,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清高?”竹良鄙夷道。 玉染提了提嘴角,“人一步步朝前走,不就是为了有所得吗?荣誉加身那是对做人的肯定,若硬是装作趋之若鹜,那只是否定了自己。一个连自己都可以否定的人,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宁国朝堂之上没有人可以及得过你了。”竹良沉默良久,才憋出一句来。 “哦?说来听听。”玉染似乎有些兴趣。 竹良顿了顿,扭头望着玉染缓缓出声,“因为你比他们每一个人都更要惜命。” 玉染的眼底波光流转,她眉眼一弯,笑得格外艳丽。她笑得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肚子疼了才停下来,可是下一刻出口的嗓音里仍是含着止不住的笑意,她的凤眸对上竹良目光,“你是第一个同我做出此等解释的人。” “没事,我脸皮厚,说了就说了。”竹良耸了耸肩,随意地说道。 玉染的神情恢复到温和平静的模样,她仰头望了望天,十分淡然地开口:“你还真的一点儿都不怕我。” “反正你也不会杀我。”竹良很是笃定地说道。 “我还记得自己失忆的时候可是被你经常气得不轻,可气归气,我也不是说不回来,而且后来想想还觉得那段时候确实挺有意思的,也过得很放松。”玉染怅然地笑了笑,她停顿片刻,才转而问:“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和长孙弘分开之后混得可真惨,居然会落到被人追杀的地步。” “我那也是接了任务替人做事,结果被发现了,才被追杀了一路。你当我和你一样坐着不动都能够锦衣玉食啊?”竹良右手扶着自己的左臂,一副疼得呲牙咧嘴的模样。 玉染转头,眨了眨眼道:“可我也把宁国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从不欺压百姓,你怎么就不夸我这一点?” “成吧成吧,反正我也说不过你,不说了!”竹良索性放弃。 就在玉染和竹良歇下不再辩驳的时候,走在前头的慕容安澜忽然转头朝他们喊道:“我们到了,就在前面了!” “好。”玉染应声开口,似乎有跟着走上前去的意思。 “哎,我说……” “什么?”玉染扭头看向忽然出声的竹良。 竹良斟酌了一下,神情有些诧异地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会愿意和这个人一起走啊,他到底是什么人?” 玉染看着竹良,又瞥了一眼走在前面不远的慕容安澜,随后她朝着竹良晒然一笑,“他不是说了吗?他叫酒安澜。至于我为什么愿意和他一起走,那自然是因为——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啊。” 话毕,玉染便先竹良一步跟上了慕容安澜。 而慢了一步仍是走在后面的竹良因为玉染的话硬是顿了一顿,有意思?什么叫有意思? 只是因为有意思,所以便可以走到一起吗? 说实在的,竹良觉得即便玉染曾在湘王府待过这么久,他也一点儿都不懂玉染平时到底都是在想些什么。 包括这一次在商国遇到玉染,竹良也认为这件事并不普通。或许在玉染自己来说解释得是很轻巧,但他仍旧觉得玉染在背后藏了很多没有说出来的事情。 和这种人聊天真的很累啊! 竹良不知在心里应该如何感叹,玉染总是言止于浅表,给他一种话不达心的感觉,他也不晓得自己该不该再想下去了。 三人是晌午时分离开的医馆,而现在到达昊天宗的时候已然快要入暮。 慕容安澜喊了人去通报,三人在宗门外等了许久,终是等来了接应的人。 “这山不高,走起来应该不是很累,阿玉你自己走得小心些呀,我来扶着竹良。”慕容安澜启唇说道。 “好,我知道了。”玉染应了一声之后,便一路跟在慕容安澜和竹良之后上山。 据慕容安澜自己的亲口说辞,他是这昊天宗一位名为高景天的长老的弟子,虽弱所学并未十分精进,但因为性格关系还算讨得高长老的欢心。 慕容安澜虽然是华国的五皇子,但因为在华君的眼里太过顽劣,性情恣意,所以认为他并无继承大统的才华,便也没有过多管束。于是才有了他为了增强武艺拜入昊天宗的境遇,而后来也时常从华国王宫出走,在昊天宗一呆有的时候就能呆上一两个月。 “这个是我的院子,阿玉你和竹良现在这儿休息吧。我也好久没回来了,先去拜见一下我的师父。”慕容安澜带着玉染和竹良走进院落,又替两人先一步在院子的厢房里转悠了一圈,在发现屋里还算整洁,应是有人在他走后仍会时而打扫,于是他便放下心来,让玉染和竹良先行住下。 因为院落里十分清净,也在慕容安澜的交代之下根本就不会有人特意来打扰,于是玉染想着便先陪着竹良呆一会儿。 “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玉染坐于桌前,右手手肘搁在桌上,手心托着下颚,似笑非笑地望着靠在床榻边的竹良。 竹良吁出口气,随口说道:“反正不会死。” “看来你可真不待见我。”玉染实话实说。 竹良瞥了她一眼,说道:“我现在孤身一人,若是除去世子,那我便可算是家破人亡。就算我不会糊涂地迁怒于你,可有你这个‘故人’在我的眼前晃着,我难道心情会好得出奇吗?” 玉染点点头,笑容平静,“说得有几分道理。” “先不说我,就单说你吧,你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地坐在这儿呢?姑且不论之前华、宁之战让你身心皆受打击,就说之前那个传开的流言,说你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的人是你以前还是太子时的太子妃,她想来是因为商国和华国的设计而死。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能如此淡然若素地坐在商国的地盘上呢?”竹良一顿,继续问道:“我觉得传言毕竟是传言,不能全不相信。但既然会被传出来,那就肯定有它的道理。不管事实的真相到底如何,就论你的至交因为你的争权夺利而死一事,你难道不会觉得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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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五十五章 莫敢回首 竹良不认识玉染曾经还是太子时所册立的那位太子妃,可既然传言已出,而且玉染也确实在与华国交战结束之后立刻不顾一切地攻打了商国,就说明这件事里头太子妃死这一点应该是确凿的,只是有可能事发的真相和其他因素是不为人所知的而已。 但是,竹良看着眼前笑得如天边彩霞般耀眼的玉染,忽然他的心莫名地生出了极大的不解。 他因为湘王府的悲惨结局而感到痛苦难过,至今仍是像变了一个人似地无法从伤感中自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玉染就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呢? 玉染听闻竹良之言,略是静默了会儿,但下一刻,她竟是陡然笑得更明艳了起来。她提着唇角,眉眼弯弯,一副俏丽的面庞若星耀般惑人,她偏了偏头,薄唇轻启道:“莫非在你的眼中,‘悲伤’二字就应该被浮在脸上、挂在嘴旁吗?” “我……”竹良一噎,刹那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你不要再想那些没有用的东西了。人总是活在回忆里,却忘记了现在应该守住的,这是万万不该的。你回不到过去,所以你只能走下去。”玉染的神情逐渐恢复,只不过在说下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凤眸忽然眯起,眼底深邃,似乎带着几分锋利之感,只是唇畔的笑意平和,似乎让人无法产生退缩之意,她说:“以后——就不要再提起你刚才说得那个人了。” 其实,玉染和竹良口中所述的冷静是有些不同的。至少,玉染觉得自己至今都没有真的做到“冷静”二字。 她甚至连“邵语岚”这个名字都不敢轻易地忆起,只要她回想起最后一次与邵语岚分别时邵语岚笑得那般清甜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就会顿时酸涩起来。 也许……传言是真的。 冲冠一怒为红颜什么的,她玉染做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竹良听闻玉染之言,双目紧紧地盯在玉染的面庞之上,半晌过后,他收回了视线。因为玉染的面上看起来一派平静,刚才的锋利早已一闪而逝,他早已无从所得。 不过,经玉染这么一说之后,竹良的心里算是明白,玉染对于那死去的“太子妃”态度其实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毕竟,这还是竹良第一次在玉染的脸上看见如此锐利逼人的模样。哪怕只是一瞬,他仍然能够从玉染的身上感受到确实的冰冷与杀气。仿佛只要你再继续多说几句,她就会让你立刻毙命。 玉染这种充满戾气的模样,就算是那夜整个安国王宫被血洗,长孙宛然和长孙毅相继以惨烈的方式死去,他也未能从玉染这副姣好惑人的皮囊上看到。 玉染又陪了竹良一会儿,自己觉着累了,而天色也沉了下来,于是便回了自己的厢房。 翌日晨起时,她才起身不久,门口便传来了一阵平稳的敲门声。 听这敲门声,应该不是慕容安澜或者竹良,玉染一听便立刻辨别。 玉染想着,微微扬眉,随意套了件外袍,也懒得立刻系上腰带。她神情平和地来到门口,随即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身着浅蓝袍的十五六岁少年,样貌清秀,尤其是那双清澈剔透的眼睛,明亮得似乎可照人心。他看见了衣袍仍是有些散乱的玉染,一下子脸就噌地红了起来,看起来比红霞还要烧上几分。 “我,我……这……”少年低着头不敢看玉染一眼,脸口中的言语都没能完整地说出来。 玉染平静地打量了一眼少年,又看着他低着头仍然双手捧着奉上的浅蓝色衣袍,玉染的心里已然明了。 她温和地笑了笑,而后启唇道:“是安澜让你来给我送衣服的对不对?他怕我没衣服换。” “是酒师兄让我送来的。”少年点点头,似乎是因为玉染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平和,所以他刚才砰砰乱跳的心也逐渐恢复了过来,半晌才敢抬头看着玉染的面孔。 玉染接过衣袍,眉眼弯弯,温和地笑道:“你是安澜的师弟?” “酒师兄是二师兄,我是师父的五弟子,也师父最末的一位弟子。”少年先是回应了玉染的问题,而后他看着玉染手里捧着的衣袍,立刻又想到什么似地开口说道:“师父的门下只有五位男弟子,所以并无姑娘可着的女装。原本我是准备去其他长老门下的女弟子那里相借,可酒师兄却拦着我,和我说姑娘若是看着这身男装也会很满意,所以我就先按照酒师兄的吩咐替姑娘送来了。但若是姑娘不喜,我自当可以再去替姑娘相借。” 少年的语气和模样皆是诚恳至极,玉染飒然一笑,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衣袍,又抬眸看着少年,说道:“也许你酒师兄这一次说得也不无道理。” “啊?”少年面露不解。 玉染兀自笑了笑,“多谢你送来的衣服,就这套便可以了,不用再去借了。这是昊天宗的弟子平日里穿着的衣袍吗?” 少年点头,“是的。若是姑娘别无他事,那我就先离开了。” 见着少年准备离开,玉染忽然想到什么似地问道:“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宓琛。”宓琛笑得明朗,一派少年灵动自在的模样。 “这个名字倒是挺不错的。好,我知道了,多谢你来跑一趟。”玉染微微一笑,目送叶琛离开。 在宓琛转身走开之后,玉染刚准备关上门,抬眸之际便是撞上了对面同样开着门并且正在看着她的竹良。 “你盯着我看作甚?”玉染挑了挑眉,身子一边倚在门框上,姿态依旧慵懒。 “看你连个少年都不放过。”竹良想也不想地便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的第一刻他的心里原本还忐忑了一下,但下一瞬他便回过神来,对着玉染扬了扬下巴,以示他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我只是觉着那孩子心善。”玉染笑得淡然,不过下一刻她的眸光陡转,眉梢挑起,右手指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后樱唇轻启道:“但是,你要是真的想那么看我,那也没办法,谁让我素来以风流之名横行呢?我自然是得应一下这个传闻才对得起我赫连玉的名字。” “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玉染好奇。 “真是太要脸了。”竹良话毕,直接闷得甩上了门。 玉染盯着对面那扇紧闭的厢房房门,最后也是偏头一笑,随后掩门。 而此刻的商国都城之中的一处小院落里,一位面目清秀灵动的女子正鬼鬼祟祟地栖身在后门边,时而抬头想要看看门外头的动静,似乎是想要偷偷离开。 此人——正是邵语岚。 这段时日以来,邵语岚过得有些无聊。她虽然在这独户的院落里住得要什么有什么,可这里看守的人始终也不会允许她随意出门或者离开。 而自从最初颛顼明将邵语岚带来这里让她住下之后,也就再也没有过来看过她,这让邵语岚既是搞不懂颛顼明到底在想什么,也是心里愈发焦急。 只是,焦急之心不可随时随意浮现于表面,这是玉染曾经告诉她的,所以她得记牢,也因此她至今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这里是商国,而非宁国,而她之前又顶替玉染被人追杀,商国更是被玉染迁怒,直接被玉染吞了边境一座城池,这让邵语岚根本就不可能做自报身份这种傻事。 但是一直被这么困下去也绝对不行吧? 邵语岚思来想去,也只能决定还是搏一把,她必须偷跑一次试试看。既然那个把她带来这里的男人只是让别人看着她的话,那就是暂且没有要她性命的意思吧? 想罢,邵语岚一咬牙,在终于看见后门口站着的人离开的时候,立刻拔腿就往外面冲。 只是,邵语岚还没有冲过拐角,便重重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她被撞得脚下一崴,直接整个人就往后头倒去。 但是幸好,被她撞上的人直接长臂一伸,从邵语岚的腰后揽过,将人平稳地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待到邵语岚站稳了身子,回过神来再抬头看着来人的时候,她有些尴尬地笑了,“啊……是你啊。” “不是我,你觉得还是谁?”颛顼明额头青筋一跳,他挑了挑眉,没好气地说道:“看你这架势,是准备偷跑?” 邵语岚从颛顼明的怀里跳开,朝着他连连摆手,“没有,我才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呢!” “那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颛顼明很现实地问道。 邵语岚深吸一口气,想要平缓一下内心的愤怒。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当然是想要出门随便散散步啊!我都呆在这儿被精心伺候了多少天了,连走出门一步的时间都没有,这不还得多谢一下不知名的公子您嘛!” 邵语岚的语气却是平静,可出口的话却是带着明显的讽刺之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名曰昭言 颛顼明听出了邵语岚话语中隐含的十足讽刺之意,可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生气,反而用着沉静至极地语气反问道:“觉得无聊,想要出去散步?” “是啊!”邵语岚点点头,一双眼中带着的满是无辜之色。 “好。”颛顼明只是应了一声。 邵语岚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颛顼明吐出一口气,用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再次说了一遍,“我说——好。” “真的假的,你会这么好心?”邵语岚想都不想,直接脱口而出道。她实在不能想象眼前的这个在她看来一直莫名其妙的男人居然会同意她的要求。 “难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颛顼明额头青筋一跳,似乎对于眼前的女子已是无奈至极。 邵语岚立刻摇头,“我当然听得懂啦!既然是你说得,那就不准反悔了。” “自然不会。”颛顼明先是随口应了句,而后便转过身,似有要走开之意。就在邵语岚以为他真的要离开的时候,他竟然忽地回过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邵语岚,他开口道:“你在那儿站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什么跟上?”邵语岚不解。 “不是要出去吗?我带你去个地方。路途遥远,我看足够你散心了。”颛顼明很是淡然地说道。 邵语岚这下可反应过来了,她冲到颛顼明跟前,抬手指着他就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你说好让我散散步,结果还不是要我陪你东奔西跑。我看就是你准备出门了,不放心把我这个不知身份的人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才硬是要带上我。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颛顼明闻言,罕见地轻笑出声,一双凤眸微眯,盯着邵语岚道:“看样子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邵语岚被气得不轻,可这次她终是忍了下来,只是这俏脸上的神情仍是憋得辛苦,这又怒又笑的模样看起来竟显得有些狰狞。 须臾,她缓缓舒出一口气,而后露出了她自己觉得最腻人的笑容,露出了一口白牙,一双眼眸之中闪亮晶莹,“那是当然的了,我是谁啊,我可是昭言嘛。” “是吗?那正好,我也就不用多费口舌了,走吧。”颛顼明扬了扬眉说道。 邵语岚跟上颛顼明,她看着颛顼明的背影,心中踌躇了半晌,终是闷声开口:“哎我说,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那你呢?”颛顼明陡然反问。 “我都告诉你我叫昭言了,所以你总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邵语岚走到颛顼明身侧,慢悠悠地说道。 颛顼明听着,忽然侧过头,凤眸细细地打量了邵语岚的面孔半晌,最后他似笑非笑地问:“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邵语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且柔和,因为她觉得眼前的人仿佛拥有一双可以洞穿真相的眼睛,她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被一层层地看透。 她说了谎,她不叫昭言,她现在很心虚,而她眼前的人好像已经看破了这一点,却并未真的指出来。 “没什么。”颛顼明提了提唇角,似乎现在的心情还不错,他顿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姓叶,其他的你无需知道。” 一个天下姓叶的人何其多,就论商国的王公贵族们里面姓叶的家族也不在少数。光是凭着姓叶这一点,邵语岚根本无法判断出颛顼明到底是哪门哪户的大家公子。 红月阁遍布四国疆土,邵语岚很想想办法送出消息,可以让红月阁得知她还活着。可是颛顼明对她实在看得太紧,而颛顼明的身边又有不少隐卫在暗中看守,她根本就没办法脱离颛顼明的视线和注意。 而且颛顼明因为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所以对她防范至极,她根本就无法真的轻举妄动。 看来,一切仍就得从长计议。 邵语岚陷入了沉默,刹那间两人之间的氛围便安静了下来。 而一旁的颛顼明也趁着邵语岚现在出神之际转过了头,开始再次打量起了身边的俏丽女子。 颛顼明不得不承认,他身边的这个女子却是是拥有一张姣好柔美的面容。而且他身边的女子也确实如同她自己所言的一般是个比较聪明的人,她就算有时再怎么胡闹,可在他颛顼明的面前也从来没有一次表露过她真正的心声。 颛顼明让人查过“昭言”这个名字,可是遍及四国,也未曾听说有哪家哪户的千金或者内眷是以“昭言”为名的。所以很显然,“昭言”这个名字,还有她自己所说的普通家室身份全部都是她胡诌的。或许她根本就另有其名,而她也绝非如同她自己所说的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只是,若是要真的立刻弄清真相,他势必需要查到有关华国王室的暗中情报,可是这样一来,牵扯出的事情也许就会更多,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无端地折腾出是非来。 一个华国国君身边的隐卫亲自出动要抓住的人,怎么想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所以,这个“昭言”到底是什么人呢? 现在商国的势力主要是两分,虽然两位位高权重的当势之人皆是出自夏侯氏,可这两位夏侯氏实则却是对立的关系,两者可以说是水火不容。而商君正是掐准了他们的这一点,所以为了分出丞相夏侯仪的势力,提拔了一脉分家的家主夏侯离为九卿之首。 而他颛顼明现在身为商国的大将军,商君已是将一部分的商国大军交到了他的手中,也算是商国朝中的一股新起之势。如果在这个时候他贸然轻举妄动,那夏侯两家背地里的目光一定会移到他的身上。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打草惊蛇,然后逐步将夏侯一脉拖下水,最好可以顺利瓦解一些夏侯家的势力,来增添到他的手中。 “哎,叶公子。”邵语岚忽然出声。 颛顼明回过神,侧过头问道:“又怎么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邵语岚偏了偏头,很是自然地开口。 颛顼明默了一会儿,神态平常地回应,“去昊天城。” “昊天城?”邵语岚诧异。 她不了解昊天城那里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因为她以前也确实从未听玉染提起过这个地方。 “你不必知道得清楚,你只要跟着我就好。”颛顼明冷着脸,淡然道。 邵语岚走在颛顼明身后,她盯着颛顼明的背影,一双灵动的眼眸转了转,最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么狂妄自大的人,真是太讨厌了! 亏她刚才竟然还觉得这个姓叶的居然还有一瞬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就好像玉染。她简直是眼拙了才会把这种人看得有点像玉染,他有什么资格像玉染啊! 邵语岚心里憋闷,她双臂抱胸,时而仰头望天。 殿下,我好想你啊,好想现在就回宁国啊。 而此刻,华国王宫,云华殿中,容袭正坐在书案前,他一袭白衣如雪,还是一副公子温润的模样,只是脸色看上去似乎并不太好,他的唇色微白,显得气色不畅。 他纤细的指尖提着笔,画笔落下之时,纸面上女子的容颜如花般绽放。 “公子。”修子期回来的时候,撞上的正是容袭已经画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修子期打量了一下画上的女子,见着上面女子的容颜娇俏脱俗,柔和却也张扬,画上的女子似是在微微提唇笑着,一双凤眸之中展露的无疑是一种狡黠且是似笑非笑的神情,竟是一时间叫人觉得顾盼神飞,好似耀眼得无法让人移开视线。修子期注视了一会儿,随后启唇说道:“公子,您这是在画公主?” 容袭闻言,缓缓地搁下了他手中的画笔。他的神情温温的,幽深的眼底仍然无法望穿,还是那般漆黑而不见底的深邃模样。 “你觉得像吗?”容袭眼帘微垂,神色里似乎隐有柔和之色浮现。 修子期俯首作揖,如实所言,“像,很像。” 容袭轻笑一声,却不做他说。 只是这笑声过后,却是连连的咳嗽声。这咳嗽声轻重交错,而容袭的脸色也同时愈发白了几分。 “公子,您没事吧?是不是染上了风寒?”修子期来到容袭身侧,面露凝重之色。 “这春日已快过去,正是即将入夏之时,我又怎会轻易染上风寒?”容袭眸光微闪,唇角的笑意仍是风轻云淡。 修子期顿了顿,眉头紧锁,“那是否要为公子请上御医?公子若是身体不适,那是拖不得的。” “不必了,不过是以前解毒之后的一些沉淀下来的旧疾,歇一阵就好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还是知道的。”容袭的语气听起来异常平稳。 修子期也不再执着,“是,公子。” “阿染那里可还有新的消息?”容袭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五十七章 问情何起 “现在公主诞下子嗣,孩子年幼,想来就算是公主的心肠再硬,也应该会为了孩子着想,而选择暂时平息风浪。若是在这种时候公主还选择挑起四国风波,那怕是对宁国不利,对她自身稳固地位权势也不利。公主这样懂得利弊取舍之人,想来必定会做出对她最有利的决断,公子大可以放心。”修子期一边作揖,一边思量着说道。 “放心?”容袭闻言无声地笑了笑,“也罢,阿染做事确实都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与她明里暗里争锋多年,也还算是了解她,确实应该放心。” 修子期见容袭沉默下来,接着低下头,继续开口道:“公子,还有一事,不知属下当讲不当讲。” “你说。”容袭也不抬头。 “君上说准备后日在东辰台设宴,希望公子也能到场。”修子期拱手说道。 “哦?这事可真是来得有意思。”容袭也不惊讶,只是微微一笑,抬手在画卷之上按上了自己的印玺。他站起身,慢慢将画卷提起,光线从窗外头透进来,与画卷之上的女子面貌交相融合,似乎让其上女子的面庞更是美艳了几分。他提了提唇角,口中悠哉道:“恩,这幅画还算可以。” “公子画得自然都是好的。” 容袭未将修子期的话放在心上,而是停顿片刻之后,有意无意地问道:“宫城外主街尾的铺子你可去过了,可有帮我将想要的东西带回来?” “按公子吩咐,属下已带回了公子想要的锦缎,这些布料的颜色和质地华而不艳,是公主最喜欢的。公子若是想为公主选择样衣,以便命宫人制好后送去,属下可以再去一次店铺,替公子觅得良选。”修子期俯身作揖。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容袭的语气温温,吐息间似乎神色不佳。 修子期见容袭又是咳嗽起来,便随即为容袭奉茶,“公子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太过操劳于此。” 容袭的目光在倒出的茶水上顿了顿,接着无声一笑,他抿了口茶,平缓了一下气息,朝着修子期摆了摆手,只是低声道:“去吧。” “是,公子,那属下先告退了。”修子期随即点头离去。 修子期离开之后,整个殿里恍然清净下来。 忽有一阵微风拂过,掠起容袭鬓边的一缕发丝,墨发随风而扬,而容袭的眼眸也同时抬起。他的眼底漆黑而沉寂,如深深幽谷,无人可探。 他的目光正视前方,似乎目光凌冽得可以透过远处的屏风。须臾,他的面上逐渐浮现了一层似笑非笑的神色。他的指尖轻轻扣着木质的桌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不知是提醒着自己还是在敲打着其他殿中人的内心。 就在刚才,容袭已是察觉到有一人在修子期之后飞快离开。那个人,想必便是华君派来的隐卫之首。看来,刚才的事迹在华君那儿又可以多出个“美妙绝伦”的故事了。 容袭兀自扬眉浅笑,低低的闷咳声从他的唇齿间溢出,不过他却仿佛视而不见,反倒是笑得愈发诡魅醉人起来。 “阿染啊,容袭以命相搏,就不知我们是一往情深,还是情散缘浅……” 容袭话毕之时,目光终归是落在了那杯清浅的茶水之上。这一次,他毫不沉吟,直接一口一口饮了下去。 放下杯盏之时,他一手撑着桌面重新站起,却是忽感眼前目眩,头比刚才更加眩晕了几分,幸而神思尚且清醒。 “看来我的身体还真是被阿染惯坏了。”容袭的唇角露出浅笑,在回忆起玉染的时刻,他的眼底陡然柔和了几分,似是觉得这些记忆乃是他平生弥足珍贵之所在。 华国王宫,御书房中,华君慕容齐正阅览奏章,略显疲态,似乎因为近日来华国朝堂之上权势争夺不减的情况十分头疼。 “矛丞相,你看孤这朝堂之上,居然都是些只知急功近利,贪慕利禄之人,此般争锋相对,全然不顾华国之利,将华国百姓至于水火,可真是都极好啊!极好!”慕容齐的脸色阴沉,直接将手中的奏折甩了出去。 丞相矛星纬深深作揖,不敢在此时抬头去看慕容齐的面色。他静默了一会儿,斟酌着开口道:“君上,臣以为朝中近日来争锋不过实为表象。” “哦?你且说来。”慕容齐一挥袖,目光朝矛星纬而去。 矛星纬双手再次一拱,他吐出一口气,思量之后终是决断道:“君上,容臣看来……六皇子年幼,如今朝堂之上只有太子、三皇子当朝,朝中争锋势力无疑是向着两位皇子而去,太子殿下与三皇子殿下各有其擅,自是让朝臣们斟酌不定,所以朝堂之上的风云自是被搅得一团纷杂。” 议论王家之事乃是对君王与王室的大不敬,矛星纬此次直言不讳,已是抱着可能要丢掉性命的念头才来谏言。 慕容齐的神情不佳,他一手紧紧扣着桌沿,一双眼睛之中是锋利之芒闪烁,似乎逼人至极。一阵沉默之后,慕容齐再次开口:“现在孤的朝堂之上已是陷入一片僵局,若事实当真就如丞相你所言,那丞相又有何破解之法?” 矛星纬不敢随意妄言,他的额上冷汗不断落下,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而浑身上下也是止不住的冰冷。须臾的思量,他轻轻吁出一口气,在平复心绪之后拱了拱手,缓慢开始说道:“轻君上恕臣斗胆。” “你但说无妨。”慕容齐一挥手,沉声说道。 “回君上,现如今四皇子殿下因病久居于云华殿中,朝中之势逐日两分,一边是太子殿下,而另一边是三皇子殿下。太子是当今华国的储君,立于储位之上,自当受人瞩目,被众臣子敬仰;而三皇子殿下生母为皇后娘娘,故而三皇子殿下身为君上的嫡出皇子同样拥有半数的臣子支持。如此两相对峙下去,恐怕这华国朝堂是长久无法同心了。”矛星纬没有抬头,他把腰弯得更低了,“君上,这水现在被两边端得太平了。” “哦?”慕容齐微微抬眸,眼底寒光闪过,“所以丞相的意思是……” “臣斗胆——恳请君上急召五皇子殿下回宫。”矛星纬跪地俯身,深深作揖叩首。 “是安澜啊……孤倒是的确有些想念了。”慕容齐身为一国君王,自然也是个明白之人。他知道丞相矛星纬的意思,矛星纬希望五皇子慕容安澜回归朝堂,这样一来,现今太子和三皇子两家日渐独大的势力就会被打破。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较为折中的办法。 但让慕容齐头疼的自然不止是这一点,还有矛星纬口中的因病久居云华殿的四皇子慕容袭。他身为慕容袭的父君,却无法真实看透自己四子的想法,现在他刚刚借着玉染这一慕容袭的软肋,从慕容袭的手里取回了原本被慕容袭收拢分割的军权和朝堂势力。可是没想到,这自己四子的暗中势力他才刚刚收回,太子和三皇子那里又开始逐渐拉拢官员,呈结党营私、收纳军权之势。 他的孩子真是没有个不让人操心的! 慕容齐现在只怕自己看着朝堂上的太子和三皇子之后,又给忘了还在云华殿的四皇子。所以,他必须从两头出手,四子那里他自有考量,也不容他人参与,而太子和三皇子那里,矛星纬的提议不是不可取。 “孤知道了,这件事孤同意了。召回五皇子的诏书孤会书下,其余就全权交给丞相你去办了。”慕容齐朗声开口。 “臣——遵旨。”矛星纬再次俯身叩首。 “孤估摸着丞相怕是应下了孤的差事,也会寻不到孤那顽劣的五子。若是丞相真束手无策之时,不妨差人去看看商国昊天宗。”慕容齐一边翻阅着下一本奏折,一边提醒着说道。 “多谢君上提点。” “好了,你下去吧。” 矛星纬深深作揖,“是,君上。” 在矛星纬离开的一刻,一黑衣蒙面之人身姿诡魅,直接出现在了慕容齐的身前。 “孤的四子那里现在如何啊?”慕容齐眼皮也不抬,直接出声问道。 黑衣之人俯首作揖,随后开口:“回君上,今日四皇子殿下说要修大人前去宫外街尾的衣料铺为宁国摄政王选取衣料,似乎只是有意博取宁国摄政王的欢颜。” “博取赫连玉的欢颜?这怕是孤近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一件事了。”慕容齐冷笑了一声,接着陡然眼中幽深地看向黑衣之人,“修子期已经出宫了?” “属下赶来君上御书房之时,修大人刚刚离开云华殿,现在应该还未离开宫门。”黑衣人拱手说道。 “既如此,你现在便跟上去。孤倒要看看,孤这四子到底是真心只为博美人一笑,还是妄图假借此事生出事端。” 因为容袭的安排,那昔日的明戌长公主痛失至亲,依照那位公主狠厉的性情,又怎么可能会被他的四子慕容袭因为一件小事博的欢颜?慕容齐第一个直觉就是其中有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夏侯本家 “阿玉,你终于回来了啊!我刚刚回来,结果都这么晚了都没看见你在屋里,我还以为你在这山里走丢了呢!”慕容安澜看见一袭男装翩然归来的玉染,终于是放宽了心。 慕容安澜今天这一整天都在他的师尊高景天长老那儿呆着,高长老说他近日来只顾玩闹,怠慢了需要修习的功法课业,所以不准他离开。据说他似乎还想要开溜过,只不过最后还是被高长老发现,最终只能被硬生生地闭门修习了一整日。 “走丢?我看你这话说得一点儿不对,像她这样风姿卓越,飒然清风的男装模样,怕是得把你我,还有你的那些同门师兄弟们全都给比了下去。她这样子啊,多能骗得女子的欢心,这走哪儿不是招蜂引蝶?你担心她走丢的时候啊,她说不准正在哪儿和哪个姑娘或是公子温酒暖茶、郎情妾意呢!”慕容安澜这一嗓子的动静挺大,而且又在院里转了晌久,所以此刻竹良也是一边叨念着一边走了过来。 “阿玉才不是你说得那种人欺骗人心的人呢!你就是嫉妒阿玉她生得好看,觉得阿玉不管是女装还是男装都压了你的风头吧?”慕容安澜眨了眨眼,十分无害地说道。 竹良歇了几日,身上的伤被重新上药包扎了好几次,现在外伤都已经不觉疼痛,而内伤也已经开始逐渐好转,现在看起来精神倒是好上了不少。 他听着慕容安澜所言之后,双臂抱胸,没好气地开口:“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刚才明明是好心想让你看清眼前这位貌美如花的千金的真实面目。而且我说她什么了?我不过是在说她长得样貌隽美,很懂人心冷暖,很会关怀他人,就是这样啊!”话毕,竹良还露出了颇为无辜的眼神。 “你确定不是在强词夺理?”慕容安澜睁大眼,忍不住反问道。 看着慕容安澜与竹良二人在眼前的这番斗嘴,倒是颇为有意思,玉染忍俊不禁,“你们二人还是缓缓吧,就算要找个可以辩论的趣事,也莫要拿我来打趣。” “阿玉阿玉,我这可是在帮你说话,你看竹良他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你招蜂引蝶啊?阿玉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招蜂引蝶。哦不对,我不是说阿玉你不好看的意思……”慕容安澜说到最后,自己都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头发。 玉染畅然失笑,她静默了须臾,随后温声开口:“今日,可能还真要被竹良给说中了。” “诶,阿玉这是何意?”慕容安澜诧异道。 玉染轻轻吁出一口气,浅笑道:“今日出门时,确实翩然了些,叫人结下了误会。不过——容颜天生,这也不可全推说是我的过错。” “酒安澜,你听见没?她自己都承认了哦。”竹良扬了扬下巴,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慕容安澜一顿,“承认什么?” “她刚才说的话的意思是,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打扮得实在太俊俏了,所以引得人家姑娘以为她就是位俊俏的公子,想要与她一叙良缘呐。”竹良好心地替慕容安澜解释。 慕容安澜咽了口口水,转头看玉染,“他解释的……是对的吗,阿玉?” 玉染煞有其事地点头,“恩,很对。” 慕容安澜静默地观望了玉染的面孔一会儿,片刻过去,他抬起手,手心轻轻地拍了拍玉染的肩膀,然后关怀似地开口:“唉,阿玉你就放心吧,万一有人追过来,我一定不会告诉追来的人你是个女子的,也不会告诉她你是夏侯家的人。” 玉染闻言,愣是一滞,她静默良久,接着罕见地有些尴尬地抬起手,纤长的指尖挠了挠自己的额角。她凤眸微抬,讪讪一笑,“多谢安澜你的好意。但就是那个你口中说得那个可能要追来的人吧……她是——” “她是谁?”慕容安澜好奇地问。 “她是夏侯家本家的嫡女——夏侯倪。”玉染耸了耸肩,接着笑得风轻云淡。 “夏侯家本家的嫡女?”慕容安澜突然一怔,“那她不会是你的死对头吧?”慕容安澜仍以为玉染是夏侯家分家夏侯离一脉的千金。 玉染摇头,“不是。”当然不是,她毕竟根本不是夏侯家的千金,又怎会与那夏侯家本家的嫡女为敌。 “你可真的还是一如以往般的有能耐。”竹良嘴角抽了抽,不愿做过多的评价,不过他这话语里损玉染的语气倒是明白着放在那儿了。 出个门就遇上这商国鼎鼎有名的夏侯氏本家的嫡长女,竟还被人一见倾慕,这怎么能不说她玉染有能耐? “可是……这夏侯本家的嫡长女怎会出现在昊天宗内?”慕容安澜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玉染拂了拂衣袖,轻叹一声,将两人先一起招进了屋里。 “坐吧。”玉染坐于桌前,看着慕容安澜为自己急匆匆地倒了杯水,又见他是一口将水灌下,她有些好笑地说:“你师尊关你一日,又不至于连水都不给你一杯。” 慕容安澜一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无奈道:“的确是有吃的有水,可我自己闷着慌,这没心情吃饭,连喝水这件事都给气忘了。阿玉你先别管我的事了,你继续说啊,那夏侯嫡长女怎会出现在此?” “安澜你可认得夏侯铮?”玉染神态平静地问道。 “夏侯铮?”慕容安澜蹩了蹩眉,似是思讨良久过后开口道:“未曾听说。” “这夏侯铮是商国当今丞相夏侯仪的嫡长子,他现在就拜于昊天宗鄂思远长老门下,你难道以往都不曾听闻过这等消息吗?”玉染解释道。 慕容安澜拢着眉,摇头说:“我确实不知道。这鄂长老性情古怪,在昊天宗里鲜少与其他的长老走动,我只听师父说鄂长老在昊天宗的五位长老里最擅长的是射箭之术,一箭穿杨而过,很是精准,所以他门下的弟子也基本都是善于射箭。但是听说归听说,阿玉你也知道我经常喜欢在外头走动的,而且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和离得这么远的一个鄂长老门下的弟子打交道,所以我还真没想到,那个商国丞相夏侯仪的嫡长子居然都会跑到这儿来。” “毕竟昊天宗的武学名扬千里,若是有心要求得一身好武艺的人,想必昊天宗便是一个极好的选择。那夏侯铮既然是夏侯氏本家的嫡长子,那多学些东西也是自然的。”玉染思量过后说道。 一旁的竹良听罢,点头道:“那想来夏侯倪就是跟着她的兄长来的了?” “应该就是这样。”玉染答道。 “这鄂长老的所属门下在靠近后山的地方,是五位长老里离得最远的地方,阿玉你怎么散个步跑到这么远去了?”慕容安澜惊讶道。 “这次你可真误会我了,我就算再有兴致,也不至于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溜达一趟。走错了路的是那位夏侯倪千金,我只不过是在她的要求下陪着她一起走回去罢了。”玉染晒然一笑,神色淡然如常。 “陪她走回去?那夏侯倪看中的是你的那副女扮男装的俊俏容貌,那你图得又是她的什么呢?你可别说你是好心才愿意陪着她回去的,我知道你的性子,有利可图才是真。”竹良敲了敲桌面,扬眉问道。 玉染轻笑一声,她的凤眸之中黑如曜石,隐有静谧流光划过,她望着竹良的双眼,说道:“我不过是听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才多问了几句,想要再听听有没有更有意思的事情。” 竹良默了下来,他盯着玉染,一时间一语不发。 慕容安澜似是一个人在那儿盘算了一下,接着开口道:“阿玉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那夏侯倪……到底是和你讲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这件有意思的事情啊,它没办法和太多人说,和太多人说了,这有意思的事情它就没意思了。”玉染不紧不慢地也为自己倒了杯茶,茶水已凉,是她喜欢的温度。她抿了口茶,出口的语气散漫随意,倒当真不像是什么要紧之事。 “竹良,你听明白了吗?”慕容安澜转而去问竹良。 竹良移开视线,摊手道:“你都不知道,那我自然更不知道。不过看她那模样,就知道这有意思的事情啊,在我门看来绝对无聊至极!” “你说真的?”慕容安澜抱着怀疑的目光。 “有本事你从她的嘴里套出话来?”竹良将难题重新抛回慕容安澜的手中。 慕容安澜闻言,连连摇头,“那还是算了。”要从玉染的嘴里套出话来,那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玉染倒是不介意这两人当着她的面调侃自己,她现在要考虑的还有很多事,没办法将这一切抛之一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后山之秘 “我们的掌门?”慕容安澜偏了偏头,似是有些好奇,“阿玉你问这个作甚?” “这偌大的昊天宗,五位长老门下的弟子当中都已是人才济济,甚至皇亲贵族不在少数,那这位掌门呢,他的门下是否也有弟子?我也是好奇若是这掌门的门下有弟子,那该是何方神圣?”玉染说得也算是实话,她确实很想知道这一点。 “哎呀,那就要让阿玉你失望了。我们的这位昊天宗的掌门啊,他常年闭关后山之中,不见外人,连五位长老都一年见不着一两次,他的门下根本就没有收过一个弟子。”慕容安澜叹了口气,似乎也在那儿兀自纳闷。 “后山……”玉染思量着低声喃喃。 慕容安澜闻声道:“阿玉你说什么?” “没什么。”玉染抬眸,微微摇头浅笑,“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了,那看来你们的掌门还真是高深莫测。” 慕容安澜一摆手,摇头说:“什么高深莫测啊,我看掌门他呀估计就是故作清高,叫人生得遐想,以为他武艺无边。” “你这么说自己门派的掌门,会不会不太好?”玉染轻笑着问道。 “我这不是也就随口打趣一下嘛。”慕容安澜摸了摸头,讪讪一笑。 竹良在一旁思索了一下,蓦地开口道:“对了,你们两人准备在这昊天宗呆上多久的时日?” “原本也就是想来调整一下的,毕竟我之前和阿玉在路上被官兵追杀,结果银两所剩无几。我看了眼阿玉剩下的些许银两,又发现昊天城离得不远了,所以才决定过来的。但是现在来都来了,怎么说也得呆上个十几天吧?我以前经常在这里一呆就是一两个月的,这次呆得时间短,我还怕我师父又和我念叨呢。”慕容安澜如实说道。 竹良额角青筋一跳,“被官兵追杀?” “对啊!就是被官兵追杀。”慕容安澜说到这儿,心里就来了气,他长叹一声,无奈开口:“之前和阿玉路过荣平镇,刚好赶上他们的祭祀大典,结果刚巧遇上有王亲贵胄之人安排了在祭祀大典上做文章,害得荣平镇的百姓死伤,结果……” “结果你就冒然出手相救,逞了能之后发现没办法接着应付了,所以就直接跑路,落得个被人追杀的下场。”竹良直接替慕容安澜把话给接上了。 “对,就是这样!竹良你挺聪明嘛,连着都能猜到。”慕容安澜眼中一亮。 竹良叹了口气,又道:“我不止能猜到这些,我还能猜到现在坐在你边上的这位‘俊俏公子’一定劝阻了你不止一次,她定是让你不要随便掺和,结果你没有听她的话,去出手阻止了,而她也一起被你拖下了水,所以你们两个人就一起被人追杀了。” 慕容安澜的兴致更好了些,他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这个也对!阿玉阻止了我好几次,结果我还是动手了。竹良你挺厉害的呀,连这都可以猜到。” 玉染的唇边贴着杯盏,又是饮了一口茶水之后,她慢悠悠地放下杯盏,微笑着对慕容安澜道:“那不是他聪明,也不是他厉害,那是他吃准了我的性子。他知道我是个以利为先之人,绝不做吃力不讨好之事。” “可是阿玉最后也没有抛下我一个人走啊,这不就足以证明阿玉并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吗?”慕容安澜咧嘴笑了起来,眼底清澈明净,似乎可以映照人心。 竹良瘪了瘪嘴,最后扬着眉道:“这不就稀奇事一件嘛,我也好奇呢。” 玉染看见两人的目光都朝她移来,她偏头轻笑,“你们别看我呀,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只是忽感兴致罢了。” “想想也是。”竹良耸了耸肩,调侃道。 “竹良你伤还未愈,还是早些去休息吧,一刻不停地调侃我可是一剑很伤神的事情。还有安澜,你今日这么晚还如此有精神,难道不怕明日你师尊知晓了,还要再让你多闭关几日吗?”玉染的语气平静,唇角的笑意浅淡。 “唉,阿玉你可别吓我了,我现在就回去睡觉还不成?”慕容安澜一边讪笑着一边起身。 “那我也回去了。”竹良一手在桌面上撑了一把,借力站了起来,似乎面上已有倦色。 玉染送走了两人,在掩上门的一刻,她唇畔的笑意才逐渐收了回来。她走回到梳妆台前,她看着铜镜里一副俊俏公子装扮的自己,一时间仍不住无奈摇头。 招惹桃花是非多,这她何尝不知?可是,有的时候要有所得就要有所付出。 至于麻烦事嘛,只要是好好捋顺,自然是可以一件一件再解决。 玉染确实没想到这次来昊天宗居然意外能遇上夏侯氏本家的嫡长子和嫡长女,这两位夏侯氏的公子和千金似乎关系很是不错,夏侯铮对自己的妹妹夏侯倪宠爱有加,所以才会允许夏侯倪同行。 而且,从夏侯倪那里她还意外得知了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值得探讨一番。 在玉染看来,来这昊天宗一趟,看来还不算亏。 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事,也是玉染在来昊天宗之前就在思索的。既然慕容安澜说容袭并未同他一起来昊天宗修习过武功心法,那容袭为何使得会是昊天宗的功法,而且容袭的内力十分精进,似乎是有高人指点才可以达到。 所以玉染今日才会出门走了一大圈,可是从五位长老门下的弟子那儿听来的皆是不识得有容袭这样一位弟子,故而玉染才会问起慕容安澜有关昊天宗掌门的事情,万一容袭正好是掌门的弟子呢? 不过慕容安澜说昊天宗掌门一直在后山闭门不出,这倒是让她也拿不定主意了。难道,容袭的武功确实不是师承昊天? 玉染吹熄了蜡烛,难得地早早歇下。 翌日天色已亮,玉染虽说醒了,仍是闭眼不起。 而她的厢房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噪杂的声音,似乎有人的脚步声,还有人的言语声,这些夹杂在一起,听起来纷乱繁杂,一时间竟是叫玉染拢眉叹息。 “阿玉,阿玉你醒了吗?”闭着的窗户这里突然传来慕容安澜的喊声。 玉染也不睁眼,沉着嗓子问道:“怎么了?” “阿玉,不好了,那夏侯倪跑过来找你了!”慕容安澜的声音隔着纸窗听起来都是着急不已。 谁?夏侯倪? 玉染闻言,玉手轻抬,手背直接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她闭着眼,在床上翻了两个身,但是最终仍是只能慢悠悠地坐起身来。 “阿玉!你不会是又睡着了吧?”慕容安澜听不见了玉染的回音,于是一手掩在嘴边,再次喊道。 这一次,他终是得到了玉染的回应。 “你先进来吧。”玉染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低沉。 “哦,好。”慕容安澜闻声便走回到玉染厢房的正门,然后掀开帘子进了里屋。刚进里屋,第一眼,他看到的就是玉染就这么身着着单衣靠在床边,玉染的那双凤眸半掩着,一头墨发如绸,却是散乱着淌在脑后。玉染的这一副慵懒惑人之姿,确是叫慕容安澜这般心宽之人都不禁耳后微红。他抿了抿唇,低声小心地开口道:“阿玉,你醒了吗?” “我若是没醒,莫非还喜欢坐着睡觉吗?”玉染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散漫,她睁开眼眸,因为刚刚苏醒,所言眼波不似平日里的漆黑透亮,而是带着一层氤氲的迷雾,她吁出口气,开口道:“你离得这么远作甚?说话还那么轻,我都要听不清了。” 慕容安澜一手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地走到玉染跟前,他蹲下身,一双眼眸对上玉染的眼睛,然后他眼带无辜之色地说道:“阿玉,就算你和我是真的感情很好很好的‘兄弟’,可你也是个女孩子啊,万一你以后嫁不出去了那要怎么办啊?” 玉染听完慕容安澜的话,也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她眉眼弯弯,失笑起来,她算是听懂慕容安澜的话的意思了。 只是,她却没有急着回答慕容安澜的问题,而是微微扬眉,提起唇角,凤眸之中光华四溢,她说:“我以后要是嫁不出去了,那——你娶我可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六十章 所言珍宝 你适合嫁给一个和你相似的人,因为我想只有那个人和你相似一些,或许才能够将你真真切切地看懂。 不得不说,慕容安澜在玉染说出的这声玩笑话上还是真的有认真思量过的。 慕容安澜对玉染说的这几句话,简直就好像可以扎进玉染的心里。 玉染一时间一语不发,她的眼帘轻垂,纤长的眼睫扫在眼睑上,留下了一片浅淡的阴翳。 在这一刻,她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个白衣素雪的身影,那个人的面容绝世,风姿惊华。 她仿佛看到那个容颜绝代的男子在朝着自己微笑,她仍能记得男子薄唇轻起,语气淡然道:“阿染,在这个世上,能够真切地读懂你的人只有我,同样能够看懂我的人也就只有你。因为我们看着对方,就好似是在看着自己,所以才能心如明镜。” 容袭 在慕容安澜说出那一袭话的时候,玉染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容袭的名字。 是啊,慕容安澜说得没有错。在这个世上,最懂她的人,或许真的就是容袭。 “阿玉?阿玉,你没事吗?”慕容安澜见玉染一直不说话,还以为是他哪里说错话惹了玉染生气,所以他的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玉染被慕容安澜连喊好几声,终是回过神来。 她顿了顿,随后朝着慕容安澜咧嘴一笑,那双凤眸里是说不出的狡黠之色,她勾唇道:“我那是在和你开玩笑,你都听不出来,居然还当真和我扯出这么多有用没用的话,听着可是甚烦。” “什么啊,阿玉你又框我!”慕容安澜噌地站起身来,他双手插在腰上,憋闷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妥协地乖乖站在玉染跟前,开口道:“算了算了,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阿玉你生气了呢。不过想想也是嘛,像阿玉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啊,要喜欢要喜欢——也是喜欢上我四哥那样风姿卓越c润玉无双的人嘛!” 慕容安澜的四哥是谁? 容袭嘛! 玉染的眼底登时似有一道逼人的光芒闪过,须臾之后化归平静。她轻笑一声,转而说道:“我还以为是我脾性太过古怪,所以叫安澜你觉得甚为头疼呢。” “才不是呢,阿玉你可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了!就算阿玉你和我的性子相差甚大,可是我觉得我们还挺聊得来的,而且你也会处处照拂于我。就算竹良和你自己再怎么说你是个贪图功利之人,可我觉得那些都只是表面之谈,阿玉你的好啊得用心去感觉。这一路上过来,你也教导了我不少东西,而且什么事都能帮我出主意,我觉得你可是除去我四哥以外待我最好的人了。”慕容安澜笑得很是明朗,语气诚恳且真切。 玉染听了这些,心中还是挺有波澜翻涌的。 许是慕容安澜出生自王家,他自小便能够辨明他身边人对他怀着的各种心思,所以他很会看人。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玉染的城府深,也不是玉染面上的疏离薄凉,而是玉染确实在关心他,很真切地对待他。 哪怕一个人有再怎么多的假面,可她的内心总会有一处是软的,更何况玉染虽说是个在决断之上狠厉决绝,又愿意付出代价c不择手段之人,可只要是对她没有恶意之人,她愿意去用一颗平常之心对待。而慕容安澜感受到的,恰巧就是玉染的这一面。 玉染沉默良久,最后只是颇有深意地吐出一句,“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慕容安澜耸了耸肩,“有趣?那倒也挺好,至少有我在你身边转悠,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嘛!” “恩,有道理。”玉染笑了笑,又眸光一转,思量道:“对了,你刚才和我说夏侯倪来了。” “对啊,我和她说你还没起身,让她先回去。可是她不肯听我的,所以她就自己先去前厅等你啦。我也只是没办法,所以只能来问阿玉你了。”慕容安澜摊了摊手,一边长叹着摇头。 “是么?”玉染的眼帘低垂,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角,似乎是在仔细思量着什么。片刻,她抬眸轻笑,“也好,我便去会会她。” “我知道阿玉你们夏侯支脉和本家素来不合,所以我没有告诉她你也是夏侯一脉的人,也没说你是个女子。”慕容安澜看着玉染起身,于是跟在她的身后说道。 “我知道了。”玉染从衣架上不紧不慢地扯下男装的外袍,一边温声应答。 慕容安澜斟酌了一下,说道:“那阿玉你且自己当心,我先去师父那里了。” “好,我不打紧,你去吧。”玉染点了点头,神情温和。 在慕容安澜离开之后,玉染随即便换好了男子的装束,缓步来到前厅外。 前厅的大门紧闭,玉染伸手准备去推,这门却同时从里面被人先一步地打开了。玉染抬眸,这才发现原来开门之人竟是竹良。 竹良的薄唇紧抿,原本灵气清秀的脸上竟有阴沉之色浮现。他瞧见站在面前的玉染,没好气地开口:“这个大小姐啊,真的是大小姐脾气,我可消受不起。酒安澜让我等在这儿看着她不要乱跑的,你既然来了,便自己‘好生’招待她吧。” 竹良与玉染擦肩走过,玉染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脚步飞快的竹良,只得摇头浅笑。 “是你,你终于来啦!”夏侯倪原本还憋闷的神情在看到门口到来的玉染之后,立刻变得明朗愉悦起来。她急冲冲地迈着小步来到玉染跟前,然后双手直接抱住了玉染横于身前的一条手臂,在那儿晃了又晃,似乎该是真的等玉染等急了。 玉染心中不乱,神情更是未变,她笑意温和,声色低沉却温雅,她说:“玉锦不知夏侯小姐今日竟会特意到访,所以没有提早准备相迎,真是着实失礼,还望夏侯小姐莫怪。” “不怪罪,不怪罪,我自然不会怪你的。”夏侯倪连连摇头,她的一张俏脸上神采飞扬,确实并无丝毫怒色。她看了玉染许久,最后微微低头,耳后微红地推开了一步,然后启唇道:“玉公子,我我昨日回去和我长兄说了有关你的事,然后他说他也十分欣赏如你这般拥有满腹才华的年轻俊才,所以我就和长兄说了,会将你引荐于他。若是长兄也欣赏于你,自可保你在商国仕途无忧,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不知玉公子,愿否随我去长兄那里与长兄一叙?” 玉染微微一愣,随后晒然一笑,她双手交叠,轻轻作揖,“玉锦多谢夏侯小姐抬爱。夏侯小姐的心意玉锦心领了,不过,玉锦如今在商国并无走上官场仕途之意,所以——恐怕得要让夏侯小姐和夏侯公子失望了。” “恩你不想做官也没事的!不追名逐利多好啊?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妨碍你和长兄去见一面嘛!不能同朝为官,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呀。”夏侯倪抓着玉染的手臂不肯放,眼里透亮,满是期待之意。 夏侯倪如今还是二八芳华的年纪,比起玉染这二十四岁的年纪摆在这儿,在玉染的眼里夏侯倪自然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夏侯倪看着玉染的神情里满是倾慕之色,这叫玉染兀自啼笑皆非之余,更感叹起了自己身为赫连玉的风流之名果真并非空穴来风。 像她这般与夏侯倪浅谈,虽说其中一半无奈一半为了打探消息,但怎么说也是女扮男装,又与美色相伴。要是叫容袭看来,定是要说她与风花雪月为友,独坐公子无双之名。 玉染提起唇角,温润一笑,她应道:“好。” “玉锦你答应了?你当真是答应了?你要是答应了,可不准临时变卦。”夏侯倪欣喜道。 “君子一诺千金,自是不会反悔。”虽然她玉染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 夏侯倪笑着点头道:“那好,既然你答应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正如慕容安澜昨夜所言,那夏侯铮所在的鄂思远长老的一门是在贴近后山的地方,那是五位长老所属之地中地处最偏的地方。后山是禁地,有掌门在其中修行,自是无人敢闯。这么看来,那鄂思远长老一门所占的地方也是较为清净宽阔,确实是适合练习射箭之术的地方。 “夏侯小姐昨日同我说你长兄这次来昊天宗的目的是为了寻一珍宝,已是过了昨天一整日,那不知珍宝可是有被寻到?”玉染的声色温朗,玉冠束发,风姿翩然,她的眉宇之间是一股浑然天成的贵雅隽色,令人第一眼只觉赏心悦目,难断她面目的真假。 夏侯倪显然也是毫无防备,她只是听自己的长兄是这么和她解释的,却也是真的不知那宝物究竟所谓何物。 夏侯倪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没有听长兄提起,应是还未曾找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夏侯嫡子 玉染说得情真意切,好似真的对不能一见珍宝感到惋惜不已。这让夏侯倪也一时间不得分辨,只是立刻安慰着说道:“玉公子不必惋惜,若是长兄真的找到了那件珍宝,那我便让他给玉公子你一道欣赏一番不就好了?” “如此……难道不会麻烦于你和夏侯公子吗?我看还是算了,天下珍宝何其多,玉锦也自然不会执着于欣赏这一件。”玉染的语气随意,倒令人有种清风拂面之感。 “这有何难啊,怎能说得上是麻烦?不过——看长兄这一次这么着急着要来昊天宗找这宝贝,看来这宝贝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东西了。不过,珍宝说到底也只是件物件,我夏侯府上珍宝无数,平日里也只能放着赏玩,无趣至极。我倒是比玉公子更想知道,到底我长兄说得这件珍宝到底有多么稀奇,让他非要走这一遭。”夏侯倪毫无防备地说道。 “夏侯小姐所言听起来甚是有理,这倒让玉锦也有些好奇了。”玉染闻言,微微一笑。 夏侯倪的性子天真烂漫,却也刁蛮无常,是个比较令人头疼的存在,所以也怪不得慕容安澜与竹良纷纷败下阵来。 “玉公子,你看,我长兄就在那儿呢!”夏侯倪带着玉染来到夏侯铮练习的地方,远处是摆置着一排整齐的箭靶,而只有一只箭靶上的红心之处扎上了约莫四五支长箭,箭头深深地嵌进靶心,不管流风如何吹动,都不会让其上的长箭摇晃落下,可见射箭之人的功底深厚。 而在练习场边上,是一处溪流,流水潺潺,凉亭倚靠。而此刻,凉亭之中正坐着一人,那人一袭紫色锦袍,一头墨发被利落束起,他的面庞不算特别俊气,但那双鹰眸却是锐利逼人,可以说与之前夏侯央给她的清风朗月的感觉是全然相对的。他的脚下放着一把弯弯长弓,与一只箭筒,其中还有剩下几支零散的长箭,看箭尾似乎与那远处箭靶上的长箭属于同一种。 很显然,此人便是夏侯倪要带玉染见的夏侯氏本家的嫡长子——夏侯铮。 “长兄,长兄我回来了。你看我给你把谁带回来了?”夏侯倪依旧抱着玉染的一条手臂,她用力将玉染拉到自己跟前,然后探出头来炫耀似地开口。 夏侯铮的目光从玉染的身上扫过,他的眼底锋利,直直地撞上了玉染的双眼。 玉染倒是也不避不退,她很大方地让夏侯铮仔细打量自己,而她也在同时打量着夏侯铮。从幼时起,她身上受到的别人的目光里有太多是抱着恶意与探究的,所以她根本不会觉得恐惧,也不可能因此动摇分毫。 对于玉染的神情自若,夏侯铮似乎是格外地满意,他蓦地站起身来,绕开石桌走到玉染的面前,随后还是与玉染同时朝对方作揖施礼。身为一个大世家的嫡长子,这些礼仪他自然是不会略下。 “在下玉锦,久仰夏侯公子大名,今日一见,夏侯公子果真是人中龙凤,气宇不凡。”玉染一手横在身前,一手放在身侧,她微微一笑,神色里皆是风清云淡之色,浑身皆是一派温雅贵气之感,让对方也无法小瞧她。 夏侯铮微微眯了眯眼,但在玉染的话语之下,他很快便神情舒展,接着朝玉染笑道:“昨日听小妹之言,提及玉公子良多。想来能让小妹如此欣赏之人,定是拥有非同凡响之处,所以我今日这才找小妹将玉公子请来一叙。” “玉锦俗人一个,是玉小姐抬爱了。夏侯公子现在一见玉锦,可有觉得失望?”玉染的眼瞳倒映着夏侯铮的身影,她随意一笑,倒是给人一种难以分辨的感觉。 夏侯铮一愣,他刚才似乎有感受到一种一闪而逝的压抑感,但现在再重新感觉,好像这种压抑感已经消失不见。他诧异地抬头,取而代之对上的是一双漆黑透亮的双眼,从这双眼底他读不出任何的感觉,从眼前这个“玉锦”的身上他更是没有任何多余的感觉。 但就是因为这个玉锦实在是让他觉得太自然了,这让他反而疑惑了起来。 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过,思索归思索,在一片疑惑之中,夏侯铮仍是朗声一笑,一边拍了拍玉染的肩头,一边笑着摇头道:“哎,怎会呢?玉公子这副模样与气度,着实不凡,想必我和小妹两人定是不会看错的。” “夏侯公子过誉了。”玉染微微低头颔首。 “来,玉公子请坐吧。”夏侯铮让开身,示意玉染先坐下再聊。 玉染自然没有客气,她双手一拂衣摆,随后端庄而坐,浅观仪态无可挑剔。 “看玉公子的穿着,玉公子也是昊天宗门下的弟子吧?不知玉公子承自哪位长老门下?”夏侯铮做足礼节地给玉染倒了杯茶水。 玉染接过茶盏,面露微笑,“这次夏侯公子怕是猜错了,玉锦并非昊天宗的弟子。” “哦?”夏侯铮眼底似有一道光芒闪过。 玉染神情淡然,语气温和,“虽然玉锦并非昊天宗门下之人,可玉锦的朋友却是昊天宗高景天长老门下的弟子,我这次也是随友而来。友人一片诚心借我衣着,我自是要领下这好意的。” “原来如此。”夏侯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玉公子与友人皆是商国人?” 玉染笑着摇头,“并非,我与他皆是华国人。” 在这一点上玉染算是说了谎。她来自宁国,宁国与商国现在的关系十分微妙,之前华国和商国联合起来对付宁国,而玉染也是因为邵语岚的缘故直接挥军吞下了商国的边城之一。如若现在她对一个商国重臣之子说她来自宁国,必定会让夏侯铮心生更多芥蒂。 “看玉公子的样貌气度皆是不凡,想来玉公子在华国也并非是个无名之辈。”夏侯铮意有所指道。 玉染神色不变,“夏侯公子说笑了,家父在华国从商,所以玉锦也不过是跟随家父学着做做往来生意罢了。玉锦接触的人从一品重臣至无为小人都有,自然也就懂得了处事之道和与人相处之道。” “原来是这样,那玉公子与你的朋友此次来商国,也是为了行商?”夏侯铮见玉染的神色平常,似乎并未瞧出什么不妥帖之色,于是稍微放下心来,但仍是心存警惕。 玉染摇头,“这次并不是,我友人既然是昊天宗的弟子,时而会来看望他的师尊,还要修习内力剑法,路途遥远,他怕一路走来无趣,于是才叫上了我。而我也因家父督促,日夜学习行商之法,所以心中憋闷,便准备出来闯荡一番。有很多事情并非纸上谈兵可以理解,正有如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道理。正好友人相邀,玉锦自当欣然相随。” 夏侯铮的目光紧紧地落在玉染的面孔之上,他的眼底光芒摄人,其中隐含的探究之意溢于言表。而玉染也故作常态,两人之间状似心平气和,风清云淡。 须臾过去,是夏侯铮先一步打破了平静,他仰头畅然大笑,随后鹰眸直直地对上玉染,他开口说道:“玉公子可真是个有想法的人!” “身处乱世,四国纷争不断,若是心志飘摇,只认死理,恐怕到最后连煎熬余生都难以做到。”玉染抿了口茶,语气淡薄。 夏侯铮闻言,双眼微眯,他盯着玉染,声色放沉了几分,“听玉公子这一席话,正是让我深觉受益良多啊。” “不敢。”玉染抬眸,微微一笑。 夏侯倪坐在一边,她的手里正在颠来倒去地摆弄着一支长箭,她一手捏着箭杆,一手轻轻拨了拨箭尾的羽毛。但是忽地,她一撇嘴,直接将长箭又丢在了地上横着的箭筒边上,而后蓦地开口道:“长兄,你和玉公子都在说些什么啊,真是无聊至极。” “你瞧,我们这闲聊间,竟是叫小妹觉着无趣了。”夏侯铮抬手指了指夏侯倪,又对着玉染笑道。 玉染眉目平和,她扭过头对着夏侯倪,启唇说:“想必是玉锦不会说话,才叫夏侯小姐觉得倦怠无聊。” “没有,没有,这不怪玉公子你!要怪……要怪就都该怪我长兄!都是他在那儿提一些枯燥无趣的问题,玉公子你也不过是就事论事应答罢了,何错之有?”夏侯倪连连摆手,直接一扬下巴,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夏侯铮的身上。 “你可好,这倒都怪起兄长来了。”夏侯铮无奈摇头,转而看向玉染,“小妹叫玉公子看笑话了。” 玉染朝着夏侯倪微微作揖,又同时对夏侯铮道:“不会,公主言谈率性,玉锦十分钦佩欣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六十二章 曾几何时 夏侯铮的神情原本还算寻常,但一听到夏侯倪提起“珍宝”之时,却是立即脸色大变。他噌地站起了身,然后声色凌厉地质问起夏侯倪,“我不是说过此事事关朝中大事,所以命你不得与他人妄议吗?你竟然现在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什么朝中大事啊,一件宝贝而已,能有多大事儿?珍宝,终归赏玩摆弄之物罢了。”夏侯倪也蓦地站起身来,她一蹬脚,也是怒气窜上头来,立刻反驳了回去,“长兄你今日竟然为了一件物品来斥责于我,实在是令我寒心至极。” “这不一样……”夏侯铮觉得自己委实头疼极了,他眉头紧皱着,此刻只想仰头长叹,却是最终连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朝夏侯倪解释,只得在心中憋闷不已。 夏侯倪不满地吼道:“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什么宝贝啊,我看就是一件破玩意儿,值得长兄你这般翻天覆地地找吗?而且我没想到长兄竟然是个贪图于荣华财富,却将我这个亲妹妹抛之不顾之人! “我知道长兄你找这件宝贝是为了讨好于爹爹,你和爹爹在书房里谈论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爹爹说这件宝贝很重要,如果得到了可以让你以后飞黄腾达,更上一层,所以你就是想找到宝贝,然后让爹爹开心。然后爹爹又将宝贝奉上给君上,君上知道宝贝得来的原委之后,必会知道是长兄你辛苦寻来的,所以定会嘉奖于你。” 夏侯铮额头青筋直跳,他想要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意,“不是这样的,小妹你不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只知道长兄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现在再也没有耐心好好听我说话了,也再也没有以前待我好了。自从你随爹爹走上朝中之后,你就完全不像是我认识的长兄了!我不喜欢……我夏侯倪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长兄!”夏侯倪有些崩溃地甩袖大哭起来,这泪珠一串串地从眼角落下,哭得很是悲戚。 玉染缓慢地起身,她一手扶在石桌桌面上,一股浅薄的凉意顺着石桌透入她的掌心,竟是在这一刻让她觉得脸心都凉了几分。 她看着悲恸大哭的夏侯倪,竟是一时间想起了早已逝去的年幼过往。 前一世,还是她很小的时候,玉染记得自己仍是一个懵懂青涩的孩子。曾几何时,她也有想过像个孩子一般地可以依赖自己的亲人,依赖自己的长兄。 玉染如今还能忆起,那是她前世时约莫只有六七岁的时候,她除了自己长公主的地位,除了来自颛顼帝赏赐给她的财宝以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荣宠富贵不过只是人前虚荣,真正的凉薄,只有她自己的心里才真正明白。 那一次,她从宫里偷偷瞒着侍女们跑到花园里玩耍,结果最后竟从凉亭的台阶上摔了下来,她看着不停淌着血的膝盖,却是连想哭的心都没有。就在她正想将裙子重新放下的时候,有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想要动作的手。 “皇长兄?”那时的颛顼染还不过只是个颛顼帝眼里的较为聪慧些的孩子,所以还不曾招来杀身之祸的她仍旧拥有着一颗平常到不会揣度他人的心。 “你的侍女呢?”仅仅比颛顼染大了一岁的颛顼明轻轻瘪了瘪眉,向四周看了几眼。这时的颛顼明也不过是个心志还不成熟的少年郎,只是日日有太子太傅相照应,却还未涉足朝堂。 颛顼染放下裙摆,慢慢站起身,她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裙,随后开口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她们不知道,自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倒是皇长兄你怎会在这儿?” “我刚刚去了父皇那里,现在准备回宫,只是恰好路过这里。”颛顼明如实作答,他瞥了一眼颛顼染有些脏了的裙摆,不禁说道:“你这样是不行的吧,还能走路吗?难道你感觉不到痛吗?” “皇长兄,有的时候,痛着痛着就不痛了。你会觉得痛,只是因为你曾以为你从不可能经历这些疼痛。”颛顼染笑得眉眼弯弯。 颛顼明双臂抱胸,撇嘴道:“皇妹,你这是什么歪理啊?” 颛顼染笑而不答。 颛顼明静默片刻,却是忽然伸出手。 颛顼染眨了眨眼,问道:“皇长兄这是作甚?” “你是不是蠢啊?怎么连这个都看不明白,亏得父皇一直说你是我们里面最聪慧的一个!”颛顼明涨红了脸,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好意没有被第一时间得到回应,所以有些恼羞成怒。 而颛顼染却是笑得更明朗了些,下一刻,她不由分说地就拉住了颛顼明伸出的那只手,在颛顼明有些错愕的目光之中,颛顼染开口道:“皇长兄,谢谢你。” 颛顼明别扭地移开视线,只是道:“皇妹你摔得这么惨,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看着你摔了,却将你抛之不顾,那别人会怎么说我!” “是,是,皇长兄的一片心意,皇妹铭记于心。”颛顼染用着空着的那只手掩嘴轻笑。 “走吧,我送你回宫。”颛顼明不再多言,只是抓着颛顼染的一只手,将她一路扶着送回了云华殿。 而后来,其实颛顼染与颛顼明的交集也逐渐因此多了不少。 因为在那时的颛顼染的眼里,她还有将颛顼明当做自己的长兄过,她一声一声的“皇长兄”皆是情真意切。 只是,时不饶人。也许,那金碧辉煌的朝堂真的能改变人心。 当颛顼明离开皇宫后府,踏上朝堂的那一刻起,他变了,变得再也不让颛顼染觉得熟悉了。 颛顼明是太子,所以他必将视将来的明戌皇位为眼中物。他需要很多人的鼎力支持,也需要将自己变成一个优秀得被他人赞赏的人。 只是有一日,在他从朝堂上离开之后,他听到有几位臣子正在那儿议论什么,于是他去听了。 他听到的皆是那些臣子在夸赞颛顼染的聪慧,似乎颛顼染帮助颛顼帝又解决了好几件令众朝臣都烦心不已、无路解决之事,所以引得众朝臣赞不绝口,引得颛顼帝大加封赏。 颛顼染只是一个公主,可她表现出的能力却不是一个公主该拥有的。现在世人只知有皇长公主助百姓于危难,却眼里没有太子,这是个太大的忌讳。 终于,随着时移世易,大家都变了,变得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颛顼染的聪慧让她的身边众叛亲离,自己的父皇忌惮她,自己的兄弟姐妹更是视她为敌,她已然一无所有。 颛顼染的“皇长兄”三字,终是自那时起再也没有喊过。 玉染看着现在眼前喊得声嘶力竭的夏侯倪,就仿佛还曾忆起那时的自己到底有多么相信自己的兄长,可到头来,也只不过换得一个两败俱伤的境地。 血缘并非注定着一生可以成为亲人,而真正的亲人,却是那种让她可以放下猜忌,真心相伴之人。 夏侯铮听闻夏侯倪之言,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他强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然后伸出双手冷不防按在了夏侯倪的肩头,“你给我冷静一点!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看我,现在又是怎么看我,但我就是你的长兄,这一点从来都不会变!还有,现在这里是昊天宗,是在昊天城,不是在都城,所以小妹,不管什么事,你都得听长兄我的,绝不可再如此任性妄为!听到了没有!” 夏侯倪一边哭得抽噎着,一边连连摇头,用着断断续续的声音哽咽道:“长兄……我的长兄才不会这样对我。你不是……你不是我的长兄!” 夏侯倪话毕,甩开了夏侯铮的手,然后转身就跑开了,毫不回头。 “真是麻烦!”夏侯铮眉头紧锁,念叨了一声,随后他才想起此处现在还有一人。他转过身,看着还站在石桌便静默着的玉染,作揖开口道:“这可真是叫玉公子见笑了,是小妹被我与父亲从小宠溺坏了,所以现在性情难免有些骄纵。” 玉染作揖回礼,随后轻笑道:“无碍。” “坐吧,玉公子。”夏侯铮重新与玉染一道坐回桌前,在喝了一口茶水之后,他重新开口:“刚才小妹所言之下,倒是让我也自愧不已,没想到会让小妹认为我再也不是那个疼爱她的长兄。在玉公子这个旁人看来,想必我也早已成了那个她口中的势力薄凉之人了吧?” 玉染知晓夏侯铮是故意来探查她的想法,她顿了顿,斟酌之后扬眉微笑道:“人心易改,人皆善变。时与世皆是消磨人之物,而有些路既然选了,哪怕人心已不似从前,也必须得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商国朝堂如何玉锦无法妄言,可既是已经立于朝堂之上,那夏侯公子便没有了回头路,要走就得走到底了。哪怕人心变得薄凉,哪怕世人皆道你不善,你也不可回头看一眼。因为有的时候——一眼,便是万丈深渊。” “这是出自玉公子的真心所言?”夏侯铮因为玉染的话愣是怔在那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六十三章 棋局之始 在这一刻,夏侯铮竟是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小看眼前的这个人了。他没想到,竟会有一个人会拥有此等长远且决绝的看法的人。 一旦踏入,就绝不可回头。哪怕成为其他眼中的恶人,也要贯彻自己最初的想法走下去。 眼前这个相貌温润俊美胜过女子的人,居然在教他如果要做大事,就得先断了自己的后路。 这是要心性何等坚毅之人,才可做出这种决断? 夏侯铮的眼中锋利,他盯着玉染,继续问道:“若是有些事明知需断,却仍旧无法断呢?” “那就不断。”玉染答。 “可若是不断,不就和公子刚才所言相悖了吗?公子刚才所言,不正是希望一个人若要前行,便不可回头,也不可对很多人和事物留下妄念吗?”夏侯铮不解。 玉染微笑,“只要是人,便会有妄念。有的人贪恋财富,有的人流连权贵,有的人执念情爱,有的人惟愿长生。当一个人拥有了他想得到的东西之后,他就会为了这个想要的东西而做出无尽的努力。 “你可以不给自己留退路,那是因为你已有了决绝之心,尝尽生死无常,看透了人心变幻。但是妄念,是不可能消失的。你只能压制,直到有一日你终于压制不住了,它还是会出现,然后让你沦于醉生梦死之间。你越是逃避它,它就越是要跟随着你,伴你一生一世,永远不可脱身。 “所以我刚才对夏侯公子的话,只是想让夏侯公子知道——人心是很容易变的,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帮到你,只有你自己能帮到你自己。 “你若是坚持了,那就不必后退。带着你的念想走下去,带着你的希望走下去,不要回头,只有这样,才不会迷失于生死梦幻之间,才不枉一世为人。” 夏侯铮闻言,竟是难得地思索了半晌。 “那玉公子你也是如此的吗?”夏侯铮反问玉染。 玉染微微敛眸,下一刻,她笑着答道:“我也有我想追求的东西,但是有些时候,有得也有失,我始终无法成为我想象中那个决绝无情之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刚才玉锦说得不过是我个人的想法,对夏侯公子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夏侯公子自当按照自身的判断来行事,有的时候切不可臆断。” “我倒觉得玉公子所言甚为有理,值得我夏侯铮好好思量一番啊!”夏侯铮连连大笑,似乎比之最初见到玉染时要态度好上了不少。 玉染神色平静道:“夏侯公子不嫌玉锦刚才叨扰一番,已经叫玉锦感激不尽了。” 夏侯铮逐渐恢复如常,他思索须臾,随后开口道:“玉公子看来确实是在行商之中得到了很多的见解,但那都是在华国悟出的。现在玉公子既然来了商国,那不妨说说对现在的商国有何看法,又能另玉公子你有何等感觉呢?” 玉染眼底一闪,她终于等到夏侯铮问出这个问题了。 她提了提薄唇,下一刻温声说道:“玉锦愚钝,说话可能比较直白,夏侯公子是真的想听玉锦一言吗?” “自然。你说吧,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怪罪。”夏侯铮拂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玉染点了点头,接着抬眸启唇道:“玉锦来商国不久,但也了解了不少商国的人情世故,也听不少人谈论起商国现在的情势。夏侯公子想问玉锦的,应该不是什么寻常的道听途说的传言故事,所以必定就是想通过玉锦这一外人对于商国局势的想法见解来有所得。玉锦是个商人,而夏侯公子是位权贵朝臣,所以也不知玉锦所言是否会令夏侯公子满意。” 夏侯铮深深地看了玉染一眼,“你接着说。” “刚才夏侯公子之所以想听玉锦对于夏侯公子所做所为的看法,想必正是因为夏侯公子在商国朝堂之上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境吧?夏侯公子想赢,想立于人前,想受得他人遵从,所以才会选择改变。可是而今,夏侯公子却仍是立于一个极为尴尬的局面之上。夏侯公子虽是夏侯氏本家一脉的嫡长子,可如今商君却反之对夏侯氏分家一脉宠爱有加,所以这让夏侯公子十分苦恼,急于想到一个办法来扭转局面。之前夏侯小姐告诉玉锦的‘珍宝’一事,既然能让夏侯公子你焦急至此,想必也是因为与此事有关吧?”玉染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得没有丝毫波动,可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却都能让夏侯铮的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颤。 因为玉染所言,字字句句都是事实。 夏侯铮牙关紧锁,他的手紧紧在桌面上握拳,默认了玉染的猜测之余,也表现了他的不甘。 夏侯铮的鹰眸闪亮,喉间有些沙哑地开口问道:“那依玉公子的判断,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玉染神情温温,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而后轻笑道:“夏侯公子,这件事不是你如何做就能解决的。”她顿了顿,下一瞬凤眸之中似乎瞬间深邃了起来,她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因为——这商国的天下并非是夏侯氏的。至此一件,夏侯公子不论如何费尽心思想与夏侯分家争个高下,最后也终归会成为商君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柄利刃,伤人更伤己。” 因为——这商国的天下并非是夏侯氏的。 这句话实在是刻薄至极,也现实至极。 商国的君主南宫堂,他姓的是南宫,所以哪怕夏侯氏再怎么庞大,再怎么富可敌国,这商国的天下也是南宫氏的天下。 只此一点,便可让夏侯铮醒悟。 他要赢的人不是夏侯氏的分家一脉,而是商君南宫堂。只是,这何其难,难如上青天。 夏侯铮斟酌思量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既然玉公子说现在是准备在商国游历学习一番的,不知玉公子有否兴趣在商国闯荡出一番事业?毕竟,想玉公子这般有才干之人只是区区做一位经商之人,实在是太可惜了。” 玉染明显可以感觉到夏侯铮对她的态度开始变得与刚才截然不同,可见夏侯铮确实认同了她刚才的一席话。 玉染笑了笑,淡然道:“夏侯公子说得这句话玉锦可以不大赞同。经商可不是一件小学问,经商也有经商需要懂得的东西,如今四国的人情世故,大大小小地方发生的很多问题,还有对于人心的揣摩,都是要人仔细思量的。” “那玉公子的意思……就是准备拒绝了?”夏侯铮扬了扬眉,似乎也不恼。 玉染笑得明朗,口中说出的话却是,“希望我如今的拒绝不会为我招来杀身之祸。” 招贤纳士不成,便成了杀人灭口。 玉染说得可是大实话,却也是常人不敢说的大实话。 夏侯铮一愣,接着竟是连连大笑起来,待到笑了一会儿,他才爽朗开口道:“玉公子可真是奇人一个,也难怪可以令小妹欣赏不已。如今听玉公子一席话,我也是深感敬佩,没想到玉公子能有此等看法。玉公子且放心,我夏侯铮在此向你发誓,即便你不愿在商国进入朝堂官场,我也定然不会对你做出任何大不敬之事。” “多谢夏侯公子抬爱。”玉染言止于此。 夏侯铮随玉染一道起身,他将玉染送至凉亭外,接着开口说道:“那玉公子,我就不远送了。今日能与玉公子见上一面,且言谈一番实属是我之荣幸,希望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玉染默了默,又转而笑道:“那夏侯公子可是还要继续寻那‘珍宝’?” 夏侯铮怔了怔,鹰眸一凌,点头道:“正如玉公子所言现在这商国天下还并非夏侯氏足以全然动摇的,所以人的手中还是要有些筹码才是为好的。” “甚是有理,那夏侯公子,玉锦便告辞了。”玉染微微一笑,朝着夏侯铮缓缓作揖,仍是一派温润和气的模样,拥有着让人挑不出瑕疵的温雅隽美。 玉染拂袖飒然离去,而这时夏侯铮的身后才多出了一人,是随同夏侯铮一道而来的他的侍从董旭。 董旭与夏侯铮一齐看着玉染走远的背影,随后他开口问道:“大人,您真的就这么放他走吗,难道大人觉得他真的是个普通的行商之人吗?” 夏侯铮的鹰眸之中一片黝黑,其中波澜翻卷,他眸眼微眯,看着远处,片刻之后才声色沉哑地开口:“他当然不会只是个普通的行商之人,若是连一个普通的行商之人都能说出这番见解,那这个世上岂不是遍地人才?” “那大人为何……” “因为他说得话是对的,是的确对我有用的。”夏侯铮凝眸道。 “可是大人,他现在已然知晓大人的心中所愿,若是让他就这样离开,万一他回去之后同他人言说,那岂不是要陷大人于麻烦之中?”董旭诧异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六十四章 制衡之道 夏侯铮不等董旭回答,便直接开口继续说道:“夏侯氏在商国已经被人说烂了,就算真的有什么言语从那玉锦的口里传出去,那也不过会淹没在人云亦云之中。『→お看免費連載小説閲讀c.k.a.n..e.而且,那个玉锦他看似普通,他也把自己说得普通,可实则我却觉得此人城府极深,而且绝对在我之上,他的身份恐怕绝不如同他所说得那么简单。至少,我从他的表现上从未看出丝毫的不妥之se,甚至面对于我这个夏侯本家的嫡长子也未表现出任何惧怕胆怯之se。” 董旭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出声问道:“既然大人对这玉锦有那么多的疑h,为何不让属下直接去将他杀了,那样就算他真的有什么问题,那他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夏侯铮摇头,一双鹰眸之中目光锋锐而b人,他说:“不可。此人的身份和境况我们一概不知,你现在去动手,若是他当真是个普通人那也就算了,可如若他不是……那恐怕就成了我们掉进别人设下的圈套之中了。现在商国的局势复杂,我要解决眼下的问题已经够头疼了,你还是不要再去给我惹新的麻烦了。” “是属下考虑不周。”董旭点头。 夏侯铮长叹一声,说道:“再说了,若是此人万一当真是个没有背景的有才之人,那现在杀了岂不可惜?他现在已经明说了我的身份地位只是靠夏侯氏暂时得来的,而商国的天下仍是南宫氏的,所以他无心加入我们的混争之中,觉得有可能折了自己。如果真的是因为这样他才拒绝我的邀请的话,那将来待到我走得更高了,看得更远了,再去一试也未尝不可。” 董旭也明白过来,他收起了杀心,“大人说得是。” 夏侯铮沉默了一下,而后对董旭道:“你先去把大小姐找回来,不要再让她四处乱跑了,免得她再惹出新的祸端。” 董旭俯身作揖,“是,大人。还有大人,有关传国玉玺之事……” “这事你那里可有得到新的消息?”夏侯铮眸光陡然一凛。 “回大人,我们的人已经把昊天宗大部分角角落落的地方全都翻了个遍,可是仍旧无所发现。现在……就只剩下后山的地方没有查找过了。可是后山是昊天宗掌门闭关的地方,平日里外人皆是不可入内,我们也没有权利进去。”董旭面露为难道。 夏侯铮的眼底浮现j分y沉之se,他沉声开口:“我之前也有问过师尊是否可以通融入内,可是师尊也即刻拒绝了。” “这昊天宗掌门为何如此神秘,平日里不出门也就算了,居然还不让别人进去。大人,我看后山很有问题,这掌门也可疑得很啊。”董旭蓦地开口。 夏侯铮思量p刻,鹰眸之中忽明忽暗,他开口说道:“我现在毕竟还是昊天宗的弟子,如果我派大批人冒然闯入,还大肆寻找,恐日后在昊天宗无法立足。”昊天宗之中来自四国的王家权贵之子众多,所以如果可能,他还是想尽量与昊天宗拉近关系。 “可是这次大人在昊天宗无法久留,如若被分家的人或是王家的人知晓了大人的行踪,那大人接下去怕是又要多出不少麻烦了。” 夏侯铮长袖一拂,眉头紧蹩。须臾之后,他蓦然抬眸,眼中锋利闪亮,他冷笑一声,似乎心中已然有所定夺,“看来,这次还是要我自己亲自走一趟后山了。” 董旭闻言,焦急开口:“大人,这太危险了,万一掌门他……” “他二十岁时担任起昊天宗掌门之职,现今已是过去了三十年,充其量不过已经成了个老头,就算与他对上面,我难道还会败给他不成?”夏侯铮朝着董旭不耐烦地一挥手,言道:“好了,这件事你先让手下的人回来吧。我明日会带j个人亲自去一趟后山,你也不必再多说了。” “是,大人。”董旭领命之后便即刻离开了。 玉染在从凉亭那儿走开之后,便一路往回。就在她刚刚走出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 玉染也不回头,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条不算宽阔的石路以及周围的一p花c树木,她微微一笑,凭空开口道:“你既然都一路跟我过来了,还不愿出来吗?” 在玉染话音落下只是,便有一人从玉染身后的不远处走了出来。那人走到玉染的身边,玉染略是侧头,便看见了一脸别扭之se的男子。一直跟在玉染身后的人,正是竹良。 竹良双臂抱x,撇开头不去看玉染,他闷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跟着你的?” “就在我随夏侯倪从院落中走出后不久,y光折了你的影子,我恰好瞥见的。”玉染一副笑yy的模样。 竹良也无力羞恼,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与玉染一起放慢脚步,在沉默良久之后开口道:“那夏侯铮这次回昊天宗显然是不怀好意,你为何一定要掺和进去?” “你莫非看不懂吗?”玉染笑着问道。 竹良眼底微闪,“只是略费口舌便让夏侯铮的矛头指向商君,确实好手段。” “让夏侯氏的本家和分家产生矛盾,不断内斗纠葛,这是商君的制衡之道,所以主导之人便是商君,夏侯氏处于被动。这样一来,夏侯氏就算庞大,却终归无法直接撼动商君。”玉染敛眸道。 竹良顿了顿,侧头看向仍旧笑意浅淡的玉染,须臾,他说道:“你要让夏侯本家的手转而伸向商君,而这次就会从夏侯氏的内斗变为商国的内乱,这一招可真是切中要害,狠辣至极。那夏侯分家呢?对于夏侯离那一脉,你又有什么想法?” 玉染闻言,微微扬了扬下巴,她眉眼弯弯,带这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说道:“依旧是那四个字——制衡之道。” “制衡之道……”竹良低下头,兀自念了一遍这个词,p刻之后,他陡然抬头,眼底是恍然惊醒之se,他猛地看向玉染,说道:“你之所以不动夏侯分家,而是先动夏侯本家,是因为你要让夏侯本家的矛头对准商君,而让夏侯分家的人继续敌视本家一脉,以达到夏侯分家对本家的牵制。” “看来你不算笨嘛。”玉染丝毫不会吝啬溢美之词。 “我也是从小跟着世子长大的,自然也会学到很多东西。”竹良先是嘟囔了j句,而后又道:“那你这次来商国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商国的朝局搅得j飞狗跳吗?想来也是,毕竟你是赫连玉嘛。” 玉染轻轻吁出一口气,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她歪头瞧着竹良,竟是面露无辜道:“你怎么就不相信我真的只是来商国散散步的呢?” “那估计谁都不希望你去那儿走走了。”这岂不是去哪儿走,哪儿倒霉嘛! 玉染从袖里摸出折扇,她抬手就拿扇尖轻轻敲了把竹良的后脑勺,最后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地笑着拂袖。 “你伤好得差不多了?”玉染忽地问道。 竹良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而在p刻之后,他才登时反应过来,鄙夷地瞥了玉染一眼,“你不会是要我帮你做什么事吧?” 玉染转过头,朝他咧嘴一笑,“帮我去尽可能地盯着夏侯铮。当然,这是有报酬的。” “我就知道。”竹良撇了撇嘴。 “怎么样,答应吗?”玉染笑着问。 竹良静默了一会儿,接着开口道:“这种麻烦事,我可是要高报酬的,你可不能耍赖的。” “当然。”玉染点了点头。 在两人快要回到院落外的时候,竹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加快步子走到玉染跟前,将玉染拦住。 他有些凝重地问:“我突然想起来,你刚才在夏侯铮的面前说话这么露骨,那等他反应过来,岂不是要对你心存杀心?” “他现在不会杀我的。应该说——他不敢。”玉染轻笑。 “此话何解?”竹良反问。 玉染神se温和,晒然一笑,“人总是很容易自己吓自己的。” 在这种商国朝局十分敏感的时期,她在夏侯铮面前的表现越是轻松自然,说得话越是锋芒露骨,那夏侯铮就会认为她的身份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普通。为了不在这种特殊时候惹出更大的麻烦,夏侯铮肯定不会选择轻举妄动。 “y险,太y险!“竹良也算是听明白了,于是连连扼腕叹息。 玉染笑而不语。 “哎,你们两个人都在这儿站着作甚?”慕容安澜刚巧回来,遇上的便是站在院落门口的玉染和竹良。他好奇地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什么y险?” “我们在说世道y险,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竹良先玉染一步开口,他仰头感叹,言辞声se皆是恳切。 “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慕容安澜愣了愣,但还是抬手摸了把下巴,随后断断续续地应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六十五章 禁地纷争 在与竹良擦肩走过的时候,玉染扬了扬眉梢,笑着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我知道了。”竹良倚在院落的门边,声音有些懒散地回应。 玉染扬了扬唇,似乎十分满意竹良的回答。她飒然一笑,直接往屋里走去,她的背影纤瘦却有劲,脊背挺立,飘然若仙,风雅如竹,丝毫不失气度。 竹良望着玉染走开的背影许久,最后也是兀自一耸肩,接着走进了院落。 翌日,玉染是被竹良给叫醒的。她一手挡在眼前,阳光透过指尖的缝隙透进来,略微刺眼。 “你可真早。”玉染的声色里还带着初醒时的沙哑。 竹良后背倚在一边的床栏上,打了个哈欠之后说道:“本来就是你自己叫我去盯着人的。” 玉染闻言,慢悠悠地坐起身,她一手轻揉眉心,随后启唇道:“你说夏侯铮现在去了哪里?” “我看他今日起了个大早,趁着天还微亮便往后山的方向去了。我怕弄错,还特意看了眼,然后看他确实进了后山。”竹良思量了一下之后,面露古怪道:“以前只见过小偷偷摸着去闯门,这今日竟还见了堂堂夏侯氏本家的嫡长子偷摸如贼般地进山,真是林子大了什么稀奇事都能遇上。” “我想我知道他为何要在此时入禁地。”玉染睁开双眼,在这一刻,她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因为什么?”竹良诧异。 玉染披上衣袍,束起墨发,一边摆弄着将自己扮作男子模样,一边启唇说:“因为什么啊……一个权贵之子,私闯禁地,能为什么呢?” “那后山禁地之中莫非有什么关于商国王室的秘密?还是有什么可以稳固权势的秘宝?”竹良双臂环胸,又转而倚在玉染梳妆台边的墙上。 玉染收拾完东西,转身面向竹良,她平和地笑了笑,说道:“也许吧。” “你现在也准备去后山吗?”竹良来到玉染面前。 玉染偏了偏头,言道:“既然这昊天宗来都来了,这夏侯氏的闹腾见也见识了,那看来连老天都希望我去闯这一遭了。” “那我陪你一起去。”竹良说道。 “也好,但你待会儿定要跟紧我,我觉得竟然后山会被列为禁地,寻常弟子不可入内,也就是说其中或许会有布阵机关之类的东西。你若是与我走散,恐怕就要在那后山里转上久之又久了,我可不能保证能寻着你。”玉染从桌面上拿起折扇,而后朝着竹良咧嘴一笑。 竹良看了眼玉染手里的折扇,接着眉头一挑道:“你还真是对这把破扇子钟情。” 玉染洒然一笑,调侃道:“若非这把‘破扇子’,你家世子又怎会给我取上‘有女南玉’的名字。” “可惜了‘南玉’这个好名字。”竹良撇了撇嘴,嘟囔了两声,但最终还是跟在玉染后面往外头走去。 “南玉温和无害,而不论是玉染还是赫连玉都是看似温和无害,却可随时将你逼入无间地狱。”玉染掩上门,随后满面笑意地对竹良说道。 竹良走在玉染身后,半晌低声念叨说:“看来你还是挺了解自己的……” 玉染无声笑了笑,却并未作答。 两人一道来到后山的入口,玉染略作打量,随后一步踏入。 “这后山的雾气挺大啊!”竹良将手在眼前摆了摆,有些感叹着开口。 玉染拨开眼前的树枝,又扯了一把自己的衣袍,终是从树林间穿了出去。 两人走出林间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块空地,空地前是两条岔路。 “怎么有两条路,这我们要如何走?”竹良蹩了蹩眉,接着他就准备走到两条岔路口去看一下。 “等一下!”玉染直接一把扣住了竹良的手腕,制止了他往前走。 竹良诧异,“怎么了?” “这块空地来得突兀,我怕有诈,冒然过去说不准会中了陷阱。”玉染微微敛眸,脸上并无笑意。 竹良蓦地顿下脚步,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接着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似地走到了一旁的地方,他指着边上的林子,扭头对玉染道:“你看,这里有好几处脚印,还有花草被踩轧的痕迹,看来夏侯铮他们也从这里走过来了。既然他们也往那里走过去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走啦?” “等等,我再想一想。”玉染还在环顾周围,似乎是已经隐约快发现了什么。 只是,就在这时,一阵骚乱直接打破了玉染的思索。 “小心!”竹良猛地将玉染拉开。 一直长箭直接贴着玉染的脸色划过,在玉染的半边面颊上留下了一道极浅的细痕,冒出了些许小血珠。 “大人,这里有人!” “我们好像又回到这里了,大人。” 刚刚站定的玉染忽然又听到了有人地交谈声。 玉染抬头,却见从右侧的林子里隐约走来三人。待到他们走出林子的一刻,玉染总算看清了,打头的那两人保护着站在后方的一人,而站在后方的那一人赫然便是夏侯铮。 这也算是直接打了个照面吧? 而此刻夏侯铮也看清了玉染,他眯了眯鹰眸,眼底流露出冰冷锋锐之色,立刻快步越过了挡在前面的两个侍卫,“居然是你!” “夏侯公子别来无恙。”玉染敛眸应声。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后山禁地之中遇到你!”夏侯铮手里握着长弓,他冷笑一声,面上尽显阴狠之色,“果然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经商之人。说,你到底是谁!” “夏侯公子,玉锦真的只是一个‘经商’之人。”只不过,这个“经商”别有他意,是为利益权势之间的取舍经营之道。 “看来你还真是至今都不肯说实话。原本为了省去麻烦,我还不想这么早就除了你。既然现在到了这个地步,那看来我也是留不得你了。你就在这后山禁地之中悄无声息地去死吧,没有人会注意到你居然会死在这里的!”夏侯铮话音落下之时,猛然用背后的箭筒里取出了一支长箭,接着就直接拉弓对准了玉染的面门,动作准确利落。 而站在夏侯铮身后的两个侍卫也立刻反应过来,直接拔剑就往玉染和竹良那里冲去。 “你退开!”竹良将玉染往边上退了把,接着也同时拔剑劈开了迎面而来的长箭,随即对上了那两个侍卫。 “你伤势未愈,不可乱来!”玉染朗声开口。 “这不还都是因为你嘛!”竹良不禁无奈,呲牙咧嘴地说道。 就在这时,因为夏侯铮的长箭的干扰,一个侍卫直接绕过了竹良的后背,长剑直逼玉染。 玉染见状,眼中一凛,随之便是利落地侧身绕至侍卫的一侧,抬手便是一个手刀敲在了侍卫的咽喉之处。快准狠的动作,加上几分内力催动,这一个手刀足以让侍卫吃痛许久。 而玉染顺势一把扣住了侍卫握剑的手腕,一脚重重地踹在了侍卫的胸口,旋身直接夺下了侍卫手中的长剑。 下一刻,在侍卫还未反应过来的一刻,她已飞快上前,放低重心的一刻手腕微动,直接一剑从侍卫的腰腹部划过。一刀不轻不重,却足以干净利落地将人毙命。 想必也是这个侍卫一开始没想到玉染会武,所以便大意地露出了破绽,没想到最后竟反而被玉染除去。 “你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竹良转头去看玉染状况的一刻,看见了玉染挥剑杀人的一刻,有些震惊地开口。 玉染挑眉,“我也不是对武学之事一概不知,只是我学得很杂,内力也不精纯,自然总是被人称作花拳绣腿。” “就凭这能挡人、能杀人的花拳绣腿,我看还算不赖嘛!”竹良又是挡住一把长剑,同时有些剑难地说道。 “看来我还得感谢你这么夸我。”玉染随意笑了笑,但额角却隐有汗水落下,显然刚才的动作她完成的并不算轻松。就在下一刻,她陡然觉得脖颈后头有一阵凉风扫过,她一眯眼,顿时惊觉地提剑一挡,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她看着眼前的持剑之人,随后一笑道:“没想到夏侯公子不止精通射箭之术。” “毕竟射箭之术不是每种状况都用得上的。”夏侯铮脸色阴沉道:“不过我还真是小瞧了你,没想到玉公子如此深藏不露,竟还能折了我一人。” “碰巧而已,夏侯公子客气了。”玉染眼底深邃,同时催动内力,用尽全力抵挡。 只不过,这样下去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竹良也似乎发现了这一点,但是他刚刚受过重伤,这才恢复过来不久,所以他的体力也快无法支撑。 男子与女子在力气上本有差异,更何况玉染的内力杂乱,眼看玉染的长剑很快就要抵挡不住了。下一刻,竹良便做出一个决定。 竹良一把重重挥开挡在身前的剑,飞快地回身来到玉染身后,他左手托在玉染腰上,右手猛地砍像夏侯铮。 夏侯铮往后退了两步,而竹良正是抓准了这个空档,直接带着玉染往空地上走去,似乎想要走去对面的岔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六十六章 掌门旷鸿 四人在空地之中纠缠在一起,却就在这时,原本笼在四周的雾气忽然大了起来,竟是让四人都一时间触不到对方,分散开来。 玉染持剑立在原地,她眉头微锁,暗道:不好,是雁行阵! 她转头再去找竹良的时候,发现身后已然是一片雾气,竟是连一个人影都找不着。 看来——他们还是走散了。 玉染自小便擅破阵法,这一世十岁时她为了去见容袭,也是同样破了容袭布在晓寒山上的生死阵。 待到玉染终是解开这雁行阵的阵法之迷,从生门踏出的一刻,这片空地上的迷雾陡然消失,而她发现自己也已经站在了岔路的其中一条道上。她回过身去看那片空地,却是发现空地上的另外三人竟是已然消失得不见踪影。 这么一来,她算是懂了,之所以这里会有两条岔路,正是因为只有破阵之人才可站在正确的岔路之上。如若不破阵,连你自己也无法知晓自己是走入了哪一条路。看刚才夏侯铮他们的反应,恐怕已是走错了一次路,也恰好地又从这里绕了出来。 而现在竹良和夏侯铮他们,恐怕是走至了阵法的其他错误的门,同时便一一去往了错误的那条路。 玉染微微拢眉,她的眼底光芒闪烁不定,在原地斟酌片刻之后,她仍是选择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因为就算她现在返回去那条错误的路上,也不一定可以顺利立刻找到竹良。那条错误的路后面说不定还有很多不同的岔路,你根本无法判断他们到底都是走去了哪一条路。 所以当务之急,她必须要先去见到这个昊天宗的掌门。这样一来,说不准才有机会救出竹良。 “不报自闯,还真是失礼。不过,如今也只好这般了……”玉染无奈,只得兀自一笑,接着抬手一抛,干脆地将长剑扔下,然后拂袖往前路走去。 这后面的一路上皆是雾气重重,机关陷阱以及阵法不在少数,玉染的速度也逐渐放慢了下来。 只是,就在玉染踏出下一步之时,她只觉脚下一片滑动起来,而下一刻,她便从山坡上摔了下去。 待到玉染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有些迷离地睁开双眼,首先便是觉得脑后一阵疼痛,一种眩晕之感逐渐浮现。 她锁起眉头,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有种浑噩之感,好像体内还有一道气息在四处乱窜,从她的奇经八脉间穿过,让她的身体慢慢有了一丝暖意。 “你醒了?”一个平静中带了些许沧桑的声音落入了玉染的耳中。 玉染恍然醒神,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环顾四周之后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小屋之中,而一旁的桌案边正坐着一位老者,老者背对着她而坐。可虽说老者背对她而坐,却依旧注意到了她的苏醒。 玉染顿了顿,她看着老者的背影,接着声色沙哑地开口道:“你是昊天宗的掌门。” “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二个不请自入,却还能走到这里的人。”掌门旷鸿轻叹一声,开口说道。 “不请自来,是为不敬。多有叨扰,还望掌门海涵。”玉染艰难地撑住身子,双手交叠,朝着旷鸿作揖行礼。 “也罢,也罢。你今日既能破开我后山的迷阵见到我,也就证明了我们的缘分的确匪浅。”旷鸿说到此处,动作缓慢地从桌案前站起,而后转过了身来。他的目光慈和而平静,仿佛有着一种沧桑廖远之感,他笑了笑,用着一种极为温和的语气开口道:“颛顼长公主,好久不见了。” “你是……”玉染先是被旷鸿的一头白发吸引了视线,但下一刻,当她的目光移到旷鸿的容颜之上的时候,她怔愣了。 这个人不是…… 旷鸿声中带笑,“我们以前见过一面的,那时的公主仍是年少,不知公主可还是否记得。” 玉染的记忆似乎在这一刻陡回溯到了自己还只有十五六岁的那个时候,那时,她去晓寒山上找容袭,却在容袭的居所外与一位中年之人相向走过。玉染还记得那位中年之人有着一副含着沧桑高远的眼睛,还有一张温和的面庞,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旷鸿。后来也有好几次她也撞见过旷鸿,只是每每都只是点头招呼一声,再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旷鸿来过。 只是那时,玉染并未刻意向容袭提起此人,因为玉染见旷鸿的模样,想来是将他当做了容袭入幕之宾。 “我少年时有好几次在容袭的晓寒山上见过你,可你那时还是一头黑发,怎会如今……”玉染蹩着眉道。 “看来公主的记性如同袭儿说得一般很不错。”旷鸿笑道:“距离那时算算日子也已是过去了将近十年,我也老了不少,但最主要的还是前几年有一次修习内功之时走火入魔,所以一夜白头,还险些丢了性命。我老了,可是公主容颜依旧隽如江河,虽说扮作男装,我仍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玉染闻言,立即反应过来,“所以,你就是容袭的师尊。”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旷鸿的神情里带着几分追忆,“那时是他尊我为师,而我却并未认他为徒。” “掌门这是何意?”玉染一边启唇,一边就想要从床榻上下来,可是脚还未落地,便是浑身上下疼痛不已,肌肤之上仿佛有种针扎之感。 “我劝你现在还是在歇息片刻为好,你跌下山坡,身体受了不小的伤。我探查过你的脉搏,你的体内似乎内力与功法十分混杂,在与他人打斗时,伤人也伤己。”旷鸿颇为严肃的开口。 玉染微微一笑,她说:“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以前一直被容袭称作‘花拳绣腿’也不是没有道理。” “虽然我如今常年居于这昊天宗后山之内,可外界的传闻我还是知晓一二的。你与袭儿可能闹至今天的地步,其实我在十年前有对他说过的。只不过那时的他与你一般执着,他认定的事情便不会改变。”旷鸿说到此处,不禁怅然叹息,他看向玉染,一双眼中隐有复杂之色,他说:“你与他的性情相似,更是同样出生时便已是人中龙凤,只不过身处乱世,又因王室纷争,你们二人皆被卷入其中无法自拔,进而便有了之后的种种。你们高傲,也确实不凡,但正因如此,你们还选择了要走在一起,那便是成了命运纠缠,而纷争注定不断。” “因生果,果缘因,这便是我们从出生起就注定的命。哪怕心如明镜,最终仍会走向错误的方向。”玉染垂下眼帘,唇畔含笑。 “约莫在十三四年前,从昊天宗离开,外出游历。那时还是明戌皇朝之时,我在明戌的都城,也就是现在华国的都城,遇见了当时的华国四皇子慕容袭,那时的他也不过十三岁。还是一个少年的他,不仅拥有绝世的才谋,甚至也是一个习武的奇才,所以才让我在那时动了想要教他习武的念头。”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玉染微微仰头,目中潋滟婉转,声色也是颇为感叹,她笑着说:“容袭的容颜自小便是可用‘冠绝天下’来形容,他一舞剑,简直可以说是万物失色,艳绝四方吧。” “你将他若一个女子般形容,如果被他知晓,怕是又要念叨你一番。”旷鸿摇头轻笑。 “看来他以前没少在掌门面前如此叨念我。”玉染笑笑,却也不恼。 但就凭旷鸿知晓他是前朝公主这一点来看,玉染便晓得容袭必是极为尊敬且相信旷鸿的。 旷鸿又静默地看了玉染一会儿,忽然重新来到桌案前,有些颤抖着提起笔,随后在一旁的纸张之上继续书写着什么。似乎在玉染清醒过来的那一刻,旷鸿就在做着这件事。 “你来这里,是因为商国之事吧?”旷鸿的声音陡然传来。 玉染抬起眼眸,喉间仍是沙哑地开口:“今日我是在夏侯铮之后入的后山。” 旷鸿的手一顿,“夏侯铮……如果我没记错,便是那个夏侯氏本家一脉的嫡长子吧。” “不错。”玉染点头。 “看来,他这次是打准了注意过来的。只可惜,他空有野心壮志,在才思之上却是毫无造诣,他走不到这儿来的。”旷鸿叹了声,又道:“如今这商国的朝堂也开始风云迭起,想来,这该颇属颛顼公主的心意了。”话至此处,他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玉染。 玉染无声一笑,她眉眼温和,接着开口道:“掌门,我现在本是在外头散心,怕是无心顾及这么多事了。” “身在外,而心于朝堂。公主,你和袭儿一样,都是不可能闲下的人。”旷鸿摇头感慨。 身在外,而心于朝堂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以恩换报 玉染心知肚明,既然夏侯铮会隐匿行踪,特意赶来昊天宗一趟,还将昊天宗翻了个底朝天。也就是说,这所谓的“珍宝”对他来说定是要紧至极;对于商国如今的情势,也必定可以说是十分关键。 “果然啊……他果然是为了这个来的。”旷鸿笔下不停,声音里却是多了几分无奈与叹息。 玉染微微蹙眉,诧异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如此不惜手段都要得到?” “再等等,等我把这个写完,我就告诉你。”旷鸿的语气平稳,似乎可以舒缓人心。 玉染闻言,也立刻静默了下来。她盯着旷鸿逐显苍老的背影,还有那一头银白色的发丝,一时间心中复杂万分。 原来,时间真的是一件很残酷的东西。 它流逝,你却无力阻止,直至一切在你眼中已然变得物是人非。 半晌过去,旷鸿终于将笔搁在了一侧,他拿起信纸,轻轻一抖之后折叠了起来。他将信纸塞进了信封,又仔细地用火漆将信封封起。 做完这些,旷鸿拿着信封转向玉染,他步履缓慢地走到玉染跟前,然后伸手,将信封递给了玉染。 “这个……是给我的吗?”玉染眨了眨眼,疑惑道。 旷鸿温和地笑了笑,“既然你正巧来了,那这便给你吧。信中内容事关商国内政,但是现在还不是你该知道内幕的最佳时机。所以,你仔细收着这个,然后再耐心等一等吧。” 玉染接过信封,她的目光在空白无名的信封之上流连许久,最后她抬眸轻笑,“看来掌门是知晓这几日昊天宗会热闹起来,也猜到定会有人私闯后山禁地。那玉染可否问上一句,掌门原本是在等候何人呢?” 旷鸿这一次并未直接回答旷鸿,他静默地看着玉染许久,最后温声道:“我只能说……此人与你渊源颇深,是你的有缘人。” 渊源颇深?有缘人? 玉染在心中念了遍这两个关键的字句,这个世上与她有渊源的人,又是和她有缘的人似乎已经没几个了。 这里是在商国,商国…… 玉染沉吟须臾,最后蓦地抬眸,她的眼底似有锐光闪过,“我想……我已经知晓掌门所说的究竟是何人了。只是,掌门究竟是如何与他结识的?” “你还记得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是第二个踏入后山禁地来到我面前的人吗?”旷鸿反问玉染。 玉染点头,“记得。” “他是第一个走到我面前的人,就在四年多前。”旷鸿平静地说道:“只不过他的心性并未如你一般沉稳,就算有才思最后也难以保得自身和天下太平。所以这信,还是交给你更合适。” 四年多前?玉染一时沉静下来。 四年多前,也就是说,就在明戌灭国之后不久。 “已是孑然,再有缘也已成陌路。”玉染沉默良久,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来。 旷鸿看了她一眼,又仿佛忽然才想到什么似的,慢悠悠地走到了桌案左侧的书架边。他将书架上一处的书册抽出了好几本,然后露出了藏在书架里面的墙壁。他抬起手,将手从里侧的墙壁上顿时按下,接着里侧的墙壁立刻凹陷了一块,里头放着的东西也在此时被他取了出来。 待到旷鸿回到玉染的跟前,玉染才看清原来旷鸿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檀木的小盒子,盒子的外观看起来普通至极,并无任何独到之处。 “这个你也一道带走吧。”旷鸿将檀木盒递到玉染眼前。 玉染取过檀木盒,在手中先摆弄了两下,接着她打开了檀木盒,仅仅是看了一眼里头的东西,便将盒子重新合了起来。 她轻笑一声,抬眸望着旷鸿道:“想必这就是夏侯铮这次来昊天宗苦苦追寻之物,确实是个好宝贝。” “你留着这个,将来有一日想必会对你有帮助。”旷鸿思量着开口。 玉染敛眸微笑,“多谢。” “你现在的身体感觉如何?”旷鸿突然转而说道:“你现在试一下调动内力。” 玉染听到旷鸿如此之言,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是没有了刚才疼痛刺骨之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的感觉在全身上下的经脉中不断窜动。她阖上眼,试着将内力运转,调息气息,一切皆是十分顺利,而且比起以往似乎竟是有一种别样畅快的感觉。 “这是……” “夏侯铮毕竟是鄂思远的得意弟子,你拼尽全力阻挡,内伤太重,七筋八脉被你自己的内力反噬,受损不小。我刚才已经把自己的一部分内力给了你,代替了你体内原本修习得颇为杂乱的内力。你如果现在再催动内力,应当是与原来的感觉截然相反。“旷鸿思索了一下,从书架上又抽下了一册书,“容袭所修习的功法和剑术并不适合你,这本听风诀放在我这儿也挺久了,便也一道送给你好了。” 玉染一怔,她下了床,随后双手交叠,低头俯身,朝着旷鸿认真一揖,“掌门大恩,玉染当今生不忘。” 旷鸿看着如今俯身作揖的玉染,脑海之中仿佛逐渐与十年前的另一个年少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那个孩子……容袭,也是同样在他即将离开之际,朝他深深作揖。 “多谢师尊教诲,容袭此世当铭记于心。”那时的容袭是这样说的。 旷鸿现在想来,对着玉染怅然失笑,他沧桑的眉目之上似乎露出了几分追忆之色,“若是换作他人,必定都是说永生永世不忘,偏偏是你们二人都是只道今生,还真是相似至极。” 玉染明白旷鸿说得那个人是容袭,她笑了笑,眼底温和道:“因为我和他都明白来生难期啊。所以只要是我们今生还能做到的事情,那就得在今生完成,若是把所有的心愿与想做的事都放在了来生,那便是真的枉顾这一世为人了。” “在我不惑之时,我自认为自己是说不过容袭的;而今,我已到了天命的年纪,再来一看,我又认为自己说不过你。”旷鸿失笑道。 玉染微微扬唇,她望着旷鸿,说道:“掌门抬爱了。” “好了,你快些走吧。再晚些,怕是你要与其他人撞上面了。”旷鸿摆了摆手,随后便兀自转身整理起了桌面。 “对了掌门,我的朋友刚才为了保护我误入了迷阵,现在不知踪迹。”玉染提起竹良之事,面上浮起些许担忧之色。 “按照你们刚才过来的路,他现在应该是在天门阵或是被困在了东临桥,你从这门出去,往东一直走,边可以找到。这几个阵法无法难倒你,东临桥后有另一个出口,你们便从那儿出去吧。”旷鸿提醒道。 “多谢掌门。”玉染微微颔首,随后便准备推门离开。 可就在这时,旷鸿却突然朗声开口,喊住了玉染,“颛顼公主!” “掌门可是还有他事吩咐?”玉染转过身,微笑。 旷鸿虽已步入天命之年,可他的的容颜看起来还不算年迈,甚至年轻时的俊气之色依稀可见,倒是那一头白发,让人一眼之下竟是只觉沧海桑田。 他的眼光仍是如炬,他吁出一口气,用着与刚才的慈和全然不同的凝重神情对玉染说道:“如今天下四分,争纷不断。你与袭儿以天下为局,誓死一拼高下。但我只对你们提出一个期望,不论最终你们二人究竟是谁赢谁负,还请记得——保百姓生活无虞,保江河天下安泰。” “这是掌门对我与容袭施以恩情所期望的回报吗?”玉染笑着反问,只是打趣,并无任何恶意。 “如果你们皆是这么想的,那也好。”旷鸿也放下了原本凝重的神情,转而露出笑颜。 玉染提了提唇角,点头道:“天下为家,百姓为亲,就算掌门不说,我也自当倾力相护。至于容袭的心思,约莫是与我无二吧。” 旷鸿笑了笑,并未再言。 玉染朝着旷鸿微微作揖,随后直接推门离开。 天色已是不早,竹良浑身疲倦地靠坐在东临桥头,有些无力地仰头望天。 竹良与夏侯铮他们在从雁行阵的错误之门走出之后便入了与玉染相反的另一条岔路,只是竹良与夏侯铮他们是先后走出的,所以一路上也没有遇上。 在竹良想来,也许在后面的一路上也同样拥有岔路,只是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踏上了不同的路而已。 “我应该不会在这里困上一辈子吧,真是累死我了,好想休息!”竹良有气无力地喊了一遭。 竹良身上的衣衫已是被长剑划破了不少的口子,连同露在外头的面颊、手背和脖颈是也有了新的擦伤,他刚才为了保护玉染脱身,已是耗尽了气力,现在看起来确实狼狈不堪。 “你当然不会在这里困一辈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六十八章 容袭来信 玉染歪了歪头,含笑说道:“哪儿有这么夸张?你也应该多相信我一些,我可是从来都不随便丢下同行的朋友的。” “你的朋友?”竹良闻言,逐渐睁开双眼,他望着玉染,扯开嘴角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认定的朋友只有那些对你忠心不二的人呢。” “他们是我的同伴。”玉染语气柔和地回答。 朋友只是朋友,可同伴却近乎于亲人。 “原来是这样。”竹良感叹了一声,然后一手撑在桥栏上,准备站起身来。 玉染见他动作艰难,于是走到竹良跟前,伸手托了他的手臂一把。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终归是我对不住你。“玉染与竹良面对面站着,她抬起双手替竹良体提了提肩头的衣衫,笑意之中竟是罕见地略带歉意。 “你居然还有和我道歉的一天啊……今天的太阳不会是打西边出来了吧?”竹良眨了眨眼,装作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望着玉染。 “恩……也许吧。”玉染“恩”了一会儿,接着扬眉浅笑。 “这就很敷衍了啊!”竹良撇了撇嘴道。 玉染不在意地笑了笑,随后悠哉地走到了竹良的身侧,开口道:“我们走吧,你也应该累了吧,我带你出去。” “你知道出口在哪里了吗?”竹良有些惊讶,“对了,你刚才走的路是对的吧?你有没有见到那个什么昊天宗的掌门啊?还有夏侯铮和夏侯倪昨日口中所言的‘珍宝’,你知道是什么了吗?” 玉染点了点头,“见到了,也知道了。” “那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啊?”竹良好奇地将头凑到玉染眼前。 玉染用手背推开竹良的脸,然后扭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再和你细说。还有,这昊天宗马上就要更乱了,不宜久留。我们待会儿回去与安澜见面说上一声,我便先带你出昊天宗,在昊天城里的客栈歇下。待到明日天明,我们便离开昊天城。” “这里确实乱得很。要是那夏侯铮好死不死地绕出了后山,还有那夏侯倪如果再来找你,估计我们都得栽在这儿。还是如你说的,早些离开吧。”竹良难得对玉染的话深表赞同,他思量了一下,又似是忽然想到一点,开口问道:“那酒安澜呢?你不打算带上他一块儿走了?” “看他自己吧。若是他想要和我们一起离开昊天城,那我们便和他一起走。若是他还得同他师尊修习上一阵,那我们便也只能和他分道扬镳了。”玉染一边说着,一边放松似地拂了拂衣袖。 两人从后山走出的时候,天已入暮。 他们回到院落的时候,看见慕容安澜正站在院中,来回不断地走着。 “安澜?”玉染扶着竹良走进院落,有些诧异地开口。 “哎,你们两个总算是回来了,真是急死我了!”慕容安澜急冲冲地跑到两人跟前,“你们两个人怎么回事儿啊,我今天在哪儿都找不到你们,我还怕你们两个被那夏侯倪给掳去了,所以还特意去了鄂长老那里一次,结果听说夏侯倪被关在屋里一日没有出门,那夏侯氏本家的嫡长子也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让你担心了。”玉染晓得慕容安澜的着急,所以安慰地笑了笑。 “你们回来了就好……”慕容安澜先是见着玉染没事,当他的视线又移到一侧的竹良身上之时,又是脸色一变,“竹良你这又是怎么了啊?怎么身上多了这么多新伤?” “没什么,就是刚才和人切磋了一下。”竹良偏开头,随口说道。 “和人切磋……”慕容安澜被竹良说得一愣,他清隽的双眉紧紧地拧在了一块儿,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须臾,他才用着古怪的眼神说道:“和人切磋能切磋成这样,果然竹良还是你的武功太烂了吧。” “切,才不是。”竹良撇了撇嘴,却还是有所顾忌地没有解释。 “还嘴硬呢,上一次你都已经被人追杀,结果被打败,吃了这么大的亏。结果旧伤未愈,你居然又去这么虐自己……”慕容安澜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似乎真的是替竹良惋惜至极。 “算了,我不与你争论这些。”竹良叹了口气,接着眼中变得认真凝重起来,他抬头看着慕容安澜道:“我和她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慕容安澜诧异。 “我们……”竹良才刚刚开口,就即刻被来人打断了。 来人是一个身着一袭墨衫之人,他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便来到了慕容安澜的身边,让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怔。 “五公子。”这墨衫之人似乎只将慕容安澜放在视线之中,他朝着慕容安澜作揖,随后恭敬地开口。 “诶,你是……”慕容安澜愣了愣。 墨衫之人也未多说,他从袖中摸出了一封蜡黄的信封,交到了慕容安澜的手中,“这是四公子给你的,还望五公子务必仔细看完。” “是四哥!”慕容安澜眼中一亮,恍然醒悟。 “那属下也告退了。”墨衫之人离开的时候,目光之中是恰好扫过了站在一旁的玉染与竹良,他的目光在瞥见玉染的一刻面上似有些许惊异之色一闪而过。但最终他也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与玉染擦肩走过。 待到玉染再转身去看的时候,那墨衫之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玉染的目光转向慕容安澜手中的信封,她凤眸微敛,神情莫测起来。 刚才那个墨衫之人对慕容安澜说:这是四公子给你的。 四公子……也就是说——是容袭。 说实在的,玉染自从给卓冷烟留下了信函从宁国离开之后,她便没有再与红月阁的人联系过,自然也不会关注有关容袭的消息。 容袭与华君的矛盾已是闹得愈演愈烈,从暗斗至明争,又从明争至暗斗。可以说,这次容袭归华,可以说对他来说并不是十分有利。 处于被动的一面总是吃亏的,但玉染就是觉得如果是他就一定可以想得出应对的办法。若是别人问她为何对容袭如此自信,她约莫也只会笑着道一句:因为他是容袭啊。 就算她玉染现在与容袭的关系确实尴尬,可这并不妨碍她对容袭的信任,就好像容袭也一定会无条件地相信她的能力一般。 “什么四公子给你的?刚才那个人感觉像是个隐卫,他喊你五公子,也就是说,这封信是你四哥给你的了?”竹良眉头微蹙,却是心中立刻明白过来。 “恩,应该是。我四哥以前从来都没有主动找过我的,这次让人给我送来信,恐怕是碰上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了。”慕容安澜一边点了点头,一边直接将信封撕了开来。他抽出了信纸,手腕轻轻一抖,直接将信纸抖了开来。他的目光极为专注地从信纸上的每一个端雅字迹之上扫过,越是往后面的内容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起来。 “发生什么了?”玉染的脸上没有往常的笑意,而是用着一种平静到极致的语气开口。 “我四哥他好像遇到很大的麻烦了……”慕容安澜拧着眉,他捏着信纸的手垂落到了身侧,而与此同时他蓦地抬头。他看向玉染,沉吟许久之后,他的面上浮现除了些许歉意之色,他小心且犹豫着开口对玉染道:“对不起,阿玉,我……那个,我可能……可能现在立刻就得离开昊天宗了。” “离开昊天宗?”竹良用着一种别有意味的眼神瞧着慕容安澜。 而玉染闻言,略微一顿,接着轻笑一声,“那且正好。” “什么正好?”慕容安澜对眼前两人表露出的反应觉得有些奇怪。 “我们刚才也正在说,准备回来收拾一下,便离开昊天宗。”玉染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 慕容安澜听着,果真也惊讶了起来,“诶,你们两个也是有什么急事吗?” “有,但也可以说没有。”玉染如此答道。 这就让慕容安澜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但现在他收到了容袭的来信,事关紧要,他必须现在立刻赶回华国。所以他抿了抿唇,接着开口道:“那我们就先一起去收拾东西吧,我会给师父留一封信的,我们待会儿一起下山!” “好。”玉染先是点了点头,又扭头对竹良道:“你先在房里坐着休息一会儿便好,你的东西我很快就来帮你收拾。” “我本来也就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竹良低声嘟囔了一句,但最终还是乖乖地回到屋里坐下。 晚些时候,正是夕阳斜下之时,三人结伴从山上一路往下走。 “安澜你待会儿下了山就准备直接快马赶回华国吗?”玉染一边走着,突然出声问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六十九章 终须一别 ,最快更新帝女皇后最新章节! “你这么着急你四哥,他会很欣慰的。”玉染眼帘微垂,唇角含笑。 慕容安澜咧嘴笑了笑,“是吗?” “看样子你确实很敬重你四哥。”玉染看着慕容安澜的表现,便是做出了这个结论。 “我敬重我四哥,当然我还很敬重一个人。”慕容安澜丝毫不否认。 这下换做竹良好奇了,“你还很敬重谁啊?” “这个答案你不会想听的。”玉染先慕容安澜一步开口。说实在的,在听见慕容安澜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有所预料。 “诶,阿玉,话不能这么说啊,说不准竹良也很我一样很崇拜她啊。”慕容安澜在竹良好奇的目光之下笑着开口:“我说得那个人,当然是——宁国摄政王赫连玉啊!” 宁国,摄政王,赫连玉…… 竹良闻言之时,嘴角冷不防抽了抽,他没听错吧? 竹良扭头看向玉染,似乎是在求证着什么,而玉染却也同样用着一副很是沉痛的模样朝他点了点头。 “你这话……也对她说过吗?”竹良将手指向了玉染。 慕容安澜点头,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如今气氛的尴尬,他仍是笑着开口:“我当然对阿玉说过啦,我还和阿玉说,她的名字和赫连玉的名字一样都是个‘玉’字呢,实在是太巧了!到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得好像自己叫着阿玉,就是在叫着赫连玉呢。” 竹良听着,脚下甚至都差些踩空,幸而有玉染很识时务地扶了他一把。 竹良有些僵硬地将头转向玉染,他问:“你怎么都不知道阻止他一下?” “阻止他什么?”玉染眨了眨眼,似乎无辜至极。 “阻止他有这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啊!”竹良就差比划双手来形容这种诡异的感觉了。 “人有些信仰总是没有坏处的,我又何须阻止?”玉染眉眼微扬,唇角含笑,她用着颇为语重心长的声音一边“舒缓”着竹良的内心,一边抬手安慰似地拍了拍竹良的肩膀。 竹良的心情终于在玉染的这一句话之后化归死寂,他用着一副诡异且冷静地眼神瞧着玉染,唇齿开阖,却是无声。他是在说:你还能再要点脸吗? 玉染眨了眨眼,神情云淡风轻。 而慕容安澜则并没有注意到玉染和竹良之间眼神的交流,于是他兀自点头,用着十分赞同的神情说道:“还是阿玉说得有道理嘛!” “算了,当我没说过。”竹良别开脸,无奈说道。 “对了,阿玉你离开了昊天宗,接下去又准备去哪里呢?竹良也和你一起走吗?”慕容安澜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玉染偏了偏头,微笑说:“我还没有想好。但是竹良的话,果然还是要他自己做决定吧。虽然我觉得他一个人可能更容易惹到麻烦,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那果然竹良你还是跟着阿玉吧!你不要看阿玉是个女子,但她真的很靠谱的,你如果愿意跟着她闯荡,我看是绝对不会吃亏的。”慕容安澜抬手摸了摸下巴,十分正经地提议道。 竹良罕见地默了一会儿,随后十分冷静地抬眸反问道:“先不说我。那你呢?看你的样子,必定也是世家出身,现在你是为了你的四哥赶回去,那万一你也碰上了麻烦,一起被困入了死局,那又该当如何?” 慕容安澜的指尖轻轻抓了抓自己的耳畔,他似乎也还在思量着对策,但最后,他仍是朗然一笑,说道:“我觉得应该没事吧!我爹他平时对我的要求也没有对我的兄长们那么严,所以估计不会不会拿我怎么办吧。” “他会。”玉染竟是在此时瞬间接话道。 因为玉染的言辞实在太过肯定,这让慕容安澜不禁疑惑,“阿玉,你怎么知道?” 玉染顿了顿,眼帘轻垂,纤长的眼睫扫过眼睑。下一刻,她蓦地抬头,转向慕容安澜,一双凤眸之中漆黑不见底,她沉声说道:“如果你是要为你的四哥求情,那么你爹一定不会谅解你的一片苦心。” “不……不至于会像阿玉你说得这般可怕吧?再怎么说四哥也是我爹的儿子啊,就算我爹再怎么不喜欢四哥,应该也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吧?”慕容安澜被玉染也说得心下没底了起来。 玉染深深阖了阖眼,接着开口道:“你之前同我说,你的四哥拥有绝顶聪明的才谋,无人可及。可是那你爹呢?别人若是都与你的想法一般,认为你的四哥才是家中那个才华为首之人,那你爹难道不会觉得担忧和惶恐吗?安澜,你要记得,你的家,也可以不是你的家。” 慕容安澜沉默了下来,他抿着唇,眉头微拢,似乎是将玉染的话真切地听了进去。 而竹良却是在此时转而看向了玉染,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玉染的侧脸,似乎是在兀自思量着什么。 谈聊间,三人已是来到了昊天宗的山脚之下,这也就意味着别离的到来。 “本来还想和阿玉去很多地方的……”慕容安澜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就是没想到忽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实在担心四哥那里,所以只能和阿玉你道声歉了。” “没关系。你若是能救出你四哥,那我也会感到欣慰的。”玉染平静地笑了笑说道。 慕容安澜直接将玉染的话当做,只要他能救出他四哥,那玉染也会对他感到骄傲。 “阿玉,这一路上,谢谢你。”慕容安澜也是咧嘴一笑,他的眼中闪亮,“阿玉你放心吧,只要我处理完了四哥的事,就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到那时,不论你身处何地,我一定都能够找到你。” “这是朋友之间的约定吗?”玉染微笑。 慕容安澜先是点头,又是连连摇头,他的俊容之上是明朗的笑意,他用着十分坚定的语气说道:“不,这是同伴之间的约定!我和阿玉是闯荡江湖的好同伴,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玉染闻言,竟也是微愣。片刻,她的眼底漾起了层层涟漪,连同面上的神情都柔和了不少。她笑了,笑得如天边烟霞般灿烂夺目,她点头说道:“你说得对,我们是同伴,是很好很好的同伴,这一生也不会改变。所以,我们一定很快会再见面的。” “那是当然啦!那时候我再见你,你一定还是要像现在这般好看得不得了。然后,我们再一起去四处闯荡,肯定特别有意思。”慕容安澜露齿一笑。 “那是自然。”玉染温和地笑了笑。 慕容安澜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急急忙忙地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枚玉佩,然后直接塞到了玉染的手里。 玉染握着玉佩,目光从玉佩上扫过,她赫然发现这枚玉佩正是当时慕容安澜在客栈付银子时从怀中滑出来的那枚。这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正是慕容安澜作为华国五皇子身份象征配件之一。可是现在,竟然连这般重要的东西都到了她的手里,看来慕容安澜是真的真心拿她玉染当同伴看待。 “这个看起来很贵重,你给我作甚?”玉染笑着问道。 “这个是我的贴身之物,从小我爹送我之后就没有离身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这样一来,你若是有一日遇到了麻烦,而我又没有和你在一起,那你便可以带着这枚玉佩去华国找我。你只要把这枚玉佩给华国都城的守卫看,他们便会带你来见我的。”慕容安澜 十分爽快地说道。 玉染顿了下,随后轻笑着接过玉佩,她将玉佩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抬眸开口打趣道:“你还真是大方。你家里又有钱又有势,看来若是我以后去了华国,定能畅行无阻。” “那是当然!”慕容安澜眼中明亮。 玉染眼中温和,她无声笑着退后一步,接着双手交叠于身前,微微一揖,“古人都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今日我与竹良并未千里送君,可也难逃一别。安澜,我们来日再见!” “好,来日再见!”慕容安澜咧嘴笑道,他伸出手,掌心朝前,而玉染也很快理解了过来,与他的掌心碰在了一起。他笑了笑,说:“约定已成,不可反悔。” “自然。”玉染温温一笑。 “那我走了。”慕容安澜转过身,却又扭过头看了一眼玉染和竹良。 “一路顺风。”玉染点头。 慕容安澜点了点头,接着往远处走去。 却是在这时,慕容安澜却是听到了女子传来的温和而明朗的声音。 “杯酒之间行侠天下,可安家国,可定风波。安澜,谢谢你一路以来如此相信我。”玉染一袭青霞,墨发如绸,斜阳之下女子的容颜看上去拥有着夺目异常的风姿,一时间竟是比天边的烟霞还要艳丽几分。她的眼底波澜柔和,可是只要看见她面上的笑容,似乎就可以给人一种安心之感。 慕容安澜再回头时深深地将女子的模样刻在了心里,他朝着女子一笑,而后潇洒地回头离开。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七十章 华国风云 看着慕容安澜远去,玉染和竹良之间倒是陷入了一片沉默。 片刻之后,是竹良陡然开口:“酒安澜,他到底是什么人?” 玉染回过神来,他转头去看竹良,然后温和地笑着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刚才那么肯定地说酒安澜即便现在回去也很难改变他父亲的心意,你认为他帮不了他的四哥,你甚至说他的家族之中就是一片阴谋。他的家,却也可以说不是他的家,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竹良停顿了一下,用着分外凝重的眼神望着玉染,他十分肯定地说道:“我跟随世子良久,却也从未听闻华国有一个大世家姓酒。酒安澜不是他的真名,可是你——是不是知道他究竟是谁?” 玉染眼帘轻垂,说道:“是。” “那他到底酒安澜到底是谁?”竹良拧眉问道。 玉染没有急着回应竹良的问题,而是慢慢地回过身,再看了一眼这高高悬挂的昊天宗匾额。她的神情温温,再回头时正好撞上竹良充满疑惑的视线。 她语气平和地开口:“他不姓酒,可他的名字确实是安澜不错。” “安澜……你说起这事,我倒还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竹良有些诧异地道了句,而后便陷入了思量之中。可最后他仍是没能想起这个名字的由来,于是只得将目光重新放在了玉染身上。 玉染也不慌乱,她笑了笑,说道:“安澜,复姓慕容。他真正的名字——叫做慕容安澜。” “慕容……慕容安澜?”竹良的眼角一抽,简直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慕容氏是华国王族的姓氏,也就是说慕容安澜是华国的皇子? 竹良忽然忆起刚才在山上来的那个墨衫之人是叫慕容安澜五公子,也就是说,慕容安澜是华国的五皇子。直至到了这儿,竹良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他自己会觉得“安澜”这个名字十分的耳熟。原来,竟是因为这个令人震惊的理由。 “说实在的,我一开始在商国遇上他的时候,我还真不知道他是华国的五皇子。”玉染说到此处,不禁低头看了眼还在手心里躺着的慕容安澜的玉佩,“若非是这枚玉佩,我估计这一路上都要被他蒙在鼓里了。” 但是竹良却在此时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盯着玉染的绝美面庞,有些惊诧地开口:“如果他是华国的五皇子,那么他口中说得那个四哥不就是……” “是容袭。”玉染替竹良答了。 “不会吧……那他刚才说他的四哥出事了,才要立刻赶回去。也就是说,是慕容袭出事了咯?”竹良看见玉染平静无波的面容,似乎有些不解道:“那华国四皇子慕容袭是你的夫君吧?你们的关系不是自小青梅竹马吗,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吗?” 玉染并未回应竹良的话,而是兀自收好慕容安澜的玉佩,接着又从袖中摸出了另外一样东西。那是一张蜡黄的信纸,信纸之上的字竟是不止出自一人手笔,其中牵着的字迹颇有清隽傲骨之风,而写在后者的字迹却是异常端正,正是刚才那墨衫之人亲自交给慕容安澜的信纸。 “这信不是……你什么时候弄来的啊?”竹良嘴角抽了抽,用着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玉染。 “就在刚才安澜理东西的时候。”玉染随后应道。 竹良撇了撇嘴说道:“你这可不道德啊!”不过,话归这么说,他还是将头凑了过去,同样看起了信上的内容。 而玉染倒是也没有避讳竹良,她的目光飞快地从信纸上的内容上扫过,接着她微微抬眸,眼底一片深邃平静,“看来——这华国也很快就要不太平了。” “酒宴,云华殿……四皇子在华君的酒宴上遇袭失忆,被幽居于云华殿。”竹良将信纸上的最主要要交代的内容念了一遍,随后有些疑惑地对玉染说道:“这封信上怎么有两个人的字迹啊?牵着只写了酒宴和云华殿这简单的两个词,而后者则像是又详细地写了一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觉得这件事是真的吗?” 玉染闻言,略是斟酌。最后,她也只是静默地望着竹良,微微摇头,“没真切见着,我也无法轻易判断。不过以这字迹来看,前者出自容袭不错,而后者则当是修子期。” “修子期?哦我记得来了,就是那个扮成湘王府暗卫,后来跟在你身边的人,他原来是慕容袭的侍从啊。”竹良见着若有所思的玉染,他顿了顿,说道:“不过我觉得吧,那慕容袭与你应该也算得上是平分秋色,你还好好地在这儿呆着呢,他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吧?” 玉染心不在焉地“恩”了一声,却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竹良也还记得流传在四国的传闻,传闻中所言皆是说赫连玉与慕容袭关系不睦,最后慕容袭甚至助华攻宁。但后来宁、华一战之后,又有赫连玉起兵一战商国,在赫连玉吞并商国东境边城之后,这整件事情便一了了之了。 至于竹良也都只是道听途说,所以无法辨别其中到底什么是真,有什么又是假。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回宁国?”竹良默了下,转而问道。 玉染微微敛眸,片刻沉吟之后,她抬眸微笑道:“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恩?”竹良诧异。 两人回到了昊天城的主街之中,天色已沉,街上的人不算多。 玉染在街上寻觅了一会儿,接着走进了街尾的一家银铺。 “银铺?你是没银子了吗?”竹良眉头都拧在了一块儿。 玉染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你随我进来就晓得了。” 竹良最后还是跟在玉染后头进了银铺。 玉染看见店主正在埋头算账,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从怀中取出那封来自华国的信递了过去。她也不管店主还未抬头,直接开口说道:“帮我把这封信快马送回宁国,交至卓冷烟手中。” 待到两人再从银铺再次走出之时,竹良已是在玉染的身边啧啧叹声,“有权有势就是好,想要什么都可以第一时间拿到,想做什么也都可以放手一搏。” 竹良指得是玉染正在阅览之物,玉染现今正在翻阅的内容,正是近日来华国所发生的事。 容袭被幽禁云华殿,华君设酒宴,酒宴之上容袭遇袭以致失忆,旧时颛顼帝之毒似乎隐有再次发作之象。如果前面几件事还在玉染的心里预料之内,可是最后一件,颛顼帝的旧毒……为何还会发作? 玉染慢慢垂下手,她的手心逐渐握紧,而眼底的神情也愈发幽暗起来。 按理来说,当时她给容袭的解药是能根治容袭身上的剧毒的,也不会让他的毒再次复发。 如果是这样,那容袭又是为何会再次中毒呢? 容袭的手中并无此毒,那也就是说——下毒的人是华君慕容齐。 可是,聪明若容袭,又怎会长时间被人下毒却未曾发现丝毫? 所以很显然,容袭这一计,是苦肉计,既能让华君放松警惕,又能引得她玉染掺和进去。因为如今拥有此毒解药的人,只有玉染。 玉染当初给了容袭解药,但在这之前她便已然记下了解药的药方。在这个世上,如果容袭没有和玉染一样在服用之前记下药方,那还能再次做出解药的人就只剩下了玉染一个。 “我现在已经和红月阁恢复了联络,接下来苏久会很快赶到我的身边。若是你不愿留在我的身边,那便在伤好之后就可以自行离开。”玉染扭头对竹良说道。 “那你呢?看你这架势,是准备去一趟华国了?”竹良思索了一下,不禁问道:“你真的觉得慕容袭给出的消息是真的吗?” “我在意的并不是容袭给出的消息是否属实。”玉染眼中漆黑而透亮,更是有着些许锋锐之感。 “那是?”竹良疑惑。 玉染轻轻吐了口气,随后她微笑着开口道:“刚才看了眼近日来有关华国朝堂上发生的屡屡情况,华国太子慕容麟以及三皇子慕容逸这两人可以说是尤为显眼啊。” “是因为慕容袭被华君幽禁,所以那华国太子和三皇子便开始两家独大了吗?”竹良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华国太子性情懦弱,虽为长子,却是庶出,可正因为他长久以来这般对于朝政之事不温不火的态度,所以华君才会封他为太子。”玉染梳理了一下思路,接着开始说道。 而竹良也是点头,“因为华君认为性情怯懦的慕容麟对他的威胁不会太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七十一章 离开商国 竹良听完玉染的分析,他一手摸着下巴,嘟囔着开口:“这么看来,不管是华国太子,还是华国三皇子,都没有办法让人省心。” “皇家争夺,本就毫无亲情可言。”玉染笑得平静。 “看样子这应该是你发自内心的想法了吧。”竹良很肯定地说道:“你从前便是那个别人口中聪慧过人的明戌皇长公主,所以在皇朝的纷争之中你终于无法忍耐,决意将一切推翻,成为了孤家寡人一个。后来,你又成了宁国的太子,又开始了新的宁国朝政之争,最后赢的人还是你。看样子,在这世上还真没人比你对于皇权争夺更有心得的。” “听起来倒像是你比我自己更了解我。”玉染打趣着偏了偏头。 竹良耸了耸肩,一摆手道:“这可不敢。” “先找个地方住下吧,你的身体再这么陪我耗下去也定要吃不消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玉染朝者竹良飒然一笑道。 “也好,那走吧。”竹良点点头,也是赞同。 入夜,玉染久久未能入眠。 她翻来覆去地侧了几次身,结果还是丝毫未有睡意,最后只得坐起身来,背靠着枕头和床栏,微微仰头,望着房道:“华君要用慕容安澜来介入太子和三皇子的争夺,他是要让华国朝堂的水被搅得更浑,让太子和三皇子原本的脚步被打乱,而他也就可以从中牵制住自己的两个儿子。” “不错。”玉染赞同道。 “华君这招也未免太狠了吧!这样一来,连同慕容安澜都要一起被牵扯进朝堂的阴谋之中了,他怎么忍心?”想到这里,竹良也不禁觉得浑身发寒。 反观玉染,她的神情仍是平静如常,唯有眼底似乎比平日里都要深暗沉寂了不少。她抿唇开口:“这便是华君,便是君王之道。” “君王之道……所以,你以后也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吗?”竹良下意识地问出口。 “我现在难道不也是这样一个人吗?”玉染沉静良久,却是忽然笑着反问。她的模样看起来柔和淡然,眉间并无阴霾狠厉之色,可偏偏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贵雅之气,似乎她永远都是这般若细水流长,若天山飞雪,却又松竹孤傲,如谪仙无可亵渎。 确实,玉染也是个利用人心的高手。在她的权谋之中,也有很多人被卷了进去。 甚至竹良现在想想,说不准现在的他也是处于同一种被利用的境地之中。只是玉染的手法太过高明了——高明得连他都认为自己是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 “我觉得——你和他不一样……”可是,竹良却听到了自己亲口说了这一席话。 玉染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可下一刻,在笑意温柔至极她的眼底却是划过了一瞬的锋芒锐利,她说:“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你认为的不一样,只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 不了解,就会被表象所蒙蔽。不了解,就会永远无法走进她的心里。 “算了,不同你争辩这些。”竹良撇了撇嘴,转而认真道:“那你现在想好要怎么办了吗?回宁国,还是去华国?” “去华国。”玉染这次想都没想,便立刻答道。 竹良用着一副鄙夷的眼神瞧着她,“说到底,你还不是担心那个慕容袭嘛!” 玉染倒也不恼,她瞥了一眼竹良,双臂抱胸,很是一本正经地开口:“华国内乱,皇子夺权,你觉得这难道不是我插一手的最好时机吗?” “若是换作别人面对此等争纷,当是避之不及。你倒好,主动迎上门去。”竹良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倒是一时间真的忘了刚才自己还在打趣玉染和容袭的事。 “如今宁、安两国的境况已是暂时不会变化;商国朝内夏侯氏如日中天,一时间也无法扳倒,商君以制衡之术且能暂缓局势一二;而华国,却是一个最大的变数。”玉染敛眸,沉声道:“我虽从未与华君对上面过,可当年我在暗中耸动四国推翻明戌之时,华君却是已然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但他却未曾明言表达,而是顺势而为。光凭这一点,我便不可小看他。” “那华君现在知道你赫连玉就是当年的颛顼染吗?”竹良凝重道。 玉染点头,“容袭与我相携至此,华君想必是已然心如明镜。” “那你胆子可真是不小,那华君该是早已拿你当眼中钉了,你居然还要送上门去。”竹良嘴角抽了抽,显然无法理解玉染的想法。 玉染闻言,畅然一笑,她说:“是啊,所以你若是不想陪我去送死,便可早早离去。反正现今也有红月阁之人暗中庇我左右,而你原本也没有保护我的责任。” 竹良默了默,却是忽然侧身背靠门栏,微微挑眉道:“那可不行!我昨日替你跟着夏侯铮,又陪你闯后山禁地受了伤,你都还没重金相酬呢,就想甩下我走人?” 玉染轻笑一声,眉眼弯弯,“你若是想要报酬,那边去昨日的钱庄自己提吧。我玉染应下的事,便不会反悔。” 竹良被玉染一时间噎得无话可说。 玉染无声笑了笑,转身便兀自去屋里收拾东西了。待到她收拾完东西重新走至门口之时,她看见竹良已经带着一个很小的包裹站在了那儿。 玉染朝着他眨了眨眼,笑得别有深意。 竹良别过脸,嘟囔着开口:“你可别误会,我才不是要跟着你。我本来就是想要四处找寻世子殿下的下落,所以接下去准备再去华国看看而已。” “哦,我不误会。”玉染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兀自准备下楼。她在楼梯上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发现竹良还未跟上,于是她回头抬眸,看着还站在楼梯口的竹良,微微一笑,朗声道:“你再不跟上,我可就走了。” “真是麻烦,我知道了啊!”竹良似是不耐烦地应了一声,但下一刻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就在两人准备走出昊天城城门的一刻,有两人与玉染擦肩走过,一种熟悉之感让玉染下意识地回头,可茫茫人海,却是叫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怎么了?”竹良回过头看玉染。 玉染摇头,接着微笑着跟了上去,“没什么,我们走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名红衣 华国王宫,御书房之中,端庄而贵雅的明黄色使得周遭的氛围压抑而沉寂了不少。Ωヤ看圕免費槤載ノ亅丶哾閲讀網メ..kàn..ge.la 修子期到来之时,整个御书房内只有华君慕容齐一人坐于桌前,似乎是仍在低头阅览着奏折。 修子期并不知晓慕容齐今日诏他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所以只能小心言谈与行事。 “属下参见君上。”修子期跪地作揖,看起来甚为恭敬。 “你来了。”慕容齐也不抬眼,只是随口道了一声。 修子期一直低着头,也不去打量慕容齐的神情。片刻地斟酌之后,修子期缓缓开口:“君上诏属下来,可是有何事吩咐?” “无事,就是想让你来见一个人。”慕容齐闻言,突然松手丢下了手里的奏折,再抬头时原本肃穆的神情之上竟是忽然多了几分诡异的冷笑。 修子期心中虽是疑惑,可仍是再次低头作揖,“是,君上。” “让人过来吧。”慕容齐凭空喊道。 一道黑影闪过,修子期心中知晓这是慕容齐的隐卫。 不一会儿,便是有两人走上前来,一人是一身黑衣的隐卫,而另一人竟是个一袭红衣的女子,但是因为女子的面容上挡着一层面纱,所以看不见她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如何啊?”慕容齐突兀地朝着那黑衣之人问了一句,似是没头没尾。 “回禀君上,已是查验,确实与画上之人无差。”黑衣隐卫低头抱拳。 “是么?那就好。”慕容齐沉声笑了笑,而后朝着那红衣女子招了招手,“你过来。” 红衣女子微微福身,接着便朝着慕容齐的方向走去,最后在慕容齐的桌前停下。 慕容齐的目光紧紧盯在女子的面庞之上,这种锐利逼人的目光似乎是可以将人洞穿一般。若是常人,那早该因为这种阴戾压迫之感而避退恐惧,可偏偏眼前的女子却是没有丝毫慌乱之色。虽然女子以面纱遮面,可透过女子的沉静双眼,慕容齐便已然可知女子的心态之稳。 慕容齐微微挑眉,接着竟是大笑几声,他眯了眯眼,笑说:“不愧是红月阁的人,果真皆是非常之人。” 红月阁之人? 修子期听到这里,心中蓦地一顿,连同眉头都不经意地拢了起来。 为何红月阁的人会在此处?而且看起来还是慕容齐特意寻来的。 “来,把面纱摘下来,给孤的这位下属好好看看!”慕容齐随即说道。 “是,君上。”女子微微点头,接着她抬手,将绕在两边耳畔的绳线取下,面纱也同时被揭了开来。 修子期抬头之时,恰巧是女子转头的一刻。女子的绝美面庞直接撞进了他的眼底,让他的眉宇不禁拧得更紧了。 因为此刻没有了面纱的阻挡,修子期终是看清了女子的容颜。女子的模样美得惊尘,她的唇畔含着浅笑,而一双凤眸之中也是漆黑透亮,浑身给人一种翩然端庄之感。 显然,这个人的模样——正是玉染啊! “宁国的……摄政王?”修子期当然不敢直接当着慕容齐的面叫女子为公主,但是他在对女子喊出宁国摄政王的一刻,心中也是有一番犹豫闪过。 若是眼前的女子当真是玉染,那又岂有可能对华君如此礼让? 慕容齐随意一笑,并未立即回答修子期的问题,而是从桌面的一侧执起了一幅画卷。他轻轻地扯开系着画卷的丝带,接着一抖,画卷从上至下展开,上面画着的是一个貌若谪仙的女子,面目如画,右下角甚至还有华国四皇子慕容袭的印玺。也就是说,这幅画卷正是约莫两个月前容袭在云华殿为玉染亲自所画的那幅画卷。而现在,竟然就在慕容齐的手中。 慕容齐提着画卷,目光首先从画上之人的面庞和姿态上扫过,接着又将视线转而挪到红衣女子的面容之上。 须臾,慕容齐的脸上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他随手将画卷搁在桌上,接着对竹良说道:“孤的四子虽说失忆,却独独仍对宁国摄政王钟情,一位婢女都不得入他之室,连孤都认为美貌的丽妃都视而不见。可宁国摄政王孤傲,绝不会在华宁两国大战之后还愿屈尊一见孤的四子。既是如此,那孤为了袭儿着想,只得出此办法了。不过,幸而红月阁易容之江湖人皆闻之,还真是解决了故孤这燃眉之急啊。” 红衣笑着福身,“红衣代红月阁谢过君上美誉。” “红衣?倒是个好名字。” 红衣微微笑了笑,说道:“红衣的名字乃是阁主所赐。” “孤听闻红衣姑娘是红月阁的长老之一?”慕容齐想起了隐卫提前告诉他的消息。 “是,红衣已任职红月阁长老七八载,所擅正是易容之术。为了完成君上对红月阁的所托,阁主便择了红衣来为君上分忧。”红衣仪态端庄,竟是一时间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件事是孤要劳烦红衣姑娘了。要红衣姑娘扮作宁国赫连玉伴于孤的四子左右,确实是有些难为了。” 红衣抬眸,淡然道:“红月阁历来皆是接了酬金便帮雇主办事,不问来由,不论出身。君上所言,着实是言重了。既然红衣已接下这次任务,必当竭尽所能,为君上达成所愿。” “好,好!”慕容齐连连点头,似乎对女子的回应满意至极。 红衣停顿片刻,接着继续开口:“君上让红衣时刻守于四皇子殿下身边,红衣自当尽心竭力,可红衣也有一事希望君上能答应。” 慕容齐略微扬眉,“何事?你说来便是。” “红月阁向来便有一个规矩,便是行事独来独往,不与红月阁以外的人共事。否则,便会将那些人当做敌人般一视同仁。所以,红衣还恳请君上撤下云华殿的其他隐卫,红衣才可任君上之职。”红衣敛眸,俯首作揖。 慕容齐听到这里,微微拢眉,脸色也略显异样,他沉默片刻,才说道:“不是孤不信任于红衣姑娘,只是红衣姑娘只是只身一人……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闯入云华殿,那以红衣姑娘一人之力,孤的四子……” 红衣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直接打断了慕容齐的言语。 没有人看见红衣究竟是怎么动作的,可是她的手中现在确确实实地握着一把锋利出鞘的长剑,而长剑也正是从那带她到来的隐卫的腰间拔出的。 红衣也不多说,眼神陡然从刚才的平静温和化为了一片幽深死寂,其中竟是隐有利光闪过。只见她提起长剑,反手便是往隐卫的心口刺去,动作利落得让人猝不及防。 但是身处慕容齐身边的隐卫自是不容小觑,他一个旋身,堪堪躲避。 谁知就在此时,红衣忽然将右手剑一把甩至了左手,根本不给隐卫任何反应的时机,直接快一步地封住了他的退路,一剑刺进了他的肩头。 此刻,慕容齐也开始凝重地看了起来。慕容齐将视线移向站于一旁的修子期,随后朝着修子期示意了一个眼神。 修子期立刻明白过来,他向着慕容齐作揖,心中虽说还有说不尽的疑惑,可在略一犹疑之后仍是抽剑朝着红衣逼去。 其实修子期刚才在听闻这个红衣来自红月阁的时候,首先便将她真的当成了玉染。可修子期再仔细一想,却是有所犹豫。他的犹豫来自于一个很简单的理由,那就是玉染根本就不可能拥有这样好的武艺。修子期是最能懂王室的隐卫是意味着什么的,这红衣能将王室的隐卫逼迫至此,也就说明了她武艺的不凡。 这里是御书房,能够给他们三人施展的地方很小,而且又不能损伤一旁书架上的书卷,更不能破坏那些摆在四处的珍宝。 只是,红衣的身姿却是轻巧至极。 就在她察觉到修子期的剑锋朝她背后逼来的一刻,她眼帘低垂,直接一把抽出的刺在隐卫肩头的长剑,反身便是一把挡下了近在咫尺的修子期的剑锋,而同时她也一脚向后重重踹在了隐卫的胸口。 她的举动不仅挡住了修子期,也让隐卫受下了不小的内伤。 “好本事!”修子期低声赞叹。 红衣一勾唇,握着剑的手略是用力,而撑着修子期与她剑身相互抵抗的一瞬,她却是将内力汇聚于左手,一把打在了修子期的左肩上。趁着修子期吃痛的一瞬,她也顿时挥开了修子期的长剑。 她刚刚站定,便察觉颈后一丝凉风吹拂,她眼底一凛,微微偏头,一道剑锋就这么贴着她的耳畔擦过,原来是一把隐卫藏匿于身的短剑。她旋身来到隐卫握剑的右侧,空着的左手猛地扣住隐卫握剑的右臂,重重一拧。 只听骨节错位之声清脆,而隐卫却是额间冷汗淋淋。 </br> </br>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七十三章 逼让步 与两人相斗并不算麻烦,可若是争锋相对两人本身都是高手,那就是件累事了。一秒.la】,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此刻,修子期、隐卫两人仍是正与红衣一人对立而战。 让隐卫暂时无法再提剑,红衣直接抓住机会,回身朝着修子期而去。 修子期与红衣二人的剑在着狭小的地方来来回回地碰撞了数次,红衣不知不觉被修子期的剑引到了墙边。 修子期原本还是抱着随意应付华君慕容齐的心思从而掺和进红衣与隐卫的打斗的,可没想到,这打着打着竟是会争锋至如此境地。 修子期在这一刻不得不承认,这个名为“红衣”的女子着实不简单。 红月阁擅易容之人无数,他认识的人里玉染、卓冷烟尤擅,但他认定了这红衣绝非是那两人。 前者的武功花拳绣腿,内力杂乱;后者的武艺不凡,却是与红衣风格全然不同。 看来,红月阁确实是人才颇多,难怪红月阁与问思楼之间争锋多年,而红月阁却不占下风。 红衣似是不满足于现在这个看起来她比较被动的境况,她眼底锐光划过,唇边浮现了略显诡魅的笑意。她忽然右手持剑放在身侧,接着慢慢抬高。 修子期也是同时举剑,两人剑锋相对而去。 在两人擦身而过之际,修子期的剑锋划破了红衣右臂的衣衫,带出了些许血丝。而红衣的剑锋也浅浅地划破了修子期腰侧的衣衫。可在这擦身而过的一刻,修子期却并未从红衣的脸上看到丝毫的慌乱紧张之色,反之,红衣侧眸的那诡异一笑,倒是让修子期的心头一怔。 就在修子期暗觉上当的一瞬,红衣却是一个回身重新来到修子期的眼前,她的身姿压得很低,恰好可以在修子期此刻动作反应的死角之处。 她的剑锋在光线的照耀下反射着逼人的光泽,只见几道飞快的剑光闪过,修子期胸口和腹部的衣衫已是被连连划出了好几道口子。也许是因为红衣还知道这只是一场比试,所以她的下手并不重,可也难免有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淌出。 下一刻,红衣飒然一笑。就在修子期盯着红衣,想着她接着准备怎么做的时候。他却看见红衣握着长剑的右手一翻,竟是朝着身后的方向指去。 修子期蓦地往红衣的背后看去,正好瞧见受了重伤的隐卫此刻正用左手握着短剑站定在红衣身后不远处。而之所以隐卫不得不停在那里,正是因为红衣的长剑剑锋现在正与隐卫的咽喉之处仅有一寸之隔。 想来,若是因为再往前走一步,红衣的剑锋便会直接从隐卫的咽喉穿过,让他血溅当场。这一点修子期只要看着红衣此刻眼中那种坚决凌厉的眼神,便是足以猜想。 “好了,就到这里吧。”是慕容齐终于开口制止了。 而红衣闻言,也就此收剑,直接一手将剑重新插入了隐卫身侧的剑鞘之中。 手中无剑,而身姿也不见狼狈的红衣似乎很快便回归了起初的平和模样。她回身倒退几步,在修子期和隐卫皆在她目光所及的一刻,她朝着两人分别浅浅地作了一揖,温和地开口道:“两位,刚才红衣得罪了。” “红衣姑娘好武艺,子期佩服。”修子期这话说得出自内心。 “大人客气了。”红衣微微颔首,笑意平静。 “好,确实是好!”慕容齐看了这一场“戏”,也是觉得精妙至极,他看向红衣,朗声开口道:“红衣姑娘真是人中龙凤,一身好武艺,还擅易容之术,让孤的这两位内庭高手皆是甘拜下风,着实厉害。” “若是君上认同红衣的本事,那红衣便恳请君上答应刚才红衣的请求。若是君上仍是认为红衣的本事不足以守护四殿下的安危,那为了不破坏红月阁的规矩扫了君上的兴,那红衣也可从红月阁再调出人手一同看守云华殿,必不负君上重任。”红衣话毕,便是俯首作揖,面上所含之色分外恳切。 “既是红衣姑娘都说这是红月阁的规矩了,那若是孤再拒绝红衣姑娘的请求,就当真是难为人了。”慕容齐言下之意便是已经答应红衣撤去云华殿殿内的所有隐卫,但是要慕容齐全然安心那是不可能的,他至此一顿之后,笑着开口:“不过,既然殿内的隐卫都尽数撤去,便在殿外留下一位吧。红衣姑娘可以安心,孤绝不让他踏入云华殿的大门一步,只是在外看守。若是红衣姑娘遇上任何麻烦,或是云华殿内发生了什么,也可有人可以及时助到姑娘。不知——红衣姑娘意下如何?” 这想来已经是慕容齐可以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红衣朝着慕容齐微微福身,笑意平和,“多谢君上。” 慕容齐一挥袖,说道:“好了,既是如此,那便由修子期带你去往云华殿吧。” “是,君上。”修子期俯身作揖。 红衣跟在修子期之后走出御书房。修子期的步履不快,而红衣也是安静地走在修子期的斜后侧。 从红衣的这个角度,仍是能看见刚才她伤着修子期的伤口仍在不断往外渗着鲜血,染红了他的外袍。 “你的伤,等会儿回到云华殿便去包扎一下吧。”红衣冷不防开口道。 修子期微微侧头,看见红衣已是走到了他的身侧,他盯着红衣这张与玉染一模一样的容颜,略一沉吟后开口:“你当真是红月阁的阁主亲自指派而来?”修子期自然知晓红月阁的阁主正是玉染。 红衣闻言,轻声一笑。她转过头,一双凤眸紧紧地注视着修子期,她微微勾唇,眉眼微扬,出口的声色更是略带笑意,“那为何,我就没可能是红月阁的阁主本人呢?” 修子期微微睁大眼,他的眉头紧锁,目光凝驻在红衣的精致面容之上。片刻之后,他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不会的,据我所知,你们阁主不可能会有如你这般的精妙武艺。” 红衣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没有再做辩解,却是转而说道:“多谢修大人美誉,刚才红衣不过是施展雕虫小技。若非修大人是第一次与红衣交手,甚至有意相让,约莫修大人是绝不会立于下风的。” “在下刚才确实是认真了,红衣姑娘过誉了。”修子期朝着红衣略是抱拳。 红衣偏了偏头,柳眉微挑,她笑着说道:“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难怪卓姐姐会喜欢你。” 修子期一愣,显然没想到红衣会在最后把话扯到卓冷烟的身上。不过,提到卓冷烟,修子期的眼底也是暗了几分。 有多久未曾见过她了呢? 似乎自容袭与玉染在宁国一别之后,他修子期便再未见过卓冷烟一眼。 一晃,竟是也过了小半年的时间。 “她……还好吗?”修子期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干涩。 红衣怔了怔,接着微笑说:“好,也不好。” 修子期像是听懂了红衣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我终归是不值得她喜欢。” 各为其主,便是以主为重。即使情起,也是缘断。 想必拥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是只有修子期一个,卓冷烟也是如此。所以只要玉染与容袭对立一日,那他们就终归不可能在一起,这便是他们的宿命。 修子期敛了敛眸,将这些事先放在一边。就现在身边这个突然出现的红衣来说,他还是相信的,而且修子期也没想到华君竟然会歪打正着地遣人去寻了红月阁的人来。 修子期想,华君原本是想找个人与玉染相似的人,来让失忆的容袭放松警惕,或是监视于容袭,可没想到花费许久时日,皆是没有寻到。于是华君便打探到了在江湖之上以擅易容之术著称的红月阁,只要有人能扮成玉染,而且扮得丝毫不差,那也是可以的。 只是,想必华君怎么也不可能料到,那红月阁的阁主竟就是玉染。所以只要华君寻人扮作玉染的消息一经红月阁,整个红月阁包括玉染本人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而且红衣来到之后,以婉转却坚决的态度让华君不得不撤去了云华殿殿内的所有王室隐卫,这让修子期更加确信,这个红衣便是玉染亲手所派之人。 “云华殿本是*之殿,可如今已应殿下的要求,将云华殿单独划出了*,作为殿下的寝殿。”修子期解释说道。 红衣其实都心知肚明,但是他并不介意修子期在一旁为她言说。她的目光划过周围大大小小坐落的宫殿,她的脚步走过石桥,经过流水,穿过凉亭,踏入宫道。 一切的一切,皆是自然至极…… 她一身红衣,与这朱红的宫墙的颜色仿佛浑然一体。她的气息平和,浑身散发着一种稳重贵雅之感。她停下脚步,屹然而立,却是一时间心中复杂万分,追忆不知从何而起。 </br> </br>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七十四章 再相见 ,最快更新帝女皇后最新章节! “红衣姑娘,你怎么了?”修子期走至红衣眼前,有些讶异地问道。 红衣静默良久,终是在仰头看了眼悠云天空之后,轻轻吁出了一口气。她的眼眸微敛,漆黑的眼底似有碎光浮现,只听她声色婉转,低声叹道:“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成沧海……” 往日繁华,而今早已物是人非。 修子期闻此感叹,不禁面上又多了几分犹疑,正当他沉吟着准备询问什么的时候,他却已见红衣恢复如常,笑着脸正看着他。 “你没事吧?”修子期最后也只吐出这一句话来。 红衣含笑摇头,“我没事,不过是看见旧时身处之地,心中感叹非常罢了。” 修子期闻言,略显惊讶,“你曾经也是出身于明戌皇宫?” “不错。”红衣点头。 修子期至此不再多问,在他看来,玉染是明戌的前朝长公主,她的身边曾经也有出自明戌皇宫的侍女邵语岚,就算红月阁中也有过去明戌皇宫的人,那也并不稀奇。 也难怪,刚才一路走来,他总觉得这个红衣似乎对这里十分地熟悉。 两人走至云华殿外之时,修子期先一步停下,红衣也跟在他后面停下。 红衣抬眸之时,便见一人正站在殿门一侧,那人一身黑衣蒙面,正是华君身边的隐卫之首,也是一直以来被华君派遣守在云华殿的隐卫。 “属下是君上的隐卫之首,君上已下命令,日后便由属下一人守于殿外,绝不踏入殿内一步,随时等候红衣姑娘差遣。” 红衣看了眼这朝她深深抱拳俯身的隐卫头领,又看了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修子期,片刻思量之后,她的心中很快便做出了一个理解。 “你真的是君上的隐卫头领吗?”红衣微微偏头,笑着随口问了一句。 此话一出,不论是修子期还是这黑衣隐卫皆是身形一顿。 倒是红衣,也不准备让他们再继续尴尬下去。于是她朗然一笑,悠悠启唇道:“那就要劳烦阁下了,若红衣有事,必定会来叨扰阁下。修大人,我们进去吧。” “好。”修子期略微点头,与那隐卫首领视线交汇而过,便领着红衣往云华殿中走去。 红衣走到修子期身侧,须臾之后声色温和地开口道:“他叫什么名字?” 修子期停顿一瞬,随后反应过来,“他是彭陆,是君上身边目前最信任的隐卫。” “最信任的?”红衣挑了挑眉梢,只是轻笑一声,并非再继续说下去。 修子期对此闭口不言。 “和我说说你们四殿下吧,他近日来如何?”红衣开口问道。 “公子在君上的酒宴上遇袭,脑后撞在了石柱之上,以致失忆。”修子期垂下眼帘,慢慢回应。 红衣神色不变,只是在下一刻继续问道:“那你家公子可有中毒之症?” 修子期闻言,浑身一震,似乎对于这件事情分外地在意。片刻沉默,他沉声说道:“确实,公子的旧毒之症再次出现。” 这一次,红衣也没有再继续言语。她想,她对于容袭的想法已然心有所悟。 两人一路从前殿穿过,又来到中庭,最后才来到*的寝歇处。这一路过来,玉染的脚步都放得很慢,她的目光直视前方,可却是并无焦距。 没有变,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当年没有被破坏的云华殿,其中所有的摆设都没有变。 又或许是出于容袭对往事的追忆,在他入住云华殿之后,将所有被移动过的物件全都命人放回了原位。 “公子就在里面。”修子期领着玉染来到后殿的殿门口,随后转身看向身后的红衣。 红衣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敞开的殿门口。 她的眼底晦暗不明,接着,她轻轻吐了一口气,一步踏入。 不需要修子期的引路,她很快便绕过了走道与屏风,在掀起帘子的一刻,她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男子听闻到背后的传来细微的响声,于是他缓缓转过身。那一瞬,他的眼眸之中倒映着的是不远处女子带着微笑的绝美容颜,他的眼底漆黑,可唯有女子的身影在他的眼中看起来是那般剔透而夺目。 他仍是一袭白衣,光线与阴翳的交织之下,他的身子看起来纤弱瘦削了不少。可能是因为旧毒加身的缘故,他的脸色似乎苍白异常,而薄唇之上也有几分干涩。可即便是如此,只要他站在那里,便是恍若天人之姿犹存,如远山青黛般悠远,如高山暮雪般飘然,又如天边明月般出尘如画。 女子一袭红衣灼灼,容颜俏丽,她与男子相对而立,两人在这一刻皆是沉默无言。 半晌之后,是男子先动了。他静默着一步一步朝女子走去,接着在女子的面前停下。 “你的模样和给我的感觉让我觉得十分熟悉,我猜我和你以前的关系必定非同寻常。”他望着红衣,一双幽深的眼眸之中此刻带着的是一种温润平和的神情,他温温地笑着开口,嗓音略显沙哑,却是令人觉得异常柔情。 红衣看着他许久,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是也浮现了几分笑意,她微微偏头,眉眼轻扬道:“是怎么样的非同寻常呢?” 在红衣看来,表现出失忆模样的容袭依旧沉稳,可却仿佛少了几分 “或许我们的关系是——非同寻常的亲近?”容袭温和地笑了笑。 红衣眼帘微垂,唇角的笑意却是不减,她说:“那又或许——我们的关系是非同寻常的恶劣呢?” “如果我们的关系真的如同你说得一般恶劣,那你为何现在又会站在这里呢?我对过去的记忆全无,只晓得现在父王正在将我禁足,就我失去记忆苏醒以来,也已有两月未曾踏出云华殿一步了。”容袭的语气不骄不躁,但他流露的神情里当真是有些感伤。 红衣盯着容袭许久,她似乎是在确认容袭失忆的真假。如果说容袭是为了给华君下套而装作失忆,并且在眼下服从于华君的安排用来以后给华君致命一击,这也都不是不可能。 毕竟,她一点儿都不相信容袭会这么简单地被华君给玩弄在鼓掌之中。 想到此处,红衣飒然一笑,她朝着容袭微微福身,神色温和地开口说道:“四殿下,属下红衣,是君上特意差遣属下来保护四殿下左右的。” “红衣?”容袭略是颦眉,右手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摸在下颚之上,似乎是在认真地思量着什么。半晌之后,他有些疑惑地看向玉染,开口温声问道:“你当真……是叫红衣吗?我对你觉得熟悉,可在印象里,我觉得你并非是这个名字。” “红衣就是红衣,这是阁主给我起的名字。”红衣的态度很是平静。 此刻,修子期也慢慢上前了两步。他刚才听闻红衣与容袭的对话,却是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诡异至极。 照理来说,红衣是玉染派来的,又装成玉染的模样和姿态,玉染肯定会将有关容袭的大致消息都告诉她。 可是,修子期偏偏对于这个第一次与容袭见面的红衣生起了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因为实在是太像了!是真的太像了! 这个红衣除去那一身精湛武艺,几乎是与玉染拥有一模一样的神韵与姿态。易容成一个人的模样或许不算很难,可是能将一个人的模样、神韵以及语态都学得一模一样,那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这一瞬,修子期的心底也犹豫了。他看着身边红衣的身影,一时间竟是分不清她到底是真的玉染,还是假的红衣。 “公子,这位红衣姑娘是江湖上颇有名声的红月阁的长老,君上请她来是为了保护公子左右。”修子期低头抱拳道。 “红月阁的长老……是吗?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容袭沉吟须臾,接着温和地笑了起来。他的双眼静静地望着红衣,薄唇轻启道:“我很喜欢你,你能留在红月阁,我很高兴。” 容袭的话音落下之际,红衣的身影似是有一瞬的停顿,但她很快便恢复过来,只是眼帘轻垂,唇角含笑着福身,“多谢四殿下抬爱。” “那公子,属下便先带红衣姑娘去偏殿暂住了,您也早些歇息。”修子期俯身道。 “去吧。”容袭点点头,没有阻止。 红衣随修子期转身准备离开,却在此时,红衣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她蓦地停下脚步,伫立原地。须臾之后,她转过头,一双凤眸的目光落在了容袭的身上,她的神色平和,却是陡然开口:“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四殿下,你好自为之。” 红衣话毕,便是随即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修子期也是一蹙眉立刻跟了出去。 唯有容袭,他站在原地,静默地望着红衣离开的背影。 红衣…… 还真是一袭红衣,灼目,更灼人心啊。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太像了 相比较于容袭在见完红衣之后态度的平静,修子期却是在出了容袭的寝房之后显得面色有些凝重且犹疑。 因为红衣在对容袭说完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外冲,修子期也只好跟在红衣后头,一路走至了中庭的院子才停下。 修子期站在红衣身后,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你明明受了不轻的伤,可四殿下明明看到了,却没有在意分毫,你难道不会觉得失望吗?”红衣没有回头,但仍是开口问道。 修子期摇头,“这本就是我武艺不精,一时大意,怪不得任何人。况且……公子现在身处的境遇和身体的境况都很让人担忧。我想你既然是红月阁的长老,又是红月阁阁主亲手指派,那如果你可以留在这里,必定是对公子有益的。我是公子的下属,定是要为公子一生尽忠的。” “一生尽忠啊……人的一生,到底能有多长岁月呢?”红衣微微仰头,怅然叹息,“你这么忠心为主自然是好事,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位四殿下令君上可以为他严密防范至此,这不也证明了他的心机城府之深吗?试问这样一个人,难道真的会轻易就中了君上的圈套吗?” “你的意思是——公子他是故意扮作失忆的,也有可能是故意再次中毒的?”修子期蓦地绕到红衣面前,眉头紧锁起来,连同神色也沉重了不少。他似是思量许久,最后抬头看向红衣,犹豫道:“公子向来思虑缜密周到,如你所言的此等搏命之事,公子岂会轻易做出?” 红衣眉眼微扬,眼底是一片沉静,她樱唇轻启道:“你难道真的还看不懂你家的这位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吗?” “我……”修子期沉默下来,他紧紧盯着红衣的双眼,一言不发。 红衣也不避视线,她略是扬起下巴,凤眸之中漆黑而透亮,“不留余地,逼自己,也逼别人。你家公子——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公主?”修子期望着红衣的容颜,忽然口中冷不防蹦出了这样一个词来。 红衣望着他,偏了偏头,笑道:“你这是在叫我吗?可是我的名字是红衣。” “不……不对。”修子期紧紧皱着眉头,在目光凝住在红衣身上许久之后,他阖了阖眼,接着微微摇头。他重新看向红衣,说道:“如果你真的是公主遣来的红月阁长老,你就绝不可能说出刚才这种逾越的话来。而且,而且就算一个人再怎么精通易容,也不可能连神韵都学得十成十的相似。” “可如果我就是能学得十成十的相似呢?殿下将我自红月阁中遣来华国王宫,不正是因为我的易容之术近乎精湛无差吗?能易容模样不难,但要易容人心,就得把自己全然当成另一个人活着,这就是易容人心的最难的一点。 “至于你说我有所逾越,那自然是因为我红月阁中人眼里看得通透,跟随殿下多时,自当是耳濡目染。你家公子给我家殿下惹下的麻烦可不算少,甚至现在还间接置了殿下曾经的太子妃娘娘于死地。接着这一次,你家公子为了布局,居然又把我家殿下给算计了进去。我家殿下没有同你家的这位公子计较,甚至还遣我入华宫,那已算是尽了仁义了。”红衣忽然双臂抱胸,尤为一本正经地说道。 就是这一点,怎么感觉更像了呢? 修子期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以前呆在容袭身边的时候,似乎也没少听玉染在那儿对着容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修子期看着眼前的红衣,心中古怪万分。莫非,真的是他弄错了吗? “修子期。”红衣忽然念出了这个名字。 修子期被红衣这么一念,即刻回过神来,他看向红衣,有些疑惑。 “你是叫这么名字对吧?我只是确认一下。”红衣随意笑了笑,“我既然说了我的名字叫红衣,那你也便叫我红衣吧。” “我知道了。”修子期眼底深了深,眉头仍旧紧紧拢着,似乎对于眼前的这个笑意怏然的女子依旧抱有怀疑。 红衣敛眸轻笑,她开口说道:“从明日起,我会依照君上对红月阁提出的要求,随时随侍四殿下左右,还望修大人能够理解君上的一番‘苦心’以及阁主的一番用心。” 红衣话毕,便是准备转身穿过中庭边上的长廊去往云华殿的偏殿。 “你对云华殿很了解。”修子期忽然在红衣的背后开口道。 “我是阁主钦定之人,所以我比你更了解云华殿究竟意味着什么。”红衣的嘴角噙着笑,斜睨着眼看着修子期,她的眼底隐有凌光闪过。不过下一刻,她面上的神情忽然变得轻松起来,仿佛就在这一瞬之间她的姿态已然改变,她轻声笑了笑,莞尔道:“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快些回你自己的屋里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吧。我可一点儿都不想明日听到宫里传出流言蜚语,说是我这个新来的人为了在谁能当上四殿下的侍从的这个问题上与你一争高下,所以将你给打了个重伤。红衣脸皮薄,承受不起。” 修子期沉默须臾,他盯着红衣,陡然开口:“说真的,我觉得你很像公主,不是一般的像。只是有两点,让我疑惑至极。” “哪两点?”红衣微微眯眼,笑道。 “第一,公主没有如你一般精湛的武艺与内力。第二,公主绝不会对公子俯首称臣。”修子期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是在称述着铁一般的事实。 “是吗?”红衣轻飘飘地反问了一句,面上盈盈的笑意似是又深了几分,她说:“红衣倒是以为——你还是不太了解红月阁的阁主,宁国的摄政君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修子期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他再抬头时发现红衣已是不见了踪影。 修子期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一时间面上露出了些许苦笑,“真是连性子都与公主十分地相似啊……”如果说这个红衣真的不是玉染,那她和玉染也一定是匪浅了。 翌日,天色已是开始明朗,而容袭也从睡眠中逐渐苏醒。 这一夜,无梦,却是好眠。 当容袭用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慵懒姿态睁开双眼的一刻,他顿时愣在了那里。因为入目的不是寝房的房顶,而是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还有一张格外俏丽的容颜。 “红衣姑娘,你起得真早。”容袭很快便恢复过来,他温和地笑了笑,连同眉眼都弯了起来。 红衣将凑过去的头收了回来,她站直身子,一手轻轻托着下巴,同样笑着说道:“四殿下醒得也很‘早’。” “红衣姑娘不会只是想要调侃我一番吧?”容袭坐起身来,他有些好笑地反问。 倒是红衣,神情很是淡定,她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接着开口道:“啊,被你看出来了呀!”随即她又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对,我就是在调侃你啊,四殿下。”她笑得如花灿烂。 只是容袭仿佛根本没有在听红衣的打趣,反倒是指尖轻轻触了触自己的脸庞,在“认真”地打量了一片红衣之后,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温润清透,如画出尘,他说:“你笑起来的模样真好看。” 红衣蓦地静了,是真的十分静悄悄地站在容袭的床边。 片刻的沉默之后,红衣慢慢地俯下身,艳红的长裙裙摆拖在了地面上,而她一手撑在床沿边,仅仅是找了个支撑点。她凑过脸,与容袭的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庞近乎只有一拳之隔。 “你——真的失忆了吗?”红衣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却又似乎是带着利刺。 “红衣姑娘的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奇怪,不过我也是可以回答的。”容袭低声笑了笑,抬眸道:“我听说自己是在父王的酒宴上遇袭了,醒来之后所有以往的记忆都想不起来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处于何等境地,不知道何去何从。所以后来在有人告诉我我是华国的四皇子的时候,还真是惊吓到我了。” “你也真是吓到我了。”红衣直起身,尽量不想破坏她面上温和的笑容。 “自我失忆之后,父王只来看过我一次。从父王对我的态度,我能感觉得到,他似乎不太喜欢我,而且有些防备我,这也是他将我禁足在这云华殿之中的理由吧,为了让他自己能够安心。”容袭的语气平淡,从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慨叹无奈之色。 “你还知道什么?”红衣继续问道。 容袭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还知道父王一直在命人暗中监视我,虽然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样的,但自我失忆苏醒以来,我能够感觉得到有很多双眼睛都在暗地里盯着我看。看样子,以前的我定是做了什么足以让我父王厌恶我至极的事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七十六章 梁副将 ,最快更新帝女皇后最新章节! 红衣的问题像是有些难到容袭了,但也许容袭只是装作思考的模样,他沉默半晌,最后似乎是得出了一个答案。 他抬眸看向红衣,接着温温一笑道:“或许,是我没有资格拒绝一个父王送来我身边的人。又或许,是我觉得你给了我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就好像——你理应就在我身边一样。” 就好像你理应就在我身边一样…… 容袭的这句话让红衣不禁一愣,但幸而她知晓容袭的性子,所以她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接着含笑开口:“能得到四殿下如此信任,是红衣的荣幸。” “红衣,红衣,一身红衣。名如其人,人如其名,你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容袭微微笑着说:“也多亏了你,这两个月以来,昨夜是我睡得最好的一日。” “如果四殿下指得是原本驻守于云华殿的隐卫皆被调走一事,那只是因为红衣并非君上的王室隐卫,而仅仅只是君上从红月阁花重金请来保护四殿下的人。红月阁的规矩是不与他人共事,红衣更是尤为看重这一点。君上相信红衣的实力,自然便会调走其他所有的隐卫。”红衣风轻云淡地开口。 容袭闻言,顿时颇有兴致地看向红衣,“哦?这么说来,昨日子期身上的伤果然也是因你而来吧。”他的语气很是肯定。 红衣笑得无辜,她故作惊讶地开口:“是啊,本来我只是想与修大人好好比试一番,谁知修大人竟然在比试的时候分神,我一时没能收手,于是便把修大人给伤着了。不过,我昨日见四殿下也不曾关心于修大人身上这么显眼的伤口,这若是传出去,指不准会让四殿下落下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 “这么一想,红衣让父王遣散了我云华殿的外人,看来还是在为我着想的。”容袭似是并未被玉染给挑起情绪,而是依旧不温不火地说道。 红衣至此,陡然噤声。片刻之后,才眯着眼,笑着道:“在四殿下的心中,红衣难道不是外人吗?” “我昨日就说了,我对红衣有一见如故之心,所以自然不会将红衣当做是外人。”容袭将红衣的名字叫得一口一个顺畅。 红衣的面上也无恼怒之色,她微微偏头,晒然一笑说:“四殿下,再过两个月,您便已是二十又六岁了。” 可以说,这绝对是红衣在变相地提醒容袭他已经年纪不小,不应该再这么无理取闹地开玩笑。 但是容袭的思考方式显然和常人不太相似,他眨了眨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然后唇畔的笑容更深了几分,他的神情里似是浮现了几分惊喜之色,随即便是开口道:“我还不知道,原来红衣这么了解我啊。” 这个人,不论他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总之有一点那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他这种恶劣到喜欢调侃人的姿态。 “我是红月阁的长老,既然被君上请来保护四殿下左右,定是要对四殿下的很多事情都熟知于心的。”红衣的眼底划过一丝精光,更面上仍是微微一笑。 “这样啊,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容袭如是说道。 红衣微笑,“不会。” 修子期敲门而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容袭和红衣面对面地看着,而且两人皆是笑得异常灿烂。可是不知为何,从他的感觉上来说却是没有丝毫的和煦与愉悦。这种莫名的争锋感,反倒是以前他在容袭与玉染两人凑在一起时经常瞧见。 修子期不经意地蹙了蹙眉,心底闪过几分疑惑,但他还是快步走到了两人的跟前,他朝着容袭俯身作揖,“公子。” “子期,你来是有何事?”容袭温声问道。 “回公子,是君上召红衣姑娘过去。”修子期随即应答。 红衣闻言,轻轻挑了挑眉梢。这华君还真是有意思,总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儿子的消息掌握在手里。 “既是如此,那替四殿下更衣的事情就劳烦修大人了,红衣先离开一趟。”红衣朝着容袭颔了颔首,便随即转身朝外面走去,独独留下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容袭望着红衣离去地方向,目光久久没有收回。 而修子期明显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转身看向容袭,开口道:“公子,您觉得她熟悉,那是因为她易容成了您的妻子,也就是宁国摄政王赫连玉的模样。她虽然扮得极像,但约莫也是赫连玉为了对君上瞒天过海,所以将很多细小的事情都告知给了她。赫连玉是红月阁的阁主,可赫连玉本人不喜艳红之色的衣裳,也没有如红衣一般精湛的武艺。” 修子期的话其实说得很明白,他就是想告诉容袭——眼前的这个红衣,并非容袭真正心头之人。 “你真的确定吗?”容袭的声音听起来悠哉且飘然,他的目光遥远,并无焦距,而唇边的笑意更是若有若无。 你真的确定吗?这句话在修子期的心头蓦地划过。 对啊,他真的确定吗?他真的确定现在的红衣当真不是真正的玉染吗? 他不确定。 因为这个红衣实在是太过神秘,神秘到令他无法窥探。他面对红衣,就仿佛能感觉到自己在面对着真正的玉染一般压抑得无法喘过气。 自从容袭在两个月前失忆之后,修子期有一瞬是乱了方寸的,他自己后来也有深深懊恼过这一点。 若有容袭只是单纯的失忆也就罢了,可偏偏容袭的身体每况日下,不仅脸色苍白怖人,更是在失忆的当月身体就开始出现了当年旧毒的症状,在毒发的那几日里几乎像是可以要了他的命。 修子期完全没有料到突如其来的这些状况,甚至他一时间都无法分清,他现在面对的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不过是容袭为众人设下的镜花水月。 但是,修子期始终明白一点。那就是不论容袭身处何境地,又遭遇何劫难,他一定都会奋不顾身地追随左右。 他曾经已经背叛过容袭一次了,自那以后,他已在心中立下誓言,绝不会再做任何对不起容袭之事。 红衣走出云华殿已经有很长一段路了,听说华君是在议事殿中等她,所以她脚下不停,便朝着议事殿的方向而去。 慕容齐直接召见了红衣进殿。 红衣走进殿中,看见除了华君慕容齐以外,还有另外一人站在慕容齐的跟前。 “红衣参见君上。”红衣福身说道。 “免礼。红衣姑娘,你来了。”慕容齐笑着说道。 “君上召见红衣,红衣自当即刻赶来,不知君上是有何要事要吩咐于红衣?”红衣的姿态端庄,言辞之间也是礼仪独到。 慕容齐深深笑了笑,说道:“确有一要事,需要姑娘相助。” “君上不必对红衣客气,君上既是以重金相酬,有事自当可以吩咐红衣去做。”红衣言语恳切地回应。 “君上……既是君上还有要事要与这位姑娘相商,那梁竹便先行告退了。”忽然,那个站在一旁的男子沉声开口了。 “哦,差点把梁副将给忘了。刚好,给红衣姑娘介绍一下,这位是孤新封的副将梁竹,现总领大部分军务。梁副将,别看这位红衣姑娘是位女子,她昨日可是将孤的王室隐卫以及孤的四皇子的贴身侍卫都给一一打败了,实力可是不容小觑啊。”慕容齐开口说道。 梁竹闻言,也是随即将身子转向了红衣,他朝着红衣微微俯身抱拳,“修大人的本事在下也曾讨教过,实为不凡。红衣姑娘能打败修大人,看来当真是女中豪杰之辈,令梁某佩服。希望有一日,梁某也能向姑娘讨教一二,还望姑娘到时候莫要见怪。”梁竹说到最后,面上还露出了较为随和的笑意。 红衣闻言,也是双袖轻拂,接着朝梁竹回礼,她笑着说:“不敢,不敢。若非修大人容让红衣一二,红衣岂会有机可乘?” “好了,梁竹你先下去吧。”慕容齐有事要与红衣商谈,自是不会真的留下梁竹。 “是,君上。”梁竹拱手低头,在与红衣擦身而过之际,他的眸光从红衣的面上扫过,而红衣的目光也在这一瞬似是与梁竹的视线有所交汇,但一切不过是转瞬即逝。 待到梁竹离开之后,这议事殿内便只剩下了慕容齐与红衣两人。 红衣站在距离慕容齐不远处,她微微低下头,双手作揖道:“不知君上急忙召见红衣,是所为何事?红衣自当竭尽所能。” 慕容齐的眼底幽深,他的目光凝住在红衣身上许久,接着他陡然笑了,笑得微凉。下一刻,他终于将他想问的问题抛了出来,他说:“你既然是红月阁的长老,那也应当知晓孤的四子与明戌前朝有何干系吧?”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七十七章 非红衣 “你说得对,这本是陈年旧事了,孤也不想提起。可孤的这个四子啊,当年还是明戌之时,他与明戌最受颛顼帝宠爱的长公主定下婚约。而颛顼帝为防孤的四子对皇长公主不利,于是便给他下了一种牵制之毒。”慕容齐的言语平静,仿佛诉说的这件事根本不是发生在自己亲生儿子的身上。 至少从慕容齐的脸上,红衣看不出慕容齐有丝毫的悲伤遗憾之意。 这华君慕容齐与当年的颛顼帝可以说是如出一辙吧? 红衣垂下眼帘,眼底神色不明,她缓缓启唇道:“那君上是需要红衣做什么呢?” “孤的四子自失忆以来,脾性古怪了不少。除了孤的隐卫,还有一直跟随着他的修子期以外,他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云华殿,包括了所有的婢女和内监。”慕容齐说到此处,佯装叹息道:“他的身体每况日下,可他却是连孤安排的太医都不肯见上一面,这让孤也是既为难又担心啊!” 担心这个词,你也会有一日用在容袭的身上吗?真是讽刺! 红衣暗自的想法自然不会表露于外,她的凤眸中碎光闪烁,片刻后,她再次拱手作揖道:“君上的意思红衣明白了,红衣回去之后会劝服四殿下一见太医的,还望君上不必担忧。” 红衣当然晓得华君的意思,容袭自失忆之后几乎不许任何外人进入,这般行事却是也是失忆之人因为情绪波动而可能做得出来的,但这却也将华君的太医无法进入其内。隐卫还算是藏匿于暗中,如若要下毒自是简单,可华君要试探的——是容袭是否真的中毒。 连自己的儿子都要算计到这个地步,哪怕失忆了也不肯放过,她应该说一句不愧是华君慕容齐吗? “红衣姑娘的易容之术果然巧妙,看来孤的四子还是对姑娘的这张脸深有感怀的。又红衣姑娘照顾左右,孤也可暂且放心了。”慕容齐深笑道。 “多谢君上的信任。那若无他事,红衣便先回云华殿了。”红衣低头说道。 “好,你回去吧。”慕容齐摆了摆手道。 红衣慢慢向后退了几步,接着直起身,转身走出了议事殿。议事殿内的气氛因为慕容齐的阴谋算计而变得沉闷不已,饶是红衣这般历事无数之人,在离开之后都觉得有些想要扼腕叹息一番。 不过,若论心计和利用,难道她不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红衣想到这里,不禁怅然失笑。 “你在这里傻想些什么呢?”忽然,一个男声传到了红衣的耳中。 因为现在两人是身处在内廷与后宫的交界之地,所以来往的人很少,而且就在场两人如今的内力来说,是可以发现周围是否有隐匿之人,或者是否有人将要靠近。 于是,红衣回过身,朝着面庞清秀的男子微微一笑,她开口说道:“原来你还没走啊。”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让我参加副将的选拔,进而接触内廷得到更多的消息,结果你自己反而一点都不关心嘛。”男子双臂抱胸,似是有些埋怨地说道。 红衣偏头轻笑,语气悠然,“怎么会呢?我可是非常得关心的,不仅关心发生的事,也很关心——梁副将你呢!” “我真是拜托你了,不要这么自然地从嘴里说出什么恶心人的话来好吗?还有啊,我叫竹良、竹良!没有人在的时候我可一点点都不想听见你喊我梁竹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奇怪了!”竹良瞥了一眼红衣,突然有些鄙夷地说道:“你到底还准备扮成红衣多久啊?假装这是你易容过后的模样,也亏你想得出来。” 红衣敛眸微笑,声线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与自然,“是啊,也亏我想得出来……” “喂,我这可不是在夸……你。”竹良说到最后的时候忽然一顿,因为他扭头之际,发现女子面上的笑意里根本并无任何实质的愉悦之色。 “先不说我了,你呢?想必你是得到了什么新的消息,所以才会在这里等我吧?”红衣笑着问道。 “华君下令将五皇子慕容安澜召回华国,似乎有些大臣拿准了这个风向,都想往慕容安澜那里贴。但是慕容安澜他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哪里会想要管这些朝堂上的破事,天天就在想着法子避开。”竹良无奈摇头。 “朝堂风云,避无可避。”红衣的眸光深邃,唇角是隐含叹息的笑意。 “谁让他是华国的五皇子呢?”竹良耸耸肩,又道:“太子慕容麟和三皇子慕容逸的人在朝堂上占多数,各执两派意见。说实在的,慕容安澜要立刻能插得上话是挺难的一件事,他在华国的朝堂之上并无稳固根基。” “这也都在意料之内。对了,我之前让你注意的另一件事呢?”红衣忽然眼眸微抬,转而问道。 “哦,你说那个啊。因为你特意嘱咐,所以我也留意了一下。确实和你说得一样,原本慕容袭怎么说也是华国的四皇子,现在朝堂争夺得这么厉害,他一直因病久留云华殿怎么说也是一件要被人不断提及的事情。可是有几个人,对慕容袭的事情一直皆是绝口不提,而且也是最极力拥护太子与三皇子两派的人。”竹良一手摸着下巴,思量着开口。但是说完之后,他又面露疑惑,“可你要知道这个是有什么用啊?” “有用,当然有用,而且用处还大了去了。”红衣闻言,一双凤眸之中隐有笑意浮现,她的眉眼微扬,整个人风采依旧。 “我现在一看你这么笑,就觉得又有人要倒霉。你这次倒是跟我说说,是谁马上要倒这个霉了?”竹良嘴角抽了抽,一副无语的模样。 红衣挑了挑眉,嘴角微勾,声*,“这个现在可不能说,说了……” “说了可就没意思了,你是想这样告诉我的,对吗?”竹良直接打断,他望着红衣,一副早已了然的神情。 红衣点点头,咧嘴一笑,“对。” “你还真是……”竹良一手插着腰,一手捋了把自己的头发,面上不经意地露出一抹苦笑。 红衣歪了歪头,无辜的神情跃然脸上,她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说道:“那我就先回云华殿了。容袭失忆的真假还有待我思量,你便继续去做你的梁副将吧?好像感觉也挺不错的。” “哪里不错了啊?你知道我为了不让慕容安澜那厮发现我就是竹良该有多难吗?我可是一上早朝就脸头都不怎么敢抬,一直站在最边上。幸好他也是无心朝堂,一上朝就在那里出神,所以就算有时候我上前谏言,他也没有注意到我。”竹良说到这里,起就不打一处来。他为什么那个时候就会一时想不开,居然会答应了眼前的女子,参与了副将的选拔,可以帮她传递消息。 “辛苦你了。”红衣转身准备离开,但她忽然想到什么似地,蓦地侧过头。她的凤眸微敛,眼底的神色晦暗,却是唇角含笑道:“竹良,多谢你。” 多谢你,愿意陪我走到这里。 竹良一愣,显然没料到女子会这般认真地同他道谢。 他略一沉默,在发现女子即将离开的一刻,他却陡然叫住了她。 “赫连!” 女子回过头,望着他。 “赫连,你自己小心。”竹良也没想到这种话居然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我知道了,我会的。毕竟——我是赫连玉嘛!”女子轻声一笑,却是笑得格外透彻,如明月流光般宁静,又如水色烟霞般绚丽。 是的,她不是红衣。 或者说,她除了红衣以外,还拥有很多个名字。 而其中,被她自己最多承认的有两个名字。就比如,她说她自己叫玉染,容袭也叫她阿染,而有更多的人是叫她赫连玉。 至于红衣,这是一个听起来还算美好的名字。只是好听归好听,却永远都只会是一个空虚得摸不着真实的名字。 本是不存在,又怎能强求真实? 红衣,不,现在应该喊她玉染。玉染与竹良分别之后,便随即回到了云华殿中。 一进容袭的房门,玉染首先听到的就是修子期有些焦急的喊声。 玉染微微蹙眉,掀开帘子走进里屋,“修大人,发生了什么?” 修子期见着来人,往边上略是退了两步,这样一来,玉染的视线便清晰了。 玉染的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的容袭身上,容袭的面色此刻看起来尤为惨白,薄唇之上更是毫无血色可言。他的眼眸紧紧地阖着,呼吸也显得尤为低缓沉重。 “我刚刚离开时,四殿下还并非如此模样。”玉染眯了眯眼,皱眉问道。 修子期察觉到了自玉染身上散开的一种且柔且寒的感觉,他抿唇道:“就在你走出云华殿不久,公子便倒下了。” “他在倒下之时可曾服用过什么东西?”玉染眼中晦暗,不见其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七十八章 情为局 修子期才同玉染说完,便自己飞快地来到一旁的桌案边。他先掀开茶壶的盖子看了一眼,接着又立刻将里头的茶水倒在了杯盏之中。 银针入杯,却是并未变色。 “即使你用银针查验,这毒也是根本不会露出丝毫端倪的。当年颛顼帝命太医院暗中所制最无色无味且难解之毒,正是这一种。但后来,颛顼帝便遣人将一切制毒的踪迹全部抹去,而且没有留下任何卷宗。而他剩下留在身边的,便只有几颗毒药与解药。”玉染的语气尤为平静,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似乎她对于眼前容袭的境况早已心知肚明。 “有毒药那便有解药。这毒之前便是你们阁主所解,那今日,既然你们阁主会派你前来华国王宫,不也就证明了你们阁主知道了公子如今的状况,并且唯有她有办法救公子于危难吗?”修子期虽然心中焦急,可言语间仍旧保持着几分冷静。 “你倒是心如明镜。”玉染轻笑一声,柳眉微挑。 修子期眼中微亮,“那公子……” “只是你再怎么心如明镜,也未必可以像你们家公子一般想得周全。”玉染忽然打断道。 “这是……何意?”修子期不解。 玉染先是勾了勾唇角,下一刻,她的眸光深深地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盏,转而沉声问道:“四殿下旧毒复发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修子期略一思索,答道:“两月有余。” “对啊,两月有余……”玉染点点头,然后仰头轻叹了一声,“在他还没有失忆之前,他就已经中毒了。” 修子期似乎开始理解玉染的言下之意。 “你的意思是……” 玉染凤眸微敛,神色淡然,“聪明若眼前的这位四殿下,他既然在还未失忆之前便已然中毒,定是会猜到究竟是谁给他下的毒。可以下毒的东西无非是些吃食,但若是能让毒症一日比一日更重,并且时而在饮茶之后毒症最为明显,那不就已经证明了他的毒是被下在了茶水之中吗?他自己早就知道了,可是他却并未指出。修大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修子期当然明白,他怎么会听不明白? “意味着……公子明知茶中有毒,却还是选择一次又一次地喝了下去。公子这是要让君上知道他是真的再次中毒了!”修子期的眉头紧拢,放在身侧的手也是逐渐握拳。 “他如此决绝,便是不肯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了。”玉染轻轻吁出一口气,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容袭那张绝美无暇的面庞上。 修子期顿了顿,低声开口说道:“可是再这么继续拖下去不解毒,公子的身体又会和以前一样要经受无比的折磨。” 玉染沉默良久,最后只是阖了阖眼,再睁眼时,她的唇畔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浅笑,她偏了偏头,说道:“放心吧,我还在这里,而他至少也是我要看护之人,他不会有事的。” “那子期就在这里多谢红衣姑娘的照拂了。”修子期至此,终是朝着玉染深深作揖。 “你先去和云华殿外的隐卫通报一声吧,让他现在可以去请太医过来。”玉染看了容袭一眼,转而对修子期说道。 这一次,修子期没有多问,他点了点头,然后朝外面走去。 待到殿中只剩下了玉染和躺着的容袭两人,玉染终是不用再掩藏什么了。说实在的,她自从来了华国王宫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隐藏的地方。因为华君让她扮得人是她自己,而修子期他们的眼中也都认为她是在演着赫连玉。 玉染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她的双眼紧紧地注视在容袭的脸上,久久没有离开。 “你这样一直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很喜欢我的。”忽然,男子温和中略带沙哑的声音落入了玉染的耳中。 玉染微微垂眸,望着睁开眼睛的容袭微笑道:“四殿下,你这样意有所指地提醒我,我也会以为你很喜欢我。” 容袭的面色苍白,只是他的那双眼睛依旧幽深不见底。他望着坐在床边的玉染,神情格外的温和,连同语气都愈发柔软起来,“若是你说得是真的呢?” “四殿下,红衣无福消受殿下所爱。”玉染神色不变,同样语气柔和。 “是吗?”容袭悠悠地道了一声,双眼半阖道:“子期和其他人都告诉我,我已经成婚了。而成婚之人,是宁国的摄政王,也是定国公主,名字叫赫连玉。” “对,赫连玉。”玉染的眼神悠远,但仍是含笑点头。 容袭闻言,唇角也是隐有笑意浮现,他笑得很温柔,明明正是浑身疼痛难忍之时,可他偏偏还是可以摆出一副优雅且耀眼的姿态。他的墨发因为冷汗而粘在脸侧,可依旧不影响他的灼灼风姿。 他轻轻咳了两声,目光紧紧地黏在玉染的容颜上,随后出口的声音听起来是那般的温润轻柔,他说:“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赫连玉?” 玉染蓦地一怔,她静静地望着容袭,一时间竟是一言不发。 容袭在打量玉染,而玉染也在打量容袭,她想知道容袭的失忆到底是真是假。只是,容袭的态度实在太过平和,而且身上也没有往日里隐约透出的逼人锋锐之感。 玉染看着容袭,她现在没有办法判断…… “四殿下,我的名字——叫做红衣。”玉染最后还是偏头一笑,淡然开口:“红衣是红月阁的人,红月阁的阁主便是赫连殿下,红衣是因赫连殿下的派遣才会来到这里。红衣要做的,不过是扮演好赫连殿下罢了,岂敢冒然挂上赫连殿下的名讳?” 容袭在玉染话音落下之后又定定地盯着她许久,半晌之后才飒然微笑,“是吗?那真是可惜。”说到此处,容袭的面上还真的露出了些许遗憾之色。 “我以君命为天,君以我之双眼为己眼。四殿下,还请你现在只需顾全自己便好。其余一切,红衣自当谨遵赫连殿下教诲,为四殿下竭尽所能——化‘死局’为活路。”玉染站起身来,面对着容袭微微作揖,笑意更是清浅。 容袭慢慢侧过头,他的双眼从玉染的面上扫过,接着勾唇说道:“好,那我拭目以待。” 玉染虽然口中所言为“死局”,可真是这就是一场死局吗? 所谓死局,是已前路无望,一筹莫展。可眼下这华国局势,对于容袭来说却是看似前路一片渺茫,实则只要步步筹谋,则翻身的机会便以目可数。 玉染心中暗笑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感叹。 容袭啊容袭,不论你的失忆是真还是假,这场局你确实已经胜我一筹了。你以性命相搏,搏的是我一定会来救你,搏的是我对你的情意仍旧存于世间。 而我,现在就站在这里。 所以,是你赢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可取所需。我助你解局,陪你一起扫清前路障碍,而换之我握你性命于手,不伤你,却也将你算入我的局中。 我们,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还是如以前一般——虽是一往情深,却仍旧以情为局。 十日过去,玉染每日所做的当真只是安静地陪在容袭身边,以及随时注意容袭的毒发状况。为了往容袭的中毒之症仍是可以时而浮现于表面,玉染便仅仅是和以前一般,只在容袭的茶盏中放了缓解的药,却并不能解读。 还未失去记忆的容袭以自己的性命相搏,就是为了要让华君信服,对他放松警惕,以便将来更好地筹谋。那玉染既然已经猜到了容袭这么做的理由,她又何苦去改变容袭的一片苦心? 之前华君派来的太医被玉染放了进来,在经过太医诊治之后,太医确定容袭是中毒,想来这也满足了华军之愿。 因为卓冷烟要扮作玉染的模样时而上朝,所以无法脱开身,隔日一早来到华国王宫的便是苏久、宋泽与樊温。会多加上宋泽与樊温则是因为先前答应了华君会另找几位红月阁之人看守于云华殿,当然他们也是由于担忧久久不归的玉染,所以才愿意亲自来华国跑一趟。宋泽与樊温的武功并不好,但是佯装一二还是足以。 而这时,玉染却身处在另一个地方。 太子慕容麟身边缺了一位太子太傅,所以华君正在广纳天下贤良有德之辈,可谓太子授业解惑。 玉染闻此消息,自然眼中明亮。 这样一个可以深入朝堂,且又能掌握太子行踪的官职,她又岂能放过? 太子虽觊觎王位,可他性情怯懦,这样下去必成不了大事,而且三皇子的地位也会因此而愈发提高。华君为了防范于三皇子,自然也不会允许他立下的太子被设计推翻,所以他必须要找一位太傅来保证太子的安危。 华君让太子自己亲选,并命丞相监选,这也可见华君对太子太傅的重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为太傅 玉染一袭墨白相间的衣袍,玉冠束发,拂袖而立,一身男子装扮却是风流高雅之姿如同往日丝毫未减。 玉锦之名之前在商国昊天时对夏侯铮和夏侯倪两人用过,而这次玉染便是懒得再想新的名字了。 颛顼染、玉染、赫连玉、南玉、玉锦、红衣…… 她已经拥有了太多的名字了。 可以说这每一个名字,代表的都各是玉染的一种模样。 定国公主的高傲谨慎,玉染的雅而不羁,赫连玉的果断决绝,南玉的温和良善,玉锦的风流倜傥,红衣的精湛武艺。 玉染已经有了太多的模样了,而当每一个模样都融合在了一起,那她的多面千变就成了他人的梦魇,却成就了她的自身。 “这位玉公子,看起来年纪尚轻。”丞相矛星纬的目光从玉染的面上掠过,虽说心中尚有感慨,但面上并无惊讶。 玉染的文牒之上呈交的名字和身份都是假的,但却是经过刻意选择,最后再由红月阁编了出来。若是有人要查,是绝无可能发现任何端倪的。 玉染听闻矛星纬所言,微微笑着拱手作揖,“玉锦今年二十又五岁。” “丞相不必介怀,既是父王要为本宫则一良师,那定是只选贤,而不论身份。”太子慕容麟摆了摆手笑道。 “太子殿下说得是。”矛星纬点头。 慕容麟静默地端详了玉染须臾,接着神色平静地开口问道:“敢问玉公子,你来此参选太子太傅一职,为的是得到功名利禄、出人头地,还是一心想要辅佐于本宫,为家国社稷所考虑。” 玉染闻言,眉眼微敛,却是唇边含笑。她略一思量之后,便是轻轻作揖,抬眸间启唇温声笑道:“恕玉锦斗胆,敢问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所提的两个问题,可有何区别?” 矛星纬略有深意地看了玉染一眼,而慕容麟却是好奇一笑之后问道:“玉公子这是何意?” “若是玉锦一直一心辅佐于太子殿下,心怀家国社稷,只要太子殿下的表现在玉锦的辅佐之下在君上的眼中有功绩卓越之处,那玉锦岂不就是功名利禄、出人头地都做到了?”玉染不觉紧张,竟是挑眉反问。 “还真是唇舌锋锐之辈。”矛星纬在一旁说道。 倒是慕容麟觉得这个玉锦比起刚才那些个糟老头子来说有意思多了,刚才前面那些老头一个个都只知道阿谀奉承,虚假地将一心想要辅佐他挂在嘴上,所以他现在才会出此问题。 慕容麟替玉染解围道:“丞相不必苛责,本宫倒是认为这位玉公子的想法颇为特别。” “太子殿下谬赞。”玉染微微低头以示尊敬。 慕容麟停顿片刻,似乎是兀自思索了一会儿,半晌才继续开口道:“玉公子,既然你来参选了太子太傅,那本宫便在此再做一问。若是你能答得让本宫满意,那本宫不仅允你太子太傅一职,更会敬重相待。” “请太子殿下问吧。”玉染说道。 下一刻,慕容麟一手轻轻在桌面上扣了扣,在斟酌良久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君与臣,父与子,是世上最难解之题。那试问,本宫的境遇是如何,你又是如何看待华国的风云变幻?”慕容麟的语气到最后变得极为小心,他的眉头紧拢,心头的不安似乎在这一刻浮现于面。 “太子殿下!”矛星纬有些震惊地看向身侧的慕容麟。他没有想到,太子居然会对一个外人问出这么忌讳的问题。这一个不好,要是被流传到了外头,那太子的处境可以说是要糟糕不少。 矛星纬对几个皇子皆是不错,其中最为关心的便是太子慕容麟。之前他在华君面前虽然是身处中立之位,可实则他却是主要站在太子这边。毕竟太子是华君亲立的储君,如是可能,他希望太子之位可以被一直固定下来,不会惹得朝纲混乱。 也可以说,矛星纬站在的是“国”的一面。 慕容麟似乎难得地态度如此坚定,他一手轻抬,横在矛星纬身前,“丞相,你先莫言。” 矛星纬不再言语,他也安静下来,目光转向玉染。 玉染也晓得这个问题甚为敏感,很难答得完美。可以说,这个问题能够答,却定是有瑕,至于这个瑕的大小和争对的人,就只能靠答问题的人来自己拿捏了。 “太子殿下身处云巅,本是最易被人觊觎之位。君上立殿下为太子,其一出于父对子之爱,其二出于君对臣之信。而‘信’之一字本所谓信人、信德、信才,太子殿下若能承君上之信,则君上必信于殿下。父对子之爱首出于血脉,次出于子之孝,末出于子之才。太子殿下是君上血脉,又是君上亲立储君,殿下若以孝、才二字回君上之信,则殿下处境将稳固不退、无懈可击。”玉染敛起眸子,眼底深邃而悠远,她略一停顿,继续温声说道:“至于太子殿下的后一个问题……玉锦乃是华国都城人氏,也是听闻风云众说,不辨真假。所以既然太子殿下给了玉锦出了这一题,那玉锦便在此向太子殿下斗胆一言了。” “你但说无妨。”慕容麟点点头,挥手道。 玉染闻言,颔首作揖,“太子殿下,如今的华国朝堂便如一市集,朝堂风云如市中喧嚣,鱼目混杂,王公贵族立于其中,不知自身所向。各位皇子殿下各有千秋,他们自是难择之。立身东西摇摆,则超纲不正。而君上是君,要立身为正。可君上也是父,故需割爱择之,亦需衡而定之。君为保朝纲稳,父为保子嗣存,两者相汇,则风云乱。” 玉染的意思其实已然很明白了,华国朝堂的风云的变幻其实不止是各位皇子们自己的手笔,更多的却是来自于华君慕容齐本身。 华君为防止朝堂之上太子与三皇子的势力不断增多,所以急召五皇子回朝。如今五皇子的到来可以说是暂时搅乱了原本的朝堂势力分割,但是太子和三皇子的矛盾仍存,三皇子是皇后嫡出之子,外戚干政,对太子较为不利。制衡之道已破,华君为保太子,不让三皇子独大,所以便有了广招天下,为太子慕容麟则一太傅。 这次,矛星纬也静默了下来。他陷在了玉染的言谈之中,似乎在仔细地思量着什么。 “玉公子确实有一颗剔透玲珑心。”慕容麟微微垂下眼,轻轻笑了笑,神情里对玉染的赞赏之色溢于言表。 “太子殿下,玉锦只是实话实说。”玉染颔了颔首,说道。 “实话?那玉公子可保证自己日后说得每一句都会是实话?”慕容麟就此问道。 玉染洒然一笑,眼中明亮,她朝着慕容麟深深地揖了揖,说道:“回太子殿下,玉锦不能保证。” “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你岂敢说如此大逆不道之话?”矛星纬蹙了蹙眉,望着玉染。 玉染唇角微扬,眉眼平和,她说:“矛丞相此话玉锦可不敢苟同,至少玉锦刚才所言的都是实话。”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本宫说有不能保证之事。”慕容麟对此好似颇有兴趣。 玉染拂了拂袖,双手轻轻交叠,低头作揖,接着微笑说:“太子殿下,玉锦如果向人保证,那就意味着那是玉锦一定要做到的。至于言谈真假,实中有虚,虚中有实,这才是人之常情。有的时候,实话伤人,而虚假却是出自良善之心;也有的时候,虚假是欲盖弥彰,实话才是应存之道。殿下,这个问题是值得玉锦以一生来追寻的。” 慕容麟静默了一会儿,他低着头,似乎是在仔细思索。片刻之后,他双手扶在桌案上,接着慢慢站了起来。矛星纬似乎想要扶他一把,但他只是摆了摆手,便独自往玉染那里走去。 他来到玉染跟前,两人目光相交,玉染也不紧张,任由他打量。 须臾,慕容麟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在玉染和矛星纬两人的注视之下,他双手交叠,向着玉染恭敬地作了一揖。 与此同时,玉染也有模有样地朝慕容麟拱手俯身。 “太子殿下。”矛星纬也走了过来,他凝着眸,心中已然明了慕容麟的意思,“这位玉公子……” “是玉太傅。”慕容麟开口打断道。 “是,太子殿下,那臣便先去回禀君上了。”矛星纬微微低头,拱手说道。 慕容麟点头,“好,辛苦丞相了。” 矛星纬离开之后,殿中只剩下了玉染与慕容麟两人。 玉染略是低头,“多谢太子殿下抬爱,玉锦感激不尽。” “本宫这可算不得抬爱,是玉太傅之言令本宫恍然彻悟。玉太傅当得起本宫尊一句老师。”慕容麟十分客气地说道。 “日后太子殿下若有任何难事,皆可同玉锦商议一二。玉锦定当竭尽所能,为太子殿下解惑。”玉染微微敛眸,温和地笑着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八十章 风云起 玉染从东宫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然不早。抬头望天,才发现是暮色沉沉,天际悠远,霞光隐约。 苏久扮成玉染的模样在云华殿侍奉容袭,她看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回到了玉染暂居的偏殿之中,看见的正是站在院子里已经换回女装的玉染。 “殿下,您回来了。”苏久朝着玉染作揖。 玉染见苏久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她轻笑一声,问道:“你今日怎么不问我有没有被选上太傅之职?” 苏久摆了摆手,说道:“凭殿下的本事,怎么可能选不上?苏久问了也是白问。” “你倒是对我有信心。”玉染无奈一笑,接着转而道:“这华国王宫内的隐卫不少,若非通向云华殿的小路不止一两条,我指不定还要难为几分。” 玉染说得也是真的,今日参选入宫的人是红月阁安排的人,到了宫内才换成了玉染去见太子,到了最后玉染从小路绕去了云华殿,而红月阁的人再代替她扮成玉锦的模样出宫。 若非他们都善于易容之术,而玉染又习得旷鸿亲传的武艺,那恐怕这一趟连玉染都束手无策。 苏久眨了眨眼,走在玉染的身侧,“殿下从昊天宗掌门那里得来了他半生内力,而且自从殿下开始学习听风诀之后,便是武艺与内力与日俱增。现今就算是苏久隐匿行踪,怕是都要被殿下给轻易发现了。” “确实……”玉染微微抬手,握了握拳,她盯着自己的掌心,眼帘轻垂道:“听风诀追求的是速战速决,需要的是提剑精准,动作轻盈,与我来说较为适应。看来,旷鸿确实是昊天宗掌门的不二人选。” 能够一眼看出一个人适合修习怎样的功法,怎么能不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呢? “他助殿下习得精湛武艺,是为对殿下施下大恩。可他却也希望殿下可以看在这一点的面子上,可以帮助他平定商国朝堂风波,也想劝得殿下随时要将天下家国安泰放在首要。这般以恩换报,那便不能称之为‘恩’了吧?”苏久说到最后,不禁眉头轻锁,似乎对此有些不满。 苏久的心中总是以玉染为最先,所以当有人的想法是将玉染算计在内的,她就会下意识地觉得来者不善。 “以恩换报确实算不得是施恩,可他想要的报,与我原本的想法并无冲突。我是争天下,而并非毁天下。我已经令明戌覆灭,疆土被四国瓜分,害得不少百姓担惊受怕。那是我之过,我无法推脱。所以自那时起,我保证过,我与容袭争,与四国争,但决不让天下乱,保四海太平。”玉染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她转过头,望着苏久,启唇悠哉道:“他既用‘施恩’的方式提醒我,那我自然不会驳了他的意。毕竟,我现在也因为他多了一身武艺,做的事也不违背本心。这么说来,还是我赚了呢!” “不过,那掌门旷鸿手中竟然有那些商国内朝之物,又暗示希望殿下平定风波……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苏久抬手托着自己的下颚,垂着眸子仔细思索起来,但是最终也毫无头绪。 玉染看着苏久一副兀自纠结的模样,倒是畅然失笑,“旷鸿的身份或许是不简单,可我知道他并无恶意。” “即是殿下都这么说了,那便先算了吧。反正如果他当真与商国王室有关系,那日后也必定会浮于水面。”苏久点头应声。 玉染和苏久走进房间,来到里间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宋泽正在将一本本散落在外的书卷放回书架上,而樊温站在玉染平时使用的桌案边,替玉染重新温了一壶茶,刚刚放下便发现了走入的玉染二人。 “殿下。”樊温笑着开口,声色腼腆温和。 宋泽听见了樊温的声音,于是也噌地回过身,他也不顾手里还捧着不少书卷,硬是腾出一只手来朝玉染挥了挥,朗声笑道:“殿下回来啦!” 太子“你们两人算得时辰也是挺准。”玉染挑了挑眉梢。 “那是自然的,我们可一定要在殿下你回来之前,好好地给你收拾一下啊!”宋泽一边笑着言说,同时手下不停,将书卷整理完在书架上安置好。 樊温将茶盏摆好,接着也缓步来到玉染跟前,他温温地开口:“殿下今日参选如何?” “很顺利。”玉染偏了偏头,答道。 “那就好。”樊温低下头,抿唇笑了起来。 “以殿下的本事,那绝对是可以让这个华国太子连连称赞啊!这华国太子懦弱无能,若非他是立于储君之位,恐怕早要被人害死了吧?”宋泽撇了撇嘴道。 还未等玉染开口,樊温倒是先转身面对着宋泽道:“不能这么说。” “此话何意?”宋泽疑惑。 樊温默了默,慢慢开口道:“他已经成为华国太子八年了。” 宋泽闻言,也是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是个很通透聪明之人,仅是思绪一转便明白了樊温的意思。 “也对,八年能够在太子之位上屹立不倒,就算是外表和性子都有些怯懦,可心中的野心和对王位的觊觎绝对还是有的。这种人其实细细想想也是挺可怕的,毕竟你看着他的脸根本就想不到他会在什么时候阴你一遭。”宋泽双臂抱胸,蹙眉道。 樊温静默了片刻,转而看向玉染,“殿下此番参选为太子太傅,便可以将太子慕容麟的行动握在手中,也可以暗中调动华国内朝局势。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一步好棋。” 玉染在桌边坐下,刚拿起杯盏就有樊温替她斟了一杯茶,她微微笑了笑,接着眸中平和道:“棋不怕险招,我这一步,也是赌一把。华国之所以能站在四国之首的位置,就证明了华国的内朝一直以来是极为严谨慎重的,更有一个善于谋划的君王。可华国现在面临的局面是皇子间的夺权之争,所以想必也是让华君头疼至极。” “皇子夺嫡,皇权争斗,这是每朝每代每国都无法避免的。就算一开始局面还算良好,那也只是没有显露罢了。”宋泽说到此处,不禁仰头感叹道:“毕竟——人心都是经不起蹉跎的。时间拖得一久,那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 是啊,人心都是经不起时间的冲刷的…… 玉染微微垂眸,眼底隐有碎光闪烁,忽明忽暗,不知其真正的心思。 就像她和容袭各自为谋,却又从来不愿跳出彼此设的局,一路走至今时今日,都是他们心甘情愿、咎由自取。又或许——他们会一直这样错下去。 “今日晚上封太傅的诏书就会送出,殿下从明日开始是否就要上朝了呢?”苏久启唇问道。 玉染点头,“早朝之后,还得记得去太子那里,约莫每日要至未时才能回来。” “容殿下失忆前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感觉表面上对人更温和了些,但那原本也就是对殿下你的好。可态度温和管温和,我总觉得他今日看我的眼神有时让我浑身不舒服。我没有如卓姐姐那般懂得拿捏殿下的情绪,也许容殿下就是发现了这点不同。”苏久柳眉轻拧道,“容殿下是真的失忆了吗?如果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他也很快就会发现你并不是我。“玉染替苏久直接接了话,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杯盏。须臾,她晒然一笑道:“不过也不要紧,他就算发现了这一点,也是不会和你指出来的。” “不指出不等于心中不知道,苏久,你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啊!慕容袭就算是真的失忆,也改不了他那老谋深算的内心,他表面上对你笑笑,也许你下一刻就要倒霉了。”宋泽拍了拍苏久的肩膀,装作安慰地说道。 苏久一把拍开容袭的手,最后面对玉染微微抱拳,“殿下便放心吧,就算真的被发现,苏久也会一直演到最后的。” “苏久,麻烦你了。”玉染也不多说其他,只是对着苏久温和且歉意地笑了笑。 “殿下请放心。”苏久俯身作揖。 翌日,玉染还是如同昨日一般,在红月阁的人扮成玉锦进入王宫之后,她便与之暗中调换。 玉染这次男装的模样与她在昊天宗时其实稍有不同,因为在红月阁他们都不认识玉染的脸,可在这华国王宫中华君却明明白白地知晓玉染的模样。所以玉染只得在脸上也动些手脚,倒是扮作了以前还身为宁国太子赫连玉的模样。 也就是说,玉染这次敢以自己的真容入宫,还给自己取名为红衣,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玉染来到早朝的主殿外的时候,不少大臣也已经纷然而至。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卷 踏歌词 第二百八十一章 玉锦现 “玉太傅,今日是你第一日上朝,也是第一次面见君上,宫中的规仪可切莫不要忘记。”矛星纬到来之后,首先来到了玉染的面前。昨日是他与太子一起选拔的太子太傅,而且玉染昨日给他的表现也确实优异,所以他还是对这位新上任的太傅抱有一些期许。 只是,期许管期许,他对玉染也仍有防范之心。因为昨日玉染在太子慕容麟面前的那一袭话委实是表面婉转,实则灼烈。 矛星纬以为,眼前之人既敢当着一国太子的面说出这番大逆不道之言,也就证明了此人的心性不凡,绝非可以轻易掌控之辈。 “多谢丞相指点,玉锦记住了。”玉染朝着矛星纬拱了拱手。 玉染看着矛星纬,面上虽然笑得点头应答,感谢于矛星纬的提点。可玉染也是心如明镜,矛星纬之所以对她有所期许,之所以表面上还还善对于她这个新上任的太傅,那是因为在实质上丞相是拥有制衡朝堂的实权的,而太傅不过是个虚名,可以提出意见,可却无法掌握调动任何官员和政事的权利。 朝堂风云之间本是互相猜测与提防,矛星纬防备于玉染,那是情理之中。 而事实是矛星纬的猜疑确实很对,因为玉染确实是抱着搅动华国局势而来。 “是梁副将啊。”矛星纬提醒完玉染,转身的一刻刚好看见竹良朝这个方向走来。 “这位是……”竹良的目光落在玉染的身上,他明知眼前之人实则是位女子,但也不禁在心中感叹起玉染易容之术的高超,也难怪当初玉染女扮男装为宁国太子之时并无一人看出破绽,最后还是她自己揭开的身份。 竹良装模作样地询问,那玉染便也同样装模作样地开口。 玉染轻轻一笑,双手交叠,朝着竹良示礼,她笑道:“在下玉锦,是新任职的太子太傅。” “封太傅的诏书昨夜才下,梁副将近日来长久操劳于国事,若是不知那也是难免的。”矛星纬提了提衣袖,开口解释道。 “原是玉太傅,梁竹失礼、失礼。”竹良闻言,登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还立刻朝着玉染回礼作揖。 待到两个熟人硬生生地客套了一番过后,所有臣子才开始入内。众位臣子都站在了他们的位置之上。而玉染的太傅之位直接是位列正一品,理应是站在靠前的地方。 玉染面不改色,在不少人打量的目光下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停下。她半是垂眸,面相给人一种干净温和的气息,所以倒也没人向她问个究竟。 很快,太子慕容麟、三皇子慕容逸也纷至沓来。不同的是,慕容麟走过玉染之时是对着玉染微笑点头,而慕容逸走过时却是用着别有深意的目光扫了玉染一眼,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往殿上踏去。 看来,三皇子对她的敌意颇深呢。 玉染微微扬眉,唇畔笑意不减,似乎并不在意三皇子这般凌厉的视线。 须臾过去,最后一位皇子需要上朝的皇子出现了。 玉染微微抬眸,目光之中闪烁不定,心中似有些悦然,但也有些感叹。 因为——当再一次见面,你不是酒安澜,而我也并非夏侯玉。 慕容安澜来了,他的模样看起来和两月前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看起来眼底多了些许憔悴,眼底也并未有往日里那般清透而明亮的神情。 看来,华国近日来发生的那么多事,也包括容袭中毒失忆,也让慕容安澜的情绪受到了很大的波动。 让一个原本涉世不深的皇子,一下子踏入朝政诡局之中,确实是难为他了。 慕容安澜从玉染的眼前走过,却是擦肩未见,他的视线一直朝着前方,最后脚步沉重地也踏上了台阶,在太子和三皇子的对面站定。 恩……总是这个模样可不行啊。 玉染心中暗中打量了一下他,然后眉眼微挑。当初那个说下一次见面还要一起相约江湖的人,原来也都是会变的。 看来,还是应该给他找些乐子吧?玉染估摸着如此想到。 玉染之所以会对慕容安澜的态度一直最为特别,那可能也真是因为慕容安澜是第一个说她是他最好的同伴的人。 玉染这二十五年来活得颠簸也精彩,可她却弄丢了自己原本斑斓五彩的心。她的睿智让自己变得压抑,她的才谋让自己变得沉重,她的处事让自己变得薄凉。 她已经记不得前世的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了……那个聪慧却又青涩的她,已经再也不见了。 玉染让卓冷烟扮作自己,而自己离开宁国踏上他国疆土游历,正是因为她心中仍存不安,仍有迷惘。 慕容安澜于她而言不会成为爱人,可却会是一个极好的朋友……哦,不对,以慕容安澜的话来说,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同伴。 所以,玉染才会如此看重他。 又是过去片刻,终是到了早朝开始之时,华君慕容齐也刚好从殿后到来。 “臣等——参见君上。” “儿臣参见父王。” 不同的声音出自于不同的身份,很显然,前者来自于众位大臣,后者来自于三位皇子。 慕容齐坐下之后,目光从台阶之下的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站在靠前方的玉染身上。 “那位便是孤的太子新择的太傅吧。”慕容齐一手轻轻抖了抖衣袖,然后随意地指着玉染的方向说道。 玉染闻言,立刻低着头往外走了两步,然后朝着慕容齐再次深深作揖,“臣玉锦,参见君上。” 玉锦? 慕容安澜原本对于朝事就不是太感兴致,所以一直在出神。可谁知突然殿下就蹦出了一个名为“玉锦”的人,让他顿觉惊奇,目光即刻便向殿下之人的身上扫去。 “玉锦?倒是一个好名字。”慕容齐不吝啬地夸赞道。 玉染眼帘微垂,唇角含笑道:“多谢君上赞誉。” “昨日孤只听丞相道玉太傅的才学广博、年轻有为,今日一见,玉太傅果真是气度不凡。”慕容齐说道。 “玉锦昨日不过是一抒己见,能够得丞相如此谬赞,令玉锦惭愧。玉锦自今日起,愿为君上分忧,为太子殿下分忧。”玉染的言语听起来诚恳至极。 果然啊……这个声音,实在是太像了! 慕容安澜的目光紧紧地落在不远处那个站在殿下的清秀男子,男子的容颜对他来说有些许陌生,可即便是这样,慕容安澜仍能从那个人的身上发现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这种熟悉,不是一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的,而是从那清秀男子的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这个人……莫非是? 慕容安澜的心中蓦地浮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是个模样绝美的女子,她穿上女装时确实艳丽夺目,而她穿上男装时英姿飒爽、公子翩然。 如今眼前之人虽说并不是他记忆里那般熟悉的模样,可他慕容安澜敢断定,这个人必定就是他心中想到的人! “五皇子,孤让你去查的北境北平候府的叛乱之事如何了?”在谈论完太傅之职后,慕容齐的视线转而移到了慕容安澜的身上。 慕容安澜却是仍旧在出神之中,并未回应慕容齐。 “五皇子。”慕容齐眉头逐渐拢了起来,再次喊了一声。 这一次,慕容安澜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的目光猛地转向慕容齐,接着双手交叠,深深作揖,“父王。” “是何事竟能让你在这朝堂之上思量至此?”慕容齐的声色低沉,一种压抑沉重的氛围顿时在四周蔓延。 慕容安澜抿了抿唇,“父王,儿臣……” “好了,你不必再解释。你现在只需告诉孤,之前孤遣你去查北平侯府的叛乱,那你现在都查到些什么?”慕容齐一挥手,拧眉直接厉声说道。 慕容安澜心中犹豫良久,久久没有抬头,“回父王,儿臣……儿臣目前并无查到新的进展。” 慕容齐的目光紧紧盯在慕容安澜微低的脸上,须臾之后,慕容齐不着痕迹地摇头轻叹,似乎有些头疼地摆了摆手,“也罢,也罢。既然五皇子没有查出究竟,那此事日后就由太子来办,太傅监察左右。太子,五皇子,太傅,你们意下如何?” “儿臣谨遵父王旨意。” “儿臣谨遵父王旨意。” “臣接旨。” 今日的早朝到最后实属不欢而散,但慕容安澜也没有被华君再追究,所以最多也就让大臣议论几句。 下朝之后,玉染便缓步往殿外走去。 慕容安澜见此状况,也是有意无意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更新公告 本月和以往一样休息停更,国庆节轻风出门溜达啦,下月继续连更!十分感谢大家的等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八十二章 再相逢 慕容麟在提及北平侯的事情时面上露出了沉重紧张之色,似乎对于查明北平侯府判断的证据和真相这一点实在难有信心。 再反观玉染,在略一思量之后,她慢慢抬眸,却是目光忽然一瞥瞧见了一个人影。玉染心中所有定夺,她双袖轻拂,微微拱手,笑意温和道:“太子殿下,此事既原本为五皇子殿下所查,那五皇子殿下定是已经对此事的境况有所了解。不若太子殿下便与五皇子殿下商议一二,也许会有所得。” “你是说……五弟?”慕容麟闻言,有些讶异,随后便兀自思索起来。 “太子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到——你正好在提到我?”忽然,一个人影从玉染和慕容麟的中间窜了出来,他笑得明朗,言语之间却是别有意味。 来人正是慕容安澜。 慕容麟回过神,看向一旁的慕容安澜,“五弟,这不是本宫和太傅正好在商议有关北平侯府叛乱之事吗?因为之前此事是由五弟你来处理的,所以太傅便提议本宫,可以与五弟你谈论一二。” “原来如此。”慕容安澜点点头,目光又忽地从另一侧的玉染身上扫过。他的眸光紧紧地落在玉染的脸上,只是玉染的神态平静,让他抓不住丝毫的破绽。他朝着玉染微微拱手,口中同时说道:“玉太傅是太子哥哥和矛丞相一起看中之人,想来定是才谋过人。比起我这个什么事都做不好的皇子来说,可能还要好得太多吧。” 说到最后之时,慕容安澜的面上确实流露出了一种失落遗憾之感。而玉染可以肯定,这一点并不是慕容 安澜刻意装出来的,他是真的心怀歉意,觉得自己没办法完成父王的嘱托。 “五殿下言重了,臣原本不过一介草民,资历平平,怎可与五殿下相提并论?”玉染模样诚恳,十分客气地开口。 被她这么一糊弄,还搞得和真的一样……慕容安澜不禁在心中腓腹。 慕容安澜看多了玉染那些表面温和、实则张扬的时候,所以他现在一旦笃定了眼前的这个清秀男子实际上就是玉染扮的,就绝对不会被玉染这么明显的鬼话给骗了进去。 “玉太傅说笑了,说笑了。”慕容安澜嘴角抽了抽,同样连连拱手道。 “太子殿下。”就在此时,有一内侍来到慕容麟身边。 慕容麟转头问道:“何事?” “君上请太子殿下去议事殿一趟。”内侍低着头,恭敬地开口。 “是父王……好,本宫知道了,这就过去。”慕容麟点点头,又转而对玉染道:“父王让本宫去议事殿,那本宫也不便再此久留,北平侯的事情……” “太子哥哥你就放心吧,父王既然叫你去,你就先过去,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呢?北平侯府的事情我就和太傅交代一下好了,等晚些时候再让太傅转达于你。这两一来,岂非两全其美?”慕容安澜忽然咧开嘴,扑扇着眸子笑着说道。 慕容麟似是也并未多想,毕竟在他眼中玉染与慕容安澜是第一次相见。 “好,那就有劳五弟和太傅了。”慕容麟说道。 “不会,不会。”慕容安澜摆摆手,一副单纯的模样。 而玉染微微俯身,作揖道:“请太子殿下放心,臣定不负太子殿下所托。” 慕容麟先一步离开了,而玉染和慕容安澜一路无言地走着走着,也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宫道上。 “玉……太傅。”慕容安澜有些古怪地喊出这个称呼。 玉染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慕容安澜,随后略是点头,“五殿下。” “你真的——只是玉太傅吗?”慕容安澜这样问道。 “五殿下此言,臣不明白。”玉染偏了偏头,如今看起来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不解之色。 慕容安澜闻言,先是一愣,接而苦苦一笑,他兀自低头喃喃道:“不明白……是啊,不明白,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身处在这里……父王明知我根本无力挽回什么,却仍是不愿放我离开。我现在已是困兽,又能明白什么,又能期盼什么?” 玉染听完,眉头微皱,没有言语。 她十分不赞同慕容安澜所言,她也不认为慕容安澜应该做个自怨自艾之人。 “五殿下,你对臣诉的这番苦,可是出自真心?”玉染微微敛眸,眼底是说不尽的复杂情绪,似乎在这一刻,有一种不满从她的言语里表露。 慕容安澜回过神来,他的眼神闪烁,却是坚持地望着玉染,“对玉太傅说了这些无聊的话,让太傅烦心了,是安澜的不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玉染的嗓音低哑,声音听起来绝无刚才的温润。 慕容安澜只是一顿,下一刻便仿佛换了个人,他咧开嘴,似是笑得轻快,“是安澜说了胡话,太傅可莫要介怀。” 玉染静默地盯着慕容安澜的双眼许久,而慕容安澜似是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眸。两人的视线来回了一会儿,是玉染开口了,她说:“五殿下今日的心情似是颇为糟糕,想来也是无心再谈朝堂之事。既如此,那北平侯府叛乱之事便改日再议吧,还望五殿下今日回宫好好歇息。” 慕容安澜浑身一僵,随即笑着对玉染拱手道:“好,那就多谢太傅了。” 慕容安澜知晓以礼节来说,应该他先离开为妥当。他思量了一下,便转身准备回宫。 不过,就在这时,一道清透温和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让他的眼底不禁露出了极为明亮的光泽,他的笑意在这一刻极为真诚纯粹地浮现在脸上。 慕容安澜急急忙忙地回过身去,似是准备再对那个开口之人作出回应。只是,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已是空无一人,刚刚还站在这里的人已是悄然消失,让他愣是一边揉着头发,一边怅然大笑。 “果然,果然啊……”慕容安澜的笑声是许久不闻的干净明朗,似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心中的阴霾竟是轰然退散,让他的心情愉悦畅快了许多。 之所以慕容安澜在此刻的变化差异如此之大,一切缘由皆是来自于刚才传入他耳中的那个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温润高雅,犹如山涧流水般清凉而舒适,那个声音说得是“子当如清风,潇洒自在游。明日未时,去云华殿看看你的四皇兄吧。” 慕容安澜知晓,能够如此了解他的心意,并且又结合他自己刚才的推论,剩下符合的就只有一人。 她果然来找他了啊! 慕容安澜想到此处,也不管她到底为何女扮男装出现在华国朝堂,只是心中欢快放松至极。毕竟,那可是他最认同的同伴啊!而且也是他极为相信且肯定的人! 玉染从小道溜回云华殿的时候,恰是刚至晌午。 玉染与苏久调换回来的时候,苏久神情有些凝重地瞧着玉染,沉声开口道:“殿下,今日方才容殿下又昏倒了。” 玉染闻言,着衣的手冷不防一滞,眉眼之间的神色皆是复杂。她敛着眸,眼底幽寂,脸上的笑意也是早就收起,浑身散发着些许肃穆清冷之感。 在这秋日萧瑟里,似乎连同她的心境都一并如此。 “我过去看看。”老半天过去,玉染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苏久望着玉染走出房间的背影,一时间也是叹息不已。因为她知道,她的殿下这是在伤心,在为容袭的身体在忧虑。 在这个世上,能让她的殿下情绪起伏如此之大,且这般关怀备至之人,想来也只有容袭一个了吧? 玉染来到容袭的寝房,也就是她以前身为颛顼染时的寝房之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容袭身着单衣,紧闭着眼眸躺在床上。 玉染脚步轻缓地来到容袭的床边,随后慢慢地坐在床沿上。 容袭的容颜依旧是俊俏且魅惑的,他的身上总是有一种柔,以至于让人觉得他有些妖艳。但当你真正和他长久相处之后,你便会发现,任何柔与媚皆只是皮囊之相,或者只是在他心情好时与玉染玩闹才会露出的。不论是他的毅力,还是他的言谈取舍,甚至于权谋之道,皆让你能感受到他的一种傲气与锋锐,他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却在权谋之中愿意放下一切,慢慢筹谋,用尽耐心。 不论从他的哪一点来看,玉染都觉得——他容袭是一个很美的人。 美于皮囊,美于才华,美于用心。 正是这样的一个人,才值得她玉染两世倾心。 只不过,前世的她根本不了解容袭,又或许前世的她还太过稚嫩,只能在容袭的计谋中生存。而这一世,她涅盘而生,终于懂得人心繁杂,才能够与容袭两心相交,真正走进彼此的心里。 玉染的眼底好似跃动着细碎的光芒,她的神情恍惚,竟在这一刻,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往容袭的面容上抚去。 她的唇畔浮起一丝苦笑:容袭,你到底要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八十三章 掌中棋 容袭的脸色苍白至极,好似有灯枯油尽之兆,但玉染心中清楚,这是容袭的第二次中毒,又是这种烈性的毒药,他的身体必定难以承受。他的脸颊边上以及脖颈上皆是虚汗淋漓,鬓角和额前的碎发直接粘在了他的面容上。 他的呼吸时而微弱,又时而粗重,清俊的眉宇因为身上煎熬着的剧烈痛苦而微微皱起。 这样一个没有生气的容袭,似乎已经是玉染很久以前才看见过的模样了。 就在玉染出神之际,她察觉到有一种略带冰凉的触感正在逐渐地攀上她的手背,这股凉意就顺着她手背的神经而逐渐蔓延开来。 玉染定睛一看,发现容袭原来紧闭着的双眼已经睁开。容袭的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正静悄悄地瞧着玉染,从他俊美魅惑的面容上散发开来的是一种温暖的笑意,他的左手正从胸口横过,手心轻轻地搭在玉染触着他脸庞的手背上。 玉染的眸子冷不防地就撞进了容袭的视线里,她看见容袭深入潭水的眼底倒映着的是自己的面庞。她一怔,随后不慌不乱地撤回了轻触在容袭面上的玉手。 “你醒了啊。”玉染的声音淡淡的,目光幽静。 容袭依旧深深地望着玉染,他轻笑说:“是啊,我醒了。” “四殿下既然醒了,那红衣便放心不少。”玉染一边说着,一边就准备起身。 谁知,就在这一瞬,容袭的手忽然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了玉染的纤细手腕,让玉染因为身体的偏斜而不得不重新坐在了床沿。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容袭见玉染不生气,于是兀自笑盈盈地开口。他的面色惨白,可对玉染说起话来时却是透出了一种别样迷人的容光。 “什么梦?”许久考虑到容袭的身体,又许是因为对容袭的那一份情意,玉染并没有丝毫愠怒,更没有任何慌张。她眉眼平静,眼底波光闪动,只是含着笑语气温和地问道。 “我梦到一个人。”容袭说到此处,眼底的神情稍显悠远了起来,他笑说:“我听到自己在叫她阿染,也听到她喊我容袭。她的模样长得特别美,拥有着与你如出一辙的模样。”容袭的目光落在了玉染的精致面庞上。 “是吗?”玉染云淡风轻地笑笑,随后歪了歪头,语气轻柔地说:“那你对她有什么感觉呢?当然,如果只是对她感到熟悉,就不必再继续说下去了。” 容袭细细地注视着玉染晌久,又似是在心中斟酌了一下言语,片刻之后,他声色低缓温润地开口:“我想——我应该特别地爱她。” 我想——我应该特别地爱她。 容袭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实在是太过的温柔,温柔得仿佛可以溺醉人心。就有如一汪清潭,将玉染逐渐地包裹,柔和得让人根本无法脱身。 玉染的凤眸微微睁大,但也是很细微。她的眼神转向了深沉,可怎么都掩藏不住眼底的细微碎光。 她的眼帘轻垂,细长的睫毛如同蝶翅一般扑扇,在眼睑处留下了一抹稀碎的阴影,好让人无法看透她此刻的心中所想。 她微微怔神,半晌才抿唇问道:“你……爱她?” “对,我爱她。”容袭笑了笑,然后轻轻点头。他的语气很肯定,甚至没有任何的犹疑。 玉染怔愣半晌,终是回过神来。她凤眸微眯,唇角的笑意不减,“四殿下,你说你爱她,但在我看来,这似乎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容袭没有说话,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玉染,眼底如黑如曜石,他似乎是在等着玉染将话说完。 玉染轻轻吁出一口气,随后垂着眸开口:“就算四殿下失忆,对过往事情早已不再明了,但你应该也有所耳闻,你刚才口口声声说爱着的那个人——她是宁国的摄政王。修子期跟随四殿下至此,他也一定对你说过为何你明明是华国的四皇子,却沦落到了这般境地吧?因为你的心很野,也很不一般,华君与你本是父子血缘,却最终因为他的恨与嫉,也因为你的意,你们再也不能算是父子了。宁国赫连玉,你失了忆还心有所念的那个妻子,她是个与你很像、很像的人。她放弃了那些抛弃她的人,她争取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四殿下与她,就如同白雪与阳光,每当一起出现,终归会造成悲伤的结局。你与她都爱争,都要守着自己的心,坚持住自己的意。所以你们,根本就走不到一起,又谈何爱之一字?” 玉染的语气温和婉转,并无丝毫冰冷悲伤之意,似乎是真的在意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阐述着她和容袭之间的那条横沟。 以前卓冷烟总是在她的耳边不断地念叨着她与容袭的不合适,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明白这些呢? 从她如今对容袭说出的这一席话来看,她不是不懂,而是实在太懂了! 只是明明懂,却情不自禁。这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还有情。 容袭好似很认真地将玉染的这一番话给听进去了,在玉染话音落下的一刻,他微微敛起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眸,脸上的神情淡淡的。 但是半晌之后,他再次抬眸,眼底的神情在这一刻陡然变得不一样了。他紧紧地凝视着玉染地双眼,薄唇轻起道:“白雪与阳光虽说是两个极端,可若是真心愿意相守,那哪怕只是在阳光初现时温暖一瞬,那也是有过相依相守了。哪怕最后的结果仍是避无可避的伤感,可至少已是心中满足,得偿所愿。”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但却仿佛可以牢牢地抓住你心中的防线。 “若是它们虽然真心相爱,可白雪仍是希望阳光的出现让它的闪耀消失殆尽,那作为阳光,又真的该强求吗?”玉染偏着头,眼神晦暗地问道。 “若是真心相爱,死又何惧?”容袭笑着反问。在这一刻,他俊美非常的容颜之上似乎是重新容光焕彩了起来,任何的苍白无力都无法阻挠他此刻的心意,他似乎只是想用自己的真心,来回应这个听起来让人悲伤的话题。 这一瞬,玉染的心头是百般复杂的。 若是真心相爱,死又何惧? 容袭的这一句话,还真是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剜进了她的心里。可是,执念如她,又岂会轻易为了情而放弃心中所愿。 她不想再立于他人之下,不想再受人控制,不想再沦落到无能为力的境地,不想自己心中所顾念的那些人在因她而死。 “生是希望,死是绝望,却也是悲哀与放弃。四殿下,你不能死,赫连玉也不能死。因为在你们的心中,对天下的执念向来高于情爱。单单为情而死——不值得。”玉染眉眼微敛,唇角的笑意颇深,她的语气飘忽而温和,煞是好听,可出口的语句,却是仍旧薄凉。 容袭闻言,轻轻阖了阖眼,他的睫毛细长,阖眼的轻颤让他的长睫如同绚烂的蝶翼般铺展开来,为他平添了几分魅惑。 再睁眼开眼时,他的眼底是更加浓重的墨黑,可却是隐约有浮光闪烁。他侧眸瞧着玉染,眼底的神情是说不出的温柔。 就在玉染以为容袭不会再开口的这一刻,她放在床沿的一手手腕忽然感到了一抹细腻与冰凉。她落下视线看了一眼,发现是容袭正轻轻地抓着她的手腕。 “你觉得不值得的东西,在别人的眼里也许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模样。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愿意做这件在你看来不值得的事情,那你觉得……她会回头吗?”容袭的语气低哑却轻柔,连同看着玉染的神情都变得愈发柔和了起来,漆黑的眼底似乎还带着几分期许的模样。 玉染因为容袭的话硬是一怔,她拧着柳眉看向容袭,须臾之后用着一种分外平淡的神情开口道:“四殿下,你也说了,这只是如果。以前的四殿下为了天下而将赫连玉当做掌中棋,四殿下现在对赫连玉保留一份念想,不过是因为她与你青梅竹马、相伴长大。如若四殿下的记忆恢复,想必便不会再说出此等无意义的话来了。” 容袭静默地注视着玉染,他张了张口,却最终是一句话都没能再说出口。 “四殿下,你好好歇息,红衣告退。”玉染从床沿边站起身来,这一次,容袭并未将其阻止。她微微往后退了两步,对着容袭轻轻福身,随后拂袖而去。 容袭望着她掀帘而去的背影,他沉默良久,最终薄唇轻弯,再次缓缓地阖上了双眼。 无意义的话吗? 她说话果然毒辣啊。 不过,还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容袭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似是已经安然入睡。 而就在与内屋一墙之隔的地方,玉染的后背轻轻地靠在墙面上,她微微地仰着头,目光却是并无焦距。她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可仍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复杂而冰凉的感觉。 她到底……都是在做些什么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八十四章 很熟悉 翌日,当玉染从太子慕容麟那里回到云华殿的时候,正是巳时。 因为容袭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堪忧,特别是毒发作的几日更是身体疼痛难忍,所以容袭近日来有一大半的时辰都是在昏睡之中度过。 玉染算了算时辰,便缓步往云华殿走去。 今日早上也是苏久先去看的容袭,她也说容袭只是醒了一会儿,便又睡过去了,所以她便就先回偏殿了。 其实容袭昨日那深情的一出玉染仍是记得清清楚楚,而玉染对容袭的言语也是限制在试探与徘徊之间。 容袭昨日的表现看起来模棱两可,像是失忆,可又仿佛没有失忆,玉染难以断定。 想到此处,玉染也不禁洒然一笑。当初她在安国失忆之时容袭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态,她现在总算也是体会了一回。 毕竟昨日玉染与容袭言辞间明里暗里也是将话说了个剔透,玉染想着就算容袭是真的失忆,就算他是真的因为昨日的话而猜出了什么,可玉染相信容袭不会点出。 所以,玉染是抱着一种十分寻常的心态步入了容袭的寝房。只是,接下去的景象却让玉染也不禁愣了愣。 “你这是……在做什么?”玉染的脚步顿住,她的神情诡异,柳眉微瘪,有些诧异地问道。 她看见容袭居然已经自己起身,明明还是一副病恹恹的姿态,却还是在挑选着铺在床榻上的好几件外袍。 容袭闻声,原本还在微微皱着的眉头陡然展开,他苍白的俊容之上仿佛就在这一刻浮现了往常难见的绚烂光彩。 “你今日来得真早。”容袭轻轻地道了一句,就准备往玉染的方向走来。 或许是因为太久不曾走动,他才不过踏出两步,脚下便是虚晃,人就往前栽去。 而玉染的目光本来就放在容袭的身上,她见此情况,下意识地便闪身而上,一手扶在容袭的腰间,一手抓在他的手臂上,堪堪地托住了容袭。 玉染在扶住容袭站定之后,便准备松手退开。谁知就在此时,容袭忽然直接扣住了玉染放在他腰间的手臂。明明刚才还虚弱不堪连脚下都站不稳,可这一刻,容袭的手却扣得十分的牢固,似乎是有意不希望玉染从他的身前退开。 因为容袭的阻拦,此时如果从外界看来,玉染便是正好紧紧地贴在容袭的怀中,倒像是容袭在深深地拥着她。 玉染眼中晦暗,但也未强行挣脱,她复杂地抬眸,第一眼对上的是容袭那双含着笑却极为深邃的眼眸。玉染垂下眼帘,发现他只着了一件白色的单衣,腰带也只是松松垮垮地系着,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漏在外头,再配上他那张胜过女子的绝美的容颜。玉染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容袭真的很妖孽,美得妖孽! 容袭见玉染朝他的面上和身上瞥了好几眼,却仍旧不为所动。于是他的眉梢轻轻地皱了皱,俊容之上竟是浮现了些许苦恼之色。 “我原本想在你来之前先选上一件好看的衣裳,不过没想到你来得这般快。”容袭的双手慢慢抬高,轻轻地拢在玉染的腰上,他微微低头,语气听起来竟是柔和得溺人,连同那双漆黑如潭的眼眸也是波纹潋滟,似乎可以荡彻人心。 玉染闻言,柳眉依旧锁着没有解开,她静默地抬头,目光对上容袭。在两人互相注视对方良久之后,玉染终是轻叹一声,樱唇轻启道:“为什么?”她的吐字清晰,神情异常冷静。 容袭望着玉染的娇俏容颜,随后眨了眨眼,轻笑着说:“当然是为了讨得你的欢心啦,这样你就不会舍得不来看我了。” 玉染的眼底澄澈,她说:“我每日都有陪在四殿下你的身边,包括今日早晨。” 这一次,容袭盯着玉染的目光更加灼烈了,而且长久都没有移开。他的模样温柔且魅惑,仿佛是在随时迷惑着你跳入他的温暖陷阱之中。 他笑了,他的苍白面色在这一多了些许的光彩,他唇角噙着笑,带着些许莫名的意味看着玉染,他温声开口道:“我今日还是初回见你来。” 容袭的这句话,其中的意义似乎很深。“初回”,也就是说,是第一次,容袭说他今日还是第一次看见玉染。 玉染冷不防怔住了,她的眸光蓦地一闪,随后掀起眼帘瞧着容袭的眉眼,她沉默须臾,说道:“那许是四殿下你早上醒时还对周围的感觉太过朦胧,所以才会没有注意到我。” “是吗?”容袭颇有深意地反问。 “自然。”玉染很肯定地点头。 容袭静默地搂着玉染,而玉染也是安静地望着容袭,两人之间是一片沉寂。 许久,还是容袭先动了。 他微微俯下身,接着将头往玉染的脸侧靠去。他在玉染惊异的眼神之下狡黠地笑了笑,最后蓦地将头靠在了玉染的肩上。他搂在玉染腰间的双臂逐渐收紧,一头如绸如瀑的墨发从从玉染的背后和身侧淌下。 他仔细地感觉着玉染的温暖体温,又感受着鼻息间传来的玉染身上的幽兰香味,他妖孽惑人的俊容之上露出了几分餍足之色,他微微侧眸,盯着玉染的耳根,随后低吐着气说道:“你身上的味道……让我觉得很熟悉。” 熟悉得就如同早已与他的心间融为一体。 容袭的眼眸墨黑,可却是神思深邃,他的笑意挂在唇边,似乎有种怀念与眷恋之色从他的面上浮现开来。 玉染闻言,微微一怔。 因为晓得容袭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她此刻脸上的神情,所以玉染的隽美容颜之上终于露出了些许哀伤且沉重的神色。她的柳眉微锁,一双凤眸敛起,眼帘半垂,唇角也并无往日所含的浅笑——她的心情在此刻是真的复杂万分。 只是,就算她的心情再复杂、在沉痛,他们两人的所作所为也早已将彼此推得越来越远。 直至今日,她竟已连用玉染或者赫连玉的身份与容袭面对面相谈的勇气都没有了。 红衣是个假名,是个假面目,也同样是代表着她不愿面对容袭的一面。 终是外头的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了两人之间这种沉闷至极的气氛。 “进来。”玉染猜测外面的人想必是修子期,她喊完之后便想要从容袭的怀中抽身,结果没想到容袭明明身体已孱弱至此,可禁锢的气力还是大得很,而玉染本生可以挣脱,但用力一大势必会伤着容袭,所以两人便陷入了僵局。 修子期一入内屋,看见的便是容袭死死地抱着玉染不肯松手,而且苍白却绝美的容颜上还露出了苦恼的模样,再观玉染,她一手扶在容袭的胸口,另一手正抓着容袭的一条手臂,身子还紧贴着容袭。两人经过刚才的一阵拉拉扯扯,容袭原本便穿得随意的单衣此刻看起来松松垮垮的,他的胸口是大片雪白的肌肤被露了出来,而腰间的衣带已快落地,连同玉染原本穿着整齐的衣裙都因为容袭的故意拉扯而显得凌乱了许多。 一时间,修子期就这么饿尴尬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在容袭和玉染的脸上来回徘徊,但竟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只是耳后的微红倒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是子期啊。”容袭见修子期进来了,但还是依旧抱着玉染不肯撒手。 修子期听闻,蓦地低下头,他拘谨地双手交叠,深深作揖,正色沉声道:“回禀公子,五殿下来访,现在就在殿外。” “五弟?”容袭的脸上似乎出现了几分疑惑,他微微扬起下巴,一双黑眸微眯,好像是真的在认真思索脑海中对于这位五弟的印象,只是最后,他还是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他和我好像也并未是同一位母妃所出。” “在王宫中的几位皇子里,属五殿下待公子您最真切。”修子期解释说道。 “是吗?”容袭思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头道:“我也想看看这位五弟,只是现今谁能入这云华殿并非是我说了算的。” “让他进来吧。”却在这一刻,是玉染开口了。 “红衣姑娘。”修子期也有些惊讶地抬头。 其实修子期看着刚才容袭抱着玉染的一瞬,心中是有很多的思绪闪过的。因为偏殿之中苏久、樊温以及宋泽的到来,已经让修子期的心中更加笃定眼前的女子是真正的玉染,而红衣只不过是为了骗华君的假名字和假面目。 只是,玉染不愿承认,那修子期也没办法真的去指出。因为他晓得,玉染对他说得话一定都会是难辨真假、虚虚实实的。 容袭和玉染的分别每一次都是极为惨痛的,两人都曾想过并肩,可至今都未实现,甚至玉染只能用现在这种相见不相认的方式来见面,这让修子期这个旁观者也不禁扼腕叹息。 “既然连你都同意了,那我还真的得一见这位五弟了。”容袭的嘴唇有些干涩,上面有着些许裂纹,但依然不妨碍他对着玉染咧嘴一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八十五章 安澜至 慕容安澜在云华殿外抱着忐忑的心情等了良久,他望着殿门上高悬的云华殿三字,心中的情绪也是一时间颇多。 说到云华殿,慕容安澜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里在明戌皇朝时曾是明戌长公主颛顼染的住所。 颛顼染这个名字在过去很多人的心里可以说是如雷贯耳,那样一位地位崇高,且才学过人的定国公主,实属是值得百姓和天下崇敬的对象,其中当然也包括他慕容安澜。 而且,颛顼染还与他的四哥有过婚约,那时他的四哥来到明戌皇宫,便是与颛顼染一起住在这云华殿之中,度过了很多年的岁月。 慕容安澜知晓,搬入云华殿这个决定是由容袭在很早的时候,也就是失忆前就已经决定的。 慕容安澜知道的时候,也曾有疑惑,为何他的四哥还要重新搬回云华殿呢?难道他的四哥真的对于那位颛顼长公主有着非比寻常的情意吗? 可是,慕容安澜猜不透,也无从得知。 第一个是颛顼染,第二个是赫连玉。这么看来,与他的四哥拥有姻缘的两位女子,好似全都是那般令人敬仰的存在。 只不过,颛顼染已经死了,而赫连玉还活着。所以慕容安澜尊敬的人只会是赫连玉,而与容袭婚嫁的人也只会是赫连玉。 当时因为自己四哥的从属送去商国昊天宗的一封书信,让慕容安澜急匆匆地赶回华国,但也是将他拖入了无尽的王族争斗之中。 这场迷局,便如同无底深渊,你看不见底,也不曾知道自己会坠得多深。 但慕容安澜知道他的四哥失忆了,所以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回来了。他回到华国王宫的时候,便被自己父王的人给阻拦在云华殿之外。他很着急,却知晓以自己的现状难以力挽狂澜。 正好他的父王命他重返朝堂,原本他对于这些朝政之事是全然不感兴趣的,只不过介于为了能够尽力帮到自己的四哥脱困,所以他还是强迫自己站了上去。 慕容安澜此刻站在殿外,微微垂下头,放在身侧的手逐渐握紧。 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太过无能,那四哥怎会失忆,又怎会被父王困至如此境地? 看来阿玉说得一点儿没错,是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是他以为父王不会对四哥狠心至此。 原来,血脉之争,王族之乱,竟然是这般的残酷! 说实在的,慕容安澜已经抱着这一次前来或许还会被阻拦的心态了。只不过,因为昨日玉锦最后离开前留下的言语,让他带着些许疑惑地来到这里。 经过昨日他对玉锦的最后一番试探,也包括玉锦最后对他的特殊态度,慕容安澜在心底已经几乎肯定玉锦便是他认识的阿玉了。 但想到这里,慕容安澜的心里又再次冒出了新的疑惑。 为何阿玉会出现在华国王宫? 为何阿玉会扮作玉锦,进入华国朝堂? 又为何阿玉要他今日来一趟云华殿呢? 这些问题,慕容安澜没有一个解得开。所以,他今日来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当慕容安澜以为今日出来阻拦他的人会是之前华君的那些人的时候,他却诧异地发现竟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修子期。 而他问修子期到底近日里发生了什么,修子期也并未回应,只是道会进去通报一声。 又是片刻过去,慕容安澜的眼底一亮,他看见修子期走了出来。 “怎么样,这次我可以进去了吗?”慕容安澜有些焦急地来到修子期的跟前。 修子期的神态冷静,他有些复杂地点了点头,“红衣姑娘同意你进去了。” “红衣?”慕容安澜微愣。 “先进去吧。”修子期给慕容安澜让开身。 “好,多谢。”慕容安澜微微点头,接着便快步往殿内走去。 修子期看着慕容安澜往殿中走去的背影,眼眸略是眯起,眼底隐约有光芒闪过。 因为修子期还记得当时他遣去商国昊天宗送信的人在回来之后有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在昊天宗慕容安澜的身边似乎发现了赫连玉的存在。 修子期确实猜不到为何玉染会和慕容安澜遇到了一块儿,而且当时的消息也只是“似乎”。可现在,就看玉染同意慕容安澜入内这一点来看,想必当时的那个消息是真的了。 也不知道玉染到底现在是怎么想的…… 修子期顿了顿,便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再看刚刚走进殿内的慕容安澜,他一手摸着下巴,面上满是疑惑思量之色。 红衣?听起来是个女子的名字。 慕容安澜兀自沉吟须臾,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的传闻,说是因为他的四哥失忆之后心绪郁结,谁人都不想见,却唯独惦念着自己远在宁国的妻子赫连玉,所以父王便为他的四哥特意挑选了一位与赫连玉样貌极为相似的女子陪伴于他四哥的左右。 但慕容安澜其实在当时也有猜测到这根本就是他父王想要再找人接近并且监视他四哥的冠冕堂皇的借口,那女子想必也是武功高强,就是作为他父王暗中联系的内应。 只是,既然是父王的内应,难道不应该和以前一样将他拒之于云华殿外吗? 慕容安澜抱着众多不解踏入了内殿,在来到容袭寝房外的一刻,他轻轻敲了敲门,却并未得到回应。在疑惑之中他微微蹙眉,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他穿过外间,又掀开帘子走入内间,但就在他抬眸看到内间里头此刻的情景的一瞬,他硬生生地怔在了那里。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也难怪慕容安澜会惊讶至此,因为现在还呆在内屋的两人自然是玉染和容袭,只是这两人的相处方式在他人看来一直是不太正常。 就如同现在,玉染好不容易从容袭的拥抱之中脱身,可结果容袭竟是直接双臂一伸,紧紧地抱住了她的一条手臂,整个人仿佛是柳枝一般轻飘飘地倚靠在玉染的身上,甚至连下颚都索性搁在了玉染的肩头。 容袭薄唇微勾,十分满意地在玉染地脖颈后头轻轻吐气,接着还很是亲昵地将脸颊慢慢贴在了玉染耳畔。 “四……四哥?”慕容安澜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也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有些尴尬。 容袭闻声,只是微微抬眸,但浑身还是腻在玉染的身侧不肯离开。 倒是玉染,先是极为平静地一把拍开了容袭的手,接着她终于得以转过身,将自己面对于慕容安澜。 慕容安澜原本只是看见他的四哥和一个只能看得见背面的女子靠在一起、十分亲密,但现在当玉染转过身面对他的一刻,他直接是怔在了那里。 慕容安澜的脸上浮现了万分惊诧之色,他拧着眉,颤抖着手指着玉染,“怎……怎么会这样啊?阿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说到最后,慕容安澜几乎是喊出来的,可见他的震惊。 玉染眉眼温和,神色平淡,她一边整理着自己被容袭扯得松散的衣裙,一边抬眸开口道:“五殿下,在下红衣,是四殿下的侍女。” “红衣……侍女……”慕容安澜沉吟晌久,最后嘴角有些抽搐地望着玉染,“阿玉你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看来是我怎么都比不上的。” “你……就是我的五弟吧。”容袭眼眸微眯,打断了慕容安澜再继续说下去,他的目光在玉染和慕容安澜之间来回徘徊了一下,接着苍白无色的面容上浮现了颇有深意的笑容,“看来——你们早就认识?” “认识。” “不认识。” 出声的前者来自慕容安澜,后者则来自玉染。 慕容安澜有些尴尬地笑着揉了揉头发,反观玉染则是满面的淡然自若,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阿玉……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有些意思。”容袭的眼底微深,唇边的笑意更是不止。虽然被玉染给拍开了手,但他仍是毫不气馁地继续贴在了玉染的身边。 “四殿下,你昨日至今身体才好转些许,便不要再辛劳起身了。”玉染微微扬眉,随后她慢悠悠地朝半开的窗口朗声喊道:“修大人你在外头吗?进来照顾一下你家公子。” 修子期不负玉染所望,须臾之后便踏入了里屋。 “修大人,那这里就交给你了,你家公子不过才恢复一些,不能随意下地走动,若是他再晕过去,那红衣岂不是要辜负君上所托?”玉染一本正经地开口,接着以一种平静的姿态微微笑着看向容袭,“四殿下,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容袭也是同样微微一笑,可是他接着又偏了偏头说道:“可是五弟今日前来难道不是特意来看我的吗?若是你将他带走了,不就没人看我了吗?我这云华殿现在可是难得有客人来到呢。” “四哥,你就先休息一会儿吧,我等一下会再来你这儿的。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阿玉,那我先带她出去一下!”慕容安澜话毕,就直接冲上前来,一把抓着玉染的小臂就往门外跑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八十六章 知真相 容袭注视着慕容安澜带着玉染离开里屋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眸,他的眼底幽静而深邃,却分不清他此刻究竟带着怎样的情绪。 “公子……公子?”修子期连续在容袭的身边唤了两声。 容袭这才回过神来,他的目光只是从修子期的面上扫过,接着便兀自一步一步地往床边走去。 忽然,他扶着床栏站停,微微低下头,阖上眼。他的眉心逐渐锁起,竟觉一阵头晕目眩,睁眼时眼前一刻发黑,险些叫他直接往前栽下。他的身子虚晃,连同薄唇都似乎干涩几分。 和刚才黏着玉染的那般溺人的姿态全然不同,现在的容袭给人的感觉是安静的,同时也是虚弱得可怕。 容袭垂下眼帘,弯了弯薄唇,看来还是不能太过逞强啊。 “公子!”修子期快步来到容袭身侧,他眉头紧锁,似乎有些紧张,“和红衣姑娘说得一样,您现在的身体怎么能够下床呢?” “红衣……”容袭垂着眸子慢慢地念出这个名字,接着他的喉间发出两声轻咳,面上微带苦笑地低声开口:“她真的……是叫这个名字吗?” 修子期闻言,愣是一怔。 容袭停顿须臾,似是调整好了呼吸,才逐渐扶着床栏站直身子。他神色晦暗地说道:“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她不叫红衣,根本就不叫红衣。她情愿骗我,都不愿意告诉我她到底是谁……” “公子……”修子期喉间一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容袭的话。半晌,他阖了阖眼,才作揖道:“公子,红衣姑娘就算骗您,那也是心中有您的。不然,她也不会冒着危险来到这华国王宫,甚至于君上对峙一堂。” “我虽说失忆,可脑中还是清醒万分。她来这里,可以说是为了我,但也可以是为了别的。毕竟,就如同你之前跟我形容过的她一样,她就是那样一个孤傲、现实且一旦坚持便不会回头的人。”容袭薄唇微扬,语气平和,眼底似乎掠起了些许温和。 “公子,您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吗?”修子期微微一愣,抬眸问道。 容袭慢悠悠地侧过身,面对修子期,他的眼底如潭幽深,却是在此刻又波纹动荡,他用着低哑地声色开口道:“她就是赫连玉,对吗?” 这一刻,容袭的眼底似乎带着摄人的光泽,一种柔和的气息之中仿佛又夹杂着无限的悲哀与无奈。 修子期震惊于容袭的问话,可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是他的公子啊!即便是失忆,又岂会一直察觉不到身边的红衣给他带来的那种特殊的亲近感。 哪怕玉染再怎么疏远,只要两人依旧是相处了十余年的自己,那他们对彼此的感觉就是最深刻的,最难以忘怀的。更何况,容袭对玉染在心中早已挂念良久。 修子期眼帘放低,接着双手交叠,俯身深深一揖,他很严肃地开口说道:“是,公子,红衣就是——赫连玉。” 而反观玉染和慕容安澜,两人在走出容袭的寝房之后,玉染便先轻轻一甩,撇开了慕容安澜扣着她的手,接着便是由她走在前,一路无言地将慕容安澜引至了偏殿。 玉染走入偏殿,随后领着慕容安澜走至主厅。玉染推门而入,正好遇见樊温似是整理完东西,手中捧着几本书准备走出。 “殿下?”樊温在此时看见玉染,显得有些惊讶。但下一刻,当他看见走在玉染身后的慕容安澜的时候,他算是明白了过来。 樊温先是朝着玉染笑着俯了俯身,接着在踏出门沿,来到慕容安澜身边的时候,同样对着慕容安澜微微点头,这才温温地侧身离开。 慕容安澜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跟着玉染走进厅中,在玉染兀自坐在桌案边之后,慕容安澜才反应过来。 他冲到玉染跟前坐下,接着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在喝了好几口之后才对玉染开口道:“阿玉,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慕容安澜的神情看起来略显苦恼,他拢着眉,疑惑在心中不解。 玉染轻轻抿了一口茶,接着她不紧不慢地搁下杯盏,抬眸笑道:“为何如此肯定我就是你口中的阿玉?” 慕容安澜闻言,蓦地将手肘搁在桌面上,掌心也在同时托着下颚,他清俊的容颜上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接着好似抱怨般地说道:“这个世上胆子这么大的女子,哪儿有这么多啊!” 因为慕容安澜的语气实在太过哀怨,使得周围的气氛在瞬间变得轻松自在了不少。 而玉染也是眼底有光华闪过,下一刻,她的眉眼微敛,可唇畔却浮起了一丝浅淡柔和的微笑。她挑了挑眉,望着慕容安澜开口道:“你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 “此话何解?”慕容安澜诧异。 玉染眼底深邃道:“如若我当真是你口中的阿玉,那当你如此喊我时,我也只当是熟人的一声问候。可如若不是,你知道接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吗?” 慕容安澜静静地看着玉染,好像在此刻心中也有所明悟。 玉染阖了阖眼,再睁眼时继续说道:“如若我不是阿玉,如若我当真是你的父王找来的与赫连玉样貌相似的红衣,那当这些话传到你父王耳中之时,你知道你的父王会怎么想你吗?”玉染微微一顿,接着眼中凌冽道:“他会认为你同容袭一样,是与赫连玉相识的!知情不告,那便是违逆君心。华君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子嗣,只要他认为你们有任何违背他想法的地方,那他就会对你们下手。容袭——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 “四哥毕竟也是父王的骨血之亲,我原本以为……父王必定不会如此狠心。”慕容安澜垂下眼帘,似乎有些失落。 “他当然狠心,如果他不狠心,那又岂会亲自派人刺杀自己的亲生骨肉?”玉染嘲讽般地开口。 慕容安澜睁大双眼,有些震惊地张开嘴,“你说……什么?莫非……” 玉染眼眸微抬,眼底幽深,“你以为华君亲临的盛宴上会那么容易出现如此多的刺客吗?华君可以欺瞒于众位朝臣,也可以捏造假象,但是假象终归都是有破绽的,而知道破绽的人也正是能够看清华君真心之人。在监禁容袭之后,华君为了以绝后患,所以他亲自安排了要在宴会上出现的刺客。所以所有那些刺客的目标——从一开始便只有容袭。 “说什么是为了刺杀华君,却误伤了容袭,那些都是假的,都是华君为了诓骗众人而捏造出的假象。华君是个心思多深的人啊,如果说连这件事都做不好,那他还有什么资格拥有四国之首的华国? “华君没有想到的只是容袭没有死,而且失忆了。可深思熟虑若华君,他又怎会轻易相信容袭的失忆是真的,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阻拦你进入云华殿的隐卫,他们都是华君的人。” 慕容安澜听到此处,心中的迷雾终是逐渐开始散开,他也差不多是听明白了玉染的话。 慕容安澜垂着眼,声色低沉道:“而后来,因为四哥的失忆,所以致使他抗拒任何侍婢或侍从的进入,唯有隐卫可以在暗中监视。可是父王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父王是怕万一四哥没有失忆,那以四哥的武功完全可以躲过隐卫的视线。所以他必须要以一个理由找来一个可以随时随地监视在四哥身边的人,而正巧父王听闻四哥在失忆前挂念妻子赫连玉至深,在失忆之后脑海中也只对赫连玉的存在有所感怀,所以父王便想到了要去找一个与赫连玉模样相似之人来靠近四哥。 “这样一来,如若四哥是真的失忆,那必定会对失忆前心头最挂念之人有所感触,从而留下此人;相反,如若四哥的失忆是假的,那他只要一旦拒绝了此人的陪伴,便会令父王心中思量一二。” “你说得很对。”玉染毫不掩饰眼底的赞赏之意,她觉得近日来慕容安澜也是有所长进的。 慕容安澜想到此处,抬起的眼眸里罕见地带着些许阴翳之色,他眉头紧锁,一双眸子竟是在这一刻死死地盯着玉染那张美得惊艳的容颜。 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在这一刻有些干涩,在这一系列的问题分析之后,有一个答案似乎在他的胸口呼之欲出。 他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认识的阿玉。 可是他认识的阿玉为何会是个与赫连玉样貌一致之人?他认识的阿玉为何对华国的内朝之事了如指掌?他认识的阿玉为何会一口一个容袭地称呼他的四哥?他认识的阿玉为何会在与他分别之后出现在这遥远的华国王宫?他认识的阿玉会和会化名玉锦进入华国朝堂?他认识的阿玉——又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被当作是别人的代替品呢? 就最后一点,慕容安澜可以保证——绝不可能。 所以,答案便只剩下一个了。 “阿玉,所以其实——你就是赫连玉吗?”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八十七章 痛何来 “阿玉,所以其实——你就是赫连玉吗?”慕容安澜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犹豫,紧锁的眉头可见他此刻心中万分迟疑。不知何时,他已是坐直了身子,而放在腿上的手也逐渐握起,连同出口的声音里都隐含了一丝颤抖之意。 玉染的眼神在此时也显得有些复杂,她的樱唇轻抿,凤眸的目光轻轻地对上了慕容安澜的双眼。 两人之间的氛围愈发沉静,而就在这一瞬,是玉染先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气,她的眉眼弯弯,唇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安澜,你可真是长进不小啊。” “诶……”慕容安澜听见玉染这般变相承认的言语,一时间愣在了那里。他恍然觉得自己被置身于迷离幻境之中,整个人都被搅得团团转,却怎么都不能走出来。 而近日来慕容安澜一直有种在谷底深渊行走的感觉,但是就在此刻,阻挡在他眼前的迷雾似乎正在被人逐渐拨开,让阳光与明亮重新照进了他的心里。 阿玉……是赫连玉? 阿玉,她真的是赫连玉? 阿玉——她是赫连玉! 慕容安澜在心里这么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的心中波纹动荡,似乎有一种炽烈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猛然爆发开来。 相较于慕容安澜的激动却不敢言,玉染的神态还是那般温柔淡然,她的眸光闪亮,唇角的微笑逐渐加深,她偏了偏头,笑弯了眼道:“说实在的,你当时和我说你崇拜的对象是赫连玉的时候,真的是让我非常惊讶。” 玉染的话里带着的调侃意味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慕容安澜的脸颊立刻便红了起来。 慕容安澜不停地左右移着视线,紧张地不敢对上玉染的双眼。可正是这侧头的动作让他耳后的飞红更加显眼了起来。 “惊讶归惊讶,但安澜……我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这么敬畏于赫连玉,谢谢你愿意将你所有的坚信都放在赫连玉的身上。 慕容安澜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头发,他难得有些腼腆地低下头,面上的神情因为玉染的话而变得放松自然了起来。他兀自笑了笑,抬头望着玉染,一双眼睛里是往日里的清澈闪耀。 他说:“阿玉你可别谢我啊,我都要不习惯了。而且——” “而且我们可是要共同仗剑闯江湖的同伴,所以没什么好道谢的。你一定会这么说的,对吧?”玉染替慕容安澜将话接了下去,在说完的一刻,她咧开嘴,笑得格外明丽。好似在这一刻,她还是那个与慕容安澜混迹在商国的夏侯玉,是那个慕容安澜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看来阿玉不愧是阿玉啊,还是那么厉害!”慕容安澜摸了摸头,终是爽朗地连连大笑起来。 笑也笑过了,玉染是个收放自如之人。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眸之中隐约含笑,而面上的神情也是逐渐重新敛起。 她声*地开口:“我今日同意你进入云华殿,而在你离开之后华君必会问我,你来此究竟所谓何事。若是之后华君再有问起,你可知要如何回应?” “我会同父王说,是我在云华殿外苦苦央求,因为我担心四哥的身体状况,所以一定想要看一眼四哥。”慕容安澜心中明了。 玉染点了点头,才将眸光重新瞥向慕容安澜,柳眉微蹙道:“安澜,就你前些日子在这华国王宫里的表现,可真是指让我一点儿都看不出你是那个同我在商国闯荡良久的酒安澜。枉我为你赠出‘杯酒之间行侠天下,可安家国,可定风波’的良言。”玉染说到最后,双臂环胸,微微偏着头瞧着他。 慕容安澜闻言,神色忽然黯了下来。他的神色一紧,而放在桌边上的一只手也是略微收紧。在抿了抿唇之后,他才低着嗓子开口:“也不是这样……我本就是个对朝政之事全然无兴趣的人,父王也明知这一点,却还是将我硬是扣在朝堂。而且父王还将北平侯府叛乱之事也交给了我……我知道我也是个皇子,必须要担起作为一个皇子的责任,可这种重大之事父王居然直接交到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身上,是委实不妥。如果是交给太子哥哥或者三哥,想必事情也不会被我给拖得越来越复杂。” “也许太子和三皇子确实有能力可以处理此事。”玉染赞同了慕容安澜的一部分言论,但是下一刻,她却话锋一转,眼中深邃道:“只是安澜,你难道真的不知为何你的父王会暗下密令,派人急召你回华国吗?” 慕容安澜垂下眼帘,抿着唇并未回应玉染。 玉染淡淡一笑,这笑意里似乎掺杂着无奈与叹息之意,她开口点破道:“因为太子和三皇子争权的势头逐日增大,让你的父王感觉到了威胁与压迫感,所以你父王便一定要急迫地召你回宫,使得你在朝堂上的存在能够打破现在的局面。 “但是很不巧的是,当你父王的人到达商国昊天宗之时,已是在你离开商国的后一日。不过最终的结果都还是一样的,你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你不得不面对的王权争斗之中。” 慕容安澜听完,怔怔地沉默了良久。 半晌之后,他的身子微微放松,接着只见他像是想通一般地耸了耸肩,接着无奈地朝着玉染笑道:“我没有阿玉你这般惊艳绝伦的才华,所以我是没办法超过太子哥哥和三哥的。但父王毕竟是我的父王,从我出生至今更是对我纵容,从未亏待过我,所以父王一定要我回来参与这些朝政之事来解开这场危局的话,那我还是会愿意的。” “瞧你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玉染轻笑一声,直接点破慕容安澜的假装。她语气悠然,神情里也斦只有平和,“你觉得我才华惊艳,那只是因为我与你不同,是个自小混迹于权谋纷争之中的人。你说你无法超过太子和三皇子,那只是因为你志不在此。一件打心底去厌烦的事情,哪怕表面上再怎么想装模作样,真面目很快也会毕露的。你会发现,不论你怎么想努力去装,可最后仍会力不从心,因为你根本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所以赫连玉的强大,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心意至坚吗?”慕容安澜微微抬眸,看着玉染。 玉染笑了笑,答道:“不仅仅是心意至坚……” 慕容安澜立刻露出了有些好奇的眼神,但他只见玉染笑而不语,便也只好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慕容安澜默了一会儿,最后仍是扬起笑脸,他笑得格外的自然而明朗,他说:“我早该猜到阿玉你就是赫连玉的!若说女子之中智慧才谋过人者,在我心中,便是赫连玉与阿玉你了。之前还说你的名字和赫连玉一样,结果没想到的是——你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怎么样,现在你应该不会再认为赫连玉是个高深莫测且遥不可及的人了吧?我之前同你在商国游历之时,时常听你提起赫连玉,倒是弄得我尴尬不已。”玉染打趣道。确实,那时的玉染成日里听着慕容安澜在她的耳边不断地夸赞着赫连玉的好,结果倒是弄得他身边的玉染是哭笑不得。 慕容安澜讪讪地笑着抓了抓头发,“那也没办法嘛……我是真的觉得赫连玉是个很厉害的人,不然像我四哥这般眼高之人也不会那么喜欢赫连玉……诶?”慕容安澜说到此处,脑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蓦地抬眸盯着玉染,面上浮现了几分古怪之色,“我差些给忘了,阿玉你是赫连玉,这也不就是说你是我的四嫂吗?难怪在商国的那个时候你会主动和我问起四哥的事情,我原来还以为是我将四哥形容得太好,所以让阿玉你也觉得有几分倾心呢。” “你觉得我是个这样的人?”玉染挑了挑眉,故作不满道。 慕容安澜咧了咧嘴,接着将视线移了开去,口中低声念道:“说到底,也就是因为阿玉你还在意四哥嘛……” 玉染闻言,忽然眼底一深,继而静默地看向了慕容安澜。她的玉手轻轻地捻着手中的杯盏,目光落在杯中的一刻,她看着水面上倒映着的自己的面孔,看着自己的那双漆黑得不见底的眼眸,还有那种难掩复杂的神情,这一刻,她的心头竟是蓦地一痛。 痛从何来?痛在情,痛在命运弄人。 因为玉染良久未言,所以慕容安澜终于小心翼翼地将视线转了回来,而入目的第一眼,他瞧见的就是玉染的那种虚无迷惘的神情。 那是慕容安澜未曾从玉染的脸上看见过的模样,在他的心中,玉染一直是个淡然若水、风雅若素之人,而这也是慕容安澜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他的四哥和阿玉之间可能确实有着他难以想象的纠葛。 他想起的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华、宁两国之战,也想起了玉染与他的四哥一人为宁国摄政王,而另一人为华国四皇子。这两个人,或许只要四国疆土未定,那就永远都得不到所谓的解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八十八章 解难事 “阿玉,对不起啊,我不应该这么说的。”慕容安澜深切地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伤人,因为他明白,玉染和容袭之间的那道横沟,已经不是他可以轻易去插足的了。 玉染停顿良久,眼中闪烁不定,她面目表情地开口:“你无须自责,这与你本无干系。” 慕容安澜张了张口,他很想告诉玉染,他是她的朋友,是她的同伴,而他也是容袭的五弟,所以他不是一个无关者,他也很希望他的四哥和玉染能够好好在一起,能够得到幸福。 只是,慕容安澜终是没能说出口。 因为他害怕伤了玉染的心,害怕玉染更加失落。 “阿玉……”慕容安澜轻轻地喊着玉染的名字,希望可以让玉染从思虑之中跳脱出来。他抿了抿唇,想了半晌才继续说道:“阿玉,你今日让我来云华殿,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慕容安澜会有此问,是因为他晓得玉染并非是一个喜欢多一事的人。说得让人遗憾一些就是说,如果玉染没有需要慕容安澜在知道她真正身份的情况下去做的事,那玉染会情愿不让慕容安澜发现她就是慕容安澜认识的阿玉,而阿玉就是宁国的赫连玉。 玉染眼底漆黑,她静默了一会儿,最后竟是怅然失笑了起来。她脸上的笑意淡雅而平和,并无任何争对或者锋锐的意味,她的神情恢复如常,眸眼开阖之间慢慢开口道:“安澜你委实聪明了不少。今日喊你过来,确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就是北平侯叛乱之事吗?”慕容安澜立刻反应过来。 玉染点头,“对。” “此事现在已经交由太子哥哥,而阿玉你又去做了太子哥哥的太傅,我想应该很快就能被解决吧?应该没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了。”慕容安澜略一思索,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道。 玉染轻笑一声,柳眉弯弯道:“刚说你聪明,现在怎么立刻就反应不过来了?” “我哪儿能赶得上阿玉你的思绪啊?”慕容安澜仰头长叹一声,有些憋屈地看向玉染。 玉染万分平静地抿了口茶,放下杯盏的同时,才悠哉地开口:“我和慕容麟说会向你了解有关你收集到的北平侯叛乱的消息。” “北平侯功勋赫赫,而且在北境那边的势力强大,而我只是一个手无实权、背无倚靠的五皇子,根本是不可能从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的。父王就算是为了膈应太子哥哥和三哥,也不应该这么折腾我啊!”慕容安澜说到此处,心中的委屈与苦闷几乎全然爆发出来。他回来华国只是为了救四哥,谁知道会正好摊上这种破事? “你父王若是不折腾你,就没别人可以折腾了。也就是只有你这种性子,才能让你父王安心几分。”玉染笑着开口,可言辞之中却是将身为王室皇子的悲哀给直接点了出来。 王位实在是个太诱人的东西,谁人都想争夺,即便是争得头破血流,都不愿意轻易回头。 而玉染是曾经明戌皇朝的长公主,明戌当年的庞大与辉煌是如今的四国远远无法相提并论的,所以玉染更加知晓,皇权究竟是个怎样可怕的东西,它吞噬人心,也会在不知不觉之中随时要了你的性命。 “阿玉还真是个现实的人啊。”慕容安澜苦笑着感叹。 “若是连我都看不清现实的残酷,那我又谈何能稳坐在那宁国摄政王的位置呢?”玉染明明是在笑着,可她的眼底却是一片寂静,寂静得让人根本看不见底。 “我崇拜赫连玉,果然是没有崇拜错人。”慕容安澜提手摸了摸下巴,他盯着玉染看了半晌,陡然如此感叹道。不过在下一刻,当他看见玉染望着他的那种奇妙的眼神之后,他立刻就将手放了下去,然后端正地坐好。他轻咳一声之后,才正色道:“好了好了,我不当着阿玉你的面再这么说了,这总行了吧?对了,我这里没有得到什么北平侯的消息,那阿玉你那里要怎么和太子哥哥交差呢?” “你没有不代表我没有。”玉染挑了挑眉,接着继续说道:“再说了,你何时听到我有说过要将北平侯府的消息都告诉慕容麟?” 慕容安澜诧异。 玉染凤眸微敛,绝美的容颜之上浮现了些许颇有深意的笑容,她望着慕容安澜,幽幽开口:“安澜,你是不是忘了一点?我可是宁国的摄政王赫连玉。” 因为玉染的提醒,慕容安澜幡然醒悟。 玉染她是宁国的摄政王,它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只会是为了宁国,为了自身利益,又岂会真心真意地为华君做事? “阿玉你来华国,不止是因为四哥是吗?”慕容安澜的眼底清澈而透亮,似乎是想要撞进玉染的心里。 虽然又是提到了容袭,可这一次,玉染对此并没有介意。她眼帘微垂,笑意清浅,声色温温道:“是,不止是为了容袭。” 一点儿都没有否认,是她自己直接点头承认了。 “四哥……他是真的失忆了吗?”慕容安澜先是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似乎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点。 玉染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若是容袭有意想装,那就算是我也难以简单分辨。” 慕容安澜哑然,他将头左摇右摆了两下。半晌之后,他才噌地一下坐直身子,接着用着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凝实着玉染,感叹般地说道:“阿玉啊,你和四哥还真是——天生一对。” “哈?”玉染也是被慕容安澜的话给弄得陡然怔住了,天知道慕容安澜的思考方式究竟是怎么样的,原本还是正正经经的模样,结果话一出口,就全变味了。 “不是我说啊,阿玉,你看若是要论这个世上有哪两个明明相爱的人却还要为权位相争,那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了吧?”慕容安澜兀自念叨了起来,他有些抱怨地说道:“这么想来,要是当年的明戌没有灭国就好了。如果明戌还在,那或许你们还能站在同一条线上,到最后再互相让让不就好了吗,大不了你们一个人当一年的皇帝,一个人当一年的皇后,这不也挺好?而且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的父王还有哥哥们或许就不会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争锋局面,最可悲的还是,在王位争夺之下,他们彼此伤害,但最终能赢的却只有一个人。” 玉染微微睁大眼,她没想到慕容安澜竟会说出希望明戌还存在这种话。还有后面的一人当一年皇帝的言论,简直是让玉染哭笑不得。 不过,如果明戌还存,就能走在同一条线上吗? 或许,是这样没错的。 因为——明戌就是这样消失的呀。 只不过,玉染选择的不是取而代之,而是将明戌彻底地摧毁,摧毁到这个世上再也不存明戌剩下的任何痕迹。 因为前世的明戌毁了她的一切,毁了她的情爱,更毁了她原本的信仰。 “一个人当一年的皇帝……安澜你还真是个有想法的人。”玉染轻飘飘地笑了笑,接着她眯了眯眼,眼底隐有一道光芒闪过,她淡淡地开口道:“你也说了,你的兄长们彼此伤害,但最终能赢的只有一个人。你为何就能认为,我与容袭不是这样?” 玉染的反问让慕容安澜蓦地顿了一下,但他仍是十分坚定地开口:“能赢得至高权位的确实就只有一个人,可能够获得真情真心的却可以不止一个人。” 玉染闻言,微微抬眸,她的双眼如同夜空般深邃而闪烁,片刻之后,只见她樱唇微勾,莞尔一笑之后启唇道:“你何时比我还会辩驳这些了?也罢,我们便不再说这个了。关于北平侯叛乱之事,从我这儿得到的消息是北平侯勾结北境外寇,暗中集结了华国北方的权贵。他有军权,功绩卓越,在北方拥有不小地势力,似乎最近掀起了不少的动乱,以至于华君现在头疼心烦不已。” “是啊,父王近日来先是要处理太子哥哥和三哥之间的局面,又是要被北平侯分去半数的注意,已是忙不过来了。”慕容安澜双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桌面上,似乎是在认真思量起来。 慕容安澜所言之时无心之举,可这话到了玉染的耳中却是登时变了个味道。 一边是太子和三皇子,一边却还有北平侯的动乱? 这话在玉染的脑海之中分为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北平侯看中了华国朝堂如今的内乱局势,所以趁此机会给华君制造更多的麻烦,以便掀起更大的风浪;第二种是有一个清楚知晓华国局势之人在幕后推动,以至于两边皆因风吹草动而波澜四起。 如果说是前者,那便是众人细细想来都可以想到的一点,不足为奇,可以破解;而若说是后者,便是只能说是对手谋略之深,足以将两边都算计其中,让你越陷越深,不得脱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一个赌 前后两种情况其实都有可能,而玉染若是以正常判断来说,也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或许更高。只是,她转念思索,只觉心头有一处波澜翻转,似乎是隐隐有种怪异的感觉。就是在一刻,她的眼底有一道幽光闪过,似乎脑海之中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安澜,这一次也算是你提醒到了我了。”玉染微微眯起凤眸,原本扣着桌面的指节忽然停下。 慕容安澜诧异道:“我提醒到阿玉你了?我提醒什么了?” 慕容安澜思来想去,在那儿眉头都快扭成了一团,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没事。”玉染阖了阖眼,再睁开眼时,她的眼底已是恢复一片沉静,她朝着慕容安澜微微笑了笑,随后开口说道:“我明日上朝时会向华君谏言让梁竹副将亲自前往华国北境一探究竟,若华君届时问几位皇子的意见时,你只需在怔愣之后为其美言几句便好,不必过于忧虑。” “梁竹……副将?”慕容安澜念出了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说你没有认真上朝,你还真是时刻都在出神。那位新上任的副将究竟是谁,莫非安澜你至今都没有发现吗?”玉染歪了歪头,有些好笑地问道,笑到最后,她还别有深意地补了一句,“梁竹这个名字,难道你从来都不觉得耳熟吗?” 慕容安澜恍然大悟,接着他忽然装出一脸鄙夷的模样,“连竹良都能当上副将,看来父王的眼光是真的差。” 玉染对此只是笑笑,未做回应。毕竟,让一个安国曾经的世子近卫作为如今的华国副将并非一件不可能的事,可将玉染这个宁国摄政王提为了华国太子太傅,这才应该是华君真正眼拙的地方。 玉染扯了扯嘴角,悠悠启唇道:“你在意的事情也总是那么奇怪。” “哪儿有?”慕容安澜撇嘴,但似乎对于玉染的嘴毒已经早有习惯。他双手背在脑后,做出一副随意的姿态,随后自然开口问道:“对了,阿玉你为何要让竹良去北境啊?现在也不晓得北平侯那里到底是生得什么花样,若是竹良去了没查出什么来,岂不是要让父王责备?” 玉染闻言,微微眯眼道:“这是一个赌。” “一个赌?”慕容安澜诧异,“赌什么?” “赌北平侯会主动将一些消息透露给竹良。”玉染凤眸深深敛着,唇角的笑意若有若无,似是别有意味。 “啊?阿玉你不是……”慕容安澜眼角一抽,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可没疯。”玉染眉眼一挑,嘴角微微上扬,她的目光转向半敞的窗口,须臾之后樱唇轻启道:“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是单单只看表面的……” 慕容安澜闻言,沉默须臾,接着微微耸肩摊手,“反正这种事情都有阿玉你来插手了,那别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对我倒是放心。”玉染轻笑一声过后,眸底有耀光闪过,“我是宁国摄政王,你是华国皇子,你与我本是对立,可你现在却将华国的事推在我的身上,难道你不知我是另有所图吗?” 一个宁国摄政王进入华国内朝,这怎么看都是别有所图的,这一点慕容安澜更是心知肚明。 他抿了抿唇,却在片刻之后陡然抬眸,紧紧注视着玉染的漆黑双眼,他开口认真道:“阿玉你是宁国的摄政王,所以你另有所图,我知道。父王将四哥监禁于云华殿,而我又被父王硬生生地当做一颗棋子拉回朝堂,其实我是很埋怨父王的。只是……” “只是你既想要达成容袭所愿,却也因为血缘之情不想让华君丢了性命。”玉染微微抬眸,眼底一片澄澈。她替慕容安澜将话接了下去,慕容安澜想要表达的,她大致都晓得。 慕容安澜沉静地点了点头,须臾的停顿之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头道:“当然我一点儿都没说阿玉你不好!父王厌恶四哥,同样也争对你,甚至不惜为了自身的地位巩固而让我们这几个儿子之间互相制衡争夺,其实……我实很讨厌这些的。只是,就算我再怎么讨厌父王,他也还是我有血缘的父王,我还是他的孩子,所以我没办法看着他死。” 玉染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慕容安澜,她似乎是在鼓励着慕容安澜继续说下去。 慕容安澜说到此处,放在腿上的手逐渐握紧,连同他面上的神情也坚毅了几分,他注视着玉染,陡然开口道:“所以说阿玉,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玉染其实已经心有所悟。 “我希望……我希望就算父王日后与你和四哥争锋到一个无法收拾的地步,也请你们留下父王的性命。”慕容安澜眼底的神色诚恳,这是他第一次对玉染用着这般诚心的语气来对话。 玉染微微偏着头,她安静地盯着慕容安澜片刻,最后她的眼底闪烁,面无表情却并不冰冷地开口道:“就算我说同意,容袭也不会答应的。” “四哥他……” “而且事实是——容袭不会同意,而我更不会同意。”玉染直接打断了慕容安澜,她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而凤眸之中皆是一片深邃,这同样也是玉染第一次用着这般严肃的语气对慕容安澜说话。 慕容安澜哑然,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 是啊,阿玉和四哥是不会同意的…… 父王伤他们至深,他们有什么理由来同意? 慕容安澜想到此处,不禁连连苦笑,他笑自己的想法还是太浅,也太片面。 “对不起啊,阿玉。我刚才……说错话了。”慕容安澜在一片安静沉寂的氛围中开口。 玉染的凤眸开阖,她的眼底有柔和流露,而唇角的笑意也是重新浮现,“为何要向我道歉呢?华君对我来说是敌人,对容袭来说是伤他害他至深之人,可他现在对于你至少还做得不算过头,你心中虽有不快,却还未至恨他恨到要取了他性命的地步。所以你的心中对他还会保留一份血缘之情,还会想要保护他的性命。我并没有什么可以责怪你的地方,而你也未曾说错过一句话。” “阿玉……”慕容安澜双眼微微睁大,他似乎先是觉得惊讶,但在须臾的冷静之后,他也飒然笑了起来,“真是败给阿玉你了。要说冷静处事,我是怎么都及不上你了。” 玉染笑了笑,下一刻却是转而道:“你知道为何容袭在失忆前要交代修子期,如果他出了事那就由修子期来给你送信找你回去吗?” “因为四哥还算是信任我?”慕容安澜摸了摸下巴,在一阵思索之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说道。 “这确实是首要的理由。”玉染轻轻笑笑,接着她一敛凤眸,继续开口说道:“但是还有另外一点,我觉得是现在的你应该要去知道的。” “是什么?”慕容安澜好奇。 玉染的眼神如耀石漆黑而闪亮,她的眉眼温温,而声色也是沉静,她说:“因为你不止是他容袭的五弟,更是华国的五皇子慕容安澜。就如同华君知晓只有你回到华国朝堂才能打破如今太子与三皇子的僵局,容袭当然也知道。” “阿玉你的意思是……四哥是想借由我的力量来从太子哥哥和三个之中出头?”慕容安澜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是在意料之内,他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地开口:“可就算是四哥有心,我也无力啊。我又没有四哥那般强大的内心,也没有四哥的惊世才华,我怎么可能比得过太子哥哥和三哥?” 玉染微微偏了偏头,她眉眼轻挑,面露讶然道:“看来——你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容袭利用你的事情。” “像我这种什么事都不懂的人还能有利用价值,这么想想似乎还挺值得欣慰的。更何况,四哥他做事向来细致,如果真的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小事。”慕容安澜的神情轻快,语气同样悠哉,一副闲散淡然的姿态看不出任何的不满与阴霾。 玉染唇角的笑意似乎也是更多了些,她似乎很早就想到了慕容安澜会有这种表现,所以并不意外。 “好了,看来也没有什么需要我担心的事了,你去看看容袭吧。”玉染轻笑一声,摊了摊手说道。 慕容安澜先是听话地站起身来,但他在原地踌躇了片刻,竟是还未离开。 玉染抬起眼眸,眼底略带疑惑,似是在问他还有什么事情。 慕容安澜犹豫了一下,最终仿佛决定了什么一般地盯着玉染看了许久。 玉染被慕容安澜的双眼盯得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而事实证明玉染的感觉一直都是十分准确的。 果然,下一刻,慕容安澜蓦地直接伸手拉住了玉染的手臂,看样子是想将玉染给拽起来。 “安澜,你做什么?”玉染眼角一抽,她其实已经猜到慕容安澜的想法了,他想要带她一起去见容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九十章 若心在 “阿玉,光是我去看四哥有什么用啊!你没看到刚才我和你从四哥那儿走出去的时候,四哥看你还有我的眼神啊?那分明就是要把我给生吞活剥了的感觉,就是因为我把阿玉你给带出来了啊!要是我现在回去看四哥,结果你还没回去,那岂不是我今日要走不出这云华殿?”慕容安澜真的是觉得自己已经表现得够夸张了,他双手拽着玉染的手臂想要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但又不敢真的用力拉疼玉染。 玉染哭笑不得,“哪儿有这么严重?” 慕容安澜几乎是瞬间点头应答:“很严重,真的很严重!阿玉,就算我拜托你了,你就跟我一起过去吧!” 这种胡搅蛮缠的方式其实如果是玉染真的将拒绝,她也是可以毫不留情地甩手走人。但因为眼前之人是慕容安澜,是她玉染认定的朋友,所以她终是没有拒绝。 “你还真是喜欢帮着你四哥。”玉染走在慕容安澜身侧,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慕容安澜讪讪一笑,他说:“没有啦,我刚才真的只是实话实话。不管四哥到底有没有失忆,但是他很在意你,很爱你,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你得相信他。” 玉染闻言,敛眸微敛,神情之上并无笑意,可却难掩那种喜悲交加的复杂感觉。 在意,喜欢,爱,相信…… 这些词在玉染的脑海里徘徊,却总是找不到一个真正的突破口。 越是炽烈的情感越是难以出口,越是深厚的想念越是难以面对,或许,玉染就是正处在这样的情境之中。 慕容安澜见玉染没有回应,于是他也静默下来,只是与玉染一道走着。 两人再次来到容袭寝房外的时候,刚好看到修子期掩门从房内走出。 “四哥怎么样了?”慕容安澜先一步开口问道。 “公子在红衣姑娘和五殿下离开之后便觉身体不适,现在正在床上歇息,并未睡着。”修子期朝着两人微微作揖,接着开口回应。 “好,多谢。”慕容安澜朝着修子期点了点头,随后就准备推门进去。 而玉染跟在慕容安澜身后,原本也是准备踏入。只不过,是修子期将她忽然叫住了。 “红衣姑娘。”修子期蓦地出声,他看见玉染停了下来,他的眼底微暗,肃穆且沉重地开口:“公子他……一直都很想念您,还请您如果有空,便多陪陪公子吧。” 玉染闻言,凤眸之中隐有碎光浮现,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可是隽丽的容颜之上却带着隐约可见的沉闷复杂之色。 这是玉染第一次没有直接否认地告诉修子期她不是玉染,因为她不知该如何回绝这一个足以让她心生动摇的恳求。或许这个世上有很多的恳求都是玉染可以冷漠地视而不见的,可是这一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 你若是直接问玉染,她估计也会答不上来,唯有她自己的心里知道,她所有的心情变化只会是因为一个人——那就是容袭。 “我知道了。”玉染只是随口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跟着慕容安澜往门里走去。 而修子期还静默地站在门外,在玉染走入寝房之后,他有些沉默地垂下眼帘,眼睑之下洒上了一抹深沉的阴翳。 他转过身,一路慢慢地走至中庭。月色薄凉,却是皎洁明亮。 修子期微微仰着头,他的目光远远遥望月色,可是目光却是没有焦距。 他在看着些什么呢? 是啊,他又在期待着什么呢? 修子期蓦地垂下头,唇角是苦苦一笑。玉染身处于这华国王宫已是不易,宁国之事不可无人管理,那他又能期待着谁的到来呢? 他根本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期待。 只是修子期不知道,在他透过月色想念着遥遥一人的时候,那遥远的一人同样也在望着一轮圆月,就这么静默地想着她所思念的人。 卓冷烟站在摄政王府的花园里,一手扶着石桌桌面,静悄悄地站在湖边,看着湖面波光粼粼,隐约倒映着她的身影,也时而抬头望月,想着她所想的人。 殿下去了华国啊…… 华国——真是个很远的地方。 卓冷烟如此感叹,叹的却不止是地域疆土上两国都城相隔的距离,她叹的更是人心之遥。 修子期……这个名字或许是卓冷烟心头的一个结。 “殿下不知归期何时,所有原本殿下要做要想的事情一大半都压在了你的身上,还真是难为你了。”忽然背后传来一个男声,男子修长的身影慢慢走来,来人是秦奚。 卓冷烟终是回神,她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秦奚,“小殿下睡着了吗?” “已经睡了,那小家伙今日闹腾得很,估计也是很累了。”秦奚平和笑笑,神情温雅。 “小殿下也就只有你抱着他才会变乖,今日早上乳母抱着他的时候,他可是哭得让人没辙。”卓冷烟略是回忆,便哭笑不得地摇头。 “是吗?能让这个小家伙喜欢,也是不易。”秦奚的语气依旧温和。 两人的闲聊似乎到了这一刻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卓冷烟不知道自己应该再说些什么。她现在的心情如波澜翻覆,根本不是可以定心谈聊的状态。 “——若是情深,则难改矣。” 卓冷烟闻声,猛地抬头看向秦奚,她的神情里有着些许迷惘。 倒是秦奚,他不在意地笑笑,接着继续说道:“就好比我们的殿下,不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吗?只要你心中还相信着,那不论时光蹉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难道不是吗?” “是,你说得是。”卓冷烟沉静良久,仿佛是将秦奚的话给听了进去。她微微仰头,唇角的笑意清浅,眉眼之间罕见的满是温和之色。 时光无法易人,只怕人心易改。但若心意仍在,便与岁月同存。 云华殿主殿寝宫,慕容安澜与玉染先后走入。如同修子期所说,这一次容袭正好好地躺在床榻上,没有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 “四哥,你感觉还好吗?”慕容安澜有些担忧地先一步来到容袭床边。 “无碍,多谢五弟挂念。”容袭的面色惨白,只是俊容之上仍旧扯着一抹笑意,他虽然躺着,但此刻手里似乎正在把玩着一把白玉质地的折扇。就在他看见从慕容安澜身后走出的玉染的一刻,他原本漆黑沉寂的眼底忽然一亮,而唇角的笑意也顿时深了不少。 “这把折扇……”慕容安澜拧着眉看着容袭手里的玉扇,他怎么觉得这把扇子就那么眼熟呢? 果不其然,下一刻,玉染便走到了容袭的床边,她眯了眯眼,目光从容袭的面上落到了他手里的那把扇子上。 容袭瞧见玉染的视线,于是他微微一笑,声色温润地开口:“你的扇子落下了,我刚才是先替你收着,现在该物归原主了。”说着,他便小幅度地抬起手,将玉扇递到了玉染的跟前。 “多谢。”玉染轻轻地瞥了一眼容袭,面上只是略一沉吟,便还是先伸手将玉扇拿了回来。 “四哥,你还真是吓人!要不是被修子期信里说得事情给吓着了,我现在还应该在外头逍遥自在呢。”慕容安澜随手从旁边拖了个椅子过来,原本他还想帮玉染拿个椅子,却发现玉染已经很自然地坐在了容袭的床沿边。 “子期有和我提起过写信的事,但我确实对此不曾有印象了。”容袭温声答道。 慕容安澜的面上浮现出些许遗憾之色,“啊……那也没有办法。但是四哥,你真的对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一点儿记忆都没有了吗?” “没有。”容袭很肯定地摇头。 “这样啊……”慕容安澜的神色显然有一些失落。 玉染扭头看了眼慕容安澜,接着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这事也急不得,安澜你你不必着急。” “听阿玉你的。”慕容安澜点了点头。 瞧见玉染和慕容安澜之间的言谈,容袭的眉眼微微眯了眯,但在一瞬之后便有重新舒展。他微微扯了扯嘴角,颇有深意地笑着问道:“你们以前就已经相识了吗?” “因为一些小事吧……四哥你或许不记得了,我在你失忆之前可就是一个喜欢在外面闯荡江湖的人,我和阿玉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她帮了我很多忙呢!”慕容安澜的视线不断左移右移,他摸了摸头发,讪讪地笑了起来。说到最后,他还觉得有哪里缺漏,于是又用手肘轻轻捅了捅身侧玉染的手臂,“你说是不是啊,阿玉?” 玉染双臂抱胸,她扬起眉梢,片刻之后才撇嘴点头,“是。” 慕容安澜闻言,蓦地松了一口气。 容袭挑了挑眉眼,他漆黑的眼底深邃如潭,他的眸光里似是带着两种极端的神情,在温柔和锐利之间来回徘徊。他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玉染,似乎想要透进玉染的心里。 “我有些累了。”容袭冷不防开口。 “哦,那四哥,我改日再来看你吧,你今日先好好休息。阿玉,我们走吧。”慕容安澜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九十一章 我之过 玉染闻言,便准备转身跟随慕容安澜离开。只是,下一刻她便停顿在了原地。 因为——有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十分的纤长细腻,可却给玉染一种非常冰冷寒凉的感觉。 玉染回过头,果不其然看见拉住她的人正是容袭。 “你能——再陪我一会儿吗?”容袭如皓夜般漆黑的眼眸深深地撞进玉染的眼底,他的声色极其温柔,望着玉染的神情也是带着几分缱绻温和,似乎是真的在向玉染恳求着什么。 玉染抿了抿唇,神色未变,并没有直接开口答应。 “阿玉,你就留下陪陪四哥吧,我自己先回去了。”慕容安澜还是想帮容袭尽量劝一下玉染,可以让玉染留下。 玉染顿了顿,平静地点头应声,“好,那安澜你先回去吧。” “明日见。”慕容安澜点点头,朝玉染摆了摆手,随后潇洒地转身离去。 珠帘轻响,暗香浮动,一时间,寝房内便只剩下了玉染和容袭两人。 “你该松手了吧?”玉染的目光落在容袭扣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随后她轻飘飘地开口问道。 “我渴了。”容袭笑眯眯地说道。 玉染微微挑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去到桌旁,拿起玉杯直接替容袭斟了杯茶,才重新走到床沿边坐下,然后将杯盏递到他的嘴边。 “你也不帮我试试茶温吗?”容袭继续笑着问道。 玉染眼眸一闪,似乎是带着些许愠怒,但下一刻她仍是执着茶杯抬手准备饮一口。 “哎!”就在这时,容袭却惊得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在玉染诧异的目光之下笑着开口道:“别试了,茶是子期刚刚温完的,你不喝。” 玉染听完,还没开口,手中的被子便被容袭拿了过去。 玉染的心头在这一刻似乎有什么奇异的感觉划过,但她就是没有抓牢。只见容袭喝了一口茶水,便已将杯盏递了回来。 玉染将茶杯放回了桌面,回到床边静默地坐了一会儿之后,陡然出声道:“若是四殿下没有什么别他的事,我还是先回偏殿了。”说着,她便真的准备起身离开。 只是,就在此时,容袭动了。他又一次地紧紧扣住了玉染的手腕,这一次是真的非常的紧,明显是用了不小的气力。 “再等等。”容袭扯了扯嘴角,眼眸温温地望着玉染。 “那你先松开。”玉染阖了阖眼,眼底一片黝黑道。 容袭无声笑了笑,却并未听话地松开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抓紧了一些。 玉染见此情景,微微蹙眉。 容袭也似是发现了玉染的细微神情变化,他转念之下,原本浮满笑意的面上立刻转变为了一副无辜可怜之色。他眨了眨那双漆黑的星眸,努力地用一种祈求的模样直直地望着玉染。 容袭的模样本就俊俏之中又带着几分女子的魅惑,他此刻因为拉着玉染,所以半是撑着身子,单衣的领口已是近乎敞开,露出了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他的肌肤之上泛着微微的绯红,而他面上的神色虽说憔悴,可看起来却依旧有种柔美诱人的感觉。 虽然玉染面对此情此情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她仍是没有拒绝容袭如此“恳切殷勤”的请求,慢慢重新坐在了容袭的床沿边。 而容袭好似还未满足,他锁着眉硬是将自己的身子撑起一些,接着他松开了扣着玉染手腕的手,随之是双臂一伸,直接从玉染的背后揽住了玉染的腰,将人直接拥到了他的怀里。 “放手。”玉染柳眉微蹙,却没敢用大的力气将人挣脱。 不过,容袭非但没有松开玉染,反而是将人拥得更紧了些。他深深地抱着女子,又将下巴轻轻地从女子的背后搁在她的肩上,随后又用脸颊亲昵地蹭着女子的脸颊。 他的动作与姿态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如同孩童般稚嫩且青涩,似乎为的只是留住怀中这个来之不易的温暖。 “我不放。”容袭将头埋在女子的脖颈与肩膀的位置,女子的缕缕墨发贴在他的脸颊上,给他带来些许痒痒的感觉。但是他不仅没有退开,取而代之的是用微凉的薄唇轻轻吻了吻女子的后脖颈。 曾经容袭同玉染在一起的时候,容袭也总是时而做出一些足以叫寻常女子脸红心跳的事情,而那时的玉染却已是习惯了容袭有时对她的依赖和亲昵,所以根本不觉奇怪,也不会过分紧张。 只是这一次,玉染是委实没想到容袭会在此时此刻做出这般温情溺人的举动。她的面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惊诧之色,一双美目之中流光婉转,似乎是星河淌过。 “四殿下,你这是做什么?”玉染开始用起了四殿下这个称呼,也就是想尽可能地先拉开与容袭的距离。 可是容袭显然不吃这一套,他满足地抱着玉染,一双眉眼弯弯,须臾之后笑着开口道:“我在做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玉染偏过头,容袭笑盈盈的绝美面庞立刻映入她的眼中。 “四殿下,红衣只是一个护佑你左右的侍女,你这么做不合礼仪。”玉染眼帘轻垂,语气幽幽道。 “侍女?”容袭特意将这个词挑了出来,有些好笑地反问起玉染,“你确定只是侍女吗?” 玉染即刻应声道:“我确定。” “唔……算了,反正好像在我的印象里你一直是个口若悬河、不着边际的人。”容袭撇了撇嘴,最后竟是兀自安慰起了自己。 玉染的眼角抽了抽,她强忍住想要把身后之人敲打一番的冲动,在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才转而开口道:“四殿下说得是在你的印象之中……那莫非,四殿下已经想起什么来了,只是故意没有告诉红衣吗?” “怎么会。”容袭眨了眨漆黑的眼眸,接着又轻轻摇头,他苍白的薄唇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随后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之前不是也告诉过你吗,我确实对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只是脑海之中时常会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后来我努力地去看去想,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听清了她的声音。她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子……我光是想着她,看着她,就能感受到曾经那个没有失忆的自己到底有多么的喜欢她。” “是,四殿下你提起过。她是你曾经的妻子,是远在宁国的摄政王赫连玉。”玉染眼帘垂落,在眼睑处留下一抹阴翳,她樱唇轻启,顺着容袭的话说了下去。 “是啊,我的妻子,我最爱的人……”容袭的眼眸里似乎又深暗了几分,他的语气听起来悠长而缓慢,带着无尽的感叹,“你知道我现在在悲哀什么吗?” “什么?”玉染敛眸反问。 “我在悲哀——我爱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可她偏偏不愿意承认她就是那个我爱的人。”下一刻,容袭便给出了答案。 玉染闻言,凤眸微微睁大,原本漆黑的眼底在这一刻犹如夜空般闪耀。只是,她的樱唇依旧紧紧地抿在一起,竟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我只是希望她能多看我几眼,多陪我一会儿,这又有什么错呢?”容袭说到此处之时,语气也愈发地柔和委屈起来。他将瘦削的下巴搁在玉染的肩上,然后又将脸颊紧紧地贴着玉染的脖颈和脸颊。 容袭的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力气。可偏偏就是在这般没有气力的言语之中,玉染却听出了一种沉稳坚定的味道。 这样一个容袭是失忆的吗? 玉染是个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的人,可她现在并不能够判断得出背后紧紧拥着她的人到底有没有失忆。 但是玉染只知道一点,哪怕容袭未曾失忆,那他也是刻在她心里的最深的一抹温情。那份温情只是留给容袭,也只能留给容袭,可却始终无法被真正地表露于他人包括容袭眼前。 ——又或许,这一辈子都没可能被别人知道了。 “你没有错,错的人——是她。”玉染顿了顿,终是在沉默中开口,她尽量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薄凉一些。 容袭听着,蓦地眼底一黯。他忽然松开玉染,又在玉染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下子抓住了一条玉染的手臂,然后将玉染给折过来正面面对于他。他双手攀附上玉染的双臂,直至双肩,而他的目光也慢慢地移到了玉染的艳丽容颜之上。 玉染没有说话,而容袭也没有说话。 半晌过去,在两人互相静默的对视之下,终是容袭先动了。 他的双臂穿过玉染的两侧腰际,这一次是将玉染深深地抱了个满怀。容袭的身子明明是带着凉意的,可在这一刻,竟却让玉染感受到了一种无比的炽热。 “我情愿听到她说,是我错了,是我没能保护好她,所以让她总是身陷囹圄,让她只得与我争斗到至死方休的境地。”容袭的薄唇贴在玉染的耳畔,他的语气轻缓,而眸底也在这一刻看起来尤为的清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未失忆 “我情愿听到她说,是我错了,是我没能保护好她,所以让她总是身陷囹圄,让她只得与我争斗到至死方休的境地。” 这句话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冲入了玉染的脑海之中,让素来心如止水的玉染瞬间露出了惊讶至极的神情。 只是,因为这一次容袭是从正面拥抱着玉染,所以便错过了玉染此刻面上的神情变化。 如果说之前容袭的话还都算是在失忆之后还可能说得出的,但这一句话,却万万不可能! 因为这句话其中隐含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保护好,让她身陷囹圄,斗得至死方休,这些都只能是没有失忆的容袭才可能与玉染拥有的完整回忆。 “你根本就没有失忆对吗,容袭?”玉染轻轻地退开容袭的怀抱,而这回,容袭也没有再阻止她的动作。 她喊的是容袭,而非四殿下。 玉染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容袭,她的一双凤眸之中漆黑却透亮,其中仿佛倒映着一轮远月。她的声色清透而平和,其中的坚定之意根本容不得任何人随意置喙。 容袭没有回应玉染的话,他轻轻地眨了眨眼那双美眸,接着在下一刻那张苍白虚弱却绝美惑人的容颜之上露出了一种足以令人沉溺的柔和微笑,而他原本幽深如潭水的眼眸里也流露出一种令人熟悉的狡黠趣味之色。 即便容袭不开口,玉染也已然明白——容袭果然是假装失忆的。 “我回去了。”须臾,玉染面无表情地开口,作势便已站起身。 “阿染。”容袭蓦地出声。 玉染回头看他。 “阿染,为夫就真的这么没有吸引力,让你连多看一眼、多抱一下都不愿意吗?”容袭在玉染的身后陡然开口,声色之间带着几分委屈与调侃之意。 果然,这才是正常的容袭! 什么温柔无害全部都是假的,那根本都是容袭假装失忆才刻意表现出来的一面。 玉染猛然想起刚才容袭阻止了她去喝那杯她给他倒的茶,这才明白原来她先前觉着的不对劲是有由来的。因为容袭的失忆在众人的面前表现得实在太彻底,根本什么事情、什么人都记不起。 若说他对玉染有还有几分熟悉感,那还说得过去,但他偏偏知晓玉染只喜喝凉了的茶。 明明是件这么细微的事情,明明只是一个玉染平日里小得不能再小的习惯,可偏偏容袭他居然记得一清二楚,这不正表明了容袭其实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一直在假装失忆吗? “看来——我只该让你在这华国王宫里自生自灭,根本不必多管闲事一分。”玉染转过头,眸底清澈,接着皮笑肉不笑道:“慕容殿下运筹帷幄,怕是早已决胜千里。” “若无赫连殿下,我怕是即便有心运筹,也定然无力决胜。”容袭微微偏头,笑意盈盈地接话道。 玉染扬了扬眉梢,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她颇有意味地望着容袭,同时双臂抱胸道:“我刚才说错了,应该说你现在有心运筹,恐怕也没命活下来。” “阿染不愧是阿染,说话还是这么独到。”容袭没有丝毫恼怒之意,反倒是开心地笑笑。 玉染沉默良久,最后在一片安静中敛眸开口:“容袭,你算准了如果你失忆并且再次中毒的消息传到我的耳中,那我必定不会置你于不顾,所以你就大胆地制定了这一场赌命的计划。在华君的家宴上会遇刺是在你的预料之中,因为华君迟早会对你下手。而聪明若你容袭,必定很早就注意到了在你的茶水之中一直就有华君加入的曾经颛顼帝给你所下的毒药,可你还是义无反顾地一次又一次地喝了下去。 “因为你在赌,你一直在赌——赌我会为你担忧,赌我会为了你而来到华国。容袭,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来赌啊?” 玉染的声音低沉,听起来情绪显然不佳。 容袭似乎也因为玉染这突如其来的大声质问而怔愣了晌久,待到片刻过去,他才微微垂下眸子,却在下一刻又刹那间抬起眼眸,眼底的笑意怎么都无法遮掩得住,他温温地笑着说:“能让阿染对我关怀一二,哪怕是要叫容袭拿命赌,也是值得的。” 容袭的言语间表现得情真意切,而一双黑眸之中如同夜空般漆黑却耀眼,他深深地望着玉染,眼底的眷恋与温柔仿佛随时都能让人沉溺。 玉染的樱唇轻抿,凤眸微敛,眼中波纹回荡,如湖面般荡漾着粼粼波光。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你莫非没有听懂吗?我这不是在关心你,而是在厌恨你。” “人常说,爱与恨皆是出自于情。若是容袭得不到阿染你的爱,那得到你的恨也是可以的。”容袭言至此处微微一顿,继而唇角含笑地抬眸看着玉染问道:“容袭是个怎么样的人,难道阿染自小看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 看不懂? 玉染怎么可能会看不懂。 “或许你说得很对。我也是个人,所以会有爱,也会有恨。而如今巧合的是,我的爱恨只源自于你一人。容袭,要不要你来告诉我,我到底是该待你如何?”玉染的神色不温不火,眼神也是晦暗不明。她说完之后便静悄悄地望着容袭,似乎是真的在等容袭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阿染你自己不是也说了,你也是个人,所以会有爱恨。如容袭今日让你漠视于我,便是在叫你舍了自己的爱恨,那是阿染你万万不可能做到的,一辈子都不可能。”容袭微微一笑,他望着玉染,神情竟是出奇的平静,他说:“既然不论如何阿染都不可能抛弃自己的情感,那自是只能一生一世与容袭纠缠下去了——不论阿染你是爱我,或是恨我,我容袭自当都甘之如饴。” 玉染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捏紧,她的凤眸之中一片混沌朦胧,而在眼帘微垂之际更是无人可以探知她此刻的真正想法。 如果有人问她容袭都言至于此了,你难道还没有任何触动吗? 玉染扪心自问,当然有,怎么可能没有? 玉染对容袭的情感在外人看来或许是真的很淡,但到底玉染有多爱容袭,就只有玉染和容袭两人心里知道。正如同容袭爱着玉染,可大多数的人只会认为容袭对玉染的感情是十分虚假的存在。 “容袭,你知道你让我失去了一个怎样重要的人吗?”玉染慢慢地重新站到了容袭的床沿边上,她微微俯身,一手扶着床栏,一手轻轻地触在了容袭尖削精致的下颚之上,她的指尖轻缓地抬起容袭的下颚,让容袭的视线与她自己交汇,“容袭,你能不能告诉我啊?” “阿染你应该知道,邵语岚的死终归不能全然怪在我的身上。你这样,是不公平的。”容袭的话说出的一刻,他显然感觉到玉染的手有轻轻一颤。可是容袭认为还是不够,他深深盯着玉染,下一刻薄唇微勾,用着低沉且魅惑的声音开口:“说到底,阿染——你和我一样,都是在为了自身而害着别人。” 玉染捏着容袭下颚的手陡然一僵,而容袭就是趁着这个机会猛地抬手,他抓着玉染的玉臂蓦地向前一扯,玉染冷不防便往前跌去,直接被容袭重新拥了一个满怀。 温香软玉入怀,容袭的俊容之上露出了明显的满意之色。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到底对玉染说了到底有多么刻薄的言语,只听他下一瞬将薄唇贴在玉染的脸颊一侧,轻轻吐气道:“不过,我和别人不一样,阿染只需害我一个便好了。毕竟,容袭的命硬,阿染就算真的有心想害,也很难害成呀。” 容袭的言辞分明就是带着玩笑之意,可就当玉染蓦然转头望着容袭的一刻,只见他的面上虽说带笑,可眼底的认真却是怎么都无法抹去的。 玉染微微低头敛眸,沉默良久之后才低声开口:“我们彼此无数次地害着对方,可是我们都还活着,那是因为我们对对方的伤害并不是出自全心全意。可是一旦跳脱出我们两人自身,我们就真的都成了那个狠心的人。” “所以这便是你会喜欢安澜的原因。”容袭微微一笑,他言语中的喜欢自然不是指的男女之情,“你觉得安澜有我们两人都不曾有的品质,你觉得他是个善良聪明,而且即便一时伤心也能够重新站起来努力拼搏的人。” 玉染的眸底幽深,眼帘微动间,她终是卸了力气,将下巴靠在了容袭的肩头,随后幽幽开口:“安澜真的很特别,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还有这种恣意快活的活法。虽说并无可能,但走在安澜身边,我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种无人也无事约束,自在江湖游乐的乐趣。” “可他是我的五弟,他也是一个皇子。他那般潇洒只不过是因为他涉世未深,不知人心之险,不知朝堂风浪罢了。人都是会变的,你会变,我会变,他也会变。”容袭笑了笑,随之轻轻抬手抚了*染脑后的柔顺墨发。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九十三章 好恨你 “是啊,都变了……说来也是讽刺。”玉染微微偏头,笑意之间略带遗憾与复杂,她感叹似地说道:“只希望安澜他是一个和我们不一样的人吧。“ 她与容袭都太好争了,争到最后玉染早已忘了前世最初的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而容袭也因此一次次地将心爱之人给推离他的身边。 在商国的时候,玉染之所以会被慕容安澜所吸引,也正是因为慕容安澜是一个和他们性情和想法都截然不同的人。或许,慕容安澜当下的纯粹潇洒是玉染和容袭穷尽一生都无法做到的。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容袭笑盈盈地望着玉染,忽然间极尽温柔地开口道:“因为——不论阿染怎么变,我都一定可以找到你。” “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会说话。”玉染没有挣脱开容袭的拥抱,她用着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望着容袭,其中的情绪似乎复杂至极。 她爱容袭,可因为容袭的筹划邵语岚成了那个牺牲品,而他至今都在与她共同以同一个江山天下为争夺方向。 有这些拦在前面,单单一个“爱”字,实在是太单薄无力了。 “若是不会说话,岂不是要被阿染驱之而快,又谈何能盼得阿染来至华国?容袭知晓阿染来此必定不会只为了容袭,可既然阿染现在会身在云华殿,又甘愿屈尊化名红衣做一位小小的婢女立于容袭左右,那必然不是对容袭毫无情意,这是阿染无论如何都无法推脱的。哪怕否认,事实也正是如此。”容袭微微一笑,用着一种笃定的神情望着玉染的双眼。 玉染静默地看着容袭良久,她凤眸之中露出的逼人的目光几乎是直直地透入了容袭漆黑的眼中,她很想看看,容袭那般气定神闲的含笑面具之下究竟是在作何想法。 不过,容袭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哪怕否认,事实也正是如此。 玉染闻言,眼底蓦地一暗,她的双眼之中毫无波澜,一时间沉静得就如同一潭死水。 她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容袭晌久,而容袭也就这么回望着玉染。两人互相看着,竟是没有一人开口。 最终,是玉染慢慢地扬起了下颚。 她的容颜之上浮现了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的眉眼弯弯,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她并不开心,也不开怀,可是她依旧在笑着,笑得虚假,却也是出自于内心的纠结与矛盾。 玉染将双臂从容袭的怀中撤出,接着转而轻轻地搂在了容袭的脖颈之上。与此同时,她将浑身的气力全部卸掉,直接往容袭的身上倒去。而容袭因为毫无防备,所以便也随着玉染的举动而蓦地向床后倒下。 恍惚间,玉染双手撑在容袭的身子两侧,以一种居高的姿态垂眸望着容袭。她面上的神情全部消失,而那双凤眸之中带着的是一种迷惘却桀骜的模样。 玉染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可以觉得难过,她可以觉得悲伤,她可以感到复杂,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下属于她的桀骜。 “阿染。”容袭见玉染似乎盯着他有些出神,于是轻飘飘地喊了一声。 “闭嘴!”玉染直接冷声回道。 玉染垂眸之间,映入眼帘的首先便是容袭的那张绝美窒息的魅惑面庞,容袭的神情里虽说仍是带着憔悴虚弱的惨白,可怎么都掩不住的他的风姿绝代。 容袭的一头墨发在床榻上铺散开来,而玉染的一头乌黑长发也同样垂在脑后,直至淌在床榻上,与容袭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容袭的唇角微勾,一瞬间竟是漾起了一抹溺人的温柔笑意,而他的眼眸如黑如皓夜,又仿佛有星辰闪耀,足以让人迷恋其中,流连忘返。 外头的夜色醉人,可容袭的眼睛似乎比璀璨夜色还要夺目几分。 玉染慢慢俯身,将浑身的气力都卸了,直接靠在了容袭的身上。她微微垂头,樱唇轻轻地落在了容袭的眼眸之上,她阖上眼,轻吐的气息喷洒在容袭的脸颊之上。在这一刻,玉染对待容袭的态度,竟是柔和得出奇。 容袭微微睁大眼,一双漆黑耀眼的眼眸之中浮现了一抹明显的惊讶之色。因为他怎么都没想到,玉染竟然会主动吻他。虽然吻得只是眼睛,但这在容袭的记忆之中也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玉染慢慢地抬起头,她一手抚在容袭的脸颊上,而另一手撑在容袭的脑侧。她直直地盯着容袭的双眼,沉默良久之后才眯着眼沉沉开口:“容袭,我真的好恨你啊。” 容袭闻言,也不惊怪,他的心里反而有些想笑。他抽出一手覆在了玉染的脖颈之后,随后他微微一用力,玉染便蓦地向他的身上压了上去。 他感受着倒在他怀里的女子,然后双臂从女子的背后收拢。两人就这么静默地倒在床榻之上,容袭的目光盯着房顶,却没有一个焦点,而玉染的双眼轻阖,头轻轻地埋在被褥与容袭的脑侧。 “阿染,要是你能一直这么恨我,恨到此生的尽头,那也就好了……”容袭的声音听起来缥缈悠远,似乎不太真切,可却又一字一句地砸进玉染的心里。 殿外的夜已沉,月色凉。而殿内的两人却是缱绻相依,抵死缠绵。 或许,他们都只是想欺骗自己,骗自己他们对于对方仅仅是因为相爱这一个原因才一次又一次地相遇相见。 翌日一早,天微亮,玉染起身之时,容袭似乎还未苏醒。 许是因为有玉染相伴,容袭这一觉睡得很安心,也很温暖。他阖着双眼,呼吸平稳,昨日苍白无色的容颜之上也多出了些许红润之色。 玉染整理完衣衫,又替容袭扯了扯滑落的被角,见容袭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略一停顿之后,便兀自往偏殿走去。马上就是上朝之际,她得在宫外的替身坐马车来到宫里之前换上朝服,以及装扮成曾经身为太子赫连玉时的男子模样。 只是玉染没有发现,当她走出寝殿的一刻,容袭与此同时也睁开了双眼。 容袭的目光注视着还在晃动的珠帘,许久之后,隐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在寝殿内回荡。 玉染换下入宫来的替身,走至了主殿之外,倒是刚好撞见了同样赶来的慕容安澜。 “阿……啊不,玉太傅。”慕容安澜在玉染幽深锋锐的目光之下即刻改了口。 玉染轻轻一笑,朝着慕容安澜简单作揖,“五殿下。” “太傅。”不一会儿,太子慕容麟也是来到。 玉染笑着回身,恭敬低头,“玉锦参见太子殿下。” “太傅不必多礼。”慕容麟做了一个扶起玉染的动作,接着又转而对玉染道:“太傅,不知北平侯之事……” “玉锦心中已有大概,等会儿定会向君上呈明。”玉染微微笑了笑,抬手作揖。 “如今有太傅在,本宫也可安心了。”慕容麟笑着点了点头,面露感激之色。 玉染眼眸微敛,笑而不语。 早朝开始,慕容齐到来。在一些琐事聊过之后,果不其然便是点到了太子慕容麟。 “太子,孤两日前将北平侯之事委交于你,你这两日对此可有所了解?”慕容齐的目光冷不防地落在慕容麟的身上。 慕容麟心头一紧,他俯身恭敬作揖,接着朗声开口:“回父王,因此事原本由五弟负责,所以儿臣便命太傅向五弟了解了所有目前得到的情况,在之后儿臣与太傅也商议一二,太傅说现下有可以向父王呈明的消息。” “哦?”慕容齐的视线慢慢移到了不远处台阶下玉染的身上,他的手轻轻搭在了扶手之上,接着缓缓开口:“既是如此,那便由太傅来说吧。” “是,君上。”玉染出列作揖,随后低头开口道:“回禀君上,因为时间有限,所以臣现下了解到得消息也不算多。目前臣所知,是北平侯勾结外寇,收拢北部的兵权势力,隐有屯兵蓄力之势。” 慕容齐闻言,眉头紧锁,神色也阴沉了不少,“屯兵蓄力。” “是,君上,就北平侯吞并蓄力这一点来看,北平侯的不诚之心怕是……”玉染到此意味深长地一顿,她微微抬眸,果然发现慕容齐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于是她继续作揖开口道:“但是君上,虽说传入我们耳中的消息是北平侯逆反叛乱,可北境距离都城遥远,或许也会有小人意图扭曲事实,以造成北平侯与君上不睦。故而,臣以为君上还需另外遣人暗中前往北境一探虚实,查明原委,再做定夺。” “太傅言之有理。”慕容齐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扫过底下的无数臣子,心中应是在思量究竟该派谁人前去。 而站在台阶上一侧的慕容安澜偷偷地往玉染那里瞥了一眼,发现正好与玉染晃过来的目光对个正着,他心中一激灵,陡然想到昨日同玉染的谈聊内容,于是便往外走出一步,作揖道:“父王,儿臣有人举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九十四章 虚谏言 慕容安澜说有人举荐,这可是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 慕容齐的眼底有光芒闪过,眼神却并不锋利,因为他原本召回这个五子,便就是有意培养,希望慕容安澜可以插入太子慕容麟和三皇子慕容逸之间。 虽然现在慕容齐不知慕容安澜到底是出于什么缘故才会突然上心,但这毕竟是慕容齐想要看到的结果,所以他断然不会拒绝。 “哦?五皇子既然有人举荐,不妨与孤一言。”慕容齐笑着抬手开口。 慕容安澜抿了抿唇,片刻之后低头作揖道:“回父王,儿臣想举荐的人是——梁副将。” “梁副将?”慕容齐闻言,眼中也是一亮。确实,仔细一想,这梁竹副将确实是个好人选。 “是,父王,正是梁副将。儿臣以为,梁副将是初上任,如果由梁副将去往华国北境,那必然不会被人轻易辨出,更可达到暗中查探虚实的目的。”慕容安澜把玉染教他说的话直接照搬了上去。 慕容齐闻言,斟酌片刻,接着朗声开口道:“既如此,便如你所言,就由梁副将来担任这次探查北境的要务。” “谢父王。”慕容安澜作揖,随后退回自己的位置。再抬头的一刻,他看见自己的两位兄长都在看着自己,一时间心中不禁复杂。 说实在的,慕容安澜原本没准备出这个风头。虽说他以为随便是他哪个兄长来举荐竹良都可以,但因为玉染特意嘱咐一定要是他来向慕容齐提出这个意见,所以他便答应了。 刚才说出这一席话,还真是叫他紧张不已。 而竹良也在慕容齐下了命令之后从位列中走出,朝着慕容齐恭敬作揖之后,开口应声道:“臣谨遵君上命令,此次前往北境,定不负君上期望。” 去往北境探查的人已是决定下来,北平侯之事便暂定如此。而后又有大臣提了一些别他的事,但都并不算重要,所以很快便下了朝。 玉染与替身换回身份之后,替身作为玉锦出宫去往太傅府,而真正的玉染再次穿过云华殿的暗道回到殿中。 她这才到偏殿换回女装,那位王宫隐卫头领“彭陆”便来传令了。 “姑娘,君上在御书房有请。” 玉染并不惊讶,甚至如果华君不来找她,那在她印象里才是一件怪事。 玉染点了点头,笑道:“有劳了。” “姑娘不必客气。”他朝着玉染微微抱拳低头,下一刻便闪身不见。 玉染踏入御书房,看见慕容齐应是正在阅览着今日送来的文书奏章。 “来了便进来吧。”慕容齐让其他人都已退下,所以他头也不抬便知现在走入的人必定是玉染。 “红衣参见君上。”玉染福身行礼。 “免礼吧。”慕容齐放下奏折,朝着玉染一摆手。他的眸光在这一刻射向玉染,随后用着一种探究的语气开口道:“听说昨日孤的五皇子去了一趟云华殿?” “是,君上。”玉染微微颔首。 “放他进去是受你嘱意,还是孤的四子同意的?”慕容齐继续问道。 玉染闻言,并未慌乱,她轻轻福身,平静开口:“回禀君上,五殿下是红衣亲自嘱意放入云华殿的。” “能告诉孤理由吗?”慕容齐的神色不明,只是如此问道。 玉染微笑开口:“君上,五殿下心系四殿下身体,所以特意来云华殿探望。所说四殿下失忆,对人和事都已无印象,可红衣以为,若是能让四殿下见见五殿下,也许四殿下的记忆会有所恢复。况且,红衣在五殿下踏入主殿之前,已与四殿下先行提过,四殿下也没有拒绝红衣的提议。” “孤之前想让其他人进入云华殿,孤的四子皆是通通以失忆来闭门搪塞,孤也不好强行再叫人闯进去,那样一来被有心之人传出去,还莫不将孤说成是个没有仁爱之心,不通情达理之人?”慕容齐装作感叹般地笑了笑,接着他看向玉染,蓦地继续道:“果然,还是红衣姑娘的本事高超,能让孤的这位失忆前和失忆后都死脾气的四子转变心意。” “君上谬赞了,红衣哪里有如此高超的本事?不过是将自己的模样和举止尽力装成了宁国的摄政王赫连玉,要不然红衣岂能得到四殿下的垂青信任?”玉染面上含笑,眼底却是漆黑幽深,不是旁人可以轻易探查。 “是红衣姑娘过谦才是。虽然至今未见红衣姑娘真颜,但姑娘谈吐之间表现皆是蕙质兰心,想必定然也是一位佳人。孤的四子能够得到你的庇佑,也算是他的福分。”慕容齐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样子应是十分欣赏于玉染的表现。 玉染敛起眼眸,慢慢开口道:“君上,虽说红衣只是君上从红月阁找来‘护佑’四殿下的人,可这些时日以来,红衣心中也有一些思量已经堆置许久,不知此刻到底当讲不当讲?” “你说。”慕容齐点头,眸光也被玉染吸引了过去。 玉染沉默须臾,接着以一种恭敬认真地姿态微微低头,沉声开口道:“君上,四殿下的脾性固然特别,但那是四殿下出自骨子里的高傲,因为他是君上的皇子。就算君上想要压制他的桀骜,可以红衣看来,四殿下如今即便失忆,在心性上也不曾改变。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与君上委实至关重要。刚才红衣也说了,四殿下不论如何,也是君上的四皇子,也是朝之栋梁,若是君上长此以往下去皆以四殿下重病不宜外出来搪塞朝臣众人,那必有流言外传。 “红衣作为红月阁的长老之一,实则是不能妄言除去任务之外的事情。所以刚才红衣所言,若是君上觉得不妥,就当做玩笑话一听而过便罢了,红衣日后不会再说任何一句逾越之言。” 玉染话毕的一刻,慕容齐的眼眸也深了几分,似乎也是在仔细思量着玉染的话。 慕容齐一手抚在桌面之上,眼底的神色虽说阴沉,却也五味杂陈。许久之后,只听他叹了一声,英气威严的面庞上陡然多出了几分苦笑无奈之色。 “姑娘所言甚是有理,但姑娘有所知的事情,自然也有不知的事情。很多时候,身处高位不胜寒,孤自己做出的决定也不一定就代表着孤自己的心意。”慕容齐说到此处,故作感叹,“红衣姑娘,你能够替孤想到这些,而且能够如此为孤的四子所考虑,孤深感慰藉,又岂会道你逾越?” 玉染轻轻福了福身,面上含笑,半是低头,也未开口言语。 “既是如此,孤也没有什么其他琐事了,红衣姑娘便先回云华殿吧,四皇子那里还要多劳你费心了。”慕容齐的眼底颇深,仍是笑着对玉染点了点头。 “跟随四殿下左右是红衣的职责所在,那红衣便先告退。”玉染深深福身,面带浅笑地往后退了几步,接着才转身离开。 在回身的一刻,玉染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而原本透亮的眼底也逐渐加深,最后成了一片幽静朦胧的模样。 这慕容齐,还真是一个老奸巨猾之人!居然连面对她这么一个外来的“江湖中人”,都是以这般模棱两可的态度来对待,哪怕给她上演一出装作仁义的好戏,也不愿透露半分心中的真实想法。 而慕容齐在看着玉染走出御书房之后,他的眉峰一冷,眼眸微眯,眼底显得阴恻了不少,而放在桌上的手也逐渐握紧。 确实,刚才玉染的话提醒到了他不少。 只不过,玉染的话固然有道理,他却没办法全都听下去。 他的这位四子,实在是一个让人无法放下心来的人,不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是一样让他喜欢不起来。 比起如今的朝堂风云,比起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争锋,比起流言蜚语,或许,他的这个四子才是一个最大最深层的麻烦。 而玉染在回到云华殿的时候,思来想去之下,还是先准备去瞧一眼容袭。 这不,玉染才刚掀起帘子走进寝殿的内殿,一个温软委屈的声音便轻飘飘地传来。 “阿染……” 玉染听闻,不温不火的眸光冷不防地就向着还躺在床榻上的男子飞去。这一个好好的男子,就算容颜里有几分女子的阴柔魅惑也便罢了,居然硬是连自己的声音都要装成是这般迷惑人心的模样,这叫什么事? “阿染,容袭睁开眼,便没瞧见你,连子期都晌久未归,真是叫容袭在这空殿里一人寂寥不已。”容袭眨了眨那双漆黑深邃的好看眼眸,随后有些委屈地望着玉染说道。 玉染柳眉一条,凤眸斜飞,“既如此,可否需要我替你将安澜唤来?他已经向我念叨过还要再来看你,我觉得他作为你的弟弟,也确实理应多来照顾兄长几回。” 就慕容安澜那又激动、又闹腾的劲,容袭一想着便是眼皮直跳。 他弯了弯眉眼,唇角的笑意温和,接着,他薄唇轻启道:“阿染,容袭这是在念着你,你岂能将我推给别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九十五章 暗布局 容袭的一双眼眸静谧而魅惑地望着玉染,他的唇角噙着笑,而前几日苍白无力的俊美容颜之上终于多了几分红润之色。 “阿染——”见玉染无动于衷,容袭再一次委屈无辜地轻唤了一声。 这一次,玉染终于给了他反应。 “我可没有将你推给别人。”玉染眯了眯眼,很是平静地开口。 听到此处,容袭的面上更是不满了几分,他装作娇柔地一手半掩着面庞,一双眼眸微垂,细长的眼睫扑眨了好几下,接着只听他说道:“容袭昨日身体委实虚弱不适,可因动情于阿染,甘愿在良辰之下与阿染共赴云雨一番。这才隔了一夜,你便如此翻脸不认人,这叫容袭情何以堪?” 损,容袭这话,是真的够损。 玉染只觉自己眼角一抽,硬是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就单看容袭这副委屈至极,又盈盈弱弱的模样,要是普通不知情的人还真要以为是玉染的不是,会认为玉染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但玉染多了解容袭啊,容袭这是明摆着知道玉染不吃他那一套,所以他便索性变本加厉一番,估摸着他就算是能让玉染有一瞬觉得心中无奈便要高兴坏了! “你再胡言乱语一句,我便立刻转身走了。”玉染笑盈盈地开口。 “这可不行的,阿染是受了父王所托,要按照红月阁派出的任务一直呆在容袭左右的。”容袭装作一副颇为认真凝重的模样。 玉染挑了挑眉,笑着道:“是啊,‘红衣’自然是很快就会来伴着四殿下你的。” 玉染的话意有所指,而容袭也是立马明白了过来。 容袭面上的笑意登时垮了几分,他撇开视线,颇为委屈地道:“你将我推给苏久,分明就是嫌弃容袭中毒之后身体孱弱,不得与你共赏花、共饮酒,不能让你喜笑颜开!” 玉染嘴角抽了抽,眼底眸光闪动,她有些头疼地开口:“你自己都说你的身体已经羸弱至此,可居然还想着饮酒作乐吗?” “只要是与阿染良辰共度,哪怕是要以容袭的康健相换,又能如何?”容袭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玉染,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之色。 不得不说,容袭的言辞是很具魅惑的。如若玉染还只是个懵懂无知的青涩少女,或许她当真会义无反顾地被容袭所吸引,投入他的怀抱之中。 只不过,很可惜——玉染是当下的玉染,而容袭也是当下的容袭。 他们都只能活在今朝,再也回望不了过去了。 “你这么作践自己,倒是一点儿都不出人意料。”玉染的语气格外平静,而一双凤眸之中也带了几分打趣之意。只不过,打趣归打趣,她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阿染的嘴这般毒,也倒是一点儿都不出人意料。”容袭将话索性换给了玉染,他眨了眨眼,又转而道:“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容袭最欣赏的,不就是阿染的特立独行吗?” “能让你欣赏我的特立独行,可真是我的罪过。你要不将你欣赏我的地方都一并告诉了我,我也好一件一件地去改,总该有改完的时候。”玉染皮笑肉不笑道。 容袭不慌不乱,继续接话,“若是阿染真的觉得想改了,那也无妨。阿染改,那容袭就再重新喜欢上,终归是变不了的。阿染以为如何?” 玉染静默良久,眼底漆黑却明净透亮。她的眼眸微眯,柳眉微弯,唇角的笑意不减分毫,半晌才道:“很好。” 这“很好”二字,可谓是被她念得别有深意。 只是说出这两字的人有心,而听得人也是有心,便是硬生生地将原本这有些暖和的对话一下子给捎得冷了。 “你既然来都来了,难道真的连陪容袭小坐一会儿都不肯吗?”容袭再次发问。 这一回,玉染倒是没有拒绝。 玉染想要去边上挪个椅子过来,谁知容袭伸手一把扯着她的手臂,用着一副极为期盼的眼神说道:“便在这儿直接坐下吧,也好挨得近些,让我不觉着寒冷。” “现下入秋,而你的屋里我已命人置上了炭盆,也正是晓得你中毒发寒。”玉染的言下之意便是:都已经给你安置了炭盆,你还这么粘着她,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容袭呵呵一笑,随即半是起身,在玉染坐在床沿的一刻,冷不防就攀上了玉染的肩膀,将玉染的手臂给死死地抱住,好似生怕玉染下一刻就走了一般。 “我中的毒,毒发之时那是有大寒之兆,岂是几个炭盆可以将我打发的?”容袭有些好笑地望着玉染,毫不客气地直接将玉染的拙劣借口给点了出来。他瞧见玉染瞥了他一眼,于是更为高兴了几分,他轻轻地凑过头,将微冷的脸颊贴在了玉染的温热脖颈上。光是这样似乎他还不肯满足,在轻轻蹭了几下之后才阖着眼眸,颇为满足地闷声开口:“自然是要阿染的贴心陪伴的。” 玉染闻言,微微转头,一双凤眸刚好撞上容袭笑盈盈的目光。她提了提唇角,眼光微闪,忽地抬起手,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扣在了容袭的下颚上,她的目光就这么停滞在容袭绝世风华的容颜之上。 良久,玉染忽然动了。她慢慢地朝容袭凑过头去,随后轻轻地贴在了容袭的面颊上。玉染的唇畔扫过容袭的额头、鼻尖、脸颊、唇畔,最后还落在了下颚上。她的举动轻而缓,似乎带着羽毛轻拂的瘙痒与柔和。 最后,她的脸颊与容袭的脸颊轻轻贴在了一块儿。两人就这么互相脸颊贴着脸颊,就如同一抹温存犹在,带着几分旖旎缱绻的温柔。 “你想要的——可是玉染的这般对待?”玉染的声音轻柔,不带着几分情绪,却是隐含着几分意味深长。 容袭的视线在玉染的面庞上来回流转,下一刻,他笑着开口:“若是如此——甚好。” “四殿下既然都叫了我一声阿染,那便是认同我是宁国摄政王这个身份的。天下谁人不知赫连玉素来有风流爱美人的不羁名声?慕容殿下贵为华国四皇子,若是还来淌我这条浑水,那可便是大降身价了。日后若是又再来责怪起我来,我可是不会承认的。”玉染眉眼斜飞,眼底里闪过一丝精光。 她现在的言语之中,已是将容袭放在了一个在百姓口中传得津津乐道的赫连玉的“宠妾”这个身份上来说的,其中的贬义溢于言表。 玉染心中清楚容袭是个怎样的人,她知道就算她再怎么用言辞折辱于容袭,那也不过是在做着无用功。就如同她自身不会被人轻易挑唆说动一般,容袭又岂会如此? 只是,玉染便是要用这种刻薄的言辞来告诉容袭——她本就是个心性薄凉之人,而现在的心里更是凉透了大半,已是不知动情了。 “容袭与阿染不曾向对方递过一纸休书,所以容袭名正言顺地还是阿染的夫君。既然是如此,那若是现今将容袭比作阿染眼中所喜爱的美人,容袭也并未觉得有丝毫不妥。”容袭洒然一笑,似是对此毫不在乎。 “毫无不妥……”玉染垂下眼帘,低声将这个词又重新念了一遍。半晌的静默之后,她怅然一笑,陡然抬眸,“毫无不妥吗?容袭你的心可真宽。” “人把自己逼得越紧的时候,不就越是不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吗?”容袭微微笑着反问。 玉染顿了顿,眼眸微深,她稍许拉开与容袭的距离,接着沉声开口:“也就是说,你已经记不得你到底与那北境的北平侯到底都筹划了些什么吗?” 容袭闻言,眼眸微敛,接着似乎毫无防备地笑着应答:“哎呀,果然不愧是阿染,总是能一眼看清、一语中的。” 玉染双臂抱胸,微微撇过头,不去看容袭。她眉眼微扬,淡声说道:“这般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处事风格,约莫在这华国也就只有你能做得出来。那北平侯身居遥远北境,虽说拥有部分兵权,可却向来没有什么动静,可以说是低调行事。可偏偏他会选在这种朝局紧张的时刻忽然从暗明两处动手,时机又能拿捏得如此准确,那他的背后必定是有一个在身在朝中接应之人,告诉了他到底现在要如何做,又要有何种表现。 “细细想来,你的失忆突如其来,本不寻常。如果你是真的失忆,那我觉得你应该在失忆之前就有预料自己会遇到危险,不管之后你到底如何也定会提前做好安排;如果你是假的失忆——那很显然,你早就已经算好了让华君对你放松警惕的一刻,来不断地做出让华国朝局更加紊乱之事。 “你以自己的性命为赌,赌我会来到华国。你坚信在我到来之时定会做出一些足以庇护你的事,所以你便可以凭心而为,直接让北平侯动手,挑起更大的内乱。而朝局之中,你已知晓华君必会为了打破如今太子与三皇子的僵局召回安澜,便也是风波不断。”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九十六章 商君易 “说到底,这都是你容袭早已算计好了的事情。你知道即便是你真的因为华君的算计有所损伤,那暗中的计划也会继续进行,更何况事实是你根本是在假装自己失忆。”玉染的语气平静,仿佛她在诉说的不过是一件虚妄随意的小事。 容袭从刚才玉染开始说话起就一直摆出一副认真听话的模样,在玉染话音落下的一刻,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十分欣慰而温柔的笑意,他风轻云淡地应声道:“阿染你很聪明,说得也都对。” “所以说,那北平侯是你手下的人?”玉染问到了关键的点上。 “不能算是我手下的人,但也是与我有些渊源。”容袭说到此处,眼眸忽然加深。 玉染瞧见容袭略有变化的眼神,心中也是辗转了许多念头。想来,这北平侯寸高义是个与容袭关系有些特殊的人。 不过,玉染虽说心下好奇,但也并未直接点出。 她思量片刻,转而说道:“既然那北平侯与你有关,看来我让竹良去一趟北境果真是恰好顺你心意了。” 容袭微微一笑,不作应答。 但即便容袭不说,玉染心中也已明了。 “你现在其实并无打算让北平侯直接起兵造反,你只是想要给华君造成一些威胁和警示,你想告诉华君在这华国并非是他可以随心所欲、只手遮天下的。我说得——可对?”玉染继续问道。 “对,很对。”容袭轻轻笑着点头,他说:“以我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将父王的地位给全然动摇推翻。所以,一步一步慢慢走,也是好的。就像阿染你明明对商国的王族内幕已有了解,却还不着急动手是一样的。” 玉染眼眸微眯,又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她似笑非笑地望着容袭,开口问道:“你居然情愿将自己没有失忆的消息告诉其他的暗中下属,也不愿告诉修子期真相?” “他不是个很会假装的人,既是如此,便不如不知。”容袭摊了摊手,一副诚实的模样。 玉染柳眉微挑,但却深以为然地点头,“确实,不如不知。” 话至此处,两人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因为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到底下一句应该说什么,才能让这殿中的氛围没有那么尴尬。 良久,容袭的眼帘轻垂,眼底幽深无尽,他抿了抿唇,冷不防望着玉染开口道:“我们……” “容袭我说了,我讨厌你,我恨你。”玉染轻飘飘地笑着打断。 明明口中说着无比残忍的话,可面上却可以带着如春风拂面般柔和淡雅的笑意。这就是玉染,每每都会在你心中生起一丝希望的一刻直接将一切全部抹灭。 如此残忍,却又如此悲哀。 “是吗?那可真是遗憾。”容袭先是一愣,但下一刻,他仍是笑着耸了耸肩,随后绝美的容颜之上绽开的是愈发温柔缱绻的神情。 玉染张了张口,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但此时殿外却传来了修子期的声音。 “公子,红衣姑娘,五殿下来了。” 慕容安澜来了? 玉染和容袭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是容袭笑着怅然开口:“阿染还真是个受欢迎的人,竟连我的五弟都是对你敬仰不已,好生叫容袭嫉妒。” 玉染闻言,微微挑眉,却是一言未发。她似笑非笑地瞧了容袭一眼,随后从一手撑着床沿,慢慢站起身来。 “你可真是个不可理喻的人。”玉染陡然偏过头,随意笑着道了一句,只是她的眼底深深,似乎心情并非如表面上的愉快。须臾一顿,她又兀自感叹,“不过,或许我也没有资格这么说你。” 因为——她在别人的眼中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会,阿染很好。而且,只要我懂你就好了。”容袭微微笑着说道。 玉染的目光对上容袭的双眼,只见容袭的眼底如星耀般幽深而闪烁,他的面上微微带笑,言语之中带着几分认真,又带着几分轻松自然的感觉。 玉染深深地看了容袭一眼,接着双袖轻拂,转身离开了寝殿。 玉染没有回头去看容袭到底露出了怎样的神情,但光是容袭的那双灼人的眼眸已是让她觉得心中杂陈万分。 玉染看见修子期站在寝殿门口,于是便问道:“他人在哪里?” “五殿下去了偏殿。”修子期应声道。 “好,那你照顾好你家公子,我先过去。”玉染微微点头。 “是。”修子期点头作揖,在玉染走开之后才转身往殿内走去。 玉染来到偏殿正厅的时候,看见慕容安澜已经自己给自己倒上了茶,一手捏着杯子,苦恼之色跃然于面。 “发生什么了,让你这么着急地跑来云华殿?”玉染脚步轻缓,走到慕容安澜的边上坐下。 慕容安澜恍然回神,他扭过头,蓦地开口:“阿玉你来了啊!”慕容安澜一边说着,一边即刻新添了一杯茶递给玉染,“这是刚才有一位苏姑娘新泡好的。” 玉染接过杯盏,杯外触感微烫,她微微一笑,轻轻将杯盏重新搁在桌上。在慕容安澜不解的目光之下,玉染笑着解释道:“我喜欢喝温凉些的茶。” “诶?阿玉你的爱好可真特别。”慕容安澜惊讶道。 玉染笑了笑,并不在意这些。她转而问道:“先不说我了,你是遇上了什么问题吗?” 慕容安澜闻言,立刻反应过来,他点点头,忽然有些凝重地开口:“刚才我被父王留下谈聊,结果正好遇上太尉前来向父王急报。父王没有命我退下,所以我也大约停了一下,好像说是商国的国君死了,太子登基。” 玉染听完,眉头一皱,一双凤眸之中蓦地沉寂了几分。 这件事,她还确实未曾得知。 也许是今日从一早上朝开始便首先顾虑着华国这边的事情,刚才有直接去找了容袭,还真是没和苏久他们问过商国有没有传来新的消息。 商国太子南宫翎性情阴毒,可却不是一个十分会谋事之人,所以玉染立刻明白过来,应该是夏侯本家的人忍不住动手了。 只是,不论这件事是夏侯本家谁人主使,在玉染看来,这委实都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现在还是商国内朝局势混乱之时,可是夏侯家却在此时辅佐了新太子上位,这必定会引起众多朝臣对夏侯本家和分家的不满。而太子南宫翎阴狠,上位之后必然不会想要受夏侯家约束,至于朝臣若是当真反对夏侯家,自然会更愿意站在南宫翎那一边。这么一来,夏侯家可谓是腹背受敌了。比之之前商君在位时的局面,可以说是麻烦了不少。”玉染眼眸微敛,似乎正在细细思量其中利害。 慕容安澜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他微微仰头,一手抓了把自己的头发,“这商国夏侯家还真是会自己给自己惹麻烦!” “想来这应该是夏侯本家中人的意思。”玉染眸光微闪道。 “夏侯本家……哦,我知道了,这一定是那本家的嫡长子夏侯铮做的好事吧!我虽然并未直接见过那夏侯铮,可那日阿玉你同竹良见完夏侯铮回来之后,晚上竹良跟我说了不少那夏侯铮的不妥之处。而且光是看那夏侯倪对阿玉你纠缠不清的模样,我就可以想象他们家的人都是个什么模样。”慕容安澜义正言辞道。 玉染眨了眨眼,笑着道:“看来安澜你是真的不喜欢那夏侯倪。” “那是当然,夏侯倪把阿玉你缠得多烦呀!阿玉你当时也是装作玉锦,虽然与现在玉锦的模样有出入,但也是风华绝代,她夏侯倪分明就是喜欢阿玉你的脸,根本不是出自真心,也真亏阿玉你能忍受得住她。”慕容安澜双臂抱胸,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似乎至今只要一回忆起当时那个粘人的夏侯倪便是心烦不已。 “她是大家族的千金,有几分脾气也是正常。我虽说不喜欢,但也不讨厌,毕竟我自己的脾性也不算好。”玉染笑了笑,随后转而道:“我现在身处华国,商国之事必然难以立刻插手。而容袭既是失忆,又是身陷囹圄,同样不可能一边在华君这里周旋,一边又去干预商国朝政。此事我会找一个时机再行考量,你自然更加不必为我们着急。” “那行,我也只是想来告诉阿玉你一声。”慕容安澜点点头,说着便站起身来。但是忽然,他脑中思绪一转,陡然想起一件事,“诶对了阿玉,我刚刚进来云华殿的时候,遇上的是那个父王身边的隐卫头领。我第一次想进云华殿就是他拦住了我,这一次反倒是大大方方地就把我放了进来,可真是奇怪。” “你是说彭陆?”玉染转念一想,随即反应了过来。她走在慕容安澜身侧,一边推开门,一边说道。 “彭陆?这是他的名字?”慕容安澜颇有兴致地问道。 玉染装作思量许久,她提了提唇角,笑道:“恩……是,也不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九十七章 生煎熬 慕容安澜诧异不解,“是,也不是?” 玉染点点头,“只能这么说。” 慕容安澜一手托着下巴,似是沉思许久,接着他用着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向玉染,接着很是诚恳地说道:“我突然觉得你和四哥真是和我是两个境界的。” 玉染闻言,只是温温一笑,也未多说,一直将慕容安澜送至了云华殿外,才转身回去。 说起这如今还在云华殿的隐卫头领“彭陆”,玉染就是不了解内情,也可以猜到此“彭陆”非彼“彭陆”。 其实事实也正如玉染所料想的,那个真正的隐卫头领彭陆早在他跟随着修子期出门的时候,就在街尾的店铺里被问思楼的人给调换了。也就是说,现在的这个“彭陆”根本就是容袭的人,自然也不会将容袭在殿内的真实消息透露给华君。 华国王宫的隐卫素来以一身黑衣蒙面示人,只要他还是在华君面前装作恭敬顺从,那想来是不会被华君所轻易看穿。 玉染穿过中庭的时候,转念一想,还是回去了偏殿,没有去陪容袭。 因为有些事情,她还是想要和苏久他们商议一二。 “殿下,您回来了。”苏久正好从院里走过,看见了朝她走来的玉染。 玉染开门见山道:“听说商君崩了。” 听到玉染如此肯定的语气,苏久的神情也是陡然凝重,她一边为玉染推门,一边开口说道:“今日一早得到的消息,说是商君骤然崩逝,商国太子南宫翎即位。那时殿下去上早朝,所以才没来得及同殿下说。” 玉染点了点头,眼眸微深,“这事发生得突然,确实可以让商国朝局更加鸡飞狗跳起来了。” “殿下回来啦!樊温,殿下回来了!”宋泽忽然走过玉染的房门,刚才看见半是踏进门的玉染。 玉染在里屋的桌边坐下,随即就见苏久去将大开着透气的窗户给半掩起来。 “虽然还是秋天,可秋风吹多了,殿下还是可能会病着的。”苏久掩好窗户,这才笑盈盈地说道。 玉染眨了眨眼,扭头问坐在身边的樊温,“我真的看起来这么弱不禁风?” 樊温温和一笑,“不是,只是苏久一直比较担心殿下罢了。” “殿下从昊天宗的掌门那儿得了一大半功力之后,这武功是日渐精进,和以前修习的速度简直天壤之别,现在连苏久都打不过殿下了,殿下的气色看起来也比以前好了不少。”宋泽替玉染高兴道。 樊温没有接话,他望着沉思的玉染,转念开口:“殿下是在为商国国君崩逝的事情担忧?” “有一些吧。”玉染启唇道。 “说到这个我就觉得那商国的夏侯本家真是委实愚笨,竟然挑了个这么不聪明的时候动手。这样一来,就算登上国君位置的人是太子,可大臣们也未必全都肯相信啊,毕竟这个商国太子据说挺依仗于丞相夏侯仪的。夏侯本家就算再怎么势大,也不免遭人碎语。”宋泽摸了摸下巴,慢慢坐在椅子上。 樊温也颇为赞同地点头,“碎语多了也伤人,更可能会引得朝堂内乱更甚。” 玉染沉思良久,接着敛眸道:“应该有一个契机,让他们做出了这个决定。” “什么契机?”宋泽疑惑。 玉染闻言,眼神一闪,脑海中浮现的首先是昊天宗掌门旷鸿的模样。 那天,旷鸿给她的东西…… “怎么了,殿下,是不是有哪里不妥?”苏久蓦地问道。 玉染微微摇头,随后温和一笑,“没什么,这个契机我现在也还没想好。这商国的事还是暂且放放,我们现在身处华国,这华国的朝局似乎也不是一潭清水。” “何止不是清水呀?这是已经被搅得浑了又浑。那华国的太子看着懦弱,但实则根本不安好心。还有那三皇子,一看就是个阴狠的笑面虎。至于慕容袭,殿下,您又何苦在一根树上吊死呢?”宋泽双臂环胸,说到最后也是多了几分苦恼无奈之色。 “我来华国并不只是因为容袭。”玉染失笑不已。 宋泽嘟了嘟嘴,撇开头道:“殿下又口是心非。” “宋泽。”樊温伸手轻轻拍了拍宋泽的肩膀,有些劝慰般地开口。 “说到这个,我还真觉得奇怪呢!殿下,容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觉得每每换做我去看顾他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都让我觉得有些发毛。特别是今日,我今日在您上朝之后替您去看顾他,结果他愣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了晌久。他就算现在是失忆,我也实在是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苏久皱着眉头说道。 “容袭不就一直是那样的吗?”玉染随意笑笑,似有避而不答之意。 就在几人谈聊之际,门口忽然是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接着便是修子期的声音。 “红衣姑娘,您回来了吗?”修子期没有冒然闯入,而是首先问道。 玉染闻言,眼眸一转,朗声道:“回来了。” “您回来了的话,能不能麻烦您现在去公子那儿一趟呢?公子命我唤您过去。”修子期的声音里不失恭敬。 玉染默了默,最后仍是答道:“我知道了,很快便过去。” 外头的修子期应声离开了,而宋泽也看着半开的窗户外头修子期的身影消失,这才有些抱怨地开口:“殿下难不成现在又要过去陪他?” “是啊。”玉染笑着站起了身。 “殿下已经辛苦了一日,不若还是让我去吧?”苏久主动往前走了一步。 玉染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那好吧。”苏久顿了顿,也没有再阻拦,而是看着玉染走出屋子的背影。 玉染离开了,而屋里的三人仍旧沉默着面面相觑。 “昨夜……殿下她没有回屋。”苏久抿了抿唇,眼中的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此话一出,屋里的三人很快都能够想到同一处地方。 “慕容袭他真的还是在失忆吗?”宋泽眉头紧锁,看向苏久道。 苏久也是忧思不解,“我也不知,只是我觉得他看我扮作的殿下,和看真正的殿下,似乎眼神不大一样。我也不晓得他是出自本身对殿下的熟悉,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失忆。” “这件事殿下知道吗?”宋泽问道。 而回答他的是静默良久的樊温,他的眼底温和,带着些许静谧的感觉开口:“既然连我们都想到了这一层,那殿下又何尝看到透呢?” 樊温此言一出,宋泽和苏久皆是哑然。 是啊,连他们都能看出的事情,玉染又岂会不知道呢? 也就是说,不管容袭到底有没有失忆,玉染都是在纵容着容袭,纵容着容袭对她的依恋。 “殿下她……其实真的很爱慕容殿下。”樊温叹了口气,温声开口。 宋泽闻言,也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他才闷闷地开口道:“可是,殿下被他伤了已经太多次了啊……他口口声声说着对殿下的喜欢,可到头来还不是将我们殿下给利用了进去?甚至,语岚姐也是因为他才死的。” “他利用殿下,殿下也未尝没有利用他。而且说到底,慕容殿下也是为了保护怀有身孕的殿下才会让邵姑娘作为诱饵。”樊温微微低下头,“或许我们根本不是有资格评判他的人。也或许……他至始至终是真的深爱着殿下。只是我们都不愿意去相信,而殿下也不愿意去面对。” 樊温的这番话是真的说得格外真切了,也处处都压在点上。 只是他没有当着玉染的面讲,因为他知道,玉染就算是听完了,也一定还是会逼着自己说出违心的话,做出违心的决定。 “卓姐姐在我离开宁国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不要再劝说殿下放弃容殿下,因为就算说了,也只不过会让殿下徒增伤感罢了。明明殿下面对朝堂大事时都能果决应对,哪怕被人说是冷血无情都不为过。可到了容殿下的身上,殿下便是万万做不到断情绝爱了。” “要是殿下真的喜欢那慕容袭,就应该和他在一起,要是能把他直接抢回宁国,那就好了。”宋泽托着下巴,十分苦恼地开口。 “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樊温失笑着摇头。 “知道归知道,可看着殿下不好受,我们心里就好受吗?”宋泽闷闷不乐道:“我们都是受得殿下的恩情才没有再继续落魄流浪下去,而且殿下赏识人才,对我们更是百般爱戴,是真心拿我们当亲人来看待,而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看待得殿下呢?如今殿下因为一个慕容袭而痛苦煎熬至此,我们怎么说都没办法无动于衷啊!” “只要这天下一日还未平,只要殿下和慕容殿下之间一日还未分出高下,那殿下是不会选择放纵自己和慕容殿下在一起。”樊温微微抬头,心中已是了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九十八章 慕容璞 ,最快更新帝女皇后最新章节! 容袭本来是在闭目休憩,忽然鼻息之间传来一阵清浅的幽兰香味,让他笑着睁开了双眼,果真是看见玉染正站在他的床边,用着一副面目表情的模样瞧着他。 “阿染来了啊。”他温柔地开口。 “你不好好睡着,还唤我来作甚?”玉染自然地侧坐在床沿,目光平静地落在容袭的脸上。 容袭微微一笑,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攀上玉染的手腕,他说:“若无阿染陪伴,容袭惶恐。” “你都把别人的心思给算计了进去,你有什么好惶恐的?”玉染眼光一闪,语气仍是平淡。 “我现在无兵无权,被父王禁锢于云华殿,可是一切都仰赖于阿染啊。”容袭的面上露出几分无辜之色。 玉染挑了挑眉,直言道:“你将手中的所有兵权交还给华君,看似是因为要保我安好所以才忍痛做出的决定。可实则,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因为只有你把兵权还给了华君,才能让他逐渐对你放下一层层的防备。待他掉以轻心之时,也就是你可以动手的时候。” “不愧是阿染。”容袭的一双漆黑眼眸直直地望着玉染,他闻言,只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看似毫无隐瞒玉染之意。 玉染默了一会儿,忽然话锋一转,“你是否知道商国国君崩逝的消息?” 容袭略是撑起些身子,接着微微颔首。仔细一看,他的额上仍是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脸色看起来虽有好转,但还是虚弱。 玉染不作声,但还是替容袭在腰后垫了个枕头,让他坐起来的时候好舒适些。 “知道,在你今日去上朝之后,我便得到了消息。”容袭出声道。 “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玉染抬眸问道。 容袭偏了偏头,他的眼底如夜空,一望不可尽,“这件事,难道不应该是阿染比我更清楚几分吗?” “你倒是精明。”玉染故意轻哼一声说道。 容袭笑了笑,温和道:“你去了一趟商国昊天宗,可谓是收获颇丰。” 玉染柳眉微扬,凤眸的目光挪到了容袭的面上。 “可惜就凭着你现在拥有的这番武艺,以后若是再出门遇险,估计就没有容袭的什么英雄救美之事了。”容袭故作惋惜道。 “这么说你是期盼着我日后出门还会遇险咯?”玉染反问。 容袭柔和一笑,眼底露出一副极为诚恳的模样,“自然不是。”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还是玉染开口说道:“商国这次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不会轻易简单地就结束。” “就算他们想轻易简单地结束,阿染也可以让他们变得不轻易、不简单啊。”容袭十分悠闲地声音陡然传来。 玉染的眸子猛地斜向容袭,但这一次,她的脸上却是罕见地浮现了颇为赞同的笑意。 她唇角弯弯,眼底颇深,声色轻柔却锋芒尽显,“正好,我也嫌这华国还是*静了。” “阿染想将华国的风浪也掀得更大些,看来还是很关心容袭的。”容袭笑盈盈地开口,一张绝世的容颜似乎又艳丽了几分。 “你可别自作多情。”玉染扬了扬下巴,蓦地撇开视线。 容袭对此笑而不语。 因为他太了解玉染了,他知道,玉染现在的表现就算再怎么别扭,也还是和他站在同一个方向的——他们都是为了能够动摇华君的根本,也是为了使得商国支离破碎、再不安宁。 就如同之前苏久他们谈论过的一般,只要玉染和容袭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努力,那他们无论如何至少还是能够和平相处的。这就好像是回到了曾经明戌还在的那个时候,玉染是为了解心头薄凉,容袭是为了玉染与己利,所以他们才能够共同度过那些煎熬却温暖的岁月。 “有一件事倒是忘了问阿染了……”容袭忽然开口,他的眼帘微垂,眼底深邃。 “什么事?”玉染诧异。 容袭抿了抿唇,蓦地笑着开口:“孩子,还好吗?” 听到容袭问起孩子,玉染冷不防一怔。 “哦……有冷烟和秦奚他们照顾,挺好。”玉染话语间顿了顿,语气听起来没有了刚才的灵动婉转,反而有些闷闷的。 容袭闻言,先是展露笑颜,又是接着无奈道:“我们两个还真是不称职的父母。” “是啊,不称职。”玉染赞同地垂眸微笑,片刻,她又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道:“说起啦,他的名字我都还没有给他起。” 玉染说到此处,心中不免既是无奈也是愧疚。 “慕容璞。”容袭思讨了一会儿,蓦地说道。 玉染还没反应过来,似乎是出神了一会儿,“什么?” 容袭轻笑,很耐心地再问了一遍,“我是说——你觉得慕容璞这个名字如何?璞玉的璞。” “璞?君子温润如璞玉,这倒是个不错的名字。”玉染点了点头,似是赞同。 倒是容袭,他轻轻拉着玉染的手,见玉染没有挣开,于是十分满意地笑了笑,随后他望着玉染温柔地说道:“璞玉为初,玉染为上。若璞玉只是璞玉,而无这万千世界的浸染,那它就永远只能是一块璞玉。” 玉染听闻,微微一愣。 因为玉染明白,容袭想要告诉她的意思是:璞玉为初代表着新生,就如他们的孩子;玉有所染代表着成长与成就,就如同玉染。 “歪理。”玉染不免失笑。 “怎么会?倒是当初你给自己起‘玉染’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觉着古怪,为何你一定要将自己变成一枚被浸染过的美玉。现在重新一想,竟觉得还有几分意味。”容袭追忆起昔日他露出的那副古怪的神情,不禁畅笑不已。 玉染想起过往的事情,蓦地敛起眼眸,细长的眼睫扑扇着,让她的视线模糊不清。 “终归,也是和你一起给他起了个名字,以后也不用每每看着冷烟寄来的信里都是不忘催我给他起名。”玉染面露复杂道。 容袭盯着神情复杂的玉染,他的眼底愈发地幽深起来,如同皓夜般幽寂,又如同潭水般沉静。 “说到底,你我二人都不是可以顾及得上孩子的人。只不过,因为他是阿染你和我的孩子,所以我会多在意他几分。”容袭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温和。 是了,就是这个道理。 正如同以前玉染心中所想的那般——她并不喜欢孩子,只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容袭和她所生,也是容袭留给她的唯一可以抓得住的念想。 容袭见玉染沉默不语,于是他弯了弯唇角,趁着玉染出神,悄悄地将自己的身子凑近玉染。 待到玉染反应过来,已是发觉自己的腰际多了一双手臂,将她轻轻地锢在怀里。 “阿染……”容袭忽然贴着玉染的耳畔轻声开口。 玉染微微侧眸,“恩?” “要不……你为我再生个孩子吧?”容袭在玉染惊讶的眼神底下笑得愈发艳丽,他不等玉染开口,便兀自低声解释道:“而且——还得是个女孩子。这样的话,就算我和阿染经常因不合而分别,至少阿染看着璞儿会想起我,而我也可以看着孩子想起阿染。” 玉染不顾容袭的温情表露,而是眉峰一挑,冷眸瞥着容袭道:“想都别想,快放开我。” “还真是无情。”容袭笑呵呵地松开了禁锢着玉染的双臂,没有丝毫恼意。他身子放松,往身后的软枕上靠去,一副模样看起来既悠闲又虚弱。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偏殿了。对了,你若是再冷着眼对苏久,那接下去我可是日日都不来了。”玉染蓦地站起身,话毕之后,潇洒地转身离去,连头都没回一下。 容袭望着玉染离开的背影,唇角漾起浅淡却温柔的笑容,让他的容颜看上去更是魅惑了几分,他笑着兀自喃喃道:“果然……阿染还是阿染啊!” 这样互相谋于心,却又能够相处得颇为自然的情况,也就只有他和玉染才能做到了。 翌日,当玉染下了早朝的时候,太子与她聊了几句之后便先一步离开。可正当玉染刚刚走到主殿边上的回廊口的一刻,却被另一个人拦住了脚步。 玉染抬起眼眸,看清楚挡在她身前的人之后,微微低头作揖,“玉锦参见三皇子殿下。”她稍稍一顿,继而问道:“不知三殿下找玉锦,是有何事啊?” “玉太傅不必紧张。”三皇子慕容逸微微一笑,接着开口说道:“本殿早有听闻玉太傅的才学广阔,所以今日前来,自当只是想要拜会太傅一二。” “玉锦多谢三殿下抬爱。三殿下言重了,玉锦不过是寻常之辈,只是多些听闻见识罢了,不足一提。”玉染依旧微垂着头,并未卡看向慕容逸。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二百九十九章 算人心 慕容逸说得言语恳切,语气之中更是别有深意,让人不得不多想。 确实,正如同慕容逸所言。近日里每当下朝之后,有好几次慕容逸与太子同时被华君召见于议事殿。 平日里太子的才智并不能越过慕容逸,可偏偏就是自从太子有了玉染这个新来的太傅之后,在很多细枝末节的问题上,太子皆是可以对答如流,就似乎已经有人对他详细评讲过这些朝中之事一般。 慕容逸思来想去,终于反应过来问题究竟是出在哪里,所以今日一下朝,便将玉染给拦了个正着。 “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天资聪慧,想来并不需要玉锦的帮助,也能够独自为君上分忧。”玉染眼眸微敛,语气依旧平静。 还真是能稳得住心思! 慕容逸略一皱眉,下一刻脸上又绽开了颇为虚假的笑容,他的眼光深深,继续开口:“哦?在太傅的眼中,我的太子哥哥天资聪慧,所以能够担当一国储君的大任。莫非——太傅是认为本殿就比不上太子哥哥的才谋吗?” “三殿下言重了,玉锦并无此意。三殿下同样是君上的王嗣,自然同样是才学过人。而太子是一国储君,所以自当是更加需要以家国天下为己任。”玉染的话说得讨巧,这样一来,既是夸赞了慕容逸,同样也不算是在慕容逸的面前对慕容麟有所贬低。 这王族的朝堂向来是时时皆处于风卷云涌之间,而满朝臣子更是在惶惶度日,生怕哪一日便被牵连进了谁的过错失利之中,以至于丢了性命。 玉染如今身处在这局面之中,也不免为此感叹几分。可是,她的心中也更是明白,若是臣子不畏惧于君王,那便是更会引得满朝内乱,最终落得国破人亡的地步。 就如同曾经的宁国,皇子争斗,害得国君赫连清带着五皇子赫连枫出走明戌。而后来,宁国的天下之所以稳固,也是因为玉染化身为了宁国赫连玉,那种处事雷厉风行、果决冷情的态度,以及能够婉转却精准的处事能力,都足以让朝臣折服,让天下折服。 “听太傅一言,果真是让本殿有几分顿悟。”慕容逸勾唇一笑,接着转而说道:“不过,本殿的母后也有教过本殿一件事,那就是——嫡庶终归有别,不是之后可以改变的了的,而是天生的。” 慕容逸的意思是在变相地告诉玉染:他是华国王后的嫡子,与太子这个庶出的孩子从一开始便是不同的,哪怕现在被立为太子的人是庶出的慕容麟,那也和他的地位和背景有着深厚的差别。毕竟,当今的华国王后身后站着的可是华国的大将军少同甫,是绝不可能被轻易撼动的。 玉染眼帘低垂,眼底隐有一道锐光闪过,不过只是一闪而逝,无人可见。 “三殿下说得是。”玉染应和道。 “既是如此,那日后,还请太傅多多指教了?”慕容逸别有意味地笑道。 玉染面无表情,甚至仍旧未曾抬头。下一刻,她出口的声音听起来幽沉了几分,“臣……明白。” 玉染这一次说得是“臣”,而非自称“玉锦”,也就间接地暗示了她是有可能在日后向着慕容逸这一边的态度。 “很好,那本殿便先告辞了。”慕容逸抬眸一笑,随后拂袖转身离去。 玉染俯身拱手作揖,一直待到慕容逸的身影消失之后,才慢慢直起身,抬起眼眸。 她刚才对慕容逸的态度虽说仍是听起来有些模棱两可,可实则上在慕容逸的耳中却是已经将她当做了是日后可以笼络的一人。 慕容逸有利用玉染的想法,可玉染又何尝不是打着利用慕容逸的心思呢? 如此一来,要是玉染日后想借慕容逸的手来争对于太子慕容麟,也是方便了许多,她又何乐而不为呢?最多便是两头做好人,结果却在背地里扯着弥天大谎,最后真相大白之时叫人唏嘘几声。 可这宫闱深深,风云涌动,到时候这些个皇子们必定是争来斗去、你死我活,又有谁能分得清真相的混沌不堪呢? 玉染微微仰头,最后不过是在原地留下一声幽幽叹息,接着浅笑着轻拂衣袖,淡然离去。 又是过去十几日,这一段时日里,不出玉染所料,玉染频频受到苏久传来的消息,所以三皇子慕容逸每隔两三日便会暗中往她在外的太傅府上送些“薄礼”,虽然带着恭贺玉染被华君看重的意思,可实则其中包涵的意味,玉染的心里明镜得很。 此刻,玉染正坐于容袭的寝殿里,她一一阅览着送来的书信,接着唇角微勾,别有意味地扬眉出声道:“你的三哥,果真是个现实的人。” 现实,也就证明了是个唯利是图之人。虽说想要谋利,可不一定拥有大智慧。 “他一向如此,倒是让你见笑了。”容袭搬了个软塌放在玉染坐着的桌案边,就这么盖着薄被斜着身子躺着,一双美目在玉染的身上辗转反侧,看起来颇有情致。 “你倒是一点儿不客气。”玉染轻笑一声,眸也不抬地回应。 容袭见玉染不再言语,于是思讨须臾,自己扯出的新的话题。他无声一笑,随后悠悠启唇道:“听说近日里华国西边那里的好几座城池皆是在闹水旱,而你与此同时谏言太子,让太子从国库拨出银两,同时也向都城的诸位王工贵族们表露了筹集银两赈济水旱,接着又是在旱地修建水渠引水,造祭祀台求雨。这些不仅使得百姓对太子爱戴有加,同时也让父王满意至极。” “是啊,增添功绩,以升其位,这本就是最寻常的笼络君心的办法。”玉染慢悠悠地将手里的又一封书信折好,塞回了信封之中。 “在这种朝局动荡之时,若身边的出谋划策之人并非出自真心相助,怕是升得越高,跌得越惨吧?”容袭半是眯着眼,笑意淡然,似乎已经看透了玉染的想法。 玉染随意笑了笑,对此未做应答。下一刻,她转而说道:“商国新君登基,那位新君迫不及待地便准备向华国送来一位和亲公主,看来是有要与华国以表交好的意思。不过太子和三皇子皆是有了嫡妻,和亲公主又不适宜被亏待,估摸着你又要多一位母妃了。” “阿染可是说笑了,容袭自从母妃亡故之后,可是未曾认过父王的其他任何一位妃嫔为母亲,同样包括王后娘娘在内。”容袭说到此处之时,俊美非凡的面庞之上露出了几分不大真切的笑意。 玉染默了默,心知就算容袭面对的人是她,也鲜少有提起过他的母妃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是追查一个人已然亡故的母妃,实属是一件不大礼貌的事情,又更何况这位亡故之人是容袭的母妃? 而且,就算是玉染她自己,也没有真真切切地对容袭提起过她自己的母后,也就是颛顼帝的第一位皇后。颛顼帝曾夸赞她的母后是位贤德且美丽的女子,尤其是笑起来极美,与玉染长得颇有几分神似。 只是,亡故之人毕竟已是消逝于世间,哪怕世人之中还有人记得,也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你也是个执着之人。”玉染面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去看容袭此刻的神情,只是兀自道了一句。 倒是容袭在闻言之后不禁轻飘飘地笑了笑,接着替玉染扯回了原话,“商国既然送来一位和亲公主作为使者,那想必华国也定然会派出一位使臣前往商国以贺新君登基之喜吧?” 玉染轻笑一声,挑眉看向容袭,“你都已经如此肯定了,又何须再问我一句?” “莫非阿染对此并无表示吗?”容袭歪了歪头,一双漆黑幽静的眼眸里隐约含着别有深意的味道。 玉染装作不明白,只是反问,“你觉得我该有什么表示?” “你作为太子太傅,自当是要事事以捧着太子为先的。”容袭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 玉染闻言,倒是用着一副打量的模样望着容袭。她一手手肘支在桌案上,手心托着脸颊一侧,微笑着开口:“捧着,当然是要捧着的。” “但是只捧着一个,想来便不能对得起三王兄的那些‘薄礼’了吧?”容袭似笑非笑地看着玉染。他的姿态看起来慵懒至极,一头墨发散在脑后,就这么垫在身下,从软榻上一直淌到地上,而身上的薄被也是盖得不算严实,倒是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玉染上下瞧了瞧容袭,将容袭的这一副妖孽模样尽收眼底。接着她视线不移,直接淡然说道:“自是不会对不起你的三王兄的,毕竟——我也是个很公平的人。” “真的?”容袭的语气里颇有不信的意思。 玉染偏头微笑,“自然是真的。” “那容袭可就拭目以待了。”容袭点点头,很是有兴致地笑道。 玉染的唇边溢出一声轻笑,接着只听她说道:“好啊,那你可莫要漏了任何一出好戏啊!”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章 夜拜访 “太傅,太傅可听说父王要派出一位使臣前往商国以示恭贺的消息?”太子慕容麟在一日未时急急地将玉染给召进宫来。 玉染点了点头,“商国准备送华国一位和亲公主,以示交好于华国。而商国虽说立于四国之末,可它的势力和战力也并非差于其他三国,此刻华国与宁国、安国的关系皆是微妙,也就只有这个新君刚刚即位的商国可以交互一番了,君上自然会重视两国之间的平和相处。所以,想来君上很快就会下达旨意,选出一位可担当大任之人作为使臣前往商国,恭贺商国新君登基,以及笼络好人心。” “既然如此,那太傅心中可有能担此大任的人选?”慕容麟的眼中闪亮,有些期待地看向玉染。 玉染瞥见慕容麟如此期盼的眼神,心中立刻便反应了过来,接着开口问道:“听太子的意思,莫不是想要向华君自荐为使臣前往商国?” “本宫确有此意。就和太傅你刚才所说那般,父王此次选出的前往商国的使臣必须是一位亲近之人,而且还事要可以担当重任的。本宫虽说身为太子,可以往做事皆是笨拙,如今有了太傅到来,本宫觉得已经有勇气去担此大任,所以想去和父王自荐。太傅以为如何?”慕容麟说到最后,还是看起来极为尊敬地看向玉染。 玉染打量了慕容麟许久,这太子慕容麟近日来确实比以前似乎要处事活络几分。但玉染其实也晓得,慕容麟以前虽说看起来是个性情稍显怯懦之人,可实则却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一个能够立在太子之位上八年不倒的太子,自然有他存在的道理。 也许,现在的慕容麟不过是正在逐渐地释放着他的本性罢了。 玉染心思微动,忽然郑重地摇了摇头,接着锁眉凝重道:“太子殿下,此事想来还是不宜操之过急。” “这是为何?”慕容麟诧异。 “殿下有此自荐之心,三殿下必然也有,二位殿下正是处于一争高下的最紧要之处。而若是此时殿下您首先大力自荐,必定被众人以先入为主的观点认为是想要出场风头,能够借此讨得君上欢心,而非出自为国的一片真心,到了商国定会出现纰漏。这样一来,如果朝臣再多替三殿下添言几句,便是对殿下您不利了。而这时若是三殿下再自荐,君上答应他的可能就会大上不少。”玉染一本正经地故意说道。 慕容麟沉思良久,似乎认为玉染所言颇有道理,“那太傅以为,本宫该当如何?” “以退为进。”玉染开口道。 “以退为进?”慕容麟眼中似有一道光华闪过。 “是,殿下。此时您的不争,可是远远地胜于争啊!”玉染微微一笑,在话毕的一刻拱手作揖。 “本宫懂了,多谢太傅教诲。”慕容麟也同时朝着玉染微微拱手,面上露出的笑意不知真伪。 “若是殿下并无他事,那玉锦就先告退了。”玉染略是低头道。 “好。”慕容麟随即点头。 玉染飒然一笑,接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是,就在当晚,玉染听闻了外头的太傅府里去了一个特别的客人,所以便扮作了玉锦的男装,由苏久陪同着从云华殿通往宫外的暗道里走了出去。 说起来,华君赐她的太傅府,她这还是第一次才回来。 太傅府离王宫很近,玉染与苏久只是约莫飞身走了片刻,便是已经来到了府邸之外。可能华君的意思也就是,既然是抱着辅佐太子之名,那也就得随时准备着为东宫授业解惑吧。 “殿下。”有人出来开了门。 这太傅府里的人手不多,都是从红月阁置办过来的,也让玉染放心几分。 苏久跟在玉染后头进了府邸,接着眉头微拢道:“这华国三皇子不请自来,可真是失礼至极。” “在这华国,他是王后嫡出的三皇子,而我只是臣,自当只能任人差遣。”玉染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 “但是说到底,在这华国,除了容殿下,似乎还未有第二个能与殿下真正相较之人。”苏久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回答。 玉染轻笑,“没想到竟然能从你的口中听到如此看重容袭的话来,看来明日的太阳得打西边出来了。” “殿下……”苏久随即先是放软了声音,而后义正言辞道:“我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很公正的。” 玉染没在意地点点头,“好,好,我知道。” 苏久瘪了瘪嘴,她晓得玉染是敷衍了事,但她也没再继续追着说。 两人一道走到了正厅外,玉染与守在厅外的人对视了一眼,而后对方了然地替她打开了门。玉染一步踏入,而苏久接替原本的人守在门外。 “臣不知三皇子殿下到来,有失远迎。”玉染刚走进去,便是笑着朗声道。 “不打紧,也是本殿突然拜访,叨扰了太傅。听闻太傅今日因身体不适,所以歇下得早了,而现在为了本殿特意再起身前来,太傅的身体可是还吃得消?”慕容逸也是做尽礼数,特意起身相迎了玉染一番。 玉染微微垂下眼帘,故作僵硬地作揖,同时喉间略带沙哑地开口道:“臣无碍,臣的身体又岂能及得上三殿下特意在入夜后来臣的府邸找臣这一要事呢?” 玉染有意无意地将“特意”、“入夜”、“臣的府邸”这些词通通都稍重地读了一些,也就是在暗示着慕容逸,她已经知晓慕容逸今夜悄悄地出宫前来她的府邸是为了一些不可公之于众的事情,就比方说——请教如何才能越过太子。 “太傅果真是个明事理之人啊!”慕容逸哈哈大笑,接着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太傅先请坐。” 玉染这次也未客气,便先一步坐了下来。但她还是先为慕容逸斟满了已空的杯盏,而后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所以,三殿下今夜前来,是所谓何事呢?”玉染先一步开口问道。 慕容逸默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要如何开口,片刻过去,只见他的面上似是露出了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接着又用着颇为苦恼的语气说道:“本殿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太傅的意见。” “哦?是何事,竟然可以让三殿下苦恼至此?”玉染明知故问。 “莫非太傅不知本殿究竟为何事如此苦恼吗?”慕容逸有意无意地发问了一句,笑意阴寒,叫人感受不到半点真切。 玉染无声地笑了笑,接着敛着眼眸沉默着执起桌面上的杯盏,贴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茶,在重新放下茶杯之后,才幽幽开口:“三殿下来,不就是想问臣,对于君上要派遣亲近可担大任之人出使商国这件事是怎么看待的吗?” “既然太傅都明白,那本殿也就不必再多向太傅解释一遍了。”慕容逸似是欣慰地点头。 玉染的眼神沉暗,但是面上仍旧淡然,“三殿下来问臣此事,那意思就是,三殿下也想要做这使臣了?” “父王已经很久未对一件事如此重视了,既然父王将这次与商国交好之事看得这么重,更言道出使之人是要更能担得大任之人,你说若是本殿不争一争,岂非是落人一等?”这个“落人一等”的“人”字,很显然指得便是太子慕容麟了。 玉染沉吟须臾,接着看起来颇为认真地点头,“三殿下所言确实有理。” 慕容逸见玉染沉静良久,于是他眼底一闪,下一刻再次开口道:“想来太子哥哥也定然是有询问过太傅这个问题了。” “诚然。”玉染点了点头,没有回避。 慕容逸眼底一沉,但是仍旧笑着说道:“太傅心中不必焦虑,本殿也不想难为太傅。太傅便只需告诉本殿,如果有一朝堂,朝堂之上所发生之事如同现今的华商两国,而同样是需要有国君的皇子来出使他国以示友谊,那太傅可会劝谏那位皇子去往他国?” 玉染抿了抿唇,接着徐徐点头,她答道:“会。” “哦?太傅可否告诉本殿你如此选择的理由?”慕容逸好奇。 玉染浅笑着说:“理由其一,若是主动愿替其父君承担一部分家国重责,则其父君会爱之重之,众臣子会尊之敬之;其二,出使者前往他国,对他国来说是为上宾,若是出使者对这他国以仁爱、敬重之心待之,则他国也定会以友善之心回报。” 玉染这话的意思便是,如若有一个人愿意出使他国,那此人必定会被他的父王喜欢、臣子敬重,并且还有可能在将来得到他国的支持。 玉染这一席话里,可是将好的一面给说尽了。 “太傅此言——甚是有理。”慕容逸似是仔细思索了一番,接着十分赞同地说道。 玉染闻言,轻轻一笑,随后说道:“既然三殿下心中已有定夺,那看来臣已是不必多言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零一章 相处时 待到三皇子慕容逸走出了大厅,被一路向外引去,苏久这才从一边走了出来,随后走进了厅里。 “殿下。”苏久看见玉染正在喝着茶,神情里倒是闲情雅致得很。 玉染温和一笑,抬眸看向苏久,“你来啦。” “殿下,您三言两语便让那慕容逸做出了选择,可真是厉害啊!”苏久笑着由衷地夸赞道。 玉染笑了笑,却是摇头,“并非是我厉害,而是来者心中已有决定,只是需要我帮他再次确认心意罢了。” 也就是说,从慕容逸来到这太傅府之前,心中早就已经有了一个抉择。只不过,抉择之人往往都想要再听听别人的想法,而且,他想要听到的只会是他想要得到的那个答案。若是别人给得与他不一致,那他或许还会驳斥不满。 “他既然如此迫切地想向华君自荐去往商国,那我便顺水推舟,帮他稳固一下这个自我举荐的想法。”玉染微微偏头,修长的指尖轻轻扫过自己的下颚,而她唇畔的笑意也愈发迷人起来。 苏久闻言,俏脸上也是露出了几分笑意来,“啊啊,殿下让太子深思熟虑,却让三皇子极力自荐,看来明日这早朝之上又会是好戏一场了。” “怎么,苏久你也很想看吗?这一场好戏。”玉染偏头微微一笑。 苏久听着,眉头轻拢,笑着说道:“殿下,我就算了吧。最近光是在殿下您不在的时候去陪着容殿下,就已是让我分不出别他的心思了。” “今日你去他还是对你冷眼旁观?”玉染无奈问道。 “今日倒是比往常好些,只不过也没有好到哪儿去,想来容殿下是真的只对真正的殿下您才会好。许是容殿下与您相处得时日实在太长,而我又不似卓姐姐那般了解于殿下您的每一个小习惯,所以才会让容殿下觉得不一样吧。”苏久安慰自己道。 玉染抬起玉染轻轻贴在自己脸颊上,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两声,倒是并未再继续接话下去。毕竟她也未曾告诉过苏久他们,其实容袭根本就是在假装失忆,没有什么特别高深的地方。 两人并未在这太傅府里逗留,而是很快回了云华殿。 对此,玉染十分庆幸这一世还是少年的自己做出了要在云华殿造一条通往宫外的暗道这个决定。 “殿下,今日要不您早些歇息吧?我替您去再照看一会儿容殿下。”苏久见玉染没有准备和她一起会偏殿,便晓得玉染是要去容袭那里。 玉染回过头,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还是自己过去一趟吧,也省得他又对着你使性子。” “其实也没有关系的啦,殿下。”苏久笑着摸了摸头发。 “好了,你便早些去睡吧,陪我特意出宫一趟也是辛苦了。”玉染笑了笑,随即转身离开了。 而还站在原地的苏久望着玉染离去的背影,先是有些无奈地一笑,随后兀自低喃出声,“殿下明明就是自己在意容殿下吧?算了,就交给殿下好了。” 苏久想罢,也是飒然转身,往偏殿走去。 玉染走进寝殿,看见的便是身着单衣,外头却披着厚实的斗篷坐在桌案边的容袭。看容袭的模样,似乎是在低头看着什么文册。 但是玉染的靠近,还是让容袭立刻抬起了双眸,他朝着玉染温润一笑,接着柔和地开口:“你回来了。” “你知道我出去了吗?”玉染坐在容袭身边,看见他有些敞开的斗篷,忍不住伸手替他拢了拢,“你这是毒发才刚刚恢复一些,便又准备再患个风寒?” 容袭笑呵呵地拉过玉染的手,接着温柔地说道:“看来还是阿染最关心我。” “你还没回答我前一个问题。”玉染轻轻将手撤了回来,随后面不改色地说。 容袭也是依旧笑得开心,他眨了眨眼,点头,“是啊,你从暗道出宫之后,我就晓得了。” “那你说,我需不需要为了自己着想,把你那里的人稍微——清一清呢?”玉染的语气意味深长,连同笑意都深了几分。 容袭闻言,故作苦恼地望着玉染,“不行啊阿染,若是你这么做了,岂不是要叫我在这王宫里孤苦无依了?”话到此处,容袭的声音却陡然转变,似乎带了几分魅惑之意,他忽然眨了眨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接着含笑问道:“还是说,你的意思是——日后会随时随地陪在容袭的身边,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容袭,所以便让容袭不需要那些人了?” 玉染挑了挑眉,但是却没有回答容袭的话。 “你不想回答那便算了。那要不要同容袭说说,阿染是如何计划的呀?”容袭别有兴致地问道,还顺便让身子往前倾,然后将头搁在了玉染的肩上,亲昵地蹭着玉染的脖颈。 玉染想要将他推开,但双手刚刚刚刚穿过斗篷隔着单衣触碰在他双臂上的一刻,便感受到一股微凉的感觉传到她的掌心。玉染微微颦眉,最后还是没狠下心来将他推开。 容袭察觉到了玉染原本的意图,以及现在的反应,于是在玉染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弯了弯唇角。 在这个天只穿着单衣、披着斗篷坐在这里,确实是足以冻得人发慌,不过如今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不亏! 玉染轻轻拢着容袭的斗篷,随后眼眸轻垂道:“你不是都知道吗,还问我作甚?” “容袭就算晓得,那也没有阿染你直接说得清楚呀,我只想听你说。”容袭枕着玉染的肩头,又微微侧过脸颊,露出一只漆黑耀眼的星眸,还隐约可见他微勾的嘴角。 玉染斜睨了他一眼,蓦地说道:“你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我只对阿染你说得出来。”容袭义正言辞道。 玉染轻轻吁出一口气,没有再继续驳斥他。毕竟玉染了解容袭,你越是与他扯下去,他就越是能得寸进尺。 “明日朝堂之上,太子与三皇子之间,怕是会出些‘小’问题了。”玉染轻描淡写地说道。 容袭轻笑一声,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来看着玉染的侧脸,“你确定——只是‘小’问题吗?” 玉染笑而不语。 容袭见玉染不答,也未继续追问,转而笑得更深了几分,“你会这么做自然有你的道理,而且偏偏我还觉得你做的很有道理。” 玉染皮笑肉不笑,眼底隐有有流光闪现,“那可真是多谢你的赞美。” 容袭静默良久,忽然深笑着在玉染的耳畔吐气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玉染总觉得容袭的问题里就没有好事。 容袭似乎很满意玉染的回答,他敛眸一笑,接着故意压低声音,继续贴着玉染的耳垂说道:“不知道容袭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得到阿染的一夜垂怜呢?” 玉染觉得自己的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地跳了跳,她眉峰一凛,蓦地一双凤眸便朝着容袭斜视而去,“容袭,你太会说话了。” 听着玉染略带嘲讽的语气,很显然她就是在说着反话,意思就是,容袭每每与她说话之时,皆是一个委实不会说话的人。 “多谢阿染美誉。那么,阿染你的回答呢?”容袭从斗篷里伸出双臂,轻轻地揽住了玉染纤细的腰际,接着一双漆黑如耀石般的眼眸直直地撞进了玉染的眼底。他的笑容绝美,是那种足以令人窒息的美,带着男子的俊俏,同时也拥有女子般的阴柔魅惑,这两种感觉就在这一刻相交在一起,在容袭的身上表现出来,并无半分违和之感,反倒是足以让人脸红心跳。 玉染望着容袭这般惑人的模样,虽说心中仍有微动,但也不会像常人那般有很大的反应。 玉染还记得,这一世十岁初与容袭相遇之时,容袭与她呆在一起相处时的情景还算是寻常。但自从后来,当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越来越紧的时候,容袭便开始喜欢时不时“逗”一下她了。 容袭的“逗”,显然每每都是别有意味的。有的时候玉染推开门走进屋子,看见的经常都是容袭衣衫不整、香肩半露的模样,简直是妖媚惑人至极。 这虽然是与容袭第二世的相处了,可玉染知道,在这一世里容袭对她的态度和在前一世里对她的感觉相差甚大。也许是这一世的她是重新来过的,拥有着与众不同、独居一格的思想,拥有着足以看透世间常事的眼睛,拥有着与容袭一样的目的与野心。 一开始,玉染还会因为容袭这般勾人心的举动而十分动容,有的时候也不禁直接摔门而走。而到了后来,她倒是开始习惯了。因为她知道,那是容袭用他的方式在对她表达着信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零二章 不忘记 ,最快更新帝女皇后最新章节! “阿染……”容袭见玉染一直在出神,于是不禁开口唤道。他的语气轻柔且缥缈,是那般不真切,却又仿佛带着致命的溺人与柔和。 玉染闻声,随即回过神来。她抬眸看向容袭,一双凤眸之中波光流转,似乎是含着些许莫名的情绪。 须臾,之间玉染忽然勾唇一笑,接着一手轻轻指尖轻轻地攀上了容袭的俊美脸庞。 玉染的神态自然,反倒是容袭因为玉染的举动而微微怔愣。 玉染的指尖细腻,容袭微微眯眼,神色与姿态略显慵懒,他的唇角慢慢地扬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一双漆黑如皓夜的眼眸静静地望着玉染,似乎是想要将女子深深地看进心里。 两人皆是静默良久,最后,终是容袭先动了。 “阿染,不管我们之间到底已经阻隔了多少因他人而起,或者因我们而起的屏障,只要你我都还活着,那我便此生都不愿放你离开。”容袭的语气听起来是与其中锋利的内容截然不同的温柔,话毕的一刻,他已逐渐凑近了玉染,一吻轻飘飘地落在了玉染的薄唇之上。 他轻轻地厮磨着玉染的唇畔,最后慢慢地移到玉染的鼻尖、眼眸,最后到了额头。 玉染的神情未变,但是心中仍有动容。 她很明白容袭的话,只是正是因为她明白,所以才更加久久无法释怀——因为她竟然真的对容袭的话动心了! 哪怕他们之间已经存在了太多的不合,哪怕他们之间已经的横沟已深,但是,容袭说仍是想要和她在一起——至死方休。 这让玉染如何能心如硬石呢? 她也是个人,是个尝尽了前世坚信,在这一世努力至今的人。容袭这个名字,无疑是她一直以来埋在心底的一种支持。 而此刻,玉染已经无法再深想下去。因为容袭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解开了她腰间的衣带,而原本他有些冰凉的身躯也是略显燥热。 容袭的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与玉染刚刚回过神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而玉染这才看清容袭此刻眼中的神情。 她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的是自己的容颜,以及容袭的满腔温柔。 玉染一时间竟是哑然,愣是让容袭胡乱吻了许久。 “阿染,你怎么还在出神呀?你这样,会让容袭以为自己很没有魅力的。”容袭稍稍退开玉染一小段距离,随即用着有些委屈的声音蓦地开口,一双漆黑幽静的眼眸也是眨了又眨。 不过,容袭很显然没有想要等到玉染回答。 他才看见玉染的目中回神,便再一次吻上了她樱唇。这一次的吻并非是轻巧而过,而是带着一种动情婉转、抵死缠绵的意味。 容袭看似弱不禁风,又是因为近日来的毒发有些虚弱憔悴,但他却仍是轻易地将玉染拦腰抱起,两人一起倒在床榻之上。 “容袭……”玉染仰头倒在床榻上,她的目光所及之中已经只能下了容袭俯着身的那一张如玉的容颜。 “恩?”容袭的双手支撑在玉染的身子两侧,稍稍回暖的身子紧紧地贴着玉染。因为听见玉染的轻喊,所以他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地偏了偏头。 玉染薄唇轻抿,凤眸之中略显迷离,她地笑意里仿佛带着些许苦涩,接着只听她似乎下意识地低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原谅你……” 为什么我不能原谅你啊,容袭? 此话一出,不禁让容袭微愣。 但是,在微怔之后容袭的神情便逐渐转化为了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他的眼眸微微敛起,而笑意也是逐渐加深了几分。 他说:“那就永远不要原谅我好了……因为只要不原谅,就永远不会忘记。” 玉染蓦地一怔,她的凤眸微微睁大,她张了张口,却最终仍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是啊,只要不原谅,就永远不会忘记。 这想来也是另一种深刻的记忆吧? 殿外的秋意已浓,秋风萧瑟,而殿内的两人,依旧是相依相偎,悱恻缠绵。 或许,这一夜,这殿中的两人内心皆是无法平静了。 翌日一早,当玉染睁开双眼的一刻,对上的首先就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玉染再次阖了阖眼,嗓音低哑地开口:“你今日倒是醒得够早。” “因为很想看看你刚刚醒来的样子。”容袭十分淡然地笑着开口。 玉染闻言,有些头疼地将一手手背覆在了额头之上。被褥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滑落,露出她大截白皙的手臂,以及圆润细腻的肩头。 容袭见此情景,眼眸微暗,下意识地就往玉染那儿凑去。 玉染感觉到身侧细微的动静,立刻猜到了容袭的想法,于是将覆在额头上的手挪下,一把挡在了容袭的手臂上。 玉染睁开双眼,下一刻便坐起身来。 玉染不起身还好,这一坐起身来,白皙的美背立刻就全然露了出来。只是此刻一眼看上去,在白皙之上还有好几处斑驳的淡红色痕迹。 玉染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灼人视线,于是她敛了敛眸,很快便拾起滑落到床下的衣衫,整整齐齐地一件一件套了回去,最后才转过身去面对容袭。 只见容袭斜躺着身子,一手撑着侧脸,一双美目毫不避讳地直直看向玉染,而他唇角的笑意也是颇深。 “你看得可还满意?”玉染面无表情地问道,她的神色里看起来并无任何羞涩动摇之意。 容袭眨了眨眼,俊容之上浮现的是些许无辜之色,接着他咧嘴笑道:“自然的,容袭岂能对夫人有所不满?” 玉染闻言,凤眸微眯,但她最后仍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出了寝殿,也不在乎背后还紧紧粘着的逼人目光。 “殿下,您回来了……”苏久看来已是在偏殿等候玉染多时。 “今日应该还没有晚吧?”玉染一边快步踏进屋里,一边问道。 苏久替玉染递送着要换上的男子朝服,随即开口道:“只是比平日里晚了一刻时辰,还来得及。” “好,我知道了,那便只好加紧些了。”玉染随口应答。 当玉染脱下外衫的一刻,苏久的目光恰好落在了玉染的脖颈上,她这才注意到玉染原本白皙无暇的脖颈上此刻竟是多了些许绯红印痕,须臾,她便明白了过来,当下耳后便是微红起来,递衣服出去的手也慢了一拍。 “苏久,你怎么了?”玉染接过外袍,有些疑惑地问道。 苏久连连摇头,接着轻轻一笑,“没什么,殿下。” “那我先过去主殿那里了。”玉染朝着苏久点了点头,便是转身走出屋去。 而在玉染离开之后,苏久还停留在原地思索了半晌,接着才一步一步很慢地走到玉染的屋外,刚好便碰见了从同样从隔壁的屋里走出来的宋泽和樊温。 “苏久,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脸色怪怪的?”宋泽凑到苏久跟前,对着她的脸看了又看,接着有些怪异地问道。 苏久下意识低喃道:“是殿下……” “殿下她怎么了吗?”宋泽疑惑,接着又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出声问道:“哦对了,昨夜殿下好像又没回偏殿。刚才苏久你是遇到回来的殿下了吗?殿下昨夜果然还是宿在了慕容袭那儿吧!”说到最后,宋泽的语气里已是带着肯定的意味。 苏久点了点头,“恩对。” “那看来,殿下果真是在口是心非了。”宋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眉头微皱,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苏久微微垂眸,带着些许浅笑地应答道:“就算殿下口中说着厌恨容殿下,想要远离容殿下,但实则他们是根本分不开的。” “能看到殿下心中高兴,我自然也是会高兴的。只不过,现在天下大局未定,殿下与慕容袭皆不会撤手,这样下去,我害怕殿下还会受伤。”宋泽有些现实地说道。 樊温站在宋泽稍后些的地方,他听完苏久与宋泽两人的谈话,这才慢慢接话道:“要让殿下与慕容殿下分开,那不可能;要让殿下与慕容殿下收手,那也不可能。所以,殿下与慕容殿下终归是要将对方逼迫到最后一步的。我们能做的,只能等到他们真正走到了悬崖边,去拉他们一把,不让他们去‘死’得那么糊涂。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说是这么说吧……”宋泽一手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地说道。 “好了,你也先别头疼这事了。今日这华国朝堂上肯定又会发生什么大事,那华国的太子和三皇子都不是安分的人,我们还是要替殿下留心一些要紧的地方才好。”苏久及时开口道。 “好,我明白。”是樊温先温和地笑着应声。 “好。”宋泽也是点头。 苏久闻言,微微仰头望天,今日的天色极佳,却是秋风微凉,萧瑟之意渐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零三章 使臣定 “于派贵重使臣前往商国一事,不知众卿可有何看法啊?”华君慕容齐坐在金椅之上,神情不算严肃,但也是破有思量。 慕容齐此话一出,底下的臣子瞬间是低声议论纷纷。 依照慕容齐的话来说,因为商国送来的这位和亲公主是现今新登基的商君南宫翎的嫡亲妹妹,所以身份极为尊贵,华国也必定要派出一位身份尊贵的使臣前往,才算是礼数足够。这么一看,似乎也就只有太子慕容麟与三皇子慕容逸可以胜任此职了。 玉染的目光轻抬,恰好撞上慕容逸有意无意瞥来的视线,玉染微笑着收回了目光。 下一刻,不出玉染所料,台阶之上的慕容逸往一旁站出了两步,随后朝着慕容齐作揖开口:“父王,儿臣愿意为父王分忧。” “三皇子说想要替孤分忧,那意思便是,三皇子愿意担任这使臣一职前往商国了?”慕容齐的视线扫了过去,接着反问道。 慕容逸再次点头作揖,“是的,父王,儿臣愿意领使臣一职前往商国,为父王分忧!” “如此倒也是有担当。”慕容齐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却没有急着直接将使臣一职派给慕容逸,而是转而看向了另一边还沉默地站着的慕容麟,他继续开口道:“那太子意下如何呢?” “父王,儿臣……”慕容麟略微犹豫,然后在俯身作揖的一刻用视线余光悄悄地瞥了眼玉染。 玉染见此状况,便微不可查地笑着点了点头。 “父王,儿臣……也有一请求,不知父王可否应允儿臣一言?”慕容麟抬起头,眼底有着些许期待。 “但说无妨。”慕容齐一挥衣袖,点头允准。 慕容麟心中打定主意,朝着慕容齐作揖开口道:“父王,儿臣也想要作为华国使臣前往商国!” “哦?这倒是稀奇,还是第一次听太子如此主动地提出请求。”慕容齐眼中显然露出些许意外之色。 慕容麟低头说道:“父王,儿臣近日里已经细细想过了。儿臣是华国的太子,理应认真辅佐父王左右,将重任担于肩上。所以儿臣想,既然这次商国为了以示交好,将嫡公主嫁至了华国,那儿臣作为华国太子,理应也作为使臣前往商国,以示华国对商国的重视,还有父王对商国新君的友好。” “说得很好,太子近日来看来是多有长进!”慕容齐夸赞道。他之前一直认为自己定下的太子性情较为怯懦不敢当,如今一看,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了。 慕容麟微微低头,作揖说道:“多亏太傅一直对儿臣悉心教导,让儿臣反而醒悟,自己作为太子理应以华国的要事为先,断然不能随意退却。” “看来太子今日能有此觉悟,都是太傅功高啊!当初孤为太子选定玉锦你这位太傅,实在是一件正确之事。”慕容齐的目光蓦地向台阶下的玉染看去,脸上的神情看样子是极为满意的。 受得华君盛赞,玉染自然不得不谦逊,她随即低头俯身作揖,又飞快地开口:“太子殿下本就聪慧,君上说都是臣的功劳,臣委实不敢领受。” “是太傅谦虚了。”慕容齐点点头,随后重新把目光放在了两位站出来的皇子身上。他静默片刻,似是略有思量,接着才朗声开口:“太子与三皇子皆是信任的孩子,这前往商国的使臣一事确实难以选择。不过也罢,这前往商国的贵重使臣——便由太子来担任吧!太子,你可莫要辜负了孤对你的一片重望!” “是,臣一定不负父王所托!”慕容麟随即应声,喜色几乎要浮现于面,但最终还是强忍着收了回去。 慕容齐点了点头,接着又用寻常的语气说道:“商君的名讳与太子你的名字字虽不同,但音仍同。你前往商国,可切莫要避讳此事,莫要让商国认为你失了礼数。” “是,父王,儿臣知晓。”慕容麟再次作揖。 “好了,今日的早朝便至此吧。”慕容齐想了想,觉得今日该谈论的事也都差不多了,便挥手作罢。 待到华君离开,整个主殿里的众臣也都松了下来,有些属于太子那一边的臣子立刻便去道喜恭贺。而玉染只是远远地约莫瞧了一眼慕容麟,便转身从主殿离开。 不过,玉染才走至回廊的折角那里,便被身后传来的声音给叫住了。 “太傅且等一下!”这声音是三皇子慕容逸的。 玉染转过身,果然看见慕容逸从不远处走来,一直到她的面前停下。 “不知三殿下叫臣,是有何要事啊?”玉染平常地笑着道。 慕容逸的眼底微沉,他蓦地说道:“为何今日被父王选中前往商国的使臣会是太子?” 玉染望着慕容逸的幽深眼底,稍微默了默,接着才慢慢开口道:“三殿下,此事人选的定夺全凭君上的心意啊!最后选定太子殿下既然是君上的心意,那无论是谁也无法违背。” 玉染没有直接说“就算是她也无法违背”,就是在将自己牵扯于事外,同样也是要提醒慕容逸,有些事情现在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定夺的。 “可你还是顺利地让太子成为了最后的人选。”慕容逸的神情陡然变得有些阴沉,似乎是在质问着玉染究竟站在谁的一边。 玉染看着慕容逸,须臾,她故作无奈的模样,带着几分叹息地开口:“三殿下,不是臣不想帮您,臣就和您明说了吧!之前太子殿下确实有来问过臣是否要向君上自荐成为那使臣人选,只是臣也对太子殿下说了,让太子殿下不要急躁开口,而是缓缓再说。只是臣也确实没有想到君上还会再直接问太子殿下此事啊,君上一问,太子殿下不就也答了心中所想吗?臣也不过是个凡人,这……确实并非臣可以预料到的。” “真的?”虽然玉染的回答实在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但慕容逸仍旧有些狐疑地问道。 玉染朝着慕容逸深深作揖,接着十分恳切地说道:“自然是真的,臣断然不敢欺骗三殿下啊!” 慕容逸沉默了一会儿,脸色还是不佳,但至少没有再急切地争对玉染。他蓦地抬眸,沉声开口道:“既然是这样……那也确实怪不到太傅你的身上。太傅在此事上为本殿已经努力过了,本殿自然还是要在此谢过太傅的。” “臣实不敢受。”玉染深深作揖,没有抬头。 “此事父王心意已决,就算是本殿也没有办法再让父王收回成命了。看来,本殿的太子哥哥是当真要作为华国的贵重使臣前往商国了。”慕容逸的眼中沉暗,连同语气也是低沉了几分,似乎是对于结果极为地不满。 玉染略微停顿,接着忽然抬眸缓慢道:“臣倒是以为,这对于三殿下并非就是坏事一件。” 慕容逸一皱眉,他抬手轻摆,示意玉染说下去,“太傅请讲。” 玉染微微一笑,用着风轻云淡的语气开口道:“三殿下,在如今的朝中能够与您有一争之力的人便只有太子殿下。而现下,太子殿下即将被君上委派前往商国,那么朝堂之上在一段时日之内便只有三殿下您坐镇,可以辅佐君上。那么,只要三殿下您能在这段太子殿下不在的时日里表现出众,君上的注意定然会被您所吸引,而朝臣们也会对三殿下您另眼相看。如此一来,这难道不能算是妙事一件吗?” 慕容逸被玉染的话说得一怔,他很快便明白了玉染的意思,接着眼中隐约有一道光华闪过,锐利且逼人。他的唇边冷不防露出一笑,却是给人有着些许阴恻的感觉,接着只听他开口对玉染说道:“太傅所言极是!不愧是太傅,居然还能想到这个层面上,倒是本殿疏忽了。” “确实,作为重要使臣出使商国在众人的眼中看起来是可以为君上分忧、为华国考量的大好事,因为这样出使之人必定会受得君上青睐与赞赏,也会让朝臣们心生敬意。同样,在众人心中,或许只要能够出使至商国,并且表现出对商国新君的敬意和友善,那么商君也会对出使之人有几分情谊,这也是好事一件。 “不过,就算是如此,他国的事情便是他国的事,华国与商国毕竟隔着千山万水,谁知道商君这一刻还在对你迎面而笑,下一刻在你踏出商国的时候又会不会对你翻脸呢?能够在这种商国朝政风云之中脱颖而出,顺利踏上商君宝座之人,又岂会是那种你一个笑脸便能让他对你百般顺从的人呢?去一趟商国,仍是不算太平的,只是众人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些。 “而三殿下不同,三殿下您与太子殿下同样拥有过人的才谋,也是叫臣钦佩不已。若是三殿下您能在此时专心把握朝局,让君上和众朝臣将心思放到您的身上,那您不才是真正最后的赢家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零四章 不得已 “三殿下,臣对您说这些是臣对您才谋的信任。三殿下不喜落人一等,只是太子殿下在身份之上高您一等,您自然只能从另外一面来追回一局了。只不过,这种你追我争的朝局,并非是臣一心所期待的,所以臣也只能提醒三殿下至此了,还望三殿下能够理解臣的心意。”玉染说到最后,露出一副十分恳切地深情望着慕容逸,又是深深地作揖,以表真心。 慕容逸的目光不断地打量着正在低头俯身作揖的玉染,片刻之后,他忽然一笑,亲自用双手托起玉染正在作揖的双臂,“太傅一片赤诚之心为本殿所考虑,本殿又如何能枉费了太傅的深切期待呢?太傅且放心,若有一日本殿飞黄腾达,必然会首先念得太傅对本殿的好。太傅,还且放心。” 玉染慢慢抬起头,直起身子,接着敛眸平静道:“多谢三殿下厚爱。若是三殿下别无他事,那臣就先告退了。” “好,太傅且慢走。”慕容逸点了点头,接着伸出一手,示意请玉染先走。 玉染默了默,自是知道慕容逸想要利用她的心思,但这也正是她要得到的结果,所以也不吭声,在朝着慕容逸再次浅浅作揖之后,便先一步转身离开了。 玉染回到云华殿的时候,直接朝着容袭的寝殿走去。 推开门,穿过外间,掀开珠帘,玉染便瞧见容袭正穿着着一件月白色的衣袍坐在桌案便,似乎是在提笔画着些什么。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容袭,还真觉得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了。 容袭听见传来的动静,于是蓦地抬起头来,果真是看见正满目含着打量之意的玉染。他温和地笑了笑,搁下笔道:“你来了啊,怎么,是觉得容袭特别好看,所以想要多看几眼吗?” 玉染闻言,原本还算宁静的心情立刻就被打得混乱。她的柳眉轻皱,朝着容袭那儿走去。在走到容袭身边的一刻,她的目光往桌案上容袭画到一半的画上瞥了眼,发现虽然画上的女子只是刚刚被描好了轮廓还未上色,但显然就是她自己。 “是我?”玉染瘪眉问道。 “是啊,就是阿染你。”容袭毫不躲避地点了点头,一张风华绝代的容颜上露出了极为艳丽的笑容,他还刻意地朝着玉染眨了眨眼,似乎是在向玉染讨要着赞美。 跟个孩子似的! 玉染挑了挑眉,接着双臂抱胸道:“我记得就是你之前画了我一幅画,后来落在了华君的手里,结果才让华君有了一个点子,想要寻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来‘侍奉’你左右,让‘失忆’的你可以稍微松下心来。” “确实如此。”容袭笑着点头。 玉染知晓就算她这么继续盘问下去,也问不出一个真相来,于是便索性直接开口道:“你故意让华君在你‘失忆’的时候看到你之前画的我的画像,又故意让‘失忆’的你表露出一副似乎仍旧对远在宁国的赫连玉十分念想的感觉,华君派来监视你的暗卫自然会将这一情况回禀给华君,而华君也就有了之后找到江湖之上以易容出名的红月阁这件事。同样,顺理成章,我便成了‘假扮’成赫连玉进入华国王宫那个人,接着听从华君之命‘侍奉’于你左右,成功地接替了原本在云华殿监视你的华君的暗卫。容袭,你好思量啊!” 玉染的赞美一听就是意味深长的,她将容袭的想法直接捋清告诉了本人,这也未尝不算是一种狠心的做法。 容袭将玉染的话都听了进去,半晌的沉默,他忽然微微一笑,接着将手中的画笔轻轻搁在了一旁,抬眸细细地望着玉染的面庞。 容袭温润俊美的容颜在这一刻愈发柔和了起来,他将自己的语气放低,随后缓缓开口道:“阿染,人总会那么几分不得已,你有不得已的,我自然也有。” “是啊,所以我其实根本怪不得你。”玉染很诚实地开口。 容袭无奈一笑,“可是你刚才说得话难道不是在责怪容袭对你的利用之心吗?” “因为我没有其他可以责怪的人了,除去我自己,至少是没有一个可以让我直言说责怪的人。”玉染的眼帘轻垂,清浅的笑意里竟是划过些许苦涩。 容袭微微一怔,接着却轻笑着温和开口道:“这应该是容袭的殊荣吧?” “那容袭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玉染轻笑出声,不知是带着何种意味,但显然不是因为高兴。 容袭装作认真思量,许久过去,他才好似颇为严肃地说道:“若问容袭的心中是否对阿染你的做法有任何介怀之处,那自然是有的。” 玉染的表现很安静,似乎是在等待着容袭继续说下去。 容袭只是略作停顿,便接着眼底陡然一深,他这么说道:“我最介怀阿染你的不是别的事,而是你从来都不愿意面对你内心的真正想法。” 玉染闻言,蓦地一愣。 “真正想法?”玉染的眉眼微动,眼底的神情深不可见。 容袭朝着玉染温和一笑,晒然说道:“我一直都在想,如果在这一世上能够听得阿染对我说一句‘容袭,我爱你,不论我们之间隔着多少的难处,不论我们的身份到底存在着多少的距离,只要我们彼此相爱,就能够一直走下去,永远在一起。’” 玉染浑身猛地一僵,她一手下意识地扶在桌案边沿,一双凤眸眼帘低垂,让人根本看不清她此刻的心情浮动到底有多大。 “只是我知道,阿染你是不会说的,至少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可能。因为你一直都在骗自己,骗自己说‘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最介怀的就是阿染你的这个想法,因为只要你一天拥有这个想法,那么我对你的爱你就永远都不会真正收进心里。”容袭说到最后,声色越发的温柔缱绻,似乎他在诉说的不是一件很残酷无比的事实,而是一句句温柔到无懈可击的深情话语。 容袭的话语字字诛心,就这么硬生生地扎进了玉染的心底。 玉染的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容袭说得话,每一句都是正确无比的——她无法反驳,也根本反驳不了! 有的时候,她是真的问过自己,她到底为什么会和容袭走至今日的地步? 明明,她前世最悲哀一件事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容袭”死去。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的她反而要处处针对容袭,处处与容袭为敌呢? 她不知道啊,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能,是人心不同了吧…… 当一个人的心从本质上发生了变化的一刻,那么她的人生轨迹也会就此改变。 “容袭,你再这么坐在这儿画下去,难道不累吗?早些去再歇歇吧。”玉染话毕,便想转身离去。 谁知,就在这一刻,是容袭伸手紧紧扣住了玉染的手腕,让玉染硬生生地停下了即将离去的脚步。 “阿染,不是我累了,是你累了。”容袭看着玉染的纤瘦背影,眸光微动,语气温柔地纠正道。 “我没有。”玉染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容袭笑着反驳,“你有。” “都怪你……”静默良久,玉染背对着容袭忽然出声。 容袭诧异,却没有阻止玉染说下去的意思。 “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有你在,我根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玉染发誓,如果她是清醒的话,她一定没可能说出这种话来。因为这话听起来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言,不过只像是个孩子一般在无理取闹,将所有的责任都尽可能地推到离自己最靠近的那个人的身上。 容袭无奈失笑,但是手下也慢慢地将玉染给拉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他望着玉染面无表情的侧脸,故意笑着说道:“你都怪我好了,都怪到我的身上的话,有一日心疼的还会是你自己吧?” 这种煞风景的话也就只有容袭才说得出口了吧? 玉染猛地回过神来,一双幽深的凤眸里闪出了逼人的锐利,她就用着这般凌冽地眼神从容袭的脸上扫过,接着一言未发,直接甩手走出了寝殿。 而寝殿之中独独留下容袭一人在那里失笑不已,他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而已,阿染她至于吗? 不过,也算了,至少容袭觉得现在的心情还不错。 至于回了偏殿的玉染,脚步匆匆地就推门进了主厅,直接与一人迎面撞上。 玉染用着郁闷的眼神抬头看向那个与她撞在一起的人,才发现赫然是带着一副诧异神情的慕容安澜。 “阿玉你回来了啊?我还刚刚准备去四哥那儿找你呢!对了,四哥那里怎么样啊,有没有稍微恢复一些?”慕容安澜有些高兴地问道。 倒是玉染,一听到来人提起的又是容袭,当下直接微笑着应声道:“他?好得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零五章 无可避 “阿玉她……这是怎么了呀?”慕容安澜提手抓了抓头发,显然也是想不通玉染今日的情绪怎会如此浮躁。 倒是刚刚端着茶水走来,并且看清楚状况的苏久提醒他说道:“你没看到殿下是刚从容殿下那里回来吗?” “是啊,那又怎么了?”慕容安澜疑惑。 苏久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殿下既然是从容殿下那里回来的,那自然问题也就出在容殿下身上了。” 慕容安澜眨了眨眼,在半晌的不解思索之中,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望着苏久,一时间面上纠结不已,“四哥他又惹阿玉生气了啊……我觉得阿玉她脾气很不错的呀,四哥到底是怎么办到老是能把阿玉气成这样?” “容殿下这是练出来的。”苏久很淡然地回答。 “练?这还能练得出来?”慕容安澜惊诧。 “相处得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也就会晓得如何拿捏对方的一些小情绪了。不过往日里就算容殿下再怎么过火,殿下也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看来昨夜容殿下不知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竟叫殿下烦闷至此。”苏久说到此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 “四哥他不是失忆吗?他既然不记得阿玉,又怎能轻易让阿玉生气?”慕容安澜一手轻轻地摸在下巴上,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个时候他的脑子倒是好使! 苏久瞥了一眼慕容安澜,心中默默地为慕容安澜的话加了个定论,也就是——容袭根本就没有失忆,所以才会有现在心情这么糟糕的玉染。 “五殿下不必忧心,殿下的性子向来沉稳,不会有问题的。”苏久平和地向慕容安澜解释道。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慕容安澜眉头紧锁,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这扇被关进的大门。 慕容安澜的话音才刚落下,还不等苏久回应,就见那扇原本紧闭的大门被“嘎吱”一声打开,而玉染的纤瘦身影也从门背后逐渐露了出来。 “不是要进来吗?”玉染看着怔愣在门外的慕容安澜,不温不火地开口道。 “啊……对,没错!”慕容安澜怔了怔,接着点头应声,往门里走去。 而苏久也跟在后头,将茶水端了进来。 玉染坐在桌案边,随手拿起看了一半的书卷,目光并未直接落在慕容安澜身上。 而慕容安澜在玉染的身边坐下,接着略带紧张地慢慢开口道:“阿玉,刚才我说得话,你都听到了?” 玉染没有抬眸,只是勾了勾唇角,平淡道:“你说得声音再大些,约莫我走到后院里都能听到了吧?”这句话显然是在调侃慕容安澜。 慕容安澜讪讪一笑,“那我这不是担心阿玉你吗?有苏久可以为我作证!苏久,你说对吗?” 忽然被点到名字的苏久微微一顿,但是却只是轻轻低下头,朝着玉染俯了俯身,放下茶盏水壶之后便静默地转身离开。 慕容安澜目送着苏久走出房间的背影,然后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刚好对上了玉染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一时间,慕容安澜愈发尴尬了。 玉染见着慕容安澜如此有趣的神情,也就不准备再难为她了,而且刚才也确实是她的反应稍微大了些。于是她转而飒然一笑,蓦地温和开口道:“怎么?在你的眼里,我莫非就是个这般可怕的人吗?” “不是……”慕容安澜见玉染恢复正常,都是松了口气,不过心底还是因为玉染的问话而显得有些紧张,“只是你看刚才连苏久都一言不发地退下了,这让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坐在这儿念叨?” “原来你也知道啊!”玉染的指尖轻轻触在下颚上,一双漆黑透亮的凤眸微动,别有深意地笑着道。 “阿玉!”慕容安澜无奈了,他怎么就忘记了玉染除去平时温和的模样以外,这种“恶劣”的性格也会时常出现呢? 玉染是个点到为止的人,既然调侃也已经调侃过了,那接下来她也就直问了,“也罢,说吧,今日你过来找我,是想知道些什么?” 慕容安澜见着玉染的神情已经变成了往日的温和,这才心下松了一个口,转而开口道:“今日在朝堂上,太子哥哥和三哥为了那个使臣的位置闹得颇为尴尬,所以我就想来问问,阿玉你的心里到底是认为谁更适合去商国呢?你一定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了吧!”慕容安澜说到最后,语气很是肯定。 “你来问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玉染笑着瞧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说到底,真正最后做出决定的人是华君,是你的父王,而不是我。” “最后做决定的人确实是父王没错,可阿玉你现在是华国的太傅啊,如果是站在这个位置的话,不仅太子哥哥会对你的话深信不疑,而且三哥或许也会对此有几分思量。所以我才想来问阿玉,你做出的决定又是怎么样的呢?”慕容安澜的眼底十分澄净,言语之间也是诚恳至极。 是的,慕容安澜一直都很信任玉染,所以会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根根本本地直接告知玉染。 玉染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但是绝美的面庞之上却是露出了几分赞许之色,“不错,你终于知道好好思讨一件事背后的问题了。” “听到阿玉你这么夸我,我是挺高兴的啦……”慕容安澜无奈一笑。 “你问我的这个问题,我倒也不是不能回答你。只不过,这样你就会少了些许发掘真相的乐趣了。”玉染明明是在笑着说话,可眼底的深邃却让人觉得难以捉摸,似乎带着几分无法说透的朦胧。 慕容安澜抓了抓头发,“我是不需要什么乐趣了啦!” 玉染顾左右而言他,“反正你的太子哥哥和三哥就算再怎么折腾,也暂时不用担心他们折腾到你的身上,你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阿玉你这么说我真的一点儿都不会觉得高兴的。”慕容安澜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道。毕竟,这也就证明了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十分优异的地方,可以被他的父王所重视,而太子和三皇子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去。虽然说慕容安澜也确实觉得自己在朝局争夺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吧…… “是吗?但是安澜你可以放心,我觉得比起你的太子哥哥和三哥,你倒是更加优秀得多。”玉染咧嘴笑了笑,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慕容安澜闻言,静默地望着玉染的侧颜许久,终于,他缓了缓神,垂眸开口,“阿玉,你之所以不愿意告诉我有关太子哥哥和三哥的事情……是不是因为,你和四哥要对他们动手了?” 玉染因为慕容安澜的话怔了怔,不过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原状。她握着书卷的手慢慢放下,而一双漆黑透亮的凤眸也在这一刻转向了慕容安澜。 玉染的目光直直地撞上慕容安澜的双眼,“安澜,你应该明白他们终归会走到那一天的。” “我知道。”慕容安澜很安静地点头。 “既然已经知道了,又怎么还想着一定要来找我呢?”玉染望着慕容安澜,神情格外温和,她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应该晓得的,我给不了你什么安慰的答案。” 慕容安澜兀自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开口道:“我其实自小和太子哥哥还有三哥都没有太亲近,因为他们一个被封做了太子,还有一个是王后娘娘的嫡子,而我的母亲只是身处妃位,所以他们一直挺不待见我的。只是……” “只是他们与你仍有血缘,所以你不忍心?”玉染偏头微笑。 “有点吧。”慕容安澜诚实地点头。 玉染微微挑了挑眉,语气温和地开口道:“你心善、心软,我知道。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要清楚,如果说我们只是单单救下容袭,而忽视了太子和三皇子,那么到头来的结局就是,你和容袭两人全都将被卷进他们两人的朝局争夺之中。而且我刚才也说过了,他们如今只是‘暂时’不会折腾到你的身上来。如果有一日,他们发现了你是站在容袭那一边的,那你的太子哥哥和三哥就根本不可能会放过你。 “——你对他们容忍,可是他们能够对你狠心,这就是现实。” 慕容安澜低下头,似乎是一个人沉思良久。半晌之后,他在玉染的注视之下慢慢站起身来,然后朝着玉染咧嘴笑了笑,“阿玉,你说得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啦!” 好似轻快的语气,但实则却是心事重重。 只不过,玉染也不去拆穿,只是同样微笑着点头,“好。” 看着慕容安澜离去的背影,玉染的眸光轻闪,意味不明。 她不是一个好心人,也不怎会安慰人。因为现实实在是太过的残酷,哪怕你在这一刻给了对方几分慰藉,可是到头来当事实和真相摆在眼前,也不过是让对方更加痛苦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零六章 做准备 又是一日夜色渐深之际,玉染手里捧着书册,瞥了一眼靠在软榻上舒适地阖着眼的容袭。 “你的五弟在那儿自己纠结了好两日了,你就在这儿这么悠闲地躺着?”玉染声色清朗,似乎带着几分调侃之意。 容袭将眸子微微眯开一条缝隙,他侧过头,望向坐在桌案旁的玉染,笑呵呵地开口道:“阿染你不是也没有去劝劝他吗?你都不急,我又何须着急?” 玉染轻笑一声,凤眸轻挑道:“你让我劝人?你难道不怕待我劝完了人,他就该连人影都瞧不着了吗?” “那就不在你我的管辖之内了,他现在又不是个孩子,你若是一直将他当个孩子般地照顾,才是会让他郁闷。”容袭的语气慵懒,俊容之上一派淡然。 玉染微微一笑,不再应答。 先不提慕容安澜的事情,就说太子慕容麟即将前往商国一事,便是已经搅得整个华国朝堂上下不宁了。其中反应最大的,必然是当属三皇子慕容逸了。 虽说有玉染的刻意提醒,可是慕容逸哪里会这么容易对此事上罢干休呢? 而且太子慕容麟作为使臣前往商国和议,那安排人手事宜的差事便落在了三皇子慕容逸的身上。 就苏久给玉染送来的消息里,玉染知道的是,慕容逸已经在暗中将自己的人手插进了太子的随行队伍之中,目的是为了在太子前往商国的路上制造麻烦,让太子耽误到达商国的时间,还有便是要故意做出太子在商君的宴会上失仪的混乱假象,让太子无法与商君达成一致,这样慕容逸日后才能继而插足,日后或许能与商国交好。 玉染轻轻翻阅着书册,目光飞快地从书页上扫过,而唇角的笑意也是愈发地深厚起来。 这慕容逸既然有此插手的闲心,那又怎能让他随随便便地就抽身呢? 玉染要做的,就是让他慕容逸根本撇不干净! “阿染,你初来华国,若是下手太狠了,他们都会吃不太消的。”原本一片沉静的寝殿内陡然响起了容袭的温柔嗓音,其中隐约还夹杂着几分笑意。 玉染神情自若,笑着应声道:“若是下手太轻,那事情可就好玩不起来了。” “阿染说得是。”容袭蓦地睁开双眼看向玉染,满目皆是溺人的笑意。忽然,他抬手伸向了玉染的那个方向,接着笑盈盈地开口道:“阿染,你拉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玉染斜睨了他一眼,似乎面上略有不满之色。但下一刻,她仍是放下手中的书册,站起身来,走到容袭的软塌边轻轻地拉了他一把。 “你这两日倒是身体好了不少。”玉染有些恶劣地咧嘴一笑。 容袭被玉染拉起来,却是直接将玉染的手给扣得更紧了,他满面笑意地望着玉染,神情温柔道:“还不是阿染你照顾的好。” 玉染轻哼一声,挑眉说道:“我看你再这么逍遥下去,子期他们很快都会晓得你没有失忆这件事了。” “只要有阿染你陪着我,那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我定然也是格外安心的。”容袭笑得浅淡,眼中满是柔和之意。 玉染一声轻笑,没有继续接话。 又是过去两日,翌日便是太子慕容麟要离开华国前往商国的日子,于是在前一日天色入暮之时,慕容麟又召见了一次玉染。 “太子殿下。”玉染来到东宫,便看见慕容麟站在空阔的主殿里,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慕容麟回过身,迎面向着玉染走了两步,接着笑着停下,“是太傅来了啊!” “太子殿下今日召玉锦前来,可是有何事想吩咐?”玉染作揖完毕,接着抬眸看向慕容麟,同样笑着开口。 慕容麟默了默,笑着道:“太傅多虑了,本宫找太傅前来并无要吩咐太傅什么事。只不过,明日本宫便要离宫前往商国,于是便想寻太傅来问问,这一路上约莫需要注意些什么问题。毕竟这也是本宫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接手如此重大之事,若是不好好问一问太傅,怕是到时候出去得闹了笑话都不自知。” 玉染闻言,原本透亮的双眼愈发混沌深邃起来,她的唇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片刻之后似是斟酌结束,便一边作揖,一边开口道:“太子殿下,若是您定要问玉锦一句的话,那玉锦便也要在此提醒殿下一句了。” “太傅请讲。”慕容麟望着玉染,点头说道。 玉染轻轻阖了阖眼,接着眼帘微垂,沉声说道:“太子殿下,身边下属固然好差遣,但有的时候,还是要自己注意些为好。” 玉染的这话说得似乎是别有深意,而她也在此刻微微抬眸直视了慕容麟一眼,好似是在有意无意地提醒着什么。 她相信,慕容麟一定能理解她的意思。 慕容麟似乎将玉染的话给听了进去,他的眉头微拢,双眸深深敛起,开始沉思起来。 因为玉染言语之间的意思,分明就是叫慕容麟要小心些他随性队伍中的那些属下们。这也就是说,随性的人选之中必然有诈。 安排这些事宜的人是三皇子慕容逸,也就是说可能是慕容逸在慕容麟的随性队伍之中动了手脚。 慕容麟想到此处,心中不免也生起了几分忧虑。 “太傅可有何办法能够助本宫躲过此难?”慕容麟拧眉问道,似乎是因为心下不安,他的语气听起来也是急躁了些许。 玉染默了默,才低头开口道:“太子殿下,从华国前往商国的路途遥远,其中有些事情,不是玉锦可以轻易揣测到的。玉锦只能告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最好多带上几位平日里信任的侍卫前去,也可暂且避免他人的不轨之心。” “好,太傅的告诫本宫记下了!”慕容麟点了点头,神情仍是凝重。 一时间,大殿中的气氛愈发清冷了下来,而玉染的眸光也是随之愈发朦胧且难测。她的笑意在此刻已经逐渐收拢,而面上的神情也是平静了几分。 她沉默地将目光落在还在兀自思索的慕容麟身上,只是并未再开口有过一句言语。 她是个善人吗? 不,她不是。 所以,她对慕容麟说得那些话根本就不能算是提醒。又或者说——那根本只是她布下的棋局中至关重要的一个部分。 而这个部分,并不能让慕容麟保命,反而只会让他陷入到更深一层的阴谋当中。也许,当他真正地踏入了这场阴谋,他都无法自知自己是在被人利用着吧? 这个答案,玉染不可知。 因为慕容麟没有其他的事要继续问玉染,玉染只是在最后朝着慕容麟深深俯身作了次揖,接着便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对不起,但也多谢你。 ——多谢你成全了我的希望。 玉染回到云华殿的时候,略一思索,便回去了偏殿。 “殿下,您回来了。”苏久刚好在为玉染整理着翻阅过的卷册,看见玉染回来,便颇为高兴地开口。 玉染点了点头,微笑道:“太子的东宫我也是已经去了数次了,可不知怎么的,今日再去的时候,竟是觉着那东宫有些冷清了。” 苏久晓得玉染此刻的想法,于是在沉默片刻之后,蓦地出声道:“这太子慕容麟并非无辜之人,在他手上沾下的无辜人命才是有着无数。他自己身陷朝局风云,可却只有思量之心,并无出手的真本事,如此长此以往下去,他也只有死路一条。现今,他既然已经决定以太子的身份踏入这阴险朝堂之中,又岂能怪他人害了他的性命?殿下您以前都不会对这些事情这么在意的,怎么近日来倒是觉得您变了不少?” “许是——有些良心发现?”玉染挑了挑眉,有些好笑地调侃了自己一句。 “殿下您什么时候不好过呀?您一直都在为我们考虑,怎能如此说自己呢?”苏久撇了撇嘴,对此十分不赞同道。 玉染轻笑一声,真相道:“那只是你们以为的吧?” “那有什么不行的?我们是最靠近殿下的人了,若是连我们都将殿下当做是个冷血无情的人,那才是极大的罪过!”苏久言之凿凿,肯定至极。 玉染失笑,“就你最会说话。” 须臾,苏久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眨了眨眼,开口问道:“殿下平日里这个时候应该都在容殿下那儿陪着,如今回来了偏殿,可是有何事需要吩咐我们?” 玉染微微一笑,直言道:“慕容麟那边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 苏久点头应声,“殿下且放心,慕容麟身边原本的近身侍卫已经都换成了红月阁的人,慕容麟是看不透他们的易容术的。他们会在慕容麟和随行队伍到至商国时再动手,绝对不会和殿下吩咐的有任何偏差。” “在动手的之后,可有为慕容麟余留些许时辰?”玉染眼眸一闪,继续确认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零七章 出宫游 既然苏久已经将太子慕容麟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当玉染自然也是放心至极。 玉染微微颔首,接着温和笑道:“好,我知道了。” 苏久朝着玉染笑着俯身行礼,接着开口又道:“殿下您如果没有别他的事情要再问苏久,那边快些回容殿下那儿吧。按照殿下您的吩咐,苏久今日一日都未曾去过容殿下那儿,怕是再等下去,容殿下便要着急了。” 玉染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玉染一眼,她眼底深邃,陡然问道:“你这是在帮着容袭说话?” “苏久不敢。”苏久笑盈盈地模样,朝着玉染俯身作揖,接着便退了下去,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丝毫害怕紧张的感觉,想来也是吃准了玉染绝不会因此罚她。 玉染望着苏久离去的背影,一双凤眸之中波光闪烁,她轻轻地偏了偏头,神情晦暗不明。 她知道苏久的好意,她也知道苏久和樊温他们定然有谈论过她和容袭现在的这般僵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路是她一步步走出来的,已经再没有抹去的可能了。就算是来一场缥缈大雪,将一切覆盖,可那也只会是覆盖了表面,底下的沧桑与糜烂是无人可以剜去的,因为那些都已深深地印刻在她的心头,让她根本无法回头,也不愿回头。 容袭察觉到玉染来的时候,只是因为一阵秋风晃过,而内殿的珠帘微动,他不经意间地抬眸,却见玉染正站在珠帘后的门栏边,一言不发。 她一手扶着墙面,面无表情,唯有那双漆黑的凤眸在此刻熠着逼人的光泽,而整个人都仿佛隐在了珠帘里,与这宁静无声的地方融为了一体。 容袭看得出来,玉染现在的心情并不算好。 “阿染?”容袭轻声开口,极尽温柔。 玉染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了最后,她只是清浅一笑,仍是一句未言,转而是提手掀开珠帘,一步步缓慢地走至容袭跟前。 容袭坐在桌案前的位置上,幽深的眸子从玉染的面庞上扫过,随后用着一派温和自然地语气笑着开口道:“那些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 玉染静默地望着他片刻,似乎是在描绘着容袭的这张艳丽得足以胜过世间女子的容颜。 半晌,她才敛着眸子点了点头,“恩,都准备好了。” “刚才是去见太子了吗?”容袭温柔地问道。 “是啊,他明日就要离开华国王宫了。我毕竟被他叫了这么久的太傅,最后便也应当以太傅的身份送他离开。”玉染笑了笑,神情同样温和。 “若是太子知晓你的这番心意,该是应该心存欢喜了,毕竟这对你阿染你来说还是挺稀奇的。”容袭笑呵呵地开口。 “总比你好一些。”玉染让容袭稍微往椅子的一边坐一点,可以给她腾点位置。待到她坐下之后,才慢悠悠地瞥着容袭说道:“我一个与他毫无渊源,甚至还是利用他的人,至少还喊过他一声‘太子殿下’。我记得,你可是一直直呼他为‘太子’的吧,到底谁才是那个不客气的人?” 容袭无声笑了笑,眼底略是深邃了几分,他装作思量了片刻,接着冷不防说道:“商国啊……我记得那位叶大将军现在是深得新任商君的信任,得到的厚待比之之前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染微微扬眉,凤眸斜睨了容袭一眼。她晓得容袭是故意在拿她刚才的话来呛她,所以才提到她曾经的皇长兄颛顼明。 不过,撇开容袭的这些小心思,他也确实说在了一个点上。 “他有可能早就和如今的商君串通一气,或者说——是和夏侯本家的人有所交集。”玉染对此做出了判断。 容袭赞同地笑道:“不错。” “那夏侯本家的嫡长子夏侯铮我也见过,与现今的商君南宫翎同样是个阴险毒辣之辈,但是心思却要比南宫翎深厚不少。颛顼明虽说手段作风很是果决,可却素来不喜太过小人之举,应该与夏侯铮他们不算是同一类人。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和夏侯铮他们联手了……”说到此处,玉染微微一滞,凤眸之中淌过五味杂陈之色。 “这就可见你的皇长兄究竟有多么厌恶你。”容袭风轻云淡地开口,眉眼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意。 虽说玉染明白这是容袭在调侃她的话,可她却觉得这一次的容袭说得非常地有道理。因为就在刚才,连她自己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颛顼明恨她的所作所为,所以不论与何人为伍,他都要想尽一切办法来胜过她。 “果真是他的性子。”玉染轻笑一声,随口说道。 容袭侧过头,一双眼睛微眨,似乎是认真端详了玉染晌久之后,才笑着开口说:“我突然觉得,好像你的皇长兄与你也是有些相似的。” “哪里相似?”玉染抬起眼眸,示意容袭继续说下去。 容袭微微一笑,接着平静道:“一样的有仇必报,一样拥有作为皇家的高傲。” 玉染闻言,不仅未怒,反而轻笑起来。她凤眸微扬,瞧着容袭笑道:“莫非你便不是这样一个人了?” “是啊,但是正因为我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才会被阿染你更加喜欢啊。”容袭歪了歪头,似乎笑得格外开心,而他的那张原本便艳丽妖媚的容颜也更是惑人了几分,足以沉溺人心。 玉染心绪微动,可神情仍是不变,她只是抬手轻轻推了推容袭的肩膀,口中平和道:“是你想多了。” 不过容袭岂是那种轻易作罢的人,他勾唇笑了笑,接着直接将整个人都往玉染的身上靠去,所有的重量一时间全然压在玉染的身上。 玉染微微拢眉,因为她与容袭坐在同一个椅子上,所以两人原本就贴得极近,倒是也不成想给了容袭这个机会。 就在玉染即将作声的一刻,容袭却比玉染更先一步地开口了,又似乎是刻意打断。 容袭垂眸一笑,将头靠在玉染的肩头,一手又滑落至玉染的手臂上,蓦地悠哉开口道:“容袭在这云华殿了已是住得闷了,不若我们明日便一起出宫走走吧?” 明日?明日不是恰好是慕容麟他们一行人要去商国的日子吗? 玉染眉眼微挑,轻笑道:“你倒真是会挑日子。” 容袭没有直接回答玉染的问题,而是转而抬头,薄唇轻轻地贴上了玉染的耳畔,呼吸轻吐道:“阿染,好不好啊?” “也不是不可以。”玉染瞥了他一眼,很是淡然道。 “果真还是阿染你待我最好了。”容袭依旧用着他那种腻人的慵懒姿态贴在玉染的身边,异常满足地开口。 两个人一言一答,若是此刻有旁人在,定会觉得眼前的两人定是和谐至极,是那种和谐得仿佛不能让其他任何人插入的情景。似乎任何人的打扰,都会是对他们的一种亵渎。 只是,唯有这无暇景致中的两人自己才知道,他们如今正是心思各异之时,现在相处越是平和,或许在将来就越是会痛得撕心裂肺。 翌日一早,玉染身着了一身月白的曳地长裙,外头披了一件轻薄的披风,面上虽说妆容素净,可仍是容颜绝美,整个人透出的皆是一种风姿卓越之感,令人只觉夺目。 而再观容袭,今日反倒是顶着一张相貌平平的容貌,因为玉染怕他的模样太招人眼,所以便特意替他换了个模样才偷偷地从云华殿后的暗道一起出来。 大街上,玉染走在容袭的身侧,认真地瞥了瞥容袭的这张陌生的面孔,接着异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阿染如此天人之姿,却偏偏将容袭扮成这副模样,你走在我边上,要是叫旁人看了去,怕是还要为你打抱不平呢!”容袭挑了挑眉,目光撞上玉染的双眼,随即是有些好笑地开口调侃道。 玉染轻笑一声,微微仰起下巴,旋即淡然应声道:“我倒是觉得,比起你平日里那张美得妖颜惑众的面孔来说,还是这副寻常至极的模样要好得多。” 容袭装模作样地抬手摸了摸下巴,接着故作委屈地一手挽住了玉染的手臂,紧紧将自己贴在玉染的身上,接着口中说道:“诶,那可要叫容袭如何是好呀?如实阿染你嫌弃的是别的,容袭还可以改,可容袭的这张脸是天生的,怎么能轻易变得了呢?”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玉染笑得随意,答得更是随意。 只见容袭漆黑的眼底波澜微转,接着便听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盎然开口道:“哦,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满足阿染你的愿望。”他故作玄虚地笑着,眼底的狡黠显而易见。 因为玉染也有好一阵没有出宫了,所以现在当她走在街上的时候心情还算舒坦,便随口顺着容袭的话问了下去,“什么办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零八章 差错生 容袭乐得自在,他一边黏在玉染身侧,一边继续悠哉地说道:“阿染你想呀,只要你每日都愿意陪着我,那不论你想要看到我长着什么样的脸,容袭都必定任你左右啊!要是我又不小心后悔,那是根本没有必要的。我怀念的是我的故土,可我恨的却也是明戌。” 所以,她才没有将颛顼帝直接取而代之,而是选择让明戌彻底地从这个世上消失。 消失,然后一切重来。 就如同她,浴火,再是重生。 “正因为阿染你的这份执着,才更令人刮目相看不是吗?”容袭一手托着下颚,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盯着玉染的侧颜。 玉染的目光遥远,却没有焦距,她闻言,只是轻笑一声,旋即转头看向容袭,说道:“容袭,你这算是在调侃我吗?” “如若阿染说是,那就是吧。”容袭笑了笑,不做解释。 玉染默了默,再开口时却是转了一个话题,她问容袭道:“你近日来身子是否感觉好了不少?” 容袭点了点头,“确实,这也是因为阿染你将太医开得药全都倒了不准我喝的缘故吧。” “此毒毒性甚烈,且十分蛮横,就算是减下药量,你的身体也是断然不适合再用下去了。你再喝下去,就算是神仙在世,怕是也余毒难除。到时候,你怕是后悔都来不及了。”玉染眉眼微挑,语气清冷道。 容袭闻言,倒是没有着急着直接开口,而是用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深深地打量了玉染的面庞许久,就在玉染眼神逐渐加深的一刻,容袭点到即收,笑着开口道:“这难道不是顺你心意的结果吗?” 只要他死了,那玉染便没有了一个最强大的对手,她需要做得只是按部就班地以她的想法走下去。迟早有一天,她能够顺利地将四国一统,天下太平。而她也会自然而然地成为全天下最尊贵之人,被万人敬仰,受众臣朝拜。 玉染一时间沉默下来,她盯着容袭的双眼,居然在这一刻不知该如何应答。 是了,这难道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容袭明明就是她的敌人,可她却竟然还在为了一个敌人着想,说来也真是讽刺至极。 “恩,是啊,确实顺我心意了。所以你难道就这么乐意将这天下拱手相让于我吗?我觉得不可能吧。”玉染轻笑一声,眼底深邃,她继续勾唇说道:“你容袭——何时会这么轻易地言谈放弃呢?” 容袭一手悄悄地从玉染的披风下伸过,随后轻轻地揽住了玉染纤细的腰际,接着又将下颚搁在玉染的肩头上,这才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如若是阿染你的话,说不准容袭就当真会轻言放弃了。难道,你也不期待一下吗?”说到最后,他也忍不住朝着玉染眨了眨那双漆黑幽静的眸子。 玉染偏过头,故意将头凑近容袭,接着樱唇里冷不防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语气故作柔美地开口说道:“期待……我很期待。” 而就在这时,店小二却是开了门进来布菜。这看见包厢里情景的第一眼,就是叫他目瞪口呆。 往日里店小二自知也见过不少达官显贵来过这里,那一个个官老爷或者少爷们也是时而带着几个姿色貌美的姑娘作陪。 只是,他今日看见的是什么? 居然是一个看起来模样平平地男子用着一种极为腻人的姿态贴在那相貌绝美的姑娘身上,而那美貌姑娘更是玉手一抬,指尖捏着那男子的下颚,面上更是带着显而易见地故意调戏的意味。 虽说两人衣着布料看起来皆是上乘,可在这种情境下面,店小二第一个反应还是那位样貌绝美的姑娘才是那个官家的风流子弟,至于那模样普通的男子……应该就是那用来陪色赔笑的角色。 这倒是……少见啊!少见! 店小二愣了愣,直到看见包厢里的两人同时拿着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瞧着他的时候,他才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将手中的托盘端了过去,将放在托盘上的菜一个一个布上。 “还请二位客官慢用啊……”店小二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玉染的面上掠过,又瞥了一眼还腻在玉染身边坐着的容袭,这才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走出包厢,还不忘干笑着替两人将门重新掩上。 “容袭。”玉染的声音里喜怒不明。 容袭偏过头,笑得自然,“恩?” “我不应该陪你一起出来的。”玉染抿了口茶,心情不算好道。 “也不能这么说吧,至少我还是挺享受和阿染一道出来的感觉的。”容袭乐此不疲地说着动听的言辞。 玉染懒得应答,于是偏过头去,将目光落在了窗外的主街上。 华君与诸位皇子在宫门口已经送别好了太子与随行队伍,此刻正在从主街上走过。玉染的视线飞快地从骑马为首的慕容麟的身上扫过,又看向了随性的一行队伍。 原本玉染今日也确实只是为了陪久居云华殿的容袭出来走一圈散散步,而看着太子一行人出宫只是顺便的。但不成想,这一看,便看出了一点颇为凝重的问题。 “阿染,你怎么了?”容袭见玉染的神色忽然变得阴沉不定,于是这才将枕在玉染肩上的头抬起,从窗外望了出去。 玉染眉头紧锁,一双凤眸之中波澜四起,“是颛顼明……他也在随行队伍里。” 容袭闻言,微微一愣,也随之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你的皇长兄居然会不远千里跑到华国来,还亲自做这华国太子的随行一员,这也未免太过‘尽心竭力’了吧?”容袭意味深长地说道。 玉染收回视线,却是陡然沉思起来。良久,她的脑海之中仿佛忽然闪过了什么之前被她忽略的地方,这才回神出声道:“那位商国的和亲嫡公主已是从商国出来了几日了?” 容袭略一思量,“约莫有十余日了。” “十余日……”玉染拧了拧眉,说道:“华国与商国之间通行的主道就只有一条,而两国来使必定皆是走的主道,这样下去,慕容麟会和那商国嫡公主在华国境内碰上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零九章 欲插手 华国的太子与商国的嫡公主两位使臣有可能会在华国的境内碰上,这个说法虽然听起来只是个巧合,但现在从慕容麟的随行队伍里看见了颛顼明,那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了。 玉染眉心一紧,看向容袭,沉声开口道:“如若商国嫡公主与慕容麟真的在华国境内遇上,而那位嫡公主又恰好因为慕容麟而出了什么差错,这样一来,所有的罪过都将被推到慕容麟的身上。一国来使身负一国主君之命,若是来使出事,那华国便要承担所有的罪责。” “而且使臣出使他国历来都被四国以及曾经的明戌作为一件极为贵重的事情,使臣就如同一国荣辱,若是使臣在出使他国时因他国的缘由而出现差池,那么那位使臣要出使的国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沦落为他国笑柄,势气大衰。”容袭平静地称述着事实。 玉染敛了敛眸,在神思缓和之后才继续接话道:“这么看来,那商国虽说年轻新任,但心思确是狠辣。” “也许这也是你的那位皇长兄提出的好建议,不然他又岂会第一个出现在这里?”容袭眨了眨眼,有些淡然地说道。 “对,就如同你说得一样。”玉染点了点头,眼底晦暗不明。 容袭执起筷子,却是替玉染夹了一口菜,直接递到了玉染嘴边,他看着玉染吃了一口,这才笑着继续说道:“这么让你皇长兄折腾下去可是不行的呀。” 那样一来,玉染定下的计划或许就会因此被打乱。 玉染眼底一闪,蓦地启唇,似乎已有定论,她很明确地说道:“那商国嫡公主不能在华国境内出事,而慕容麟也必须到商国境内才能遇袭。” 容袭闻言,轻笑出声,一双眉眼弯弯,他瞧着玉染道:“看来阿染你的心还是硬得很啊!” 玉染斜睨了容袭一眼,将手中把玩的杯盏搁于桌面,声色沉静道:“彼此彼此。” 若非是因为容袭刻意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迫使她不得不来到华国,或许她现在应该还不曾如此着急地掺和进华国的混局之中,而是在等到他们互争互斗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现身插手。 而容袭的这一招,使得她直接就趟入了这摊浑水之中,不得抽身,只得一步步前行。 当夜,玉染在偏殿中说完自己的想法之后,首先便是苏久颇为不赞同。 “殿下,要我说,您着实没有必要为了这华国的事情而操心至此。现在颛顼明联合商君他们争对的是华国,要削弱的是华国的势力,他们两败俱伤才是好的。苏久虽然同意您帮容殿下,但此事牵扯过深,殿下您不应该亲自动身啊!”苏久眉头紧锁,很是忧虑。 樊温在一旁斟酌片刻,也是开口说道:“殿下,虽然此事可能对于慕容殿下有些不敬,但樊温也是不得不说。樊温从不反对殿下与慕容殿下的情意,可如今您先是为了慕容殿下远来华国,为慕容殿下制定了种种谋略,只为求他脱身恢复原来的位置。可现在又有颛顼殿下在前,打乱了您原先的计划,这样一来您现在又要为了慕容殿下而改变想法。 “而且,您现在的这个想法全然就没有将自己顾及进去。您若是亲自去阻止慕容麟被颛顼殿下设计,那也许您自己就会被颛顼殿下发现,以至于计划失利,遇到危险。” “是啊,殿下,我也觉得这事情风险挺大。您要是真的这么打算的话,也有一个办法,就是你挑个人代替您去,就算是我们三个里面的人也行啊!不然的话,我还真是不能放心。”宋泽双臂抱胸,一脸不满地望着玉染。 玉染这才刚刚坐下说了自己的想法不久,这就被三个人连续念叨到了现在。 半晌静默,她摇头失笑,“你们也太夸张了,我只不过是不放心你们去面对颛顼明罢了,拖延完时间之后自然便会回来了。” “殿下,我看您是要亲自看着慕容麟死在商国才能安心吧?”苏久一声长叹道。 宋泽急得跳脚,“殿下,您可想清楚啊,为了慕容袭的事跑这一趟不划算的!就算您最后真的帮到了慕容袭,让他顺利地摆脱困境,可他呢,他只是在利用着殿下您对他的感情,一旦他站稳了脚跟,第一个就是不希望看见殿下您站在与他同等的位置上,甚至比他站得更高。到时候,岂非又是要伤到殿下您的心?” 玉染将他们的话都听了进去,但却只是垂眸一笑,微微提了提唇角,温声开口道:“你们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又还能多说些什么呢?” 就在苏久他们以为玉染可能会回心转意的一刻,却是听见玉染继续说道:“我这么做确实是帮到了容袭,可对于我也并非没有益处。最起码,我不能让颛顼明的谋划得逞,不然的话,或许将来还会牵扯出很多你我暂时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苏久泄了一口气,神情了然道:“说到底,殿下还是首先为了要帮容殿下呀。” 玉染柳眉微扬,淡然一笑,说道:“来都来了,连这件小事都没能做到,岂不是掉了赫连玉的脸面?” “恩,这点还是挺有道理的!”宋泽点了点头,笑着咧了咧嘴,但是转而又有些难受道:“可是这样一来的话,接下去的十几日里我就又得为殿下提心吊胆了……” 樊温听见宋泽所言,不禁轻声一笑,温和开口:“以殿下如今的武功,想来不应该是你为殿下担心吧?” “殿下,您看现在樊温都会这么呛我了!”宋泽说着立马小跑到玉染身侧,他弯下身,双手搭在玉染椅子的扶手上,语气听起来格外委屈。 玉染笑了笑,晓得这两个人是在开玩笑呢,于是便抬手轻轻捋了捋宋泽垂下的墨发,随后笑着安慰道:“好了,樊温他是在同你看玩笑呢!还是说,你觉得武功还是不能入得了你的眼?”说到最后,玉染也同样故意地挑了挑眉梢。 宋泽连连摇头,“没有,殿下,绝对没有!您这哪里是安慰我呀,不还是帮着樊温吗?算了算了,我小人不计大人过,就不同您争辩了。” 小人不计大人过?也真是只有宋泽才想得出来。 玉染无奈一笑,接着站起身来,“今日夜深之后我便会出发,届时若是华君那便有任何召见之事,苏久你便扮成我的模样暂且去应答,只需挑些简单些的日常事情说说便好。如若王宫这里出了任何异样,便立刻飞书于我,我会留意好的。樊温和宋泽也注意帮衬一下,切莫行事显眼,尽量在这段时日里不要踏出云华殿。” “是,殿下。”苏久首先认真应声。 “是殿下。”宋泽站直身子,笑着眨了眨眼。 “是,殿下。”樊温的语气依旧温和,脸上仍是带着些许的羞怯模样,他也算是个比较容易紧张的人了。 待到交代完了苏久他们,玉染便动身去找容袭。 “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容袭躺在软榻上,瞧见玉染过来,稍微坐起些身子,眼底满含笑意地开口,似乎对于玉染的到来格外高兴。 玉染闻言,微微点头,旋即在他的软塌边沿坐下,“差不多了。” “今夜就准备走?”容袭闻言,慢慢坐直身子,随后将头靠在了玉染的肩头。 玉染倒也没躲,她顿了顿,答道:“对,如若今夜不走,明日再追虽说还能追得上,但大抵有些累了。” 她刚才回来只是为了和苏久他们将事情交代清楚,也好在离开的这小段时间里少些顾虑。选择深夜再走,也可避人耳目。 “确定一个人去?”容袭偏了偏头,温和地笑了笑。 玉染微微颔首,“人多了反倒显眼,不若我一人去一趟。” 容袭默了一会儿,最终也只是慢悠悠地抬起头,瞧着玉染的侧脸,晒然一笑道:“自己小心。” 玉染闻言,同样是薄唇轻弯,笑了起来,“我还真是应该和苏久他们说得一般,任由这堆烂摊子继续下去。” “阿染你是可以放弃的。”容袭微微笑着,没有其他表现。 玉染偏过头,忽然凤眸微眯,深深地看了一眼容袭。她的眼神幽深而锋利,似乎可以洞穿人心。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想看一看眼前这个男人藏在背后的那颗深不可测的心。 玉染蓦地站起身,向前随意走动了两小步,接着,她突然回过头,眉眼神情平和,她提起唇角,意味不明道:“你有见过我在什么事情上回过头吗?” “确实不曾。”容袭轻笑道。 “你最好载我回来的时候还是这么生龙活虎。不然的话——”玉染话语一顿,她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容袭,这才继续道:“不然的话,我是会立刻调头就回宁国的。”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关心我吗?”容袭歪着头,微微笑着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十章 嫡公主 ,最快更新帝女皇后最新章节! “姑娘,我们当真没有在哪里见过吗?”这是夏侯央这两日来的第三次疑问。 夏侯央所提问的女子是昨日被他们的嫡公主南宫惜玉所救之人,她的名字叫做秋染。 在夏侯央看来,秋染的样貌确实极为寻常,干净却算不得美。 据秋染自己说,她是个商国人,因为家中的亲人全都亡故,于是便不想留在商国这个伤人心之处,于是便想要通过这官道前往华国谋一谋将来,或许在四国之首的华国,她便可以谋个好差事,也好有个念想。而昨日之所以她会晕倒在官道上,也是因为经过多日的行路,所以身体不支。 恰好,他们的嫡公主南宫惜玉又是个极为有善心的人,正直得让人不敢相信她只是位公主。只要让她看见有人倒在路上,还是个纤弱凄苦的女子,自然便会大发善心将人留在随行队伍之中,一道前往华国。 夏侯央作为带领随行队伍之人,秋染自然便是由他来安排留下需要做的差事的。只不过南宫惜玉有吩咐过他不要给秋染这个还在病中的弱女子安排很重的差事,所以他便让秋染帮忙在每顿餐食时分发些食物便可。 只不过,虽然秋染对自己的解释一切都很简单,而听起来也没有任何的问题,夏侯央却偏偏觉着这个走在身边捧着餐食的女子给他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就好似是在哪儿见过她一般。 于是,便有了开始时的又一次提问。他们……真的没有在哪里见过吗? 夏侯央总觉得这个秋染尽管看起来样貌普通,可身上却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贵雅之气,而且从她的温和雅致的谈吐来看,怎么都给他一种不合常理的感觉。就好似是她的相貌与实质并不符合,就像是她刻意在扮演着另一个人。 只是,这个异样的感觉每次都是一闪而过,好像要抓住了,又一瞬间消失了,让他也很拿捏不准到底是他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 其实,夏侯央有这个感觉是正常的,也不是他产生了错觉,因为他眼前的这个秋染——是玉染所扮的呀! 说起来,玉染是在去追华国队伍的路上改变的注意。华国的队伍中有慕容麟和颛顼明,她假扮成别人自然也是可以混入其中,只不过慕容麟好糊弄,颛顼明却不行。颛顼明实在是个极为敏锐之人,如果玉染出现在他的眼前,想必颛顼明一定不会注意不到。 所以,玉染便转了心意,抄了一条小路先一步去找从商国到来华国的南宫惜玉一行人。 因为照理来说嫡公主南宫惜玉一行人已是从商国出来了十几日了,应该已经到了华国境内,所以只要玉染策马日夜兼程,定然可以先慕容麟他们早遇见南宫惜玉几天。 玉染之前得到过红月阁的消息,说是这位商国的嫡公主南宫惜玉是个颇为仗义正直之人,所以她便利用了一把这位嫡公主的性子,顺利地混入了商国的队伍之中。 不过,唯一让玉染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在商国的随行队伍之中遇到了夏侯央,也就是她最初从宁国前往商国时所撞见的那个受到威胁的夏侯分脉的嫡长子。 玉染听见夏侯央的问话,捧着手中的干粮转过身,朝着他微微一笑,故作无奈道:“夏侯公子说笑了,秋染不过一介民女,岂能有幸识得夏侯公子?” “啊……你说得——也有道理。”夏侯央一噎,一时间倒是也只得赞同。 “夏侯公子,那民女就先继续去分发干粮了,我看大家行路似乎也是极为疲累了。”玉染的眼底清澈,望着夏侯央温温地开口道。 夏侯央闻言,点头道:“好,那你先去忙吧。” 玉染笑着朝夏侯央福了福身,接着便转身离开。 若是玉染不亲自表露,恐怕夏侯央是根本无法意识到眼前的秋染其实就是那个曾经帮他出谋划策过的女子。 入夜,玉染得夏侯央的吩咐去给马车里的嫡公主南宫惜玉送饭食。 玉染一手提着餐盒,一手掀开马车帘,接着慢慢地弯下腰走了进去。 “公主殿下。”玉染微笑着开口。 听见突然出现的声音,原本还在望着窗外出神的南宫惜玉立刻醒了神。她的目光转向玉染,接着忽然眼中一亮道:“是你啊,你的身子好些了吗?昨日见你虚弱得很,好生叫人着急。” 玉染温和地笑着来到南宫惜玉跟前,接着蹲下身,将手中的餐盒搁置在南宫惜玉身侧的位置上,然后慢慢地掀开餐盒,把里头的菜一个个端了出来。 “公主殿下请用。”玉染双手递上了竹筷。 南宫惜玉接过竹筷,接着瞧了玉染一眼,说道:“你别急着伺候我这些呀,本来你也不是我的侍婢,只是临时跟着队伍去华国而已。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你觉得现在好些了吗?如果还觉得身上有哪里不适,便快些去歇息吧。” 玉染也不起身,因为如果弓着腰站在马车车厢里会更疲累。她笑着摇了摇头,应声道:“回公主殿下,民女无事。”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南宫惜玉点点头,眼中闪亮。 玉染抬眸,“如若公主殿下别无他事,那民女就先退下了。” “诶,你等等,别急着走呀!”南宫惜玉见玉染要走,忽然眸光一转,急切地阻止道。 玉染诧异地回头,“怎么了,公主殿下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南宫惜玉一手托着下颚,手肘支在膝盖上,年轻俏丽的面容上露出了颇为苦恼的神情,她捏着筷子的那只手朝着玉染小幅度地招了招手,接着说道:“你就在这儿陪我一会儿吧,我一路从商国王宫出来到现在都还没人可以陪我说说话,都快把我憋死了。” 玉染眨了眨眼,心中默默感叹这位商国嫡公主确实拥有着颇为爽朗的性格。她点了点头,没有拒绝,“是,公主。” “你就坐这儿吧,他们外面的人反正看不到,不要紧的。”南宫惜玉兴致颇高地拍了拍身侧空着的位置。 “那民女就冒犯了。”玉染口中道了句,慢慢回到了南宫惜玉身旁坐下,接着又提醒道:“公主其实可以先进餐,不然等会儿饭菜都会凉了。” “不急不急,反正我也不是很饿,就等会儿再吃吧!”南宫惜玉说着,便将手里的筷子暂且搁在一旁的餐盒上,随后笑着看向玉染,“听你说你是商国人,那你是哪个地方的呀?” “民女出生自商国昊天。”玉染语气平静地开口,却是在编诉着自己“秋染”这个虚假的身份。 “昊天城?”南宫惜玉闻言,眼底一亮,“我知道昊天城,听说昊天城的昊天宗是名满天下的武派宗门,我的皇兄皇弟里似乎也有去那儿学习过武艺的。哦对了,还有夏侯府的嫡子夏侯铮,也就是兵部侍郎,我记得他似乎也是昊天宗的弟子。” “昊天宗确实是个不错的宗门。”玉染笑着点头。 南宫惜玉说到此处,神情里流露出些许惋惜,“可惜就算是知道这些,也没有任何用了。现在我要去华国和亲,嫁给那华君为妃,恐怕日后便只得在华国王宫里煎熬终老了。” “公主不想嫁吗?华君可是四国之首的国君,应该是一位还算不错的和亲对象了。”玉染思量着开口。 南宫惜玉摇了摇头,“四国之首又如何?也不过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君王罢了。而我,最终也不过是会沦落为一个玩物,在深宫里度过着漫漫长夜,说不准最后还有被弃之如敝履的可能。” “可是,至少您嫁过去还一定是会身处妃位,拥有着比其他嫔妾尊贵地地位,享受着富贵荣华。您是和亲公主,华君不会对您如何的。”玉染温温地说道。 南宫惜玉苦笑,“秋染你想得太简单了,说得好听我是和亲公主,可以享受着他人没有的雍容待遇,可实则华君又如何不会因为我是商国的嫡公主而对我防范有加呢?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如你这般的普通女子,至少可以过得自由些,不用受得拘束。” 玉染闻言,倒是笑了,她眉眼轻抬,淡然开口:“公主殿下,人活于世,必受拘束。哪怕是如尘埃般渺小不起眼的存在,依旧是要受这天地规则的束缚的,更何况是公主?” 南宫惜玉愣了,她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她张了张口,最终只得无奈笑道:“看来,我这个嫡公主真的是当得一点儿都看不清现实了。” “公主殿下若能一直保持如今本心,便永远都不会失了那双辨别真伪的眼睛。”玉染微微扬唇,偏了偏头,笑着应答。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十一章 融洽谈 嫁给华君还不如嫁给宁国赫连玉?这商国嫡公主南宫惜玉可真是语出惊人啊! 玉染眼角一抽,却是不着痕迹地开口:“公主殿下可知宁国赫连玉是位女子的事情?” “知道啊,这个不是世人皆知吗?”南宫惜玉眼中明亮道。 玉染无奈一笑,“既然公主知晓,那为何还说要嫁给赫连玉呢?她是一位女子……又岂会再娶一个女子?” “可是世人不也皆说赫连玉是个风流爱美之人吗?听闻她以前还是宁国太子时还迎娶过一位貌美的太子妃,待太子妃也是极好,后来她成了摄政王,她的那位曾经的太子妃身死于商国,她还悲愤得直接攻下了商国的一座边城呢!”南宫惜玉眨了眨眼,很是有理有据地说道。 玉染闻言,更是无语,“那公主可知那位赫连玉现在已是有夫君了,她的夫君似乎还是华国的四皇子殿下呢!至于赫连玉曾经的那位太子妃娘娘,也许仅仅是她至亲的亲人或挚友呢?” “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嘛,开个玩笑,秋染你别当真啦!我也是马上要嫁人了,根本没别的人选可以改。而且之前赫连玉与商国闹得这么僵,就算我钦佩她,我的兄长也是不会愿意同她和解的。”南宫惜玉吐了吐舌头,有些尴尬地笑着,但很快她又似乎抓住了玉染言语中的一个缺漏,即刻反驳道:“不过秋染,你有一个地方说得不对!赫连玉确实是有夫君,可她的夫君和他站在对立面帮着华国这件事都已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了,他们现在也就是缺了一纸休书,赫连玉为什么还不把他休掉啊?这种会在夫人怀孕之际反叛的人,怎么还能留着当夫君?” “为何是赫连玉休掉华国四殿下呢?”玉染笑着问。 “那当然咯,本来就是那华国四皇子去宁国给赫连玉当的驸马,自然应该是赫连玉休了他才对!天下好男儿如此多,那华国四皇子也不过是听说好看了些,但男子好看有什么用啊?我看越是好看,越是危险!”南宫惜玉撇了撇嘴说。 玉染微微扬眉,似乎觉得南宫惜玉的言论十分有趣,“公主殿下所言……甚是有理。” 之所以玉染会这么回答,是因为在她听到南宫惜玉的话的一瞬,脑海中第一时刻浮现出的人就是容袭的那张美得足以迷惑众生的容颜。越是好看,越是危险,用来形容容袭真是一点儿没错。 “你说,我惜玉、惜玉这个名字,是不是一听就很适合和赫连玉站一块儿?我也很美啊,没道理赫连玉看不上我。”南宫惜玉又开始兀自说起玩笑话来。 玉染心里一笑,眸光却是沉静而悠远,“公主很美,而且性格直爽,与寻常皇家贵胄截然不同,相信如果赫连玉见到,也定然会心中欢喜的。” “是真的吗?唉,就是可惜,我是见不到那传奇女子了。真佩服赫连玉啊,她可真是做了世间女子都不敢做的事情,偏偏还就是没人能驳斥她,我真的真的从很久以前就挺喜欢她的了。”南宫惜玉靠着窗户,闷声叹息。 “如若有机会,希望公主能得偿所愿,见上赫连玉一眼。”玉染心中失笑,她就在你眼前啊!只不过她还真没想到这个南宫惜玉居然是和慕容安澜一个路数的,能把她给说得一愣一愣的。 南宫惜玉盯着玉染许久,就在玉染疑惑地准备开口的时候,南宫惜玉反而先是笑着说道:“秋染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你回答我的答案都很特别,和以前那些仅仅是在我的面前假装忠诚的不一样。” “没有什么一样不一样的,只要公主您现在还是商国的嫡公主,而将来也还会是华君的妃嫔,那您身边的人是不会对您直言相告的。因为您的地位比他们尊贵,在他们的眼里您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所以必须得要阿谀奉承、好话说尽。您不需要责怪他们,相反还应该感谢他们的尊重呢。”玉染眉眼弯弯,笑得柔和。 “可是你现在却在这儿拆穿他们,说着这么明显的大实话呢。秋染,你可以,为什么他们就不可以呢?”南宫惜玉忽然看着玉染问道。 玉染提了提唇角,微微偏头,“我也说不准呢,或许如果将我换成他们,我也会那样说吧……” “诶,说不准啊……”南宫惜玉双手托着下巴,思考起玉染的这句话来。如果换做他们?这话听起来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公主,饭菜再放下去就要凉了,您还是快些先进餐吧,秋染就退下不叨扰了。”玉染笑了笑,随即便低着腰起身,接着在南宫惜玉的注视下慢慢退出了马车车厢。 “你出来了呀。”玉染刚走开马车不远,就迎面遇上了巡看了一圈回来的夏侯央。 玉染点了点头,“公主正在进餐。” “看你好像进去了很久,是公主找你有什么事吗?”夏侯央发现玉染应该是刚刚才从马车里出来,手里还拎着餐盒。 玉染如实说道:“公主似乎是因为一路以来有些憋闷无趣,所以才同民女说了几句话。” “憋闷无趣吗?倒也确实如此。公主这一路颠簸过来,也都没个说话的人。那些婢子都是新选出来的,公主宫里的人都没被君上选上,所以她们也不敢同公主言语一二。”夏侯央点头解释道。 特意新选出来的? 看来那商君南宫翎确实是要将这位嫡公主给牢牢看住,做出一番动静来了。 玉染同他微微一笑,接着口中说道:“夏侯公子,若无别他事情,那民女便先退下了。看这日程,明日便要过华国边界了,接下去又是一番操劳,夏侯公子也便好好歇息吧。” “等一下!”夏侯央看着玉染转过身去的背影,忽然神思微动,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住了玉染的手臂。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很是不妥之后,才尴尬地松开了手。 “怎么了,夏侯公子?”玉染不慌不乱,只是问道。 “哦,没什么,就是想问姑娘……对天柏城是否有了解一二?”夏侯铮一下子没想出自己到底要问什么,结果就随口道了一句。 玉染顿了顿,笑道:“夏侯公子,天柏城民女自然是有了解的,因为民女正是从天柏城出的商国呀。” “从天柏城?天柏城是商国东境的边城,可想要去往华国应该走北境的青玄城最近啊!”夏侯央疑惑不已。 玉染笑了笑,应答道:“因为民女原本想拿着盘缠先去宁国走一走、看一看的,结果后来半道上觉着太累了,所以便放弃了。毕竟那宁国有一位我很想见上一面的大人物嘛!” “哦,姑娘说得可是宁国摄政王赫连玉?”夏侯央猜测道。 玉染点头,“正是,毕竟同样身为女子,我也很想知道赫连玉到底能活得有多么精彩。对了,赫连玉以前也当过宁国的太子殿下吧,那看样子,就和我们的君上一样,将来有可能会成为宁国的国君了?” “我们的君上啊……”说到此处,夏侯央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玉染眼神微动,但仍是提着唇角故作疑惑道:“我们的君上怎么了吗?” 夏侯央闻言,身子微微僵了僵,片刻之后只是苦笑摇头,“并无怎样。是我叨扰姑娘了,还望姑娘莫要见怪。姑娘也早些歇息,我先走了。” “好。”玉染看着夏侯央转身离去的背影,一双原本还算清透的凤眸即刻变得深邃幽静起来。只要她将故意话题一扯到商君南宫翎的身上,便让夏侯央如此忌讳,看来新任商君和夏侯分家之间的不睦还不算小啊! 翌日一早,南宫惜玉一行人便过了华国南境的边城,又一路顺着官道前往都城。 正是天色入暮之际,玉染料想到的事情终归是发生了——商国的队伍与华国慕容麟一行人相遇。 因为玉染被南宫惜玉留在了马车车厢里同她一起,所以此刻首先掀开马车帘往外看去的人便是玉染。 “外面怎么样?”南宫惜玉出声问道。 玉染放下帘子,看向南宫惜玉,接着开口说道:“听他们谈话,似乎我们是刚巧撞上了从华国出发前往商国的使臣,好像是华国的太子殿下。” “这么赶巧呀!”南宫惜玉不禁感叹。 玉染温和笑道:“这官道只有一条,撞上也不算奇怪。” “说得也是。”南宫惜玉点了点头,颇为赞同。 忽然,马车帘外传来声音,是夏侯央。 “公主殿下,今日天色已是快暗下了,听华国太子说这里边上就有个小镇,我们不若就在那儿歇息一夜再走?”夏侯央开口问道。 玉染闻言,首先眼底一深,但是并未多说什么。 “秋染你觉得呢?”南宫惜玉看向玉染。 玉染点点头,“就去镇上歇歇吧,不然公主您的身体也确实吃不消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更新公告 本月还是和以往一样休息啦,顺便稍微存点稿下个月好活下去哈哈,最近课不多作业超多,轻风希望自己有影分身=w= 各位朋友们,下个月见!爱你们的小轻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十二章 试探生 玉染对于南宫惜玉突然的问话显得有些讶异,但也不过是一闪而逝的神情,她承认,她确实没想到南宫惜玉会出此一问。 “公主殿下,您在说什么呀?这是当然的呀,公主您确实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歇息了吧?”玉染朝她笑了笑,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顺带将问题抛回了南宫惜玉的身上。 南宫惜玉一怔,但还是随之点头,眼底望着玉染的神情不知是带着何种滋味。可到头来,她也不过是飒然一笑,对着玉染眨了眨眼,说道:“我好像有些晓得你之前说得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之前说得话? 玉染回忆了一下这三日来和南宫惜玉的相处,但是说得话其实有些都是另含深意,在此刻的情境之下,玉染倒是忽然想起了昨夜与南宫惜玉的一番谈话,但她如今也只是垂眸轻轻一笑,不可置否,却也是没有承认。 “公主殿下说得是民女说的哪一句话?”玉染故作不知。 南宫惜玉默了默,最后笑着摇了摇头,“就和外头的人说,我们今夜歇在镇上吧。” “好。”玉染笑着点头。 玉染再次见到颛顼明,是在她扶着南宫惜玉走到客栈前的时候。她看见颛顼明就打扮成一个普通侍卫的模样,跟在慕容麟的身后。 “公主殿下,那位应该便是华国的太子殿下了。”玉染轻轻在南宫惜玉的耳边提醒道。 南宫惜玉眼神一凝,认真看了眼慕容麟,接着非常轻声地贴着玉染的耳畔道了句,“看起来好像不是个很有魄力的太子。” 玉染心中惊讶,瞥向南宫惜玉,却发现南宫惜玉也是笑着朝她眨了眨眼,随后便径直往慕容麟那里走去。 玉染对此不禁畅然失笑,这位公主……确实是拥有很特别的性子呢! 不过,至少玉染不讨厌这样的人。 毕竟,如果让她来认真评价自己的性格如何,估计她只会以“恶劣”两字来形容吧。 “久仰南宫公主大名,今日有幸得见,本宫十分高兴。”慕容麟朝着南宫惜玉点了点头,以示敬意。毕竟他心中知晓,这位商国的嫡公主很快就会成为他父王的妃子,那也便是他的母妃。 “惜玉在路途之上能够巧遇太子殿下,也是惜玉的荣幸。”南宫惜玉也客套了一番。 “外头风大,夜色已深,公主殿下先请进吧。”慕容麟侧过身伸出手,以示让道。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南宫惜玉说着,便回头看了一眼玉染,接着往客栈里头走去。 而玉染瞧见南宫惜玉的眼神,也是同时跟了上去。 可是,就在玉染踏进客栈大门的一刻,忽然有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里头出来,直接就从一侧撞上了玉染,而玉染虽说有注意到异样,却还是顺着跌在了地上。 “秋染!”南宫惜玉听见身后的动静,蓦地回头,见到玉染跌倒在地,立刻就准备走过来。 而有另一个人,却比南宫惜玉更快一步地朝玉染伸出了手。 玉染任由那人带着她的手站起来,她抬起眼眸,瞧见将她拉起来的人果真是颛顼明。 此刻,颛顼明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接着朝她轻轻作揖道:“因为担忧姑娘,唐突了,还请姑娘见谅。” 玉染摇了摇头,说道:“无碍,多谢了。” 刚刚撞到她的人这家客栈的一位年轻小伙计,没见过什么世面,他说是因为知晓门口站着的都是些大人物,所以想走出来瞧瞧,结果脚下着急,便撞上了人,还朝着玉染连连道歉。 玉染只是道了句“没事”,便转身朝着南宫惜玉走去,“公主殿下,我们走吧。” “秋染你确定你没事吗,需不需要找个大夫来看看?”南宫惜玉担忧地看了玉染一眼。 玉染笑着摇头,“只是轻轻跌了一跤罢了,没什么好值得公主殿下挂心的。” 更何况,本生就是她自己顺势跌倒的罢了。要是真的躲过去了,岂非浪费了安排之人的一片心意? 玉染陪着南宫惜玉来到后头的小院落里,走进房间,看着房间还算干净,便随意替南宫惜玉整理了些东西,这才开口道:“公主殿下需要民女叫其他的侍婢进来侍奉吗?民女不大会这些,恐怕是无法照料好公主。” “没有关系啦,等会儿再叫她们进来吧,这样已经够好了。”南宫惜玉摆摆手道。 “公主满意的话就好。”玉染笑了笑说道。 南宫惜玉说着,便坐在梳妆台前,看样子心情还算不错。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左右晃了下脑袋,接着忽然喊起身后不远的玉染,“秋染,你快来帮我个忙,就帮我把头发重新梳一下吧,感觉一天下来我的头都要沉死了。”她一边说着,还不禁从发间抽出一根发簪来。 确实,因为南宫惜玉是作为和亲公主的重要使臣身份去往华国王宫的,所以她的衣着和发式一直都是极为精巧的,也难怪让这位性子大大咧咧的公主觉着复杂头疼了。 只不过,现在觉得头疼的不止是公主南宫惜玉一个人,还有一个玉染。 因为——她连自己的头发似乎都从来没有打理好过…… 每每早晨起来,帮她梳洗的人都有侍婢,或者卓冷烟、苏久她们,包括秦奚、樊温他们也会,当然做得最多的人似乎便是容袭了。 除去有他们帮忙的时候,玉染似乎都是直接将一头墨发束起,或者索性松散地淌在脑后,可以说是异常的随性了。 当然,今日的玉染也不过是将头发给直接一把将头发束了起来,虽说将模样装扮成了一个极为普通的女子,可整个人的气质仍是浑然天成,倒是给人一种颇为清逸飒爽的感觉,且又不失温和,毕竟玉染面对他人时大部分时间都会带上已经习惯了的随和笑容。 面对眼中带着期待的南宫惜玉,玉染终归是败下阵来,她走到南宫惜玉身后,然后将南宫惜玉发间的繁复发簪一根根取下,又尽量轻柔地用发梳理顺头发。 期间玉染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僵硬,连笑容都敛去了几分,这还真是……难为到了她呢。 绾发?到底要……怎么绾啊? 玉染假装冷静地将南宫惜玉两侧落下的头发给一并梳到了耳后,接着却是怎么都绾不好平日里在街上看见过的那些女子的简单发式。 “秋染,不用梳起来了,我觉得这样散着就挺好,轻快!”南宫惜玉静默地从铜镜里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似乎有些艰难的玉染,接着她忽然爽朗一笑,回身拉住了玉染的一只摸在她发丝上的手。 玉染闻言,点了点头,微微笑着偏头,似乎神情中罕见地带着几分尴尬,“公主殿下,是民女愚笨,一时紧张,连这些小事都没有做好。” “不会不会,秋染你已经够好了,你又不是什么下人,更不是我的婢女,你要学会这些作甚呀?”南宫惜玉全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又笑着抬眸看向玉染,颇为认真地说道:“对了,你以后别民女民女地称呼自己了,你这样不累,我听着还累呢!” 玉染微微一愣,接着轻笑,“好,我知道了。” “恩,这样才对嘛!”南宫惜玉听到玉染改了自称,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公主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秋染的吗?”玉染笑了笑,偏头问道。 “没什么事了,秋染你早些去歇息吧。”南宫惜玉爽快道。 玉染点头,“好,那秋染便先出去了。如若公主有任何事需要秋染,便让婢子来喊一声吧,我会住在与公主同一个院落里。” “好,麻烦你啦。”南宫惜玉笑着说。 “不会,公主既然帮了我,那我自然也会回报于公主。那公主,我就先退下了。”话毕,玉染便朝着南宫惜玉微微福身,随后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出了房门。 当玉染掩上房门的一刻,她的眼神立刻便沉暗了下来。 刚才,就在那个店小二冲出来将她撞到的一刻,她就晓得那是颛顼明的安排。而颛顼明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就是为了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她掌心是否有握剑磨出的茧子。 因为她是跟在南宫惜玉身边最近的人,所以颛顼明就想知道她是否会武功,以便之后的行事。 玉染微微垂下眼帘,她抬起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虽然她之前还在宁国时练武的时间确实很少,但自从她从昊天宗掌门那儿得来内力之后,便是日夜修习听风诀,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原本纤柔的手中也多了一层薄茧。 看来,也许在颛顼明动手的时刻,一定会叫人想尽办法地将她支走或者直接解决了。 南宫惜玉虽说来到了这个镇上原本只是为了暂歇一晚便走,但玉染觉得,有颛顼明在慕容麟的队伍里,那想必她们就没那么容易可以直接离开了。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慕容麟便提出了希望能在这个镇上再留一日的想法,也设了个简单的晚宴,以使臣的名义邀请了南宫惜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十三章 酒宴时 “秋染,你说这个宴会我真的要去吗?”南宫惜玉一边让婢子梳着发,一边问起站在一侧没什么事做的玉染。 玉染眸光温和,“公主殿下,您是使臣,华国太子也是使臣,那位太子殿下既然以使臣的名义邀请了您,希望加深两国情谊,那么公主殿下您委实不好推脱。” “是吗?”南宫惜玉闻言,显然心情不佳,她瘪着眉说道:“秋染你说我的运气也太差了吧?居然还能在路上遇到华国太子。这样一来,可真是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想想我都头疼,我可是最不擅长应付这种宴会了!” “可是公主殿下,您贵为商国的嫡公主,这些宴会想来是自小便必不可免的。既然无法免去,难道不是只能习惯吗?如果公主您一直羡慕着宫外的自由,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愉快吗?”玉染偏了偏头,微笑着安慰道。 南宫惜玉撇了撇嘴,但最终还是妥协,“也就只有秋染你的安慰中听些了!之前还在商国王宫的时候,我的母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也是时常告诉我,说是我生来便是尊贵的嫡公主,所以我要一心为了商国着想,也只能为了商国着想。这么听着听着,我都觉得烦了。” “是吗?那可真是秋染的荣幸。”玉染笑了笑,声色温和。 “说起来,秋染你的年岁应该同我差不多大吧?”南宫惜玉忽然用着好奇的目光看向玉染。 玉染笑着勾了勾唇角,“公主殿下不过双十年岁,秋染可是已经二十又五了呢。” “诶,二十又五?”南宫惜玉忽然睁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呢!我看着秋染你的模样,还以为你同我应该差不多年岁才对,或许还比我要小呢!” “公主殿下说笑了。”玉染无奈地笑了笑,她没有易容的时候似乎也经常听人提起过这一点,现在易了容其实她觉得应该还有显得大了几岁吧? 南宫惜玉静默,她一手托着下巴,然后用着一种认真打量的模样瞧着玉染,片刻后陡然笑道:“每每听着秋染你说话的姿态,以及处事的风格,我总认为你应该是一位端庄温雅的大家闺秀才对。” 玉染一愣,但旋即应声笑道:“公主殿下可真是折煞秋染了,秋染岂能和贵家子女相较?” “怎么不能相较?我倒觉得,秋染你不知道比她们要好上多少呢!不似她们那般扭扭捏捏,说句话还要装作自己有多高贵。”南宫惜玉一想到这儿,俏丽的面庞上便露出了几分厌烦之色。 玉染闻言,微微挑眉,“也许是公主的看法想来比较独到的关系吧。” “秋染其实你也很会夸人,但我就是没有和她们对话时那种特别烦躁的感觉。”南宫惜玉也对此诧异不已。 “那就恰好证明了我说得是正确的呀!”玉染咧了咧嘴嘴,顺带眼眸微眨。 “唉……真是不想说你。”南宫惜玉摆了摆手,用着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望着玉染。因为她确确实实地发现,她根本就说不过玉染啊! 天色入暮,南宫惜玉让玉染陪同,一起到了慕容麟设宴的地方,也是临时借下的酒家了。看起来是花了一日的时间好好装扮了一番,感觉倒是还算庄重。 “公主殿下请。”慕容麟迎接南宫惜玉入内。 “多谢慕容太子。”南宫惜玉朝着慕容麟微微颔首,接着踏入门沿。 玉染轻轻扶着南宫惜玉的手臂,总觉得南宫惜玉还是有些许紧张的。 而玉染的神思也是在这一刻逐渐集中起来,毕竟——来者不善啊。 酒宴之中,玉染一直立于南宫惜玉身后,时而为她斟茶。 玉染的目光轻轻瞥向站在慕容麟身后的人,发现正是颛顼明。看来,就连这场突如其来的酒宴或许也是他颛顼明刻意提点的吧? 也许就连慕容麟都不曾晓得自己现在正处在他人筹划的计谋之中,而且自身还是配合至极。 “这是桃花酿,酒并不烈,所以公主大可以放心。”慕容麟笑了笑说道。 “多谢慕容太子。”南宫惜玉轻轻颔首。 玉染提着被婢子端来的酒壶,眼神深邃。她微微俯身,替南宫惜玉斟酒,却是在此时,她的袖中一滑,指尖轻动间,一颗细小纯白的药丸便落在了南宫惜玉的酒杯之中。因为她今日穿着的衣袖宽大,所以恰好掩住了他人的视线。 可从南宫惜玉这边看,倒是可以瞧见玉染的动作。 酒气微醺,可是玉染的神情里却是毫无被吸引的感觉,反而没有丝毫笑意。 南宫惜玉看着杯盏中几乎在瞬间融化的药丸,一时间用着颇为疑惑的目光悄悄地看了玉染一眼。 玉染敛眸无声一笑,接着在即将起身的一刻微不可查地让自己的薄唇贴近南宫惜玉的耳畔,“切莫多喝。” 玉染的声音细微缥缈,若非是南宫惜玉正好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玉染身上,约莫会觉着自己是恍惚了。 玉染做完这些,便直接起身,重新站在了南宫惜玉身后,仿佛当真只是简单地替南宫惜玉斟了一杯酒而已。 南宫惜玉的目光在酒杯上辗转良久,又想起玉染的告诫,她似乎心有所悟,最后还是选择相信玉染,她轻轻执起酒杯转向慕容麟,接着小小抿了一口,笑着开口道:“好酒,真是多谢慕容殿下的用心了。” “公主殿下喜欢便好。”慕容麟也在同一时刻笑着提起酒杯,接着将酒一口饮尽。 很快,从外头进来一位婢女,手中的托盘上摆放着的是一些模样精致的点心。但是就在点心即将便端到南宫惜玉跟前的一刻,那位婢女似乎是脚下不稳,滑了一下之后直接端着托盘一起甩了出去,一盘点心全都在洒在了地上,而她的模样也是狼狈不堪。 “放肆,竟然在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面前如此失仪!”原本站在慕容麟身后的颛顼明忽然跳了出来,他的神情上满是怒意,朗声指责说道。 那位婢子仿佛被惊着了一般,她俯首跪倒在那里,整个人都不断地颤抖起来,连面色都是倏地惨白。 “求殿下开恩,求公主开恩啊!求殿下,求公主……”婢女的身影颤颤巍巍的,似乎是在这一刻是真的惧怕至极。 玉染的眼眸微眯,她觉得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太子殿下,属下看这位婢子做事毛躁,还是快些罚了她叫她退下吧,切莫让公主扫了兴致。这给公主殿下准备的点心洒了,便再叫一位做事细致的婢女过去便好。” 下一刻,是慕容麟点头赞同,他摆了摆手,说道:“也罢,便让她退下吧。” “谢太子殿下!谢公主殿下!”婢女起身事身子仍是带着轻轻的颤抖,似乎是对于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好不容易才从死亡边缘获得了生机。 待到这个婢女退下,慕容麟扫了一眼这里剩下的人,似乎是在斟酌着命谁再去一趟后厨。 “殿下,不若便让公主殿下的贴身婢女去吧,这样也就不怕再失了仪,而且想来那位婢女也是妥帖之人。”颛顼明扮作的侍从在慕容麟的耳畔轻言道。 慕容麟觉得甚为有理,于是目光便落在了玉染的身上,“可否由公主殿下的这位贴身婢女亲自去一趟后厨呢?不然本宫怕这些临时遣来的婢子会让公主殿下再扫了兴致。” “秋染……”南宫惜玉偏过头,瞧了一眼玉染。可能也是出于刚才玉染的提醒,南宫惜玉不免心中升起几分担忧。 玉染微微一笑,朝她福身,“那公主殿下,我就去一趟,很快便回来。” 南宫惜玉顿了顿,点头道:“好,那就劳烦你了。” 玉染的身影消失在厅里,而慕容麟看了刚才的情景,于是有些好奇地说道:“看来公主殿下和那些婢女似乎颇有情谊。” 南宫惜玉笑了笑,说道:“秋染她不是我的婢女,我只是在来华国的路上偶然救了她,于是便让她同我一道走了,毕竟她的身子当时看起来并不好。” “是吗?原来如此。这么看来,公主殿下的仁慈之心真是值得本宫敬佩。”慕容麟如实称赞。 只是,就在南宫惜玉话音落下的一刻,站在慕容麟身后的颛顼明忽然眼中一闪,眼底愈发深邃了几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也同时沉暗了几分。他的眸子略带阴恻地猛然向已经没有人的门口扫去,漆黑的眼底迸射出的光芒近乎锋芒。 秋染? 半路才偶然救了的人…… 原来如此! 不知颛顼明在这一刻心有所悟,而玉染在从宴厅中走出的一刻,原本唇角带着的笑意也是逐渐收敛,一双凤眸之中的眼神幽深,竟是比冷夜还要冰冷许多。而在冰冷的背后,似乎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滋味。 玉染现在已经晓得,刚才那个婢女摔倒在地绝非偶然,那是颛顼明的安排,为的是——将她从南宫惜玉的身边引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十四章 两相认 深秋之时,秋风萧瑟,冷意袭来,叫人不免心生凉意,陡然觉得有种时移世易,且沧桑薄凉之感。 而如今,秋风朗月似乎映照着玉染此刻的心境,即使一片清明,却又心感时间蹉跎。 她站在酒家的后院之中,而寂静无人的院中此刻倒地了四五个黑衣之人,她单手持剑,剑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剑锋滑落在地,为冰冷的青砖地面更添了几分肃穆残败。 血腥味若有若无地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却是一阵秋风扫过,将这些给抹得愈发浅淡了。可是当下的这般肃杀情境,却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抹灭的。 “既然来都来了,又何苦站不现身来看我一眼?”玉染眼帘轻垂,她提着剑轻笑道。 就在玉染话音落下的一刻,一个身影便从一头的墙角处走出,那个人仍是穿着侍从的普通衣衫,却是在这一刻浑身散发出一股逼人的气势,似乎高贵且不可攀,又锋利且不可近。 来人——正是颛顼明。 颛顼明一步步走至玉染跟前,而玉染也是慢慢抬眸,望着他微笑,却是笑意不进眼底。 颛顼明的神色犹如冰封般散发着寒意,同样是一双凤眸,而他的眼中更多的却是足以令人惊惧的阴恻。 “颛顼染,果然是你!”他用着异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就算眼前的女子如今用的是一张普通至极的面庞,可他仍是能透过这张普通至极的脸,看到女子真正那副美艳且正带着深笑的模样。 “我叫玉染,或许——你也可以叫我一声赫连玉?”玉染柳眉微扬,依旧平静地笑着。 “玉染,赫连玉……你可真是个会把过去抛弃得一干二净的人。”颛顼明冷冷一笑。 玉染闻言,垂眸微笑,“抛弃……谈何抛弃啊?明明先将我抛弃的是明戌啊,是明戌的颛顼帝,也有明戌的你。” 颛顼明一怔,但下一刻,他的眉峰拢起,眼底又深暗了几分,“我没有,父皇也没有。” “有一件事,我其实一直都没有说过。”玉染的眸光轻闪。 “什么?”颛顼明问道。 玉染轻笑着开口:“在父皇挂在议事殿的明戌山水卷背后藏着一道旨意,内容是若是在有必要时,可以将长公主颛顼染直接赐死,连同其驸马慕容袭。而这幅画卷到头来,是被赐给了你,连同那一道旨意一起。” “不可能,父皇不可能这么做!”颛顼明眉头一皱,立刻否认道。 玉染笑了笑,她沉静地望着颛顼明,“看来你还未曾将那副画卷展开过吧,只要展开一次,你就会发现画卷之后的秘密。” 颛顼明顿了顿,“我……” 玉染不给颛顼明解释的机会,她继续笑着开口,而在此刻,她的神情里隐约多了几分讽刺之色,“因为这副明戌山水卷——是我画的。因为你知道是我画的,是我献给父皇的,所以自从父皇将此画赏赐于你之后,你就从未有一次打开过这幅画卷。因为从那时开始,你已经觉得我不再是你心目中那个可以依偎在你身侧的皇妹了……你觉得我会同你争,同你抢,同你意见不合,同你背道而驰,所以你放弃了我,放弃了你的皇妹,只为换一个皇位。” 颛顼明张了张口,最后却只是皱眉说道:“我没有……” “说到底,我的皇妹里比我稍许年幼的两位已是嫁了,她们大多身死缘由并不在我,而是在于家国,最年幼的五妹才只有两岁,我已经提前将她送走了。只有二公主颛顼灵还留在皇宫,但是她活着。我的皇弟也皆是在那儿只知争争抢抢,每次喊着我长姐,却是心头恨不得将我除之剐之,因为我在父皇的眼前碍了他们的眼。二弟给我下毒酒,三弟想让我在狩猎场身死,四弟私自篡改我要呈给父皇的奏报。他们如此待我,父王如此为我设下死局,你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这般——不正是想要将我逼入一场死局吗?”玉染的双眼深邃,她话音落下的一刻,只是静静地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颛顼明。她的唇角微勾,却是笑得虚无,她在诉说着她这一生最悲哀的开始,“至于在皇后娘娘的丧期之中四国讨伐明戌,这只是时期恰好罢了,我无意冒犯。毕竟,虽说她不是我的亲生母后,而且又是你的生母,但说到底她也算是待我还不错。” “不是这样的……”颛顼明抿了抿唇,面上原本肃穆冷冽的神情被玉染的言语给有些影响,多了几分犹豫之色。 “你们都说我孤傲狠辣,喜欢争锋,可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走到今天。我走到今天,全部都是来自于你们。”玉染眉眼微扬,笑意清浅,可说出的话却是相反的逼人至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一直都觉得血缘不是维系情义的唯一存在,所以——哪怕伤害我的人是我的血缘‘亲人’,我也一样不会束手就缚。” 玉染天生傲骨,前世的一时仁慈让她已经尝到了失去一切的心灰意冷,当心冷了,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这一世,当他们仍要一步步置她于死地,那她又何须假意仁慈? “你我身处的本就是皇家,在皇家,你苛求不了什么别的,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安无事才是真的。”颛顼明皱眉道。 玉染似乎笑得更艳丽了几分,“你知道吗,有的时候,其实虚假的仁慈才是最大的恶意。父皇给我表面的荣华与宠爱,使得我成为了众矢之的,你们在我死去之前,至少会减少互相之间的争斗,而我却成了那个注定被牺牲的人。不要用什么天下大义来说服我,人总是想要活着的,我也不例外。” “所以你就用他们的死来成就你的活?”颛顼明问道。 玉染轻笑着偏了偏头,“不是你刚才说得吗?这就是皇家啊!因为是皇家,所以争锋本就是现实,而我不过是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父皇利用你,而你却反过来利用父皇,真不愧是明戌皇朝父皇之下最有权势的定国嫡长公主啊!”颛顼明有些讽刺地说道。 之所以他以嫡长公主这个身份来讽刺玉染,是因为虽然他的亲生母亲也是皇后,可毕竟是继后,而玉染不一样,她是颛顼帝第一位深爱着的皇后的嫡长女,也是那位皇后唯一的子嗣。所以,从出生起,玉染就是那个尊贵无极之人,先皇后殁了,可玉染却拥有满身荣华。 玉染笑了笑,显然,她没有很在意,只是幽幽开口说道:“多谢美誉。” 颛顼明眼神一暗,却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发现,每每遇见玉染,他都会因为玉染的话而动摇几分。不是因为他对于玉染的做法已经妥协,而是他认为玉染的话里不是没有道理。 不是没有道理,却不等同于能够让他接受。 颛顼明的神情复杂,因为自从明戌灭亡,他所站的位置就一定是在玉染的对立面上。因为他是明戌的太子,而玉染毁了他原本所拥有的一切,所以他们注定无法再以兄妹相称。 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玉染忽然轻飘飘地笑了笑,她眉眼轻抬,在这一刻,出口的声音放得极其的柔软,可其中言语却道:“你要一直……一直都这么恨我才可以啊。” “恩?”颛顼明皱眉不解。 可是玉染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疑惑一般,而是兀自继续说道:“你要一直都这么恨我,这样的话,我才可以永永远远地将你当成叶明轩。” 只有这样,她才能毫不犹豫地径直走下去,与他在这四国天下间尽心争锋。 或许是因为玉染刚才的一番言语,又或许是因为话题的转变,颛顼明的脸上少了几分冷冽,反倒是多了一丝复杂之色。他停顿了一下,忽然转而道:“这一次,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你是宁国的摄政王,而这是华国同商国之间的事,若是华国与商国之间风云动乱,不正是你应该期望的吗?”但是话到此处,他又猛然一滞,面上忽然浮现起了些许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你是为了那位华国四皇子慕容袭吗?” 玉染的眼神忽然浮起些许诡魅,她笑道:“你这次若是成功陷华国于不义,那商国的实力与势力便会大大提升,可华国就算被削弱,也不至于兵若至无法抵御他国。这么一看,似乎并没有让宁国刻意得利的地方,反而白白让商国涨了势气。我出手阻止一下,既能阻止商国涨势,又能博‘美人’一笑,何乐而不为呢?” “博‘美人’一笑?如果你说的‘美人’是慕容袭,那听起来还真似乎是个昏君才会有的做法。”颛顼明不客气地说道。 “只要我心自知便足以。”玉染眉眼微扬,淡然应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十五章 分高下 颛顼明冷哼一声,“为了你的那位死去的‘太子妃’,你与商国大动干戈,只是因为她死在商国的边界。不过,想来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吧,不然你现在又何必与那慕容袭两相分别?依照你的脾性,恐怕早就与他同仇敌忾,将华君给直接扳倒,顺带对付起商国了吧?” 颛顼明的意思够明显了,也就是说,他也猜到了可能邵语岚的死与容袭有些关系,所以才让玉染如此犹豫不定。 玉染闻言,倒是轻笑,“莫非我现在不是在对付你们吗?” 颛顼明冷笑,他的目光从地面上那些已经死去的黑衣人身上扫过,接着才重新看向玉染,他说:“果然,从昊天宗拿走东西的人就是你。” “果然——从昊天宗拿走东西的人就是你!”颛顼明的玉染很肯定,且没有半分犹疑之色,仿佛心中已经笃定。 玉染笑了笑,却是眼眸幽深地望着颛顼明,“叶将军这是在说什么呀?昊天宗……哦,这我倒是晓得,就是商国昊天城的那个名扬四海的昊天宗吧?传闻昊天宗的各个功派皆是天下翘楚集会之地,若是有幸,玉染也真是想要亲自拜会一番。” 颛顼明冷笑,“你装模作样的本事还是一样好。” “装模作样?非也,非也,如今站在叶将军面前的玉染,可谓是诚心诚意至极呀!”玉染眨了眨眼,微笑。 “那东西不是你应该拿着的,我奉劝你一句,还是早些交给我才好。”颛顼明眼底微冷。 玉染没有接话,反而另言道:“之前听了叶大将军在商国的种种事迹,无一不是在为商国立下汗马功劳。就连这一次新军登基,听说都是由叶将军你极力拥护的。那么,请恕玉染多问一句,现在的叶将军你——到底是在为了新任商君鞠躬尽瘁,还是在替夏侯氏做打算呢?更或者说,这一切表面的拥护都只是假象,你真正想要做的,其实是与如今的四国全部为敌呢?” “随意揣测别人的心思可不是一个好的习惯。”颛顼明眼神幽暗,冷冷地笑着说道。 玉染轻笑一声,偏头道:“放轻松嘛,我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不过只是想要关心一下久违的故人罢了。” “倒是听不出半分关心的味道。”颛顼明嘲讽道。 玉染双袖轻拂,淡然应答:“既然叶将军怀疑我的真心诚意,那我也就不说了。我看公主殿下想必在宴厅里等候我多时了,我便不与叶将军再继续叙旧了。” “那照这么看来,恐怕你和我还得好好将这旧再叙上一叙了。”颛顼明注视着即将转身的玉染,冷不防开口道。 玉染闻言,眼底一凛,她慢慢回过身,看向颛顼明,“看来——叶将军是打定主意不放我回去了?” “你不是商国人,更不是华国人,这个局你不应该搅,也不能搅。”颛顼明眼底锋锐,下一瞬便说道:“刚才就在你离开宴厅后不久,我的人便已经假意上厅中回报,直言道秋染姑娘身体不适,已经被送下去暂时歇息,至于点心也早已有人代替你送上了,你已经没有必要回去了。” “叶将军事先安排客栈的店小二冲撞于我这个南宫惜玉的贴身‘侍婢’,想要试探我是否会武,果不其然,你在假意将我拉起的一刻,触摸到了我掌心执剑的薄茧,所以便打定主意要在今日宴会时将我从南宫惜玉的身边引开。只不过你之前未曾想到的是,我其实并非南宫惜玉的贴身侍女,而是玉染。”玉染的神情风轻云淡,而语气也是笃定至极。她直接将颛顼明的计划给他重新解释了一遍,没有丝毫停顿。 “你还真是心如明镜。”颛顼明冷哼了一声,接着寒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不可能将你给放回去的!” 玉染轻笑一声,眉眼弯弯,“这么说来,看样子我同你之间,今日是必得分出个谁高谁低了?” 颛顼明从地上的黑衣人身边捡起一把长剑,紧紧握于手中,他的眼中幽深,神情更是坚定,“不错。” 玉染怅然一笑,也不知是在讽刺着什么。不过,下一刻她同样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转身面对于颛顼明,接着笑得异常平静。 一阵秋风拂过,带起她鬓角的发丝,一股微凉的寒意扫过,似乎可以透彻人心。 终于,她提了提唇角,执剑将剑锋缓缓抬起指向颛顼明。眼眸微扬间,她笑得格外恣意,而月色明朗,在剑锋之上映射出逼人的光泽,凌冽而又澄亮。 下一瞬,只听她笑着说道:“叶将军——那便请多指教了!” 颛顼明也是同时眼眸深深敛起,剑锋轻抬,便登时向玉染指去。 哐嘡—— 一声又一声的剑锋相碰,而地面的落叶被一次次扫起,在这秋夜中再一次地飞舞盘旋起来。 玉染的动作凌厉,似乎招招皆是不留情面,她眼底深沉,面上的笑意已是收起,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对待一场争斗。 因为她知道,就算她并无杀心,可颛顼明对她的恨意依旧会致使他下手果断。还有一个理由,如若她今日不将颛顼明留在这里,那颛顼明就必然不会让她玉染离开。 “你现在还与我在这儿一同比划,也就是说,你必然已经安排好了你手下的人在暗中保护南宫惜玉了。”颛顼明盯着玉染,冷不防说道。 玉染眼眸微眯,“叶将军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自然是——玉染,就算是你是赫连玉也不要太自大了,你还不是那个能够一手遮天的人。”颛顼明冷声开口,眼眸之中一道幽光划过。 玉染的神色未变,可心情却是不佳,因为她的心中隐隐觉得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 挥剑间,她的目光似乎遥望远处。 南宫惜玉啊南宫惜玉,你可千万要自己小心些,一定要等到她赶过去啊! 而另一边,宴会已经结束,而南宫惜玉也被一路送至门口。 “马车应该很快就来了,公主殿下还请稍后。”慕容麟陪走在南宫惜玉身侧,微微一笑开口道。 南宫惜玉倒是摆了摆手,“不必了,客栈就在不远,我就慢慢走回去好了。刚好今夜月色不错,权当赏一赏美景了。” 慕容麟一愣,但是也随即应承下来,“好,那本宫也就陪公主殿下一道走回去好了,也好安心。” “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南宫惜玉点了点头,也懒得拒绝。但是她左右都不见玉染人影,于是开口问道:“敢问太子殿下可知秋染现在身在何处啊?刚才她身体不适,可是在宴厅后头歇息?” “我的侍从刚才来回禀,说是先送那位秋染姑娘回去客栈了。想来只要公主殿下回到客栈,便可以见到。”慕容麟解释道。 “好,有劳太子殿下了。”南宫惜玉点点头说道。 一位是商国嫡公主,一位是华国东宫太子,两人身份皆是尊贵至极,现在倒是一同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而身后不远则是跟着一堆侍从婢女。 会有这样的情景,也都拜了南宫惜玉这个独特的性子所致。偏偏慕容麟也不太擅长直接拒绝人,所以便只能说一路送着这位商国的使者回去。 只不过,宁静注定是要被打破的。 南宫惜玉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再转头的时候,已是发现跟在后头的侍从们倒了一地,而如今取而代之站在那儿的是一群手执长剑的黑衣之人。 一股肃穆的杀气从不远处传来,让南宫惜玉的心头顿时凉了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却是脚下一扭,差些没站稳,还好有一旁的慕容麟扶了一把。 “是刺客,我们走!”慕容麟一见这情景,便晓得事情不对,随即立刻对南宫惜玉道。 “好!”南宫惜玉来不及点头,也直接提起裙摆跟在慕容麟的身后跑。 慕容麟的武功可以说是很一般,中途也只是堪堪挡了一两下,身上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而南宫惜玉的状态也不算好,她本来从小就是被养在深宫里的公主,哪里遇上过这种事?幸好她的脾性不似普通的千金那般娇弱,所以还在那儿死命硬撑着跑。 “他们还在追吗?”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被追进了一片山林里,此刻南宫惜玉正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问道。 慕容麟躲在树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往外瞥了一眼,随后摇头道:“看样子他们好像是跟丢了,但应该就在附近,我们必须去找个地方避一避。” “好吧,只能这样了。”南宫惜玉艰难地点了点头,最后也只能硬撑着继续跟着慕容麟往山林的更深处跑去。 良久,两人终于在山林的深处找到了一处暂时可以避一避的洞穴。 洞穴里一片漆黑,唯有外头透进来的稀薄月色能够隐约让人看清楚对方如今的狼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十六章 找到了 “你流了好多血!”南宫惜玉一回头,便见着贴着洞穴墙壁坐下的慕容麟身上被刀剑多多少少地划出了几道口子,鲜血从锦缎中渗出,殷红的模样确实怖人。 慕容麟脸色很差,但仍是摆了摆手,“公主殿下不必担心,只是些小伤罢了。” “天呐,这些都被你称作是小伤……你的身体该不会是铜墙铁壁做的吧?”南宫惜玉此时已经彻底抛弃了刚才宴会上的所有公主派头,现在的她又恢复了往日里的任性直爽。 慕容麟也是被南宫惜玉说得一愣,他盯着南宫惜玉,半天都没有回神。 片刻,南宫惜玉等不到慕容麟的回答,似乎也是觉得累了,便在慕容麟的身边坐下。 “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莫名其妙就被人追杀了?”南宫惜玉一手托着下巴,眉头紧紧锁着,有些无奈地叹气道。 “我也不知……许是我们两位使臣在这个镇上的消息被漏了出去,所以才会招来刺客追杀。”慕容麟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下南宫惜玉的问题。 “所以就说不应该在这镇上再多留一日的嘛!”南宫惜玉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妥,于是讪笑着转头看向慕容麟道:“啊抱歉,我没有争对慕容太子你的意思……” “不要紧,这次也确实是因为我的过失,才导致了现下的局面。”慕容麟叹了一口气,神情里带着些许复杂的意味。 南宫惜玉瞧了一眼慕容麟,又看了看他身上还在流着血的伤口,“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真的没问题吧?我估计我们还得在这儿避上挺久的,也不知道救兵什么时候会找到我们。要不,我还是帮你先包扎一下吧?” “不用劳烦公主了,我没事。”慕容麟摇了摇头,一路慌乱奔跑过后,他自己许是都没有发现,他连“本宫”这个自称都已是没有用过。 但是南宫惜玉岂是那般容易被劝服的人? 她才不管慕容麟回答了什么,而是直接转过身,蹲在慕容麟身侧,接着又瞧了瞧慕容麟手臂、肩膀等等一些地方的伤口。接着只听“刺啦”一声,她便从自己的衣摆上撕下了一条布料,替慕容麟裹在了手臂的伤口上。 “看来你刚才还能帮忙抵挡几下刺客的份上,本公主就也帮你包扎一下好了。”南宫惜玉扬了扬眉,语气听起来十分爽朗。 “公主殿下的性子……很特别。”慕容麟注视着南宫惜玉,忽然感叹道。 “可能也是恃宠而骄惯了的结果。”南宫惜玉随口答道。 慕容麟抿了抿唇,目光闪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性子的女子,真的是很特别。 “真实的,这样一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客栈了……秋染因为身体不舒服先被送回去了,她要是一直等不到我的人,怕是也要着急了。”南宫惜玉说到此处,又不禁兀自一顿,转而摇摇头道:“啊不对,不对,还是这样比较好。要是她刚才跟着我一道出酒家往回走,恐怕也有可能同那些侍从婢女们一样遭遇不测了,可不能拖累了她。” “那位秋染姑娘对公主来说看来是真的十分重要。”慕容麟听闻之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南宫惜玉帮慕容麟包扎好了,索性便很懒散地将背后靠在石墙上,接着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们认识的时日很短,仅仅是在这路途上的几日罢了。她那时倒在官道上,所以我便救了她。” 慕容麟讶异,“那公主为何同她……” “同她一见如故!对,应该说就是有这种特别的感觉吧。我觉得只要她走到我面前,我好像就能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奇妙的洒脱感,这种洒脱不是两袖皆空,而是有一种藏在压抑背后的恣意之感。说实在的,我从小到大里和我认真讲道理的人实在太多了,可我一听他们说话便是头疼厌烦,就像避之而去。可这几日里,秋染总是对我说着她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而且根本无法反驳。”南宫惜玉到此不禁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我这几日每每看着秋染,都觉得她似乎才比我更适合当一个好的嫡公主。” 慕容麟顿了顿,同样神色也是稍显黯然,“这么说来,这位秋染姑娘想必定是个已经看透尘世的人,很有自己的想法。被公主这么一说,我也好似是想起了这么一个人,他说得话也让我有时觉得茅塞顿开,是我以前从未遇见过的有才之人。” “哦?这倒是令我好奇。”南宫惜玉忽然转头。 “他是我的太傅,叫玉锦。”慕容麟解释道。 “太傅啊……”南宫惜玉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一个胡子拉碴、白发鬓鬓的年老长者的模样。 慕容麟似乎是看出了南宫惜玉的想法,他笑道:“他比我的年纪还要小上三岁,模样也是风华俊朗的。” “诶……那还真是厉害,这么年轻就能当得了太傅,看来是有真本事。”南宫惜玉感叹。 慕容麟点点头,“是啊,有真本事。若是这一次有太傅随性,想必我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此境地,还害得公主也是疲累奔波。” “我倒是也无所谓啦,毕竟——被刺客追这种事情也是我平生第一次撞见,新奇得很!”南宫惜玉咧了咧嘴,尽量想让周遭的氛围没有这么死气沉沉,毕竟这天气也已经够冷了。 “这秋风吹着太寒了,公主可切莫不要着凉了。”慕容麟看了南宫惜玉一眼,随即是折腾着坐直身子,将外衫给脱了下来,披在了南宫惜玉的肩上。 “你把衣服给了我,你自己也会着凉的吧?我不冷,一点儿都不冷。你看,我还很有精神……”南宫惜玉原本是起身想要将慕容麟的外衫还给他,顺带在这洞穴里走两步,可是没想到,就在她站起身动了两下的一刻,她的体内却突然出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随之到来的便是心头的一阵痛感,险些让她没站稳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身体,不太对劲,好痛苦。 “公主,你没事吧?”慕容麟仿佛也被南宫惜玉突如其来的动静给惊到了,他也同时猛地站起,然后一把将即将倒下的南宫惜玉给扶住。 南宫惜玉一手轻轻扶在脸上,可就在她目眩地将手放下的一刻,她看见的是手心里一摊殷红的鲜血,而她的喉间也是有些许甘甜的味道泛起,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就卡在喉间,令她难受至极。她又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鼻子,果然发现是鼻血流了出来。 慕容麟也是被这一幕给惊到了,他震惊地盯着南宫惜玉,接着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这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头有点晕,咳……喉咙里都是血腥味。”南宫惜玉才刚刚开口,边是连连咳了几声,一时间嘴角边上也沾上了些许鲜血。 就在慕容麟正在慌乱无措之际,忽然一个声音从洞穴口传来,随着说话的人逐渐靠近,声音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她中了毒,虽然现在还不算严重,但你最好先扶她坐一下。”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清冽。 慕容麟和南宫惜玉同时向来人看去,来人是个年轻女子,样貌说是倾国风华也不为过,只是如今女子的身上却是带着好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从划伤的地方渗出,染红了原本素净的衣裙。而女子的一头墨发散在脑后,更是右手提着一把血腥味浓重的长剑,叫人不得不心下生出几分防备。 “你是……什么人?”慕容麟眉头紧锁道。 南宫惜玉觉得自己的眩晕稍微好了些,她抬起眼眸,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到来的女子。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对上了女子的双眼,她看见女子的眼底是一片漆黑幽深,隐约还翻滚着锋锐凌冽之色,而浑身皆是肃杀,于是心头也生出些许退意。可偏偏女子的身上又似乎给她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她也不知这是为何。 自然,这来人便是玉染。 玉染与颛顼明都是互相下的狠手,伤成这般狼狈模样也是无可厚非。只不过因为心知颛顼明是在拖延她救南宫惜玉的时间,所以她只能使出令颛顼明出其不意的一招,接着直接撤身。 在路上的时候又刚好撞见了她安排的红月阁的人拦下了一批黑衣刺客,而那些南宫惜玉和慕容麟的侍从婢女也早已倒了一片。从属下的口中得知南宫惜玉和慕容麟二人往山林的方向慌乱逃入,而夜深,这个时候的山林里很难分辨清方向。 玉染和红月阁的人分头在山林中搜寻,期间玉染还撞上好几次颛顼明派出的刺客,所以在她发现洞穴的那一刻,模样已是有些狼狈。先不说颛顼明派出的那些刺客被培养得有多么厉害,就论与颛顼明的打斗,便是让她深感烦闷。 幸而,至少她找到了南宫惜玉和慕容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十七章 他跑了 玉染不等慕容麟和南宫惜玉开口,便径直向两人走去。她的步履平稳,神情平静,似乎没有任何的动摇。 只见慕容麟先是飞快地扶着南宫惜玉坐下,又在下一刻从一旁抓起刚才一路带来的长剑,接着猛地指向玉染。 玉染见此情景,凤眸微微敛起,面上却是浮现了些许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勾唇道:“你就算拿剑对着我,也是没有用的,因为你敌不过我。” “你只是一个女子,本宫岂会怕你!”除去慕容麟在想要保住自己太子之位时的些许计谋和勇气,他本性的怯懦和善忧在此情此景之下直接被无限地放大。 玉染轻轻一笑,“可是你的手在抖。”玉染说得是事实。 慕容麟被玉染说得一滞,他的目光也同时看向自己握着剑的右手和右臂,发现确实略显颤抖之意。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眼前女子身上所固有的逼人之气,让他都忍不住隐有退却之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慕容麟蓦地拧眉道。 玉染笑了笑,目光幽深道:“你如果再挡在这儿,那么她就要死了。”玉染抬了抬下巴,示意南宫惜玉那个方向。 “你说什么?”慕容麟惊讶。 这一次,玉染也不再回应慕容麟,而是直接走了过去。她左手双指轻轻压在慕容麟的长剑上,迫使他不得不将剑锋落下。而下一刻,她越过了慕容麟,走至了南宫惜玉的跟前。 玉染慢慢蹲下身,目光对上了南宫惜玉的双眼。接着,她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白玉瓷瓶,掀开盖子,从里面倒出了一颗偏灰白的细小药丸,“吃了它。” 南宫惜玉望着近在眼前的女子,一时间竟是盯着女子的脸有些出神。 是的,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就萦绕在心头,怎么都挥之不去。 直到南宫惜玉重新对上女子的双眼,她发现女子的双眼之中已是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凌厉冰凉之感,转而只是陷入了一片漆黑深邃。 这一双眼睛…… 南宫惜玉神情恍然,因为她似乎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也想起了另外一双几乎神情相似的眼睛,同样的漆黑而不见底,同样的静谧且不可攀附。 “你是……”南宫惜玉有些犹豫地开口。 玉染没有刻意掩饰,她只是将药递了过去,继续说道:“先把这个解药吃了,你之前在宴会上吃的药在防范大部分的毒上还算有些效果,所以你现在才没有直接倒下,而是能够清醒地同我说话。” 听女子说到这里,南宫惜玉也是醒悟过来。果然,眼前的人就是…… 当然,南宫惜玉还是先听话地将解药吃了下去,这才缓缓开口:“秋……“就在她刚刚开口念了一个字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女子略带示意的眼神,于是随即转而道:“多谢你了。” “不会。”玉染随意一笑,接着站起身来。转过身,玉染看见慕容麟正在盯着她看,“慕容太子,我名南玉,是公主殿下的隐卫。只不过我是君上派遣跟随保护公主殿下的,所以公主殿下并不识得我。” 南玉这个名字,她终归还是用了。毕竟事出突然,她也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名字了。 不过说到南玉这个名字,在此时用还真是颇为恰当。就如同是南宫惜玉的名字取头取尾拼凑而出,仿佛玉染还当真是南宫惜玉的隐卫一般。 “原来是这样。”慕容麟看见南宫惜玉的脸色在吃了解药之后有所好转,于是便相信了玉染所言。 “公主,此地不宜久留,外面的刺客很快就会寻到这里,我们得离开了,你还走得动吗?”玉染忽然俯下身,微笑着南宫惜玉伸出手。 南宫惜玉一怔,但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就拉上了玉染的手,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玉染将手扣在南宫惜玉的手腕处,接着看向慕容麟,“慕容太子,我们走吧。” “可是……我们现在出去真的好吗?我们现在出去,外面的万一正好有刺客……“慕容麟犹豫不决起来。 玉染眼神一深,忽然神情冷了几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慕容麟被玉染这副冷冽的神情给搅得一愣,他没应声。 “慕容太子,你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吧?现今,失踪的不止是你一个人,还有公主。刺客杀了你们所有的侍从和婢女,而唯有你们两人脱身还未被寻到。也就是说,后来赶到的人根本就不知晓到底在宴会之后发生了什么。 “而且更重要的是,已经有人在其中一个刺客的身上被找到了盖有华国三皇子殿下印玺的手令,所以不论如何,这件事情已经和华国脱不了干系了。而慕容太子,你是华国的太子,也就是说,也有一起设计谋害商国使臣的可能。而且若是被发现你与公主现在同在一处,又是在这洞穴之中孤男寡女带上一夜,那么公主的清誉便会毁在慕容太子你的手上,到头来华国还是逃不过为其他三国所不耻的命运。 “现在——慕容太子莫非还准备继续在这洞穴里耗下去,直到由他人发现你和公主在此处吗?”玉染将现实摊开摆在慕容麟的眼前,她相信慕容麟身为一国太子,就算再怎么怯懦,也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得。 是的,玉染也被颛顼明给摆了一道。 她原本以为颛顼明会制造慕容麟与南宫惜玉独处的机会,而后让南宫惜玉为慕容麟折辱,以达到目的。结果没想到,慕容麟竟是如此狠辣,直接给南宫惜玉下了剧毒。 在华国太子的宴会之上,商国嫡公主被下毒致死,那么华国太子的罪责首当其冲。而且虽然怂恿慕容麟再多留南宫惜玉在镇上一日的人是颛顼明,可最后将话说出口的人却是慕容麟自己,这样一来,慕容麟便会成为那个故意下毒谋害商国嫡公主之人,而华国也将成为众矢之的。 只是颛顼明没想到,玉染竟然会在此时出现。玉染给南宫惜玉事先吃了可以缓解各种药性的解药,让南宫惜玉活了下来,而红月阁中人截下了大部分颛顼明派出的刺客,所以慕容麟和南宫惜玉才有机会一路跑进了山林之中。 玉染此刻听到慕容麟说出这种没有头脑的懦弱言辞,简直是心中哭笑不得。幸而她的耐性一直不错,所有即便心中火气甚大,也没有像常人一般直接怒吼出来,而是可以平缓道来。 “是我疏忽了。”慕容麟恍然清醒。 玉染闻言,侧头看向她所扶着的南宫惜玉,开口问道:“怎么样,还能走吗?” “吃了解药,感觉已经好多了,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南宫惜玉点点头,虽然脸色略显苍白,但仍是笑着说道。 玉染三人一路穿过里头的山林往外去,忽然,她目光一凝,接着顿时右手将南宫惜玉拦于身后,左手提剑横在身前。果不其然,下一刻便有另一把长剑的剑锋刺在了她的剑身上。两剑相触,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是颛顼明派出的刺客!有两人。 玉染眼神一凛,也不转头,一边抵挡着黑衣刺客的长剑,一边直接喊道:“公主,你就呆在那儿不要动!” “好,秋……南玉你小心啊!”南宫惜玉想到慕容麟还在自己身后,于是出口的话一顿,赶紧换了个名字喊道。 刺客再难缠,也不如颛顼明本身武艺的精通。如果只是一两个刺客,玉染完全可以应付。 只是玉染刚才与颛顼明争斗之时,身上被颛顼明划伤多处,也有受得些许内伤,所以让她的动作稍许迟缓了些。 而玉染这个迟缓的表现却让在后头不远处站着的慕容麟心下犹豫不定起来,在慕容麟看来,就算玉染是隐卫,也不过只是个女子,怎能真的敌得过对面两个力壮的男子呢? 如果继续再呆在这儿,怕是很快只会引得更多的刺客过来! 这么一来,他们三个人都会死在这里。 慕容麟想到此处,微微眯了眯眼,额角隐有汗水淌下,而放在身侧的手也是不知何时紧紧握了起来。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靠在树边的南宫惜玉,确实,他十分欣赏这位公主的爽朗性格,认为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类女子。只不过,在礼数和性命之中,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下一刻,慕容麟便按照他的选择这么做了。他偷偷地藏到树后,瞥了一眼不远处还在与刺客缠打在一起的玉染,接着直接转身朝着另一个空荡无人的方向跑了。 虽然他晓得抛下一位商国的嫡公主不是一件好事,可他心中已经认定玉染和南宫惜玉绝对会因为刺客的不断追杀而走不出这个山林,所以他才敢安心这么做。 正巧是南宫惜玉一回头,发现慕容麟往山林的另一侧跑开的背影,她心下一怔,接着猛地转头,朝玉染喊道:“秋染,不好了,那位慕容太子他跑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十八章 太子殁 慕容麟跑了?玉染冷不防勾唇冷笑,这果然是慕容麟会做的事啊,她竟然已经一点儿都不会觉得意外了。 玉染一个旋身,手腕微动,剑锋便从一个刺客的喉间划过。滴血未沾,一剑封喉。 至于剩下的一人,玉染眼底幽深,她回身直接与他纠缠在一起。黑衣刺客原本已是一剑来到玉染眼前,可偏偏下一刻,他的视线里却没有了玉染的身影。而最终他感觉到的只是腹部一热,便倒了下去。 三段剑招,之前玉染在商国荣平镇时用过,现在再次使出来,已是格外熟练了。也多亏云华殿里现如今只有没几个人在,所以她闲来无事,便就在中庭或是后花园里练剑。 “秋染你……可真厉害。”南宫惜玉看着出手利落的玉染,微愣地开口道。 玉染回过身,走到南宫惜玉跟前,接着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还好。” “真是看不出来啊,秋染你的武功竟然这么厉害!”南宫惜玉毫不掩饰地夸赞道,她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实在是太崇拜眼前的女子了。 玉染提了提唇角,眉眼弯弯道:“你能认出我是秋染,也很厉害。” 说到此处,南宫惜玉一阵,接着无奈开口道:“你如果是真的有意掩饰,我想我是认不出来的。” 南宫惜玉说得其实是实话,玉染在南宫惜玉面前没有刻意掩饰自己,不论是眼神、语气还是动作举止全是秋染的习惯。南宫惜玉虽说性子是直了些,可毕竟她还是位生活在王宫里的嫡公主,心思自然还是颇为敏锐的。 说到玉染之所以在找到南宫惜玉时用的已经是自己本身的面貌,那还得“归功”于颛顼明。因为近日里她是以一个婢女的身份需要长时间与他人相处在一起,所以她为了省力,也就直接用了假面皮,而非直接在真容上涂抹易容的药物。 而好巧不巧,颛顼明一剑刺来,玉染虽说避过,却还是被划破了假面。被“划破”的脸却没有流血,这想来对常人来说是更古怪的一件事吧?只要细想一下便知她是易容过的了。所以玉染便索性揭了自己的假面,用真容来面对南宫惜玉。 玉染默了默,只是温和地朝南宫惜玉伸出手,“好了,我们走吧。” “那个慕容太子……”南宫惜玉想到这个,心中就来气,“他居然敢丢下我们就跑了?他是不是觉得秋染你会败给对面,所以为了自保性命,就想自己先溜走?” 玉染淡然劝慰道:“慕容麟就是一个这般性子的人,你能阻止他一次,也未必见得可以救得了他一世。” “亏我本来还觉得他是个挺不错的太子,结果没想到……唉,果真以后还是得长点心眼。”南宫惜玉摇了摇头,对自己之前的想法十分不满。 玉染望着南宫惜玉,轻笑道:“看来你的精神好了不少,应该解药还是很奏效的,那我就放心了。” 南宫惜玉闻言,神色有些复杂地看向玉染,“果然……秋染你早就料到了我会在这镇上出事。” “就算说出来,公主你还是得为了顾全大局而参加酒宴,那么还不如不说,只能对方来一招拆一招便好。”玉染神色平静,笑得温和。 “还是这副模样适合你啊。”南宫惜玉盯着玉染的脸,没头没尾地道了句。她看见玉染疑惑的模样,于是开口解释道:“之前你的那张脸普通得要命,可偏偏你的言行举止总让我觉得和你打扮出来的模样根本一点都不符合嘛!现在这样看着,可算是顺眼多了。” 玉染听到这个解释,几乎哭笑不得。 “但是,我果然还是很好奇……秋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不论是秋染,或是南玉,应该都不是你的名字吧?”南宫惜玉澄净地注视着玉染,颇为好奇地问道。 而玉染倒是也不紧张,她闻言,略是一顿,接着薄唇微扬,眉眼弯弯地笑着应答:“我说是,就是。” 不管她用的名字是秋染还是南玉,只要这是她亲口承认的名字,那么就是她。 “真是霸道的回答呢。”南宫惜玉不禁感叹,但是转而,她便释然了,“也罢,反正现在你说什么也就是什么了,我也辨不出真假。但是有一点我实在是想不通……” “什么?”玉染问道。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来接近我呢?”南宫惜玉终于问出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你故意将自己改换模样,又改换身份,最后倒在我的马车前,只是为了能够呆在我的身边吧?你现在救了我,也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那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接近我的呢?” 就在玉染准备开口的时刻,她忽然听到远处似乎隐约传来一阵阵细微的脚步声和衣衫摩挲声,“有人要追来了,我们先离开这里。”说着,玉染一把扶在南宫惜玉的手臂上,将人从这里带走。 南宫惜玉跑得有些吃力,她看着神色仍然冷静的玉染,有些气喘地开口:“那些刺客到底是谁派出来的?难道真的是华国的三皇子做的吗?” 玉染闻言,默了默,启唇道:“你就这么以为好了。” 南宫惜玉下意识撇了撇嘴,因为她明白了,如今追杀她们的刺客根本就不是什么华国三皇子的人,而玉染只是不想告诉她罢了。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多问对她来说也没有好处,她也相信玉染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在穿过一堆树林之后,南宫惜玉忽然觉得眼睛余光处似乎有一道光线十分晃眼,她转过头,接着面色一变,对玉染大喊道:“小心!” 玉染柳眉微皱,带着南宫惜玉突然一个折转。而就在她们刚才站的地方,可见树干上已是有几支长箭深深嵌入在里面。 就在玉染松开南宫惜玉的手要有所动作一刻,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闷哼和惨叫声,而下一刻,玉染的跟前便多了三个一身红衣之人,是两个男子,以及一位女子。 为首的红衣女子向玉染深深作揖,接着在抬头时,目光从玉染和南宫惜玉之间流转了一瞬。 南宫惜玉先是被这眼神看得怔愣了一下,但是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她虽然心中好奇,可仍是转过身,然后往远处走出了一段距离,足以保证听不见他们这里的谈话。 “好了,你说吧。”玉染回头看了一眼南宫惜玉,接着出声道。 “回禀殿下,颛顼殿下派出的刺客已经基本解决,剩下仍有几人脱身离开,但是应该不会再来追殿下和南宫公主了。”红衣女子开口说道。 玉染思量了一下,眼底微闪,又道:“那慕容麟那里呢?” “刚才我们的人在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是被一剑穿心。”红衣女子应答道。 玉染的眼神微动,但下一刻,她仍是说道:“我知道了,他既然一心求死,那我也帮不了他。” “我们已经在他的身边放下了随行队伍中三皇子慕容逸暗中插入的人身上的信物,就等翌日搜寻太子慕容麟的人发现即可。” 玉染微微点头,那些三皇子慕容逸的人身上都有慕容逸给他们的信物,她如果不加以利用,那岂非浪费了慕容逸的一片心意? 而刚才街上那些被刺客所害的侍从婢女身边之所以发现了慕容逸的亲笔手书,也是来自于玉染的手笔。因为这封手书,正是由玉染以慕容逸的字迹亲自书写的。 到时候事情捅到华君慕容齐的跟前,发现的证据都是指向三皇子慕容逸,那慕容逸就是有口也难辩了。虽然不能让多疑的华君即刻相信一切都是慕容逸做的,但至少可以让慕容逸在华君的心中失了信任。如此一来,后头如果再有什么事情发生,想来慕容逸便是难辞其咎了。 虽然颛顼明的出现让玉染的计划有所改变,但并不影响最后她想要达到的目的。 “还有颛顼明,刚才我趁他一瞬出神时脱身,现如今他身处何处?”玉染眼底波澜微动。 “颛顼殿下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我知道了,你先和他们一起回去吧,这里就交给我就好了。”玉染斟酌须臾,接着声色沉静道。 “是,殿下。”红衣女子颔首,她再次朝着玉染俯身作揖,随后同另外两人一道离开,隐入一片夜色之中。 待到红月阁的人离开,玉染才慢慢回过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南宫惜玉,她轻轻笑了笑,接着朝南宫惜玉招了招手。 南宫惜玉放下扶着树干的手,然后一步步缓慢地走到玉染面前,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却是抿着唇一言未发。 “刚才……他们皆是一身红衣,我听说过江湖的传闻……红月阁,不知道秋染你有没有听说过?”南宫惜玉缓缓开口。 玉染轻笑一声,风轻云淡道:“自然是晓得的。” “传言,在江湖中,若是有任何想要做的事,皆可以去找红月阁。红月阁从不过问任务的目的,只要付清酬金,他们自然都会做到。”南宫惜玉思索着开口。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十九章 定再会 “所以呢?所以——公主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呢?”玉染眼底深邃,可是笑意仍然温和,没有丝毫逼人的戾气。 南宫惜玉先是眼帘轻垂,似乎有所思量,但是下一瞬,她却猛地抬眸,一双眼中澄净且清透,她的声色坚定道:“刚才看他们和秋染你相处的模样,他们对你的态度极其恭敬,看起来并非是你花酬金雇用了他们,反倒像是……你是他们必须要尊敬的人!所以我想问,秋染你——莫非就是红月阁的阁主吗?然后你是因为受了什么人的雇托完成一件事情,所以才会故意扮作一个普通女子呆在我的身边?” 玉染闻言,先是愣了愣,接着冷不防笑了起来。 她也没想到,经过红月阁的人来这么一走,南宫惜玉就直接将所有思绪方向都指向了她是红月阁的阁主。 不过玉染想了想,也觉得南宫惜玉的说法没有什么错误的地方。首先,她确实是用了红月阁的人;其次,她确实是为了完成一个目的才来到南宫惜玉的身边;最后,她也确实是红月阁的阁主。 这么一想,玉染微微眨眼,朝着南宫惜玉道:“听起来——好像确实很有道理。” “什么叫很有道理啊!秋染你根本就是红月阁的阁主吧,不要再骗我了。”南宫惜玉此刻仿佛忘记了身体上毒未全除的虚弱,而是双手叉腰,有些不满地盯着玉染吼道:“你看你武功那么厉害,长得也好看,又聪明,要是这样还不是红月阁的阁主,骗谁呢?” 这都是些什么歪理? 玉染嘴角不禁抽了抽,但是下一刻,她的面上便转而带上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她说:“是啊,如果说——我就是在骗你呢?如果我就是一直都在骗你,那你要如何?恨我,还是怨我?” 南宫惜玉听了,略是静了静,接着十分认真道:“说真的,我没有理由恨你,也不应该怨你。反而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我还活着。说起来,我需要感谢你才对吧?” 玉染微微扬眉,她倒是小看了南宫惜玉的气度。想到此处,她下巴微低,轻轻一笑,“你是一个好公主……也会是一位好妻子。” 南宫惜玉先是因为玉染的感叹而微微一愣,接着,她却冷不防瞪了玉染一眼,说道:“你明明晓得我不是自愿嫁给华君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皇兄要把我作为和亲公主嫁到华国。” 玉染闻言,神色逐渐沉静起来。她望着南宫惜玉,眼底带了几分莫名的复杂。 因为在这一刻,玉染竟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将真相告诉南宫惜玉。 是啊,为什么南宫惜玉会被新任的商君作为和亲公主远嫁华国呢?这不过是一个圈套罢了,一个可以让华国在天下四海失去尊崇地位的圈套。 而南宫惜玉——不过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圈套之中的一枚关键棋子。 只不过玉染的插手改变了当下的情况,颛顼明的撤手也是知道玉染不会轻易罢休而已。如若玉染不在这里,那么南宫惜玉早已在刚才的宴会上就要因为颛顼明在酒中下的毒而毒发毙命了。 “商君的意思,我并无心揣测。”到最后,玉染只是随口道了一句。 这么敷衍了事的回答,显然就不是可以让南宫惜玉心服口服的。只不过,南宫惜玉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她自然知晓在这一刻到底什么该问,什么又不该问。 “那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吗?”南宫惜玉转而说道。 玉染点了点头,笑道:“那些刺客已经不会再来了,我会派人一路暗中保护你同行,你可以安心与剩下的随行队伍一道前往华国王宫。” 南宫惜玉先是点头,但下一刻又是无奈叹气,“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是不会觉得高兴的。” 玉染偏了偏头,眼帘轻垂,轻声提醒道:“确实,慕容太子是同你在这镇外相遇的,结果又在这镇上丢了性命。虽说现在可以发现华国三皇子在其中作祟的痕迹,可想来华君还是对你会有所膈应,你自己也要小心为好。” 南宫惜玉摇头,她很是无语地望着玉染,气急败坏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华君他想膈应我就膈应我,我最好他娶了我之后一辈子都在膈应我,离得我远远的。” 玉染闻言,静默了良久,终于,在气氛愈发清冷下来的时候,她终于轻飘飘地开口了。她的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对上了南宫惜玉的双眼,薄唇轻起道:“每个人从出生起,就已经既定了他们各自注定要走的路。你是商国的嫡公主,这条路你已经踏上了,就无法回头了。” “如果说我还觉得不甘心呢?”南宫惜玉冷不防问道。 玉染笑了笑,眼底依旧冷静,她淡然应答道:“你说你不甘心,可你还是来了华国,就证明了你目前还无力改变自身的任何现状。既然如此,那就一步步走下去吧,或许有一天,你会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的。能看清你真心的人,终归也就只有你自己,别人根本帮不到你的。” 玉染一边说着,一边朝南宫惜玉伸出手。 南宫惜玉顿了顿,接着洒然一笑,她握上玉染的手,然后被玉染扶着十分缓慢地向山林外的方向走去。 “秋染。”南宫惜玉忽然唤道。 玉染也不转头,只是问道:“怎么了?” 南宫惜玉侧过头看着玉染,她笑得狡黠,“你既然是红月阁的阁主,那也算是红月阁的人了。你说,如果我付你酬金,你愿不愿意帮我脱离现在的人生?” 玉染的脚步微微一滞,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她笑着回望南宫惜玉,口中说道:“我可以。只不过你要想清楚了,如果你真的失去了现在的一切,你是否真的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如果不行,那是没有回头路的。” “听起来似乎很冒险。”南宫惜玉苦笑着道。 玉染眨了眨眼,笑说:“当然,每个人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必须要做好失去什么的准备。而且一旦决定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还那个付出的代价。自由并非唾手可得,你是商国嫡公主,所以向往平凡的自由,可你却从来都不知,平凡的自由又代表着怎样的日夜煎熬。大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走得路不同罢了。这样,你还想要舍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来向我恳求获取那个你想象中的自由吗?” “秋染你都替我把话说尽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南宫惜玉先是有些无奈,但接着她的心情却是很快转好,“不过,算了,也许秋染你说得也很有道理吧!或许我是真的不太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但是我还是会努力活活看的。就算要嫁给华君当妃子又怎么样,我还就不信我能憋屈一辈子!” “恩,有骨气。”玉染笑呵呵地赞美道。 “你是真心夸我吗,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呢?”南宫惜玉嘴角一抽,眼神里带着几分鄙夷。 “那是自然的,我可是很欣赏你的真性情的。”玉染话音落下之际,两人已是走出了山林。她似乎隐约看到不远处有火光闪烁,应该是有不少人在拿着火把四处寻人。她松开了南宫惜玉的手,接着转头笑道:“我就不送你过去了。” “我们是要就此分别了吗?”南宫惜玉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但至少已是性命无虞。她此刻深深地盯着玉染,心中五味杂陈。 玉染笑着点了点头,“恩,是啊,要分别了。我一个红月阁的阁主,可不能陪着你去华国王宫转上一转啊。” “有何不可?反正红月阁神通广大,又善易容,谁能瞧得出你啊!”南宫惜玉打趣道。 玉染面上温和一笑,只是平静说道:“确实看不出,但是我很忙的,这个多耽搁我呀。” “什么叫耽搁呀!真是的……”南宫惜玉双臂抱胸,有些无语地喊道。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刻,不远处也传来了一阵阵的喊声,来自不同的很多人。 “公主,公主——” “公主——” “公主,您在那里吗——” 南宫惜玉看向远处,随后口中声色轻快道:“啊,他们找过来了,我差不多也得过去了,秋染你——”南宫惜玉蓦地转过头想要去对玉染说些什么,只不过就在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身后一片空荡,根本就没有了玉染的身影。 南宫惜玉静默下来,她眨了眨眼,随即抿着唇无奈笑道:“走得还真快……” 她走出了两步,接着却忽然停下脚步,她转过头,轻快地对着身后一片空荡的林子开口喊道:“秋染,我就先走了,你如果有空记得来华国王宫看我啊!你要是不来看我,我可是要生气的。就这么说好了,可不许忘记了哦!那么,下次再会。” 话毕,南宫惜玉头也不回地往远处离开了。 而在南宫惜玉离开之后,玉染从那片原本南宫惜玉所站的树林之后走了出来。她望着远处,眼底温和,笑意清浅,“下次再会。”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二十章 再施计 玉染从苏醒睁开眼的第一刻,对上的便是一双漆黑如潭的美丽眼眸,她首先在心底赞叹了一下这双美目的惑人,接着才悠悠开口:“容袭,你这么一直盯着我作甚?” 容袭眨了眨眼眸,接着缓缓伸出双臂,从被褥下圈住了玉染的腰际,他将头凑过去,埋在玉染的肩窝处,轻轻蹭了蹭之后才餍足地抬眸看向玉染,笑着说道:“因为阿染你好看啊。” 玉染默了默,接着忽然眼底一暖,用着听起来异常腻人的嗓音说道:“容袭,你也很好看啊。” 容袭看着显然心不对口的玉染,有些闷闷地笑了出声,他的声音仍是温润动听,“阿染你可真是……” 玉染瞥了一眼容袭,唇角的笑意已是如云烟消失。 终于,容袭慢慢地沉静了下来。他一手撑着床,稍微支起些身子,接着又往玉染身边挪了挪。他俯视着仍然安稳地躺在枕头上的玉染,接着呵呵一笑,开口说道:“与阿染分别良久,还真叫容袭着实想念。” 玉染翻了个身,身子向朝外睡,谁知又被容袭给翻了回来,她美目微动,蓦地反驳道:“我这出一趟门也不过十日出头,就能让你如此想念。若是哪一日,我们分别百日千日,你岂不是要因相思而郁郁致死?” “不会的。”容袭温和地笑着说道。 玉染扬了扬眉,“这么确定?” “因为就算我和阿染你会因为什么事情暂时分开,我也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因为阿染很重要,所以不是随便可以弄丢的。”容袭的声色格外澄净,漫不经心的语调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异常认真的感觉。 玉染只是随口“恩”了一声,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只知她下一刻转而说道:“慕容麟死了,华君那儿似乎气得不轻。” “毕竟我的那位太子哥哥虽说无用,却仍是皇长子。”容袭淡然笑着道。 玉染眼帘微垂,唇角含笑,“是啊,他是皇长子,也算是伴着华君最久的一个儿子了。现在他一离开华国王宫便死了,而且所有的矛头都又指向了三皇子慕容逸那儿,可谓是让华君气极恨极啊!” “但是父王终归不会尽数相信的。”容袭笑了笑说道。 玉染将被褥扯高了些,一直遮到自己的脖颈处,这才瞥了眼容袭,继续开口道:“只要你还在,你父王当然不会全信。我看你父王就是怕你身在这云华殿中,手还能一直揽到宫外。” “明明这次就不是我,是阿染你做的呀。”容袭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 “你倒是推得干净。”玉染早已习惯了容袭的这副姿态,于是也不恼怒,只是颇为淡然地扬了扬眉梢,面上笑得幽深,“你父王不信归不信,能让他相信的办法终归是多得是的——要是一桩事情不能让他相信,便再来一桩就好了。” “还是阿染想得周到。”容袭轻轻俯身,整个人都将气力放在了玉染的身上,他就软绵绵地趴着,感觉惬意至极。 玉染毫不客气地将容袭一把推开,而后自己坐起了身来,她拢了拢松散的单衣,接着幽幽开口:“华君因惦念太子,休朝三日,这倒是给了我们一个不错的时机。” “是啊,现在太子亡故,你的行动倒是可以畅快不少了。”容袭侧身躺着,一手支着脸颊,墨发垂在脑后,一副慵懒的模样,唇角又带着几分浅笑,看起来颇为诱人。 玉染侧过头垂眸瞥了他一眼,接着不紧不慢地问道:“容袭,你可知你的那位三哥在都城可有何防卫的守军?” “他手中的军权只有极小一部分,不过——近日里原本远戍西境的参将刘远因屡获军功故而被调回了都城受封为定远将军,如今华国都城中有一半的守卫权都在这刘远的手中。刘远最初是被三哥看中,继而一步步被提拔为了参将,如今又被升为将军,三皇兄对刘远来说有知遇之恩,故而关系最为密切。”容袭坐起身子,一边看着站在床沿边整理衣着的玉染,一边微微笑着说道。 玉染系上腰带,略是点头轻笑,声色意味深长,“定远将军啊……看来,也是时候做些准备了。” 容袭静静地盯着玉染,笑得格外艳丽。 “你这是什么眼神?”玉染扬了扬眉梢,忽然问道。 容袭微笑着偏了偏头,“只是觉得很久没有瞧见阿染你这般有斗志的模样了。” 玉染闻言,先是愣了愣,接着别有深意地反问道:“你确定吗?” 容袭说得话不算对,可也不算全错。因为上一次玉染在容袭的面前表现得那么斗志昂扬,已经得追溯到明戌未灭,而两人还是齐心协力共谋前路的时候了。自从明戌覆灭,两人各走各道、互相敌对之后,玉染在容袭的面前就永远只是用着那副虚伪至极的面庞。两人明争暗斗,却是让她心如深潭,沉寂幽深,却又难舍难分得无法自拔。 “阿染,你还愿意这么帮我,果然心里还是特别喜欢我的。”容袭忽然勾起唇角,故作单纯地笑着。 玉染眼眸微敛,淡然说道:“我这可不算在帮你,我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 “你可真是口是心非。”容袭的眼底露出有些可怜的模样。 “是吗?我倒一点儿不这么觉得。”玉染耸了耸肩,似乎对容袭说的毫不在意。 容袭似乎还准备说什么,只是听到外头传来修子期的声音。 “公子。” “进来吧。”容袭开口道。 修子期来到容袭与玉染跟前,俯身作揖,“公子,公主。” 在玉染离开华国王宫的这段时日里,容袭没有失忆的事情已经被修子期证实,而玉染在云华殿里的时候更是丝毫没有再要假装成红衣的意思,所以修子期也就索性用回了以前对两人的称呼。 “何时?”容袭抬眸问道。 修子期闻言,眸光飞快地从玉染的身上扫过,接着他低头说道:“不是属下,是苏久姑娘寻公主有事,似乎是苏姑娘有什么要交给公主。我只是在半路刚好遇到苏久姑娘,所以便来替她通报一声。” “苏久找我?”玉染听着,微微扬眉,面上忽然浮现了颇有兴致的模样。 “是的。”修子期点头。 容袭瞧了一眼玉染,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块儿,他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这个时机算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倒是真快。”玉染也是勾唇一笑,神情里似是颇为满意。 修子期被玉染和容袭这番没头没尾的对话给搅得怔愣了一下,但他也是很快便想起了这两日王宫中的境况以及从问思楼送来的一件件呈送给容袭的消息,下一刻他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那位三皇兄那里现下如何?”容袭突然问起修子期。 修子期作揖应答,“三殿下今日仍是被君上禁足于鸿明殿内,不准外人随意出入,连婢女侍从的进出都是有人看管。” “没有将他直接压入牢狱或是施以刑罚,看来华君确实对于此事仍有疑虑。”玉染笑了笑,倒没有很遗憾的地方,因为华君如今的表现也确实在她的意料之中。 容袭笑得如沐春风,似乎比盛开的花朵还要惑人柔美几分,他刻意表露出一种柔弱无助的神情,而后朝着玉染眨了眨眼,“为了叫父王将这个疑虑全然消除,看来还是得要阿染你的出手才行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觉得高兴的。”玉染眼底沉静,含笑应答,“我先过去了。” “阿染。”容袭忽然喊住了玉染。 玉染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你过来一点。”容袭对她说道。 玉染疑惑地来到床边,又瞧见容袭示意她俯下身来些,她照做着微微俯身,下一刻,她却是发现有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朝她伸了过来,接着轻轻抚在了她的发丝上。 “就算阿染你懒得束发,也总不好这么一团乱地跑出去吧?”容袭颇为好笑地说道。 容袭一边说着,他的手从玉染的发丝上一路滑至鬓角,接着逐渐来到脸颊。 容袭的手带着些许的凉意,掌心里还有着因习武而留下的细细薄茧,只是即便如此,也藏不住他的那种腻人且缱绻的神情姿态。他的眼底如耀石般漆黑,却似乎可以透露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情。 玉染微微一怔,她承认,当她对上容袭视线的这一刻,心中确实是有微动的。只不过,就算心底动摇得再多,那也无法让她摒弃现实转而将自己全部的情感投入到虚妄缥缈的心动之中。 因为她是玉染,因为她是赫连玉——所以她不可以。 她的眼帘微垂,下一瞬神色便恢复如常。她往后退开了一步,接着站直身子,朝着容袭说道:“苏久还在等我,我先走了。”话毕,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而容袭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玉染的背影,直至她掀开帘子走出。他兀自摇头轻笑,低声喃喃道:“果真,阿染还是阿染……”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二十一章 鸿明殿 “果然,阿染还是阿染”容袭带着些许感叹般地说道。看最新章节品书網 这话也让一旁的修子期回过神来,因为玉染的离开,所以他重新往边靠近了两步,接着也是有些复杂地开口道“公主她这是” “阿染她一向如此,子期你也不是不知。”容袭的目光在门口已是空dàng)无人的珠帘帐前辗转反侧,他仅仅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并未表现出其他特别的神。 修子期闻言,略一沉默,接着转而回到正题,“公子,刚才苏久行色匆匆,言道有物要交给公主。我也遣人去打探过了,今从三下的鸿明曾有悄悄送出过一封信件,是嘱咐人送到宫外太傅府的。听公子刚才对公主所言,公子是否早已知晓三下会为了保住命和地位转而立刻寻求公主的帮助” 容袭勾了勾唇角,子颇为慵懒地往后的栏一靠,接着淡然开口“三皇兄他是个喜欢追求利益的人,按照当下朝的局势,阿染所扮的太傅玉锦是为朝臣的者,父王对她欣赏有加,让她深受父赖。所以之前他才会立刻将目标放在阿染的,想要让阿染为他所有。而如今虽说太子已然亡故,可储君之位不可一无人,将来终归还是会有新的太子的,父王既然信赖且钦佩阿染,必然不会撤除阿染的官位,,起相信这件事只是三皇子自己做的,他更愿意相信可能是容袭在其动了手脚。所以以红衣的份在他的面前说出的一面之词也许也不能让他安下心来,他肯定会暗加派隐卫潜于云华左右,可能需要你多加注意了,也让宫红月阁的人小心应对,不可露出丝毫马脚。” 苏久侧站定,朝玉染深深抱拳作揖,她的眼神坚定,似是也知晓此事的重要。她坚毅道“是,下,苏久必定不负下所托。” 玉染从书架抽下两本书,接着回到桌案前坐下,她环顾屋内,接着朝苏久微笑道“你和樊温他们把这里也收拾得太干净了些。” 苏久闻言,也是笑了,“虽然下现在总是住在容下的主那儿,可也不能叫难得回偏住的下觉得屋里杂乱。” “容袭他诚然似个孩子般地粘人。”玉染言语间微微停顿,好似是对于要如何形容容袭而颇为苦恼。 苏久眨了眨眼,“下,容下不是似个孩子,他只是见了下才将自己装成一个粘人的孩子。” “强行想要留下一个原本不属于他的事物,这不是小孩子才有的心吗”玉染微微敛眸,轻笑着摇头。 苏久怔了怔,无奈笑道“下说得总归都是有道理的。” 玉染望着苏久,无声地笑着,她的神现在看起来仿佛在说你分明不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她对于这些不能代表太多意义的事并不想过多深究。她翻了翻手头的书册,接着仿佛脑海陡然划过什么似地,她瞧着苏久问道“对了,你可知南宫公主如今到了何处了” 苏久略一沉思,接着开口道“下是昨快马赶回到王宫的,算一算时,南宫公主的车马明晌午左右便会到了。” “明晌午”玉染兀自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看来,那位南宫公主的子是着实能够讨得下的喜。”苏久不笑了起来。 玉染勾了勾唇角,“你倒是消息灵通。” “若是我这儿的消息都不灵通了,那下怕是要责怪我了。”苏久摸了摸头发。 “对,对,属你的道理最多了。”玉染温和地笑着点头。 苏久想了想,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问道“对了,下,那么那位南宫公主她是否知晓下的真实份” “她不知我是赫连玉,却误打误撞地猜到了我是红月阁的阁主。”玉染想到此事,也是无奈一笑。 “可若是后南宫公主入了这华国王宫,与下您遇了这该如何是好”苏久有些犹豫起来。 玉染随意开口“我在这华国王宫会以真面目示人的也只有作为红衣的时候,红衣在宫很多人的眼本是红月阁人,哪怕后我与她遇见,她也仍会当做我只是因为受到了华君的委任,所以才会从红月阁来到此处。不过毕竟我往后在华国王宫要做得事都较冒险,若是真有一真实份被暴露了出去,想必也是无可厚非。有些事,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下说得是。”苏久点头。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再看会儿书,趁着天色沉些便去鸿明走一趟。”玉染朝苏久笑着说道。 “是,下。”苏久朝着玉染再作一揖,接着便转退了出去。 入夜,玉染将自己装扮成太傅玉锦的模样,独自悄然走出了云华,一路走至皇子们居住的宫处,接着从鸿明的后入口潜了进去。 有的时候玉染也会不得不感叹容袭的好雅致,居然不在皇子的这片寝宫处住着,偏偏要搬到她曾经住的处在王宫最深处的云华。对此,玉染实在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对容袭的选择感到满意。 鸿明外确实守卫森严,玉染也是格外小心谨慎。不过慕容逸在信有说已经安排好了会暂时为玉染在后留出一小段时间可以供她出入,而玉染走到后外的小门时也确实发现原本看守的人手并不在原位,所以也叫她不必花费太多的气力。 至于内,玉染大致扫视了一圈,发现已是显得颇为冷清了,也时而有几个婢女宫人走过,远不似往的闹荣华。 看来,封宫对于慕容逸的影响还是极大的,直接让他失了威信,也落了地位。 玉染暗探入内的时候,瞧见慕容逸正坐在桌案边,桌案摆着的只有一壶酒,几个散乱的酒杯,头摆的小菜竟是一口都还未进。 玉染的影一动,晃来到慕容逸跟前之时带起了一阵细微凉风,烛火随之发出“呲呲”的声音,不摇曳了几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二十二章 慕容逸 慕容逸抬起头的一瞬,瞧见的就是一个年轻清秀的男子着一袭月白色衣袍站在眼前,颇带风骨的模样,却又有几分温和平淡之色。 慕容逸放下手中的酒杯,酒杯的杯底重重地磕在桌面上,发出重而闷的一声,而慕容逸的姿也显得有些狼狈蹒跚。 “太傅太傅,你终于来了”慕容逸脚步有些颤巍地绕过桌案,期间还险些被桌角给绊住,他走至玉染的跟前停下,接着紧紧地执住了玉染的双手,神之中的激动和迫切之色溢于言表。 玉染也不慌乱,她收敛神思,接着眉头松开,温和一笑,“三下,是玉锦来迟了。” “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慕容逸的绪仍是有些激烈,他的眼底迸出一种异常紧张且焦急的目光,只听他继续说道“太傅,太傅你要想办法帮帮本太子他死了,可他不是本下手杀的呀本没有,本根本就没有派人杀他” 玉染先是将手从他的手中撤了出来,接着仿佛带着些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握着他的手慢慢放下。随后,玉染故作沉吟片刻,面上含着些许忧思似地温声开口道“三下之前是否派了人安插进太子的随行队伍当中” “本确实派了,可本只是让他们在途中和到了商国之后给太子制造些许麻烦,让太子不能顺利完成作为使臣的任务,可本并没有想要杀他呀”慕容逸不断地摇着头,说到后头,他一手抚着额头,语气之间满是焦躁。 玉染眼帘微垂,在略一停顿过后继续望着慕容逸说道“玉锦也很想相信下所言,可是三下如今在君上的手中握有下您给那些太子随行中人的亲笔手书,甚至还有三下您的信物,这让玉锦一时间也是难为至极啊” “本本确实是给了其中一个人信物,可本着实不记得自己有亲手写过什么手书啊那手书不是本写的,定然定然是有人冒充了本的笔迹,而后又杀了太子,将这一切罪过都嫁祸到本的上本是冤枉的啊”慕容逸猛地一甩双袖,在玉染跟前来回徘徊踱步。 玉染的神平静,似是不骄不躁的模样。她眼底微光闪烁,下一刻,她淡笑着启唇道“三下先不必焦虑至此。” “如今本已是被父王足于鸿明,你让本如何能不焦虑”慕容逸站定在玉染跟前,眉头紧锁着开口道。 玉染闻言,温和一笑,“三下自己不是也说了吗君上只是将下足于鸿明,而非关押于刑部大牢,或是直接定罪。毕竟杀害太子可是死罪啊。” 慕容逸仔细思量了一番玉染的话,接着眼底闪过一道光亮,“太傅的意思是说” “君上并未直接给三下您定罪,也就是说,君上也觉得太子之死其中或许还另有蹊跷,所以还要仔细探查一番。在水落石出之前,君上必然不会随意动摇您的位置或是降罪于您,所以三下您暂且不必如此焦急。”玉染颇为肯定地说道。 慕容逸也确实认为玉染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他仔细一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开口说道“可是,如果说父王他一直查不到真凶呢那父王会不会就会认为背地里下令杀害太子的凶手就是本那到头来担下所有罪责的人还是本啊这不行,绝对不行太傅,本知晓你神通广大,拥有无尽才华,只要是你,就一定能相出办法的对吗太傅你一定要帮本想想办法啊,本绝对不能被困死在这鸿明之中” “是,是,玉锦知道,所以玉锦这不是来了吗”玉染相信,若是容袭在场,要是瞧见她这副虚假意的模样,定是又要调侃她一句“虚伪至极”了。 慕容逸听见玉染的话,神色一亮,蓦地问道“不知太傅有何办法可以助本脱困” 玉染沉吟片刻,接着一手横于前,一手背于后,她神色微敛,故作严肃道“如今所有不利的证据全都指向了三下您,所以三下您断然不可轻易冒然行动。”玉染话至此处,忽然一个折转,“可是,若是当真一直按兵不动也是不行的,如若长时间毫无动静,则对三下下圈之人则会占得更多的先机。那样一来,三下就当真是要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了。” “那依太傅所言,本还是应该有所动作的,只是绝对不能显眼,不能让父王知道。”慕容逸思量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 玉染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说道“正是如此。” “但是如今本已然困于鸿明,外更是有人严密看守,本根本就无法和外界有更多的联系。今能够遣人送出信件交于太傅,已是出于过往的人了。再之后,恐怕便是没有其他任何办法了。”慕容逸脸色极差。 玉染不慌不乱,她微微扬眉,反倒是轻笑一声,沉声开口道“三下不是也说了吗人二字。” “人”慕容逸疑惑。 玉染笑了笑,目光深邃地看向慕容逸,她说道“三下可还记着刘远此人” 慕容逸闻言,先是一怔,接着眼神略显深邃地看向玉染,似乎在这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神思清醒了不少,他沉声开口道“刘远此人本自然是晓得的。他在边境屡立战功,如今被封为华国的定远将军,驻留于都城。” 玉染双眼直视慕容逸,也不避闪,反倒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说道“如若玉锦没有猜错,那位刘远将军想来是三下您的人吧” 玉染对于慕容逸会警惕她这件事并不意外,毕竟三皇子慕容逸曾经有恩于刘远这一点并不是一件可以被简单翻出来的事。 “太傅是从何处得知”慕容逸紧紧注视着玉染,随后问道。 玉染微微提了提唇角,淡然应答道“此事虽然三下并不想被众人所知晓,更不想被君上所知晓,可却并不能做到万无一失的防备。三下您也不必紧张,玉锦不过是比常人多了些观察周围人的心思罢了。其实只要多留心一些,便能够发现刘远将军表面上虽说与三下您并无很深的瓜葛,实则却是在很多观点上能够与三下互相应承,而且定远将军也从不曾反驳过三下您在前提出的任何一个观点,甚至有时会帮您说上一两句有道理的好话。此此景,此言此行,莫非三下还要否认吗” 慕容逸的神更是紧了几分,因为玉染说得每句话皆是在理,若是此言落在了华君的耳中,或许会给慕容逸带来一场更大的浩劫。 “三下不必紧张,若是玉锦有心将这些事告诉君上,来讨得君上欢心,也不至于现今站在三下跟前,对三下说这番实话了。”玉染轻轻一笑,给人一种闲逸安静之感,没有丝毫戾气。 许是因为玉染的态度实在太过坦dàng),慕容逸从玉染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破绽,他沉吟良久,眉心终是逐渐松开。他看着玉染,一边摇头一边朗声笑了起来,“不愧是太傅当初太子向父王谏言道太傅虽说年轻,可实则堪为朝中栋梁之才,有七窍玲珑之心,智慧才谋常人不及。果然,这话说得极对” 玉染朝着慕容逸轻轻作揖,言语温和,“多谢三下谬赞。” “这可不是谬赞,太傅当得起如此嘉奖。”慕容逸很快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他眉头紧锁,开口说道“太傅向本提起刘远,是否是在本此次困劫之上需要他的帮助” “正是。”玉染点头,随后说道“三下曾经有恩于刘远将军,且刘远将军也确实诚如他往昔对三下的承诺,一直在暗中忠于三下。此次三下遭遇此等大难,想来刘远将军也定然不会置于世外。” “那太傅以为,本需要命刘远将军做些什么呢”慕容逸想了想,问道。 玉染微笑,“杀害太子并且将此事陷害到三下您上的人一旦知晓君上如今仍无治三下您罪责的意思的时候,他就必定会再次选择时机动手。这一次,或许会将心思放到下一个的上,而后再一次故技重施,来陷害于您。” “故技重施太傅的意思是说,那个人还会再一次动手杀人,还是要杀本的边人”慕容逸震惊。 玉染望着慕容逸,轻声一笑道“三下,凶手若只是杀一个您边的普通人,恐怕根本就抵不上任何用处,是无法置三下您于死地的。而有一人,若是他受到了任何伤害,而那些他受到的伤害都恰好被归咎到三下您的上,那三下便是在他的盛怒之下有口难辩,当真再难挽回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二十三章 见南宫 慕容逸细细思讨起玉染的一席话来,他眉头紧皱,静默良久,脚步连连徘徊不知,最后在停下的一刻,他的脑中似乎已有思绪划过。他蓦地转过,惊讶地看向玉染,而眼底也是蒙上了一层霾,“你说得那个人可是父王” 玉染微微抬眸,在这一刻眼神与慕容逸交汇,她提了提唇角,点头开口道“诚然如三下所言,正是君上。” “太傅的意思是说,那个设计害死太子的凶手下一个可能要害的人是父王”慕容逸颇为震惊。 “是啊,因为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即刻下令将三下您杀死的人只有君上。若是那个凶手想要以最快的方式置您于死地的话,他必定会设计去刺杀君上,然后将一切罪责都嫁祸到三下的上。而届时,君上盛怒,根本就不会想要细查,便会下令将您处死,凶手的目的也就至此达到了。”玉染替慕容逸分析道。 慕容逸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接着连连摇头,他走回到玉染前,口中迫切道“绝对不能让凶手得逞太傅,你要想办法帮我找到那个幕后凶手,绝对不能让他的计划得逞。本现今困鸿明,被父王勒令不得踏出鸿明一步,根本无法行事。现今能够帮助到本的人,也就只有太傅你了” “还请三下放心,玉锦定当竭尽所能。”玉染再次作揖,神间皆是诚恳至极,下一刻,她继续说道“三下还记得刚才玉锦提到的刘远将军吧刘远将军如今是朝中栋梁,又负责看守于都城之中,有时也会被派遣至宫中戍守。既然那位凶手如此想要设计于三下,那三下又何不利用刘远将军之职反过来为凶手设上一计呢” “还请太傅明示。”慕容逸罕见地将玉染作了一揖。 玉染笑了笑,又走近了慕容逸一步,她悄悄附耳于慕容逸耳边,将她的计划全然对慕容逸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了,届时还请三下您配合,想来定能让君上回心转意,同时也对您大加称赞。”玉染在说完计划的一刻,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微笑地说道。 慕容逸点了点头,同样笑着点头,似乎当真是在这时松了一口气,“不愧是太傅,能够想出这种计策。本还真是要多谢于太傅了。” “三下不必客气,玉锦为华国太傅,虽说未能照料好太子,却仍是朝中臣子,理应为华国着想。若是此计能够让真凶现,那也是好事一件了。”玉染笑着说道。 慕容逸道“太傅这么说委实是客气了,本在抓到真凶,走出这鸿明之后,定然要大大佳赏于太傅。后本飞黄腾达之时,也是太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时。” 玉染神镇定,她轻轻笑了笑,眼眸微敛,朝慕容逸深深作揖,“玉锦在此便多谢三下了。” “那便这么说定了,现下本便手书一封,就劳烦太傅带出鸿明交给刘远将军了。”慕容逸立刻回去写信。 玉染拿到慕容逸的手书,便即刻从后的小门离开了鸿明。在轻轻甩袖,在走出鸿明的一刻整个人的神皆是转变。姿态风轻云淡依旧,只是原本面上温和恳切的神却是陡然转变,她笑得高深莫测,而眼神也是幽静冷邃了几分。 这慕容逸啊,在危急关头果然还是个沉不住气的人。这种人,就算在平里表现得再怎么聪明高傲,可到了最后仍是会被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玉染回到云华的时候,看见容袭正把一封信交给修子期,而修子期刚好折转准备离开。 “公主。”修子期捏着信件,双手交叠,朝玉染作揖,接着慢慢退下。 玉染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修子期手中的信,接着便朝他点了点头,转而往容袭边走去。 容袭正坐在桌案前,含笑望着玉染,“阿染回来了” “你刚才交给子期的是什么”玉染直接从鸿明回来,还没有卸除易容,所以还是以曾经太子赫连玉的面容和姿态出现在容袭面前。她眉眼弯弯地望着容袭,虽说笑得淡然,可凤眸却是深邃。 容袭眼底静谧而幽深,他的美目望着玉染,最后提起唇角惑人一笑,“不过是这些子以来的北境动向罢了。” 玉染并不尽信,她微微偏头,接着散漫地坐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一手绕过容袭,扶在椅背上。 “北境动向”玉染说到此处,不轻笑一声道“你还需要清楚北境动向吗那北平侯本就是你的相识之人,他如今受得你的意思在北境故作乱象,使得华君心生焦虑,而竹良如今虽说得我意去查探消息,可实则他会得到的消息也不过是我们希望他得到的。华君不敢冒然而动,只得等待消息,可他将会等到的消息,却并不一定是会让他心生欢喜的。” 容袭无声笑了笑,侧过脸抬眸看向玉染,“看你从三皇兄那里回来之后心还算不错,看来事是交代得格外妥帖了。” 玉染从宽大的衣袖中摸出一封手书,随手递给了容袭,“不得不说,你的三哥看似精明,可实则一旦陷入危机,便毫无自救之力。” 容袭快速阅览了一下手书内容,接着又将它递还给了玉染,他笑了笑,说道“三皇兄自然比不过阿染你。” 玉染偏过头,微微垂眸,目光刚好与容袭的交汇在一起。她的神色沉静,可眼底的神却叫人无法洞彻,她唇角的笑意不知何时已是收敛起来,只听她用着异常冷静且透彻的声音开口道“容袭,不要让我有一天知道你在骗我。” 容袭微微一怔,接着飞快地恢复如常,笑意又是明艳,“阿染何出此言” “没什么,反正你记着就是了。”玉染撇开脸,声色慵懒道。 容袭深笑着应答,“好,我记着。” “我待会儿会让苏久将慕容逸的手书交给刘远的。”玉染说着,便准备起。 容袭眼见玉染动作,手飞快地伸出拉了玉染的手臂一把,将人扯进了自己的怀里。他从背后轻轻搂着玉染的细腰,又将下颚搁在玉染的肩头,薄唇贴着她的耳畔,说道“这种事没什么好着急的。” 玉染闻言,随即偏过头,一瞬间,她的鼻尖撞在了容袭的唇畔上,一种温的感觉划过她的鼻尖。她顿了顿,却没有如寻常女子般害羞地避开,而是旋即勾唇一笑,眯着眼愈发贴近容袭。 她反过双手搭在容袭的腰际,接着樱唇直接贴在了容袭脸侧靠近耳畔的地方,她呼吸轻吐间明显察觉到容袭的子有一瞬间不自主的僵硬,可她仍是异常温柔地低声笑着开口道“若是连这种事都不足以令你着急,那到底还有何事能够真切地入你的心呢” 话毕的一刻,玉染蹭地站起,脱离了容袭的怀抱。她噙着笑望着一脸不满的容袭,随即继续说道“好了,我去偏找苏久了。今夜我就住在偏,你自己先歇下吧。” 不能容袭回应,玉染便勾唇一笑,头也不回地转离开。 而被玉染反过来戏弄了一番的容袭正无奈地望着玉染离去的背影,苦苦一笑。该说真不愧是玉染吗还是这般善于拨动他的心。 翌天明,玉染去了早朝,听闻了太子即将出殡的消息,以及晌午时商国嫡公主南宫惜玉即将到来的事。 南宫惜玉啊 玉染走出主的时候微微仰头望天,天色明朗,可深秋时凉风委实寒冷。她想到南宫惜玉的那个直来直去的豪爽子,实在无法想象这位嫡公主进入华国王宫的景。 恰好晌午之时玉染被华君召去议事继续商议有关北境叛乱一事,同时也听闻华君已经面见过了南宫惜玉,现如今南宫惜玉已被暂时作为使臣安置在后宫公主所住的宫区域。 只不过,玉染没想到的是,当她从议事离开,准备隐匿形悄悄回去云华的时候,确实正巧碰上了站在宫道和回廊所连接的一处石桥上。 南宫惜玉站在桥头,后并未有婢女跟随,她似乎是在看着桥底的流水出神。 玉染见此景,也没了继续隐匿的想法,反而直接走了出来,一路往桥上走去。 南宫惜玉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飞快地转过去看,却发现来人竟然是为俊美清逸非凡的年轻男子。只不过年轻男子一锦丽官府,所以让南宫惜玉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应该是这华国的一位朝臣。 “这位大人” 还不等南宫惜玉兀自纠结下去,玉染便先一步笑着朝南宫惜玉俯作揖,接着口中同时言道“玉锦见过南宫公主。” “玉锦”南宫惜玉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却怎么都想不出这个名字所对应的官衔。 玉染微微一笑,神色温和地解围道“公主下,玉锦是华国的太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二十四章 假乱真 “你是华国的太傅?”南宫惜玉闻言,蓦地一愣,接着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可是,太子不是已经……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晓得自己说错话的南宫惜玉立刻连连摆手道。 倒是玉染,不禁笑出了声,她眉眼弯弯道:“公主说得是实话,不必过分担忧。” 南宫惜玉闻言,略一停顿,接着朝玉染眨了眨眼,笑着感叹道:“太傅可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玉染怔了怔,随即畅然失笑,“公主确实是颇有风趣。” “没有,没有。”南宫惜玉随意摆了摆手。 玉染见着南宫惜玉一副略显出神的模样,静默须臾,随后温和地笑着开口道:“玉锦听闻公主自商国而来的路上遭遇险状,太子殿下也是因此才会殒命。公主今日来到华国王宫,可还觉得习惯,心中可还有何憋闷不快之处?” 南宫惜玉将目光落在眼前这张俊美非常的容颜之上,她从这位年轻“男子”的身上倒是感受不到任何的敌意和试探,反倒是让她在闲谈中觉得十分舒服,似乎是对方能够清晰地拿捏准她的处事言谈习惯。 南宫惜玉觉得多想无用,或许眼前这位俊美的太傅当真就是个心善温和之人,巧遇了她之后想要关心她一二呢? 这华国王宫既然来都来了,那便是既来之,则安之。 “要说憋闷不快自然是有的,太傅以为,若是换做你被刺客连连追赶,险些丢了性命,你可还会觉着愉快?”南宫惜玉扯了扯嘴角,笑着反问。 玉染点了点头,接着一派自然地开口:“公主说得是。不过,公主既然诚心诚意愿作为商国使臣前来华国王宫,君上自然会将公主奉为上宾的,公主且放心便好。” “比起说是使臣,不如说我只是一位和亲公主吧?”南宫惜玉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作为一个被国家抛出来的和亲公主,就算她的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那也是没有用的,她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 “看来作为和亲公主,公主的心中本是不愿意的。”玉染声色柔和,眼底也是静谧且澄净。 许是南宫惜玉意识到自己说得话也许在这华国王宫里实在是太过激了,于是便转而笑道:“没有的事,是我刚才说得不太对,太傅可莫要介怀。” “不会。公主不过是心中故国情深,玉锦能够理解的。”玉染笑了笑,下一刻,她的声音却比刚才深沉了几分,连同神情也是略显莫测起来,她如此说道:“不过——如此故国情深虽好,却并不是在每个场合之下都适合被表露出来的。这里终归是华国,公主可要记好了。” 南宫惜玉听着眼前“男子”这略显低沉的嗓音,先是略微一怔,在反应过来之后却是心中五味杂陈,她向着“男子”认真地福了福身,声色也是沉静道:“多谢太傅指点。” “说指点实在谈不上,那玉锦便先告退了。”玉染朝南宫惜玉作了一揖,旋即轻轻拂袖,转身离开了。 南宫惜玉看着已经走远的“男子”背影,不禁兀自喃喃:“还真是个特别的人……不过,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有点熟悉呢?” 玉染潜身回到云华殿,却发现容袭正阖着眼躺在窗边的软塌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而窗口则是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足以透风。 光线洒在容袭的半边玉容上,让他显得格外静谧而美好,似乎无人可以亵渎这般“美景”。 玉染脚步轻缓地靠了过去,走到软塌边的时候,她才细细打量起容袭的面庞来。容袭的容颜依旧是那般惑世夺目,如星辰璀璨,如远月般明净。他的模样总是如玉般雕琢,恍若天成,足以令天下绝色美人皆是自愧不如。 只是,再仔细一看,玉染却发现容袭的脸色似乎比之前两日又苍白了不少。玉染眉头一皱,觉得总有哪里不太对劲,于是直接伸手将从毯子下一把捞出了容袭的手来,接着指尖飞快地搭在了容袭的手腕上。 这一把脉,倒是当真把出问题来了。玉染的脸色也是唰地不好看了起来,似乎眼底也是幽深了几分。 “阿染这么一直抓着容袭不放,还真叫容袭觉着心猿意马。”容袭温润好听的嗓音忽然传至玉染耳中。 玉染蓦地看向容袭的面孔,发现此刻容袭已是睁开了双眼,他眼底含着深深笑意,而唇角也是勾出了一个绝美的弧度,简直惑人至极。 只是,玉染又岂会被容袭这么轻易地挪开话题?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玉染的面上无笑,她十分冷静地开口:“你的毒在我离开王宫之前已经快解得差不多了,可你在我不在时候,是不是又服用过?” “若不如此以假乱真,岂不是白白浪费你我的所有计划?”容袭的唇边噙着笑,眼底颇为深邃。 如果他的毒被玉染完全解除,那么在计划快要达成之时,一旦华君发现了他身上的任何不妥之处,便是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玉染盯着容袭的双眼,蓦地说道:“你这样下去,只会让毒将你的身体侵蚀得一干二净。我怕到时候,连我都无力回天。” “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哪怕是伤害自己。这不是阿染你最擅长的吗?”容袭淡然一笑,似乎全然不介怀自己的身体状况。 “这不一样。”玉染摇了摇头。 容袭却是轻笑,他望着玉染的神情异常温柔,“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玉染静默良久,终是说出了两个字,“随你。” 容袭轻轻地拉着玉染的手,感受着手中的细腻,接着笑着开口道:“你能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 玉染闻言,轻轻撇开了容袭的手,她说:“你不必高兴,我的心很小,还关心不到你。” 容袭深笑着看向玉染,虽说知晓玉染口是心非,却仍是没有戳破,而是顺着玉染的意思转了个话题,“再过几日便是太子出殡的日子了。” 玉染回过神,微微点头,她的神色终于有些松动,“太子出殡之日,便是宫中格局再一次改变之时。” “我相信阿染。”容袭笑了笑,语气颇为肯定。 玉染冷不防一笑,“那我还真是要好好感谢你了。” 容袭笑而未语,只是格外温和地望着玉染。 翌日,云华殿迎来了一位预期之外的客人,可实则却也是情感所致,因为到来的人是静妃。 玉染听容袭言道静妃曾是他母妃的故交,而且也是如今唯一一个愿以真心待他的人,所以在斟酌之下,玉染仍是让修子期去将静妃迎了进来。毕竟只是一位静妃顾念情谊前来探望,这对于华君来说很好交代。 静妃踏入内殿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位身着浅绿色锦裙的绝美女子正坐在桌案前提着笔似乎在作画,而这位貌美女子的身侧慵懒而坐的正是一袭白衣的容袭,容袭的目光没有瞧着桌上还在作的画,而是紧紧地注视着貌美女子的侧脸,面上的笑意带着异常的满足。 此刻的情景颇为罕见,静妃何时见过这般温柔模样的容袭? 在她眼中,容袭的防备之心一直都很深重,她还从未见过容袭会以这么真挚且餍足的目光瞧着一个女子。 玉染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于是落笔的手微微一滞,接着头也不抬地笑道:“既然客人已经来了,我便不画了。” 容袭闻言,俊美非凡的面庞上立刻浮现出了些许委屈不满之色,他凑近玉染身侧,随后轻轻地从身后揽住了玉染的腰际,“阿染,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的。” 玉染听着,旋即侧眸瞥了一眼容袭,接着义正言辞地说道:“你看,这和你不是已经画得极像了吗,你还有什么要求?” 容袭听了倒是不乐意了,他的眼底满含委屈,口中的声音也是故意柔软了几分,“阿染这样也未免太过敷衍,还记得容袭之前为阿染作画时,那是倾尽心力,将阿染绘作了世间最美之人。” 玉染轻笑一声,似笑非笑地望着容袭道:“我看要不这样吧,我重新‘倾尽心力’地为你画一幅,将你的容貌一模一样细致地绘出来,然后到街上一挂,看看有哪位姑娘或者公子愿意为你一掷千金呐?” 容袭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了心痛至极地表情,他轻轻地贴在玉染身侧,故作抱怨道:“阿染你委实太过分了,真叫为夫伤心不已。” 玉染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下一刻转而道:“你有空在这儿伤心,不若好好招待一下客人。你这般待客之道,倒是让我‘钦佩’不已。” “阿染真是会转移话题。”容袭摇头轻叹,不过一瞬,原本那些委屈不满的撒娇神情便是一散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温和,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不远的静妃,接着温温一笑道:“静妃娘娘,是容袭招待不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二十五章 静妃惑 现在殿内的情景是,玉染和容袭坐在一侧,而静妃坐在对面的一侧。修子期过来上了两壶茶,一壶热茶,一壶较为温凉。 “这是……”静妃瞧着眼前分开的两壶茶,有些不解。 容袭轻笑着解释道:“阿染不喝热茶,让静妃娘娘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静妃点点头,然后重新审视起坐在对面容袭身边的绝美女子。须臾,静妃有些复杂地开口道:“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华君特意从红月阁请来易容成宁国赫连玉的人,竟然就是赫连玉本人。 这也未免太过出人意料! 而更让静妃没有想到的是,容袭居然没有失忆,只不过一直以来都在假装之中。 “有的时候,有的很多事情,还是没有想到的为好。”玉染抿了一口茶,语气温和道。 静妃闻言一怔,下一刻却是垂眸点头道:“的确如此。” “娘娘今日来容袭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容袭开口问道。 静妃顿了顿,叹息着开口:“这几日宫中的事情委实不太平,先是太子殒命,结果又被查到三皇子的头上,而袭儿你又是之前被刺客重伤失忆,着实让我担心不已。” “若是如此的话,娘娘可暂且不必为容袭担心,容袭如今甚好。”容袭笑了笑说道。 静妃点点头,接着她望着容袭,笑道:“有赫连殿下作陪,确实甚好。” “娘娘这么打趣容袭,可真叫容袭惭愧不已。”容袭笑着说。 惭愧不已?玉染侧眸瞧了一眼容袭,随后心中不禁摇头失笑:容袭会深感惭愧?怎么可能! 三人之前半晌的沉默,终是玉染悠悠开口了,她的目光深邃,勾唇问道:“看娘娘的神情,似乎还有心事?” 静妃被问得一愣,她的面上似乎露出了些许犹豫不定之色,但最后,她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终是开口说道:“赫连殿下着实敏锐,我确实还有一事想问。” “娘娘不妨直说。”容袭微微抬手,示意静妃继续说下去。 静妃看向容袭,她的眉宇之间微微拢起,神情里带着些许忧虑之色,在静默须臾之后她慢慢启唇道:“袭儿,我原本在来云华殿之前还并未想到太多,但是今日在来到之后,发现你实则并未失忆,而这位红衣姑娘竟就是宁国的赫连殿下。这么说来,袭儿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自己将会遇到的状况,而近日来发生的诸多事情,又是否与你有关?” 容袭和玉染皆是猜到了静妃会出此疑问。 容袭微微一笑,平静应答:“那娘娘觉得真相是如何呢?” “我……”静妃怔愣着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娘娘既然说不出口,那容袭便来替娘娘说吧。娘娘如今见到了我与阿染,认为近日来王宫内频频发生在皇子身上的危难都是来自于我们的手笔,而且娘娘并非完全认同这般的做法,所以才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说出口。”容袭的眼底幽静,可声色听起来却仍是平和的。 静妃静默片刻,最后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她凝视着容袭,慢慢开口道:“袭儿,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容袭注视着静妃,却是笑着并未言语。他的眼底看起来幽深而宁静,并无锋利逼人之色,可也足以让人心神恍惚、无法自拔。 玉染侧眸瞥了一眼容袭,她的指节轻轻扣了扣桌面,似乎是在斟酌了什么。须臾,她笑着抬眸看向静妃,接着神情悠然道:“娘娘都已认为是了,那再问容袭,可有什么意义?人在希望对方帮她选择其一答案的时刻,其实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定论,那么即使别人再怎么多说,她最后仍是会选择自己心头的答案的。” “赫连殿下误会了,我并无他意,只是担忧袭儿将自己卷进事情里,伤及自身。”静妃摇了摇头,苦苦一笑。 “娘娘不必忧心,我也并无争对娘娘的意思。今日娘娘的问题问得很好,既然容袭还未回应娘娘,那我便擅自做主,替他应答了。”玉染笑了笑,直接继续道:“华国王室朝局纷乱,众皇子皆是王室的象征,自然是全部牵扯其中。若真要揪出一个人,说他一身孑然,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娘娘,您将如今王宫之中皇子们所发生的一切问题都归咎在是容袭在背后做了一番心思,那是略显偏颇了。应该说,众位皇子皆是这一场场乱局的制造者才是。” 玉染的这一番话,可以说只承认了容袭是做了他身为华国皇子应该去做的事,也同时将一众皇子通通拉下了水,可以说是推得干净,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静妃思量甚久,终是温和地笑着开口:“还是赫连殿下思虑周全,是我考虑不周,眼界太窄了。此事我便不再过问了,便由你们年轻人自己去折腾吧。但是折腾归折腾,说到底,还是要顾及好自己的。” “多谢娘娘教诲。”玉染微笑颔首。 静妃顿了半晌,她仔细端详了一下玉染的精致面庞以及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与贵气的姿态,下一刻,她眼中温柔地说道:“以前总是只听袭儿在口中每每念叨着赫连殿下的闺名,他总是说赫连殿下有多好,我却从未见过赫连殿下真容。今日一见,果真是如同传言中所言,气度模样皆是不凡,也难怪让袭儿如此着迷。” 玉染微微一笑,说道:“是娘娘谬赞了。若是娘娘不介怀,同样也可同容袭一般唤我闺名。” 静妃笑着摇头,“我还是不了,若是我这么直接唤你的名字,怕是袭儿便要不乐意了。你别看袭儿好似是心性稳重,实则在有些事情上啊,委实倔脾气得很。”静妃说到此处,还不忘看了一眼容袭。 容袭闻言,面上故作尴尬地笑道:“娘娘这般揭容袭的底,日后容袭可还要如何面对阿染?” 得了吧。玉染也不吭声,只是凤眸轻挑,艳丽的容颜之上露出了些许似笑非笑的神情。她还不了解容袭的脾性?容袭确实在别人面前装得委实一本正经,笑面寒心随时都能让面对他的人感到畏惧。只是,当他每每凑到她跟前的时候,那一副不安分的性子,真是没人可以制得住。 静妃又坐了一会儿便先离开了,毕竟如今的云华殿还算是处在风浪之中,不宜有他人久留。 “我会让苏久派人暗中跟着静妃娘娘的。”玉染的眼神漆黑而澄净,只是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声。 容袭风轻云淡一笑,“阿染还是心思缜密。” 若是换作他,他也定然会做出如此决定。正是因为静妃对他的态度一直皆是亲如己出,所以更需小心于她的关心则乱。若是静妃说漏了嘴,或是到华君跟前说了什么忧心体己的话来,恐怕便会使得华君生出疑心,到时候一切皆是不可收拾。 “这位静妃娘娘待你好吗?”静妃走后,玉染神态慵懒随意地问道。 容袭笑道:“还算不错吧,毕竟她曾经是我母妃的故交。” “你母妃的故交啊……”玉染的声色里带着几分感叹,毕竟,容袭可是从来都不怎么愿意提起他母妃的事情。 “阿染想知道些什么?”容袭偏过头,轻轻将玉染揽入怀中,接着把下巴搁在了玉染的肩头,迷人的嗓音在玉染的耳畔响起。 玉染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容袭,接着指尖轻轻拨动着搁在桌案上的杯盏,片刻之后声色带笑地开口:“若是我问,你当真什么都如实作答?” “只要是阿染想知道的,容袭定当竭尽心力应答,绝不隐瞒。阿染以为,这般如何?”容袭的眼底深邃静谧,连同声色也是沉缓了许多,似乎带着令人不可抗拒的魅惑。 “好啊。”玉染柳眉微扬,也不避讳,直接应了下来,她旋即开口问道:“那你来告诉我,你为何从不告知我你的母妃是我曾经那位父皇的义妹时山雪?” 容袭的眼底微暗,但唇角的笑意仍是不减,“你是何时得知的?” 玉染眼帘微垂,声色温和地继续道:“以前因为我晓得你对你母妃的事情是最为介怀的,所以我从来不问,也懒得去查。而不可置否,你母妃的消息就恍若在这世间消失一般,即使在这华国王宫之中,也无人提,无人知。但就在前些日子,我去你父王那里回禀消息,却恰好从他所阅的书册中发现一封信函,那封信上的字十分端庄,却也足够凌厉。那封信是一位女子所书,而那位女子——正是时山雪,是容袭你的母妃啊。 “这封信应当是你的母妃在决意自尽前悄悄留给你父王的,信上所书表明了她的身份,也使我终于知晓了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得不说,你母妃对你父王的情意确实足够深厚了,只不过很可惜,君王心难测,终归使得红颜枯骨,到头来竟是什么也不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局起 等君时,妾已红颜枯骨,身形消亡,再无相见之时。当时容袭的母妃时山雪恐怕就是抱着这种苦涩与绝望逝去的,因为她的高傲不容任何人作践,她的情感也不容他人诋毁,所以她选择在梅树下雪地间自尽而亡,一切皆成一场空。 “是啊,什么也不剩……”容袭的脸颊轻轻地蹭着玉染的后颈,而他的声色听起来也有些沙哑低沉。片刻的静默,他搂着玉染腰际的双臂忽然慢慢收紧,而温热的呼吸也尽数吐在玉染的耳后,接着,他用着极尽温柔的语气低声念道:“所以啊,阿染,我只有你了……要是有哪一天,连你也不要我了,那我就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玉染闻言,垂落的眼帘轻轻颤抖,她的神色里带着些许沉寂,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答。是啊,她也不知,她的心里到底对容袭和她之间抱着怎样的想法。 到底,他们最后会有怎样的结局呢? 如今——却是谁也不知。 几日后,太子出殡,举国皆哀。 这或许是近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结局,太子慕容麟原本是作为使臣风风光光地离开王宫,可再次回到王宫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玉染换作太傅的模样与从宫门进入的替身交换后便去出席丧礼,恰好倒是遇上了慕容安澜。 “阿玉。”慕容安澜瞧见俊俏男子模样的玉染,先是一愣,接着还是轻轻唤了一声。 玉染和他同样穿着一身丧服,她可以从慕容安澜的神情上看得出来,慕容安澜今日的兴致并非很高,反而倒是给人一种有些复杂感怀的情绪。 玉染与慕容安澜并肩走着,他们特意选了一条比较偏僻的宫道行走,但玉染仍是双目直视前方,并未有任何越过臣子身份的表现。所以即便有外人路过,看见他们也只会以为她与慕容安澜是在路上恰好遇见,便一道过去。 “在为你太子哥哥的事情烦心?”这虽说是句问句,可偏偏玉染的语气里却有着十分的笃定。 慕容安澜默了默,同样依照玉染的做法,没有像往日里那般过分亲近于玉染,而是静静地开口:“太子哥哥的性子就是那般……或许这也算是一个让人还算宽心的结局了。” 在玉染回到华国王宫的时候,便已让苏久暗中送了一封书信至慕容安澜的寝殿。书信中所写内容正是有关太子慕容麟的死,以及她在路上的遭遇。 慕容安澜在看完书信的时候确实因为慕容麟的死而震惊不已,但是情绪过后,他也有了仔细的思量。 众皇子争夺一皇位,终归只有一人可胜。现实的残酷足以将人击倒,可他在认真斟酌过之后却也明白,恐怕在整个华国上下,没有人会比他的四哥慕容袭更适合坐上王位。 无论是才谋还是胸怀,恐怕除了赫连玉以外,这世上便无人可及。 况且,他从小就向往成为像四哥那样的人,也将四哥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其他的兄长都不待见四哥,将四哥视作仇敌一般对待,甚至屡次痛下杀手,若是他的四哥再不反击,那才是懦夫的作风。 如今,他之所以说太子这般还算是个比较令人宽心的结局,是因为现如今太子是以贵重使臣出使他国遇事而亡,仍是身份尊贵地离开,拥有一份体面,而如果换做是争夺皇位而亡,那结局恐怕要比现在凄惨百倍不止。 玉染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唇角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她凤眸之中波光闪烁,下一瞬便是含笑开口道:“没想到你比以前懂事了不少。” “阿玉可别这样说啊,就算是真的,也至少别当着我本人的面说。”慕容安澜一手握拳,挡在嘴前,同样也挡住了他现在面上的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 玉染眉梢微扬,平静应答:“可以,那我便回去之后与你四哥好好说一说你的优异表现。” 慕容安澜心中无奈,可又碍于现下无法直接表露,于是只得用着略带讨饶的语气道:“阿玉,你行行好,可别这么折腾我了。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而后换一个人折腾嘛。” “好啊。”玉染很自然地回答道。 慕容安澜闻言,眼底一亮,他飞快地扫了玉染一眼,接着开口问道:“阿玉与四哥可是要对三哥动手?” 玉染淡然一笑,却是笑而未语。 瞧见玉染的表现,慕容安澜的心中已有定论,他思量片刻,缓缓说道:“准备何时动手?” “你猜猜看。”玉染笑了笑说道。 慕容安澜眉头微皱,半天也没想出来,“阿玉你就别卖我关子了,你可是我慕容安澜认定的最好的朋友了。” “看来果真如你自己所说,火候还是不到家啊。”玉染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接着又转而道:“你觉得最近这些天,到底哪一日动手才最足以达到震撼人心、声东击西,且又可以混淆视听的目的?” 慕容安澜脑中飞快地思索,半晌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头好似是有一道灵光划过,令他猛然顿悟。他的眼底有着一闪而逝的惊讶,下一刻,他便低声说道:“是今日!” 玉染闻言,抬眸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接着却是一言不发,快一步往前走去了。 而慕容安澜在原地停顿了一下,没有追上去。直到玉染的身影消失在这条宫道的尽头,慕容安澜才继续向前慢慢走去。 他兀自轻轻摇头,面上带着几分怅然的感叹之意。 果然,阿玉就是阿玉,四哥就是四哥,他们两个都是他如今遥不可及的存在。 他们的想法简直每每都能让他惊讶不已,就像这一次,居然又是选在这样一个巧妙的日子里动手,简直就不仅是胆大,而且也是有魄力,懂得时机的拿捏。一旦抓准了机会,便绝不失手。 华君慕容齐站在大殿的最高处,而其下按照顺序便是皇子、高位大臣,一路顺延。所有人皆是身着一袭白色丧服,悲哀之气弥漫在这个大殿前。 因为太子出殡这个日子十分要紧,除去有设计杀害太子嫌疑的三皇子慕容逸不能到场,还有已经疯傻的二皇子无法出席以外,其余剩下的四皇子、五皇子和年幼的六皇子皆需到场,所以慕容齐只能暂时允许容袭的离宫。 原本作为四皇子的容袭虽说一直称病,但这么久都没有离开云华殿也着实让人入想非非。可如今看见容袭那脸色的苍白无色,也让人不禁对于容袭当真病重这一点有了几分相信。 太傅不一定只是太子之师,也是众皇子之师,众朝臣之表率的象征。所以玉染此刻站在皇子以下的最前方,与丞相相对而立。 玉染微微抬眸,她的目光从慕容齐的身上扫过,接着又看到容袭。 容袭的身体又接近毒发的时日了,原本她已经断了容袭茶中的毒,可容袭自己趁着她离宫又给重新添了上去,这着实是令人不省心。 不过也正是因为容袭的这番违逆玉染的举动,让华君对他的防范心略微削减了几分,毕竟容袭如今这这副病态确实已经不是凭装就能装得出来的。 如今,一切事宜已经安排妥当,就等着好戏开始了! “四哥,你没事吧,你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差了很多。”慕容安澜就站在容袭身边,他看见容袭的脸色,不免有些担心。 “无碍。”容袭微微摇头浅笑,神色淡然,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现下的身体到底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四哥……”慕容安澜明显不相信容袭说的,但也碍于如今的场面没有办法再继续多问下去。 仪式进行到中途的时候,也不知是从何处开始传出冷兵器交刃的声音,最后竟是破空一声,黑衣人直接从大殿的背面和侧面窜出,直接朝着站在最前端的华君慕容齐而去。 “保护君上——” “快!保护君上!保护众位皇子!” 一时间,底下的朝臣竟是乱作了一团。 “快!禁卫军!保护君上——” “禁卫军来了!” 大臣瞧见禁卫军的到来,一时之间心中激动不已,因为终于有人可以来制住刺客了。 现如今大殿之上与刺客交手的人是首当其冲便是容袭与慕容安澜,然慕容安澜与容袭眼神之间一个交汇,便是让他懂得这些黑衣人可能都是他的四哥与阿玉一同安排的。做戏要做足,他自然还是要装作拼尽全力护住自己父王的。 而玉染虽说没有使用红衣那般凌厉精妙的武功,却也是将一套较为普通的剑法展现得淋漓尽致,不伤自己安排的人,同样也假意保护了身边的大臣。 禁军的到来本生是一件让人大增安心的事情,可偏偏下一刻从后方又出现了一大批士兵,为首带队之人竟是今日戍守于宫门口的定远将军刘远。 原本众人以为刘远带着他身后的士兵是来保护于君上的,结果让众位朝臣瞠目结舌的是——刘远居然将专门护卫君上的禁军都给拦下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二十七章 罪难逃 困住军,将那些军首先都给扣了下来,大臣们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那定远将军刘远到底是在做什么。 就在慕容安澜回头的一瞬,他看见的是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的三皇子慕容逸竟然正在一剑刺向华君慕容齐的方向,他登时一惊,大喊出声,“父王小心” 就在此时,玉染已然快一步地飞上前,提着剑单手一挑,随即便将慕容逸手中的剑挑落在地。同时她轻轻踢了一脚慕容逸的膝盖内侧,直接让慕容逸跪在了地上。 “君上,快让隐卫现”玉染一副略显惊慌的模样对慕容齐喊道。 很快,慕容齐的隐卫出现,将慕容逸扣了下来,而那些黑衣刺客早已不见踪影。而再看刘远一等人,竟是被正好归来的竹良率领的一众军队给扣了下来。 一时间,场面冷寂了下来。 “你们都是在做什么孤勒令你足于鸿明,是要你思过,可你看看现在的景,是准备bi)宫吗”慕容齐指着慕容逸,终是怒了起来。旋即,他的目光又看向远处已经被竹良扣下的刘远等人,朗声喊道“还有你们,你们这是要帮着孤的这位好皇子谋反吗” “父王,不是这样的父王您要听儿臣解释”慕容逸知晓如今的景不妙,他的心底在这一瞬慌乱不已,他也不知原本安排得好好的事怎么就会变成了这副景。 “解释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不要以为孤不知道,那定远将军刘远与你是故交,你于他有恩,所以他维护于你,是你的人你看看你今都做了些什么愚蠢之事居然敢拿剑对着孤,还让刘远扣住孤的军”慕容齐的眼底露出bi)人的寒意,威怒于,利气震人。 慕容逸此刻已是惊惧不已,他不停地跪着向前挪动,有些颤抖地伸出双手去抓慕容齐的衣摆,“父王,父王儿臣真的没有谋逆之心啊刚才儿臣一剑不是刺向父王的,而是想要杀父王后的刺客啊刘远将军他扣住军他扣住军是因为在军里面有混入有逆反之心的刺客啊” “你现在倒是推脱得一干二净”慕容齐大怒。 “还有还有太傅可以帮儿臣作证啊父王儿臣并无谋逆之心,也并无伤害父王之意,儿臣今本是来保护父王的啊儿臣儿臣是得知今会有刺客要刺杀父王,所以儿臣就想要派人来保护好父王儿臣之前有找过太傅啊,太傅也知道有刺客可能会伤害到父王啊”慕容安澜的目光猛然看向玉染,他抱着满腔期盼,似乎已是被bi)至了绝境。 玉染闻言,神丝毫未乱,只是轻轻朝着慕容齐拱手作揖,声色平静而缓慢道“君上,臣在那前往鸿明前已向您澄明三下之邀。在您许之下,臣前往鸿明赴约,其后也再次向您回禀,臣得知三下迫切想要离开鸿明之心,然臣也不敢多言,只得劝解三下放宽心。因为之前太子遇刺之事事出蹊跷,所以臣认为或许刺客还会动手,期间也就与三下提过两句,目的是希望三下可以理解,若是刺客再出,便有机会可以还三下清白。这些臣皆已向君上您禀明,再无其他。” “这些孤都已经知道,太傅不必再说了。”慕容齐猛地一挥袖,带起一阵寒风。他的袖口刮过慕容逸低垂的脸颊,让慕容逸陡然浑一震。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慕容逸一时间被玉染和慕容齐之间的对话给怔住了,什么叫早就已经澄明他一时间脑中一片混乱,只是连连叩首,跪地不起,“父王,儿臣真的没有想要害您啊儿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父王,都是为了华国啊请父王明鉴” 就在慕容逸深深扣头的一刻,竹良已是步伐沉重地走了过来。竹良在慕容齐跟前单膝跪下,接着抱拳俯首道“回君上,梁竹有要事要禀。” “梁竹将军今护卫有功,孤之后会封赏于你的,至于有什么先延后再禀。”慕容齐看向竹良,稍微语气松下了一些。 竹良并未起,而是在斟酌片刻之后,缓缓再次开口道“君上,此事事关君上北境叛乱,恐与三下有关。”话至此处,竹良低下头不再言语,神色凝重至极。 慕容逸闻言,猛地抬起头来凝视着竹良,心头在刹那间又是凉了一截。 “梁竹,你说”慕容齐眼神一凛,随即怒声道。 “回君上,臣受君上之命前往华国北境一探北平侯叛乱一事,结果臣经过夜探查得到消息是三下派人暗中联系了北平侯,希望北平侯能在北境制造混乱局面,使得君上您在宫中分心不安,继而三下会向您决意亲自出面前往北境解决叛乱之事。臣已从被三下买通前往北境的人手中得到了三下的令牌,而北平侯府里知晓此事的小厮也是在经过臣的一番追问之下告诉了臣真相。”竹良话毕,随即呈上了口中所说的令牌。 慕容齐从竹良手中接过令牌,只是看了一眼,便将令牌摔倒了慕容逸的跟前。在重重的一声敲砸声之后,慕容齐寒声开口道“你说你是清白的,你说太子不是你害的,你说你不想要伤害孤,那你倒是告诉孤这到底是谁的东西” 慕容逸颤颤巍巍地捡起令牌,面色已如死灰,“这这确实是儿臣的令牌,只是这令牌前一阵前一阵就不见了啊儿臣也不知道什么北境之事,也不认识什么北平侯,这不是儿臣做的” 只不过,此刻的慕容齐怕是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的耐心早已被消磨殆尽。 一位君王,心中本就有疑,而此刻这个疑被无限地放大,直接血淋淋地摆在他的眼前,他又岂能收手罢休。 文武百官在下,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而重重的现实都已然出现,他不可能再当着所有人的面继续犹豫下去了。 慕容齐的眼底幽寂,充斥着令人恐惧的威压与寒意,“来人,传孤的旨意,三皇子慕容逸谋害太子、勾结朝廷忠臣、意图谋反,今革去皇子之位,贬为庶人,压入大牢,择发落” “父王,父王饶命啊父王,儿臣真的并无谋逆之心啊”慕容逸被人扣了下去,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无法听见,而慕容齐的脸色也是沉得怖人。 一个太子出殡的子竟然使得另外一位皇子被打入打牢,这恐怕也是在场的除玉染他们以外的人绝对没有想到的。 而且,就三皇子慕容逸所犯的这些罪责来看,恐怕是无力回天,命不保。 在太子出殡结束之后,容袭先回了云华,而玉染和竹良先去议事见了慕容齐。 在玉染和竹良去玩议事,将事通报结束之后,才脚步缓慢地离开。 许是今事发生太多,竟是一路无人,而刚好竹良也有几句话相同玉染说一说。 “在你让我前往北境之前,是不是便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又或许我查到的这个结果,得到的这枚令牌原本便出自你与慕容袭的手笔”竹良显然已经将一切都明白了。 在他去了华国北境之后,便是探查消息出奇得顺利,就仿佛从一开始就有人在牵引着他去找到“真相”。在这个时候,就算是他再怎么不济,也该懂了那北平侯根本就和慕容袭他们是串通一气的,一切已是既定,他其实根本无需cāo)心任何事。 玉染闻言,脚步停了下来。她的目光扫过侧回廊下的池塘,接着微微一笑说道“这一场局别就是设给慕容麟和慕容逸的,是与不是还重要吗” “一环扣一环,一步接一步,你与慕容袭两人果真是厉害。算准人心,不留余地。”竹良双手撑在回廊的栏杆上,他有些感叹地继续开口道“经过这次下来,慕容逸的命是不保了。再接下去,如今宫中所剩的几位皇子里,疯傻的二皇子和年幼的六皇子先不说,真正可以在朝堂上出力掌权的就只剩下慕容袭和慕容安澜了。慕容安澜原本就是一心帮衬于慕容袭的,这样一来,宫中的皇子里竟然只有慕容袭一人是可以有能力承担责任的。你让华君如何选,还怎么选啊”竹良说到此处,不连连摇头。 “华君将容袭锢于云华,就是想让容袭对外界失去一切掌控,一无所有。而现如今,华君已然别无选择。他就算有心扶持年幼的六皇子,也要顾及到众位大臣的想法啊。而我,还有你首先便是不会同意的两个人。”玉染侧过头看向竹良,她的笑意浅淡,如烟云般缥缈,似有似无,却给人以无尽美好。只是此刻她的眼底却是幽深不见底,如同黑洞一般,吸纳人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二十八章 无可避 “阿玉她……这是怎么了呀?”慕容安澜提手抓了抓头发,显然也是想不通玉染今日的情绪怎会如此浮躁。 倒是刚刚端着茶水走来,并且看清楚状况的苏久提醒他说道:“你没看到殿下是刚从容殿下那里回来吗?” “是啊,那又怎么了?”慕容安澜疑惑。 苏久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殿下既然是从容殿下那里回来的,那自然问题也就出在容殿下身上了。” 慕容安澜眨了眨眼,在半晌的不解思索之中,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望着苏久,一时间面上纠结不已,“四哥他又惹阿玉生气了啊……我觉得阿玉她脾气很不错的呀,四哥到底是怎么办到老是能把阿玉气成这样?” “容殿下这是练出来的。”苏久很淡然地回答。 “练?这还能练得出来?”慕容安澜惊诧。 “相处得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也就会晓得如何拿捏对方的一些小情绪了。不过往日里就算容殿下再怎么过火,殿下也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看来昨夜容殿下不知是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竟叫殿下烦闷至此。”苏久说到此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担忧之色。 “四哥他不是失忆吗?他既然不记得阿玉,又怎能轻易让阿玉生气?”慕容安澜一手轻轻地摸在下巴上,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个时候他的脑子倒是好使! 苏久瞥了一眼慕容安澜,心中默默地为慕容安澜的话加了个定论,也就是——容袭根本就没有失忆,所以才会有现在心情这么糟糕的玉染。 “五殿下不必忧心,殿下的性子向来沉稳,不会有问题的。”苏久平和地向慕容安澜解释道。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去?”慕容安澜眉头紧锁,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这扇被关进的大门。 慕容安澜的话音才刚落下,还不等苏久回应,就见那扇原本紧闭的大门被“嘎吱”一声打开,而玉染的纤瘦身影也从门背后逐渐露了出来。 “不是要进来吗?”玉染看着怔愣在门外的慕容安澜,不温不火地开口道。 “啊……对,没错!”慕容安澜怔了怔,接着点头应声,往门里走去。 而苏久也跟在后头,将茶水端了进来。 玉染坐在桌案边,随手拿起看了一半的书卷,目光并未直接落在慕容安澜身上。 而慕容安澜在玉染的身边坐下,接着略带紧张地慢慢开口道:“阿玉,刚才我说得话,你都听到了?” 玉染没有抬眸,只是勾了勾唇角,平淡道:“你说得声音再大些,约莫我走到后院里都能听到了吧?”这句话显然是在调侃慕容安澜。 慕容安澜讪讪一笑,“那我这不是担心阿玉你吗?有苏久可以为我作证!苏久,你说对吗?” 忽然被点到名字的苏久微微一顿,但是却只是轻轻低下头,朝着玉染俯了俯身,放下茶盏水壶之后便静默地转身离开。 慕容安澜目送着苏久走出房间的背影,然后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刚好对上了玉染的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一时间,慕容安澜愈发尴尬了。 玉染见着慕容安澜如此有趣的神情,也就不准备再难为她了,而且刚才也确实是她的反应稍微大了些。于是她转而飒然一笑,蓦地温和开口道:“怎么?在你的眼里,我莫非就是个这般可怕的人吗?” “不是……”慕容安澜见玉染恢复正常,都是松了口气,不过心底还是因为玉染的问话而显得有些紧张,“只是你看刚才连苏久都一言不发地退下了,这让我怎么好意思一个人坐在这儿念叨?” “原来你也知道啊!”玉染的指尖轻轻触在下颚上,一双漆黑透亮的凤眸微动,别有深意地笑着道。 “阿玉!”慕容安澜无奈了,他怎么就忘记了玉染除去平时温和的模样以外,这种“恶劣”的性格也会时常出现呢? 玉染是个点到为止的人,既然调侃也已经调侃过了,那接下来她也就直问了,“也罢,说吧,今日你过来找我,是想知道些什么?” 慕容安澜见着玉染的神情已经变成了往日的温和,这才心下松了一个口,转而开口道:“今日在朝堂上,太子哥哥和三哥为了那个使臣的位置闹得颇为尴尬,所以我就想来问问,阿玉你的心里到底是认为谁更适合去商国呢?你一定已经有了一个想法了吧!”慕容安澜说到最后,语气很是肯定。 “你来问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玉染笑着瞧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说到底,真正最后做出决定的人是华君,是你的父王,而不是我。” “最后做决定的人确实是父王没错,可阿玉你现在是华国的太傅啊,如果是站在这个位置的话,不仅太子哥哥会对你的话深信不疑,而且三哥或许也会对此有几分思量。所以我才想来问阿玉,你做出的决定又是怎么样的呢?”慕容安澜的眼底十分澄净,言语之间也是诚恳至极。 是的,慕容安澜一直都很信任玉染,所以会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根根本本地直接告知玉染。 玉染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但是绝美的面庞之上却是露出了几分赞许之色,“不错,你终于知道好好思讨一件事背后的问题了。” “听到阿玉你这么夸我,我是挺高兴的啦……”慕容安澜无奈一笑。 “你问我的这个问题,我倒也不是不能回答你。只不过,这样你就会少了些许发掘真相的乐趣了。”玉染明明是在笑着说话,可眼底的深邃却让人觉得难以捉摸,似乎带着几分无法说透的朦胧。 慕容安澜抓了抓头发,“我是不需要什么乐趣了啦!” 玉染顾左右而言他,“反正你的太子哥哥和三哥就算再怎么折腾,也暂时不用担心他们折腾到你的身上,你又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阿玉你这么说我真的一点儿都不会觉得高兴的。”慕容安澜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道。毕竟,这也就证明了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十分优异的地方,可以被他的父王所重视,而太子和三皇子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去。虽然说慕容安澜也确实觉得自己在朝局争夺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吧…… “是吗?但是安澜你可以放心,我觉得比起你的太子哥哥和三哥,你倒是更加优秀得多。”玉染咧嘴笑了笑,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慕容安澜闻言,静默地望着玉染的侧颜许久,终于,他缓了缓神,垂眸开口,“阿玉,你之所以不愿意告诉我有关太子哥哥和三哥的事情……是不是因为,你和四哥要对他们动手了?” 玉染因为慕容安澜的话怔了怔,不过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原状。她握着书卷的手慢慢放下,而一双漆黑透亮的凤眸也在这一刻转向了慕容安澜。 玉染的目光直直地撞上慕容安澜的双眼,“安澜,你应该明白他们终归会走到那一天的。” “我知道。”慕容安澜很安静地点头。 “既然已经知道了,又怎么还想着一定要来找我呢?”玉染望着慕容安澜,神情格外温和,她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应该晓得的,我给不了你什么安慰的答案。” 慕容安澜兀自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开口道:“我其实自小和太子哥哥还有三哥都没有太亲近,因为他们一个被封做了太子,还有一个是王后娘娘的嫡子,而我的母亲只是身处妃位,所以他们一直挺不待见我的。只是……” “只是他们与你仍有血缘,所以你不忍心?”玉染偏头微笑。 “有点吧。”慕容安澜诚实地点头。 玉染微微挑了挑眉,语气温和地开口道:“你心善、心软,我知道。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要清楚,如果说我们只是单单救下容袭,而忽视了太子和三皇子,那么到头来的结局就是,你和容袭两人全都将被卷进他们两人的朝局争夺之中。而且我刚才也说过了,他们如今只是‘暂时’不会折腾到你的身上来。如果有一日,他们发现了你是站在容袭那一边的,那你的太子哥哥和三哥就根本不可能会放过你。 “——你对他们容忍,可是他们能够对你狠心,这就是现实。” 慕容安澜低下头,似乎是一个人沉思良久。半晌之后,他在玉染的注视之下慢慢站起身来,然后朝着玉染咧嘴笑了笑,“阿玉,你说得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啦!” 好似轻快的语气,但实则却是心事重重。 只不过,玉染也不去拆穿,只是同样微笑着点头,“好。” 看着慕容安澜离去的背影,玉染的眸光轻闪,意味不明。 她不是一个好心人,也不怎会安慰人。因为现实实在是太过的残酷,哪怕你在这一刻给了对方几分慰藉,可是到头来当事实和真相摆在眼前,也不过是让对方更加痛苦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君命下 玉染来到牢狱外的时候,看见的是竹良在等着她,而其他本应该在的狱卒也早已被竹良遣开。看来今日在宫内当值的人是竹良,牢狱也是他在负责。 “你来了。”竹良瞧见玉染,开口说道。 玉染点了点头,神情温和地提了提唇角,“是啊,我来再最后送送他。” “说得倒是好听,不就是送他去死吗?”竹良挑了挑眉,语气依旧毫不客气。 玉染笑而不语。 竹良跟在玉染身后走进了大牢,不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大牢深处相对比较安静的地方,那里都是单独隔开来的。 “我已经将这里看守的人都暂时支走了,前面那间就是关押慕容逸的地方,这是那间牢门的钥匙,你且自己看吧。”竹良来到玉染身侧开口说道。 玉染点了点头,接着独自靠近慕容逸的牢房。慕容逸的牢房四周都没有人关押,可以说这一片区域里也就只关押了慕容逸一人。 玉染的脚步轻而缓,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静谧,所以慕容逸还是听见了玉染的轻微响动声,“什么人?”他闭着眼问道,声色听起来无力而低哑。 玉染没有应声,只是隔着牢门静静地望着里面。 因为始终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慕容逸不耐烦地睁开了双眼向牢门外扫去,却是在看到来人的一刻略显意外,“原来是你啊,太傅。” 玉染凤眸微敛,接着用钥匙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她依旧朝着慕容逸微微作揖施礼,“见过三殿下。” “太傅如此金贵之躯,现在应当是在帮父王整理朝政事务,或是看顾年幼的六弟,又岂有闲情逸致跑到这大牢里来看本殿的笑话?”慕容逸讽刺般地勾了勾嘴角,语气之中满是嘲弄之感。 慕容逸并不蠢笨,经过了一夜的冷静,他也算是想明白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次可以凭借护卫有功脱离鸿明殿的困束,谁知却是直接一步踏入了别人亲手为他设下的陷阱,而他却像个傻子一般,直接一脚踩了进去,还不自知。 而且,那个设计他的人他也已经猜到了。他蓦地抬眸看向玉染,冷声开口道:“太傅究竟是受了谁人恩惠,竟要帮那人如此陷害于本殿?” 玉染平静地望着慕容逸,片刻,她温和地笑了笑,淡淡启唇道:“看来三殿下是认定了设局陷害您的人是我了。” “难道不是吗?”慕容逸嘲讽地看着玉染,“本殿暗中邀请太傅前来鸿明殿一会,可太傅竟事先去找了父王定夺。随即本殿因被困鸿明殿之事忧心忡忡,还是太傅告诉本殿,或许那些刺杀太子的刺客还会再一次对父王动手,而且必定会选在最适合动手的太子出丧之日。甚至太傅还告诉了本殿,你查到了在禁军之中有混入刺客,所以要本殿命刘远带兵防备,并且适时制止禁军的靠近。而最后,太傅竟然都料到了本殿会将事情说到你的头上,所以你才会与父王提前禀明一切,然后便可以在当场推脱得一干二净。太傅可莫要说——这一切事情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玉染闻言,静默良久,接着竟是轻松一笑,她的眼底深邃却平和,而神情里更是带着几分清风朗月之感,她说:“是,我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因为三殿下替我说得很明白。” “真的是你!”亲口听到眼前之人承认还是和自己猜想有很不同的感觉的,慕容逸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愤怒几乎要达到了:“我可没有兴致做出自己假扮自己这种无聊的事情。” 慕容逸被玉染的话说得一愣,自己假扮自己? 不是红衣假扮成赫连玉……而是真的赫连玉假扮成假的赫连玉才对! 最快更新 最快更新,阅读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三十章 似故人 竹良在大牢外等着玉染许久,终是等到了玉染出来的身影。他瞥了一眼玉染,问道:“里头已经好了?” “好了,接下来就劳烦你了,华君那里我会去说的。”玉染朝竹良点了点头,随即离开。 三皇子慕容逸已死,而且下令赐死慕容逸的正是华君慕容齐,玉染只不过是替华君做了这“杀人”之事罢了。 玉染的步子缓慢,她想起了刚才慕容逸知晓她是赫连玉之后露出的震惊神情。慕容逸睁大着双眼瞪着她,声色惊疑不定,“你是……你是赫连玉!怎么会,你怎么会是赫连玉!怪不得……怪不得你会这么做,你是在帮四弟,你在帮他报复我们,你要为他夺位!” “我不会帮容袭夺位的。这种辛苦的事情,还是他自己来吧。我如今做这些,为的不过是自己罢了。既能够给容袭一个面子,又能够削弱华国实力,我赫连玉何乐而不为呢?”玉染眼眸微敛,唇角含笑,她一手横于身前,一手负于身后,神情姿态皆是淡然至极。 “好啊,好啊!居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慕容逸仰头长笑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叹息,令旁人看来竟会显得有些许癫狂。 玉染默了默,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伸手递了出去,“这是华君让我带给你的。” “这是什么?”慕容逸长笑过后,突然冷静了下来,他的一双眼睛里带着浓郁的失望和孤冷之色,没有直接从玉染的手中接过玉瓶。 玉染望着他,没有回应。 慕容逸明白了,玉染这是奉了命令前来将他赐死。 他沉默良久,终是从玉染的手里拿过了玉染,他的手有些颤抖,而面上的苦笑之意已是溢于言表,“若是父王有一日知晓这一切竟是出自四弟和宁国赫连玉的手笔,想必父王定然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悔恨不已。” 玉染却是温和一笑,“他不会的。” “为什么?”慕容逸此刻已经知晓了自己今日最后的结局,所以反倒是显得平静了起来。 “没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玉染柳眉微扬,温雅地开口。 慕容逸眼底仍然阴霾,语气之中带了些许讽刺之意,“太傅不论身处何时何地皆可以这般淡然自若,不愧是被誉为传奇的宁国摄政王赫连玉。” “多谢三殿下美誉。”玉染笑着说道。 两人之间沉默须臾,终是玉染看着慕容逸将毒药一饮而尽,在慕容逸咽气之后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玉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是不知不觉已经快走到后宫了。她止住脚步,准备转身前往可以通向云华殿的小道。 “玉太傅,请等一下。”女子颇为清灵的声音传了过来。 玉染顿住脚步,接着回头,她看见朝她快步走来的人是南宫惜玉。玉染微微作揖,“玉锦见过公主殿下。” “太傅不必多礼。”南宫惜玉摆了摆手,随后立刻开口问道:“敢问太傅刚才是从何处过来呀?” 玉染双眼沉静地望着南宫惜玉,随后实话实说道:“从大牢过来。” “大牢……”南宫惜玉显然便想到了昨日发生的事情,“太傅刚才……可是去牢狱中见了三皇子?” “正是。”玉染点头。 “三皇子如今境况如何?”南宫惜玉不禁问道。 玉染晓得南宫惜玉只是纯粹在意昨日的事情,她顿了顿,敛眸微敛道:“君上已经下了赐死三殿下的命令,玉锦便是奉了君上的授命前去牢狱的。” 南宫惜玉一愣,她显然也是明白了过来,“那么……也就是说,三皇子已经……” 玉染望着南宫惜玉,轻轻颔首。 南宫惜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太傅以为,三皇子是否当真是幕后安排刺杀太子殿下的人?” 玉染微微扬眉,“公主这是认为三皇子是被人诬陷的?” “也不能这么说吧。只不过,路上遇上些事情,所以才会想得多了些。”南宫惜玉摇了摇头道。 “玉锦知晓公主路上遇险,也是那时太子殿下被刺客刺杀亡故的。公主会想得多,是理所应当。不过,此事会想起来难免扰人心情,公主日后还是莫要多想的好。”玉染温和地笑着,语气听起来也是含着几分笑意。对于南宫惜玉,她还是很包容的。 南宫惜玉点点头,也是笑了起来,“多谢太傅关心了,我会的。” “公主是否还有他事要吩咐玉锦呢?”静默良久,玉染悠悠问道。 南宫惜玉注视着玉染的双眼,忽然有一瞬的沉静,半晌,她才回应说道:“我自上次太傅离去之后心头便一直生出一种感觉,似乎……太傅给我的感觉很是熟悉,仿佛是一位我曾经识得的故人。” 南宫惜玉也说不出这种熟悉感,也一下子没对应上眼前的俊俏“男子”到底是和谁很像,竟让她莫名思索甚久。 玉染的脸上似有怔愣之色浮现,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她很快恢复如常,淡然笑着开口道:“算上上次玉锦从议事殿出来遇上公主,这次还是第二次见着公主,玉锦着实想不出曾经还有何机会可与公主相遇。想来,不知是公主曾经遇见过的哪位大人与玉锦有缘,性情也是相仿,所以才得以给公主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吧。” 玉染还记得自己当初还是身为宁国太子时装扮成赫连玉将容袭禁锢于太子府,那时玉染每日以赫连玉的模样在容袭跟前晃,却用得是一种与玉染本身有些不同的性情与姿态来面前。因为容袭敏锐且警觉,而两人那时的关系也更为紧张和尴尬,所以让玉染未曾在容袭跟前放松过心思,没有露出过丝毫马脚。 而自从那次之后,要说玉染易容成男子和寻常女子的时候虽多,可基本皆是以她本身的性子来面对他人的。除非是当真遇上什么紧要之事,面对紧要之人,必须彻底地以另一种身份来出现。 “也是……”南宫惜玉一边思索,一边点头。 玉染见南宫惜玉的神情还显苦恼,于是眼眸微弯,笑着说道:“能让公主对那位大人有如此深刻的记忆,想必那位大人定然非凡。公主现在想不起来,日后也会想起来的,不必急于一时。倒是玉锦,能够与公主心中觉得颇为的熟悉的大人相似,是玉锦之幸。” “太傅委实客气了,像太傅这般才貌双全的男子,想来才是要羡煞旁人了。若我不是作为和亲公主前来这儿嫁给华国君上的,或许选择太傅这般的如玉公子作为郎君也是极好的了。”南宫惜玉想不出来这种熟悉感到底来自何处,所以她也如同玉染所言,索性就暂时不想了。此刻的她,反倒是很想调侃一番眼前这位一直波澜不惊的俊俏公子,想看看到底“他”会不会变脸色。 面对南宫惜玉的调侃,玉染着实无奈。最后,她只得苦笑着开口:“公主这玩笑可是开不得的呀,若是叫他人听到了,不止是公主清誉受损,就连玉锦也是难逃死罪。” 南宫惜玉摆了摆手,笑着在原地转了一圈,说道:“好了好了,就是和太傅开个小小的玩笑嘛!我是和亲公主,作为商国的嫡公主就定然要嫁华国的君上为妃,跟本没得选择,这我还是知道的。” “为妃不同于为公主,这一点还请公主牢牢谨记,玉锦便先行告退了。”玉染眼帘微垂,没有去看顾南宫惜玉眼中的低落之色,她只是提醒了两句,便转身离开了。 因为就算是再低落,又能怎样呢?王宫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以前南宫惜玉是商国的嫡公主,在商国王宫自然还可以过得如鱼得水,可这里是华国王宫,而她一旦嫁人为妃,便再也不能成为那个无拘无束的公主了。 玉染知道,她的劝解,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在走回云华殿的路上玉染也有回想起曾经自己作为明戌嫡长公主时的日子。 嫡长公主啊…… 这个身份听起来确实压人一等,可玉染却从未记得自己有过得顺心顺意过。 或许是她的思考方式从来都与那些公主和皇子有些不同吧,所以即便是身处于懵懂稚嫩的时候,也都时而故作一本正经,把自己硬生生地变成了一个比皇子还像皇子的公主。 回到云华殿换回了玉染的模样,她瞧见容袭正侧躺在床上小憩。只不过,她才刚刚走近床边,容袭便是开口了。 “阿染回来了?”他睁开眼,笑意浮现于面。 玉染挑了挑眉,“恩,去了大牢,回来的路上又遇见了南宫惜玉。” “哦,那个南宫公主啊……”容袭的语气轻飘飘的。 玉染轻笑道:“听你的语气,好似是不太待见她啊。” “阿染以后不管扮成什么模样示人,最好连性子都一起转转,免得引得那些个懵懂小姑娘倾慕之心大盛。”容袭语气慵懒,可漆黑的眼底却似有一抹精光飞快划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三十一章 推使臣 玉染闻言,反倒是笑意更甚了些,“哦,我就在想这殿里何时有了这么一股子酸味,原来问题是出在四殿下你的身上啊。”玉染微微扬眉,故作感叹。 容袭不禁苦笑,他坐起身来,轻轻伸手拉着玉染的手腕,将人扯到床边坐下。他双臂抱着玉染,将略显尖削的下巴搁在玉染的肩上,接着才装作格外委屈的模样开口道:“阿染这般说容袭,真叫容袭心中憋闷。若不是正好叫我的人听见,阿染可又是要与那南宫公主继续‘亲昵’下去了。” “我都还未说你的人在暗中窥视我这事,你倒是自己来和我义正言辞地提起了,说得好似是我做了大错事一般,竟是叫你‘委屈’成这般模样。”玉染不怒反笑,一双凤眸里露出皆是漾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恐也是被容袭惹得狠了。 容袭稍微退开了玉染一些,可双臂还是牢牢地圈着玉染。他望着玉染,微微眨了眨眼,魅惑与清俊两种不同的感觉在他的面上油然而生,他的眼底闪烁,却是漆黑澄亮,而他的神情里夹杂着几分谴责与无辜,虽然口中不言,可对玉染的怪罪与不满之意已是显而易见。 “阿染以为南宫公主有哪里好?”容袭问。 玉染扬眉,随即答:“人美,心直。” “容袭莫非不美?”容袭蹙眉柔声道。 玉染眉梢轻弯,淡然应声,“你确实美,可你心思太多,我不想应付。” “是不想应付,而非应付不来。这么看来,阿染还是同我最为般配的。”容袭忽然抬眸轻笑。 玉染疑惑,“为何?” “因为啊——阿染心思也多,也就容袭可以应付得来了。”容袭露出一副十分肯定的模样。 “你可真爱见人说鬼话。”玉染笑得颇有深意。 容袭同样回以一笑,“彼此,彼此。” 两人互相调侃完了,玉染也是很快回归正题,她凤眸轻抬,淡然开口道:“太子殁了,三皇子殁了,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便是等到南宫惜玉与华君大婚之后,让你以华君赐下的使臣名义前往商国了。至那时,你一旦离开华国,也就等于华君的手已经很难再次伸到你的头上了。” 容袭一手慢慢移至玉染的脸颊上,他轻轻地拿指腹摩挲了两下玉染的细腻面庞,接着忽地双眼直接对上玉染瞧过来的目光,他的眼底陡然转深,墨黑如漆,“阿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便是想好了需要我以使臣的身份前往商国,然后你跟随左右。” 玉染没有想过她可以向容袭隐瞒得住自己的意图,因为就在她帮助容袭一步步往这既定的一条路上走的时候,她的目的也是昭然若揭。 “是。”她点头应答。 “就算商君并未更替,以商国如今与宁国闹僵的局面来看最为有可能的便是与华国交好,阿染你从一开始就料到不论是哪一位商君都定然会向华国表示心意的,然后你若再头头是道地与父王提起有关拉拢商国的好,引得众位大臣共鸣,父王一定会派遣一位使臣前往商国。而这时的你已经顺利解决了太子和三皇子的麻烦,剩下要做的便是将我给推出去,成为那个足以代表华国的使者前往商国,然后凭借我的身份,好暗中掺和进商国的复杂朝局。使臣便是座上宾,理应被王室的人贵重相待,你也好方便行动。这样一来,华国的实力你顺利削弱了,而商国的事情也可以插手了,可谓是一举双得。我说得对吗,阿染?”容袭的面上仍旧含着温和而俊美的笑意,仿佛他说得这些话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闲聊之言。 玉染被容袭直接戳破了心思,也并未觉得尴尬。她微微一笑,神态自若,“不错,你都说得极对。” “可即便是这样,我也依旧相信阿染来这里辛苦如此长久的日子,其中也不乏有容袭的缘故的。”容袭的神色忽然沉静下来,而他的黑眸耀眼,似乎带着一种令人目眩的魅力,他说:“我可以这么想吗,阿染?” 容袭的语气太过郑重,这与他平日里那般喜欢捉弄人的模样截然不同。他每每深情,都可叫玉染心头怅然。 终于,玉染凤眸的视线微微挪开,只是口中轻飘飘地说道:“随你。” 玉染说出的话语何其简单,可偏偏容袭笑得却是温柔且惑人,仿若花开极美时。玉染不知容袭此刻的神情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可至少,她的心中是有划过几分无奈与叹息的。 玉染叹息的是,他们相互算计至此,明明几乎都能猜透对方互相的算计究竟出自何意,可偏偏就是算不出对方的心到底是直接放在你的身上,还是遥遥相望、落在远方。 七日后,华君与商国嫡公主南宫惜玉成婚,迎娶南宫惜玉为晴妃。 大婚后的翌日,华君同时召见了玉染与容袭两人前去议事殿。 在得到旨意的一刻,容袭正在为坐在床沿边的玉染梳着头发,而他自己也还窝在被褥里,丝毫不想起身。 而修子期站在两人的不远处,只是稍稍抬眸看了一眼两人,便又低下了头去,“公子,公主,君上那边……” “我身体不适,动作缓慢些,父王该谅解的。”容袭闻言,不过笑了笑,手下不紧不慢地将玉染的墨发束起。既是又要扮男子装束,容袭自当给玉染梳得利落些。 玉染垂眸瞧着手里的书册,面上含着风清云淡的笑意,她勾唇说道:“玉锦受到传召,理应是从宫外府邸入宫,算算时辰,也还得要好一会儿呢,子期你可莫急。” “子期你先出去吧。”容袭见着修子期那副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的表情,近乎失笑。 “是,公子。”修子期朝两人作揖,接着转身离去,动作极快。 见修子期走出去了,容袭这才笑得颤抖不已,他的眼底满是狡黠,一双眸子瞧着玉染的侧颜说道:“瞧瞧阿染你,竟然能将子期给憋得说不出话来。” “分明就是你起的头,还要硬是赖到我的头上。”玉染眼眸不抬,依旧显然自若地轻翻着书页。 “好,好,那不算阿染的过,都算在我的头上,总可以叫阿染你满意了吧?”容袭笑着点头,随后撤回了梳头的手,“梳好了,你看看可还精神?” 玉染闻言,悠哉地站起身来,小步走到妆镜前瞧了瞧,“恩,还不错,就这样吧。” “阿染如此郑重,想来若是父王见了也定然会十分感动的。”容袭笑盈盈地说道,可言语之中却是别有意味。 玉染笑意微深,下一刻,她转过身来面对容袭,缓缓开口道:“你觉得你的父王可有缓过神来?” “他不是没缓过神来,只不过‘事实’不可改罢了。”容袭轻笑着垂眸。 玉染听着,微微扬眉,似是有些许的沉吟,但最终仍是洒然一笑,对容袭道:“快些起身吧,约莫是时候过去了,别让你父王在殿中都等得凉意袭身了。” “好。”容袭含笑点头,可接着却仍是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你的‘好’字是说给谁听的?”玉染平静地望着他。 容袭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漆黑若耀石般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玉染,而绝美无暇的容颜之上漾起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玉染的脚步顿了顿,也同样静默地看着容袭。半晌过去,最终还是见她柳眉微挑,向着容袭的方向走去。 “一件衣服都穿不动,我看你索性以后便一直赖着不动好了。” “那可不行的呀,我可还得帮阿染好好地办事,然后再好好地缠着阿染才行,怎么可以赖着不动?但若是阿染的意思是说——希望容袭可以一直赖在阿染的身边不动,那容袭可是乐意之至!” “呵,你真有本事。” “多谢阿染赞美。” 终于,玉染也不再接话了。 玉染重新装扮好男子模样,比容袭略微晚了一步入议事殿。 “玉染参见君上,见过四殿下。”玉染分别朝着华君和容袭的方向作揖。 “太傅来了。”慕容齐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神情,让人无法分辨他此刻的心情。 玉染眼中闪烁,“不知君上召臣前来,是有何事要吩咐臣?” “商国的嫡公主作为和亲公主已嫁与孤为晴妃,商国向华国献和亲公主想必太傅也应该明白究竟是有何用意。”慕容齐注视着玉染,眼底幽静。他顿了顿,接着手掌握拳,继续说道:“孤的太子作为华国派出的贵重使臣前往商国,却在路途之上遇刺身亡,此事孤诚然悲痛至极。可这派使臣前往商国一事,仍不能因太子的死而就此作罢。” “君上是想要再派出一位皇子前往商国?”玉染抬眸问道。 “孤正有此意。前些日子,众位大臣皆推举了孤的四皇子来担此大任,而太傅也夸赞过四皇子聪慧。想来,四皇子虽说刚刚大病一场,可在应对政事上仍颇有见解,足以担任此使臣之职。”慕容齐面不改色,声色低沉道。 最快更新 最快更新,阅读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更新公告 轻风放假啦,本月是更新到20号,然后依旧是二月份屯稿,三月恢复连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轻风提前祝大家过年快乐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三十二章 言威胁 “既然君上已有定夺,那臣也必当尽心竭力为君上安排好事宜。”玉染俯身作揖道。 慕容齐眼神幽静,他注视着仍旧低着头的玉染,慢慢开口道:“是,是,确实得好好安排了。想必有太傅的尽心安排,这一次华国的使臣定然不会再出问题了。” “多谢君上抬爱。”玉染应答道。 “还有一事,孤也想与太傅商议一二。”慕容齐继续说道,他也不等玉染有什么反应,而是直接开口,“不知太傅可愿同孤的四皇子同行?” 玉染闻言,冷不防抬起头来,一双凤眸深邃地望着慕容齐。须臾,她双手交叠,微微作揖,“若是君上有命,臣自然遵从。” “太傅果真是一心为孤,既如此,那此事便也定了吧。”慕容齐一挥手,直接就此说定。 “是,君上。不知君上可还有他事要吩咐于臣?”玉染抬眸问道。 “没了,你退下吧。”慕容齐说道。 玉染抿唇微笑,俯身分别向慕容齐与容袭行礼,接着飒然转身离开,期间神情之中没有任何异样之色。 而玉染一退去,留在议事殿中的人便只剩下了容袭与慕容齐两人。 “父王召我来,莫非只是想让我看看您的这位得力的太傅吗?不过,就算是看一看,我这都还没同太傅说上两句熟悉一下,便让父王你劝了去,这也未免太过急迫了。”容袭的眼底深邃,可俊美无比的容颜之上却是带着颇有深意的微笑。他望着慕容齐,声色听起来格外清幽而绵长,倒是听不出任何面对一位君王时的紧张之感,似乎他本人便是那九天之上的尊贵之躯,温雅而贵重,不容任何外物或他人的亵渎。 慕容齐的眼神闪烁不定,阴晴而动,他锋锐地瞧了容袭一眼,接着沉声缓缓开口道:“你与孤的太傅日日同塌而席、共枕而眠,享尽这人世间风流快事,莫非还会觉得少看了几眼、少熟悉了几分吗?”话毕,慕容齐的唇角微微提起,而眼底也是骤然冷遂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之意。 容袭闻言,也不慌乱,只是绝美的面庞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嘴角噙着笑,不紧不慢地薄唇轻启道:“看来父王是已然猜到了。” ——猜到太傅玉锦便是玉染。 “动静这么大,怕是不被发现也难吧?”慕容齐眼神一凛,陡然冷笑道。 “可以问问父王是从什么地方发现的吗?毕竟,就算动静大,阿染的所做所谋也一般很难被人挑出不符合常理之处。”容袭淡然一笑,身姿依然优雅而立,没有丝毫动摇。 慕容齐紧紧注视着容袭,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拢,他说道:“就是因为这些事情全都挑不出丝毫错处,才会让人觉得未免太过违和。在发现不对之后,孤命人快马加鞭前往宁国寻觅曾经赫连太子的画像,果不其然,正是如今的玉锦。颛顼染这一手易容术还当真是出神入化,四海畅游啊!” 容袭听着,呵呵一笑,“看来说到底,难道不还是你的疑心太重了吗?若是寻常人,怎会发此疑问,又怎会查得如此之深?” “看来你是承认了。”慕容齐眼眸微眯,冷哼道。 容袭微笑,“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你根本就没有失忆,却装作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可以任由孤来摆布。孤放松了警惕,可你和颛顼染却由此开始先是密谋先害死了孤的太子,接着又陷害于三皇子,甚至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将害死太子之事、反叛逼宫之事、北境叛乱之事通通都诸加到他的身上,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安排得极好啊!好到孤居然都挑不出丝毫的不对劲之处,只能为了让众朝臣心服不会将孤当做是个宠溺子嗣、亡故朝堂之人,而赐死三皇子!孤连失两子,皆是由你们所起,你们二人——还真是好得很啊!”慕容齐一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之上,发出一声闷闷地响声,而慕容齐的脸色也是在这一刻黑了下来,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容袭抬眸,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沉而不见底,他的脸色带着些许病态的白,可仍然遮挡不住他的风华绝代,他慢慢开口说道:“先动了伤害太子之心的人是三皇兄,而三皇兄不满于父王选择皇长子作为太子的做法已是良久,自然而然也是怨恨于父王。太子和三皇兄皆是想要插手于使臣之事,是因为如若能亲自前往,必有机会与商国的势力暗中联合,以待日后成君之时。而说到华国北境的乱事,也不能说同两位兄长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若不是两位兄长治下不严,又有暗中集结北边势力,私吞北边赋税钱财之事,怎会使得北境百姓心有不满,最后纷纷投靠于北平王的结果呢?” 慕容齐死死地盯着容袭,冷声问道:“这么说,孤还要谢谢四皇子助孤严于治下了?” 容袭笑了笑,悠然道:“父王心中如何认为,容袭无法左右。” “你无法左右?”慕容齐近乎冷笑,“若非是最近这些事情都是自玉锦到来之后才一件件生出来的,孤倒还真是一下子想不到颛顼染的头上。在这个世上,除去你以外,能够使得孤连失两子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了。孤只要一想到那个日日与你住在云华殿,与颛顼染样貌一模一样的红衣,便能够将整件事情想得清楚了。可惜,看来还是晚了你们两人的动作几步。” 慕容齐也是在三皇子慕容逸的事情事发之后才想明白一切的,要怪也首先得怪他派人去江湖红月阁想要寻一个可以易容成颛顼染模样的人,还以为那样便能“失忆”的容袭放松警惕,结果没想到,他寻来的假颛顼染却是陡然一转成了真的,甚至还摇身一变成了华国太傅,立于华国朝堂众人之上,受得众人敬仰。 到最后,讨尽苦头的人竟成了他自己,这让他如何不愤怒? 不过令他也委实没有想到的是,颛顼染那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居然先是靠着自己的实力走到了一国之上无可撼动的位置,然后又得来一身功力功法,连他的暗卫都无法敌过。说实在的,光是靠着后者,他就怎么都无法想到红衣便是颛顼染。 “父王对我步步紧逼,可似乎——还是不能一眼将事情看到尽头。”容袭飒然轻笑,神情闲然。 “你中毒是真,可施计将颛顼染引来华国也是真。你知晓她对你的情,所以你便让她亲自来华国为你解毒,同时也适当地下毒,足以瞒天过海,让孤以为一切都在孤的计划之中。而你就同她一起在这华国朝堂之上掀起风雨,最后所有皇子争夺下来,得利的人便只有你。这一招,真是不错。”慕容齐眯起眼眸,眼底忽明忽暗,叫人一时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容袭提了提唇角,说道:“多谢父王赞誉。” “呵,你难道真的认为有了使臣这个身份,便足以同颛顼染一道全身而退了吗?”慕容齐沉声开口。 “如果父王觉得不行,那便不妨亲自一试。”容袭也是抬眸,视线蓦地与慕容齐的对上,面上丝毫没有退让怯懦之色。 “好一个不妨一试!”慕容齐猛地起身甩袖。 容袭如墨漆黑的眼底忽然闪过一道锋利的锐光,下一刻,他嘴角微勾,出口的声音听起来既温润又不失尊贵凌厉之感,“只怕若是父王当真试了,便会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了。” “你这是在威胁孤?”慕容齐沉声问道。 容袭轻轻拂袖,微笑说道:“容袭不敢。只不过阿染的性子父王也是有些了解的,她想要做到的事情,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哪怕是父王你。” “那你呢,你也不能阻止吗?”慕容齐笑得讽刺。 “我既是已经与阿染成婚,便算是阿染的驸马了,我没有要阻止她的道理。”容袭说得理所应当。 慕容齐嘴角一弯,眼底沉沉,“那要是她挡住了你想要称君称皇的心呢?” “那便互相放手尽情一搏,谁赢都无所谓。就算届时阿染容不下我,想要杀我,那我也甘之如饴。”容袭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如耀石般的眼眸带着细微的光泽。他的一头墨发柔顺地淌在脑后,而修长的身影半笼在阴影之中,半露在光线之下,散发出一种尤为静谧美好的感觉,仿若谪仙般明净,却又似乎带着几分魅惑入股的阴柔,叫人一眼便不可收拾,深深沉醉,无法自拔。 容袭,就是一个有这种本事的人,他只要站在那里,就仿佛是天底下最为优美贵重的存在,犹如明珠般璀璨,又恍若远山般出尘而不可及。 “你倒是想得开啊!”慕容齐被容袭给气笑了,“那颛顼染扮作红衣明晃着欺骗于孤,又变作玉锦将孤的两位皇子耍得团团转。而你慕容袭的所作所为,更是欺君,甚至心有谋逆。莫非,你真觉得孤会轻易放过你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三十三章 晴妃祸 殿中的气氛一直沉闷死寂不已,终于,是容袭在晌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了,他说道:“父王,不论今日你与我、阿染走到了何等地步,不论你到底想不想要放过我们,你终归是得相信,你是没有办法将阿染留在华国的。 “先不论我,单她自身一人便有的是脱身的本事,连我都对此自愧不如。而就父王如今急需一位皇子作为使臣前往商国的处境来说,恐怕除去我,父王已是没了别他适合的选择。要是父王执意留下我,而换一个普通的大臣前去,恐怕便会抵不上对方送来的那位嫡公主殿下,也就是现在父王你的晴妃娘娘。届时,父王怕是会落人口舌,让商国认为父王根本不重视他们的诚心吧。” “看来,你都已经为孤计划好了,就等着孤的一声‘答应’了?”慕容齐眯起眼眸,声色愈发地低沉。 “如果说父王同意,那么我自然不会再好端端地挑起新的是非,而阿染也会随我而走,华国一片宁静,父王只需等待华商之谊便可,一切皆是相安无事。父王,这不可谓不是一个好的交易。”容袭一手横在身前,一手负在身后,他的发丝随着微风而动,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的静谧。 “你这是在威胁孤?”慕容齐将容袭的话听得很明白,他晓得,他这个四子就是有这个胆量! “若是父王要这么认为,那容袭也没有办法。”容袭摊了摊手,面上露出极为无奈的神情。 慕容齐听着怒极反笑,“你没有办法,孤看你多得是办法!” 容袭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父王,我只是在就事论事,是父王将话扯远了。如果父王当真就认定了我是在威胁你的话,那你不如便这么认为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容齐眼神更沉了几分。 容袭神情淡然,声色之中隐约仍是带着几分笑意,他平静开口道:“都城以南的所有兵力如今都已经回到了父王你的手上,可是——父王当真可以运用如常吗?” “你!”慕容齐拍案而怒。 因为容袭的话说得已经很明显了,都城以南的地域所有的兵力原本曾经皆是在容袭的掌控之中,都城以南地域绝大多数近乎富饶,诸多势力分布广泛,可以说是整个华国兵力最为强盛的一片。 而自从容袭上次交还兵权之后,看似所有的军队和权势都回到了华君慕容齐的手中,可实则那些势力和军队早已被容袭收服,仍是在暗中与容袭有交集。所以慕容齐一直到如今都还没有完全掌控住南边这一片的军权,而相反的,若是容袭在此时站出来,想必那些势力都会齐齐地往容袭的那边倒去,这么一来,慕容齐反倒成了真正吃亏的那个人。 或许,慕容齐还是将容袭给算漏了。他无法想到的是,容袭居然联合起玉染给他上演了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让他近乎防不胜防。 “父王不必惊怪,你我之间的相处之道可谓是多年如一日,这般情景你我也更是来回多时了。所以父王便不要再为了这等小事再失了尊贵优雅了,这样不好。”容袭轻轻一笑,神态淡然如常。 容袭的最后一句话,可以说是直接将慕容齐最后的几分颜面都给撕破了。容袭这是在直指慕容齐有失帝王尊荣,居然每每都用死招逼迫于一个皇子,也就应当想到会有棋差一招被狠狠反咬一口的可能了。 慕容齐阖了阖眼,随后深深的吸吐了一口气,半晌之后,他睁开眼,眼底已是恢复一片死寂与冷静。是啊,他身为一位君王,被自己的孩子给逼出了这般狼狈模样实在是有失帝王颜面,他根本就不应该被这么牵动起这么大的情绪。 不过就是一个交易而已,双方有益,何必自损! 慕容齐想到此处,嘴角划出一抹冷笑,他紧紧地注视着容袭,接着冷哼一声开口道:“好,孤就答应你的要求!你以使臣的身份前往商国,颛顼染以太傅的身份随同。不过你可不要忘了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莫要让孤觉得不值。” 容袭闻言,微微抬眸,畅然一笑,他随手作了一揖,不疾不徐地说道:“那便多谢父王成全了,我便先告……” “告退”二字还未出,殿外忽然有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小跑了进来,一脸惊恐地跪倒在了慕容齐的跟前,“君上……君上,不好了……” “什么事情如此慌张,竟然还打扰了孤与四皇子议事?”慕容齐眼神锋利地甩去,冷声开口问道。 “是……是晴妃娘娘她……出事了!”小太监心中害怕得紧,但想到晴妃那里境况不妙,便还是打起了勇气,蓦地抬头颤声回应。 “晴妃?晴妃她又是怎么了?”慕容齐诧异。 小太监撑在地上的双臂颤抖不已,“晴妃娘娘她……她刚才落水了!” “你说什么?晴妃落水,怎会如此?那她现在如何了?”慕容齐听见晴妃落水,脸色顿时也变得有些不对。毕竟晴妃是刚刚从商国而来的和亲公主,若是这才没几天便在华国王宫里出了事,那华国也无法向商国交代了。 “回君上,晴妃娘娘落水之时,幸而有玉太傅经过,得玉太傅所救之后,晴妃娘娘已被送回了殿中,也请了太医,但太医说晴妃娘娘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而且娘娘也还在昏迷之中。”小太监话毕,便是不敢再抬头。 “玉太傅?”慕容齐想到刚才从这议事殿里走出去的玉染,微微停顿,接着沉声问道:“那太傅可有说什么?” “太傅在深池便直接扣下了王后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婢千儿,说是亲眼瞧见晴妃娘娘就是被千儿给推下水的。结果这事儿不知怎的就直接传到了王后娘娘耳中,现在连往后娘娘也赶去晴妃娘娘那里了。”小太监急得欲哭无泪。 他是刚刚被指去晴妃那里的小太监,没想到这才不过去了两日,便出了这等子大事。要是晴妃真的出事了,那他岂不是有九条命都赔不起了!这让他如何不深感惊惧惶恐? “孤知道了,你先回去晴妃那里看顾好人,孤很快便会过去。”慕容齐一挥袖,说道。 “是,君上。”小太监闻言,急急忙忙地起身退了两步,接着转身匆匆离开了。 容袭瞧着脚步发颤着离去的小太监,眼中微微闪了闪,目光转向了慕容齐。他微微一笑,神色平静而温雅地开口:“父王,看来这王宫里的热闹事还真是不能停啊。” 慕容齐眼神冷遂地瞥了他一眼,“劝你不要再挑战孤的耐心!” 慕容齐说完便直接快步往议事殿外走去,倒是容袭,望着慕容齐快步而去的背影竟是洒然一笑,似乎于他而言,这些威胁的话不过是如同烟云般虚无缥缈的存在,眨眼便可散去。 他略作停顿,便也是缓步跟了上去。虽说他对于后宫之事并不感兴趣,但那王后也确实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若是一直在外头兴风作浪,也是恼人。 想必这次太子的死也给了王后极大的刺激,所以这才刚来了一个备受荣宠的晴妃,便让她慌乱成这般模样,居然如此急不可待地动手。 慕容齐来到晴妃殿里的时候,瞧见的便是王后已然端坐在主殿外间的主席位上,而玉染正站在王后的面前,而跪在一旁地上的人便是王后的贴身侍婢千儿。 “君上,您可终于来了!”王后见着慕容齐的到来,即刻从席位上站起了身,迎着慕容齐走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晴妃好端端地就会落水了?”慕容齐冷声问道。 “君上,臣妾……臣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呀!臣妾听到消息的时候晓得的便是晴妃落水,而后太傅救了晴妃,可却扣下了臣妾的贴身婢女千儿,说是千儿害晴妃落水的,所以臣妾便急急赶了过来。”王后声色悲戚,而神色里也是露出了些许惊讶着急的模样,似乎当真是无辜极了。 “太傅,王后说得是真的吗?”慕容齐将视线转向玉染。 玉染神色淡然,她双手交叠,轻轻作揖,“回禀君上,王后所言确实皆出自臣之口。” “你可以确认,将晴妃推落深池之中的人便是千儿?”慕容齐再次问道。 玉染颔首,“可以确认,臣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跪在地上的千儿听闻玉染如此斩钉截铁的回应,立刻脸色骤变,神情惊恐至极,她连连叩首喊道:“君上,君上千儿冤枉啊!千儿没有推晴妃娘娘落水,千儿是正巧为王后娘娘前往绣坊取新制的凤袍才会路过那儿,这才撞见了晴妃娘娘落水,千儿当真是没有做过啊!求君上明鉴!” “是啊,这点臣妾也是可以为千儿作证的,臣妾确实是让千儿去拿新的凤袍。”王后立刻接话说道。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三十四章 禁王后 “太傅,你怎么说?”慕容齐听了千儿和王后的辩解,眼底微深,视线朝玉染的俊逸面庞上移去。 慕容齐的目光在玉染的容颜上流转半晌,心中只觉眼前女子的易容之术果真是毫无破绽可言,若非是他特意命人前往宁国调查,最后得来了女子的曾经扮作赫连太子时的男子模样,还当真是会一直分辨不出来了。 这个女人一旦不仔细提防,她便会挑着你的缺漏趁虚而入,打得你防不胜防,最后连连溃败,甚至连还手的气力都会消失,还真是恐怖至极! 玉染闻言,作揖说道:“回君上,臣也是亲眼瞧见是千儿趁着晴妃娘娘不注意,便从伸手从晴妃娘娘的背后推了一把,以致于娘娘跌落至深池之中,至今仍未苏醒。” “太傅可敢保证所言句句属实?”慕容齐其实已经明白这件事或许诚如玉染所言,因为以玉染的性情与身份来说,她实在是没有理由在这件事上诬蔑一个小小婢女,虽说这婢女是王后的贴身侍女。 “臣敢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玉染斩钉截铁道。 慕容齐深深吁出一口气,接着眉头紧锁,直接一甩袖,目光冷冽地望着跪倒在地上的千儿,“大胆贱婢,居然敢做出这等欺君叛主之事,孤断然不会饶恕!” “君上,不是……不是奴婢啊!奴婢没有想害晴妃娘娘的……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千儿知道自己人言轻微,根本就抵不上太傅一言,所以已是显得慌张至极。 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啊! 千儿悄悄抬眸瞥了一眼王后,却发现王后冰冷地从她的面上搜啊过,接着便直接无视了她祈求的目光。这一刻,千儿几乎心如死灰。因为她知道,王后是不想保住她了。 皆是,这样怎么行呢?王后怎么能轻易就将她视如弃子了呢?明明……明明就是王后同她说,只要她去推晴妃一把,日后便会更加善待于她。更何况是王后告诉她,这个时候晴妃常会去那座平日里根本无人的小桥桥畔闲逛,而她根本就没有料玉太傅居然会出现在这座原本根本没有其他人过去的小桥啊! “居然还敢狡辩,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直接杖毙!”慕容齐面色不佳道。 “君上!君上饶命啊,君上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啊!”千儿有些瘫软地双手撑在地面上,她知晓华君心意已决,又转而恳求往王后,希望王后能够念在她往日照料周全的情分上帮她说说话,毕竟她是因为王后才会落到这般田地,“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求您救救奴婢吧,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奴婢不想害晴妃娘娘啊!” “贱婢休要再说,本宫没有想到自己宫中居然出了这样一个有着祸心的婢子,竟然心狠手辣,险些闹出了人命。千儿,本宫是断然留不得你了!”王后直接甩开了千儿抓着她宽大袖口的手。 千儿被甩倒在地,整个人都是在不断地抽泣着,似乎她的悲剧已成注定。 “君上,臣以为此事其中还有些蹊跷,莫不如便问一问这婢女到底是为何要害晴妃娘娘?毕竟臣也想不通,为何一个小小婢女竟然会将主意打到晴妃娘娘的头上?况且,娘娘不过是从商国来了华国王宫没有多久,若说是她因何事记恨上了娘娘,也有些说不通啊。”玉染拢了拢眉,双手微拱,似乎是尤为诚恳地开口。 说不通?好一个说不通啊! 慕容齐不傻,他在知晓现下的情况之后便已然明白,恐怕真正在背后作祟指使之人应当是王后才对。而玉染现今的意思便是逼他让千儿开口道出背后的真相。只是,这样一来王后做出的伤天害理之事便瞒不住了。而王后的背后站着的是当朝最有威望的刘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仍对慕容齐有重用,如果可能的话,他实在是不想将王后这次做的丑事给抖出来。 因为,商国的嫡公主这才嫁来华国不久便受到王后欺压,险些丢了性命,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那想必他就真的偏袒不得王后了。不然,一个不成便是两国不和啊! 可是,就在慕容齐准备寻思着搪塞玉染的话的一刻,就在他不远的身后忽然传出了一个温润而淡雅的嗓音,如高山流水般清透雅致。 “父王,太傅说得有理,儿臣也是如此以为的,还请父王做主,令这婢子好好解释一番,才好对得起昏迷受伤的晴妃娘娘。”说话的人自然便是到来的容袭,只见容袭一脸悠然自得的神情,眉目只见含着些许清朗的笑意,如玉的容颜依旧是足以惑人心,那一袭白衣更是衬得他风雅而淡然,委实是俊逸至极。 慕容齐闻声,慢慢地侧过身,望着容袭的目光变得逐渐幽深起来。他的这个四子,看样子是非要看着王后在众人面前被说出错处了。 见慕容齐久久没有开口,容袭又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说道:“父王以为呢?” “四皇子说得很是有理……那便听一听这婢子到底能说出些什么吧。”慕容齐一甩袖,不再看容袭。 容袭听见慕容齐答应,并不觉得意外,反倒是平和一笑。想来,像慕容齐这样好脸面的人,定然不希望自己被他人说成是不辨真相便随意决断之人。 千儿一听自己有了机会辩解,不论她到底有没有机会活下去,她都定然不能让那个轻易弃了自己的王后好过!想到此处,她朝着慕容齐深深叩首,接着开口道:“回君上,命奴婢去害晴妃娘娘的人正是王后娘娘。是王后娘娘在宫里大发雷霆,说是晴妃娘娘一来便让君上为她……为她神魂颠倒,所以王后娘娘便让奴婢选在那平日里没人的桥畔,又正是晴妃娘娘最爱行走的地方,去那里推她一把,将她推入深池之中,然后装作没事离开就好。” 王后一听自己居然被抖了出来,立刻快步走上前去,重重扇了千儿一巴掌,将人扇倒在地,“贱婢,居然敢说此等诬蔑本宫的言语,真是枉费本宫对你多年的厚待!” 千儿心中压抑着满腔的委屈与怒火,她跪着挪动到慕容齐跟前,连连叩首,额头上已是血迹斑斑,“君上,奴婢所言是句句属实啊!奴婢自己已是罪无可恕,必定是要死的了,可奴婢绝对不能让王后娘娘就这么将所有事都扣到奴婢一人的头上!” “你!”王后惊怒不已,她指着千儿的手不断地颤抖,却是在这一刻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好了,此事孤已经知道了。来人,将千儿拖下去押入刑部大牢,择日听候发落。至于王后,王后身为后宫之主,不思后宫之和,还险些害晴妃丢了性命,真是枉为王后多年!将王后立刻送回鸾和宫中严加看管,没有孤的命令,不准踏出鸾和宫一步!至于后宫一切事务,皆暂交由徐贵妃处理。”慕容齐话毕,也不管王后怎么哀求,直接甩袖准备往外头走去,不再回头。 一下子,该被带走的人也都被带走了,这殿里面也是清净了不少。 太医为南宫惜玉诊疗完毕,迎面走向还在殿中的玉染和容袭,“四殿下,玉太傅,刚才微臣已为晴妃娘娘诊治完毕,现今,想来晴妃娘娘已是性命无虞,很快便能清醒了。” “真是有劳太医了。”玉染朝着太医微微作揖。 太医回过礼,便是转身离开了。 殿中只剩下了两个照顾在南宫惜玉身侧的婢女,以及呆在外间的玉染与容袭。玉染如今是以太傅的身份站在此处,同容袭一样不便直接进去看南宫惜玉,于是想罢,便同容袭一道往准备往殿外走。 谁知,两人这才刚刚来到殿门口,便被平日里呆在慕容齐身旁侍奉的大监徐氏给迎面拦住了脚步。 “徐公公这是……”玉染微微抬手,有些不解地开口。 “君上说,希望太傅能够在晴妃娘娘度过安危之后过去一趟。刚才太医说娘娘已是无碍,所以可否请太傅随老奴一道去御书房呢?”徐大监笑着开口。 玉染眼神微动,与容袭相互看了一眼。 “不若我陪太傅一道前去?”容袭忽然笑着说道。 徐大监朝着容袭微微躬身,接着恭敬地笑着开口道:“君上说了,只是请太傅单独过去,还请四殿下可莫要为难老奴了。” 玉染闻言,朝容袭点了点头,随即便应声道:“好,我现在便随公公过去。” “老奴便在此多谢太傅谅解了。”徐大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在玉染先一步往外走出之后,随即向容袭躬了躬身,快步跟着玉染走了出去。 容袭注视着玉染走远的身影,在原地略是顿了片刻,又回头似乎是往着内间的方向瞧了一眼,最后摇头一笑,同样也是缓步离开了晴妃的这座乐阳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出戏 玉染来到御书房的时候,看见慕容齐正坐在书桌前,不疾不徐地翻阅着手里的书册。他似是察觉了有人的到来,慢慢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看向了来人。 “太傅来了?”慕容齐的眼底依旧是幽深的,只不过此刻出库的声音倒是听起来倒是有些随意。 “臣参见君上。”玉染朝着慕容齐低头拱手,稍稍作揖。 慕容齐唇角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一双眼眸微微眯了眯,随即便是开口道:“听太医说晴妃的性命已是无虞,很快便会苏醒,你进去看过她了吗?” 玉染闻言,轻轻笑着道:“君上说笑了,晴妃娘娘是君上的四妃之首,是后宫中人,又岂是臣说要见就能见的?” 慕容齐闻言,先是静默了须臾,接着他的那张俊逸且威严的面庞之上露出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眯着眼望着玉染,开口道:“后宫中人又如何?说来,太傅已是嫁给了孤的四子,是四皇子妃,自然没有什么后宫中人是不可以见的。” 慕容齐这已经算是将话直接说开了,玉染抬眸一笑,慢慢站直了身子,身份的转变,姿态的转变,让她的身上陡然散发出一种温雅清灵之感,却又带着一股令人不可忽视的尊贵与傲气。两种感觉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可在她的身上却是巧妙地融合到了一会儿,叫人挑不出丝毫的不对。 “华君这话可说错了,不是我嫁给了容袭,而是华君将容袭嫁给了我,做我的驸马。”玉染扬了扬柳眉,淡然一笑道。 慕容齐沉默地注视着玉染,一种难言的氛围在这御书房里顿时展了开来。他停顿片刻,蓦地开口道:“看来,你是不准备再装下去了。你说,孤是应该称你为颛顼长公主,还是宁国赫连君呢?不过,想到你对明戌的厌恨足以使得明戌满朝覆灭,想必对于颛顼长公主这个称谓必定已是厌烦至极了。你兴师动众,搅得天下四国满城风雨,将自己的谋算施展到最大的地步,连孤都屡次败在你的计谋之下,你确实是个不容小觑之人啊。既如此,那孤便以一声赫连君来称你,如何啊?” “华君一句赫连君,玉染可真是担当不起。”玉染的眼底漆黑而透亮,似乎隐隐约约地闪烁着些许耀眼的光泽,几分流转,竟是让她的神态愈发神秘了几分。 慕容齐同样勾唇一笑,神色莫名,“赫连君这话可说得太过自谦了,孤才是承受不起赫连君这些日子以来的臣子般恭敬。为达目的,不管自己身处如何境地,想来赫连君都是可以忍耐住的,委实是令孤敬佩至极。” “华君言重了,能让华君如此看得起,也是玉染之幸事了。”玉染凤眸微挑,扬了扬唇角道:“倒是不知——华君叫玉染过来是所为何事呢?” “莫非赫连君还猜不到孤的心思吗?”慕容齐眼底平静道。 玉染兀自笑了笑,片刻之后飒然说道:“是为了南宫惜玉?” “看赫连君的神情,想必若是孤猜测得没错,赫连君定然是与晴妃原本便相识的吧?”慕容齐深深地凝视着玉染问道。 玉染既然已经救了南宫惜玉,又以这种压制王后的方式来保住她,便也没有什么需要特意隐瞒的地方了。 玉染微微一笑,随即承认道:“是。” 慕容齐眼底一深,“她知道你是……” 没等慕容齐将话说完,玉染便直接道:“她不知道我是赫连玉,也不知道玉锦就是我扮的,她晓得的只是我与红月阁有着莫大的关系罢了。” “红月阁……”慕容齐注视着玉染的眼神蓦地一凝,他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接着神色之中划过些许沉寂。 是的,若非是那时传言江湖中有红月阁中人擅长易容,不然他也不会命人前往红月阁请来一人扮作颛顼染的模样。只是谁知,他请回来的并不是来帮他解决麻烦的贵人,而是请来了真正的颛顼染,为他的华国王宫带来了滔天的祸事,可偏偏他却清楚自己身为华国国君为了眼前的得失利弊并不能对她动手。 “想来,你与红月阁之间并非简简单单的只有一些简单的联系或者交易。也许——江湖之上这个以消息流通以及各种谋算交易出名的红月阁正是属于你的,这才比较符合常理。”慕容齐双眼微眯,语气之间十分肯定。 听见红月阁的事情被点破,玉染也不觉慌乱,她轻松地笑了笑,漆黑的眼眸看起来仍是明艳闪耀,“华君果然是好思量,这都猜到了。” “应该说是你摆明了没有隐瞒的意思了。”慕容齐冷哼一声道。 “是啊,我不准备隐瞒,莫非华君不知其中所言何意吗?”玉染挑了挑眉梢,故意反问道。 慕容齐闻言,眉宇紧皱,一时间没有开口。 玉染的话简直是明知故问,她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眼前的人这是在威胁他! 她这是在告诉慕容齐,如果慕容齐敢对她动手,或是对容袭动手,那么她背后还有更多的势力可以调动,他留不住他们。 “就算你和他现在都跑来威胁孤,那又如何呢?若是你们两人都有十足的把握,那从一开始便不必委身于这小小云华殿之中,直接联手将孤取而代之不就好了吗?”慕容齐冷声一笑。 玉染唇角含笑,“华国作为四国之首,一旦在四国情势还不明朗,尤其是商国的野心还如此之广阔时,若是华君作为国君出了差错,使得华国动荡,商国蠢蠢欲动,那才是不明智之举。哪怕是我与容袭,也还没有直接与商国那边硬碰硬的想法。而说到我与容袭委身云华殿……这应该不算委身吧?那些外臣先暂且不说,难道在华君的心里还依然是这个想法吗?” 慕容齐凝视着玉染,他的神情不佳,可他却是很明白玉染的意思。 委身?什么委身?眼前女子与他的四子联合起来下套,将他的太子和三子皆是套了进去,踏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将他也是逼到了无可奈何的境地。就这样的两个人,还怎么能说是委身? 可以说,他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人的心思、计划、谋算全部都考虑了进去,就是准备好了要在华国王宫上演一出大戏! “虽然你与孤的四子皆是太过精于算计,有的时候足以让与你们对立之人心生憎恶。可不得不说,你们的谋略、才思竟是连孤都要叹一句自愧不如!若非你是曾经明戌的长公主,如今又有重新收拢天下四海之心,若非孤的四子不是……不是她所出,那么孤应该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们留于身侧,作为华国的栋梁。”慕容齐眼神幽深,不可见底,而声色也是尤为低沉。 可偏偏这一次,他说出的是他的真心话,他没有撒谎,如果没有这么多的对立相隔,或许不论是容袭,还是玉染,都会是成为连他都想要依仗的存在。 可惜了…… “华君所言,倒是令玉染甚是宽慰。看来——玉染是没有白当华君您这一员重臣良久啊。”玉染微微一笑,很是飒然。 慕容齐默了一会儿,似是不想在这话题上再继续下去。他顿了顿,眼神微动,转而开口道:“晴妃是商国而来的和亲公主,孤确实需要将她捧于手心,而王后……呵,你和四皇子出手倒是够狠,直接逼着孤将她禁锢在了鸾和宫,要知道她的父亲可是孤的一员大将。现如今孤这做法,怕是要引得刘将军的不满吧?” 玉染闻言,倒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接着凤眸轻抬道:“虽说是大将,可也已是年迈甚老,而且这位刘老将军依仗着自己的女儿是王后这一点也是孤傲逼人,总是喜欢压着别人一头,引得军中不少年轻有才的将领和士卒皆是对他暗中表露不满,以致军心不齐。想来,这样一位已是心境不平的将军,就算资历再怎么老,在朝堂上精心供着也是不值当的了。莫不如趁此机会寻几个年轻有为的将领,好好引导激励一番,想来也是不必刘老将军差的了。早些从他手里分些势力出来,也总比日后在这样一个强势的外戚手里吃了亏强。” 在玉染话音落下之后,慕容齐半晌都没有言语,他只是将目光紧紧的落在玉染那张如水般平静的脸上,他看不出眼前之人有表露出任何的紧张与慌乱,只有一种令人不可小觑的感觉隐隐散发开来,叫他也不禁心头逐渐收紧。 晌久,终是慕容齐先朗声大笑,他的眼神依旧威严锋利,可出口的语气之中也不乏带着几分真心佩服之意,“看来——赫连君之名当真是名不虚传!赫连君这般雷厉风行的决断,还真是连孤都不得不心生敬佩。” 玉染勾唇一笑,淡然作揖,“是华君谬赞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三十六章 诸假象 “赫连君这般好才谋,孤这番言语岂会是谬赞了?”慕容齐幽深的眼底隐有锐光浮现,而他的神情之中似乎既有对立,又有欣赏之意,两者夹杂在一起,一时间竟是令人不免产生出一种复杂交错的感觉。 “华君叫我来这里,应该不止是为了谈聊王后娘娘的事吧?”玉染微微一笑,眸光轻闪间,她忽地转开了话题。 慕容齐眼眸微抬,声色低沉道:“诚如赫连君所言。” “那是——有关于南宫惜玉?”玉染飒然一笑,嘴角微勾,眼底更是带着几分狡黠的意味。 慕容齐心神一动,因为很显然,玉染再一次当着他的面猜中了他的心思。 真不愧是宁国赫连玉,曾经的明戌嫡长公主颛顼染啊! 慕容齐神色不变,“赫连君说得不错,正是事关晴妃。” “华君请讲。”玉染伸出一只手摊开,似是示意慕容齐继续讲下去。 “晴妃自商国而来,本是商国的嫡出公主,更是受尽商国王室宠爱,作为和亲公主,身份甚是尊贵,这点赫连君应当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慕容齐开口说道。 玉染点了点头,淡然一笑,“这些我都是晓得的,而且,我想我也明白华君究竟找我来是所为何意了。南宫惜玉作为和亲公主这才嫁给了华君没多久,便在今日险些丢了性命,而且又与华君的王后脱不了干系。纸包不住火,这消息终归是会被传出去的,而届时,就算华君不忌惮商国的军势,也会使得华国遭受无尽的流言蜚语,令华国人心大损,反而倒是变成成全了商国的野心了。 “如若华君只是想要我去南宫惜玉耳边说上几句,叫她出面来亲自向外人解释,免去华国可能遭受到的灾祸,那么这个忙,我自然是会帮的,华君也不必扯到别的。毕竟,宁国这些年来压过了商国一头,可是叫商国厌恨至极,我也是不想让那新上任的商君嚣张过了,都想要往别人头上踩两脚了。” “看来,不论四海朝局究竟如何,赫连君心中仍是可以犹如明镜一般,看得清清楚楚。”慕容齐双袖轻拂,手掌按在桌沿上,神情肃穆。 “那新任的商君南宫翎可不是一个可以忍气吞声之人,他性情向来阴毒,小心思很多,纵使你将两国联姻之后可能获得的天大好处摆在他的面前,他也是不会全信的。华君将和亲当做权宜之计,他又何尝不是呢?这世上,可不止华君你与我拥有智慧过人的谋士,所以一切皆有可能。”玉染眉眼微抬道。 慕容齐眉头紧皱道:“赫连君的意思是,在商君的身边也有为他出谋划策之人,所以即便商国也有可能算计到华国的头上?” 玉染闻言,轻轻一笑,“华君的晴妃娘娘可不就是那极好的一枚棋子吗?华君的王后娘娘性情刁蛮骄纵一事,想来也不是只有宫内人才清楚的了。” 慕容齐即刻明白了玉染的意思,商国利用了王后的心性,知晓他一旦宠爱于南宫惜玉,便极有可能使得王后对南宫惜玉暗中下杀手,届时,一位和亲公主,相当于一国贵使丧命,华国的名声也就到了尽头了。 这一招,虽说看似简单,却实则是阴毒至极啊! 如今这四国占领四方,瓜分这大好疆土,它们之间都有着太过紧密的联系,而它们之间的约定也是潜移默化地定了太多。虽说和亲的只是一位公主,可公主便如同贵使,像贵使在另一国被害丧命这种事若是出现,那么必定这害死贵使的一国要遭受天下所有人的谴责与不耻。 可能也因为如今的四国是曾经一统天下的明戌皇朝的附属小国,而它们也一直受得明戌条例的严格约束。所以它们也是拥有了潜移默化的习惯,对于这种事变得尤为的看重,而且也是再严谨不过的了。若是出了些许差错,便会受人耻笑。 “看来,娶晴妃这件事的利弊之处,赫连君是看得极为清楚的了。”慕容齐如此说道。 玉染笑了笑,启唇道:“我倒不觉得华君就从来未想到过这些。不过,说到底,你的王后也是被惯得太过了,还是趁着这机会好好收收吧。南宫惜玉那里,我过会儿便会去的,这应该也是我最后一件在华国王宫会完成的事了。” “孤还以为让你这样留在四皇子的身边,你会觉得挺不错的。”慕容齐忽然说道。 玉染听了,似笑非笑地瞧着慕容齐,“不想欺瞒华君,感觉确实是挺不错的。只不过……很可惜,我无法满足华君你的愿望,一辈子在这华国王宫之中压制住容袭的野心。因为首先,容袭和我一样,同样不喜欢受制于人下,就算有我存在,他也不会甘心放手。其次,问题便是出在我的身上了,容袭有野心,而我——也有。我们有多么想要陪着对方,就更能感觉得到我们在一起的辛苦。华君你看啊,如今的我们,不就是走得举步艰难吗?” “你们二人将孤这华国王宫搅得一片天翻地覆,将孤的两位皇子置于死地,最后还成功地威胁了孤,这难道还算是举步艰难吗?”慕容齐也笑了,但其中并无丝毫高兴之意,反倒是令人觉着寒气甚重。 “容袭服毒制造假象,险些丢命,更是压制自身,不可踏错一步;而我,变换身份立于华国内廷与风云之间,冒着身份暴露之后可能会受制于人,丢掉一切现有一切局势,乃至可能丧命这种大险。我们这样,难道还不算是举步艰难吗?”玉染说到此处,明明言语之中满是寒瑟之感,可面上笑得却是相反的尤为风轻云淡,“华君,容袭是你的四皇子,他的一切心性与如今的处境都是你和你的那些皇子们逼出来的。华君若当真只是想要和他过不去,而并非真心有意害了他的性命,又何苦将自己变作个这般狠毒心肠之人呢?” 玉染的心如明镜,而眼睛也是透亮的。她的一眼,似乎就能撞进人心。 说实在的,这还是那么多年来玉染第一次与慕容齐这么近距离地单独谈话,上一次玉染与慕容齐的见面应当还要回到容袭第一次被作为“赠礼”送给玉染当做明戌长公主驸马的时候。而那一次,玉染也不过是与慕容齐客套过几句,后来便全权交由颛顼帝来办了。 所以,玉染这回与慕容齐亲自当面谈聊一次,感受还是颇多的。 可能隐约的,玉染察觉到了慕容齐心中的矛盾之处。一面是想要防备容袭对他的精心算计,唯恐容袭如同他的母妃一般将心思谋算到他的身上;一面又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对待一个自己曾经极爱的女人的孩子。这双重的矛盾,使得他的内心阴晴不断,也就造成了如今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 “四皇子是孤的孩子,孤想要怎么做,那就不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了。”慕容齐微微抬眸,神色僵硬,许是被玉染说到了痛处与烦处,心情显得有些不佳。 “华君有没有想过,或许容袭的母亲梅妃娘娘从未有过要反叛帮助颛顼帝的意思呢?”玉染忽然反问。 “够了,赫连君不要再提起她的名字。孤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是下过命令,不准任何人再提起她!如今赫连君既是身在华国,还请不要犯了华国的大忌。”慕容齐冷不防神色一变,眉头紧锁起来,眼底也是陡然加深,呼吸更是不禁急促了几分。 那个人,那个女人,好似便是他心头的一根深刺。明明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明明她都已经死了,明明他都已经命令他人都不允许再提起她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是他自己怎么都忘不了她呢? “有的时候,越是想要自己忘记,反倒是记得越牢了。”玉染望着慕容齐,眼睫轻颤,片刻之后,她温温一笑,朝着慕容齐简单却仍是恭敬地作了一揖,“想来华君是心情不畅了,既如此,那我便先离开了。”话毕,玉染转身便要走开。 “晴妃之事……”忽然背后传来慕容齐的声音。 玉染也不转身回头,她只是淡然道:“华君放心,我既然是答应了,便会替华君做到。” “是孤欠了赫连君一个人情。”虽然慕容齐不喜玉染,甚至与她近乎对立,可该承认的事,他作为一位君王也绝对不会做出赖账之事。 玉染弯了弯唇角,语气一变,慢慢回头笑道:“人情债不好还,华君这样,可是要当心了。” 玉染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玩笑,却又有着几分真心,慕容齐听了也并未发怒,而是沉静地开口:“孤自是会记着的。” “那就多谢华君了。”玉染飒然一笑,神情随意却又不失风雅。 “说来,赫连君如今也算是将四皇子给‘娶’做了驸马,孤似乎——还从未听你喊过孤一声父王?”慕容齐半眯着眼,带着几分玩味地开口。 玉染闻言,一声轻笑,又是一声低叹,“华君可真是喜欢在玉染这儿讨得多一分的好处。” 最快更新m.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三十七章 无余地 玉染离开慕容齐的御书房的时候,心情不算愉悦,但也并非十分糟糕。终归,她是面对过了这个与她在暗中对立了这么久的君王。 玉染也不得不说,慕容齐虽说对容袭的态度和做法都很是异常狠辣决然,可偏偏她却能隐约察觉到华君心中对于容袭的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 当时容袭的母妃,也就是梅妃时山雪,她被认为是在帮助颛顼帝对付华君慕容齐,以至于慕容齐勃然大怒,直接冷落了时山雪。即便慕容齐没有将时山雪禁入冷宫,这也差别不大了。 或许,那时的慕容齐是真的很爱时山雪吧。只是很可惜,以为君王的爱终归是没有抵过对于江山的热爱。 慕容齐害怕被人背叛,害怕自己的后宫之中有一个时时刻刻存在的威胁,所以,他才会如此痛苦。在时山雪死后,刚出生不久的容袭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无视了。 到后来,容袭逐渐长大了,虽说少年,却展现出了足以令人恐惧的天赋与才能,以至于让慕容齐感受到了新的威胁,所以父子之间才会慢慢地走到了如今的尴尬局面。 当然,玉染也不懂得要如何解决他们之间的关系。至少她自己,对这件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甚至比容袭还要糟糕。不然,她与颛顼帝想必也不会走到人心分离的境地。 终归,慕容齐是下手太狠了,而容袭也是被逼到无处可退的地步了。反抗,也是自然而然。 至于容袭与慕容齐两人究竟心中谁对于对方的杀心更加浓烈一些,玉染倒是不想去辨别。因为她不是他们的血脉亲人,所以她自然也无理由去干涉。 当然,若是两人动起手来,不管明里暗里,玉染肯定还是会站在容袭的那一方的。就如同这一次一样,说不得不好听是说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会掺和进华国朝堂的,说得好听一点——她最终不还是在帮容袭吗? 只不过,玉染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罢了。 因为南宫惜玉落水的缘故,所以乐阳殿的气氛给人的感觉并不佳。玉染是回了一趟云华殿偏殿换回了女装才过来的,守在殿外头的婢女瞧见了她,并未阻拦,而是直接退了开来。 玉染诧异地问了一句,才晓得是慕容齐身旁的大监已经过来了一趟,吩咐了她们若是过会儿有位姑娘前来不必阻拦,只要退下便好。 玉染走进了内殿,一路来到南宫惜玉的床榻边,她瞧了一眼还未睁眼的南宫惜玉,思索着是不是应该再晚些再来。 只是就在玉染刚刚转身的一刻,她的背后便传来了女子有些干哑的嗓音,“等一下……” 玉染转过身,瞧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发现女子已是睁开了双眼,虽说脸色看起来仍是苍白,可那双眼睛还是尤为灵动夺人。 玉染笑了笑,走回到床边,“你醒啦。”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柔和的。 南宫惜玉的一双眸子落在玉染的绝美面庞上,半晌,她忽然略带叹息地笑道:“果然,我又见到你了。” 玉染轻声笑了笑,眉眼微抬道:“是啊,又见面了,南宫公主。” “你这一身红衣裳真刺眼,弄得我一眼都要认不出你了。”南宫惜玉忽然眼珠一转,撇了撇嘴道。 “我是红月阁的阁主嘛,所以,当然要穿得红一点啦。”玉染有些好笑地应答。她毕竟是以红月阁红衣的身份呆在云华殿的,所以这一身红衣,她还是穿定了。 南宫惜玉沉默了良久,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最后,她抿了抿唇,抬眸问道:“这里是华国王宫,可是秋染你却出现在这里,是又与君上有何约定吗?”此刻她口中的君上已是华君。 “也许吧。”玉染闻言,风轻云淡地偏了偏头。 “今日……也是秋染你救了我吧?”南宫惜玉的语气似乎很是坚定。 “你的感觉倒是很好。”玉染也不否认。 南宫惜玉一笑,“果然,玉太傅便是你了。我就说怎么这人叫我如此熟悉,却又一时间怎么都想不出来,原来又是秋染你给易容的,这次竟还扮作了一个俊俏公子,真是厉害。” “是啊,是个俊俏公子,所以——南宫公主可是心动了?”玉染挑了挑眉,咧嘴笑道。 “挺心动的,要是我还没有嫁给君上,或许嫁给你也是不错的选择。”南宫惜玉故作玩笑地开口。 “你倒是也不怕被华君听到。”玉染笑了笑,不做评价。 “这也没什么呀,像秋染你这样好看,又这样聪明的女子,有许多倾心之人也不算见怪了。”南宫惜玉打趣道。 玉染默了默,笑着扯开了话题,她眼帘微垂,温和道:“我再过两日便要离开华国王宫了。” “是你在这儿的任务结束了吗?”南宫惜玉问道。 “恩……也不算结束,或许还有最后一件要完成的事吧。”玉染顿了顿,眉眼含笑地望着南宫惜玉,很是温和。 南宫惜玉似是心有所悟,她静默须臾,蓦地启唇道:“是有关于我的?” “你应当知晓今日将你推入池中之人是王后的贴身婢女吧?王后如今已是被禁足在鸾和宫了。可这件事,却不会就此结束。”玉染的语气如水般平静。 南宫惜玉闻言,也是明白过来,她偏开头,似乎心中还因此事憋闷不已,“我至少还是刚刚从商国嫁过来的和亲公主,如今却遭遇华国王后算计,这事传到外头,或是传回华国,自当是要惹人非议的。” “看来你的心里通透。”玉染在南宫惜玉的床沿坐下,眼光温和地瞧着她。 南宫惜玉顿了顿,慢慢地将头转回来,目光对着玉染,“是君上让你过来劝说我,希望我可以亲自出面解释清楚的吗?” 玉染点了点头,“不错。” “我就一定得这么做吗?如若我说我不想说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呢?如若……如若我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想要华国丢尽颜面呢?”南宫惜玉的手不自觉地抓了抓被褥。 玉染提了提唇角,神情未变道:“自然也是可以的。” “那……” “只不过,公主啊,那样一来,你在这华国王宫之中便会失去一切保障了,你的日子会过不下去的。”玉染一边替南宫惜玉扯了扯被角,一边微微笑着轻言道。 “为何?”南宫惜玉反问。 玉染的眼底漆黑而明澈,似乎可以映照人心,她说:“公主,你不要忘了,就算曾经的你是商国尊贵的嫡公主,可现在你却已经是华国的晴妃了,你已经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就算你再怎么不愿意,你也得将这华国王宫当做你的家。 “而现在,你如若不维护你的这个家的名声,那么说得难听一点,你也可能被这个家所厌弃。华君若是知道了你的不妥协,那么华国和商国的关系也就维持不下去了,一切会回到最初,而你这位和亲公主也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华君没有必要将一位已经没有了意义的和亲公主捧在手心之上,届时,你只会遭遇到比如今更加可怕的境况。到时候,谁都帮不了你。 “而相反的,如若你现在忍下了一时之气,为华国做出了考量,那么华君也会对你多几分欣赏与敬重,只会比以往更加看重你,将你视为心头明珠。在这个华国的后宫里,华君对你的倍加宠爱,这对你来说,是最大的保障了,你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南宫惜玉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喉间干涩,她的眼底有过一瞬的失落。下一刻,她忽然笑了开来,笑意里还带着几分苦涩,“秋染,华君能得到你如此相助,真是幸运至极。” 因为南宫惜玉发现,她根本无法反驳眼前女子的话,因为眼前女子所言,竟是字字都那么真切。 玉染勾了勾唇角,道:“我不是在帮他,我也绝不可能帮他。我只是在帮你,帮一个曾经愿意相信我,视我为友之人。” “听秋染你这话,你怎么好像还同君上仇怨不小的感觉呢?”南宫惜玉陡然打趣道。 听了南宫惜玉的话,玉染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容袭那副时而显得悲凉孤单的神情,她垂下眼帘,兀自抿唇一笑,低声喃喃道:“或许吧……” “我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么惨?”南宫惜玉见玉染有些出神,于是也不再提“仇怨”的问题,反而折回来玩味道。 玉染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恩,就是这么惨,就是这么的没有余地。不过——如若公主有一日能够有权倾朝野的本事,或许便可以改变如今的境地了吧。” “还权倾朝野……你以为我是宁国赫连玉啊?”南宫惜玉一脸无语地说道。 玉染“哈哈”轻笑了两声,接着站起身来,“好了,话至此处,剩下的一切就交由公主你来选择了,我便不再多留了。” 南宫惜玉看了看玉染,道:“这次走了便不回来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三十八章 明真相 “恩……不能这么说,但基本上也应该是机会渺茫了。”玉染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口洁白的贝齿,一双美目明艳动人。 南宫惜玉闻言,有些遗憾,“那好吧,看来这次又得就此别过了。” “是啊,希望公主能够在这儿过得更自在些吧。至少,可不要再像如今这么狼狈了。”玉染挑了挑眉梢道。 “好啦,我知道了,秋染你就不要再嘲笑我了,我这可不是不小心吗?下次谁再敢这么对我,我直接跟她打一架好了,看她们还惹不惹我!”南宫惜玉故作凶悍道。 玉染轻笑两声,终是不再言语。她的神情恢复平静,眼底也是漆黑如常。 她往后稍稍退了两步,随后慢慢朝着还躺在床上的南宫惜玉作了作揖,神色与姿态皆是风雅而温和,让人赏心悦目至极。 作揖完毕,玉染飒然一笑,轻轻拂袖,便是转身而去,毫不拖沓。 南宫惜玉也是没有再说什么,她的目光在玉染身上流转了一下,直至看着玉染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神色里带着几分遗憾。遗憾的是,与一位相谈甚好的朋友再次分别。接下去,就得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这宫里继续奋力过下去了。 玉染离开了,而南宫惜玉的贴身婢女绿茵也走了回来。 南宫惜玉躺在床上斟酌良久,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口问起绿茵道:“绿茵,你认识刚才那位红衣裳的姑娘吗?” 绿茵想了想,随即点头,“娘娘,绿茵认得的,那位姑娘是君上从闻名江湖的红月阁请来保护四皇子殿下的贵客。因为前阵子四殿下遇刺,记忆受损,不让任何人靠近,连四殿下的贴身侍卫都不行。所以君上才想,若是能够请得以易容术出名的红月阁中人来易容成宁国摄政王的模样,或许会让四殿下觉得亲近一些。那位红衣姑娘年纪虽轻,可本事却是极为厉害的,之前红衣姑娘刚来的时候,宫里也有不少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来还经常有在宫里撞见她走动的,是个性子极好的姑娘。” “红衣?”南宫惜玉被绿茵伺候着稍微起了些身,她顿了半晌,陡然疑惑道:“那位红衣姑娘的真容便是刚才的模样吗?” “真容?应该……不是吧。因为平日里红衣姑娘进出云华殿似乎都是那副模样,所以那应当是宁国摄政王的模样才是。至于红衣姑娘的真容,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自当是没有缘分瞧得见了。不过,红衣姑娘那般姿态与风华,想来容颜也定当差不了宁国摄政王多少。”绿茵答得极快,笑得格外甜美。 听绿茵这么说完,南宫惜玉倒是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她还记得当初玉染也有装扮过其他的模样,而卸去了易容的玉染,正是刚才的模样没错呀! 可偏偏,现在绿茵居然说那是玉染装扮成宁国赫连玉才有的容颜。要是这张脸是赫连玉的脸,那当初在还未进宫时她瞧见的玉染,莫非就是已经装扮成赫连玉的了? 这怎么可能啊!谁没事儿平日里就装扮成别人的模样过日子? 所以说,现在在南宫惜玉的心中似乎好像慢慢升起了一个比较不可思议的可能…… “绿茵,这几日宫里可有什么事要发生?”南宫惜玉忽然问道。 绿茵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道:“有是有的。” “是什么事儿?” “是四殿下要作为华国贵使前往商国了,这应该是宫里传得最大、最重要的一件事了吧。”绿茵说道。 “四皇子……”南宫惜玉突然沉默了。 “前些日子还说四殿下一直身体不适,看来如今已是大好了。听大臣们说,四殿下的记忆似乎也是已经恢复如常了,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毕竟,四殿下向来是犹若天人一般,才谋皆是令人敬服,若是当真因为那刺客一事大病不起,可真叫人觉得可惜了。”绿茵笑着说道。 南宫惜玉微微皱眉,似乎是脑海中恍惚着察觉到了有些事情之间的关联,“四皇子……红衣……” 绿茵听见南宫惜玉将这两个名字摆在一块儿,她歪了歪头,蓦地说道:“娘娘,红衣姑娘是君上请来保护四殿下的,所以应该会同四殿下一道去商国吧。但是这些我也不清楚,娘娘是和那位红衣姑娘相识吗,不然那位红衣姑娘也不会来特意看娘娘了吧?” 南宫惜玉抿了抿唇,她觉得自己好似是抓到了最关键的一点上。 秋染、红衣、装扮成赫连玉的容颜、秋染的真容、秋染的态度、秋染与四皇子之间的联系,这桩桩件件掺和在一起,南宫惜玉的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个有些不可置信的可能——或许,她所认识的秋染不止是红月阁的阁主,还是真正的宁国赫连玉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有很多细节还不能一一还原,可整件事情就都能说得通了! 天呐!不会吧? 这么说,和她一直打照面的人竟然是真正的宁国摄政王赫连玉? 南宫惜玉想到此处,简直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的眉眼挤在一块儿,苍白却仍然秀美的脸庞上露出了一副古怪的模样。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呀?是绿茵……有哪里说得不对吗?”绿茵见南宫惜玉的脸色不断变化,她的心里也是有些紧张起来。 南宫惜玉闻声立马回过神来,她朝着绿茵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说得都很对。” 她话毕,目光远远地朝着半开的窗户外望去,一时间竟是沉默下来,也不知到底是在思量着些什么。最后,她笑着轻叹了一口气,对绿茵道:“绿茵,帮我去君上那儿传句话吧。” “什么话,娘娘请说。”绿茵福身道。 南宫惜玉静了静,下一刻樱唇轻启道:“就说——‘好’。” 玉染往回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入暮,玉染就在斜阳的披洒下踏入了云华殿。她整个人都映照在彩霞之下,一身红衣更是夺目,让她的神姿更添了几分耀眼。 走进殿内,玉染瞧见的是容袭仍旧慵懒地斜靠在床上,慢悠悠地翻阅着手里的书卷,似乎只是一本普通的杂记。 似乎是瞧见玉染的归来,容袭那一张温润无暇的容颜上立刻展露出了一副颇为无害的笑容,“阿染回来啦。” “恩。”玉染随口应了一声,便已是走到了床侧。 容袭立马放下手里的书卷,笑盈盈地伸出双臂去拉玉染。直到他终于心满意足地将玉染搂进怀里,这才餍足地开口道:“怎么样,事情都搞定了?” “你说得?”玉染挑眉反问。 容袭咧嘴一笑,将下巴搁在了玉染的肩膀上,鼻息间贪婪地嗅着玉染身上的幽兰香,“阿染都亲自去了,岂有办不成的道理?” “那你还问。”玉染侧眸瞥了他一眼道。 “那不是正好可以寻到个机会夸一夸我家夫人的聪慧才智吗?”容袭幽深的眼底浮现了浓烈的缱绻温柔之色,而笑意也是不断加深。 玉染眉眼斜飞,玉手轻轻地往身后的容袭肩上推了一把,故作烦闷道:“真是不想听你说话。” “这可不行,要是阿染都不愿意同容袭说说话了,那容袭岂不是要一个人闷死在这云华殿里?”容袭面露委屈道。 “过两日就要去商国了,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让自己这个刚刚解了毒的身子恢复过来吧。这么病恹恹的,我都不想带上你了。”玉染转过身子面对容袭,一瞧见容袭那张没什么血色的惊世面容,便没好气地说道。 容袭倒是丝毫不在意玉染言语间的刻薄,因为他晓得每每玉染这么无所谓地与他对掐的时候,也就是玉染没有真的和他计较生气的时候。 “我可以理解为阿染你是在认真的关心我吗?算了,我也不指望阿染你回答了,反正阿染一定是会否认的,我就自己当做是这样的了。”容袭嘴角带笑,得寸进尺地将玉染的细腰牢牢地锢住不肯放手。 真的是个……得寸进尺的人啊。 玉染面无表情地仰了仰头,一时间不知是在想着什么,却也没急着将容袭给硬推开。 这么看来,也分明便是她自己将容袭纵着纵着便纵得过头了才是…… 玉染沉默了一会儿,蓦地出声道:“容袭,商国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我们大抵是又得分开了。而这次若是再分开,或许他们再见面的日子便更是遥遥无期了,又或者说,也有永别的可能吧。 “商国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还要一起回家,然后游山玩水,观星赏月,日夜相守,最后当然不能忘了……”说到此处,容袭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回家?回谁的家?回哪里的家? 还游山玩水,怎么可能? 玉染明明心里都懂,可就是张了张嘴,竟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出来。 算了,算了,说了又能怎么样?反正,能和他少吵两日也是件好事。 “对了,你刚才说最后不能忘了什么?”玉染忽然想起。 “哦,这个啊……” 玉染的凤眸落在容袭的美目上,似是当真才回神过来。 容袭陡然偏头一笑,温柔溺人。 下一刻,玉染忽觉天旋地转,接着便是瞧见容袭笑盈盈地腻在她的身上。 “最后不能忘的事啊——我现在就告诉阿染啊!”容袭一边笑着说道,便直接将低头将唇覆上了玉染的唇,两唇相贴,又是一番旖旎缱绻。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三十九章 星桦城 华国玄梦城,安国凌虚城,宁国温兆城,商国星桦城素来是四国最为富饶的城池,理由不因别他,而是这四座城池正是四国最为中心的都城,也就是四国王宫所在之处。 而此刻,就在商国星桦城的街道上,一个一袭玄衣的年轻男子正在不停地念叨着走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另一个看起来白衣翩翩的俊美公子。这个画面倒是让街上有些走过的人不禁下意识地瞧上一眼,或许只为多看两眼走在前头一些的那个貌美风雅极了的公子。 “哎,我说赫连,你下次和慕容袭吵完架,能不能别扯上我跑路?你知不知道待会儿之后,你肯定是没事,但我要被他笑嘻嘻地看到浑身毛乎悚然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家那个慕容袭有多小气,你看那宋泽不过是想在你走之前多腻着你一会儿,还不是被他给小心眼地下了药,结果直接是睡过去了,连你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你现在倒好,居然还敢单独把我给拉上出门。你自己不介意被叨叨就算了,我还嫌自己这条小命不够长呢!”玄衣男子双臂抱胸,臂弯里是环着一把墨色的长剑,他此刻的神情看起来格外的精彩。 不论玄衣男子是如和说的,走在他前头的那位貌美的白衣公子倒是仍旧一派清风朗月、风雅淡然的模样,似乎对于那些话没有丝毫的介怀。 白衣公子咧嘴笑了笑,一双凤眸轻挑,异常悠哉地启唇道:“容袭没事儿就喜欢死皮赖脸地粘着我,我委实头疼了些,竹良你该理解我一下的。” “他粘着你怎么啦?他是你夫君,多粘着你一点儿不好啊,我为什么非要理解你才行?”是的,那个玄衣的年轻男子正是跟着玉染一道来到商国的竹良。 所以很显然,能够被竹良念叨至此的俊美白衣公子,自然便是又一次女扮男装的玉染了。只不过这次的玉染只是用了自己原本的面貌扮了男子,所以整张面孔看起来既是俊俏的,又少不了女子的几分柔美,走在路上倒是风雅惑人极了。 玉染眉眼弯弯地笑了笑,却是没有接话。 竹良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女子神色平静但却一言不发,便是晓得他又是说错话了。 玉染和容袭之间的关系复杂极了,而且一直精于互相算计,这个“粘人”还真不一定是件好事,指不准被粘上的那个人又要多生出些是非来。 想到此处,竹良也就不再去劝玉染了。 “赫连你说——华君把我指派来保护慕容袭一行,是什么意思?”竹良转了个话题问道。 他也是莫名其妙地就被慕容齐给召了过去,然后命他作为护卫一路上保护容袭他们。因为玉染和容袭都要离开华国前往商国,原本他还在苦恼自己到底应当如何,这下倒是连苦恼都不用苦恼了。 “还能是什么意思呗?既然他也没对你多说什么,你就按字面上的意思去做就好了,想那么多作甚?”玉染轻笑地回应。 竹良撇了撇嘴,不满道:“我看才没那么简单!你是赫连玉的事情在华君那儿已经暴露了吧?那么他仔细想一想那段时日同你有过接触之人,并且是与玉锦近乎前后进入朝堂之人,便会对我起疑了。所以他现今把我给遣出来,必定是因为怕我是你的眼线,却又顾忌我是之前北境叛乱之事的功臣,而你赫连玉的身份又不能揭露,才有了眼下的决定。” 玉染闻言,居然是停下了脚步,一双凤眸在竹良的脸上来回徘徊扫动,却又一言不发。 竹良被盯得浑身发毛,他噌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嘴角一抽,开口说道:“你别这么盯着我成吗?你这么盯着我……让我觉得怪可怕的!” 玉染歪了歪头,神色很是无辜,旋即,她站直身子,咧嘴一笑道:“抱歉,只是忽觉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竹良你好像聪明了不少啊!”玉染夸赞道。 “不要说得好像我以前很蠢好吗?”竹良憋了一股子气,愣是干吼道。 玉染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你一直都很聪明。” 竹良双臂抱胸,没有应声,只是觉着玉染的回答委实是敷衍。他静默了一会儿,觉得两人之间安静过了,这才慢吞吞地说道:“对了,这次你来商国是为了什么事啊?看你这么坚持着一定要来商国,这事儿怕是不小吧!” “恩,确实不小。”玉染提了提唇角,眉眼微扬道。 “不能说?”竹良好奇地问。 “就算告诉你了,你得到的也就只有坏处。这样,你还想要听吗?”玉染眼底隐约浮现了一丝狡黠。 竹良偏开头,“只有坏处谁还要听啊!我看你就是存心不想说,那我还不想听呢!” 玉染瞧着突然闹起别扭的竹良,倒是觉得还有些意思。但因为脑海之中还在思量着更为重要之事,所以便也没有再继续拌嘴下去。 不过,就在玉染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的时候,忽然是一群人聚集着阻挡住了玉染想要继续往前走的脚步。 玉染抬起头,扫了一眼,发现似乎是街上路过的人正聚在一起围着当中跪着的一个人,时而三三两两地指着那跪在地上的人闲聊上两句。 “那里跪着的那个人……好像是在卖身偿债。”竹良将脖颈伸得长长的,下巴也是微微仰起,总算看清了里头那人的状况。待他再仔细看了两眼之后,又不免惊叹道:“那个人好像还是个瞎子诶!他的眼睛上面围了一圈白布。” “瞎子?那是辛苦了些。”这个天下如此之大,每日可能都会上演几回这般情景,所以还并不足以让玉染觉得惊怪。只不过听闻到了那人看不见,所以玉染才不免提了一句。 “你这回应……也太冷血了吧?他看起来年纪还挺小的,这挺可惜的。”竹良觉得玉染的思考方式有的时候委实是冷静了些。 “这不叫冷血,你说,如果日日都让你管这些事,你管得过来吗?既然你管不过来,我自然也管不过来咯。”玉染摊了摊手,很是无奈地开口。 “你说得也对……”竹良顿时纠结道。 “好了,我们走吧。”玉染对着竹良微微扬眉,接着说道。 “好。”竹良点头,就准备跟着玉染离开。 谁知,就在两人准备离开的这一刻,忽然有一群人从不远处直直地往那跪地之人的方向跑去,因为那群人里基本上都是一些粗野打扮的大汉,所以让玉染的目光不禁顿了顿。 “那个人……怕是要遭殃吧?”竹良忽然小声地喃喃道。 而就在竹良的话音在玉染耳畔落下之际,那群大汉立马对着旁边围观的人吼道:“你们看什么看!劝你们还是不要看了,这小子害死了我们家的大公子,偷走了自己的奴契,我们定要他偿命!还卖身,以为再把自己卖了你就能逃过一劫吗?今日不论是谁将你的身契给买下,他也得给我交出来,你也得死!” 而那为首之人见周围的百姓都散开了去,这才笑得阴森地看向被自己从地上拽起来的人,凶戾地说道:“不过,你看看你现在就是个瞎子,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最多卖了身下场也就是个被人玩弄的份!难道你还指望着有什么高门大户的好人家愿意收留你,把你给供着啊?开什么玩笑,你根本就是个毫无用处之人,这辈子就配被人作践!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反抗家主,你一个奴仆真是好本事啊!” 因为那边的动静实在太大了,连玉染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而且,更让玉染留意到的便是那为首的大汉腰间所佩戴的玉佩上的花案,如果说玉染没有看错的话,那是——商国最为富豪的商贾家南城江家的纹案。 玉染收回落在那大汉身上的视线,又转而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被大汉紧紧拽着脸色已是煞白的眼盲男子。 那眼盲男子一身墨色的衣裳,一头墨发简简单单地束着,许是因为看不见,所以竟是比玉染平日里自己梳得还要凌乱些。而在看他的模样,他看起来还很年轻,约莫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他的一双眼睛上虽有一条白色的巾带遮着,却丝毫掩不住他模样的清俊。而他此刻虽说是陷入了被动无助的局面,脸色也不算好,可他仍就是带着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带着些许嘲讽般地意味,垂在身侧的手也是紧紧握拳,好似随时都要反击,这倒让玉染觉得这眼盲的年轻男子并不是个懦弱之辈,反而应该脾气傲得很。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眼盲男子便抬起双手死死扣住大汉抓着他的手,张口就是咬了上去,大汉吃了痛将他松开,而他也是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我云陆也不是自愿卖身进江家的,明明是你们大公子使计,将我给变成了你们江家奴仆,日日羞辱于我。我现在杀了他,理所应当,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于我,你们不也都只是江家养的一条条疯狗吗!你们难道拿了我的一双眼睛还不够吗!”云陆嘴角一挑,格外讽刺地开口,而他的语气之中也是充满了烦躁暴戾之感。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四十章 出手助 玉染一听云陆说的,便已是把事情大致想明白了。这江家也不能算冤,毕竟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心甘情愿被别人给生生踩在脚下的,更何况是一个骨子里原本如此放纵桀骜的人。 只不过,弱肉强食便是这个世道的存活方式,若是你表现出了你软弱的一面,那就立刻会被人当做蝼蚁般践踏。 玉染的目光在云陆血色不佳的面孔上打量了晌久,最后却忽然微微颦眉,对着竹良道:“我总觉得这个人的脸好似有些眼熟……” “眼熟?你见过他吗?”竹良问道。 玉染眯着眼摇头,“从未。” 玉染可以保证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云陆,那这种熟悉又是自何处而来呢? “你先别管眼熟不眼熟了!你难道就要这么袖手旁观吗?这个人明显就是被人给欺负急了呀,连眼睛都是被他们给毁了去,我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再被人给这般对待了!”竹良还是那副正义凛然的模样,他显然是看不惯这种欺压之事发生在自己眼前。 而玉染却是没有如同竹良一般急迫,她默了默,道:“再看一下。” “这还再看啊?”竹良不满道。 玉染默了默,道:“此人并非是什么乖顺之辈,有些表象之下的东西,我无法直接判断。” “要是等你判断出来了,人都得死了!”竹良抱胸环胸,显然是颇为不赞同的。 而那边云陆声嘶力竭地对那些前来抓他的人吼完之后,也是立刻表现得极为谨慎起来,似乎也是同时在用自己的耳朵和触感打量着周围和身后。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唇畔还挤着一抹异常顽劣的笑容,似乎这便是他平日里示人的性格——嬉皮笑脸又有些恶劣无赖。 这应当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小人的形态了,只是玉染仍旧可以从云陆的身上找到一丝坚持,他到底是在坚持着什么的? 为首的大汉被云陆死死咬了一口,手臂上鲜血淋漓,而他反应过来之后也顿时暴怒了起来,他直直地就往云陆那里冲去,“你居然敢咬我!小子,你眼睛都瞎了,你还以为你跑得了吗?” 云陆听见大汉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而他的背后也已是贴上了墙面,他面上提着笑,可心里却相反的有些失落,也不知是不是在遗憾着自己最终还是没能将这群丧心病狂之人给真正打击倒。 但他还是强忍着内心之中压抑着的痛苦,陡然咧开嘴角,露出一副嘲讽至极的模样,“就算我跑不了又如何?你们要杀我?你们也只能做杀了我这种无聊至极的事情了!江肖他惹了我,就应该做好被报复的准备,他害死我全家,将我硬是卖入他江家,我就要让他也付出代价!现在只是他死,这还是便宜了他。我既然这么做了,便绝不后悔,我只恨还没能亲眼看着你们这败絮其中的江家覆灭在他人之手!你们杀了我,我化作厉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云陆说这些话也是已经料到了自己今日会有的下场,既然横竖都是死,那么他还不如痛痛快快地骂一顿才更能解气! 那冲过来的大汉听着云陆骂骂咧咧了一串,也是嘲笑般地道:“你那全家有什么好的,你自己不本来就是被捡去的吗?我们家大公子对你也算够好了,你还这么不识趣,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没心没肺? 云陆闻言简直哭笑不得,这话简直说得比他平常还要无赖。不过也正是如此,他心底的不甘心之感也是愈发高涨。 想来,他原本也只能算是个被人看不起的小人,而且时而做事风格也有些随性,甚至无赖一下都是可以的,虽然也少不了被人教说,但至少从未被人欺压至此过。可没想到,他竟也有一天会栽在别人手上,落到这般凄惨的地步,说来也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见云陆不再说话了,那大汉“哈哈”一阵冷笑,接着便伸手去抓云陆的手臂。 只是,下一瞬,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血色漫天,一阵腥臭,甚至都沾染到了云陆遮着眼睛的洁白巾布上。那个大汉朝云陆伸出去的手竟是被从手腕起的地方给直接斩断了,剑光飞速闪过,似乎连那大汉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当他的痛觉慢慢恢复的一刻,他的左手顿时握着右小臂,发出了一声凄厉地痛呼,他也同时猛地转身,看向了那道剑光划过的地方。 就在他的身后不远,站着两个人。 一个人站在稍远,一身玄衣,模样只是清秀,脸上的惊讶似乎还并未收起,一只手还半是伸着,手里握着的是一柄空了的剑鞘。 而另一个人,站得离他更近,此人一袭白色锦衣,容颜俊美,似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亵渎的风雅温润,而那双凤眸之中更是透露着叫人心惊的光华。明明这白衣公子看起来更为的端庄温雅,可偏偏此刻白衣公子的手中正握着一把锋利锐亮的长剑,长剑之上仍有温热的鲜血残留,一滴一滴地顺着剑锋淌到地上,与这一袭白衣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 已经很显然了,刚才出现砍掉大汉的手的人,正是这个俊美非凡的白衣公子。 “你!你居然敢砍了我的手!”大汉强忍着疼痛,蓦地怒喊道。但他还是谨慎地没有直接朝着白衣公子冲上去,因为他也不算太蠢,刚才那个出手实在是太过利落,动作毫无拖沓之处,可以说是非常至极,而且看这白衣公子的穿着和模样似乎也不是寻常人家的人,他若是冒冒失失冲上去,恐怕性命堪忧。 一时间,那一群来追杀云陆的人愣了,云陆自己愣了,竹良也愣了,唯有玉染还站在那儿悠哉地提着剑,唇角噙着淡然自若的微笑,似乎她刚才做的不过只是挥剑斩了只禽兽一般。 玉染听见大汉的话,眉眼弯弯,嘴角露出了一抹近乎恶劣的笑意,她眨了眨眼,说道:“对呀,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所以砍了你的手,你能怎么样?” 先不论大汉有什么反应,反正竹良已是被玉染这一场狠厉的一手和她说出的话给弄得怔住了。明明刚才要出手的人是他才对,谁知道他才刚刚冲出去,剑都还没来得及出鞘呢,他这鞘里的剑就已经被人给一把顺走了。偏偏玉染出手得极快,连他都没反应过来。 “你竟然敢砍了我的手,要是今天你说不出个名头,你也不要走了!”那大汉终是被玉染给瞬间激怒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可以说,玉染拉仇恨的本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 玉染闻言,还当真是装着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但最后,她带着一副无辜可怜的神情摇了摇头,提着剑做出双手一摊的动作,说道:“怎么办啊,我好像说不出个名头哎!那么看来,你们只能连同我也一起杀了。”玉染说到最后,还十分赞同自己说得一般,狠狠地点了点头。 “好啊,居然这般挑衅我们江家的人,给我要了这小子的命!我管你是谁家的,你今日必须就得死在这儿!”那被玉染砍了手的大汉立刻被激得暴怒了起来,首当其冲拔出绑在身侧的长刀,直接就重重地朝着玉染砍了过去。 而另外剩下的人看见他们的头领已是出手,于是也纷纷朝玉染的方向冲了过去。 “喂喂,你这个没问题吧?”竹良嘴角一抽,问道。 “我近日里修习听风诀,觉得身法更是轻盈诡魅不少,今日便试上一试,也未尝不可。”玉染执起长剑,目光在剑锋上流转须臾,接着微微一笑,自信说道。 “最近院子里每日清早一看都是乱作一团的,看来都是你做的好事。”竹良忍不住念叨了两句,但也不得不承认玉染的努力。 明明只自己只需要靠着才谋便好,找人护着不是轻松不少?可偏偏玉染就是喜欢自己练习,她在自己的武功上也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只是为了有能力在每一个重要的时刻能够不被他人轻易束缚。 玉染眨了眨眼,也不否认竹良的话。只不过敌人当前,玉染也不再做出回应,而是直接勾唇露出诡异一笑,下一刻,她的身形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玉染的身形飞快地来到那断手的大汉身侧,她的速度快得惊人,只见剑光再一次划过,大汉举刀的动作便已是僵硬在了那里,随即人就往前一栽,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腰际不断地淌出,可见是被玉染一剑拦腰划过,已是无可救治。 玉染将剑握得紧了紧,接着又是飞快解决了两个靠近的人,一个旋身,她安静地落在地上。剑锋之上鲜血淋漓,而她的眉宇之间依旧平静而温润,那唇角的微微笑意落在那些已经靠近的人眼中简直就是心惊。 因为他们根本无人知晓,这样一个外表看起来温润清透之人,到底下一刻会做出怎样令他们恐惧的事情。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四十一章 带回去 最后,那群原本要杀了云陆、教训玉染的人终归是抱着极大的惊吓匆匆地逃跑了,许是被玉染这种杀伐果断的性子给惊到了,完完全全地放弃了所有强硬的态度。 因为刚才的骚动实在太大,所以周围并没有寻常百姓敢走过,能绕路边绕路,而至今都没有一个旁人的靠近。 所以一时间,这里竟只剩下了玉染、竹良,以及云陆。 一地血腥味浓重,竹良蹩着眉瞧了眼地上倒着的几个人,又看了看还贴着墙站着的云陆,他思索了一下,蓦地着看向玉染道:“你刚才将剩下的人给放走了,万一他们又带人回来找麻烦怎么办?” “那就待会儿掩饰一下,让他们找不到咯。不过想来,他们应该是找不到我们的。”玉染耸了耸肩,很是无奈地说道。 “他们是找不到你我,可那边那个人——他们总迟早是会去找他的吧,找他还不好找呀?”竹良道:“我们走了之后,他再被找到可以会比之前更惨的,毕竟你刚才可是杀了他们这么多个人。说不准他还要被……被活剐、被凌迟、被刺骨……死后——还要被分尸!” 云陆似乎也听到了竹良的恐吓之言,他脑子一转,忽然咧开嘴像个孩子般笑了起来。他想了想,竟是朝着刚才玉染发生的发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玉染惊讶的目光之中,云陆飞快地就来到了她的身边,一双手抬起就是一摸,直接刚好摸着了玉染的一条手臂。 云陆也不管现在被他拉住手臂的人到底会是什么神情,他兀自咧了咧嘴,原本有些阴冷的神情全然隐去,只留下笑嘻嘻的模样,他有些可怜地喊道:“我不想被活剐、被凌迟,也不想死了还被被分尸!就求求这位公子再帮个忙,带我回去吧!我保证我会乖乖地听话,乖乖地帮公子做事,绝对不违逆公子说得任何一句话。” 云陆这转变也是大得很,明明就晓得他这副乖顺的模样都是装出来,可玉染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半晌,玉染调整好思路,也不急着将他推开,而是缓缓开口道:“你说你会乖乖帮我做事,绝不违逆我,可你性子本身嚣张桀骜,谁知你不是在像骗江家人一样骗我呢?” “公子,我没有骗你的。我当初是被江家大公子给阴了卖入江家为奴的,所以只得忍气吞声,但现在我是真心想要跟着公子的。”云陆依旧紧紧抱着玉染的手臂不肯撒手。 “我刚才救你,只是因为那些人在这大街上实在是辱骂得过分了,我听得烦闷。还因为你很有骨气,没有就这么委曲求全了。再者,便是如果我再不出手,我的朋友也已是耐不住他的正义性子准备出手了,如若他出手只是为了将人暂且逼退,而无威慑之意,恐怕今日我等都得被纠缠进去,这事儿也就没完没了了。”玉染说到一半的时候瞥了云陆一眼,发现他还是面不改色地笑着贴着自己,于是又启唇道:“你说你是真心想要跟着我,但我却认为你是因为明白江家最终都会找上你,所以才会想了个主意暂时藏在我的身后的。既然你不是一个喜欢受制于人下的人,而且又满口胡言奉承,我又为何要将你留下呢?” 云陆的脸上是一闪而逝的惊讶,他倒是真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会将他看得这么明白。 不过,他也同时想通了一件事——能够这么轻易地窥视他的想法和看透他的性子;而且不论他怎么“撒娇”,也不会有任何慌乱扭捏之意;言辞谈吐更是不凡。想来他面前这个人的身份绝不普通! 既如此…… 云陆咬了咬牙,更是嬉皮笑脸地将头凑了过去,他发现这个人的身高比他稍微要矮上一些,因为他一低头俯身,刚好蹭在了此人的脸颊和脖颈的交界处,他的脸颊上顿时传来了一种细腻柔滑的感觉。 这个人的皮肤真好,像个女人似的,云陆在心里兀自感叹,接着却又用孩子般的语气开口道:“我就是不想再被丢下了嘛,我的家人全被那江家的大公子给害死了,现在我也被他们弄成瞎子一个了。我什么都看不见,要是他们再来追杀我,我定然没有反抗的余地,也不会再有像公子你这样的好人来救我了。我还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只要公子愿意收留我,就算是……就算是让我‘侍奉’公子,我也是愿意的。” 云陆这话一出口,玉染还镇定地没说话呢,竹良就先被自己口水给呛着猛地咳了一通。 “你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怎么随随便便地能出口就是这种话?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跟谁商量啊,你说这种话小心自己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竹良双臂环胸,既惊又叹地说道。 玉染闻言,也是不禁扭头微笑地瞥了竹良一眼,道:“原来我在你的心中就一直是个这样的人啊,那你还需要跟着我作甚?” “我……我……”竹良“我”了两遍都没憋出话来,最后只能喊道:“我自讨没趣总可以了吧?” 玉染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哦,我知道了,公子定然是喜欢长得美的男子吧?这不巧了吗?公子你看看我,我虽说如今眼睛瞎了,可模样还是好的,那江家大公子他就是觉得我的脸好看才在背地里阴我,害我卖入江家的。如若公子你也喜欢我的这张脸,我自然也是愿意尽心尽力地服侍好公子的,只要公子愿意收留我,不让我再被他们给害死。”云陆耍起无赖来也是一套接着一套的,根本不晓得脸皮为何物。 “我的天……赫……啊不,玉锦啊,你可要想清楚了,要是你把他给带回去了,其他的倒还好,我觉得你都应付得了。就是……就是那位那里啊,怕是得跟你使性子使到别人都吓死吧?”竹良指的人自然便是容袭,他实在不能想象像容袭那样看着宋泽、樊温他们靠近玉染都会“报复”得那么狠的人,要是再见到这么一个既粘人又撒娇的云陆呆在玉染身边,到底会是怎么个精彩的场景。 不等玉染开口,倒是云陆一勾唇,对着玉染道:“哦——原来公子是已经有了一位佳人相陪了,所以才会嫌弃云陆的呀!不过公子大可放心,云陆啊,最会和人相处了,绝对不会惹那位生气的。” “我收不收留你,和他并无关系。”玉染声色平静,眼底也是漆黑而宁和,没有丝毫波澜。 “那公子就是执意不想要云陆了……既如此,云陆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公子留下我。”说着,云陆便将唇慢慢地移到了玉染的耳畔,他的呼吸吐露在玉染耳侧,接着用着极为低沉而诡魅的声音对着玉染小声道:“我还知道——这江家究竟是靠着什么走到今天这般富庶的田地的。或许……还和那高高在上的某个贵家有些干系呢!” 听到这里,玉染的眼底忽然有碎光闪过。高位的贵家?在商国她第一个联想到的必是夏侯家。 玉染想到此处,忽然是眉头一皱,她将凤眸仔细地落在了云陆这张俊美的面孔上,晌久过去,她再移开视线之时,心中已是有了些许明了,她同样低声问云陆道:“你和夏侯本家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终于想起来这种对于云陆的熟悉感究竟来自于哪里了,云陆的这张脸——竟然与夏侯本家的夏侯铮和夏侯倪有几分相似。 云陆闻言一怔,他颇为错愕的面对着玉染,一时间竟是没料到玉染的问题居然是这个! “你可想好了,只要你回答了我这个问题,说不定我就会改变主意收留你了。”玉染见云陆惊疑不定的神色,忽然轻轻一笑道。 良久,云陆似是终于想清楚了,他觉得玉染太过神秘,但终归这是他唯一可以依仗的希望了,所以只能放手一搏。 “好,我说!”云陆道。 下一刻,云陆朝着玉染凑过去,在她的耳边低声道了一句。他退开,听见玉染说了声“好”,这才暂且安心下来。 玉染见云陆安分下来,便转身对竹良道:“我们走吧,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那他呢?”竹良指了指云陆,问道。 玉染咧嘴一笑,眨了眨眼道:“既然不能丢下他一个人,自然是只能把他带回去咯。” 竹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经不起男人迷惑啊?这张脸,这张脸我看也根本比不上你家那位好看啊,你怎么还把他带回去?” “人是你想救的,我现在救了救了,难不成再把人丢了啊?我是有多闲啊,出手做个没用的事儿?”玉染摊了摊手,故作无辜道。 “行,行,反正我也说不过你。不对,应该说谁敢说得过你呀?”竹良偏开头,不想理玉染。 玉染晓得竹良就是这样脾性,于是兀自笑了笑,便对身后的云陆道:“好了,跟我们走吧。”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四十二章 宫中帖 玉染招呼着云陆一起走,可云陆还是杵在原地,他似是扭捏了一会儿,接着俊朗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稚气的笑容,他说:“公子,我是个瞎子,瞧不见路,你能不能……能不能拉着我一道走啊?” 玉染闻言一怔。 而竹良更是没脸看地将头别到一边,口中直喃喃道:“完了完了,早知道还是别救了,这个小子怎么就比那容袭还要不要脸一点呢?” 虽然竹良的声音很轻,但在场的三人都距离极近,所以几乎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云陆仿佛是当做没听见似地,仍是朝着玉染那个方向露齿一笑。 玉染默了默,此刻清朗的眉宇之间展露了些许无奈,她的一双凤眸在云陆的面上扫了又扫,最终还是好笑地将自己的手臂递到云陆的手边,道:“你抓着我的袖子走,就不会走丢了。要是前面有哪里路铺得不平整,或是有石阶,我会提醒你的。” “好,谢谢公子!”云陆用手轻轻地扯住玉染的宽袖,洁白的牙齿明晃晃的露在外头,似是笑得格外天真明朗。 玉染瞧了这样的云陆一眼,不免心头生出几分失笑之意来——她倒是好久没有撞见这么个同她和容袭一般可以将自己掩饰得极好的人了。 “走了。”玉染说道。 走在回去的路上,云陆忽然道:“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总不能连帮了自己的人到底叫什么名字都不晓得吧?” 竹良比玉染更快一步答道:“她叫玉锦,我看你就一直叫她公子得了。” 玉染没有说话。 “玉锦?这个名字……应当不是真的吧!”云陆念了念这个名字,又想到刚才竹良那有些不善的语气,于是脱口而出道。 “你这个人让我们救你,不会是居心叵测吧?”竹良忽然瞪着眼瞧他,却又想起他压根看不见。 “救我的明明就只有公子!再说了,公子都还没有说我不好呢,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云陆脑子转得极快,他显然明白这两个人的关系应当“玉锦”是主。 “你……”竹良憋了一口气,但又不晓得到底骂什么才好,他总不能和这样一个刚刚被救回来的“惨兮兮”的瞎子置气吧? 玉染怅然失笑,“你们二人就别争了。云陆,你方才的话虽说是经过考量后得出来的,可有些时候有些话是不适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的。今日你只是当着我的面说,我不会同你计较这些,可若是日后遇上别人,你可得当心着些。” “还是公子待我好!谢谢公子提醒,云陆记住了。不过日后有公子护着云陆,云陆也就不怕被别人拿捏着性命了!”云陆先是一愣,他没想到玉染居然会这么提醒他,而没有表露出丝毫的不悦。想到这里,云陆的心里忽然有些兴奋,接着便越说越高兴,直接贴着玉染身侧,紧紧搂着玉染的一条手臂,好不亲近。 对此,玉染面不改色,唯有竹良一个人走在边上脸色变幻得格外精彩。 “你稍微放开她些。”竹良对云陆道。 “不放,我想拉着公子是我的自由,你不能阻止我。”云陆笑道。 竹良的脸瞬间黑了。 玉染对着竹良安抚地笑了笑,说道:“他只是开玩笑的,竹良你不必当真。” “玉锦,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是在开玩笑啊?”竹良忍不住吼道。 玉染闻言,还当真去仔细打量了一下云陆的神情,最后才更为笃定地对竹良道:“确实是在开玩笑,不曾骗你。” 竹良嘴角一抽,只道:“你高兴就好。” 因为容袭是作为贵使前来商国的,所以商君南宫翎自然要给容袭他们安排一个好些的府邸暂住。玉染三人回到府邸的时候,天色还算亮敞,估摸着玉染与竹良也就出去了一个半时辰左右。 在府邸等了良久的苏久见玉染回来了,便即刻迎了上去,不过她一声“殿下”还未叫出口,便瞧见在玉染的身后竟是站着一个模样异常俊俏的年轻男子,只不过那俊俏男子的眼睛上蒙了一条白色的布巾,在他的脑后扎了个结,布巾顺着半束的墨发一道垂下,原是个瞎了眼。 玉染瞧见苏久疑惑的神情,于是便笑道:“这是云陆……” 不等玉染继续道下去,竹良便接话道:“这小子是你家‘公子’拔剑相助救回来的,你家‘公子’可护着他了,你可得好好把他供着!” 苏久倒是没将竹良的话放在心上,她也晓得竹良与玉染的相处素来便是这般“不合”,但她也是听懂了竹良的言下之意,将原本想喊玉染为“殿下”的心思收了回去,转而道:“公子既是救了人,便有公子的道理。” “苏久,你先替他安排间厢房吧。”玉染说道。 “是,公子。还有公子,刚才容公子和我道了句,若是瞧见公子您回来了,便找您去他那儿一下,我也不晓得公子您到底想不想去,但终归是要说一声的。”苏久说到此处,忽然附耳上来道:“因为好似是宫里来了消息,今日夜里要再设宴招待容殿下一番。” “我晓得了,你带他去吧。”玉染朝苏久说完又看向云陆,道:“这是苏久,你虽然看不见,但记着她的声音总是可以的。我接下去还有些事,便让她带你先回房休息了。” 云陆听了刚才两人的对话,也抓住了些许重点,于是朝着玉染嬉笑着咧嘴道:“那位容公子想来定是美极,可以叫公子你这般牵肠挂肚。云陆就不一样了,又是瞎了眼,又刚才与公子相识,不晓得要如何讨得公子欢心。公子若是因此冷落了云陆,云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云陆这话越说越可怜,面上的神情也是配合得极好,俊俏的脸上横着一条白布,一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 这下子,连苏久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些许惊疑不定的神情,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玉染的脸色,发现玉染面不改色,这才又重新审视起这个装起可怜来如此生动的云陆。 这人怎么和容殿下一样喜欢在殿下眼前装成这副模样啊?难道他们都觉得殿下喜欢这样的? 殿下从来只会被容殿下的美色给误了,肯定不是觉得这云陆好看才带回来的,定然此人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恩,就是这样! 苏久的内心在挣扎过后,立刻坚定起来。 玉染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只是嘴角隐有一瞬的僵硬,她说道:“好了,苏久,快带他去吧。” 苏久理解了玉染的意思,即刻应声就要带人走。 “公子!公子我先去休息啦,公子一定要想着云陆啊!云陆……云陆会在屋里乖乖地等着公子的,公子夜里——要来看我啊!”云陆特意在最后几字上着重说道,语气魅惑得不行。 待到人被苏久带走了,竹良这才在玉染的边上抽着眼角闷声说道:“要是早晓得这人是这般性子,我便该听你最初说的不救。这是个什么妖孽啊?我原本以为慕容袭已经是个够妖孽的人了,看来是我没见过世面,见得少了……我说你啊,可得注意着些,别玩着玩着就玩脱了。” 玉染听见竹良最后说得两句话,不禁一手托腮,轻笑了一声,挑眉道:“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个定力这么差的人?” 竹良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但他的神情很显然已经将他给出卖了。 玉染摊了摊手以作无奈,接着便飒然一笑,往屋里走去。 踏进房内的时候,玉染的脚步逐渐放缓下来,她慢悠悠地绕过屏风,瞧见容袭正依靠在软塌上,一手撑着额角,阖着目一副慵懒自在的休憩模样。 “晓得你没睡着,睁眼吧。”玉染说着便走了过去。 容袭极具慵态地扑扇开眼睛,纤长的睫毛遮挡在眼帘前,在他的眼睑上留下了一抹阴翳,让他墨黑如漆的眼睛看起来愈发神秘幽静了几分。而他那张绝美无暇的容颜正半映在阳光里,半笼在阴影里,一头墨发柔顺披散在脑后,时而随微风轻动,一袭雪色的锦衣贴在身上,露出他白皙的脖颈以及手腕,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一种极为惑人的魅力。明明是个男子,却比一个女子还要能够迷惑人心。 “阿染回来了?”容袭提了提唇角,双手很自然地拉住了走到他软塌旁的玉染的玉手。 “苏久说宫里来人给你送了请帖,叫你晚上去宫里赴宴,你不准备准备吗?”玉染神色平静,一双凤眸里微光闪烁,语气听起来倒还是柔顺得很。 容袭没有回应玉染的问话,而是眨了眨眼,微笑着问道:“阿染是不生容袭的气了?” 玉染闻言,道:“你觉得呢?” 说实在的,她今日早些出门的时候也压根没有在生气。像他们两人这般的性子,定然是打小就一直习惯了互相“讽刺”至今的,如果只是些平日里寻常的小事,她几乎不会去在意。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四十三章 曾风流 容袭听了玉染的反问,一双好看的眼睛闪了闪,道:“那阿染是当真没有跟容袭置气过了?” 玉染拗不过容袭,也懒得辩驳,所以便随口道:“恩,没有。” 听到这里,容袭反倒是无声地别开头,好似是不乐意了。他装作委屈似地开口道:“阿染嘴里说着不生我的气了,实际上根本便是骗我的。” 玉染虽然忍不住额角一跳,但仍是波澜不惊道:“为什么这么说?” 容袭将头转回来,抬眸深深地望着玉染,漆黑的眼底似乎饱含着温柔与深情,他委屈极了道:“如若阿染不生我的气了,又怎会特意从外头再带了一个人回来。听闻他对阿染是百般依赖顺从,我都要以为阿染要去喜欢他了,不要容袭了。” 玉染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累,她面对云陆的撒娇时可以心中全然不动,可这容袭一装起可怜来,玉染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太不争气了,又或许是出于情感的自我流露,她是确实有些心动了的。 虽然明知道容袭是装的,但既然现在两人之间的状况还算平稳,也没有什么极大的冲突,那玉染还是可以亲自来哄上一哄的。 玉染折转身子,慢慢贴着容袭坐在软塌边上,她朝着容袭微微一笑,挑眉说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容袭自然听出了其中的调侃之意,微微偏过头,没有回应。 玉染玉手轻抬,修长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恩……那云陆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你我都二十又五的年岁了,还同他置气,未免孩子气了些。” “若我就是要同他置气呢?”容袭转过头,一双幽深的眼睛直直地撞进玉染的凤眸里。 玉染也装着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良久之后笑着应答道:“恩,那要怎么办呢?他我反正是救都救回来了,丢不出去了。要不——把你给扫地出门?” “阿染当真是不要我了,都能这么伤我的心了。”容袭一边说着,还一边提起袖子掩面,仿佛是真的在伤心哭泣一般。 玉染仰起头,若有若无地叹出一口气,接着终于望着容袭转而正色道:“你可知那云陆的来历?” 容袭估计是看出了玉染的有意转移,于是头一偏,身子侧到了另一边。 玉染眼角抽了抽,看着容袭明显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她,你要是不哄哄他,他就不理你了。 这磨人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 不过,幸而玉染面对容袭的时候,固来都没有面对其他外人时的矜贵。 于是她斜睨了容袭一眼,接着咧开嘴,露出了洁白的贝齿。她眉眼轻抬,慢慢地倒下身子,将自己倚靠近了容袭。她薄唇轻启,热气吐露在容袭的耳畔,她的声音也是听起来婉转而惑人,“容公子……慕容殿下……您再不起来啊,待会儿夕阳都快斜下了,那南宫翎怕是天黑了都吃不上这顿晚膳了。” 容袭慢条斯理地转过身,他瞧着玉染半晌,神色间略显古怪。 “怎么了?”玉染用寻常的声线问了句。 容袭抿了抿唇,片刻之后脸上的古怪之色一扫而空,接着浮现起的是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他低低地轻笑了两声,出口的依然是温润好听的嗓音,“阿染,虽然我很高兴你这么哄我,可你……这翩翩公子、玉树临风的模样,做出这种举动,倒有些像是当年传言里的那个风流恣意且喜好男风的赫连太子了。不过,能让阿染这么用心,我还是喜的。” 玉染闻言,似是追忆了一下过往,接着却是飒然笑道:“那也确实是我啊,我又从来没变过。” “对,确实是从来没变过。”容袭竟然破天荒地点头应承了。 玉染眸光流转,“风流太子又何如呢?当初我是如何风流的,你莫非还不清楚吗?”玉染指得是当时容袭在太子府的时候,她是如何以赫连太子的身份来“戏弄”他的。 “那时的阿染,让容袭印象深刻。我当时还在想,若是赫连太子当真对我的容貌起了心思,那虽说是一个可以迷惑他心志的大好机会,可也就是会对不住阿染了。不过幸好,阿染便是那赫连太子,真是好极了。”容袭颇有意味地道。 玉染挑眉,“胡说八道。那时的你分明就是已经瞧出了赫连太子并非当真便是个对男风喜好至极之人,风流放纵也不过是表面之象,所以你压根就没有担心过,你只是在配合着我演戏而已。你没有想到的斦只有一点,那就是赫连太子就是我玉染假扮多年的另一个身份。” “恩,阿染说得很有道理啊。”容袭笑着点头。 “算了,不想同你争辩这些老旧的事情。我问你,那云陆的身份——你究竟知不知道?”玉染注视着容袭问道。 容袭笑了笑,终是应声道:“知道。” “何时知道的?”玉染问道。 “我的人刚才随你一道出了府,你应该是能够感觉到的,就是那时看到了在街上撒泼的一群人以及那个可怜模样的云陆。你也晓得江家是商国最富有的商贾家,他们家的大公子被人害死了,那个害了大公子的人跑了的事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这次他一出现,还被人追杀,不久晓得他便是那个害死了江家大公子的凶手吗?”容袭平静地含笑道。 玉染深深地望着容袭晌久,她想要看清楚容袭究竟是言尽于此,还是真的不知道云陆除了是杀了江家大公子的凶手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令人讶异的身份。 “怎么了,阿染?是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吗?”容袭面露疑惑。 玉染想了想,觉得就算她再怎么仔细看,若是容袭有意隐瞒,也不是她一时半刻就能轻易打量得出来的。对于这一点,与容袭相处了十五年的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玉染对于容袭的问话,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确实,他害死了江家大公子,仍在被追杀。这次我救了他,若是再将他留在外头,恐怕他下一次被找到时,会被折磨得更惨,或许是要生不得要死不能吧。” “阿染何时这般善心了?”容袭好笑道。 “不是善心,只是不想我难得兴致这么好救了一个人,随即就徒劳白费了。”玉染答得淡然,可这答案却明摆着不是真的。 容袭提了提唇角,眼底静谧而幽深。他的笑意温雅却神秘,若是叫常人看见,或许感受到的首先不会是温暖,而是一种空洞冷瑟的感觉,只不过玉染因为习惯了,而且两人性情相仿,所以并不会对此有何感触。 容袭没有拆穿玉染随口胡诌的借口,也为两人互相都保留了一些各自的隐秘。 这一点实在是太现实了,就好像是两个原本感情深厚、不可分割的爱侣,忽然遇上了一件值得两人去深究的事情,最后为了这同一件事情而互相有所保留,最终隔阂便被摆在了那里,让人知晓现实的残酷。 容袭默了默,最后是眉眼一弯,慢慢坐起身来,向玉染笑着问道:“入宫赴宴是不是迟些去不太好?” 玉染托着腮道:“你才晓得啊?” “那不是随了阿染吗?我可还记得阿染以前参加的所有宴席,只要是那种并非绝对重要的,就绝计不会早到,能晚多久就多久。还记着有一次颛顼帝的脸色可是差极了,偏偏你还在那儿乐得自在。”容袭提醒道。 “那是以前,我还年轻,张狂得不行,现在可是不怎么有可能会发生这般事情了。”玉染飞快答道。 “其实我还是挺希望阿染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的,就算是张狂了些,那性子也是我心悦极了的。”容袭眉眼弯弯,忽然甜言蜜语了起来。 玉染不想接话,“你今日入宫去的时候注意着些,那商君南宫翎同夏侯本家的那几人尤其需要看着,别被人家设计在了手里,你自己还不晓得。” “我知道阿染在意我,我一定会当心的,可不能到时候让阿染你担惊受怕了。”容袭笑眯眯地说道。 玉染的眼皮一抬,有些无语地偏开了视线,最后风轻云淡一笑,站起了身,似乎就是要往屋外头走去。 “阿染去何处?”容袭问。 玉染侧着身对着容袭,她听着容袭的话,玉手轻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忽然回首唇角一提道:“哦,我啊——自然是去看看我的那位刚救回来的盲眼‘美人’现下如何了。他看起来慌神得很,我若是将他独自一人一直留在厢房里,可不得将他给折磨坏了?” 容袭勾着的嘴角忽然有些僵硬,他道:“阿染这是在和容袭置气?” “并无。”玉染无辜地摇头。 “骗人。”容袭道。 “我想如何自然是我的事咯,至于慕容殿下——您可自己悠着点儿吧。”玉染的语气轻快,只听她话毕之时轻笑了两声,接着便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留着容袭独自坐在软榻上,连连失笑摇头,“我话还没同她说完呢……真是的,看来也确实是同她说笑过了头。”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四十四章 未曾有 在容袭去赴宴之前,他瞧见了在忙活着收纳各种传信的苏久,于是便将人给叫住,半是吩咐半是提醒地说了两句,这才踱步出府,坐上马车进宫了。 苏久揣摩了一下容袭的话,一时间没有完全摸得着头脑,于是便转身去找玉染。 玉染确实如同她对容袭说得那般,去了厢房找刚刚安置好的云陆。玉染走进厢房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云陆正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只不过并非正襟端坐,而是直接斜身侧坐着,大半个身子都近乎背对着玉染。他一手搭在椅背上,两条腿翘得舒适。 云陆的脑后长长的墨发与白色的布巾纠缠在一起,而那一身墨黑色的锦衣是刚刚玉染叫人给送来之后新换上的,若是撇开他那独特不羁的坐姿,单单只是看这一个背影,或许也能够让人觉得此人必定样貌不凡,是个丰神俊朗之辈。 现下的玉染已是换回了一身女装,一头原本束起的墨发也簪上了发簪。反正云陆也是个瞎子,看不见她的模样。所以玉染只要还是用着男子的温朗嗓音来说话,那模样如何也是无关紧要。 可能是因为云陆的眼睛看不见,所以他的听觉就异常得好。自玉染一走进屋的瞬间,他就听见了那种稳而缓的脚步声,并且判断出了来人是谁。 “是公子吗?”云陆蓦地站起身,咧嘴笑着将身子转向玉染走来的方向。 “恩,是我。”玉染应声道。 云陆提了提唇角,脸上还是那般嬉皮笑脸的神情,只是他好似稍微扭捏了一下,忽然低下头,有些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等着公子,公子去了那位容袭公子那里,我还以为公子是不要我了,我很快就要被赶出去了。” 一个容袭是这样,现在来一个云陆还是这样。 只不过他们给玉染的感觉却并不相同,容袭虽说经常故作可怜或者无辜来亲近她,可他本身给外人的感觉却是贵雅而不可亵渎,绝对让人一眼就能看明白他是为不折不扣的贵家公子。再看云陆,他的容貌同样也是俊俏极了,若是那双眼睛还在,想必更是个灵动俊俏的少年模样,只不过云陆的性子从骨子里看就是个桀骜顽劣之人,恐怕在他还没有落到江家手里的时候,或许在他手里被断送的性命连他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毕竟他是个被人欺辱了就一定要欺辱回去的人,所以云陆本身沾染上的市井气很重。 不过,玉染显然不是一个会因出身或者一个人表现在外的作为来评判一切的人。她眸光轻闪,笑道:“我既是救了你,那你就可以安心留在这里,不会再有人将你赶出去,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从我的手中将你的性命夺走。” 云陆闻言蓦地浑身一顿,似乎玉染这般肯定的保证让他的心中也有些震撼与惊讶,他的手扶着桌案朝玉染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其中却带着一种轻快愉悦的感觉。 玉染见他走得有些“坎坷”,所以伸手扶了他一把。 而云陆却是抓准了这个机会,直接咧嘴笑着将玉染的右手给捧在了手心里,接着又紧紧地握住,他笑嘻嘻地说道:“以前还真的从没有人会和公子一样对我说这种话呢!” 玉染抽了抽自己的手,没能抽出来,于是她继续道:“为何?” 云陆笑着道:“公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以前在还没有被阴进江家的时候,在外头几乎是混天混地,就是个市井无赖,遇见了想要欺负我、占我便宜的人,我就砍了他们的手或者索性杀了他们,遇上了不顺心的事情总是要对着人发一顿脾气……” “遇上了好看的姑娘也要戏上一戏?”玉染笑着接话问。 “这个可没有!”云陆断然否认了。 “这是为何?”玉染好奇道。 云陆答:“这种欺负姑娘的事情我可不屑去做,多没意思啊,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混得开心!” “原来你其实还是一个挺正义的人。”玉染蓦地评价道。 “公子,您不是在打趣我呢吧?就我这样一个无药可救的人,您居然还说我正义?”云陆也觉得有些好笑了。 玉染眉眼微抬,声色平静道:“你说你自己混天混地,无药可救,喜欢自己一个人,可其实并非是这样的。你是因为尝到了独自一个人时的孤独,却又无法改变现状,所以你才去逼得自己适应孤独。你并非从一开始就想混天混地,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任性、无理取闹,只是因为当你失去了要乖乖约束自己的理由时,就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让自己麻木,成为一个走在黑暗里的人。 “我刚才问你的问题在你听起来或许特别正常,因为别人理所当然地会把你当成这样一个什么事儿都做的无赖。可你不是坚持地说你不屑去做吗?那不就恰好证明了我所说的,你其实并非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一个真正坏到骨子里的人,是他不论做什么坏事错事都会不计任何后果,不会经过任何的考量,也不会有任何的理由。可你所做的那些事只不过是在反击,你欺负的人杀的人是因为他们要害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又何必忍耐,索性让那些用异样的眼神看你的人通通都知晓——你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 云陆被玉染的一席话给说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对他的人生做出这种深刻的理解,也是第一次听到居然有一个人没有否认他走至今日的生活常态。 这简直……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 云陆咧着的嘴角有些僵硬,他道:“公子,你可真是……”真是个让人觉得出乎意料的人。 “你可别说我真是个会宽慰人心的好人,我不接受的。我自认若是拿自己同你相比,或许我是比你看起来像个好人了一些,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玉染话到此处,深深一笑,并未接着说下去。 因为云陆就算再怎么会掩饰自己,可他的行事作风皆是浮现于表面的;可玉染不同,玉染运筹于心,做事时也多有考量,可以说是个不容易将自身心情泄露于外的人,而正是这样一个她,果决动手时才要比云陆可怕得太多,因为你根本无法猜到她究竟下一刻会做出一个怎样惊天的事情,到底会设计一个多大的局等着你自投罗网。 玉染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并不代表云陆就猜不到玉染这番刻意的话背后所留有的深意。 云陆略是沉默了一会儿,他觉得——他这次可能真的撞上了一个有些不得了的人。 不过,这也是他原本最希望的不是吗? “公子的声音这般好听,走路时更是让人觉得稳且雅,定然是一个风姿卓越,犹若谪仙般的人,这又怎可能能与云陆比在一块儿呢?”云陆自我调侃道。 玉染挑了挑眉,道:“看样子你还挺乐意将自己说低的。” “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呀,我本身就是个无赖小人,又有什么说错的地方呢?”云陆拉着玉染的手晃了晃,异常活络地说道。 小人吗?她也一直将自己比作小人而非君子呢。 玉染无声一笑,目光在云陆被白色布巾绑着的眼睛上转了一圈,问道:“你眼睛感觉如何,还会痛吗?” 云陆闻言似乎顿了一顿,但很快便恢复过来,他摇了摇头,笑道:“已经不痛了,只是被从眼皮上开始一刀割开了而已,眼珠没有被全部剜出来的。” “你还真是看得开。难道看不看得见,对你来说不重要吗?”玉染问道。毕竟人只要活在世上,便是喜欢追求光芒的,若是一开始你拥有光明,而余生却眼前只有一片黑暗,那是一件太过残酷的事情。 “当然重要啦,谁的眼睛不重要啊!但是,就算是我的眼睛还在,我也没用把它用好,根本就没看清现实。所以说,有眼睛或者没眼睛又有什么区别呢,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呢!”云陆笑嘻嘻地说着。可是这笑着的一面背后,却足以让玉染察觉到背后的深意。 玉染偏了偏头,应道:“你这个想法倒是挺特别的。虽然说是歪理,但也不无道理。” “嘿嘿,就知道是公子最疼我了,什么都会向着我。”云陆先是兴奋地道了一句,接着带着些许故意地直接往玉染的身上粘了过去。 他现在约莫高了玉染小半个头,他也晓得面前的人应当是比他稍微矮了一些,所以他刻意地俯下身往玉染的身上扑了上去,一把搂着玉染的腰,垂着头蹭了蹭玉染的肩膀。 只不过,他陡然觉着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哎,公子,你的腰好细啊,而且摸起来好软啊,身上也香香的,怎么像个女子似的。”云陆说着还摸了摸玉染的衣裳,觉得玉染衣服的料子摸起来也是软软的,和刚才那种稍显硬朗的衣料似乎也不大一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四十五章 往昔事 只是还不等云陆再继续好奇地摸下去,玉染便是将他给蓦地推开了,但是她推得也很轻,丝毫不会碰伤云陆。 云陆这一扑,确实是突然了。但玉染也不会惊怪,因为只要她之后还一直要与云陆相处,那云陆就必然有一日会发现她是个女子。 “别闹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玉染拍了拍云陆的肩道。 “我也才十六,可不还是个孩子?”云陆故意撇了撇嘴道。 玉染不禁失笑道:“好吧,和我一比,你还真是个孩子。不过,就算是个孩子,你也得少些顽皮才行,不然带着你到哪里都得鸡飞狗跳的,我可吃不消。” “为什么不能和公子比?公子给我的感觉还很年轻啊,也就二十来岁吧?”云陆咧着嘴笑,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玉染轻笑道:“我今年二十又五了。” “二十又五也年轻,再说公子如此风华绝代之姿,铁定是让人看着都觉得说你二十岁都多了。”云陆毫不犹豫地夸赞道。 玉染觉得好笑,“你都没有见过我的模样,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你为何就能认定我风华绝代?说不准,我就是个模样丑陋,让人瞧一眼就作恶的人呢?” “反正我觉得就不是!”云陆双臂抱胸,飞快地否定。他在玉染跟前晃了晃,忽然勾起唇,笑意莫测地问道:“公子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或者说,公子的身份地位到底位于这商国的何处?” 玉染低笑着问:“怎么?怕我的身份地位,不足以护你周全,也不能够帮你报仇?” “不是的,只是纯属好奇罢了。公子要是不想说也可以,但是就公子那种随随便便、风轻云淡地就杀了这么多江家走狗,而且全然不惧的态度来说,公子一定不会是个地位低微之人了,至少是个达官显贵。”云陆说到此处,还是有认真思量过一番的。 “挺聪明的,我……”正当玉染准备对云陆稍作解释之时,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玉染道:“是谁?” “公子,是我,苏久。”苏久在门外应道。 “进来吧。”玉染道。 苏久随即推门走了进来,她瞧见屋里玉染与云陆两相而对地站着,便知刚才两人是在谈着事情。 “公子……”苏久的目光在云陆的身上游移了一下,意有所指。 玉染明了,她启唇道:“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回公子,苏久也不知要紧不要紧,其实容公子在出府前让我来和公子您说一声“今晚注意一些”。”苏久应声道。 “‘今晚注意一些’,容袭是这么和你说的?”玉染平静地问道。 “是。”苏久点头。 玉染的眼底静谧而幽深,忽然似有一道光华闪过,她敛眸无声一笑,对苏久道:“行,这事我知道了。” “那公子……可有什么需要防范的地方?”苏久问道。 玉染摇头,“不需要,一切如常即可。” 苏久虽然心有疑惑,但仍就是会按照玉染的吩咐去做,她点点头,便转身退出房间了。 “公子,怎么了,那位容公子说得话是什么意思?他刚才不是应该还在府内吗,是出门去了吗?”云陆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玉染默了默,忽然微笑着看向云陆,直接开口问道:“你早上说过,江家背后站着朝堂高位之人,此人指得可是商国丞相夏侯仪?” 云陆一怔,他没想到玉染会想得这么快,不过既然已经被说穿,那他也就没有隐瞒的意义了,更何况他感觉玉染也不是那种会将他直接弃之不顾之人。 “没错,就是他。”云陆点头道。 玉染的神情不变,似乎早有预料。她眼神闪了闪,说道:“恐怕你藏身在我这里的消息已经被江家知晓了。” “怎么会?”云陆惊讶,他原本以为就算不能拖太长,但一月左右的时间还是可以拖延的。 “江家的人找不到你,就会去求助夏侯本家,而夏侯本家与一个人交往甚密,那个人——对我熟悉至极。可以说,只要是那个人听到了江家的下人对我容貌打扮作风的形容,就必定能想到我的身上。”玉染笑了笑,十分淡然地说道。 她说得那个人,自然指得便是——颛顼明,也就是如今的商国大将军叶明轩。 颛顼明对她的熟悉可以说仅仅就在容袭之下,只要他在场一听江家人对她的形容,又想到容袭如今作为使臣来了商国,那就必然会料到那个动手的人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她玉染。 其实这也代表了很多的事情,就比如说目前看来和颛顼明走在一道的商君南宫翎和夏侯本家都会知晓赫连玉本人现在就身处于商国。 虽然在玉染来商国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也笃定了他们就算知道了也无法真正对她在明面上动手,但肯定也会暗地里给她制造出多多少少的麻烦。 毕竟玉染在他们的眼中,可谓是来者不善啊! 听玉染这么一说,云陆也是有些讶异了,他没想到玉染的身份居然足以让与夏侯本家交往甚密的人可以一听便猜得出来的。夏侯本家的眼界很高,能与他们相交甚密之人必定也是立于商国朝堂颇为顶峰位置的人,能被这样一个人即刻想到,恐怕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个“玉锦”的身份是真的非常不得了了。 冷不防云陆又想起刚才玉染话中的用词,他略一斟酌之后歪了歪头道:“公子不是商国人吧?” 玉染刚才说得是‘商国丞相夏侯仪’,一般若是商国人的话,怎么也不会用到如此疏远,而且压根不关己的形容。 “挺敏锐的。”玉染丝毫不吝啬夸赞。 “公子既不是商国人,也并未归顺于商国,却还能在商国拥有不小的府邸,那想必便是他国来使咯?哦,我想起来了,我前些日子还被困在江家的时候隐隐约约有听说什么有使臣从华国来,是不是就是公子啊?”云陆原地转了个圈,最后蹦蹦跳跳地堪堪停在玉染跟前,险些又要与玉染撞上。 玉染温和地说:“不是我。” “不是公子?啊……那不会是那个什么容公子吧?可是,可是我还以为他是公子的……”“的男宠”这三个字云陆终于还是咽了回去,但是他略一停顿,神情却是又诡异了一些,他的俊容之上的灿烂笑意显得有一瞬的僵硬,他磕磕绊绊地道:“那莫非……莫非公子才是那位容公子的……” 玉染毫不犹豫地抬手,修长的手指指节在云陆的额头上蓦地一敲,她失笑道:“在那儿自己胡想些什么?” 云陆被玉染这么轻轻一敲也是清醒了,是啊,他面前之人有多厉害他也是知道的,又怎么可能愿意沦落为他人禁脔呢? “嘿嘿,是我想太多啦,公子!”云陆咧了咧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地道:“像我这种被夏侯家扫地出门的奴婢之子,公子都能好心收留,还要为我承担和夏侯家、江家作对的风险,公子就应当是个明月清风拢袖之人。” 玉染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那你可就弄错了,我从不是个明月清风拢袖之人。倒是你,要是你一辈子都因为自己是夏侯仪和一个夏侯家奴婢所出的孩子这个理由来让自己不断荒唐下去,那才是可惜。” 是的,云陆的真实身份正是夏侯仪和夏侯本家的一个浣衣的奴婢所生的孩子,只不过夏侯仪那日是醉酒做出的离谱事,而一个浣衣奴婢的身份又实在太过低微,夏侯仪那时虽然官位还不高,但好歹也算是名门大户,根本就无法承认这件事。 夏侯仪本来是想将人给即刻赶出家门的,可陡然又想到万一他将人赶了出去,那被赶出去的人在外头胡言乱语一通,岂不是要让夏侯家被人耻笑?于是夏侯仪转念一想,便暂且留着云珊继续在府里浣衣。谁知这才不出两三个月,云珊却是有孕了,正是夏侯仪的孩子。这下好了,云珊诞下了一个男婴,夏侯仪的嫡夫人的怒火也算是再也压不住了。 后来,嫡夫人去见了云珊,甚至是威胁云珊若是将云陆是夏侯仪与她的孩子的事情说了出去,那就必然不会让云陆活下来。所以云珊便吞下了所有的苦,一直只道云陆是她与一个外头的普通小厮生下的孩子。虽然这样对她和云陆的名声都不好,可当人身处境遇极为卑微之时,能活下来就是极大的不易了,又怎会再奢求别的。 云陆的真实身份在府里除了夫人和夏侯仪以外根本无人知晓,所以他也就被当成了一个家仆之子粗糙随意地生养长大,而夏侯仪也就装作不知道。 但在云陆还只有七岁的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彻底改变了云陆原本艰辛低微却还算平静的生活,也将云陆的想法和性子完完全全地扭曲和改变了。 因为——是云珊死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四十六章 找上门 云陆的母亲云珊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给害死的。而害死云珊的人,正是夏侯仪的嫡夫人陈氏陈蕊。 云陆原本也是以为自己的母亲是病重,可没想到,在自己的母亲快要咽气前的一段时间,他却刚巧瞧见了趁着四下无人走进自己母亲房间的嫡夫人陈蕊。 那段对话让云陆刻骨铭心,他知道了原来他是母亲与这个府邸的主人夏侯仪所生的孩子,他还知道了原来自己的母亲是被这位嫡夫人给慢慢在调养身体的药里下毒才会有了今日的病重模样。而且最关键的是,夏侯仪居然也是默认这件事的! 他居然为了一个如此残忍对待他们母子的家努力付出了这么多年? 真是讽刺至极! 当夜,云珊便去世了,在云珊去世之前,仍然没有向云陆挑明真相,而云陆却已是心知肚明。 嫡夫人陈蕊的眼容不下生了一个儿子的云珊,认为迟早有一日会坏事,但又不明目张胆地动手,于是便想到了下毒这一招。可她做得更厉害的,便是旁敲侧击地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夏侯仪。她没有提到她的嫉妒,而是转而说若是等云陆逐渐长大了而其母云珊还活着,那云珊必定有一天会将真相告诉云陆。这样一来,这家里的丑事还是会被宣扬出去,所以云珊不能留。而夏侯仪最后还是认同的陈蕊的说法,对于陈蕊慢慢在给云珊调养用的药里下毒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云陆这时虽说只有七岁,也明白了若是他再继续留在府里,只要他一日还是夏侯仪与云珊的孩子,铁定在将来有一日也会被陈蕊或是夏侯仪所害。 所以,在云珊被简单地下葬之后,云陆趁着一日夜深从府里跑了,而他心对于这个夏侯本家的恨意却也从未消失。 此仇,他必当会穷尽此生来报! 然后,他一路流浪,受尽穷苦,却也奋力挣扎。一路走着走着,才有了今日的云陆——一个看似乖戾,又带着些嬉皮笑脸的恶劣,时而成为他人口的小恶人的人。 而这一切,皆是拜如今权倾朝野的夏侯本家所赐。 “公子说叫我不要一直记着自己是个婢女的孩子,可事实是这样的,那个身份卑贱的婢女是我的母亲。而那些夏侯家的人更是让我牢牢记住了这一点,可是牢牢记住又如何,我是不甘心,我时时刻刻都不甘心。”云陆转过身,撇了撇嘴。 “夏侯本家的人啊……”玉染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夏侯铮和夏侯倪的模样,那两人皆是由嫡夫人陈蕊所出,夏侯铮的面貌与夏侯仪较相似,而云陆也是亦然,所以玉染一瞧见云陆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公子认识他们?”云陆蓦地问道。 玉染眼皮不抬,不可置否地笑道:“确实有过几分交道,但也只是几分。他们家的人……也确实挺叫人头疼的。” “哪儿是头疼啊,简直是讨厌极了。要不是我被那江家大公子去夏侯家请来的一个暗卫废了武功,怎么会这么被江家人束手擒地绑进江家?”云陆想到这里,火气又大了,俊俏的脸庞神色阴沉沉的,连嘴角的笑意都阴恻了几分。若是他的眼睛还看得见,想来此刻眼底也会是一片锋利。 玉染抬手轻扣住云陆的手腕,摸了摸他的脉象,才发现确实是混乱得很。想来是武功被废之后身体一直都处于倦怠与紧张之,将自己给拖得更垮了些。 “好好养一养,还是能恢复一些的。”玉染默了默,说道。 云陆会有今日,一切都是拜夏侯家所赐。而说实在的,玉染会走至如今的模样,也是源自于当年颛顼帝的步步紧逼与性命威胁。 在这一点,至少玉染还能从云陆的身找到些许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玉染云陆更早地深处在复杂的环境之,更是重新活了一世,所以才有了她后来处心积虑的筹谋。 所以如今玉染能对云陆多一些耐心,不仅仅是因为云陆同夏侯氏和江家之间的矛盾关系可以让她有所利用,还有另一点便是因为云陆过往的境遇与她有那么一些交集之处。 “没事儿,养不养得好都无所谓了,现在不是还有公子你在嘛!公子你武功这么好,随随便便能打赢那些江家的狗,自然可以把我给好好保护好了。”云陆的脸暂且褪去了阴沉之感,转而又是扬起了那种没心没肺的笑意。 “我……”玉染原本还准备说些什么,谁知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让玉染冷不防眼底一深,停了下来。 “公子!”苏久随即快步进来。 “何事?”玉染沉静道。 苏久的神情不佳,语气微沉,“公子,是江家的人来府邸要人了,说是要我们将这位云公子交出去。现在是竹……梁竹带了人将他们拦在院子里,所以他们才不能闯进来。” “江家人?”玉染一挑眉,“江家虽富,却并非权贵,他们敢这么闯到华国使臣的府来,可是得了依仗来的?” 苏久点头,“是,江家人晓得光是凭着他们自身是没有资格这么做的,所以便去求了夏侯本家,现在拿了夏侯本家的搜查令来。” “夏侯仪与夏侯铮这个时辰已经全都去了宫赴宴,何来人同意?”玉染不温不火地开口,但心已有思量。 “这个属下还没有去细查……不过公子,既然今日江家早的时候已经从夏侯家那里得知了云公子在这里,那会不会是早便借到了令牌呢?”苏久俯身作揖道。 “应当如此。”玉染答道。 苏久脸色一黑,柳眉一蹙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算是夏侯仪本人同意,华国贵使的府邸都是不可以随随便便搜查的,除非商君下令,他们也委实是太过鲁莽了!” 江家毕竟不是朝权贵,算再怎么富有,也不会真正了解清楚如今朝局的复杂,他们根本无法担待得起得罪华国使臣之后的罪过。 夏侯仪与夏侯铮肯定都会从颛顼明那里晓得宁国赫连玉也陪着慕容袭来了商国,而看江家这么随随意意敢于来着府邸挑事的行为来看,证明了夏侯家的人必定没有告诉江家人救了云陆的玉染的真实身份。 所以,一切如今的情况都指向了一点,也是——夏侯家是故意让江家可以来向玉染他们挑事的。 想必算之后玉染将矛头指向夏侯家,夏侯家也有办法来为自己开脱一番。 “好了,苏久,你同他们置气,他们也不一定能理解你气的理由,又何必累着自己?”玉染轻笑了一声,风轻云淡道。 “公子,那现在如何?若是公子不想出面,由苏久去将他们打发了。反正有竹良领着从华国带来的人,他们算再怎么胡闹也不可能真的和华国的士卒动手。”苏久道。 玉染摇头,“不必了,还是我自己来吧。既然江家人派出的人来都来了,又特意去讨了夏侯府的令牌,那肯定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如此,倒不如让他们涨涨教训,晓得拿捏事情的分寸。” 苏久知道一旦玉染要出面,那必定是准备要暴露她自己的身份来压制众人了。但玉染有她的考量,所以苏久断然不会阻止。 云陆听着玉染和苏久的对话,原本脸带着的没心没肺的笑意也稍微敛了一些,他的神色阴沉道:“没想到江家为了抓我会如此不择手段!公子,要是实在不行的话,那不如……不如还是将我给交出去吧,让我自己来对付他们!” 玉染似笑非笑道:“你自己来对付?你能对付得了什么?最后怕不是要被他们千刀万剐了去。” “我……” 玉染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好了,等会儿我说什么你接什么,其他的话一律不必多说。你先在门口的地方等着,听好外面的动静,待会儿我应该会让苏久带你出来。” “……好吧,那公子你小心。”云陆面露复杂,最后收敛了些许戾气,点点头道。 “苏久,走吧。”玉染先一步往外走去,而苏久走在玉染身后,最后带了门。 玉染刚一踏出门,见着院子里火光明艳,站了一堆江家的人手。而竹良也带着人挡在他们之前,似乎是不想让他们闯进屋里扰到玉染。 竹良听见身后开门声,很自然地转过头,瞬间对了玉染的视线。他看见玉染朝他点了点头,于是也明白玉染这是打算亲自出面解决此事了。既然有玉染在,那么那群闯进来的江家人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他也不必为玉染紧张。于是他只是顿了一瞬,便朝着周遭的华国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撤走了。 待到这院子里的人都撤得差不多了,便只余下站在房门那边的玉染、苏久、竹良以及站在院子里气势汹汹的江家人。 本书来自 本书来自https:l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四十七章 姓甚名谁 “诸位因何事在这府喧哗至此?”玉染眼眸轻抬,幽幽启唇道。 而江家为首之人江秦似乎终于见着一个衣着不凡的人走了出来,虽然是个女子,但终归当是个可以说事的任。他蓦地往前站出一步,朗声开口道:“这位姑娘,我是商国南城江家的三子江秦,今日前来是为了抓捕一个杀害了我长兄的人!” “杀害了江家的大公子的人?这位江三公子,你为何一口咬定这杀害了江大公子的人如今会在这使臣府邸之呢?”玉染挑了挑眉,故作疑惑,一双好看的凤眸里带着异常冰寒却闪耀的光泽。 江秦闻言,晓得眼前女子必定不愿交人,于是皱眉道:“姑娘,我们有人看见了今日早的时候是这个府邸的一位公子救了那个杀了我长兄的凶手,还将人给带走了。所以,现在人必然在这府。还望姑娘不要推脱隐瞒,快快将人交给我们,这样姑娘也好少些烦扰!” 玉染听着江秦颇为嚣张的言辞,不但没有丝毫紧张,反倒是眉眼一弯,轻笑了一声。她的笑声在这一片寂静的对峙之显得格外的突兀,似乎她是听到了什么格外有意思的事情。 江秦也是神色一沉,道:“姑娘这是何意?” 玉染轻轻拂了拂衣袖,眼底一片幽静而深邃,一眼望不尽底。她带着似笑非笑地神情瞧向江秦众人,接着悠然开口道:“江三公子来这府邸之时,应当也晓得这是华国贵使暂住之地。而江三公子你并非朝堂权贵,也并无商君旨意,你又是凭什么带着这么多江家之人闯入这府邸之?” “你!”江秦被玉染给激怒了,但他尚有理智存在,便脸色极差地一甩袖,从怀取出了夏侯家主的令牌,道:“这是商国丞相的令牌,拥有搜查商国境内所有贵家的权利,算是使臣府邸,也绝不例外!更何况,这府邸里如今还藏了一个杀人凶手,商国国法摆在那里,又有谁可以推脱?” “江三公子,没想到你是这么个无理取闹之人!”竹良从玉染的身侧踏出一步,他的左手一直扶在腰间挎着的长剑剑柄,眉头紧锁,似乎随时都要拔剑刺向对面之人。 玉染轻轻拍了拍竹良的手臂,示意他不必理会。旋即,玉染语气平和地开口道:“可我们不是商国人。” “如今慕容四皇子进了王宫赴宴,你又是什么人,可以代替你们四皇子说话?”江秦恶狠狠地说道。 玉染无声笑了笑,慢悠悠道:“江三公子不必急于知道这一点。之前江三公子是说有人亲眼看到这府之人带着那个样貌如同凶手之人进了这府邸?” “是!”江秦肯定道。 玉染提了提唇角,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侧的苏久。 苏久会意,随即转身进了屋子,将云陆给带了出来。 江秦一见云陆,便立马识了出来,“云陆,你果然在这里!姑娘,你又作何解释?他的眼睛是瞎的,算如今穿得好了一些,但这一点可以证明了!” 云陆听见了江秦的怒喊声,但又记起玉染刚才在屋里的告诫,于是没有开口,反倒是微微侧头向着玉染站着的位置。 云陆现在的心情很特别,也很复杂,原因不在其他,而是在于他从门内听见外头的人的对话之后忽然发现——原来他一直喊着“公子”的这个人居然是个女子! 怪不得她身会有一些隐约的幽香味,而且人也他要矮一些,最重要的是刚才说的很软的衣服料子很明显是女子的锦缎感啊!他居然这都没有反应过来? 云陆的面浮现了些许苦恼与挫败之色,更甚者是哭笑不得。没想到他这人一直都四处混迹,却混迹到最后连面前之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他该说是玉染装得太好了,还是他自己太蠢了啊? 玉染似乎也发觉了云陆的呆愣,她轻笑一声,并未介怀,而是兀自执起了云陆的手腕,向着江秦道:“云陆?江三公子,你怕是弄错了,他并非是叫什么云陆。他是我很早以前收的义弟,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同我姓的。而且很可惜的是,我也不姓云。所以,他根本不是江三公子你口说得云陆。 “当然,我这也不是说江三公子撒谎了。或许——确实是有人救下了江三公子口说得杀人凶手,而且也确实是被人给瞧见了。可后来,这瞧着瞧着,给瞧差了,然后误将我家义弟和你口说得那个凶手混为了一潭。至于我家义弟的眼睛,那是多年前同我出去游玩的时候被别人涉猎的长箭给划伤了,故而才会失明的。” “你……你!”江秦“你”了好几遍都没“你”出来,因为他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会胡言乱语、颠倒是非的女子!他实在忍无可忍,再无形象地怒吼道:“你说他不姓云,同你姓,是你的义弟。那你又姓什么,是什么人啊!你倒是给我通通说个清楚,休要在此胡说八道,颠倒黑白!你出现在这里,又这般妖言惑众,顶多是那华国四皇子的一个小妾,你居然敢在这里顶撞本公子,你不知道本公子手的夏侯府令牌代表着什么吗?” 玉染想眼前的这个江家三公子怕是也真的被她给气疯了,算她真的只是容袭的一个小妾,那也是从华国来的,代表着华国的脸面,又岂是他可以随意辱骂的? 玉染想到此处,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她感觉到云陆反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还抓得紧了紧,她立刻知道云陆是在紧张于她了。玉染拍了拍云陆的手背,对着他轻言道:“放心吧,不碍事。” 旋即,玉染含笑转向了江秦,她的笑意忽然更深了,似乎其是不言而喻的逼人锋利,而她的眼底一片深沉死寂,她这么静静地从台阶望着台阶下的江秦,隐约有种孤傲不可及的感觉从她的身散了开来。 她轻声一笑,竟是仿佛可以让这冰冷的空气又再寒凉几分。下一刻,只见她眼帘轻垂,又蓦地睁开,而她清朗婉转却又带着几分风雅孤高的嗓音也是慢慢地落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她说:“你问我姓什么,又是什么人?好啊,那我告诉你好了……” 玉染话到此处,微微一顿,随即风雅一笑,薄唇轻起道;“——我姓赫连,宁国温兆城人氏。所以,我的义弟,自然也姓赫连,敢问江三公子有何意见吗?” 赫连?宁国都城温兆城人氏? 江秦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脸色顿时煞白起来。 赫连这个姓氏,加是宁国都城人氏,而且此人又是跟着华国四皇子慕容袭来的人。那华国四皇子的真正结发之人究竟是谁,那是全天下都晓得的事情,算是后来有所决裂,那也无人可以对此有所置喙。 所以,眼前女子的身份实在是太清晰了! 她是……她居然是赫连玉! “你是……你是宁国赫连玉!”江秦几乎是惊恐地喊出声。 给江秦这么一喊,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是愣了,其更是包括站在玉染身侧的云陆在内。 这一瞬,云陆也差些随着江秦的惊恐一声而一起喊出来。不会吧……这什么情况啊?他原本只是想要找一个可以暂时帮他一避的人,结果……结果这一避直接避到了那声名赫赫的宁国摄政王赫连玉的身? 云陆不可置信,他浑身僵硬地将头转向了玉染的那一面。他此刻还紧紧抓着玉染的手腕,下一刻他突然反应过来,冷不防脑有一瞬的空白,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玉染感觉到了身边人的动作和反应,于是轻笑一声,对着云陆小声道:“怎么,晓得了我是谁,你还反而不抓着我了?”这明显是带着调侃之意。 云陆闻言,撇了撇嘴,旋即又恢复到了原先的状态。他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把揪住了玉染的衣袖,道:“谁说不抓的?我当然得抓,得牢牢抓住了。你说是不是啊,阿姐?”最后一声“阿姐”,他显然是在反调侃刚才玉染说他是她义弟的事情。 “真是没脸没皮的……”竹良在一旁听着云陆真的喊起了玉染“阿姐”,不禁在边嘴角抽搐地低声喃喃道。 玉染也被这一声“阿姐”喊得愣了一下,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噗呲”低笑了一声,道:“这称呼倒是稀,如今还愿意叫我一声‘姐姐’的人,这世可只有一个了。” “谁啊?”云陆好道。 “赫连枫啊。”玉染轻松答道。 “赫连枫……那不是宁君的名字吗?阿姐你这可真是太折煞我了!”明明嘴里说着“折煞”,可云陆还是乐得自在地叫着这个称呼。 折煞?玉染不禁瞥了他一眼,看他那副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模样,有谁能觉得他是在说着谦虚的话啊? https:/html/book/52/52464/l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番提醒 当然,玉染在同云陆打趣之际,也没有忘记如今府内的状况。她将目光重新放到院里的那群江家人以及为首的江三公子江秦的身上,接着缓声开口道:“不知江三公子还要带着江家的人在这府内待到何时?江三公子莫非还觉得是我在撒谎,将真实情况给隐瞒了吧?事实就是诚如刚才我所说的,我们府邸之中并无江三公子要抓捕的无情无义的凶手,所以还请江三公子也莫要再拿夏侯家的令牌来同我说事。不然就算我的脾气再怎么好,我也是——绝对不会容忍你们胡诌着将我的义弟当做杀人凶手带走的!” 江秦这下有些僵住了,他今日来本来只是觉得借着夏侯家的搜查令必然可以很快将人带走,没想到居然会好死不死地撞上了赫连玉,而赫连玉也不知是发的什么神经,居然还硬是保下了这个杀人凶手云陆! 玉染之前说云陆一直是她的义弟这话简直明白人一听就是胡诌出来的,可偏偏碍着人家是那个闻名天下的赫连玉,这还怎么能说她说得话都是错的呢?要是真说了,这岂不又是一个大罪过,谁敢去得罪那个传说中行事果断狠绝的宁国摄政王? 而且,就江秦晓得眼前女子是赫连玉之后,他也算是想清楚了。传说中宁国赫连玉擅易容,一身男装男容俊俏风华、出神入化,若不是赫连玉亲口承认,怕是无人可以识得出她是个女子。也就是说,那个早上把他们江家的下人都给伤的伤、杀的人,然后救走云陆的人——就一定是扮成男子的赫连玉了! 这么一来,他江秦又岂有可能当着赫连玉的面说她的不是? 这一瞬间,江秦还当真是不知该进还是退了。 “赫连殿下……这……我也是奉了父亲的命令前来。您现在这么说,我也……”江秦艰难地措辞。 玉染柳眉微挑,唇角虽是含笑,可眼底的一抹幽深却是足以叫人觉得冰寒至极,“江三公子,你怕是还有些地方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说——我赫连玉的身边之人,无人可以轻易带走,江家更不可能!若是你今日请来的是商君的旨意,我定然会亲自去拜访商君,一作解释。但你今日无缘无故地将我的义弟当做凶手,还趁着慕容皇子不在,在这府邸之中肆意妄为,我实在是无法‘谅解’你的这番所作所为。” “可是夏侯丞相的搜查令是真的,我也确实是受了命令的啊!”江秦脸色苍白地辩解道。 玉染眼眸微敛,道:“江三公子,既然事到如今,我也索性点明好了。今日在夏侯家告诉你们是这个府邸之中的人救走了杀害你们江家大公子的人,是你们的商国大将军叶明轩是吧?” “赫连殿下怎知?”江秦惊讶道。 玉染答道:“我曾经与你们的大将军有过几面之缘,但似乎最后皆是不欢而散。叶大将军猜测之中已是知晓了我就是赫连玉,先不论我们今日所争辩的你口中的“云陆”之事,就光凭着叶大将军明知我身在此处,而夏侯家也知晓我是赫连玉,最后却还让你轻易得了令牌前来闹事这一点来看,你难道就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玉染的这个提示很明显了,颛顼明和夏侯家都知道在这使臣府邸之中除去慕容袭以外还有一个赫连玉,可偏偏他们没有告诉江家这一点,更甚至是丝毫没有阻拦江家来这府邸抓仇人的意思。也就是说,夏侯家和颛顼明都是故意让江家来使臣府邸捣乱的,目的就是为了膈应玉染——这是有意要让江家当出头鸟和最后的替死鬼啊! 想到这里,江秦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不少,放在身侧的手也是逐渐握拳。 虽然赫连玉之前攻破了商国东境的碧水城,并将之占为己有,可敌对管敌对,赫连玉现在说得话却是有理有据的。而如果说赫连玉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么他们江家这次就是被彻彻底底地玩弄了! 给赫连玉惹麻烦,还想从她的手中要人,也就是将她给死死得罪了。赫连玉一发火,指不准就直接跑到商国王宫里对着商君又是一通“胡言乱语”。宁国如今也是正处于如日中天,商君就算再怎么气赫连玉夺了碧水城,也不会真的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道是赫连玉的过错。也就是说,最后商君为了能够安抚住赫连玉的心情,就必然会重罚江家,折了江家的颜面。 这可真是…… “君上不会不分是非,夏侯家对赫连殿下您的身份或许也只是猜测……”江秦只能为自己找了一个感觉暂且可用的借口。 玉染见江秦的脸色忽黑忽白,于是笑了笑,又道:“江家如今在商国富可敌国,虽说只是商贾之家,却与诸多朝臣皆有联系。而最高位者,莫过于夏侯本家。可是——当初江家帮助夏侯本家之时,夏侯丞相还并未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而夏侯丞相能够走至今日,想必私下里也是费了不少的神,而江家也是为此出了不止一份力吧?可是如今不同了,那可是夏侯丞相啊,商贾人家和朝中如日中天的权贵相比,怕还是有些弱了,江三公子可得好好提醒一下家中家主——可别到最后,自己的仇没有报成,反倒是被人给硬生生地从云端拽入了淤泥,浑身上下都被撤了个空。而那个撒手下网的人,倒是捕了好一条大鱼。” 玉染的意思也就是说,江家曾经助着夏侯家走上了令百官羡艳的位置,可正因如此,江家的手中也自然而然地有了夏侯家是如何背地里做缺德事一步步走上去的证据。把柄总是被握在别人的手里,感觉定然是不好的。故而,夏侯家也绝对有要借此机会开始削弱江家的意思,恐怕甚至到最后还有野心将江家给一口吞了。毕竟,江家可以富得流油啊! 江秦显然也是听得明白玉染的意思的,他紧紧握拳的手已经开始发白,此刻,他已是没有了即刻抓住那个杀了他长兄的人碎尸万段的想法,反而是为玉染所说之言暗暗心惊。 原本赫连玉才是那个包藏凶手之人,可没想到明明他是上门来要凶手的,居然到头来却被赫连玉给反过去教说了一番,偏偏他竟然还觉得很有道理。 真是见了鬼了! 江秦强忍着自己想要怒骂发泄一下的心思,他粗粗喘了一口气,接着朝玉染作了一揖。他的目光朝云陆的方向扫去,当收回目光之时,他眼底的不快之色仍旧尚未褪去,可他还是沉声朝玉染说道:“今日之事,想必是我们江家有弄错消息的地方。江家无意冒犯赫连殿下,更无意冒犯……冒犯赫连殿下的义弟。我现在就回去和家父说清此事,还请赫连殿下不要见怪。” 江秦已经有着赫连玉可能不会放过江家这个想法了。 可谁知,玉染却是眉眼微扬,面上带着几分清风朗月般的笑意,她淡然道:“既然是个误会,自然是不会见怪的。刚才我也是训斥得过分了,也希望江三公子莫要觉得是我仗势欺人了才好。” “不会……不会。”江秦闻言脸色又是一黑,随即招呼了手下的人,立刻掉头就出了府邸。他们一路走得飞快,甚至连一刻的停顿都没有。 这下子院子里倒是空荡了,只余下了玉染、苏久、云陆和苏久四人。 首先回过神来的人是竹良,只见他转过身,先是打量了一下玉染,又是扫了一眼还抓着玉染衣袖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接着又看向云陆那张年轻俊气的脸,最后神情颇为扭曲地望着玉染道:“赫连,你这胡说八道的本事还真是一日比一日厉害了。明明自己都晓得是假的,偏偏还能说得理直气壮,最后还当真把人给忽悠走了!” 玉染偏过头,眯了眯眼,笑道:“你不是早该习惯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有时候行一行小人之道,也并无不可。就算他道我仗势欺人又如何?我就是仗着这个势,欺他这个人,让他自己也尝一尝什么叫做弱肉强食。若是我遇见任何糟心事都直接选择退去,我又何必做什么赫连玉呢?当个普普通通的玉染倒是过得安稳。” “你可真是……” “而且,最后我对他说得那些话也并非是在诓他走。”玉染说道。 “殿下,那夏侯本家当真是有心要吞了江家的财与势吗?”苏久在一旁问道。 “夏侯仪和颛……叶明轩的心可大了,将来指不准可以做出什么更加令人惊叹的事情来呢。和想要吞了江家这事儿想比啊,或许后者还要更轻一些吧。”玉染轻笑着道。 “夏侯仪那种混蛋还想要肖想商君之位,我看他是想都别想!阿姐,你今日就别再提这个人了,本来就已经够倒霉、够烦人的了,你还提这个人,那不就更烦、更倒霉了吗?”云陆拉扯了一下玉染的袖子道。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四十九章 机敏之人 “说到底,赫连她今天这么倒霉,还不都是因为你这闹腾小子啊!你小子倒好,现在还真的一口一声‘阿姐’起来了,还嫌别人不够烦啊?”竹良左手扶在剑柄上,右手插在腰间,身子微微向前倾,眉头锁得极紧,一副颇为烦躁的样子。 “这是我的错吗?这不是!这全都是怪那江家咄咄逼人!就算他们家日后倒了霉,被人给铲除了,那我觉得也是理所应当,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还有,我为什么不能叫殿下为‘阿姐’,殿下都还没有反对呢,你一个华国的将军一个劲地反对有什么用啊?”云陆呲牙咧嘴地笑着,每一句话皆是刻薄极了。 云陆这性子啊……玉染无奈摇了摇头,苦笑道:“好了,你们都别闹了。” 玉染话音刚落,那两人居然都真的安静了下来,齐齐将头转向了她说话的方向。 玉染顿了顿,看向苏久,道:“苏久,你现在即刻去修书一封加急送往宁国,要交到冷烟或者秦奚的手中,反正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让冷烟这些日子不必再继续装成我的模样上朝了,其余的琐碎事情你就看情况写吧。” 玉染向江家自报家门,想来很快赫连玉陪着华国四皇子现身商国的消息就会传开来,所以卓冷烟在宁国装着她反倒是不好了。 “是,殿下。”苏久即刻点了点头,俯身作揖,随后快步离开。 云陆看不见,但他还是听得清玉染他们的对话的,他思讨了一下,开口道:“阿……不,殿下……” “你若想叫我阿姐——那便叫吧,我也不是多了你这一个弟弟就过不下去了。”玉染摇头失笑。 “嘿嘿,就晓得阿姐待我最好了。”云陆乐呵呵地抱着玉染的一条手臂说道。 竹良瞥见,嘴角一抽,道:“要是叫慕容袭瞧见你这般举动,难保他不会直接一剑把你刺死。”竹良觉得自己说得很中肯,很有道理,最后还兀自点了点头。 “才不会呢!我是阿姐的义弟,而且我可聪明了,能帮阿姐出谋划策,杀了我岂不是太可惜了?”云陆扬起下巴,露出好看的弧线,接着呲牙咧嘴地笑道。 竹良觉得自己头疼极了,他无语道:“你阿姐可比你老谋深算、阴险狡诈多了!你还给她出谋划策,你不给她添乱就不错了。” “你怎么这么说阿姐!”云陆咧了咧嘴,神色忽然有些阴恻起来,可那笑意却是丝毫未减,给人一种颇为异样的恐惧感。当然,这得除了在场的两个人之外。 竹良一脸别扭地转开了头,实在是不想再去理会云陆。 玉染笑了笑,并未辩驳什么,而是对竹良说道:“好了,别置气,今夜闹腾的事情也够多了,你们莫非还不够累吗?梁竹,你送云陆回去厢房吧,我也想先歇一歇了,过会儿容袭也该回来了。” “阿姐,我……” “有事日后再同我慢慢说,也不迟的,有的是时间。”玉染笑着抬手摸了摸云陆乌黑柔顺的头发,颇为温和地说道。 云陆一愣,接着下意识地点头。直到玉染已经转身走了,他还站在原地。 “喂,你看什么呢,人走都走了!”竹良本来想要一走了之,但想着玉染特意嘱托,所以最后还是留意了一下。他话一出口,就觉得有哪里不对,于是喃喃道:“哦不对,他根本就看不见嘛……我怎么也跟着犯傻了?” “这位梁大将军啊,你说——为什么阿姐她与我素昧平生,却愿意付出这么多,救我于水火呢?”云陆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 竹良双臂抱胸,面露怪异道:“赫连玉的作风你还不了解?就算你不了解,也应该听说过有关她的传闻吧?虽说平日里她确实有些风流不羁,总是成天到晚想一些异想天开的事情,但做起事来却又是有着一股狠劲,而且成日里就喜欢谋算人心、运筹帷幄。我想吧——你应该也是她谋划中的一个部分,所以她才会救你的。她说她自己是个小人,不是君子,我看也是这样。她救了你就说明你对她来说是有利用价值的,她在没有把你利用彻底之前,总得好好把你给护着吧?” “那你呢?你是华国的大将军,可是听你与阿姐说话的口气,似乎比起华国四皇子来,你对阿姐更为的熟悉。所以,你的心根本就不是向着华国的吧,还有可能你原本就是阿姐派去商国混进朝堂,然后掌握一定势力的人。”云陆摸了摸下巴,语出惊人道。 竹良翻了个白眼,道:“你这还真符合玉染的‘喜好’。” “什么喜好?”云陆好奇,语气也忽然轻快了起来。 “她就喜欢聪明的,还一个个总往府里带。虽然那些人只是她的幕僚,平日里也就出谋划策一下,时而在朝堂上混迹,但她当年可不就是因为这一点被人说做是贪恋男色吗?不知道的人哪里看得透啊。那慕容袭打小和她一道长大,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到现在算算都凑在一块儿就十五年了,但就他长得那张妖孽到迷惑人的脸,还要同赫连玉那些个‘美人’‘争风吃醋’一下呢!简直了……”竹良说到后头,不免连连摇头。 “你说——阿姐和华国四皇子慕容袭是自小一道长大的?可是据我所知,华国四皇子与其他华国皇子不同,自小是在明戌皇朝的地界长大的,后来更是给那颛顼长公主当过驸马,又如何与阿姐日日黏在一块儿?而且阿姐十六七岁时便是宁国的赫连太子了,她难道不应该是宁国人才对吗?”云陆一下子就从竹良的话中找出了重点的地方,而且每一个问题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竹良这下子可算是闭了口,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些事情都是玉染和以前的长孙弘同他说的,有些也是他自己跟着玉染之后慢慢了解到的。因为他自己已经习以为常,所以便顺口说了,没成想云陆委实是个机敏之人,只是一些小小的细节之处,便能被他抓到把柄。 竹良思绪一转,直接仰头打了个哈欠,随意道:“你问这么多干嘛?这些事情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又不一定是真的。今日折腾了一天,困死我了。我要快些回去补个觉了,先送你回厢房吧,免得明日赫连又要烦我了。” 竹良拽着云陆走,而云陆也脚步未停地跟着竹良走。 可这一刻的云陆脑海之中可以说是有千万种思绪闪过,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是许许多多的猜测都在他的脑中不断地拼接起来。似乎只需要再多一点点的话语刺激,就可以使他得出最正确的答案。 而就在云陆垂头若有所思之际,竹良也是悄然回头瞥了一眼沉默中的云陆,他撇了撇嘴,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嬉皮笑脸的瞎子居然感觉会这么灵敏,脑子转得也快!竹良想了想,还是觉得明日应该同玉染说一声他做得“坏事”。 容袭回来得很晚,他一走进院子,就瞧见玉染披着一身锦袍,墨发柔软地淌在脑后,眉宇间一副温色地站在屋子敞开的窗口里面。 容袭笑了,走到窗户口启唇道:“阿染这是特意站在这儿接我的?” 玉染一手支着弧线流畅的下巴,一双凤眸随意地划过容袭的温润脸庞,接着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恩,等你呐,真慢!” 颇为恶劣的语气,丝毫没有留情面的嫌弃,这是玉染面对容袭时,最习惯的状态。 容袭果真是不在意地笑了笑,眉宇间很是温和,似乎只要望着的人是玉染,他那双原本漆黑幽深的眼睛也会溢出溺人的温柔。 “恩,是我的错,让阿染久等了。”容袭说道。 玉染随意摆了摆那只空着的手,凤眸微挑,瞥了容袭一眼道:“我刚才是乱说的,不是在等你。我累得很,怕这儿吹吹风罢了。” 容袭闻言轻轻一笑,但是并未多言,只是折转身子,打开门往屋里走去,然后一路来到依然趴在窗口的玉染的身边。 “在宫里就听闻了外头府邸这儿的消息,真是辛苦阿染了。”容袭双手搭在玉染的肩后,轻轻地俯身将人环住,动作很是温情。 玉染歪了歪头,一双凤眸眨了眨,道:“看来这商国还真是热闹。” “或许是——他们都比较欢迎阿染你?”容袭笑了笑,开口道。 玉染眉眼斜飞道:“就是这般欢迎法的?” “那是他们比较不懂待客之道,还需要阿染去好好教教他们才是啊!”容袭眯着眼舒服地贴着玉染道。 玉染感觉到背后那个人越发地得寸进尺,于是蓦地站起身,将人撇了开,道:“我教他们?那我还真是有那个闲心啊。不过,听你的意思,是南宫翎想要见我?” “既然此事已出,那么阿染自然还是要去见一见他的。”容袭微微一笑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五十章 隐情逐现 入夜,颛顼明才从夏侯本家的府邸离开。他晌午的时候只是碰巧去夏侯家同夏侯仪、夏侯铮他们说一些朝堂之事罢了,谁知却刚巧撞上了来夏侯府求助的江家三公子江秦。 江秦将家中大公子被毒死以及凶手被人救走的事情通通都说了一遍,希望能够得到夏侯家的帮忙,抓到那个凶手。 颛顼明原本是对这些全然不感兴趣的,谁知,就在江秦将那个把云陆救走的人的模样和穿着给大致说了一下的时候,他却听得凝神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个江秦形容的人实在是有些叫他耳熟。 一个完全不畏惧江家和江家背后势力的人,而且衣着华贵,模样更是俊朗风华,似乎还带着些许女子的柔。更甚至是,那人的武功还不若,尤其使得一手好剑法,说起话来还能把人给气死了。 这样一个异常特别的人,你被说,颛顼明觉得自己还真认识一个。 也就是他的好妹妹——颛顼染! 江秦越说越愤怒,他们江家派出去的打手基本上被杀了一半,另一半里大部分人还都是伤得厉害,结果来人都没带回来,这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更何况有父命在身,他自然得竭尽心力求援。 原本夏侯本家的人听了也是毫无头绪的,只是,颛顼明却说自己应当是识得这个人的,而且——这个救走云陆的人应该就是刚刚来到商国的华国使臣府中之人。 这一说,江秦也是愣了愣,因为说实在的,别的富贵人家倒也罢了,那从华国来的使臣,他们还真没有可以直接搜查的份。 江秦略作考虑之后,最后还是抵不过心头之恨以及他父亲的威压,于是厚着脸皮问夏侯仪讨要起搜查令来。 只是夏侯仪并未露出太过惊讶的神情,他与颛顼明对视了一眼,见颛顼明点了点头,于是心下也是有了打算,便笑着将搜查令接了出去,还特意嘱咐让江家等宫中宴会开始的时候再去那使臣府邸要人。因为如果是那个时候,慕容四皇子便必定不在府中,也就少了最大的主事人,也不至于当面将人给得罪了。 江秦很是感激地连连点头,随即便是拿着令牌离开了。 而此刻还在厅里作者的夏侯仪看了颛顼明一眼,道:“大将军不准备同我解释一番吗?” 颛顼明沉静道:“莫非夏侯大人还会猜不出来吗?” “看来——能让大将军有此等反应之人,也便只有那个人了吧。”夏侯仪颇为肯定地开口:“倒也真不知她究竟是对大将军你做了什么,才能让大将军你对她如此深恶痛绝,一听便知其人。” 颛顼明沉着脸没有说话。 夏侯铮也在场,他皱着眉沉思片刻,问道:“父亲,叶大将军,你们所说之人——可是那位宁国摄政王赫连玉?” 夏侯仪很是满意地点头道:“不错,这次反应还算够快。” 夏侯铮闻言,仔细思量了一番,接着眉宇间似乎锁得更深了些,他道:“可是既然救走云陆的人是赫连玉,那让江秦直接冒然上门要人真的好吗?因为如此一来,赫连玉算是被他们江家给彻底得罪了,说不准还会拖累我们夏侯家。” “铮儿,这里毕竟还是商国。”夏侯仪说道。 只要这里还是商国,那么就算这番争论传到商君的耳中,商君也终归是该向着商国人一些的。更何况,这次可是将江家给推出去的绝好机会,他们哪里可能错过? “此番最多也只可给赫连玉添个堵,若是真想使得江家败落,那恐怕还是做不到的。毕竟,赫连玉最擅长的东西,可不就是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将你不信的事也能够说得头头是道。指不准那江家还会被赫连玉给一语点醒,我们还得做好应对之策。”颛顼明还是最了解玉染的,所以能够大致想象江秦一去使臣府邸闹事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夏侯仪听着,也是静默地点头认同。 而夏侯铮在一旁听了听,又自己想了想,似乎是忆起了一件更为要紧的事情来,“对了,上次叶大将军你说原本放在昊天宗后山的商国帝印玺应当是被赫连玉给拿走了,这事到底能不能够确认?毕竟现在赫连玉刚好就在商国,这也许是我们唯一能够好好核实的一次机会。” “那时我去后山之时,确实再次见到了商尹君,只不过他说他手中已是没有了我想要的东西。我问他交与何人,他只道是与我有缘之人,所以无法证实。可那时我在昊天宗里查问了一番,得知了就在我到的几日前,华国五皇子慕容安澜也有回到宗门,而华国五皇子的身边是还有另外两人跟着一道来的,其中一人便是赫连玉日常里装扮的男子模样。后来慕容安澜回华国,华国朝堂之上便多了两日,一个人是名为玉锦的太傅,而另一个是名为梁竹的副将。近日来华国连失太子和三皇子之事想必已是众人皆知,能让华君吃瘪,又不让外人发觉异样地引起皇子间内斗,进而将他们解决,想来也就只有她赫连玉敢这么做了! “而现如今,赫连玉又是明目张胆地随同华国四皇子慕容袭一起前来商国,想来也是因为对商国的朝内之事有什么特别注意到的地方了。赫连玉这个人从不做无用之事,更不会仅仅是为了一个慕容袭就直接抛着宁国不管,直接来了商国。或许——凭借现有的这些情况,赫连玉拿到商国帝印玺的可能还是极大的。”颛顼明眼底幽深道。 夏侯仪听完之后,先是觉得颛顼明分析得有理,接着却又慨叹道:“没想到大将军竟然对赫连玉如此地了解,看来那赫连玉与大将军之间果然有着无法解开的矛盾啊。” 夏侯铮在一旁听了,忽然脑海之中好似隐约略过了一个白衣清隽的身影,他瘪着眉苦恼地思量了一下,最后忽然眼前一亮,蓦地开口说道:“父亲,叶大将军,我想起来了!那时,我与妹妹在昊天宗之中遇到过一个自称‘玉锦’的白衣公子,只是那时我们仅仅相处了半个时辰不到,所以我才会一时忘记了。据父亲和叶大将军所言,我也稍微可以肯定一些了——那人便是赫连玉才是。” “这下倒是可以肯定了。”夏侯仪说道。 “我们现在还不能直接在明里动手,就算是暗里做手脚也不可。赫连玉防备心极重,哪怕你只是做了一个极小的动作,他也能随之推演出接下去可能发生的事情。”颛顼明漆黑的眼底闪了闪,随即说道。 “也罢,便如同将军所言吧。”夏侯仪点了点头,认同道。 颛顼明偏头望了眼外头已经渐暗的天色,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神色微动,转而对夏侯仪两人道:“天色不早,我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夏侯仪和夏侯铮也起身送颛顼明,夏侯仪见颛顼明神色有异,于是眯了眯眼,笑着开口道:“莫非——将军是刚好与佳人有约,所以才这般焦急的?” 颛顼明闻言蓦地一顿,但转而便是抬眸瞥了夏侯仪一眼,未有言语。 “是我妄言了,还请将军莫怪。”夏侯仪旋即便是转了个态度笑道。 待到颛顼明离开了,夏侯仪这才重新坐到了主位之上,神色也化为了一片幽静。 “父亲,您觉不觉得——这位叶将军的隐秘之处似乎也是不少?”夏侯铮眼神锐利道。 夏侯仪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木椅的扶手,发出一声声闷闷的响声,而他似乎也是认真思讨了一下夏侯铮的问题,最后面无表情却颇有深意地说道:“其他的倒是不怎么能确定。不过——他与赫连玉之间的真实关系么……倒是值得人探讨。对了,前些日子我们府上可是迎来了一位新的客卿?” “是的父亲,那个端木夷虽然已是不惑之年,可考虑事情倒还都算大气周到,有些事情让我也不得不佩服。不过他说他先要做一些准备,收拾一下物件再进夏侯府,应当是过两日便会到了。”夏侯铮回应道。 “这样啊……既是为有才之人,自然不得以寻常之礼待之,铮儿你去好好安排一下吧。”夏侯仪说道。 “是,父亲。” “对了,还有一事……” “父亲,是什么?”夏侯铮疑惑。 “就是刚才江秦口中的杀了江家长子的那个凶手……”夏侯仪记得,江秦说那个凶手的名字叫做云陆。 夏侯铮闻言一愣,他小时候的记忆虽说不是全然清楚,但也仍旧记得自己母亲告诉过他的事情,也就是——他的父亲和江家的一个低贱的浣衣婢女生下了一个孩子,名字就叫云陆。可这事儿是他的母亲私下里告诉他的,连他的父亲都不晓得他知道。 “父亲,那个凶手怎么了吗?”夏侯铮有意无意地问道。 夏侯仪默了默,并未直接作出回应,而是摇了摇头,道:“无碍,想来有些事情是我想得太多了。”他记得那个时候他的嫡夫人告诉他,云陆是自己在夜里偷偷跑出去结果掉进河里被水给淹死了,那时候找到的尸体也是胡乱的了,而且夏侯仪又不能声张,于是便只能草草命人将其埋了,连个衣冠冢都没有立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个理由 颛顼明踏着月色来到一处宅子外,他的脚步静止在宅子外的台阶上,似乎神色里是在犹豫踌躇着什么。 因为很显然,这处宅子不算大,从外面看也并不显眼或者精妙,最多可以说看看起来是一户稍微好一些的人家。所以这里,并不是他原本应该回的大将军府。 他在门外犹豫良久,最终眼底微光闪烁,似是有所决定,于是握了握放在身侧的手,下一刻便往府邸之中走去。 “今天的天上连颗星星都看不着,本来就够无聊了,还得成日里对着你这张冰块脸。你倒是和我说说,你家叶大公子准备什么时候才来啊?就算一直不肯放我走,也不至于就把我丢在这儿三天两头地不管吧?亏我之前还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为他放了血,他就是这么没良心地待我的。” 还未走近,女子灵动且娇俏的声音便是传到了颛顼明的耳中。颛顼明一阵无奈,最终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昭言,你又在做什么?”颛顼明一眼便瞧见女子居然搬了张软塌放到了院子里,而且还毫无仪态地双手搁在脑后躺在上头,边上则是被她碎碎念叨了许久的颛顼明留下的侍从石章。这一瞬间,颛顼明的脸色便黑了下来。 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昭言,也就是邵语岚,她听见了男子清冽的嗓音,顿时便完全清醒了过来,原来望着天心里产生的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瞬间消散不见。 “哦,你还晓得来看我啊?”邵语岚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睁着眼继续乱说话。 可以说在气死人这一点上,邵语岚还是非常完美地承袭了玉染的作风。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不像个女子!”颛顼明抬手指着邵语岚,清俊的面孔上露出了些许嫌弃之色,很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邵语岚闻言,倒是反而怒了,她噌地坐起了身,又双脚落地蓦地站了起来。她盯着颛顼明,接着双手一插腰,大声道:“你还好意思怪起我来了?你知不知道到底是谁说好要带我出去玩,结果老是说话不算话,还把我丢在这儿不让我一个人出去,结果才让我无聊成这样的?是你,都是你好不好啊!别老是怪到我的头上……”话毕,邵语岚便撇过头,赌气似地不去看颛顼明。 “公子,昭姑娘其实还是很想您的……”忽然,边上有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 颛顼明和邵语岚一同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说出这番话的人便是那个一直冷面的侍从风然。 邵语岚近乎羞怒道:“风然,你别胡说八道,我会想这个把我丢在这儿死活不管的人?开玩笑!” 而颛顼明听着先是一愣,接着在缓过之后默默地庄稼转头盯着一脸不满与恼怒的邵语岚,最后他无奈摇了摇头,只好有些别扭地沉声道:“对不起……” 邵语岚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她转过头,一双灵动的眼眸在颛顼明的脸上扫了又扫,直道:“我没有听错吧……叶大公子居然和我这小女子道歉了?不对,不对,我一定是听错了。要不——你再重新同我讲一遍?” 依照颛顼明的性子是铁定不会再说一遍的,他沉下脸,不去回应邵语岚的话。 “你这个人,可真是无趣……”邵语岚终归是败给了这样一个经不起任何玩笑的人,她仰起头,看着漆黑无云的天空,长叹一声,声色静谧,又似乎带着几分无奈,她说:“我现在倒是觉得,当时果然还是被人劫走算了,也不要向你求救,我看也比现在天天生闷气强。” 不会的…… 现在,是不可能会放你离开的。 颛顼明抿着唇,没有去回应邵语岚的问题。 “我现在能再一次地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吗?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不想让我离开的理由。”邵语岚的眼底逐渐沉静下来,随着她的冷静,她给人的感觉也好似是顿时变了一个人。 对啊,这种变化之后给人的感觉,虽然还很弱,但让颛顼明不得不想到与眼前之人所关联的那个人身上,也就是——颛顼染。 是的,颛顼明已经知道了眼前女子的真实身份。 昭言——其实就是曾经宁国太子赫连玉的太子妃邵语岚。而传闻中赫连玉冲冠一怒为红颜,正是为了据说是被商国害死的邵语岚。因为邵语岚的死,赫连玉攻破了商国东境的碧水城,并占为己有。 可以说,只要有邵语岚在身边,那就是颛顼明最大的筹码。 要说颛顼明是从何时知晓昭言其实就是邵语岚的,那还得回到两个月之前,那时颛顼明正带着邵语岚离开昊天宗,准备回去都城,结果邵语岚指着一处茶楼说里头似乎好生热闹,她也要进去瞧一瞧,颛顼明拗不过,还是黑着脸被她给拽了进去。 小二给两人引了二楼的一处雅座,而楼下中庭里搭了个台子,有个说书先生正在打着板,异常愉悦地说着故事。 而这故事嘛,不听倒也罢了,这邵语岚认真一听,才发现——哦,原来是在说前朝的事情。而且,还刚好是在说颛顼皇朝时,最为出名的长公主颛顼染,以及那个总是被同颛顼染相比较的太子颛顼明。 虽然现在已经变成了四国分立的情势,可毕竟现在已是时过境迁了,没有那么多人再会去计较前朝的事情,所以对于前朝的故事,自然而然地也就不再是一种禁忌了,反而被人津津乐道相谈。 邵语岚一听说得人是自家殿下,立刻便打起了精神,一双大眼睛尤为闪亮,双手托腮,准备认真听下去。 那说书先生将长公主颛顼染先是夸赞了一通,说他想想当年盛况之中,那位长公主可谓是才谋惊世,不论是何等难题,在她手中皆是可以力挽狂澜,是个百年难遇的治世奇才。而那位颛顼太子比起她来便是要逊色不少,虽说中规中矩,却从未有过任何出彩之举,让人无法全然信服。 说到此处,说书先生不禁一声长叹,道:“唉,虽说颛顼长公主是位女子,可若是当年颛顼帝再圣明一些,选择重用于颛顼长公主,或许明戌也不至于会走到之后的衰败地步。就如同当今宁国,摄政王赫连玉虽然是女身,可谁又能否定她,说她做得不对呢?说不准宁国还得庆幸出了那么一位赫连玉呢!毕竟,可不谁都胆子这么大,而本事更大的。” 说书先生话音刚一落下,下面就是许多人附和着赞同,连连地响起掌声,以示内容的精彩。 说书先生先后列出了颛顼染和赫连玉的名字,可邵语岚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两个名字代表的都是同一个人,也就说现在的玉染。 邵语岚听见他们这么由衷地夸赞玉染,心里也别提有多高兴了,满满地都是想着:果然殿下就是殿下,不论换做什么身份,都可以叫人惊叹且崇拜不已。 可不知何时,坐在她对面的颛顼明的脸色却是愈发地阴沉了下来,而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也是越握越紧,指缝间是隐隐发白的颜色。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颇为恐怖的感觉,只不过邵语岚却并未发觉。 又过了须臾,正当邵语岚准备再继续听下去的时候,颛顼明却是怎么都忍不住了。他噌地站起身来,一把扣住邵语岚的手腕将人一道给拽了起来,口中道:“这些没有什么好听的,我们走!” 邵语岚本来就被颛顼明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拽疼了,现在又被这么吼,立刻不满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那说书先生说得那么精彩,有哪里不好的啊?” “那颛顼染还有赫连玉都是一样的功利小人,只知贪慕于权势,根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哪里是值得人敬慕的?”颛顼明抿了抿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这一席话给说了出来。 这一刻,邵语岚只觉得自己额角一跳,瞬间就觉得自己被眼前的男子给气疯了。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用这么严厉的口气指责玉染的不是。 邵语岚就算再怎么想学玉染,可有些地方从本质上来说还是同玉染不一样的。就如同玉染就算是被人当面指着鼻子说不是,她也只会笑一笑十分轻松地应上几句,根本只会当个笑话来听;可邵语岚不同,她虽然平日里会对自己加以控制,使得自己习惯性的任性的行为可以收敛一些,而且有时也会学习玉染的冷静一面,可她也有一点逆鳞,也就是——如若她听见了别人指责于她最亲近的人,那必然不会就此姑息,更何况那个人是玉染!是她最为崇敬的人,是她心里认为最不可被亵渎之人! 她双手一插腰,一双闪烁的眼睛直直地瞪着颛顼明,她的俏脸上此刻也带着极为浓重的愤怒之意,她冲着颛顼明喊道:“什么叫贪慕权势,什么叫心狠手辣啊?那分明就是你根本一点儿都不懂她!殿下是据我所知的天底下最有才谋的人,也是最为重情重义之人,你这么说只不过是嫉妒罢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五十二章 察觉身份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颛顼明虽然被邵语岚的话给激怒了,可他毕竟不似邵语岚那般丧失理智,他好似是发觉了在邵语岚话语之中有那么一两点的不对劲,于是眉头一拢,颇为不善地开口道。 “你……”邵语岚刚想继续反驳,更转念仔细一想自己方才说的话,却顿时发觉了不妥。 她怎能用这么激烈的态度来驳斥眼前男子的话呢?现在在眼前这个姓叶的的眼中,她和赫连玉、颛顼染皆是非亲非故,她要是莫名其妙地就冲着人家发一通火,那人家怎么会也会觉得奇怪吧! 而且……她刚才好像在无意中习惯性地将玉染称之为“殿下”,也不知道这个姓叶的有没有听见。不过——反正他也铁定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么就当做是口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此处,邵语岚便打定了主意不再同颛顼明继续争辩下去。 “算了,我就不同你计较这些了。”邵语岚双臂抱胸,偏过头不去看颛顼明。 可颛顼明哪里是个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的人,或许邵语岚还真的就没想到,她眼前的这个男子到底和玉染有着多么剪不断理还乱的渊源。也就是邵语岚那个时候在颛顼皇宫里被玉染给护得紧了,所以连颛顼明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不然想来也不会有此刻的一幕,或许更不会有两人结伴而行的可能了。当然,现在也并非纯粹意义上的“结伴而行”。 “你刚才是不是称赫连玉和颛顼染为殿下了?”颛顼明眉头一紧,蓦地沉声问道。 邵语岚也不否认,只道:“是啊,不称殿下还能称什么啊?那两个人都这等厉害,不是我这种普通人可以比得上的,那自然用一声敬称是最为妥帖的。” “你现在说那是两个人,可你刚才的语气——为何好似是将那两人说成是一个人了?”颛顼明的眼神更加锐利了一些。 邵语岚顿了顿,心中虽然烦躁,可最后仍是长长吁出一口气,调整好之后说道:“我那时候不是被你给气着了啊,才会这么胡言乱语。那赫连玉和颛顼染都是女子之中极为有才谋之人,只要是个女子都会对她们崇拜不已好不好?但你却这么当着我的面侮辱于她们,我不和你生气就怪了!” 邵语岚这番话说得行云流水,丝毫没有犹豫拖沓之色。所以叫颛顼明在听完之后,也不禁斟酌思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究竟说得哪些话是真,哪些话又是假的。 不过,颛顼明敢肯定的是——女子一定有隐瞒他没有说的事情。 颛顼明的眼睛眯了眯,心底也是逐渐沉静下来。他忽然想到的是,女子第一次与他撞见时,她还在华国暗卫的手中。 那些华国王室的暗卫为何会要抓捕她? 除非——她的身份是被华国的王室、乃至国君都十分重视,想要拿捏在手中的。 颛顼明记得,那个时候他救下女子的地方是在商国东境的碧水城附近…… 碧水城? 颛顼明的神情忽然变得颇为微妙,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宁国与商国的那场干戈,难道不就是因为据说宁国摄政王赫连玉曾经的太子妃被发现死在商国东境的碧水城吗? 这一切——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突然出现的被华国宫廷暗卫劫走的身份神秘的“昭言”,一直跟着玉染的邵语岚,商国的东境被发现,以及玉染攻打商国、设计华国的那丝毫不留情面的手段……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现在都已经可以顺理成章地串联起来了。好像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而那个答案,已经在颛顼明的心中浮现了。 这一瞬,颛顼明倏地抬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邵语岚的那张娇俏的面孔之上,他双唇紧抿,一句话都没有说,可偏偏周遭的气氛却因为他刹那的情绪波动而变得格外寒冷,连其他有些坐在二楼雅座的客人也不禁扭头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邵语岚以为是她这次当真将颛顼明给气坏了,但又想着自己现在是受制于人,于是斟酌了一下,犹豫着伸出一只手凑过去轻轻拽了一下颛顼明的宽大锦袖,接着撇嘴道:“好了,你别生气了成不成,你看看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再说了,你一个堂堂君子也没必要同我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子计较,这有失体面,你看旁边的客人都要看过来了。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后就不这么气你了?这总可以了吧?” 颛顼明的脸色似乎稍有缓和,但不知为何他的眼睛里还是有些沉沉的感觉。他盯着邵语岚一会儿,最终一把扣住了女子的手腕,将人拽下了楼,往茶楼外走去。 “喂,你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啊?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可你现在还这样,难道是我还有什么别的地方惹着你、碍着你了吗?”邵语岚小心地瞥了一眼颛顼明的侧脸,然后因为自己的手腕被抓疼了而频频皱眉。 有!不管在其他地方你到底是有多么的巧舌如簧,单单凭着你有可能是邵语岚这一点,就足以惹着我、碍着我了!颛顼明在心里如此回答。 这一日一直到夜里两人到了下一个客栈的时候,颛顼明都再没有和邵语岚说过一句话,只是将人冷冷地交给他的一个侍从风然。邵语岚原本就够无趣了,现在又被颛顼明这么“无缘无故”地冷着,委实是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她在房间里烦得来回绕圈,最后恨恨地跺了两下脚,才长舒一口气,恢复过来。 不要和这种人置气…… 邵语岚安慰了自己一会儿,最终终归是咽下了这口气。如今她不是身处宁国,更是没有玉染的庇护,所以能保护她的人,就只有她自己了。 但是有一件事她还是得放在首位的——男子不让她走,她还偏要走一趟给他看看! 想罢,邵语岚眼珠一转,微微一笑,飞快地跑到了窗口的地方。她打开窗,探头张望了出去。 这里是二楼,可因为一楼外面延伸出一块进门的地方,所以一楼上头便会多了一块可以踩脚的地方。 邵语岚深呼了一口气,接着下定决心似地从一旁的床榻上撤下缦纱做的帐帘,接着拧成了一条,直接顺着窗口垂了下去,随后又将另一头紧紧地扎在床角上。 她扯了扯缦纱,觉得应当撑得住她这分量,于是便一咬牙,直接缠着缦纱就从窗口翻了出去。幸而一楼上头有歇脚的地方,所以她即使抓得不太牢也不至于摔伤。 足足是一炷香的时间,邵语岚才从二楼折腾到一楼。她抬手擦了一头汗,又拂了拂自己的衣裙,左右环顾一看,发现并无人发现,于是暗自侥幸了一会儿,转身就往空荡的大街上跑了。 而此时,同样是在二楼的一间客房里,是男子沉而平静的声音,“她跑了?” “是,将军,昭姑娘刚才从二楼的窗口跑了,是不是现在就去将她带回来?”风然俯身道。 这个坐在桌前的俊美男子自然便是颛顼明,他的手里正在阅览着一本书册,神色仍是肃穆。听闻风然所言,他眼底隐有碎光闪过,神情却没有太大变动,他说:“不必去找了。让她自己瞎出去走走吃点苦头也是好的,让她晓得她自己一个人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回去!” 颛顼明的这一番话很快就应验在邵语岚的身上了,因为她发现自己饿了,可是身无分文;接着又觉得好像一路有人在跟踪自己,害她一路紧张极了地快步走。 终于,在一条街巷转角,邵语岚眼睛也不看地就匆匆转了过去,结果却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邵语岚暗觉不妙,一个回身,果然看见两个醉意朦胧的大汉正在往她的方向走来,直接堵死了她的出路。 邵语岚现在可谓是心力憔悴,也知道了自己果然是没有了玉染的保护就什么都做不好了,她对自己很失望,也更觉得异常的无力。 就在她近乎认命的一刻,忽然一个墨色的身影飞快地晃到了她的身前,只见剑光在黑夜中噌地划过,就是听见两个重重的倒地声,是那两个醉酒大汉倒下了。 邵语岚吁出一口气,抬眸的一刻,对上的就是男子的一双狭长的凤眸。 “恩……谢谢你啊。”在对上颛顼明的这瞬间,邵语岚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既然人家救了她,那她首先道个歉总是对的吧? 颛顼明望着她,没有说话。明明刚刚提剑解决了两个大汉,可他的气息却仍旧是平静异常。 邵语岚被他这么盯着,也觉得自己这一日里确实是无理取闹地打紧。虽然颛顼明一直不让她离开,而且经常脸色不佳地看她,可至少一直都是将她照顾得极为周到。她这么一跑,倒是将这些妥帖的照顾也给一起否定了,这让她心里稍微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她又再一次开口,这一次她说得是:“对不起啊。”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不该回去 其实能让邵语岚道歉也是挺不容易的,但就着当下的情景,她也实在是挑不出另一句可以说得话来了。 于是邵语岚就这么静默地站在原地,直直地盯着颛顼明良久,垂在身侧的手不断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袖。只是半晌,她都没有等到颛顼明的回应。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为什么要和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说“对不起”。 就在这时,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一声轻微的“咕噜”声从邵语岚的腹部处传来,让她顿时怔在了那里,接着便转而是脸颊一红,最后绯红色竟是直接蔓延到了耳后。 今天……真是糟透了!邵语岚的心中是这么想的。 “看什么看啊?我从晚上出了客栈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一口东西,我还不能饿吗?”邵语岚近乎咬牙切齿道。 颛顼明也是被这近乎诡异的对峙情景弄得愣了愣,半晌,他漆黑的凤眸轻闪,薄唇轻抿之后,直接伸过手一把抓住邵语岚的小臂,将人往街巷外带去,重新走回到人多热闹的大街上。 “喂,你拉着我做什么,又要把我带去哪里啊?”邵语岚满脸无奈地问道。 颛顼明默了默,忽然沉声说道:“你不是饿了吗?” 颛顼明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邵语岚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她双眼一亮,蓦地问道:“你是准备带我去酒楼吃饭了?” 颛顼明没有回应,但邵语岚心知肚明。 她心里转念想着:没想到这个人还是有些良心的。 除去街上那些商贩和百姓的谈聊说话声,颛顼明和邵语岚两人之间的氛围倒是颇为的安静。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开口的人是邵语岚,但这时她的语气已是恢复如常,带着一种特有的轻灵婉转之感,并无任何带刺之感。 “什么?”颛顼明问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留下呢?我也不是故意想要逃走,只不过……我想要回家了而已。”邵语岚终于问出了她这一阵子以来最想要问的问题。虽然她觉得这或许和她自己那诡异的求救方式和那群劫走自己的人有关,但是她还是不死心地想要知道答案。 颛顼明沉默晌久,久得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不会回应了,可也许当真是因为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实在是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甚至是充斥着太多的无可奈何与悲伤自哀,所以最后颛顼明竟是鬼使神差地开口了,他的声音虽说仍旧低沉,可却没有之前那么的寒凉,他说道:“你一直说你想要回去你的家,你的家究竟是什么样子,值得你这般流连?” “我的家啊……我的家非常非常的好,当然首先不是别的,就是我拥有一个最为爱护我的人。或许她对我所做的一切保护,在这个世上都不可能再会有任何一个人比她做得更好了。她不是我的亲姐姐,却又胜似我的亲姐姐。所以,我真的是很敬仰她啊……”邵语岚每每说到玉染,眼神都会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敬仰?只是因为这个,就让你满心满念地都是‘要回去’?”颛顼明皱眉问道。 “对,只是这个理由,就足够让我想要用尽一切办法回到她的身边。毕竟那个时候我被人不小心掳走,她也是没有料到这个境况,想必已是自责至极,甚至会将所有的过错都怪罪到她自己的身上。她就是这样一个对自己身边的人可以用尽心力的人,所以我不希望她为我再感到悲伤。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应该只是为了我的事情而永远地陷在自责里。”邵语岚垂下眼帘,唇角的笑意却是清浅,似乎是只要回忆到过往的事情,她的心里就会感觉无比的满足与怀念。 “可你当时被人掳走,或许在你的家人眼中,你早就已经死了。你现在回去,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就算你真的缓解了你所说的那个待你极好之人心中的自责,可届时她便会更加放重心思在保护你之上,会因为你被人劫走过一次,而对你倍加竭尽心力。那个时候,难道自责的人不就会变成你自己了吗?”颛顼明忽然反问道。 邵语岚被这一席话给说得一怔,显然是还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颛顼明放慢脚步,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正在垂眸思索着什么的邵语岚,片刻,他继续开口道:“你刚才自己也说了,在你认为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应该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的身上,为你担忧。所以你就算是现在回去了,以你的能力也帮不到她任何忙,反而会陷她于麻烦之中。还不如就让她将你当做一个已死之人,这样她也好不用分心在你身上。”颛顼明很现实地说道,他也丝毫不担心这种近乎残忍的话会打击到邵语岚。 这一瞬,邵语岚是真的被跟前男子的一番话给动摇了。她的樱唇微动,似乎是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最终仍然是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 是啊,好似是她自己……将一切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 回去?她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回去,又为何一定要回去呢? 玉染毕生所愿便是颠覆明戌,磨灭明戌所留给百姓的一切惨痛记忆,然后竭尽所能,重将四海归一,成为一个崭新的皇朝。 玉染曾经已经为她邵语岚付出了太多的心神了,为了保护她,为了让她开心,玉染不管心里多烦多累也一定会凑出时间来哄她。 而现在正是玉染最为关键的一段时候,她如果在这个时候回去,也就等同于平白为玉染增加了新的重担。她如果只是为了满足自身对于那个“家”的留恋而冒然回去,那她根本就不是在帮玉染,反而是陷玉染于不义。 更何况之前玉染已经为了邵语岚直接强攻商国,占下了商国东境碧水城,她现在若是回到了玉染的身边,也就是等同于让玉染昭告天下人——玉染攻打商国的借口是假的,只是想要用着子虚乌有的借口来侵占碧水城而已。 所以这么仔细一想,邵语岚竟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一定要回去的理由。 想到这里,邵语岚的心中没有觉得复杂难平,反而是逐渐平静了起来。在眼帘底下,她的眼中一片澄净,恢复了一种因为想通之后的灵动感觉。 “你说得很对,弄得我一下子还真的想不到要回去的理由了。你这个人还真是的,我明明问得是你为何要强行将我留下,可你偏偏却反过来告诉我我不应该回去的理由。”邵语岚偏过头说道。 颛顼明静默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是华国人吗?” “不,我是宁国人,可你是为什么认为我是华国人的呢?”邵语岚回应了之后,又疑惑道。 “只是听你说话的声音有些像是华国人罢了,只是随便一猜,并无实际凭据。”颛顼明心中已是大致了然,但口中还是随意胡编乱造道。 邵语岚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但并未多言。 因为颛顼明说得实际也不错,当年明戌皇朝还在之时,华国是最贴近明戌的附属小国,所以可能在有些用词上也会比较相似,她会被误解为是华国人也就没有什么错了。 两人一到酒楼,邵语岚就是不管不顾地点了一堆东西,她只是在那里笑着道:“是你说要请我吃饭,还让我随便点的,所以可不能反悔了。” 颛顼明也默认了邵语岚的话,他现在好歹也是个大将军,根本不会将这些闲钱放在心上。 邵语岚一边吃着,又见颛顼明既不动筷、也不说话,她还以为颛顼明是觉得她实在点得太夸张了。于是她吃着吃着,也大抵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笑了笑,说道:“你放心吧,我今日花你的银子吃饭的确是稍微点得多了一些。所以……要不这样吧!等到我们回去之后,我就亲自给你做一顿饭,你看这样总可以吧?” “回去?“颛顼明眯了眯眼,嘲讽似地挑出了这个词,好像是在表示刚才她好像还要死要活地想要溜走。 “我……我这只是暂时想通罢了,只是暂时不准备逃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留下,而且也似乎没有要害我的意思,但不知道也就不知道吧,反正借用我的家里人曾经说过的话,有些事情不管再怎么隐瞒,也终归是有一日纸会包不住火。所以,我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你就等着吧。”邵语岚搁下筷子,一条手臂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掌心重重地一拍桌面,语气竟是颇为硬气。 知道跑不了,又不应该回去宁国,那她就暂时相信一下这个姓叶的人吧,难道他还会把自己给卖了啊! 饶是如颛顼明这般冷峻之人,在这一刻也不禁听得眼角一抽。他安静了很久,最终终于是开口了,他说:“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你做得东西到底人能不能吃才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五十四章 突遇刺杀 眼前的男子第一个上来说得不是有关于邵语岚说得那些“豪言壮语”,反而是直接拣了她觉得的最不重要的事情说,而且居然还觉得她做得东西格外难吃,于是她双手在桌面上一拍,蓦地道:“当然能吃了!我虽然……虽然看起来像是个不会做饭的,但实际上我还是做得很好吃的,我的家人也说过好吃的。” 家里人也说过好吃?那也就是玉染说过好吃了? 颛顼明虽然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就咬牙切齿,可现在仍旧是对玉染的评价有几分好奇的。 两人翌日离开客栈往商国都城赶的时候,邵语岚总算是看起来没有太过的抗拒了。她只是在每到落脚的小镇和城池都要好奇地打量和游玩一番,同样也经常硬是拽上颛顼明。 颛顼明现如今不怕她偷跑了,所以时而都只是让风然看着她,而她一个人可以说是无聊不已。到最后,甚至只好和风然出去逛一圈,然后花上一堆颛顼明的银子,最后却又闷闷地回到客栈。 “姑娘,公子好似是回来了。”风然提醒道。 邵语岚今日又是在客栈里闷了一日,这一听颛顼明回来了,便是立马笑着起身开门走了出去,果不其然正好撞上了准备开隔壁门进去的颛顼明。 “欢迎回来啊,你今天又回来得这么晚。”邵语岚打了声招呼,顺便抱怨了一下。 颛顼明看着女子的满面笑容,仍是冷着一张脸,可偏偏脚步却是顿了一顿。 邵语岚也就顺势拦在他的房门外,不让他进去。 “你想出去逛什么?”颛顼明问道。 邵语岚偏了偏头,道:“随便什么。” “走吧。”颛顼明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道。 “你的意思是——同意了?”邵语岚这次倒还当真惊讶了。 “你还去不去?”颛顼明脸色一黑,转头问道。 邵语岚一听,连忙冲到颛顼明跟前,连连点头应声道:“去去去,怎么不去,我们走吧!” 颛顼明这一次没有让风然跟上,风然看了一眼走出客栈的颛顼明和邵语岚的背影,一张冰块的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可是心里却已是兀自念道:大人明明还是很宠这位昭言姑娘的,而且明明身体都……还愿意陪姑娘出去。可怎么真的见了人家姑娘,每次都是要黑了一张脸呢?真是奇怪了。 当然,颛顼明是没可能知道风然的想法了。如果颛顼明知道了,他肯定会忍不住在心里腓腹,邵语岚是他敌人原本身边的亲近之人,现在邵语岚没有敌视他,只是因为不知道他是颛顼明罢了,要是真知道,第一个翻脸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吧? 邵语岚这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就像个好奇的孩子似的不肯停歇,当然被她一手拽着袖子一起走的人正是那个“倒霉”极了的颛顼明。 因为以前的邵语岚一直都跟着玉染要么是生活在皇宫里,要么就是在府邸里过日子。虽说生活无忧无虑,更是享尽荣华,可偏偏就是少了这些可以去外面寻些乐子的机会,更没有好好地逛过几次热闹的大街。所以现在的邵语岚,可谓是比之以前要愈发活络了一些,也就是——愈发地让人头疼了。 “我喜欢这支簪子。”邵语岚拿起一支雕着镂空银蝶的簪子看了半晌,很是满意地说道。 “哎呀,姑娘眼光真好,这是我这铺子里新来的货,就一支,而且打造的工艺是极好的!如若姑娘喜欢,不如便让您的夫君替您买了吧!”店主一看来得两人里,女子样貌灵动秀丽,而男子更是衣着贵重,气度也颇为不凡,便觉得是来了两位贵客,自然要好好招呼一番。 “他不是我……”邵语岚刚开口说了一半,便忽然被颛顼明给打断了。 “包起来吧。”颛顼明只道。 “好好,公子您且等一下,我这就为您包起来。”店主笑嘻嘻地说着,便转身去包簪子了。 邵语岚不动声色地看了颛顼明一眼,心中却是莫名地漾起涟漪。但下一刻,她就将这些感觉通通驱散了,她有些懊恼,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对这个人动心,不可能的! 直到邵语岚拿着簪子走出店外,这才转头瞥了颛顼明一眼,道:“你怎么不让我解释?” “和这种人,解释只是白费力气。”颛顼明很简明地说道。 邵语岚想着,也是点了点头,“说得也是。不过我倒是也真的很想说一句,我怎么可能嫁给你这种一天到晚不知道给人好脸色的人啊!我又不是自找没趣。” 颛顼明冷哼一声,没有开口,只是自己继续往前走了。 “哎,你等等,你这人还真是……”邵语岚心中腓腹,她觉得自己真是一点儿都没有说错。亏她刚才在店里的时候还觉得这个人有些时候还是挺会帮人解围,似乎还不错,看来她绝对是想错了! 她快步追上颛顼明,两人一同顺着街散步到了河边。 河边有一片竹林子,河水清澈地淌着,倒是让人格外舒心宁神。 邵语岚撇下颛顼明跑到河边,然后吐了一口气,双臂伸展,舒展了一下身体。又直接坐在草地上,眯起眼睛,几乎是慵懒地想要往草地上躺去。 真是舒服啊! 身后一直没有男子的声音,邵语岚原本是不担心的。可正是因为原本*静了,所以一旦有了任何声响,她就必然会被惊动。 一瞬间,一声刺耳的划破空气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林子传来,让邵语岚蓦地睁开了双眼,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这种声音她很熟悉,也有些恐惧,因为那是极为锋利的刀剑出鞘挥出时才会有的。 邵语岚想周围看了一眼,发现没有瞧见颛顼明的身影,于是眉头一拢,往刚才传来声响的方向走去。 而另一边,颛顼明的确是遇上了一件麻烦事——有人想要刺杀他。 这是在每一个高位之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发生的事情,哪怕颛顼明现在是身处商国大将军的位置,他仍然是逃不过这种状况的。毕竟,人的觊觎之心总是很可怕的。 颛顼明一个人应付三个人,原本是没有什么的。但关键是,这几日来,他已经连续遇上好几次这等事情了。所以邵语岚才会每每都撞不见颛顼明的人影,因为他都出去处理这些跟踪的心怀不轨之人了。当然,他也不是真的拥有刀枪不入的身体,以及永远都不会殆尽的精力,所以自然也有受伤的,特别是背后和手臂上都已经被划伤了十分严重的伤口,有些还带有毒药,让他的伤口更是溃烂了几分。因为身处在外面,不是在都城,所以也没有特别好的大夫,幸而他还算是个能忍疼痛之人。 他的剑锋出鞘,周旋于三人之间,但还是不慎受了些伤。他一皱眉,忍下不适,加快了身形,手下也是毫不留情,直接是杀了其中两个刺客。 只是在杀第二个刺客之时,却是被不小心洒了毒粉,毒素顺着他破裂的伤口入内,一下子全都蔓延了开来,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一瞬。就是这一瞬,让他没有注意到背后朝他袭来的一剑。 是长剑刺穿肉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却又带着血液溅开的“滴答”声。 颛顼明猛然回过身,看见的便是被一剑刺中腹部的邵语岚。 邵语岚眉头紧皱,当长剑被从她的腹部蓦地拔出时,她也再忍受不住这种剧烈的痛楚,直接倒了下去。可她却没有感觉到地上的凉意和跌倒在地面的痛意,因为——颛顼明接住了她。 颛顼明揽着邵语岚的腰,一个回身,先是杀死了那个剩下的刺客,接着便是紧锁着眉望着怀里脸色煞白的女子。 “你……”颛顼明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你什么你啊……你没……没看见我现在很痛吗?我真的……真的很痛,你得带我去看大夫。”邵语岚虚弱至极地说道。 “我现在就带你去。”颛顼明说着,便小心地抱着人往竹林外跑。 邵语岚觉得自己痛极了,一张原本俏丽的小脸近乎是扭曲在了一块儿,她觉得自己的精神有些涣散,一双眼睛里只是能隐约看见男子尖削精致的下巴。她恍惚间低喃着开口道:“殿下……我好想你啊,殿下……我不想死,我想……我只想一直陪在殿下你的身边。” 颛顼明闻言,怔愣了,可他知道邵语岚口中所喊的“殿下”不是他,而是玉染。 颛顼明紧抿着唇,此刻也顾不上自己中毒的情况,只能先急迫地将邵语岚送到了医馆,强行逼着原本今日不愿接客的年轻大夫出来为邵语岚诊治。 “公子,您的夫人虽是失血过多,可幸而没有被剑刺中要害之所,所以才能救过来。但这阵子就算缓过来了,也是不好自己轻易走动了,还望公子您要多当心些啊!”大夫认真关照道,不过他也是的确好久没有接待过伤得这么重的病人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中毒已深 颛顼明也不想同大夫解释夫人不夫人的事情了,他只要晓得邵语岚不会死便好了。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生出这个想法,他为什么望着女子苍白昏睡的面孔,会觉得心头有些微微的刺痛呢?明明她是玉染的人,他又为什么要管她? 颛顼明想不到一个正确的答案,他只是记得女子替他挡下背后一剑时的毫不犹豫,他依稀还记得女子被剑刺时朝他漾起的惨白却灵动的微笑。或许女子只是因为良心和仁慈所以下意识地做出了这个挡剑的举动,可颛顼明却是怎么都忘不了这一幕。 因为在这世——这还是第一个愿意奋不顾身地为他挡住利刃的人。 颛顼明的心情顿时便异常复杂起来,俊朗非常的面容也罕见地露出了颇为苦恼地神情。 “这位公子,我看您的脸色……似乎好像是有毒之症啊!”那位大夫原本只是看见颛顼明身有许多划伤,也挺可怕的,但介于颛顼明的脸色一直阴沉极了,所以大夫也不敢靠近过去说些什么。只是颛顼明那毒之症似乎已经致使他唇畔隐约发紫,所以叫大夫终于不能装作看不见了。 颛顼明被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被刀剑划伤之后毒的事情,似乎是因为笑得邵语岚总算是性命无虞,所以他也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便是觉得气血涌,直接眼前一黑,险些倒下。幸而他自己反应够快,一手撑在了窗台,这才堪堪站稳。 “哎,公子,您可小心点儿!还是我来给您看一下吧,您快些坐下,快些坐下。”大夫委实被颛顼明这不小的动静给下了一跳,于是赶紧招呼着人坐下歇息,然后自己去小心翼翼地给人诊脉。 只是大夫这越诊似乎脸色便越凝重了起来,最后只道:“公子近日里可是连续毒了好几次,或是被什么给连续伤着了好几次?” “确实如此。”颛顼明应声道。 大夫沉吟了一下,神情凝重地开口道:“既是这样那对了,公子如今这症状……似乎是多种毒相融之后才有的,而我自知自己医术有限,所以一时也无法分辨清楚公子所之毒究竟细分之后有哪几种……” “可是无解毒之法?”颛顼明皱了皱眉,却并不意外,似乎他连续这些毒也是被人给算计好的。 “在我口,可能公子你是只能听到这个答案了。我确实无法解这个毒,所以公子,看您的衣着不凡,应当是哪户贵家的公子,您还是快些赶回去找个更好些的大夫来看看吧,说不定会有办法的,总没希望的好。而且,你是真的得赶快啊,算我现在给你包扎了,但是解不了毒总是不行的。”大夫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知道了,多谢大夫。”这颛顼明话音才刚落,忽然便是眉头一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颇为紧要的事情,他将一条手臂凑到大夫跟前,扯开自己衣衫被划破的一处地方,将里头已经黑漆漆的伤口递给大夫看,接着立刻凝眉问道:“这道伤口也有毒吗?” “这伤口都发黑了,而且旁边的皮肤也有溃烂,定然也是极为厉害的毒了。”大夫仔细打量了一下,随即颇为认真地说道。 颛顼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阴沉得吓人,他猛地站起身,快步冲到了邵语岚的床边,接着便直接掀开被子,似乎在顿了一下之后甚至要去撕开她胸口的衣衫。 “哎哎,你干什么呀,刚给你夫人处理好的伤口,你可别又给她碰得更重了。”大夫连忙跑了过来。 颛顼明却是盯着大夫道:“刺入她腹部的剑正是划伤我这条手臂的毒剑,我毒如此之深,那她不也是毒了?” 被这一番质问,大夫愣了一下,接着有些怪异地说道:“可是……可是我刚才检查得很仔细了,公子您的夫人却是是被剑刺了一个口子,可这口子周围的皮肤是好的,而且从伤口流出来的血也是干净的,您夫人的脸色也只是苍白,并无任何青紫之相,这……这显然是没有毒啊!” “这怎么可能?”颛顼明拽着大夫的衣领子,有些激动地问道。 “公子,我真的没有骗您,您夫人的脉象已经开始平稳,确定是没有丝毫毒之症啊!”大夫连忙摇摆双手说道。 颛顼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似乎是过激了,于是便松开了拽着人衣领子的手,接着将目光重新扫向了邵语岚的身。 “不过,照公子这么一说,这也确实是一件稀的事儿了。应该照道理来说,公子您了这么严重的毒,您的夫人直接是被一剑刺入体内,该是毒更深才是啊?”大夫也是疑惑了一会儿,忽然,他的眼里倏地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一把凑去抓着颛顼明的手臂,又用边的银针轻轻在颛顼明流着毒血的伤口处沾了一下。 随后,大夫便转而走到邵语岚的边,用另一根银针轻刺了一下邵语岚的手指指尖,在一个瓷杯里滴了一滴血,又将刚才沾了颛顼明毒血的银针触了瓷杯里那滴干净鲜红的血液。 鲜红的血液与毒血融合在了一起,可并未变色,反而黑色的毒血是慢慢地被那鲜红的血液给吞了去,最终化为了平常的模样。 看到此处,颛顼明也是一怔。 “果然……”大夫感叹了起来,他看向颛顼明,说道:“您夫人的家境想必是颇为非凡了,似乎她已经在没有任何毒的情况下连续服用防止各类毒的解药约莫有数十年左右了。现今您夫人体内的血只要沾了毒,根本不会毒,反倒是那些剧毒都会被她的血液所损耗直至殆尽。想来,您夫人原本的家应当也是有一位医术极其不凡的医者才可做到这般地步。可以说,那是为您的夫人耗尽心血,让她多了这么大的一层保护啊!简直可以说是大手笔!” 颛顼明沉默了,他也算是明白了,那个大手笔之人自然便是玉染,而玉染当真是为了邵语岚竭尽心力。 想到这里,颛顼明心里的讽刺和复杂之意是更深了: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连一个身边的小小婢女都可以费尽心力保护到这般地步,却反而不能对你的亲人仁慈一些呢?真是太可笑了! “公子……”大夫忽然轻声开口了。 “什么?”颛顼明心里原本便是憋闷,于是冷眼直接扫了过去。 “虽然这么说实在是有些不敬重您的夫人,可是公子,我觉得……眼下能够帮到公子的可能也只有夫人了。”大夫想了想,还是提醒着说道,“夫人的血……应当能够帮到公子。公子您看……” “不必了,我不需要她的血。”颛顼明毫不犹豫地直接拒绝,他背过身道:“你看好她,我可能离开两日,到时候再回来找她。若是她出事了,那……” “不会的,不会的,公子请放心吧,我一定会帮公子照顾好夫人的。只是公子,您可自己多多当心,要是您真的疼夫人,不想用夫人的血解毒,您可得自己尽快想办法了啊!”大夫提醒道。 颛顼明没有回应,直接转身走了。 直到颛顼明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那样貌平平的年轻大夫脸的唯诺惧怕之意这才缓缓收敛。他噙着笑,回过头看看躺在床还在昏迷的邵语岚,又看看颛顼明离开的方向,最后兀自笑了笑说道:“没想到这个太子殿下还不似公子形容得那般糟糕嘛!至少自己再怎么支撑不下去,也没想要将主意打到一个姑娘身,恩……倒是有意思的。不过——这商国也确实是够乱的了,这好不容易换了一个国君,几个大臣也都定了,没想到其却还是波涛暗涌啊。呵,那我替公子好好看一看得了。这邵姑娘啊……可死不得,不然公子日后可要怎么面对自己夫人哦!” 想罢,年轻大夫伸了伸拦腰,乖乖地去照看起邵语岚了。 颛顼明连续出去了三日,这三日里,他去探查了一遍那些刺客的来历,可是却并未得到太多答案,只是隐约知道这些刺客背后站着的应该也是个权利不小的人。 当然,他毒的事情自然是不可忽略的。虽说他的属下跑了不少附近的城池,更是将手下原本有的极好大夫全都给请了过来,只不过他们最终皆是一时间难以摸清这么多种毒药相融之后到底会产生怎样的药性,所以根本便无法直接对症用药。 可是,颛顼明的身体也根本拖不了太久。当大夫离开之后,风然颇为担忧地开口道:“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这毒已经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颛顼明抬手制止了风然再继续说下去,他默了默,脑海似是想起邵语岚还被他暂时留在医馆里。 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想着,他一手撑着桌沿,使了劲站了起来。 https:/html/book/52/52464/l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五十六章 意外道谢 颛顼明到医馆的时候,发现邵语岚已经醒了,她正坐在床上,而那年轻大夫正煮了粥朝她递过去。 邵语岚的目光往走过来的人身上看去,她的脸色还苍白得厉害,而嗓子也稍显沙哑,“你来了啊,我还以为你终于想通了,愿意丢下我跑路了。” “公子,您可总算来了啊,您夫人昨日一早便醒了,精神也还算恢复得不错。”年轻大夫捧着粥,脸上堆着笑说道。 “我都和你说了,我不是他夫人,也不可能是他夫人!”邵语岚吼不太动,于是只能一边说着一边用力锤了锤床板。 年轻大夫叹了一口气,走到颛顼明跟前,将手里的盛着粥的碗直接放到了颛顼明的手中,接着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位公子,你别看我还年轻,但我其实也做了很多年的大夫了,见过不少这种场面。想来,定然是公子您家中贵重,然后和夫人出门时没能及时护住夫人,反而叫夫人被一些阴险小人给伤了,所以夫人才会和您闹气的不是吗?” 全错!真是大错特错! 邵语岚憋着气,但是碍于身体委实不适,于是便还是闷着没有开口。 而颛顼明则是额角一跳,同样并未开口,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粥碗,最后沉默了一会儿,走到邵语岚的床边,直接在床沿处坐了下来。 “你……你做什么啊?”邵语岚往后头挪了挪,有些怪异地问道。 颛顼明没有答话,只是目光在邵语岚的腹部处游移了一下,最后左手托着碗,右手捏着勺子,似乎是准备亲自喂邵语岚喝粥。 “你不会是要亲自喂我喝吧,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邵语岚刚忍不住念叨了两句,但因腹部一阵刺痛,让她眉头一皱,只能噤了声。 “你不喝的话就算了。”颛顼明忽然放下碗说道。 “谁说我不喝了……我刚刚为你受了伤,你不能这么凶我的。”邵语岚说到此处,索性整个身子往后一靠,让她腹部的伤口可以舒适一些。 颛顼明是第一次喂人喝粥,所以他一边拧着眉,一边却是喂得格外的细致小心。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便说道:“你的伤……可能还要再留在这医馆几日才能保证不再裂开。” “哦……”邵语岚低声应道。 两人之间皆是闷闷地不知道有什么话好说,最后没话找话的人还只能是邵语岚,“你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似乎是嘴唇发紫,你是不是沾上了什么有毒的东西了?” 因为玉染的医术极好,所以邵语岚自然也是耳濡目染地知道不少。此刻她认真观望了一下眼前男子的俊俏脸庞,却是发现了这丝怪异的地方。 “没什么,只不过是动手的时候受了点伤,还没好透。”颛顼明随口说道。 “真的?”邵语岚明显不太相信。 但颛顼明没有给邵语岚留下更多的思考时间,他喂完了粥,便直接站起身。 “我现走了,明日再来看你,风然等会儿会过来照顾你。”颛顼明吩咐道。 “又是那张冰块脸啊……”邵语岚无奈道。 颛顼明闻言,眉头挑了挑,但并未多言,只是转身离开。他的步子在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微变化。 “谢谢你……” 一声低沉却好听的声音传到了邵语岚的耳中,起初是因为声音太低了,所以她甚至一时间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到颛顼明掀开帘子推门出去了,邵语岚才回过神来。 刚才——那个姓叶的是在和她道谢? 她没有听错吧?那个高傲冷淡得不行的人居然和她道谢了? 想到此处,邵语岚脸上的神情可谓是有些精彩。不过她这两日里自己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当时为颛顼明挡剑的那个举动真是颇为奇妙。她也无法用任何理由来解释自己救人的行为,只是,她的身体似乎替她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最终的决定。 邵语岚也有想过,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救这个人吗? 也许——会的吧。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不过,似乎看着颛顼明坚持对敌的身影,就能让她想到遥在远方的另一个人。 因为玉染的缘故,所以邵语岚向来对心性坚毅之人有着说不出的敬仰,而或许……这次她救得也是这样一个人吧。 很快,风然如同颛顼明所说的来医馆陪她了。而那个年轻大夫告诉她这两日他要出去采药,只要她不乱来伤口是不会出问题的,既然有人陪她了,那他也可以不用每时每刻地守在医馆里,所以他便在风然到来的前一刻先出门了。 “风然,你说你家公子这么神秘,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天色渐晚,暮色洒进屋子里,邵语岚接过风然递来的水,突然开口问道。 风然的冰块脸似乎又僵硬了一些,他默了默,答道:“公子之心,属下不知。” “早该知道问你也是白问……你说你家公子到底为什么连他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啊?你说——他是不是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正在被朝廷通缉着;又或者,他是哪个有意准备和商国作对的人,所以才必须对我这种帮不上他任何忙的人隐匿其名?”邵语岚因为一直跟在玉染身边,所以也并不觉得这些情况都是稀奇事。 “昭姑娘,没有的,公子不是您说得这样的人。”风然岁上面上并无表情,可心里也是无奈了,因为眼前女子的思考方式实在是太独特了。当然,风然也有另一个缘故无法回答出女子的问题,因为——连他都不知道为何他家大人要连姓名都隐瞒于女子。 大人这是不想让昭姑娘知晓他是商国的大将军叶明轩?可这……又是为何呢? 若是大人让昭姑娘晓得他是商国大将军,那昭姑娘对他的态度不就不至于这么恶劣了吗? 当然也不能说昭姑娘对自家大人就不好了,毕竟这次若非昭姑娘舍身挡剑,那大人必定是得重伤,或许当场丢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毕竟那毒…… 所以,有很多的问题,风然自己也没弄明白。 翌日,原本邵语岚只是在等着颛顼明过来看她,谁知,这一等便是从天明等到了入暮。 “你家公子人呢?他又骗我,还和我说好今日再过来……”邵语岚半坐着靠在身后垫着的枕头上,有些抱怨地看向风然。 风然陪了邵语岚整整一日一夜没有怎么离开这间医馆,所以一直没有回去颛顼明身边,此刻闻言,心中也是不免有些担忧。 不过,就在下一刻,风然就等来了送消息的人。而且——送来的并非是好消息。 “昭姑娘,公子因为毒发刚才在客栈里倒下了。”风然的脸色罕见地变了。 邵语岚惊讶,“毒发……这是怎么一回事?” “公子前些日子去处理事情的时候总是遇到刺客追杀,也难免被伤到,可是那些刺客的刀剑上都抹了毒,所以公子身上的毒这几日来也就越来越严重了,但至少原本还能坚持回到都城。可就是前几日与姑娘一道出去遇到刺客的那一次,姑娘虽说帮公子挡了一剑,可那时公子已经被刺客给伤到了。那天公子中的毒,尤为厉害,似乎是将之前中的毒全都给融合到了一块儿,每一个看过的大夫都说要再找找办法,一时间解不了。可公子的身体……已经等不了了。”风然是被颛顼明在约莫五年前救下的,那时的颛顼明连个士卒都不是,可他偏偏就一直跟着颛顼明没有走,说是要护着颛顼明,没想到,这一过便是五年,当年连士卒都不是的颛顼明也成了如今商国的大将军。这一次他如此失职,很是自责。 “我昨日在他离去之前便见他面色不佳,隐有中毒之症,当时我还问过他是不是中毒了,他竟然还给我一口回绝?”邵语岚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公子他那应当是怕姑娘担忧。”风然已经尽力帮颛顼明解释了。 “担忧?他平日里对我的态度那般恶劣,还可能会害怕我为他担忧?”邵语岚简直是要被气笑了。下一刻,她做出的举动也是令风然惊吓到了。 因为邵语岚直接是一把掀了盖在身上的被褥,接着咬牙忍着痛抽过了挂在一旁的外衣,自己套了上去,似乎是准备往外面走。 “昭姑娘!”风然拦在了邵语岚跟前,神情严肃地制止她道:“公子说了,您不能随意走动,这样伤口会裂开的。” “你走开。”邵语岚一手扶着墙,脸色虽说苍白,可语气之中却毫无退让之意。 风然抿了抿唇,脚步依然未动。 邵语岚顿时无奈了,她抬起眼眸,瞧见风然严肃的模样,蓦地叹了口气,启唇说道:“风然,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何同样是被刺客的刀剑所伤,你家公子身中剧毒倒下了,而我至今却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五十七章 孽缘不浅 风然闻言,也是冷不防一怔。他似乎也忘记了这一点,为何邵语岚明明被刺客的毒剑刺入腹部以致重伤,却丝毫没有中毒的症状出现。 “为何?”风然诧异道。 邵语岚默了默,还是决定回答。因为她觉得如果自己不告知风然自己的情况,那风然就必定不会放他离开。 “因为我根本就不可能中毒。”邵语岚实话实话道。 “不可能……中毒?”风然疑惑道。 邵语岚解释道:“我家里一位待我极亲的‘姐姐’从小为了保护我,不让我为他人所害,所以自我还年小时便长久给我服用可以解百毒的药,足足十年时间。以至于我就算会被刀剑所伤,也万万是不可能被毒药给伤到的。所以说,如果你们请的那些大夫都不能为他调制出解药那也没有关系,因为我的血——就是最好的解药。” 邵语岚自小作为玉染的贴身宫女,跟在玉染身侧。后来,随着时间推移,玉染待她极好,几乎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掌中明珠。因为玉染自身总是会被人暗中加害的缘故,所以邵语岚也难免总是被人退而求其次地给伤到,这也使玉染难免自责。 派人保护她还不够,因为有些东西会让你防不胜防,比如说——毒。 可能邵语岚当时会惊讶于玉染对她的舍得,但邵语岚不知道的却是,重活了一世的玉染已经不愿意再看到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再因为她而受到伤害了。 风然听完,彻底被震惊到了。使用这么复杂且贵重的方法,只是为了保护一人不被毒药所暗算,这该是怎样一个贵家的人才舍得这么做啊? “你现在总该放我出去了吧?我不跑,只是去客栈看一下你们家公子罢了。我的家人医术极好,我当时崇拜她,自是也有同她学习过一些的。昨日瞧见你家公子的脸色,恐怕是中毒已深。他忍着,拖着,只会越来越严重而已。就像现在,他很快就要性命不保了。”邵语岚说道。 风然沉吟良久,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也很担心颛顼明的情况。 昏迷的颛顼明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一片云雾之中,周围模糊不已,隐约是有火光、喊叫声以及刀剑碰撞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可是下一刻,场景就转变了,那是一处凉亭,凉亭里站着似乎是站着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而他站在远处,看见小姑娘回过身,接着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皇长兄……”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很好听,以至于颛顼明有一瞬的停滞。 只不过,很快,颛顼明便浑身一颤,清醒了过来。他猛地睁开双眼,一双凤眸盯着房顶良久,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侧滑落。 这一切其实都要归功于那一声“皇长兄”,颛顼明吁出一口气,有些感叹自己怎么会想到那个人,那个让他一想到就心里又恨又复杂的人。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忽然想到自己好像是因为毒发才陷入昏迷的,可是现在……自己的身体倒是没有丝毫不适之感。 颛顼明忽然瘪着眉蓦地坐起身,却觉得自己的被子似乎被什么拽着往下滑落,他下意识地就往那个重物的方向拽了一把,再一低头,他发现自己拽住的……是邵语岚的手臂。 邵语岚的身下明明就放了个软塌,可她却偏偏是斜躺在软塌上,双臂交叠着放在他的床沿边,头又趴在自己交叠的手臂上,所以才会压着他的被褥。 可是……她不是应该还在医馆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想到这里,颛顼明的神色一动,他飞快地自己给自己把了一个脉,身体里的内力流转了一遍,发现自己的气息和经脉皆是顺畅,已是没有了任何中毒的迹象,所以他才会感觉不到不适。 能够在这种毒发危急的情况下,能够救下他的人,似乎就只有一个了。 颛顼明眉头紧锁,随即伸手抓起了邵语岚藏在宽大衣袖里的小臂,衣袖滑落,缠着手腕的白色绢布以及隐隐印出的血色让他的眼神瞬间一沉。 邵语岚因为感觉到些许动静,于是慢慢地苏醒了过来,这一睁开眼,便瞧见自己的小臂正被颛顼明抓在手里,而颛顼明的双眼正紧盯着她自己划开的手腕。 “啊……你总算醒了啊,这都睡了一天了。”邵语岚撤回手,因为受了伤又放了血,所以跟着也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地开口。 “你……” “你什么你啊,对你没看错,是我拿我的血救了你,不然你早该死了。所以这一次,你可得好好谢我,不准再老是凶我了。”邵语岚撇了撇嘴说道。 颛顼明闻言,沉默良久,心中有许多念头夹杂闪现,但最终,他敛了敛眸,眼帘低垂道:“多谢你了。” “这好像——是你第二次和我道谢。”邵语岚的脸上虽然气色不佳,可她的一双眼睛里却是明亮而闪耀,她说:“我被追杀你那刺客的剑刺中,却并未中毒,你将我送去大夫那儿的时候应该便会听说些我身上的不同。不过你倒是完全没有跟我提你中毒的事情,看来你的心也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黑嘛!” 颛顼明一听邵语岚的语气又开始不正经了,面上露出些许无奈之色,“那在你想象中,我的心有多黑?” 邵语岚顾左右而言他道:“反正我现在浑身难受,肚子疼,手腕也疼,没力气动了,你得照顾好我,不能随随便便就把我丢给风然了。”她只要每次一想到颛顼明喜欢把她丢给冰块脸风然的事情,就是心里累得很。 颛顼明顿了顿,竟然破天荒地点头说:“好。” 诚如邵语岚认为颛顼明对她是有愧疚的,而颛顼明也确实是这样想的。虽然邵语岚是玉染的人,可如今邵语岚连续救了他两次,他也不是什么无情无义之人,自然不会亏待于邵语岚。 或许,颛顼明以前还从未想过,居然到头来愿意以性命搭救他的人——居然会是玉染身边的人。 他们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呢,应该说是孽缘才对。 颛顼明这一次也是休息了两三日才恢复过来,至于邵语岚,足足在客栈里歇了十日,颛顼明才肯带她继续往都城赶。而因为邵语岚腹部的伤势不浅,所以马车的速度也一直放得挺慢。 这样走马观花地穿过一处处城镇,邵语岚虽说觉得有些可惜,但也确实是没有气力再去瞎逛了。 至少让邵语岚比较欣慰的是,颛顼明对她的态度真是好了不止一点点。原来那时不时就朝她黑脸的情况没了不说,居然有的时候连她调侃他的话,他都能一并应承下来,还能陪她扯上几句,这让她也颇感意外。 有一日,邵语岚翻着颛顼明屯在马车里的几册书的时候,偶然翻到了有关前朝的一本杂卷,于是便兴致盎然地翻开来阅览。她这越看越是起劲,却不料被颛顼明抽走了手里的书。 “你做什么?”邵语岚疑惑道。 “这书不好看,换一本。”颛顼明坐在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就是想看这一本。”邵语岚语气坚定道。 “换一本。”颛顼明又重复道。 邵语岚秀眉一皱,思绪一转,好似是想起了之前也发生过有些类似的争辩情况,于是便道:“你是不是对前朝的事情有哪里不满?” 颛顼明翻着书的手一滞,口中道:“没有。” “你有!”邵语岚望着颛顼明的侧脸,沉吟了一下又转而道:“还是说——你不是对前朝有意见,是对……颛顼长公主有看法?” 听到这里,颛顼明果然直接停住了。 邵语岚知道自己猜中了,“你之前在茶楼里就因为颛顼长公主和宁国赫连玉的事情发过火,我能看出来你不喜欢她们,你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吗?” “你想知道?”颛顼明眼神一深,回过头看向女子。 “你说吧。”邵语岚点头。 “我就是不喜欢她们,不喜欢她们的那种自以为是。她们喜欢把自己当做天之骄子,却可以轻易将其他人当做蝼蚁一般踩在脚下,这样的人,难道也值得我喜欢、敬仰吗?”颛顼明语气平静且幽深地问道。 “她们不是你说得这样的!她们很好,也很会照顾人的。”邵语岚即刻否认。 “为什么你认为她们不是我说得这样的人?你是她们什么人,可以认为自己了解她们呢?”颛顼明反问道。 “我……”邵语岚顿住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颛顼明。如果她说了实话,也就等同于将自己的身份给暴露了出去。她如今并不知眼前男子究竟身份何如,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如实相告。 “多说无益,你还有伤在身,不必继续解释下去了。”颛顼明沉声道。 “你这个人!”邵语岚憋了一口气,但最终还是没能骂出来。她知道旁边这人有多固执,于是她只是转过身,双臂环胸,直接闭上眼假寐,不去理人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与其相比 因为早些时候邵语岚和颛顼明在马车上因为玉染的事情而憋着一股子气,入夜之后,她在客栈里怎么都不能安心歇息,于是索性起身去敲隔壁的房门。 半晌无人开门或是应声,倒是风然告诉她说,颛顼明说要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不让其他人跟上。 外头天气不好,刚才突然又下起了大雨,邵语岚委实不知颛顼明到底发了什么疯要在这种时候跑出去。 “你家公子带伞了吗?”她问道。 “似是没有。”风然答。 “他往哪个方向走的你总晓得吧?”她又问。 “客栈后面不远有条小河,公子应当是往那儿走的。”风然应声说。 邵语岚闻言,便准备出去找人。 “姑娘你的伤……”风然提醒道。 “已经开始结痂了,死不了人。”邵语岚道。 “姑娘,伞……”风然默默地将伞递过去。 邵语岚刚想说谢,却发现只有一把伞,便疑惑道:“怎么只有一把?” “就一把了。”风然肯定道。 “行,你别跟着我,我自己去找他就行了。我不跑路,真不跑,找不到人我就回来。”邵语岚见着犹犹豫豫的风然,只能好好保证了一遍。 她打着伞出了客栈,一路往后头的小河边走,果真,便是瞧见了一个人站在河边又淋在雨里的颛顼明。 她走过去,太高手臂,将男子的身子也尽量一起挡在伞下,这才去仔细瞧男子的神情。 这不瞧还好,这一瞧,倒是瞧出问题来了。 男子向来在她面前都是坚毅冷然得要命,她倒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一个人居然会露出这么悲怆难过的神情,尤其是男子那双凤眸的眼眶,居然还有些微红,仿佛是下一刻就能流出泪来,又仿佛是将所有的悲伤与痛苦全都压抑在了心间,引得浑身颤抖。 “喂,你……还好吧?”邵语岚绕到颛顼明跟前,小心地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道。 颛顼明沉默地抬眸,一双充着血丝的眼眸直直地撞上了邵语岚的双眼。 “是风然把你放出来的?”颛顼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邵语岚以为他又要发火,于是微微挪开视线,低声说道:“我只是看到外面突然下雨了,又不知道你这个时候跑出来干嘛的,所以才说出来看看的……” 颛顼明一时间盯着女子的脸庞,没有说话。 “话先说在前头哦,我可不是因为担心你才出来的,只不过是我一个人闷在客栈里太无趣了而已。”邵语岚别扭地解释道。 颛顼明默了默,忽然视线挪移间发现了女子鬓角的发丝似乎被风吹得散乱了些,于是下一刻他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足以令人惊讶的举动,他替女子挽了发丝。 邵语岚被颛顼明惊在原地,她怔怔地抬眸看向男子,有失风趣地喃喃道:“这……这是怎么了啊,不会是傻了吧?” 颛顼明眉头一挑,直接抬手指尖点在了邵语岚的眉头。 邵语岚吃痛地一手捂着额头,撇着嘴不满道:“你这个人,真是没良心!我好心给你来送伞,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女子虽说是在不停地抱怨着,可显然并不是真的计较。而颛顼明看似有意作对,实则却没有真心怪罪。 这两个人,向来都是口是心非得很。 “你还没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站在这里淋雨不说,怎么还……”怎么还像是要哭了似的呢? 颛顼明闻言一顿,他总不能说是想到了以前还是明戌太子时候的事情吧?现在想想,原来距离明戌灭亡已经过去五年了啊……五年的时间,原来就是这般一晃而过。 这五年里,他怨恨过玉染的绝情,怨恨过老天的无情,怨恨过自己的无能。只是,就算再怎么恨又能如何呢?就算再怎么恨,一切也都已经回不到最初了。 或许,他当初也的确有错。就如同玉染所说,若是当初他们没有将她逼入绝境,若是颛顼帝心有圣明,那么明戌根本就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而轻易毁灭。就是因为明戌已经从根里开始糜烂了,只剩下一个看似完好的外壳,所以才会使得百姓痛苦不堪,将明戌视的皇族视作了仇恨般的存在。 是的,在百姓的心中,整个颛顼皇族里愿意为他们着想的就只有颛顼长公主颛顼染一人。而他颛顼明,就算身处明戌太子之位,在天下百姓的眼里,不过同样是一个迂腐怯懦,只知臣服于颛顼帝威压下的走狗罢了。 这就是颛顼染明明只是位长公主,可颛顼帝却必须在明面上对其颇为嘉奖的缘故。因为颛顼染——更能得人心。 颛顼染的想法和所作所为实在是胆大,她虽然是为公主,可她的才华却是世人都无法否认,同样也得包括他颛顼明。 想来真是讽刺极了,因为他的心里是如此清楚,如果颛顼染从出生起就是位皇子,或许储君的位置根本就轮不到他的身上。 即便是如今世人皆知宁国赫连玉是为女子,而她也早已将自己的闺名化作玉染,恐怕也是他颛顼明及不上的了。 今日早些时候,邵语岚同他在马车上谈论起玉染的时候,颛顼明的心情就是格外复杂的。 因为玉染就仿佛是他的一根心头刺,别人越是赞叹于她的美好强大,便越是叫他悲哀痛苦。或许在这一点上,他是真的很没用吧。 “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之人?”颛顼明忽然问道。 “你突然问这个,我也……”邵语岚见男子神色不对,于是便转而回答道:“在我看来反正是个挺讨厌的人吧,骄矜自傲,又时而淡漠得让人觉得六亲不认。” 颛顼明闻言,冷不防瞥了她一眼。 邵语岚嘴角抽了抽,下一刻僵硬地笑着道:“可……可你也是有优点的吧,毕竟你只是看着脾气坏,其实骨子里……人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我朝你发脾气还跑路遇上麻烦的时候,你还晓得来搭救;我说暂时不知道去哪儿的时候,你还会留下我;我受了重伤,你没有丢下我直接走人;你明明中了剧毒没有解药,也不肯取我的血。想到这里,是不是你觉得自己还没那么不好?” 颛顼明听着,原本漆黑的眼底闪烁不定,片刻之后,他忽然沉声问道:“那你觉得,若是我也对这天下有几分兴趣,那将我和赫连玉相比,何如?”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邵语岚脱口而出,但瞧见男子的神色里并无玩笑之意,于是在沉默须臾之后启唇道:“对于赫连玉……我也只是有所耳闻,而且对于天下什么的事情我也实在是没那么感兴趣,所以或许不能做出什么准确的判断。但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光凭着几分兴趣,是根本不可能赢过赫连玉的,她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令众人臣服,胆敢站在高位之上,也就证明了她从未给自己留出退路。既无退路,那必然是将自己逼至极限了。你如果让我将你和赫连玉相比,就首先得拿出能和她相比的地方,如若你对什么事情都只是凭着侥幸或是尝试,亦或者你是对赫连玉拥有眼下的地位感到不可思议或是嫉妒,那我可以说,你输定了。” 邵语岚说完这些话之后,有些犹豫地看向男子,她在想自己会不会把话说得太重了。 她虽然不知男子的真实身份,可从男子的言行举止来说必定也是个贵家之人,或许还是在商国有一定权势的,既然如此,那在天下间大名鼎鼎的赫连玉自然也就可能成为他所在意的一个人,毕竟赫连玉不论是在才谋上还是在如今拥有的权势上,都是值得天下人众说纷纭的。所以哪怕是现在男子提到了,邵语岚也并不觉得意外,范儿认为男子可能也是个将赫连玉当做自己目标的人。 颛顼明很认真地将邵语岚的话给完完整整地听下了,他顿了顿,忽然抬眸,眼底幽深而静谧地看向邵语岚。 很罕见,这一次,明明女子将玉染给夸了个遍,但他居然没有觉得女子有哪里说得是错误的。 比较现实地来说,也许他的确在有些地方是及不上玉染的吧。 可是——总觉得非常的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啊。 也正是因为这种不甘心,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叶明轩的吧。 “你怎么了啊?脸色看起来不太对劲啊……”邵语岚抿了抿唇道。 颛顼明回过神,瞧着女子晌久,最后竟是破天荒地笑了出来,虽然在这张有些冷然的脸庞之上这笑意看起来极其的微弱。但是邵语岚觉得,有就是有啊! “无碍,我们回去吧。”颛顼明对她说道。 “哦……”邵语岚愣了一下,随即亲眼看着颛顼明从她的手里接过了伞柄,转而替她打着伞。 “又在发什么愣?”颛顼明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突然在想你怎么转了性而已。当然,这句话邵语岚是怎么都不可能说出口的。但是她忽然觉得男子的这种转变——恩……好像还挺不错的呢。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五十九章 可以等你 之后的日子里,邵语岚显然过得更洒脱、更快活了不少。因为颛顼明自从那日淋过雨之后,好像对她是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似的。虽然邵语岚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至少比之之前要天天受着气和对着一张冷面孔来说,实在是要好得太多了。 她的伤早就已经结痂了,而且涂了药膏之后伤痕也要好了不少,所以也没有什么身体不适的担忧。 而且,邵语岚自从暂时没了要回去的念头之后,整个人都自由自在了不少,有的时候说话做事飘然起来连她自己都颇为惊怪。 所以这一次,当邵语岚跟着颛顼明回到商国都城的时候,她直接跟颛顼明提了要他再给自己安置一个更大、更好看的宅子,不然就跟他闹脾气。 但是颛顼明却没有拒绝,反倒是当真照着女子说的,给她换了个以前富豪人家住过的宅子,正好就是在颛顼明自己的大将军府邸背后的那条街上。邵语岚也并没有要探究颛顼明真实身份的意思,只是安心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而颛顼明也是奇怪,除去一些必须得在自己府邸里处理完成之外,也会用不少的时间放到邵语岚那儿。 入夜,颛顼明解决完朝中之事后走进了宅子,刚好瞧见手里捧着柴火的风然,“这是……” “大人,昭姑娘说今日要给您做饭,属下见拦也拦不住,所以就只能帮忙搭个手了。”风然面无表情地说道。 说实在的,颛顼明是真的不相信一个一直被玉染给“娇养”在府里的人会做这些,可他居然会莫名地觉得有些——期待? 他可能是累疯了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啊,你已经来啦,我刚好做完了最后一个菜,正好!”邵语岚放下最后一个盘子,接着笑嘻嘻地坐在围着桌子坐下。 “你怎知我几时过来?”颛顼明抬眸问道。 邵语岚笑了笑,说:“我原以为你是哪个贵家的公子,但现在看来你也并非是成日里无所事事的,反观你这行事,想来倒应该是朝中的某个高官才是。我算了算时间,觉得这个时候朝中的事务你差不多可解决了吧。而且就算你来晚了也不要紧,我可以等你啊。” ——可以等你。 其实前面那些颛顼明都听得不是很认真,但唯有这最后一句话,他是当真有细细听进去的。 因为——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曾经同他说过要“等”他。 “等他”这个词似乎对他来说是格外奢侈的。 不论是曾经作为明戌皇朝的太子,或是如今的商国大将军叶明轩,他都从未有过被人如此真心实意地期待着归家的感觉。 想到这里,颛顼明的眼帘不自觉地微微垂落,放在桌面上的手也逐渐握紧。 “你……怎么了啊?”邵语岚见男子神色不对,于是便疑惑道。 颛顼明闻声回过神,道:“没什么。” “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喜欢吃这些呢。”邵语岚偏了偏头道。 颛顼明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倒是蓦地一愣。这菜色……似乎有那么些眼熟,他记得——好像以前在玉染的桌上经常瞧见。 “你会做这些,是因为以前经常拿它们讨你家人的开心吗?”颛顼明直接明了地问道。 邵语岚有一瞬的停滞,片刻之后,她苦笑道:“我是偷偷学的,她不知道。她一直怕我吃苦,所以定然不希望我为她做这些。” “你那家里人还真是待你‘好’极,都要将你养成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家小姐了。”颛顼明的言语之中明显带着调侃的意思。 “她当然待我好了!你可别在那儿瞎说,不然我就和你置气了。”邵语岚撇了撇嘴道。 两人吃了一会儿,邵语岚咬着筷子抬眸偷偷瞥了一眼男子的神情,发现男子还是那副有些冷然的模样,心里有些失望。 她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地开口道:“对了,有一件事一直没问你……” “什么?”颛顼明执着筷子,抬眸看她。 她抿了抿唇,视线游移了一会儿,最后扯了扯嘴角说道:“你——已经娶妻了吗?” 颛顼明握着筷子的手冷不防一顿,他注视着女子,蓦地道:“没有。” “也是……看你老是没事乱跑的模样,也是没有。”邵语岚低声嘟囔了一下,又再一次抬头笑道:“那妾呢,这总该有几个了吧?” “也没有。”颛顼明眼底幽深,再次答道。 “啊?这也没有……”邵语岚不知为何,又是觉得没问出什么有些失望,又是心中松了口气似的。 “听你这么说,是很希望我有了?”颛顼明忽然似笑非笑地问道,一双凤眸里是一阵幽光闪烁。 该死的,这双眼睛给人的感觉怎么和殿下的那么像!邵语岚心中腓腹。 “不是,不是,我这不是在想,要是你有妻妾的话,那有空也就可以陪我来聊聊天、解解闷了。”邵语岚尴尬地扯着嘴角道。 “聊天、解闷……你确定吗?”颛顼明用着一副鄙夷的神情看着她。 邵语岚一想,好像她还真说得不对。要是男子当真有妻妾了,还成日里都被她硬是请来这宅子里,他的妻妾不将她给活剐了就挺好了,还能陪她聊天解闷? “就当我胡言乱语总好了吧。”邵语岚唉声叹气道,也许是她以前在玉染的府邸里日子过得太顺畅了,就连玉染的那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幕僚也都是将她视为府邸的一位小主人,所以她实则对于很多人情世故并不是很会应对。 颛顼明的目光停留在低头扒饭的邵语岚的面颊上许久,最后眼光轻闪,缓缓开口道:“明日,我要出一趟远门。” “出远门?”邵语岚疑惑。 “是朝中之事,我不能推脱。”颛顼明半真半假道。 邵语岚一听是朝廷的事,那必定是带不了她了,只能将原本想要叫男子带她一起出去的念头给打消了。 “那你……要出去多久?”邵语岚不甘心地问道。 颛顼明略一思索,答道:“约莫半月。” “半个月!”邵语岚一听,便是惊了。怎么这个人事儿就这么多,三天两头地就得到处跑,“你是武将吧?”她随即便猜到了。 颛顼明没有否认,“是。” “那你有混个将军什么的吗?不然,副将或是参谋也可以啊。”邵语岚问道。 颛顼明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斟酌他应该如何回答才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是个将军。” “是个将军……”邵语岚闻言,不但没有轻松调侃回去,反而是沉静了下来,因为她也开始思考起了商国的那些有名有姓的将军。男子说他姓叶,可是在邵语岚的熟知里,她在商国的各位将军里晓得的便只有大将军叶明轩是何人。 可叶明轩他是……是…… 邵语岚没有再敢继续想下去。 “我只是立了些功,所以被君上封了个闲将。”颛顼明见女子脸色阴晴不定的模样,只得另外解释道。 “哦,闲将啊……怪不得呢,你会被这么随随便便地到处指派。想来,这次必定又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便差你去搭个手吧?”邵语岚想了想,也是觉得眼前的男子应当不大可能是颛顼太子,若是眼前的人真的是颛顼太子,那她还能安然地呆在这儿?再说,这世上姓叶的人这么多,他说他只是个闲将,那也就是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名声,她没听说过也就是可能的。 颛顼明没有回应,就当是默认了。 “既然你是真有事,那好吧,我就自己呆府里好了,正好再养养伤什么的。不过,说到这个,我觉得你自己还是小心一点吧。刺杀你的人连续不断地出现,也就是抱有目的的了,恐怕你得罪了一个官位不小的人,我觉得他一旦发现你的毒已经解了,没事了,说不准就再会对你继续下手。”邵语岚提醒道。 颛顼明难得听到有人关心,虽然面上并无变化,可心底仍是隐有波动的,他答道:“好。”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自己出去也就出去了,可我要一个人闷在这里,所以你要补偿我——你得给我带好多好多好看好玩的东西,绝对不能空手回来,不然我保准生气的,听到没有?”邵语岚双臂环在身前,眼眸闪亮道。 颛顼明顿了顿,最终仍是无奈道:“好。” 他现在突然现在,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应付不来这种性子跳脱极了的女子。眼前女子看似灵动乖顺,实则性子是活络得很,你要是一个没注意,说不准还会直接着了她的道。 想到这里,他对于玉染的不满又增加了几分。就算是再怎么宠溺一个人,也不好将人娇惯成这样吧?到头来竟然遭罪的人还是他,他到底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翌日,邵语岚亲自送了颛顼明离开。她看着颛顼明走出宅子的背影,心里不知为何竟是划过了一丝失落与怅然。待她再想要抓住这种感觉的时候,仿佛那一丝丝的异样又悄然溜走了,真是让她心里有些痒痒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六十章 不想你走 颛顼明再次回来的时候,果真是按照了邵语岚所说的,买了一堆女子的衣裳饰品回来,还有一些是路上瞧见的好玩物件。只是,这些东西并不是由颛顼明直接交到邵语岚手里的,而是经过风然的解释和转交。 “你家公子又是怎么了?”邵语岚现在算是挺能读懂男子的了,一碰上这状况,便能有所反应。 “公子未说,我也不知。”风然摇头道,他只知道他家大人从送完南宫嫡公主回来之后就是一副神情阴沉的模样,似乎心情颇为不佳。 邵语岚再见到颛顼明,已是颛顼明回来之后的第三日了。那一天,颛顼明踏进宅子的时候,瞧见的便是邵语岚一个人披着披风似是在院子里散步,她手里正在翻着一册书,所以才会没有看见颛顼明的到来。 颛顼明看着女子的侧脸,眼神又深了些。因为如今的他只要一看见邵语岚,就会想起玉染,然后就会联想到那个时候在华国与玉染相遇时,玉染所说的话。 “你要一直……一直都这么恨我才可以啊。” “你要一直都这么恨我,这样的话,我才可以永永远远地将你当成叶明轩。” 那个时候,玉染是这么说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他听玉染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的心里是莫名震动的呢? 为什么——要他恨她? 为什么——他从不曾她的眼中看见过她的恐惧或是害怕? 为什么——她一定要将他视作叶明轩? 不是颛顼明,而是叶明轩…… 这也就是说,玉染在彻底地斩断着过去,哪怕两人各为其国,哪怕两人最终只能当一辈子的敌人,她玉染也不愿再想起他曾是她的皇长兄。 两句话,彻彻底底地为两人曾经的过去画上了终止符。 颛顼明注视着邵语岚,心情跌宕起伏。他实在很想问邵语岚一句:为何她玉染能对你邵语岚如此亲和备至,甚至可以对那个总是陷她于不义的容袭如此温柔,却独独对他颛顼明能够狠心地说出这席话来呢? 他不懂,实在是不懂,也不想懂了。 “你……来了啊?”是女子略有停顿的语气。 颛顼明回过神,看着手里捧着书盯着他看的女子,默了半晌才道:“恩。” “你……算了。”邵语岚望着男子许久,见这男子眉宇紧皱,神情更是肃穆凝重,于是最终还是没能开口问些什么。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颛顼明发现了女子有话想说。 邵语岚神情古怪了一会儿,才道:“看你心情好像不太好,明明回来了却一连好几天都……都没来看我,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碰上了什么难事而已。当然要是你不想说,也可以不用答。” 在察言观色上,邵语岚一直都很厉害。就像以前她在玉染身边的时候,一旦发现玉染心情不好了,她只要有办法就会上前尽量逗玉染开心。当然,若是玉染是真的在考虑一些她帮不上忙的难事,她也就会噤声不去打扰,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没什么,只不过是在路上遇上了一个不想遇上的人而已。”颛顼明眼底暗了暗,答道。 “不想遇上的人?”邵语岚显然没明白。 “你不必知道这些。”颛顼明说道。 这话有些不中听,但邵语岚觉得男子的心情可能真的是糟糕,于是也就难得没有实在的,邵语岚的这番话已经有些哄人的意味了。 颛顼明闻言也是顿了一顿,连同放在身侧的手都下意识地握紧了一些。 因为在这一刻,颛顼明真的很想知道,如果眼前的女子知晓自己便是颛顼太子,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再像这样认真地哄他高兴了? 女子灵动的双眼里倒映着他的面庞,他也看见了女子眼底的一丝愁虑,想来是因为他一直愁眉不展而引起的。 在这一瞬,颛顼明发觉自己的心底似乎生出了一个令他自己都惊讶不已的想法——他多么希望当年眼前的女子是他殿中的人,而眼里一直望着的人都只是他颛顼明。 为什么这世间的善良一面都要向着玉染而去呢?明明他们都是出生自同一个皇宫,生长自同一个皇朝。明明他才是明戌的太子,明明他才是那个应该被世人敬仰之人,可为什么偏偏一切都乱套了呢? 他也有痛苦过,甚至无助过啊! 颛顼明奋力地将这一切悲痛都慢慢压在心底,接着他凝了凝眼眸,将目光仔细放在了眼前女子的身上。 然后,他对邵语岚问出了一个无比令人震惊的问题,他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邵语岚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她在原地怔愣了半晌,才有些呆呆地开口:“你说……什么?” “你嫁我——如何?”颛顼明很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邵语岚这次是听清了,可心里也是乱作一团了。 这个人是怎么啦?难道说——是这次出去被什么给刺激坏了? 最终,邵语岚在斟酌之后,还是挑了一个比较可能的方面来问,“是不是你家里有人催你娶妻啊?” 颛顼明闻言,脸色一黑,道:“没有。” “那你娶我做什么?你可不要告诉我……是你喜欢我吧?”邵语岚挪开视线,不敢对着男子的双眼。不知为何,明明晓得男子不是真心对她说这句话的,可她的心里竟还是忍不住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儿的欣喜?怎么可能啊!邵语岚随即摇了摇头。 “算了,就当你没听过这句话。”颛顼明的手握得死死的,他也不知自己刚才是发了什么神经居然对邵语岚问出“要不要嫁给他”这种话,反正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出口了,也就收不回来了。 邵语岚闻言,只觉心头莫名烦躁。 怎么可能当做没听过啊? 他当她是什么人啊?说要娶就娶,说不娶就不娶?真是不知道发得哪门子神经! 似乎自从颛顼明问出这句话之后,两人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有些扭捏的,也至少这并不影响他们互相拌嘴吵闹的日子。 不过也似乎是从那一刻开始,邵语岚对待颛顼明的态度少了几分无理取闹的刻薄,而颛顼明每每面对邵语岚时也并不是将她当做一个敌人的身边人来对待。 时间飞逝而过,一晃,便已是今朝。 容袭作为使臣来到商国,而玉染陪同容袭一道前来,而颛顼明也开始为此忙碌了起来,一连几日都未回去看邵语岚。 所以,当颛顼明去完夏侯府之后想到过去宅子看看邵语岚的时候,才会被邵语岚直接给硬生生呛了一顿。 “我现在能再一次地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吗?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你不想让我离开的理由。” 颛顼明听到邵语岚最后是这么问的。 他该如何回答呢? 他应当说:因为你是玉染的身边人,所以我不能放你走,因为只要你在,便是我最大的筹码。 还是应当说:没有什么理由,就是我不想让你走,所以你不能走而已。 或者,还有最后一个理由…… 最后一个他一直想说,却说不出口的理由——虽然他最初在知晓她的身份之后因为她是玉染的人而讨厌她,想将她当做筹码不肯放她走,可到了现在,他想说的是……他从来都没有被一个人如此牵挂过、照顾过、关心过,他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他喜欢她,所以不想放她走。 “你能——告诉我吗?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邵语岚发觉颛顼明的出神,于是又再次问了一遍,然后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这么久了,你都不肯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但这个问题,你总是能回答我的吧?” 颛顼明沉默良久,垂在身侧紧紧握拳的手终是松开了,他抬起眼眸,眼底一片幽深而沉静,可唯独是将女子的清秀灵动模样完完整整地刻了进去。 他开口说道:“原本是将你当做了我仇人派来报复我的人,所以没能让你走。” “原本?”意思就是还有现在咯?邵语岚一下子便读懂了。她眨了眨眼,似乎是在等待着颛顼明再继续说下去。 颛顼明抿了抿唇,神情微动,最终竟是挫败地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不想让你走,是因为……我喜欢你。” “啊?”邵语岚静止了,她半张着嘴,一双灵动澄澈的眼睛里带着异常惊讶的神情。很显然,她完全没料到这个结局。 眼前这个人……这个明明长得俊俏非凡却一直喜欢冷着脸的人,他居然……他居然对她说喜欢她啊! 一时间,邵语岚觉得自己许是眩晕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六十一章 可惜世故 风然在颛顼明和邵语岚聊起来的时候便早就自己主动地消失不见了,所以在此时此刻,整个院落里便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而立,然后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邵语岚张了张口,只觉耳后滚烫火辣,一时间真是想不出什么话来接上。 半晌过去,邵语岚才磨磨蹭蹭地开口道:“我倒觉得你说得第一个理由还靠谱一些。” 颛顼明闻言一僵,眼底沉了沉。 “我没说谎。”颛顼明说道。 “就算你没有说谎……那也是没有用的。”邵语岚咬了咬牙,说道。 “为什么?”颛顼明眼底漆黑。 邵语岚道:“就如同你说的,你最初害怕我是你敌人派来靠近你的人,所以你不肯放我离开。那现在,你又是凭什么觉得我不是了呢?” “我……” 说到底,邵语岚和颛顼明如今算起来,一个可以说是宁国人,而另一个则是商国人。两人身份不同,所处位置不同,虽说邵语岚并不知男子身份,可终归喜欢是一辈子的事情,活到后头,也会有越来越多的踪迹证明她邵语岚还活着,那么终有一日玉染也会知道她还活着,或是她身为宁国曾经太子妃的身份被暴露出去。 这么一来,一个商国的将军又怎可能和她这个宁国摄政王的身边人安心相处下去? 一切都是矛盾的,也是未可知的。而邵语岚,现在的心已经因为一个玉染而忧心不已了,又岂能在这个时候奢望自己能够得到更多的。 邵语岚见颛顼明沉默,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过分了。虽然男子对她老是藏东藏西的,可她之所以一直都没有真的生气过,便是因为她自己也是个很不坦诚的人,她觉得自己藏匿的东西可能比男子更多得多。 甚至她觉得她身为一个老是会被玉染的敌人拿捏的人,如今却借了男子的身边来藏身,也有可能给男子带来灾祸。她害怕她会害了男子,但相反地她又有些不舍得离开了,这让她更是愧疚不已。 邵语岚扯了扯嘴角,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开心一些,似乎是想要将方才的话题一扫而空。 她道:“好了好了,被我吓着了吧!你放心,我可不是你仇人派来害你的人。不然,我又何苦救你?那样也未免太劳心劳神了。” “刚才我说得……” “你说得话我都听到了,你喜欢我是吧?可是,你确定是喜欢吗,难道你还能因恨生爱了不成?毕竟,我做的坑你的事可还不少呢!所以,想到这里,那就有一点我是不得不怀疑的了。你莫非——” 听到这里,颛顼明的心里有些紧张,他觉得眼前女子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可是下一刻,邵语岚却道:“你莫非是因为我和你玩笑开多了,所以你气着了,这次便也想反过来玩闹我一下?” 颛顼明的脸瞬间黑了。 邵语岚笑着抬手拍了拍颛顼明的肩膀,道:“好了,你也别觉得被我拆穿了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吧,事情见得也挺多的,也不会为了这些大悲大喜什么的,你也别介意啊!” 颛顼明的手握得死死的,指甲似乎都能嵌到肉里,指缝的地方也隐隐有些泛白了。他神色冷然道:“你觉得——我是在同你开玩笑?” 当然不是。邵语岚一边在心中否定,一边口中却笑着道:“难道不是吗?” 颛顼明死死盯着邵语岚的面孔半晌,一张俊容上的神情愈发的肃穆冷冽起来。就在邵语岚以为他即将要朝她发火的时候,颛顼明竟是直接长袖一甩,转身出了宅子。 一瞬间,这院落里便化归为了一片死寂。邵语岚静默地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挪动一下脚步,手里的书册也不知何时早就被她落在地上了。 风然从隐匿的地方出来,估摸着他刚才最后也听见了两人之间的动静,所以此刻同样是没敢直接开口。幸而他原本就生得一张冰块脸,每每总是被邵语岚嫌弃,所以光从他的脸上来看,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风然俯下身,替邵语岚捡起书册,重新递了过去。 邵语岚默默地接过书,结果还是在原地站着发愣。 “公子不是在和姑娘开玩笑,我觉得公子是真的喜欢姑娘的。”风然替自家大人解释。 邵语岚默了默,说道:“我知道。” “那姑娘为何?”风然心中惊讶。 邵语岚想了想借口,便道:“我不想嫁给他做妾。” “为何定然是妾呢?公子身边如今并无妻妾,而且公子既然如此郑重地说喜欢姑娘,那便定然是要娶姑娘做妻的才对。”风然说道。 “他堂堂一个将军,娶我这个没身份没地位又可疑的人做正妻?风然,你怕不是将这世界想得太美好了,就是太不懂得这天下间的人情世故了。你家将军若是将来还想要飞黄腾达,替我劝他一句,娶一位头脑清醒些的、聪明些的名门贵家姑娘回来吧。当然,这贵家也不能太贵,若是贵得过了,怕是你家将军日后也不好牵制其身后家族。一切还是得适当,如此才能保证日后步步高升啊。”邵语岚双臂环胸,对着风然先是婉言劝说了一通,又抬起没有拿着书的左手在风然的手臂上拍了拍,这才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 风然被女子念叨得怔愣在原地,一边觉得女子说得有些道理,另一边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难道……不应该是他正在劝说女子吗,怎么倒是反过来了? 风然兀自琢磨了一会儿,回过身,便是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颛顼明给吓了一跳。 “大人您……”原来没有走啊。 颛顼明没有看风然,目光只是注视着邵语岚的房门,半晌之后,他凤眸一眯,眼神微沉,道:“近日外头很乱,看好她,不要让她出门。” “大人说得可是华国来使的事情?”风然问道。 “不要和她多嘴。”颛顼明闻言,眼神一凛道。 “是,大人。”风然低头作揖。 颛顼明又停顿须臾,这才脸色阴沉地转身离去。 容袭和玉染的事情他尚且要思量,若是此刻邵语岚踏出宅邸,被玉染他们发现了踪迹,那才是最大的麻烦。 这一夜,大家睡得都不算安稳,可以说是各怀心思。 两日后一早,商国使臣府邸,玉染苏醒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张笑得极其溺人的俊美容颜。 玉染睡眼惺忪的从被褥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来,修长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眼前男子的脸颊,接着口中哑声道:“你莫不是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盯着我的脸这件事上了?” “因为阿染好看。”容袭陡然笑了起来,眉眼之间的神情美得惊心,仿佛是正在浮现出一道道隽丽的色彩,将他描绘得温雅且犹如谪仙般洒脱俊逸。他的单衣领口大敞,墨发因为睡了一觉所以稍显松散地淌在身上和被褥里,与他白皙如玉的肌肤有了鲜明的对比。而他眸光流转,一手撑头,这是夺目惑人至极。 玉染人还刚醒,所以都懒得同他争辩什么,只觉得眼前之“景”还算赏心悦目,于是便有气无力地弯了弯唇角道:“恩,你更好看。” “阿染难得夸我,我可得好好记着。”容袭的眼眸弯了弯,颇为餍足地望着玉染的面庞。 玉染在床榻上翻腾了两下,最后慢慢坐起了身。 容袭也跟着坐了起来,伸出双臂从女子的背后将人揽进怀里,接着又将下颚搁在女子的肩头,轻轻地拿脸颊蹭了蹭她的脖颈。随后容袭才闷闷地吐着气道:“阿染之前遇上那些人心情定然是糟糕透了,今日若是没有什么安排,要不便同容袭一道出去走走?” 玉染刚想说自己原本是准备再去查查她手里的那枚旷鸿给她的印玺以及商国王室的隐秘的,但是一侧过头,她便是撞上了容袭一双漆黑静谧的眼睛,然后便是瞧见容袭挂着一副既妖孽又可怜地模样对着她。 她默了一会儿,先是下了床,又在容袭灼热地注视下套上了外衣。 在她出门之前,她一手扶着门停下,终是回过身看向了那个还半倚在床上的男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眉眼微抬,似笑非笑地开口道:“好啊,那就走吧。还有,你要在床上躺到什么时候?” “阿染稍等,这就来。”容袭应声一笑,随即便下了床。 玉染挑了挑眉,摇头推门走了出去。 “殿下早啊。”是苏久。 玉染笑了笑,道:“早。” “殿下今日可是需要查看夏侯家或是商国王宫的消息?”苏久问道。 玉染闻言,低头一笑,说道:“刚才容袭说想要同我出门。” “殿下答应了?”苏久好奇地问。 “恩,答应了。”玉染点头。 “难得见殿下会答应容殿下的要求,既如此,殿下今日可要玩得开心些。”苏久笑道。 “玩得开心?他不给我招麻烦就不错了。”玉染嘴上说归这么说,最后却还是倚在门边等着容袭出来。 玉染只觉得自己肩上一沉,然后便是浑身温暖了不少。她回过头,瞧见是容袭给她披上了披风。 “马上要入冬了,天凉,阿染可要多穿些才好。”容袭温和地笑着道。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六十二章 笔落风华 为什么当年还没有被拆穿女子身份的赫连太子会得到一个风流潇洒、万千不羁的名声呢? 可能最最主要的一个理由不是玉染“爱好美色”,而是——够会玩! 你让玉染现在想一想曾经和秦奚他们到底都在宁国逍遥了些什么,玉染可能都是要一言难尽啊。 不过,一言难尽归一言难尽,但玉染绝是绝对不会觉得这些经历都是难以启齿的。 于是,现在的场面就成了,商国都城的一处花楼里,一位风华美貌的女子与一位面若谪仙的男子面对面地坐在二楼的一间雅间里。 女子执着酒杯轻抿,脸颊微红,可是眼底清明、神情自若,身旁还有几位面容娇俏的姑娘在为她倒酒。而坐在她对面的绝美男子正是满面微笑地注视着女子,可笑意再浓,却是不见底,反倒平添几分幽深且难以言说的感觉。 “阿染。”这个容貌绝美的男子自然便是喊玉染出门走走的容袭。 玉染微微抬眸,风轻云淡微笑道:“恩,怎么了,容袭?” “阿染这般似是不大好。”容袭依旧是用着一派温和的语气同玉染说话。 玉染又饮了口杯中甘酒,默了半晌之后,她似是赞同了容袭的意见,抬头看向那些斟着酒提着笑的年轻姑娘,随后微微摆了摆手。 等到人都退了出去,玉染才似笑非笑道:“怎么,喊我出来走走的人也是你,如今觉得不好的人也是你了?” 容袭顿了一会儿,歪了歪头,含笑道:“只是没想到阿染兴致这么好罢了。”他话至此处,却是又忽然一转,眼底深邃道:“不过,若是阿染不这样,那也是稀奇——毕竟,枉顾了风流之名嘛。” 玉染兀自笑了一会儿,眼底微暗道:“对啊,枉顾了赫连玉的风流名声,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阿染饿了吗?”容袭问。 “有些。”玉染答。 容袭笑了笑,道:“既如此,酒引多了不好,便叫人上主菜吧。”这句显然是话中有话。 玉染眉眼微扬,笑答:“也好。” 玉染只是轻轻唤了一声,片刻过去,便是有个模样极为艳丽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比起刚才的那些姑娘,这位女子显然是要更为的逼人夺目,似乎一颦一笑间都能引人入胜。 美艳女子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而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小厮和她一起将餐食布下,接着小厮退了出去,独独只有那美艳女子留在了雅间里。 玉染抬眸,看向了那个美艳女子。 然后,玉染弯了弯眉眼,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容袭,对着美艳女子开口问道:“你觉得——他和你比起来,谁更美?” 容袭闻言,挑了挑眉梢,却并未多言。 美艳女子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却是飒然一笑,道:“恩……应当是——您美。” “我也同意。”容袭接话道。 “唉,这个回答可真是没意思。”玉染摇了摇头,故作叹息道。 美艳女子轻笑,“殿下您看,慕容殿下这也是同意了呢,您总不能说是若芙说得没凭没据吧?” “不必听他胡诌。”玉染摆了摆手道。 “阿染真是过分,竟是连被人夸都不愿意了。”容袭以袖掩面,整个人坐姿慵懒,露出好一副美人伤悲的模样。 若芙下巴微低,自觉地没有往容袭的方向看,倒是玉染不加掩饰地在容袭的身上扫了一圈才收回视线,对若芙道:“也罢,还是说正事吧。” “是,殿下。”若芙福身道。 “你前两日同我说夏侯铮又来了这里?”玉染眼底深深道。 “是啊,不止来了,还带了好几位贵家公子一起喝得酩酊大醉。不过也正是因此,我才能问出殿下想知道的事情。”若芙摇头道。 “你说。”玉染纤长的手指执着酒杯,微微晃动,神色温温。 若芙正了正色,说道:“夏侯本家的人似乎是在怀疑是殿下您在昊天宗取走了那件东西,所以夏侯铮喝醉的时候情绪也是不小。” 玉染闻言,眼底流光一闪,道:“那件东西对他们来说到底有何用处?” “是若芙无能,无法问得十分详细,只是晓得那件东西好像是有关于商国的前国君,而且似乎是对于商国王室有着无可比拟的作用和地位。”若芙思索着说道。 对商国王室极为重要,且不可代替? 玉染眸光闪了闪,片刻之后笑道:“既是如此,还真叫我好奇了。” “那夏侯铮近日来似是喜欢上了这楼里的一位姑娘,所以来得经常,或许之后还能再找机会探一探他。”若芙说道。 玉染抬手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不必。就算他是醉酒,但一连两次都被人这般有意无意将话往那头上带,他怎么也会有所发觉,所以剩下的我来便好,你先暗中观察就行。” “是,殿下。”若芙点头。 玉染原本也只是因为容袭说要出来,所以顺带自己来听一听消息。在若芙出去之后,两人又吃了会儿菜,这才悠哉地踏出花楼。 “阿染果然总是这么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容袭走在玉染身侧,悠然开口。 “听你的意思,似乎很希望我将心思放在那‘酒’上咯?”玉染反问道。 容袭笑了笑,没有回答,但却一手从玉染的腰后揽过,将人又搂得离自己近了一些,最好是将整个身子都贴上去了。 玉染很是无奈,却没有挣开。 “那里是在做什么?”玉染忽然遥遥地看到街角那里挤了一堆人,也不知中间到底围了什么。 “那就过去看看好了。”容袭笑道。 待到两人走近,这才发现原来人群都是围在一个画坊外头。而此刻,这画坊外正有大概三四个人排齐着站在好几块画布前面,手里执着画笔,一旁放着染料,似乎是在认真画着什么。 “这位公子,敢问这里是在做什么呀?”玉染随口问起站在边上的人。 那人转头解释道:“哦,这个啊!这是那画坊的先生想出来的比赛,就是说让人画一幅你眼里觉得最好看的事物来,然后让众位赏一赏,大家再一起选一选,那幅最多人喜欢的画便是胜了。听说胜的人那位画坊的先生愿意亲自为他画上一幅画呢!” “那位先生有何名头?”玉染再问道。 “那位先生画工了得,听闻连王室的人都有邀请过他进宫里去画呢,可惜居然被拒绝了。你说,他这名头可不是大得很吗?”那人笑嘻嘻地说道。 玉染点了点头,接着转头看向容袭,笑道:“若是不出来走走,还不晓得原来趣味事还真不少。” “阿染觉得这个有趣?”容袭偏头问。 “既探究了人心所愿,又不失考量画功的本意,还算可以了。”玉染随口道。 容袭微微扬眉,笑意若风雪迷人,他没有应声,却是在玉染和众人的目光下,直接走到了一处空着的画布前站定。 玉染往他那儿走了两步,抬眸笑道:“你又想做什么?” “阿染且看便好。”容袭道。 玉染双臂环胸,眉梢轻挑,倒是当真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半晌过去,所有的人都画完了。 有人画了一座富贵而华丽的府宅,有人画了一处清秀灵动的山水,甚至有人取了吉利的意思在画布上画了一堆极为真切的金银财宝,令人失笑不已。 最后,当众人将目光落到容袭的画上时,倒皆是一愣。 玉染看着容袭的这幅画,同样时间静默了。 因为画的背景是一座巍峨瑰丽的宫殿,殿后更有花团锦簇的绝妙美景,但最关键的是画的主角——那是一个背身负手站于殿前的人,那人身着一袭精致华贵的白色长裙,墨发如绸淌在脑后,发间的金色步摇更是端庄至极。 笔下的女子栩栩如生,犹若真凰。女子站在殿前的那一背影,仿佛这世上无人可以亵渎,那是如同神明般极致端丽的存在,散发着令人惊叹的高贵灵气。 围观的旁人或许只会夸赞容袭画功的绝佳,以及赞叹画中之景,却并不会晓得里面画得究竟是什么。 ——但是玉染却知道,她知道画中的大殿是云华殿,而那个站在殿前的身着华服的女子背影则是她自己,或者说……是曾经还身为颛顼长公主时的她。 “阿染……” “阿染?” 容袭喊了好几遍玉染,玉染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看向容袭,眼底波澜翻转。须臾,她温和一笑道:“你的画功倒是没有衰退。” “毕竟阿染的画功了得,容袭可不想输了。”容袭笑着道。 “诸位可是都已经选好了?”画坊的先生终于是一步一步有些蹒跚地走了出来,他的年岁虽然才约莫四十又几,可惜这腿疾却是厉害,特别是由于快要入冬,所以腿上更是不适。 “选好了,选好了。” “那是一定选好了。” “就是这位公子的画,画得特别好,上面的人都好像要活了!” “虽然从没见过这景象,但这画上就和仙境似的,确实美极,美极啊!” 四周欣赏的人纷纷说道。 最快更新,阅读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受尽非议 画坊先生听见周围人如此一致的评价,也是有些好奇地走出店面,来到容袭的画旁,仔细端详了一下画中的情境。不看还好,这一看倒还真是看出问题来了。 “这幅画是那位公子画的?”先生转头问道。 众人纷纷指向容袭的方向,那先生也是往那儿看了过去。 与此同时,玉染和容袭的视线也往那位先生的身上瞧去,玉染也是颇为好奇,在这儿名声这般好的画坊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她看过去,接着蓦然一顿,与容袭互相看了一眼,接着露出了一副稍显讶异的神情。 那位先生一抬头,看见玉染和容袭的脸的时候,同样是怔在了原地,他看着玉染的眼神似乎既意外又复杂。 “就是他画的!这位公子不光长得俊,画也是画得好极了。”旁边有人赞叹起容袭。 容袭微微一笑,道:“不敢当。” “你还不敢当,谁信?”玉染眉梢微扬,轻笑。 “两位跟我进来吧。”先生拿着容袭的画,对两人说道。 玉染和容袭一道跟着先生走进画坊,画坊里此刻无人,终于可以敞开了说话了。 玉染望着先生,温和地笑了,道:“尚书,真是好久没见了。” “是啊,老臣也确实没想到居然能有一日再见到长公主殿下,还有……慕容殿下。”栾太河感叹着开口,却也不忘朝两人先后作揖。 “只是没想到尚书最后竟是做了这商国的画坊先生,倒是叫我心中过意不去了……”玉染眼帘轻垂着笑道。 “公主殿下说得什么话,老臣如今过得挺好的,这日子比起旧时也算自在,一家子都挺高兴。”栾太河笑着宽慰道。 玉染笑了笑,“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 “我们这些大臣原本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而且除去朝廷官职外只要带上妻儿老小离开便是一身轻松了。倒是公主殿下……想必才是那个尝尽艰辛和煎熬的人。有时候老臣回过头去想想,真是觉得如若当时没有答应公主那么做,会不会就能让您的心里更好受一些。”栾太河摇头叹息道。 “不会的。”玉染飞快地否定,她说:“不会的……不会再比现在更好了。若是当初不那么做,那么终究有一日会使得天下大乱,百姓痛苦不堪,四处人心涣散,结局只会比如今惨得更多罢了。我既然已经决定,便没有后悔的余地和可能。” “公主殿下……”栾太河神情复杂地看向玉染。 玉染反而轻笑着开口道:“尚书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吧,即使是重重地撞在了南墙上,也是不会回头的。我心如此,绝无悔意。” “说实在的,虽说阿染没有觉得什么,但我现在看见你们这些曾经明戌的老臣,心里挺烦的。”一旁的容袭忽然笑眯眯地开口,明明他开口的嗓音是平静且温润的,可偏偏说出的话却是带着逼人的利刺。 “慕容殿下。”栾太河终于打量起这个久违的“公主驸马”,他说道:“没想到慕容殿下竟然还会和公主殿下走在一块儿。老臣敢问慕容殿下一句,慕容殿下口中的‘烦’来自何处?” “因为你们明明都还活得好好的,可是却仍让阿染一人受下了所有非议。”容袭极快地接话道。 “受下非议?可是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那些联名同意的大臣以外,便没有其他人了。就算再有之后也不可能去非议公主殿下,因为这本就是他们都同意的。除非…… “颛顼明还活着。”容袭直接了当道。 “太子殿下还活着?”栾太河惊讶地看向玉染。 玉染点头,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道:“如今商国的大将军叶明轩正是他。” “叶明轩……怎么会是这样?”栾太河眉头紧锁。 “他还活着,却认为是阿染在当日命人屠尽了身在朝堂的所有人,将阿染当做了一个嗜血恶魔般的存在。可是阿染却绝口不提当年之事是因你们的联合同意而暗中开始谋划动手的,甚至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让他至今都认为你们已经都死在了阿染的手上。他如今一步步当上商国大将军,自然还是在报复阿染。”容袭眼底微凉道。 栾太河沉默了片刻,似是将如今的四国朝局都思量了一遍,这才抬眸对上容袭的双眼,道:“敢问慕容殿下一句,与慕容殿下结下连理之人是否从来只有公主殿下一人?” 容袭微微一笑,毫不犹豫,“是。” “也就是说,公主殿下果然便是如今的宁国摄政王赫连玉了,在当初公主当上摄政王时传出来的说公主有可能是前朝长公主的流言并不是假的?”栾太河的语气已经有些笃定了。 “诚然。”玉染点头。 “果然如此,想来在这世上有这胆魄和才谋的女子,除了公主殿下以外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还有便是慕容殿下,当年众人总以为慕容殿下是因处境无奈而被迫委身于公主殿下身边,现在想来,恐怕并非如此了。”栾太河看得极为明白。 玉染轻笑道:“我与容袭十岁便相识。” 栾太河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半晌的沉默,他似乎脑海中忆起了什么来,皱了皱眉头开口道:“看到公主殿下出现在这里,还有听到公主殿下刚才说得话,老臣忽然想到一件事。” “何事?”玉染问。 “不知是不是老臣年纪大了瞧错了,前段日子在大街上,老臣似乎有瞧见过一个身形样貌与太子殿下颇为相似的人,而他身边的女子,又似是与曾经一直跟在公主殿下左右的那个模样还算灵动的小婢女有些相像。只不过那时也仅仅一晃而过罢了,老臣也只是以为自己太过思念旧朝了。”栾太河斟酌着说道。 “你说……什么?”栾太河的话一出,玉染便愣住了。 以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婢女?那不是……邵语岚吗? 颛顼明和邵语岚?怎么可能呢?语岚不是已经…… 玉染猛地转过头看向容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也很想帮阿染解答,可我也并不清楚。当初在阿染难产之时告诉你这个消息,确实是因为我的人在商国东境发现了邵姑娘的尸身,而且是被人给利剑封喉的,阿染后来在将邵姑娘下葬前应当也有看过才是。”容袭缓缓说道。 看过……确实是看过,可却没有走上前去仔细看。因为当时玉染的心情实在是波动太大,又是刚刚难产过后,所以当时接回了邵语岚的尸身之后,基本上一切事务皆是交由苏久来管顾的,卓冷烟也只忙着照顾她。 后来在邵语岚下葬前,玉染去了,但也只敢遥遥地看一眼,因为她愧疚极了,也自责极了,根本就不愿面对邵语岚“已死”的事实。 可是这次栾太河说得话却让她的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难道说——邵语岚还活着? 但是,那邵语岚如果还活着不应该回宁国来找她吗?为何栾太河却说,似乎看到邵语岚和颛顼明走在一起呢? “尚书,你看到的那位姑娘是否是一脸不情愿,有些身不由己之感?”玉染忽然问道。 栾太河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像。虽说只是很快晃过,但老臣也没有看错,那位姑娘是满面笑意的,当是开心才对。” “满面笑意?”这下,玉染更为不解了。 如若那女子真的是邵语岚,那和颛顼明走在一起觉得很开心,想来他们之间也是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玉染微微敛眸,想了半晌才道:“既如此,若是日后尚书还有见到他们路过,便劳烦您书信一封让人送去使臣府便好。” “好。”栾太河既然身在商国都城,便一定知晓华国四皇子慕容袭在前些日子作为使臣来到商国的事情。 “能够再见到尚书是我之幸,今日便先告辞了。”玉染朝栾太河稍稍作揖道。 栾太河连忙回了个更深的礼,又转而对容袭道:“慕容殿下今日所作之画乃是上佳,最后胜了的人既然是您,老臣自然不会食言,您可以让老臣画一幅您想要的画。” 玉染抬了抬下巴,示意容袭过去说,“尚书作画功力极好,当年父……颛顼帝也是称赞不已,你便自己同尚书说吧,我在外面等你。” 待到容袭缓步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脸陷入沉思的玉染,他顿了顿,俊美非常的容颜之上旋即便露出了浅淡温和的微笑。他走到玉染身边,说道:“阿染是在想邵姑娘的事情?” “大部分吧。”玉染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容袭,又回头看了看画坊,问道:“你说完你要什么画了?” “恩,说完了。”容袭笑了笑,忽然眸光一闪,将自己刚才当着众人画得那幅画递给了玉染,“这个,送给阿染了。” “哦,那还真是多谢。”玉染眸光闪了闪,但还是笑着接过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六十四章 气氛僵硬 “本来是为了讨阿染一个欢心罢了。”容袭笑了笑,温和开口。 玉染闻言,凤眸微斜,忽然似笑非笑地将画卷拿得高了些,在容袭的眼前晃了晃,接着说道:“你确定是拿这个讨我的欢心吗?” 玉染的言下之意便是,容袭在画画得是她身为颛顼长公主背身站在云华殿前的姿态,容袭难道不知自从明戌覆灭之后,她一直都是避讳回顾以往的吗? 容袭眼底虽说深邃,却仍是带着几分对于玉染的温柔宠溺,他笑道:“只是觉得阿染会喜欢而已。” 只是觉得她喜欢?这还真是一个怪的道理。他为什么会觉得她喜欢? 玉染兀自一笑,神情依旧淡然自若,却没有回应容袭的话。 “阿染可是准备命人再次寻找邵姑娘了呢?”容袭转而问道。 玉染听见有关邵语岚的事,漆黑的眼底隐有波纹摇曳,“尚书说看见语岚和颛顼明在一起……” “或许是看错了。”容袭笑着说。 玉染也笑了,她转头看向容袭,道:“这世的巧合很多,可偏偏我能遇到许多。容袭,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 “算一个人有运气,但是却没有足以匹配运气的实力,那也是没用的。”容袭温和地道。 玉染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不再接话。 两人又在城里逛了一大圈,玉染面仍是平静,可作出的举动倒是让容袭哭笑不得。 容袭陪着玉染硬生生地将一袋子带出来的银两全都花了个干净,买了一堆衣裳、饰品或摆件什么的,偏偏买衣裳的店主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试着一件件男装,这可把人给惊得目瞪口呆了。 到最后,玉染甚至还叫酒楼里的小二帮忙搬了几坛酒回府,这简直是将赫连玉传说风流放纵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 苏久看着这么回府来的玉染也是被惊到了,她瞧着玉染已然回屋,于是只能问走在后头提着不少东西的容袭,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你家殿下的愧疚性子被那位原本应该‘故去’的邵姑娘给激了出来。”容袭答道。 “邵姑娘……突然,怎么会?”苏久也是一愣。虽然邵语岚的死让他们当时心里都不太好受,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玉染也为此早出去散过一次心,好不容易现在恢复了,怎么又会再次绕回来了呢? “自然只有一种可能。”容袭微微一笑,提醒道。 “你是说——邵姑娘还活着?”苏久震惊,“可是当时……” “或许当时事情也有隐情,又或许是哪里出了些错误的地方。这次你家殿下得到的消息可是说有人看见邵姑娘和颛顼明走在一道,而且看起来还有说有笑的,你说你家殿下心里能不憋闷吗?”容袭说道。 “不会吧?邵姑娘和颛顼太子?这……算邵姑娘当真没死,也不可能和颛顼太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吧?定然是哪里弄错了。”苏久也是不可置信。 “既如此,那你不若快些帮你家殿下去查一查,你看她一脸愁容,又不知该胡思乱想些什么了。”容袭微笑着道。 苏久点头,“这事算容殿下你不说,我也是得替殿下去查的。”话毕,苏久便先走了。 “阿姐,你回来啦!” 玉染刚打开门,便有一道清亮的男声传入耳,接着厅里便是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和摸索声。 玉染掩门一看,发现果然是云陆跑了过来。 她缓缓吁出一口气,漆黑朦胧的眼底逐渐化归平静,随后她才朝正扶着墙的云陆走了过去。 “你怎么不在自己屋里?”玉染温和笑道。 云陆笑嘻嘻地攀了玉染的手臂,接着说道:“我当然是来等着阿姐你回来的啦!阿姐出去居然不带我,真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了。”说到最后,云陆的语气愈发委屈。 玉染只是轻笑道:“没有。” 明明玉染只是说了两个字,可云陆却是能从玉染的语气里听出些不同来,他顿了顿,忽然小心翼翼道:“阿姐可是遇了什么烦心事?” 玉染扬了扬眉,意外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哎呀,我嘛……小时候习惯了看人脸色行事,后来又是在江湖看得太多听得太多了,所以自然而然地也能发觉一些别人不能察觉的事情了。”云陆摸了摸头发,说道。 玉染闻言,默了默,道:“让你又想起那些事了。” “算阿姐不问,我也是不可能忘记的。幸而得阿姐相救,这几日里才能轻松不少。”云陆的脸仍是挂着嬉笑的神情。 “本只是顺手搭一把,没有什么值得谢不谢的。”玉染笑了笑,温和道。 “阿染只是顺手帮他一把,但他说不准这一辈子都得牢牢地记住阿染的逆境伸手之恩了。”是容袭走了进来,眼底幽深地笑道。 云陆将身子转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他咧着嘴开口道:“慕容殿下,做人是得恩怨分明。阿姐救了我,这是恩,我会记着;而夏侯家和江家视我如敝履,我自然也不会忘了他们。” “你说得不错,难怪阿染愿意让你叫她一声阿姐。”容袭眯了眯眼,慢慢走到玉染的身边。他顺带轻轻扯了玉染的手臂一把,刚好将玉染的手臂给从云陆的怀里拉了出来。 “阿姐到底是因为怕谁跌进醋缸子里,所以让我叫她一声阿姐,想来慕容殿下是最清楚这一点的吧?”云陆双臂抱胸,嬉皮笑脸道。 容袭笑而不语地看向玉染。 玉染无奈摇头,实在是吃不消这两个男子孩子气似地表现。 忽然,外头是一阵敲门声,接着便听见了竹良的清朗声音。 “赫连你在吗?” 玉染道:“在,你进来吧。” 竹良走进来便瞧见屋里三人那个诡异的氛围,他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到定然是云陆又当着容袭的面作死了。 竹良清了清嗓子,道:“刚刚宫里传来消息说,明日想要请赫连你同慕容袭一道进宫赴宴。” “南宫翎这宴会倒是开得频繁。”玉染听着并不觉意外。 “算是商君,也得给阿姐脸面,阿姐果然厉害!”云陆毫不掩饰地夸赞道。 容袭瞥了云陆一眼,话音倒是赞同道:“恩,想必南宫翎也定然是为了阿染才会多忙活这一趟的。” “有知道还会请一些什么人吗?”玉染道。 “应当是夏侯本家的夏侯仪、夏侯铮,还有……叶明轩也会去。”竹良抬眸说道。 玉染闻言,兀自斟酌了一会儿,突然将目光转向云陆,“云陆,明日你也同我们一道进宫。” “我?”云陆惊讶,“我去的话没问题吗?” “只要你觉得没问题,那没问题。”玉染笑道。 “那好,我一起去!怎么说,我也得好好膈应一下夏侯家的人啊。”云陆笑得诡异,神情之的戾色隐现。 “你膈应他们可以,但也不可过了头,不然到最后还得阿染来为你收拾烂摊子。”容袭冷不防说道。 云陆即刻道:“那是自然。” 翌日天色渐暗,玉染几人一起入了王宫。下了马车之后,玉染与容袭并肩同行,玉染的身后是苏久和竹良,竹良扶着看不见的云陆,而容袭的身后则是修子期。 晚宴的气氛有些过于沉闷压抑了,或许是因为在场的人几乎可以说全都是不太对付,所以连寒暄几句也是颇为僵硬。而之前便见过玉染男装模样的夏侯铮则是坐在自己父亲身旁时而抬眸深深瞧玉染几眼。 “之前有传言说慕容四殿下与赫连殿下的关系有些不合,如今看赫连殿下愿意陪着慕容殿下来此,让孤确确实实地明白了流言不可轻信啊。”南宫翎的模样还算清秀,可他的眼底露出的却是与他样貌全然相反的阴冷和锋利,似乎隐约还有探究和玩味的眼神闪现。他的手端着酒杯,嗓音微微压低说道。 “我与阿染经常闹些玩笑,所以会被误会也是难免。”容袭笑了笑,一派淡然自在地说道。 颛顼明坐在玉染他们对面,此刻他眼底一沉,低头看着杯酒,神色莫名。最后他的唇角划出一丝讽刺似的笑容,抬眸道:“只是玩笑?看来两位的心还真是够大啊!” 玉染笑而不语,却依旧如清风朗月沉静;容袭眼底微深,但面笑意仍是清浅。 两个人皆是不为颛顼明摆明着的嘲讽而有丝毫的动摇。 “虽然不知道叶大将军究竟同赫连殿下或是慕容殿下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如今大家都坐在这儿,不妨便不要再为这些小事而烦心了。”此刻气氛僵硬,还是得身为丞相的夏侯仪站出来圆个场。 “小事?”颛顼明冷笑一声,不做评价。 玉染轻笑道:“不算小事,但只是我和叶将军之间的问题罢了,日后有机会我再亲自找叶将军解决便好了。” “既然赫连殿下都这般说了,那必定是可以让人放心了。”夏侯仪笑道。 颛顼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做言语。 最快更新,阅读请。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卷 梧桐影 第三百六十五章 争锋相对 “前两日听闻了赫连殿下有一位义弟,似乎还因为江家的误认而闹了不小的矛盾,丞相同孤一说起这件事也是觉得颇为对不住赫连殿下呢。”南宫翎的目光瞥向贴着玉染坐着的云陆。 因为云陆眼盲,又黏玉染黏得紧,也根本不肯听竹良的话,所以到头来玉染只得无奈一笑,将人留在了自己身边。 玉染觉得以云陆的脾性估计是要忍不住这种明摆着推脱不认的言辞,所以她轻轻在桌下拍了拍云陆的手背,转而对南宫翎轻笑道:“依商君所言,夏侯丞相是对江家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情了?” 夏侯仪眼神一沉,片刻之后仍是笑道:“并非全然不知。但是出于人情,我得理会江家那位着急非常的二公子;出于公义,江家二公子说他们是在追捕一位杀人凶手,我作为商国丞相必须得帮,也有道理出借搜查令。只是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让他闹出了这么大一个误会来,真是实在对不住赫连殿下了。” “夏侯丞相也说了你是于情于理才帮了江家的,更何况如今一切误会也都解开了,我自然不会耿耿于怀,也希望夏侯丞相可以理解我的护弟心切。”玉染笑得风轻云淡,面上更是一派温文雅致,可偏偏那双凤眸里却是锐光闪烁,仿佛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那是自然。既然是我夏侯家叨扰了赫连殿下与慕容殿下,那之后我定当登门拜访,以解心头歉意。”夏侯仪说得恳切。 玉染笑着点头,心中却暗道正好,毕竟在商国她与容袭也就只会停留两月不到的时间,能够将所有事情解决是最好的。 这场不算愉快的晚宴结束得很快,毕竟在几个原本就立场敌对的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舒心话可聊。 在场的每一个人出口的每一句话背后的风起云涌皆是争锋相对的,幸而玉染也不是那种不分场合地要在口头上讨到绝对便宜的人,所以至少众人还是相安无事地散了。 夜里的宫道很空、很凉,玉染四人一路往宫门的方向走去。只不过,玉染的步子却放得格外的慢,而容袭对此不过是无声一笑,并未提醒什么。倒是竹良,只能跟在前面三个人背后慢悠悠地走,真是憋了一肚子火想要发作。 “等一下。”就在此时,一个低沉而压抑的男声在众人的身后响起。 玉染停下了脚步,一时间静默了下来。因为这个声音她太过的熟悉,所以即便不回头,她也知晓来人究竟是谁。 云陆仔细辨认了一下声音,一把抓紧了玉染的衣袖,似乎神情里有些阴霾之色浮现,他说道:“是那个叶大将军的声音。” “恩,我知道,没事的。”玉染低声劝慰了一下云陆,接着才转身面向颛顼明。她的目光与颛顼明的交汇在一起,一时间,只见她轻轻一笑道:“不知叶大将军特意过来,是所为何事?” 颛顼明眼底深沉,他冷然地望着玉染,皮笑肉不笑道:“难道不是你特意在等着我来找你吗?” 玉染闻言笑道:“看来你比以前更加通透不少了。” “哼,天天要想着应付你这种阴险小人,原本就算是看不清,如今也该看得明白了。”颛顼明讽刺道。 “这么一听,我好像真是个很坏很坏人啊,竟然可以让叶大将军有痛恨至此,日也不能安眠。”玉染淡然笑道。 颛顼明眉头一皱,冷声道:“你这次来商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以为呢?”玉染反问。 “你觉得凭借你和慕容袭如今的所作所为,就可以撼动得了商国的根基吗?”颛顼明问道。 玉染眼底平静,“我与容袭自认为凭借一己之力想要撼动一国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只不过很多事情不能从一面看,或许真正能影响商国内朝的人并非是我与容袭。只不过是我们也同样为了一己私欲,所以情愿一道深陷泥潭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们会毁了商国?”颛顼明冷笑道。 玉染柳眉微动,轻叹一声,道:“你自己是最身陷商国朝局的人了,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如今的商国内朝,有很多事情不是你以为如何就如何的,而是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可以如何,结果最后一切却朝着反方向而去,有可能造成的后果我无法帮你们估量。虽然我觉得在商国的王宫里说这些并不恰当,但你的心里也一定是这般认为的吧?” “说得倒是好像真的在为商国考虑,实际呢,你的心里又是如何想的?”颛顼明直接将话撕破。 玉染闻言,略一静默,接着忽然莞尔一笑,说道:“是啊,我的心里又是如何想得呢?我一直都说自己是个利益至上的人,或许这一次,我也是看到了好处所在吧。” “以前诚然是我处处不如你,可这并不代表我一直都不如你。”颛顼明沉声道。 “恩,我知道。”玉染很恳切地回应。 两人之间一片死寂,云陆感到这般状况,不禁扯了扯玉染的衣袖道:“阿姐,他和你……这什么情况啊?” 玉染还未开口,倒是颛顼明嘲讽似地笑了一声,说道:“——阿姐?赫连殿下可真是厉害得很,什么人都敢往自己身边揽。说得好听一些他是你早年收下的义弟,实则在场谁不知晓背后真相?” 玉染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了身边云陆的愤怒与焦躁,也感觉到了竹良似乎也想替她出头发火。她顿了顿,终是抬眸说道:“说到什么人都敢往自己的身边揽,这一点——恐怕用到叶大将军的身上也并无不妥吧?” “你什么意思?”颛顼明眼神一凛。 玉染看似温和地笑了,“叶大将军是想到什么了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颛顼明直接否认道。 “不懂么……不懂也没有关系。”玉染于此晒然一笑,眼底隐约又朦胧深邃了几分,她静静地注视着颛顼明,带着几分邪气地笑道:“只是我也想请叶大将军记住一点——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一辈子活在欺骗之下的。就比如说我曾经欺骗了你,然后你知道了真相又恨上了我是一样的。” 玉染的意有所指让颛顼明的心头仿佛在不经意间漏跳了一拍,他看着玉染的复杂眼神,似乎已经能够感觉到玉染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了,就比如说——邵语岚还活着,并且现在就在他那里。 “你原来还知道这一点。”颛顼明避而不谈。 玉染叹了口气,轻笑一声,再抬眸时眼底已然平静,她思量了一下,转而道:“二……不,阿灵是还在你那里吗?” “是或不是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区别?你现在已经又有了一个好义弟了,应该也没有资格在提起她吧?”颛顼明冷哼道。 玉染眼帘轻垂,笑道:“说得也是,我不应该问,是我逾越了。” 玉染话音一落,气氛便是沉了不少。 终是容袭出来笑着说道:“如若叶大将军别无他事,那我和阿染便先回去了。” 不等颛顼明回应,容袭便一把拉住玉染的手,将人给硬是转过了身。而云陆因为一直抓着玉染的一角,所以也险些被扯得摔倒,他嘴里骂咧了两句,但顾及到当下的情境确实压抑不妥,所以便还是只能乖乖地跟着离去。 一时间,冰冷萧瑟的宫道里便只剩下了颛顼明一人。他站在昏暗的灯火下,闪烁不定的灯火映照着他俊美非凡的脸庞,在夜色地笼罩下,他的神情愈发地凝重肃穆起来,而垂在身边的手也是逐渐握紧,手背上更是青筋四起。 “颛顼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能够以这么平静的心态来面对我?你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能这么冷静?难道说你这个人——当真是没有心的吗? 回府邸的路上,马车里,坐着玉染、容袭和云陆三人,而竹良因为受不了里头的诡异氛围,所以便主动去外面帮着一起驾马车。 “阿染是确定了吗?”容袭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也就只有玉染能够飞快地反应过来了。 玉染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轻扇,在她的眼下印出了一丝阴翳。她默了默,道:“应当是了。” “可栾太河说她走在叶明轩的身边时……是很高兴的模样。”容袭说道。 “对啊,很高兴……”玉染笑着感叹。 “所以阿染才会对叶明轩说那番话吗?”容袭道。 “和叶明轩说那番话是出自我的心意,可我也并不想让她难过。容袭,这可真是好难办的一桩事啊。”玉染已经差不多可以猜到邵语岚在失踪期间到底和颛顼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虽然不能具体猜到每桩事情,可听到栾太河的形容,再加上颛顼明的神情,玉染也已经明白邵语岚怕是在颛顼明的欺骗之下过得还很开心,甚至连颛顼明都可能因为邵语岚而心生动摇了。 这可都是……什么“孽缘”啊?玉染一下子也说不清楚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更新公告 轻风这个月本来准备连更的,结果定时又是出错了,然后身体状态也一直超差,可能是连续熬夜的时间太久了。所以轻风只能再停一个月调整一下,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太感谢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六十三章 受尽非议 画坊先生听见周围人如此一致的评价,也是有些好地走出店面,来到容袭的画旁,仔细端详了一下画的情境。不看还好,这一看倒还真是看出问题来了。 “这幅画是那位公子画的?”先生转头问道。 众人纷纷指向容袭的方向,那先生也是往那儿看了过去。 与此同时,玉染和容袭的视线也往那位先生的身瞧去,玉染也是颇为好,在这儿名声这般好的画坊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她看过去,接着蓦然一顿,与容袭互相看了一眼,接着露出了一副稍显讶异的神情。 那位先生一抬头,看见玉染和容袭的脸的时候,同样是怔在了原地,他看着玉染的眼神似乎既意外又复杂。 “是他画的!这位公子不光长得俊,画也是画得好极了。”旁边有人赞叹起容袭。 容袭微微一笑,道:“不敢当。” “你还不敢当,谁信?”玉染眉梢微扬,轻笑。 “两位跟我进来吧。”先生拿着容袭的画,对两人说道。 玉染和容袭一道跟着先生走进画坊,画坊里此刻无人,终于可以敞开了说话了。 玉染望着先生,温和地笑了,道:“尚书,真是好久没见了。” “是啊,老臣也确实没想到居然能有一日再见到长公主殿下,还有……慕容殿下。”栾太河感叹着开口,却也不忘朝两人先后作揖。 “只是没想到尚书最后竟是做了这商国的画坊先生,倒是叫我心过意不去了……”玉染眼帘轻垂着笑道。 “公主殿下说得什么话,老臣如今过得挺好的,这日子起旧时也算自在,一家子都挺高兴。”栾太河笑着宽慰道。 玉染笑了笑,“是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好了。” “我们这些大臣原本已经打定了主意,而且除去朝廷官职外只要带妻儿老小离开便是一身轻松了。倒是公主殿下……想必才是那个尝尽艰辛和煎熬的人。有时候老臣回过头去想想,真是觉得如若当时没有答应公主那么做,会不会能让您的心里更好受一些。”栾太河摇头叹息道。 “不会的。”玉染飞快地否定,她说:“不会的……不会再现在更好了。若是当初不那么做,那么终究有一日会使得天下大乱,百姓痛苦不堪,四处人心涣散,结局只会如今惨得更多罢了。我既然已经决定,便没有后悔的余地和可能。” “公主殿下……”栾太河神情复杂地看向玉染。 玉染反而轻笑着开口道:“尚书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吧,即使是重重地撞在了南墙,也是不会回头的。我心如此,绝无悔意。” “说实在的,虽说阿染没有觉得什么,但我现在看见你们这些曾经明戌的老臣,心里挺烦的。”一旁的容袭忽然笑眯眯地开口,明明他开口的嗓音是平静且温润的,可偏偏说出的话却是带着逼人的利刺。 “慕容殿下。”栾太河终于打量起这个久违的“公主驸马”,他说道:“没想到慕容殿下竟然还会和公主殿下走在一块儿。老臣敢问慕容殿下一句,慕容殿下口的‘烦’来自何处?” “因为你们明明都还活得好好的,可是却仍让阿染一人受下了所有非议。”容袭极快地接话道。 “受下非议?可是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那些联名同意的大臣以外,便没有其他人了。算再有之后也不可能去非议公主殿下,因为这本是他们都同意的。除非…… “颛顼明还活着。”容袭直接了当道。 “太子殿下还活着?”栾太河惊讶地看向玉染。 玉染点头,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道:“如今商国的大将军叶明轩正是他。” “叶明轩……怎么会是这样?”栾太河眉头紧锁。 “他还活着,却认为是阿染在当日命人屠尽了身在朝堂的所有人,将阿染当做了一个嗜血恶魔般的存在。可是阿染却绝口不提当年之事是因你们的联合同意而暗开始谋划动手的,甚至将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让他至今都认为你们已经都死在了阿染的手。他如今一步步当商国大将军,自然还是在报复阿染。”容袭眼底微凉道。 栾太河沉默了片刻,似是将如今的四国朝局都思量了一遍,这才抬眸对容袭的双眼,道:“敢问慕容殿下一句,与慕容殿下结下连理之人是否从来只有公主殿下一人?” 容袭微微一笑,毫不犹豫,“是。” “也是说,公主殿下果然便是如今的宁国摄政王赫连玉了,在当初公主当摄政王时传出来的说公主有可能是前朝长公主的流言并不是假的?”栾太河的语气已经有些笃定了。 “诚然。”玉染点头。 “果然如此,想来在这世有这胆魄和才谋的女子,除了公主殿下以外也找不出第二个了。还有便是慕容殿下,当年众人总以为慕容殿下是因处境无奈而被迫委身于公主殿下身边,现在想来,恐怕并非如此了。”栾太河看得极为明白。 玉染轻笑道:“我与容袭十岁便相识。” 栾太河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半晌的沉默,他似乎脑海忆起了什么来,皱了皱眉头开口道:“看到公主殿下出现在这里,还有听到公主殿下刚才说得话,老臣忽然想到一件事。” “何事?”玉染问。 “不知是不是老臣年纪大了瞧错了,前段日子在大街,老臣似乎有瞧见过一个身形样貌与太子殿下颇为相似的人,而他身边的女子,又似是与曾经一直跟在公主殿下左右的那个模样还算灵动的小婢女有些相像。只不过那时也仅仅一晃而过罢了,老臣也只是以为自己太过思念旧朝了。”栾太河斟酌着说道。 “你说……什么?”栾太河的话一出,玉染便愣住了。 以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婢女?那不是……邵语岚吗? 颛顼明和邵语岚?怎么可能呢?语岚不是已经…… 玉染猛地转过头看向容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也很想帮阿染解答,可我也并不清楚。当初在阿染难产之时告诉你这个消息,确实是因为我的人在商国东境发现了邵姑娘的尸身,而且是被人给利剑封喉的,阿染后来在将邵姑娘下葬前应当也有看过才是。”容袭缓缓说道。 看过……确实是看过,可却没有走前去仔细看。因为当时玉染的心情实在是波动太大,又是刚刚难产过后,所以当时接回了邵语岚的尸身之后,基本一切事务皆是交由苏久来管顾的,卓冷烟也只忙着照顾她。 后来在邵语岚下葬前,玉染去了,但也只敢遥遥地看一眼,因为她愧疚极了,也自责极了,根本不愿面对邵语岚“已死”的事实。 可是这次栾太河说得话却让她的心又燃起了一丝希望。难道说——邵语岚还活着? 但是,那邵语岚如果还活着不应该回宁国来找她吗?为何栾太河却说,似乎看到邵语岚和颛顼明走在一起呢? “尚书,你看到的那位姑娘是否是一脸不情愿,有些身不由己之感?”玉染忽然问道。 栾太河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像。虽说只是很快晃过,但老臣也没有看错,那位姑娘是满面笑意的,当是开心才对。” “满面笑意?”这下,玉染更为不解了。 如若那女子真的是邵语岚,那和颛顼明走在一起觉得很开心,想来他们之间也是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玉染微微敛眸,想了半晌才道:“既如此,若是日后尚书还有见到他们路过,便劳烦您书信一封让人送去使臣府便好。” “好。”栾太河既然身在商国都城,便一定知晓华国四皇子慕容袭在前些日子作为使臣来到商国的事情。 “能够再见到尚书是我之幸,今日便先告辞了。”玉染朝栾太河稍稍作揖道。 栾太河连忙回了个更深的礼,又转而对容袭道:“慕容殿下今日所作之画乃是佳,最后胜了的人既然是您,老臣自然不会食言,您可以让老臣画一幅您想要的画。” 玉染抬了抬下巴,示意容袭过去说,“尚书作画功力极好,当年父……颛顼帝也是称赞不已,你便自己同尚书说吧,我在外面等你。” 待到容袭缓步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脸陷入沉思的玉染,他顿了顿,俊美非常的容颜之旋即便露出了浅淡温和的微笑。他走到玉染身边,说道:“阿染是在想邵姑娘的事情?” “大部分吧。”玉染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容袭,又回头看了看画坊,问道:“你说完你要什么画了?” “恩,说完了。”容袭笑了笑,忽然眸光一闪,将自己刚才当着众人画得那幅画递给了玉染,“这个,送给阿染了。” “哦,那还真是多谢。”玉染眸光闪了闪,但还是笑着接过画。 最快更新,阅读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六十四章 气氛僵硬 “本来是为了讨阿染一个欢心罢了。”容袭笑了笑,温和开口。 玉染闻言,凤眸微斜,忽然似笑非笑地将画卷拿得高了些,在容袭的眼前晃了晃,接着说道:“你确定是拿这个讨我的欢心吗?” 玉染的言下之意便是,容袭在画画得是她身为颛顼长公主背身站在云华殿前的姿态,容袭难道不知自从明戌覆灭之后,她一直都是避讳回顾以往的吗? 容袭眼底虽说深邃,却仍是带着几分对于玉染的温柔宠溺,他笑道:“只是觉得阿染会喜欢而已。” 只是觉得她喜欢?这还真是一个怪的道理。他为什么会觉得她喜欢? 玉染兀自一笑,神情依旧淡然自若,却没有回应容袭的话。 “阿染可是准备命人再次寻找邵姑娘了呢?”容袭转而问道。 玉染听见有关邵语岚的事,漆黑的眼底隐有波纹摇曳,“尚书说看见语岚和颛顼明在一起……” “或许是看错了。”容袭笑着说。 玉染也笑了,她转头看向容袭,道:“这世的巧合很多,可偏偏我能遇到许多。容袭,你说我是不是很倒霉?” “算一个人有运气,但是却没有足以匹配运气的实力,那也是没用的。”容袭温和地道。 玉染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不再接话。 两人又在城里逛了一大圈,玉染面仍是平静,可作出的举动倒是让容袭哭笑不得。 容袭陪着玉染硬生生地将一袋子带出来的银两全都花了个干净,买了一堆衣裳、饰品或摆件什么的,偏偏买衣裳的店主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试着一件件男装,这可把人给惊得目瞪口呆了。 到最后,玉染甚至还叫酒楼里的小二帮忙搬了几坛酒回府,这简直是将赫连玉传说风流放纵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 苏久看着这么回府来的玉染也是被惊到了,她瞧着玉染已然回屋,于是只能问走在后头提着不少东西的容袭,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你家殿下的愧疚性子被那位原本应该‘故去’的邵姑娘给激了出来。”容袭答道。 “邵姑娘……突然,怎么会?”苏久也是一愣。虽然邵语岚的死让他们当时心里都不太好受,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玉染也为此早出去散过一次心,好不容易现在恢复了,怎么又会再次绕回来了呢? “自然只有一种可能。”容袭微微一笑,提醒道。 “你是说——邵姑娘还活着?”苏久震惊,“可是当时……” “或许当时事情也有隐情,又或许是哪里出了些错误的地方。这次你家殿下得到的消息可是说有人看见邵姑娘和颛顼明走在一道,而且看起来还有说有笑的,你说你家殿下心里能不憋闷吗?”容袭说道。 “不会吧?邵姑娘和颛顼太子?这……算邵姑娘当真没死,也不可能和颛顼太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吧?定然是哪里弄错了。”苏久也是不可置信。 “既如此,那你不若快些帮你家殿下去查一查,你看她一脸愁容,又不知该胡思乱想些什么了。”容袭微笑着道。 苏久点头,“这事算容殿下你不说,我也是得替殿下去查的。”话毕,苏久便先走了。 “阿姐,你回来啦!” 玉染刚打开门,便有一道清亮的男声传入耳,接着厅里便是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和摸索声。 玉染掩门一看,发现果然是云陆跑了过来。 她缓缓吁出一口气,漆黑朦胧的眼底逐渐化归平静,随后她才朝正扶着墙的云陆走了过去。 “你怎么不在自己屋里?”玉染温和笑道。 云陆笑嘻嘻地攀了玉染的手臂,接着说道:“我当然是来等着阿姐你回来的啦!阿姐出去居然不带我,真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了。”说到最后,云陆的语气愈发委屈。 玉染只是轻笑道:“没有。” 明明玉染只是说了两个字,可云陆却是能从玉染的语气里听出些不同来,他顿了顿,忽然小心翼翼道:“阿姐可是遇了什么烦心事?” 玉染扬了扬眉,意外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哎呀,我嘛……小时候习惯了看人脸色行事,后来又是在江湖看得太多听得太多了,所以自然而然地也能发觉一些别人不能察觉的事情了。”云陆摸了摸头发,说道。 玉染闻言,默了默,道:“让你又想起那些事了。” “算阿姐不问,我也是不可能忘记的。幸而得阿姐相救,这几日里才能轻松不少。”云陆的脸仍是挂着嬉笑的神情。 “本只是顺手搭一把,没有什么值得谢不谢的。”玉染笑了笑,温和道。 “阿染只是顺手帮他一把,但他说不准这一辈子都得牢牢地记住阿染的逆境伸手之恩了。”是容袭走了进来,眼底幽深地笑道。 云陆将身子转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他咧着嘴开口道:“慕容殿下,做人是得恩怨分明。阿姐救了我,这是恩,我会记着;而夏侯家和江家视我如敝履,我自然也不会忘了他们。” “你说得不错,难怪阿染愿意让你叫她一声阿姐。”容袭眯了眯眼,慢慢走到玉染的身边。他顺带轻轻扯了玉染的手臂一把,刚好将玉染的手臂给从云陆的怀里拉了出来。 “阿姐到底是因为怕谁跌进醋缸子里,所以让我叫她一声阿姐,想来慕容殿下是最清楚这一点的吧?”云陆双臂抱胸,嬉皮笑脸道。 容袭笑而不语地看向玉染。 玉染无奈摇头,实在是吃不消这两个男子孩子气似地表现。 忽然,外头是一阵敲门声,接着便听见了竹良的清朗声音。 “赫连你在吗?” 玉染道:“在,你进来吧。” 竹良走进来便瞧见屋里三人那个诡异的氛围,他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到定然是云陆又当着容袭的面作死了。 竹良清了清嗓子,道:“刚刚宫里传来消息说,明日想要请赫连你同慕容袭一道进宫赴宴。” “南宫翎这宴会倒是开得频繁。”玉染听着并不觉意外。 “算是商君,也得给阿姐脸面,阿姐果然厉害!”云陆毫不掩饰地夸赞道。 容袭瞥了云陆一眼,话音倒是赞同道:“恩,想必南宫翎也定然是为了阿染才会多忙活这一趟的。” “有知道还会请一些什么人吗?”玉染道。 “应当是夏侯本家的夏侯仪、夏侯铮,还有……叶明轩也会去。”竹良抬眸说道。 玉染闻言,兀自斟酌了一会儿,突然将目光转向云陆,“云陆,明日你也同我们一道进宫。” “我?”云陆惊讶,“我去的话没问题吗?” “只要你觉得没问题,那没问题。”玉染笑道。 “那好,我一起去!怎么说,我也得好好膈应一下夏侯家的人啊。”云陆笑得诡异,神情之的戾色隐现。 “你膈应他们可以,但也不可过了头,不然到最后还得阿染来为你收拾烂摊子。”容袭冷不防说道。 云陆即刻道:“那是自然。” 翌日天色渐暗,玉染几人一起入了王宫。下了马车之后,玉染与容袭并肩同行,玉染的身后是苏久和竹良,竹良扶着看不见的云陆,而容袭的身后则是修子期。 晚宴的气氛有些过于沉闷压抑了,或许是因为在场的人几乎可以说全都是不太对付,所以连寒暄几句也是颇为僵硬。而之前便见过玉染男装模样的夏侯铮则是坐在自己父亲身旁时而抬眸深深瞧玉染几眼。 “之前有传言说慕容四殿下与赫连殿下的关系有些不合,如今看赫连殿下愿意陪着慕容殿下来此,让孤确确实实地明白了流言不可轻信啊。”南宫翎的模样还算清秀,可他的眼底露出的却是与他样貌全然相反的阴冷和锋利,似乎隐约还有探究和玩味的眼神闪现。他的手端着酒杯,嗓音微微压低说道。 “我与阿染经常闹些玩笑,所以会被误会也是难免。”容袭笑了笑,一派淡然自在地说道。 颛顼明坐在玉染他们对面,此刻他眼底一沉,低头看着杯酒,神色莫名。最后他的唇角划出一丝讽刺似的笑容,抬眸道:“只是玩笑?看来两位的心还真是够大啊!” 玉染笑而不语,却依旧如清风朗月沉静;容袭眼底微深,但面笑意仍是清浅。 两个人皆是不为颛顼明摆明着的嘲讽而有丝毫的动摇。 “虽然不知道叶大将军究竟同赫连殿下或是慕容殿下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如今大家都坐在这儿,不妨便不要再为这些小事而烦心了。”此刻气氛僵硬,还是得身为丞相的夏侯仪站出来圆个场。 “小事?”颛顼明冷笑一声,不做评价。 玉染轻笑道:“不算小事,但只是我和叶将军之间的问题罢了,日后有机会我再亲自找叶将军解决便好了。” “既然赫连殿下都这般说了,那必定是可以让人放心了。”夏侯仪笑道。 颛顼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做言语。 最快更新,阅读请。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六十五章 争锋相对 ァ新ヤ~8~1~中文網..<首发、域名、请记住 “前两日听闻了赫连殿下有一位义弟,似乎还因为江家的误认而闹了不小的矛盾,丞相同孤一说起这件事也是觉得颇为对不住赫连殿下呢。”南宫翎的目光瞥向贴着玉染坐着的云陆。 因为云陆眼盲,又黏玉染黏得紧,也根本不肯听竹良的话,所以到头来玉染只得无奈一笑,将人留在了自己身边。 玉染觉得以云陆的脾性估计是要忍不住这种明摆着推脱不认的言辞,所以她轻轻在桌下拍了拍云陆的手背,转而对南宫翎轻笑道:“依商君所言,夏侯丞相是对江家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情了?” 夏侯仪眼神一沉,片刻之后仍是笑道:“并非全然不知。但是出于人情,我得理会江家那位着急非常的二公子;出于公义,江家二公子说他们是在追捕一位杀人凶手,我作为商国丞相必须得帮,也有道理出借搜查令。只是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让他闹出了这么大一个误会来,真是实在对不住赫连殿下了。” “夏侯丞相也说了你是于情于理才帮了江家的,更何况如今一切误会也都解开了,我自然不会耿耿于怀,也希望夏侯丞相可以理解我的护弟心切。”玉染笑得风轻云淡,面上更是一派温文雅致,可偏偏那双凤眸里却是锐光闪烁,仿佛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 “那是自然。既然是我夏侯家叨扰了赫连殿下与慕容殿下,那之后我定当登门拜访,以解心头歉意。”夏侯仪说得恳切。 玉染笑着点头,心中却暗道正好,毕竟在商国她与容袭也就只会停留两月不到的时间,能够将所有事情解决是最好的。 这场不算愉快的晚宴结束得很快,毕竟在几个原本就立场敌对的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舒心话可聊。 在场的每一个人出口的每一句话背后的风起云涌皆是争锋相对的,幸而玉染也不是那种不分场合地要在口头上讨到绝对便宜的人,所以至少众人还是相安无事地散了。 夜里的宫道很空、很凉,玉染四人一路往宫门的方向走去。只不过,玉染的步子却放得格外的慢,而容袭对此不过是无声一笑,并未提醒什么。倒是竹良,只能跟在前面三个人背后慢悠悠地走,真是憋了一肚子火想要发作。 “等一下。”就在此时,一个低沉而压抑的男声在众人的身后响起。 玉染停下了脚步,一时间静默了下来。因为这个声音她太过的熟悉,所以即便不回头,她也知晓来人究竟是谁。 云陆仔细辨认了一下声音,一把抓紧了玉染的衣袖,似乎神情里有些阴霾之色浮现,他说道:“是那个叶大将军的声音。” “恩,我知道,没事的。”玉染低声劝慰了一下云陆,接着才转身面向颛顼明。她的目光与颛顼明的交汇在一起,一时间,只见她轻轻一笑道:“不知叶大将军特意过来,是所为何事?” 颛顼明眼底深沉,他冷然地望着玉染,皮笑肉不笑道:“难道不是你特意在等着我来找你吗?” 玉染闻言笑道:“看来你比以前更加通透不少了。” “哼,天天要想着应付你这种阴险小人,原本就算是看不清,如今也该看得明白了。”颛顼明讽刺道。 “这么一听,我好像真是个很坏很坏人啊,竟然可以让叶大将军有痛恨至此,日也不能安眠。”玉染淡然笑道。 颛顼明眉头一皱,冷声道:“你这次来商国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你以为呢?”玉染反问。 “你觉得凭借你和慕容袭如今的所作所为,就可以撼动得了商国的根基吗?”颛顼明问道。 玉染眼底平静,“我与容袭自认为凭借一己之力想要撼动一国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只不过很多事情不能从一面看,或许真正能影响商国内朝的人并非是我与容袭。只不过是我们也同样为了一己私欲,所以情愿一道深陷泥潭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们会毁了商国?”颛顼明冷笑道。 玉染柳眉微动,轻叹一声,道:“你自己是最身陷商国朝局的人了,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如今的商国内朝,有很多事情不是你以为如何就如何的,而是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可以如何,结果最后一切却朝着反方向而去,有可能造成的后果我无法帮你们估量。虽然我觉得在商国的王宫里说这些并不恰当,但你的心里也一定是这般认为的吧?” “说得倒是好像真的在为商国考虑,实际呢,你的心里又是如何想的?”颛顼明直接将话撕破。 玉染闻言,略一静默,接着忽然莞尔一笑,说道:“是啊,我的心里又是如何想得呢?我一直都说自己是个利益至上的人,或许这一次,我也是看到了好处所在吧。” “以前诚然是我处处不如你,可这并不代表我一直都不如你。”颛顼明沉声道。 “恩,我知道。”玉染很恳切地回应。 两人之间一片死寂,云陆感到这般状况,不禁扯了扯玉染的衣袖道:“阿姐,他和你……这什么情况啊?” 玉染还未开口,倒是颛顼明嘲讽似地笑了一声,说道:“——阿姐?赫连殿下可真是厉害得很,什么人都敢往自己身边揽。说得好听一些他是你早年收下的义弟,实则在场谁不知晓背后真相?” 玉染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她感觉到了身边云陆的愤怒与焦躁,也感觉到了竹良似乎也想替她出头发火。她顿了顿,终是抬眸说道:“说到什么人都敢往自己的身边揽,这一点——恐怕用到叶大将军的身上也并无不妥吧?” “你什么意思?”颛顼明眼神一凛。 玉染看似温和地笑了,“叶大将军是想到什么了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颛顼明直接否认道。 “不懂么……不懂也没有关系。”玉染于此晒然一笑,眼底隐约又朦胧深邃了几分,她静静地注视着颛顼明,带着几分邪气地笑道:“只是我也想请叶大将军记住一点——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一辈子活在欺骗之下的。就比如说我曾经欺骗了你,然后你知道了真相又恨上了我是一样的。” 玉染的意有所指让颛顼明的心头仿佛在不经意间漏跳了一拍,他看着玉染的复杂眼神,似乎已经能够感觉到玉染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了,就比如说——邵语岚还活着,并且现在就在他那里。 “你原来还知道这一点。”颛顼明避而不谈。 玉染叹了口气,轻笑一声,再抬眸时眼底已然平静,她思量了一下,转而道:“二……不,阿灵是还在你那里吗?” “是或不是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区别?你现在已经又有了一个好义弟了,应该也没有资格在提起她吧?”颛顼明冷哼道。 玉染眼帘轻垂,笑道:“说得也是,我不应该问,是我逾越了。” 玉染话音一落,气氛便是沉了不少。 终是容袭出来笑着说道:“如若叶大将军别无他事,那我和阿染便先回去了。” 不等颛顼明回应,容袭便一把拉住玉染的手,将人给硬是转过了身。而云陆因为一直抓着玉染的一角,所以也险些被扯得摔倒,他嘴里骂咧了两句,但顾及到当下的情境确实压抑不妥,所以便还是只能乖乖地跟着离去。 一时间,冰冷萧瑟的宫道里便只剩下了颛顼明一人。他站在昏暗的灯火下,闪烁不定的灯火映照着他俊美非凡的脸庞,在夜色地笼罩下,他的神情愈发地凝重肃穆起来,而垂在身边的手也是逐渐握紧,手背上更是青筋四起。 “颛顼染!”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能够以这么平静的心态来面对我?你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能这么冷静?难道说你这个人——当真是没有心的吗? 回府邸的路上,马车里,坐着玉染、容袭和云陆三人,而竹良因为受不了里头的诡异氛围,所以便主动去外面帮着一起驾马车。 “阿染是确定了吗?”容袭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也就只有玉染能够飞快地反应过来了。 玉染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轻扇,在她的眼下印出了一丝阴翳。她默了默,道:“应当是了。” “可栾太河说她走在叶明轩的身边时……是很高兴的模样。”容袭说道。 “对啊,很高兴……”玉染笑着感叹。 “所以阿染才会对叶明轩说那番话吗?”容袭道。 “和叶明轩说那番话是出自我的心意,可我也并不想让她难过。容袭,这可真是好难办的一桩事啊。”玉染已经差不多可以猜到邵语岚在失踪期间到底和颛顼明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虽然不能具体猜到每桩事情,可听到栾太河的形容,再加上颛顼明的神情,玉染也已经明白邵语岚怕是在颛顼明的欺骗之下过得还很开心,甚至连颛顼明都可能因为邵语岚而心生动摇了。 这可都是……什么“孽缘”啊?玉染一下子也说不清楚了。 m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帝女皇后》,微信关注“热度网文或者rdww444”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六十六章 重提禁地 玉染和容袭在马车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可云陆听不明白,只是猜到玉染和叶明轩的关系恐怕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阿姐和那叶明轩究竟有何渊源,为何如今看起来竟是这般不合?”云陆问道。 还不等玉染回答,容袭倒是先笑出了声,道:“你阿姐她和那位叶大将军可能是从出生起便没有合过吧。” “谁说的?”玉染挑了挑眉,可声音却不禁放慢了,“明明以前……也有合过的。” “是吗?那眼下看来当真是可惜了。不过想来也对,阿染被捧得高了,从有人会因此往下跌的。”容袭笑了笑,说道。 听到这里,云陆觉得更纳闷了,他蹙着眉道:“阿姐怎么会和那位叶将军是从出生起就不合呢?莫非那叶将军曾经是宁国人?不不,之前听竹良说,阿姐你和慕容殿下是自幼相伴长大的,而慕容殿下是自小在明戌地界长大的。若是这样算来,阿姐原本是前朝明戌地域的人,那位叶将军最初也是从明戌长大的。阿姐,是这样吗?” “竹良?”玉染笑意盎然。 “别听他说得鬼话,才不是这样的!”忽然,马车帘子被掀开,竹良探进了半个身子,一脸烦躁地说道。 “那你是没说过咯?”玉染问。 竹良闻言,一噎,直接闷闷地放下了帘子,不再吭声。 玉染不禁失笑。 “阿姐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那就先不用同我解释啦,反正我也不用知道那么多,我只要清楚阿姐是个很好的人就可以了。”云陆嬉笑着说道。 “如果她是好人,那我看这世上都可以没有坏人了!”外头传来竹良的一声无情嘲讽。 而坐在马车里的玉染听到了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而云陆也是跟着玉染一道呲牙咧嘴地笑着。再看容袭,倒是颇为宠溺地轻轻捋了捋玉染的发丝,好似唯恐玉染不是生得这个脾性。 翌日晚些时候,正当云陆又无聊地去缠着玉染的时候,府邸外头却来了消息,原来是夏侯仪来拜访了。 云陆闻言,噌地就站了起来,他拍了一把身前的桌面,满脸愤怒,咬牙切齿道:“这个无耻之人怎么来了?阿姐,我去帮你把他赶走算了!” 容袭深笑着抬眸,“他来这儿说不准首先想找的人就是你,你还亲自给他送上门去?” “阿姐……”云陆虽然和容袭不太对付,可还是愿意听玉染的话的。 玉染想了想,站起了身,微微抚平衣裙的褶皱之后,笑着道:“不打紧,云陆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见一下夏侯仪。容袭,你跟我一道去吗?” “不了,我也想讨个清闲。既然有阿染解决,那想必夏侯仪根本讨不得丝毫好处。”容袭笑着举了举还在冒着热烟的白玉茶杯。 夏侯仪在客厅里喝着茶,听见推门声才看了过去,发觉来人是玉染之后他站起身来,笑道:“是赫连殿下来了啊。” “让夏侯丞相久等了。”玉染笑着引夏侯仪一道坐下,接着才道:“敢问丞相今日特意前来,是所为何故啊?” 夏侯仪抿了一口茶,放下杯盏,才慢慢道:“不知赫连殿下可否容我问一下,殿下的那位义弟……是从何处收得的?” “我的义弟?”玉染似笑非笑道:“听丞相这么问,莫非丞相是认识我的那位义弟吗?” “不……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罢了。”夏侯仪尴尬地笑了笑。 “世上样貌相似之人太多,想必这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之前江家的二公子闯上门来的时候不是还说我的义弟和杀了他家长兄的凶手有些相像吗?这可真是难为到我了。毕竟我义弟双眼已伤,不能辨物,结果还因此受了惊吓,让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玉染微笑着胡说八道起来。 这话听在夏侯仪的耳朵里,最让他难受的就是明知眼前女子根本就是满口胡诌,他却根本无法当着人家的面破口大骂一顿了事。 夏侯仪游移了一会儿,只好应承道:“赫连殿下说得是,模样相似的人这天底下确实多得去了。” “不过若是丞相不介意,倒是可以同我说说丞相口中的那位与我义弟样貌相似之人到底是何人,说不准我有机会也可以帮丞相找找。”玉染笑盈盈地说道。 “这……”夏侯仪盯着玉染一阵思量,如果玉染身边的云陆就是当年逃出府的云陆,那不难想象云陆已经有可能将一切都告诉给玉染听了,而玉染只是在当着他的面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果丞相不方便那就算了。”玉染笑着说。 “既然赫连殿下问起,我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其实,我以前的妾室曾有诞下一字,但是七岁之时外出走失了。只是最后没能找到,便只能为他立了衣冠冢,就此作罢。而小儿的模样和殿下的义弟长得格外相似,所以我才……”夏侯仪的话半真半假,当初虽然他也猜到他嫡夫人说得云陆在河里溺死的事情是假的,但最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可他本就是个敏锐之人,这次云陆这个名字不仅传入了他的耳中,而且连模样仔细一瞧都觉得有七成相似,这就让他不得不在意了。 要是云陆为了报复夏侯家,所以选择和眼前女子为伍,那到时候可真说不准要被捅出什么篓子来了。 “妾室?”玉染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夏侯仪,接着倒是收敛神色,道:“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辛苦丞相一番寻找了。不过我想我的义弟应当并非是丞相当年走失之子,他自小是在宁国长大的,是宁国人,而且也并不认识丞相,所以恐怕得让丞相失望了。” “不会,不会,也许我那苦命的孩子是当真已经死了吧。”夏侯仪摇头故作叹息。 “不知丞相可还有他事想与赫连探讨一番?”玉染转而问道。 夏侯仪闻言,眼底泛起波澜,可面上还是挂着官场上的正经笑意,他说:“其实今日来主要也只是想要同赫连殿下道个歉,毕竟上次江家的事情也是委实叨扰了。” “无碍,我也不会一直计较于此。”玉染平静道。 “知道殿下大量,我已经和江家关照过了,他们定然日后不敢再来如此冒犯殿下了。“夏侯仪笑说。 不敢来冒犯?那看来这个“关照”背后深意不小吧?玉染无声一笑,眼帘微垂道:“如此那便甚好。” 夏侯仪喝了口茶,沉静了半晌,这才抬起眼笑着开口说:“之前听铮儿说好似是在昊天宗刚好撞见了赫连殿下,还和殿下一番谈心,真是铮儿之幸事啊。” 来了。果然,夏侯铮今日来的目的还有一个,就是有关昊天宗后山发生之事。而说到昊天宗后山旷鸿给玉染的那个物件,想必便是夏侯铮的关注所在了。 “昊天宗?”玉染凤眸轻抬,启唇悠悠道。 “是啊,铮儿原先也是没有发觉,不过是昨日夜里宴会上他多瞧了殿下几眼,结果却发现殿下似乎便是当时在昊天宗遇上的那位年轻公子,所以便同我提了。”夏侯铮说道。 玉染面不改色,“哦,那我倒是记起来了,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不过我那时是受得慕容五殿下的邀请才一道去的,又在那儿只是呆了不久时间,所以对此的印象不算特别深。” “是吗……”夏侯仪的手轻轻搭在扶手上,面上看起来虽是温和,可那双眼睛里的锋利却骗不了人。他知道眼前的女子现在是满口谎话,根本十句里面有九句不能信,更是在故意激他发火。总得来说,赫连玉的“阴毒”之处,如果不是你与他真正对上面,恐怕是无从感知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玉染先是话锋一转,抬眸勾唇道:“不过虽说印象不深,那也不是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倒是对其中有一件事印象存留至今呢!不知——夏侯丞相有没有兴趣一听?” “何事?”夏侯仪眯了眯眼问道。 玉染笑了笑,徐徐道来,“慕容五殿下回到宗门,日夜修习,不得空顾及我。我自己无聊,四处走走,却恰好迷路,走进了传说中昊天宗的后山禁地之中……” 夏侯仪听到有关后山禁地之事,即刻凝神敛眸,神色渐深。迷路能迷进别人都进不去的禁地?这种话恐怕也就只有像眼前女子这种人可以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了。 而玉染则是依旧一派淡然地说了下去,“而且更巧合的是,我还正巧撞见了夏侯长公子。唉,许是这禁地之中危险太多,夏侯长公子一路过来也受了不小的刺激,所以待到在禁地见着我的时候,夏侯公子像是魔怔了似地就同我打了一架,特别是那射箭之术,确确实实不辱师门,是极好的!可惜那时我还武艺不精,所以不能同夏侯公子认真探讨较量一番,只得避退了。这事儿啊——其实原本也怪不得夏侯公子的,只是因为叫赫连我在昊天宗的时日更精彩了一些,所以便至今还记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六十七章 互相试探 玉染说得高兴了,整张俏丽端庄的面容都愈发地闪亮而明艳。https:偏偏夏侯仪坐在玉染的对面,听得脸色是愈发地黑了,到最后都忍不住险些站起来。 这逆子怎不告诉我他居然在昊天宗的时候将赫连玉已经给彻底得罪了!夏侯仪此刻内心腓腹道。 现在的宁君年幼,而且传闻中又对赫连玉的话极为跟从,也就是说,只要赫连玉想,她就可以称君称王 但是当初在昊天宗刚刚撞见玉染的夏侯铮怎知眼前人就是那个声名雷厉的宁国赫连玉呢? “小子无知,竟不知那时冲撞了赫连殿下,可真是让殿下受惊,我在此代小子向殿下道歉了。”夏侯仪神情有些尴尬,嘴角的笑意都有些挂不住了。不过一国丞相当然就得有一过丞相的脸面,夏侯仪自然不会当场变色。 “俗话说不知者无罪,更何况那时夏侯长公子受到惊吓,想必也是有些恍惚的。”玉染笑了笑,给了夏侯仪一个台面下。 “多谢赫连殿下宽宥。”夏侯仪顺着台阶下来,却是发现自己一时间也不能再继续往后山的事情上问下去了。他心中不禁咬牙:这赫连玉果然是个狡猾之人! 不过,下一刻玉染却莞尔一笑,居然自己替夏侯仪开口了,她说:“我还记得当时夏侯公子一副很着急进山的模样,故而才会踏进了迷阵。赫连倒是不知,那后山里头除了住着一个已经不问世事的昊天宗掌门以外,还有些什么名堂可言?” “不知赫连殿下对那位昊天宗掌门旷鸿有何了解?”夏侯仪默了默,神色重归深沉道。 玉染眼珠一转,笑说:“恩……因为他是容袭的师尊,所以我才会对他略有耳闻。” 夏侯仪反应了一下玉染在说的人是慕容袭,这才吃惊道:“旷鸿掌门是慕容四殿下的师尊?” “是啊,这事确实知道的人是少了一些。我那次误闯后山禁地,好不容易从迷阵里走了出去,结果却跌落了山坡,还是幸得旷鸿掌门相救,这才平安无事。”玉染笑道。 “旷鸿掌门确实心善。”夏侯仪说道。 “丞相怎知掌门心善?莫非――丞相以前与掌门有所相识吗?”玉染很突然地问道。 夏侯仪冷不防一噎,下一刻,他略微抬眸,一双幽深的眼睛从玉染满面笑意的脸上扫过,最后沉声道:“并不相识,只不过昊天宗掌门的善名是遍及天下的,所以才有所了解罢了。” “原来如此,那倒是赫连我孤陋寡闻了。”玉染轻松地笑了笑,接着又道:“那莫非――夏侯公子也是因为素来听闻掌门善名,所以才特意一闯后山的?” 玉染这话说得明面上好听,实则背后却是讽刺得很。若是夏侯仪就这么直接顺着玉染应承下来,恐怕这张脸面日后也就不要了。 夏侯仪搁在扶手的上手不自觉地握起,而望着玉染的神情也是变了又变,须臾,他开口笑道:“自然不是的。旷鸿掌门的武艺乃是冠绝天下,当今世上想必是无几人可低敌,想来小子也只是因为仰太过仰慕了,所以才会一时犯糊涂吧。” “掌门确实挺厉害的。”玉染笑着赞同道。 两人皆是一阵静默,最终还是夏侯仪先深深吁出一口气,站起了身,“天色已完,我就不便再继续叨扰赫连殿下了。” “我送一送丞相吧。”玉染道。 夏侯仪婉拒道:“怎好意思让殿下相送,还是请殿下留步吧。” “既如此,那丞相,请吧。”玉染微微伸手做了个手势,面上依旧挂着风轻云淡的笑意。 可这笑落在夏侯仪的眼里,却不是那么有滋味,反而觉着眼前的女子当真是个虚伪极了的人。他今日来本身是为了打探消息的,结果现在却反倒自己像是亲自上门来送消息的人了。 不过被这么一番玩弄之后,夏侯仪的心中对女子手中掌握的消息也稍微有了一些头绪,比如后山禁地的那个印玺――恐怕便是真的落到女子手中了。 而使臣府中,玉染回到自己屋里,却看见只剩下容袭一个人坐在桌案前的席子上,于是问道:“云陆人呢?” “他先回去了。”容袭笑了笑,说道。 “他主动回去的?”玉染又道。 容袭弯了弯眼眸,“阿染这话说得可像是我赶了人似的。” “你可别说不是。”玉染也笑了,接着坐在了容袭的身边。 “怎么样,经阿染一番考量,那位夏侯丞相如何?”容袭合上了手中正在阅览的书册,温和地注视着玉染。 玉染挑了挑眉,道:“应该说――是个老狐狸吧。还算有些警觉,晓得我在套他的话。” “恩……那也比不过阿染。”容袭沉吟了一下,漆黑的眼底一闪道。 “你这话可真不中听。”玉染直道。 “那可真是对不住了,但我这是在夸你。”容袭笑着说。 玉染又熬着看了会儿杂书,最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道:“最近麻烦事多了,真是想不过来,我先要睡了。” “我陪阿染。”容袭笑道。 玉染瞥了他一眼,道:“用不太着吧?” “我觉得用得着。”容袭漆黑的眼底仿佛带着几分幽深的笑意,紧接着就看他往女子的身上赖去。他轻轻蹭了蹭女子的脸颊,接着薄唇就贴上了女子的耳侧。 玉染倒是不惊怪,她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淡定地问道:“对了,你明日有什么事吗?” “如若没事的话阿染是要带我去哪里游山玩水吗?”容袭搂着玉染的脖颈,微微笑着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且魅惑,似乎可以勾拢人心。而那张美若冠玉的容颜之上更是仿佛有熠熠光华流转,足以令人注目赞叹。 说到底,玉染也一直觉得容袭的这张脸是十分赏心悦目的,就算现在容袭表现得妖孽是妖孽了些,但终归她还是乐意看的,所以容袭才会如此乐此不疲地将这一面表现给玉染看。 只不过,一码归一码。 玉染顿了顿,抬眸道:“不是,我只是想要私下里亲自去探一探丞相府。” 容袭闻言,并未意外,只是清俊的眉间轻拢,眼底波澜道:“明日是夏侯仪的寿辰,想来会十分热闹的,只是我先前推脱了前往。所以如若阿染要趁乱一探,或是扮作他人前往,还是得要小心的。” “恩,我知道,我会尽力注意的。”玉染道。 “既然阿染如此有自信,那也叫我放心多了。”容袭笑道。 玉染瞥了一眼容袭,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明天也准备出门?” “恩,栾太河说他的画已经画好了,让我亲自去取一趟。”容袭说。 “一幅画而已,还这么神秘。”玉染无奈笑道,“那你明天去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好。”容袭点头。 翌日,容袭晌午过后便出了门。而玉染则罕见地换上了一袭墨色男衫,乌发束在脑后,额前与两鬓落下几缕碎发,给自己又再次换上了曾经赫连太子的模样,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偏偏俊公子,身上似乎并存着贵雅与邪气两种感觉。 忽然是一阵敲门声传来,玉染一边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看了两眼,一边开口道:“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人是云陆,云陆的步子有些慢,一路小心翼翼地沿着墙走到了玉染的身边。 “云陆啊,这个时候你怎么过来了?”玉染转过身,朝他笑着问道。 “我……”云陆刚刚张口,就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于是只好停下来清了清嗓子。 玉染顿了顿,走到云陆跟前,一手扶着他的手臂,正色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云陆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嘴角一提,脸上瞬间转为了一片笑意,他呲牙咧嘴地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儿?还不就是昨日慕容殿下将我给赶回去了,所以想和阿姐抱怨一下吗?” “容袭?”玉染眼神微动,隐有波纹流转,但她声色里还是挂着几分笑意道:“容袭那脾性这几日你还没看透吗?他就是那个古怪的性子,阴晴不定的。” “是啊,是啊,和他相处一会儿啊可真是能够愁死人的!阿姐,也真不晓得你为什么会喜欢他?要不这样吧,反正他也是给阿姐你当了驸马的,又不是他娶了你,要不――你就把他给休了,然后再娶我怎么样?我虽然看不见阿姐的模样,可我已经适应这般样子了,以后绝对能保护好阿姐的。”云陆咧着嘴,笑嘻嘻地抱着玉染的一条手臂道。 玉染无奈失笑,“这话若是被容袭听见了,绝对更要记恨你。” “听阿姐这么说,看来阿姐还是偏着慕容殿下的了。”云陆先是道了一句,接着却忽然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莫名意味地说道:“那阿姐认为,慕容殿下是真心走在你这边的吗?因为不管怎么想,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他是华国的四皇子,而阿姐你又是宁国的摄政王。阿姐你想争这个天下的心已经昭然若示,而他似乎也不比阿姐少些这个心思。”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六十八章 唯有一人 云陆会问玉染这个特别尖锐的问题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容袭和玉染的性子和想法摆在那儿,而两人的对立面又委实是太过明显。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点,让云陆忽然想到问出“容袭是否是站在玉染这一边”这个疑问。 昨夜,在玉染去前厅见夏侯仪的时候,屋里只留下了云陆与容袭二人。 那时候云陆百无聊赖,于是趴在桌上,开口问道:“那位慕容殿下啊,你真的是和阿姐从小一起长大的吗,真的在一起十五年了?” “差不多。”容袭坐在书案前,不紧不慢地答道。 “但是你十几岁的时候不是还有给明戌的颛顼长公主当过驸马吗?虽然颛顼长公主现在当年明戌覆灭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可怎么说你也相当于已经‘嫁’过人了啊?你这样还和阿姐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好?”云陆的声音是少年的清朗嗓音,其中却又夹杂着几分他独有的锋利与阴蛰。他就好似是生着一只利爪,随时都在伺机而动,可以将人撕裂于爪下。 “你这是在为阿染抱不平?”容袭忽然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云陆玩弄了一下自己遮着双眼垂在脑后的长长绑带,闻言,他咧嘴一笑,声色微扬,却是其中带刺,“倒是还有一个说法,也就是——莫非你‘嫁’的从来就都是一个人,所以你才会一点儿都不在意我问的问题?” “听你这么一猜,似乎还是挺有道理的。”虽然被猜中了,容袭却一点儿都不焦急,只是风轻云淡地一笑,继续补充道:“不过你这话就不要说给阿染听了,她已经因为很多事焦头烂额了,不会想再听这些随口一说的猜测的。” “恩,我知道。”云陆也没有那么不识趣,他心道肯定也问不出什么,最多也就他自己有个数。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是容袭翻了一页书之后随口问道:“你是准备在这儿等阿染回来?” “不行吗?”云陆撑着下巴,问道。 “没说不行,你随意吧。要是我多说你几句,吃不准阿染又要怪我说欺着你了。”容袭微微一笑,眉眼不抬道。 “切,装模作样……”云陆小声嘟囔道。 以容袭的耳力自然是可以听得见的,只不过他也从来不是那种喜欢争辩这些小事的人,所以不过是一笑置之。 “公子。”门外是修子期的声音。 容袭道:“进来。” 而此时,云陆也终于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修子期目光扫过云陆,最后来到容袭的身边,他将手中信封递给容袭,同时附耳道:“公子,这是那边传来的消息。” 容袭接过信函,修长的指尖轻挑,便将信纸取了出来。他轻轻甩了甩信纸,扫了一眼其上的内容,接着轻轻放下,又重新取了一张新的信纸提笔书写,这才交回给修子期。 “将这个送回去吧。”容袭说道。 “是,公子。”修子期话毕,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道:“对了公子,您前阵子给属下的图,属下已经带回去了。楼里的工匠大致做了几把形子出来,属下给带来了,暂时搁在书阁那儿。公子您还需不需要,亲自去挑选一下?” “也好。”容袭闻言,思量须臾,便笑着点头起身。在走过云陆身边之时,容袭垂下头,平静开口道:“我出去一趟,只能你自己在这儿呆一会儿了。” “这不打紧,你去吧。”云陆摆了摆手说道。 容袭明知云陆看不见,但还是点头之后才往外面走去。 在容袭离去之后,云陆又在椅子上踌躇不定地坐了一会儿,最后,他竟是扶着桌面噌地站起了身,接着往容袭刚才端坐的桌案前挪去。 桌案上,容袭读完的信函还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上面的笔墨字迹清晰,透露着一股无端的凌厉与阴蛰之感。 而云陆站在边上,微微低头,他抿了抿唇,将手轻轻地盖在了横在眼上的白色锦带上。似有细微的动作一闪而逝,在烛火星星点点曳动之下,云陆清俊年少的面庞看起来竟是既有几分妖娆又有些许阴恻。 他的手缓慢放下的时候,神情有些肃穆,也有些沉寂,而牙齿也是不自觉地咬了一咬。 “你怎么了?”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了云陆的不远处。 云陆的脸猛然往声音的来源方向转去,他顿了顿,随即脸上又扬起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无赖模样,他说:“没有啊!就是阿姐一直不回来,连你也跑出去了,有些无聊罢了。” 容袭一步步往云陆的方向走近,他的目光先从云陆身侧的桌案上扫过,接着又似笑非笑地看向云陆道:“是吗?” “是啊,倒是你,刚才出去怎么了?”云陆反过去问道。 容袭深笑着道:“没什么,就是一些从华国送来的东西,我需要去看一眼罢了。” “哦,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云陆拉长身线道。 “这些与你无关,听了也是白听的。”容袭笑意淡然道。 一时间两人皆是沉默,云陆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似乎居然罕见地在这种场面下有些紧张。 晌久平静,终是容袭微微一笑,缓步走到了桌案前,神情淡然地将桌案上的信纸折了起来,这才看向云陆道:“好了,时候不早了,阿染也快回来了。你如若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便让子期将你送回厢房吧。” 云陆顿了顿,道:“行……” 容袭笑了笑,便喊了修子期进来将云陆送回去,而容袭则是重新坐回了桌案前,盯着手里折起来的信函,神情里稍显神秘莫测起来,连同那双漆黑的眼眸也是愈发幽静冷清了几分。 片刻,修子期回来了。 “公子。您刚刚看云公子的……是云公子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修子期皱了皱眉道。 容袭的脸上笑意早已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他说道:“身份倒是没有问题,阿染既然会认下他为义弟,也就说明已经查得很清楚了。” “那公子是?”修子期疑惑了。 容袭说到此处,眼底一沉,连同翻阅书册的手也是顿了一下,他眉眼不抬便吩咐道:“这几日多留神他一下吧,没事多去他跟前晃晃,记住别出声,最好动作也多偷摸着些,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修子期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立刻反应了过来,他惊讶道:“公子是认为云公子的眼睛没有瞎?” 容袭抬眸看了一眼修子期,最后只是道:“去办吧。” “是,公子。”修子期也知道是自己多言了,“对了,此事公主那里……” “先不用让阿染知道。”容袭道。 修子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退了下去。 而回到屋内的云陆,则是双手交叠地垫在脑后,翘着脚躺在床上。 绑着眼的白色锦带长长地一路垂到地上,而他的神情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阴晴不定。 “容袭那个人……” 云陆嘟囔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了声。虽然他厌恶容袭的极度虚伪,可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人给他一种很难测的感觉。 就算从未与看过容袭的脸,也没有对上过容袭的双眼,可光凭着与容袭的每一句对话,就让云陆异常的难受。 若是要将容袭和夏侯仪相比,想必后者是根本一点儿都比不上的。 “那个人居心叵测,阿姐到底是喜欢上他哪里了?”云陆既抱怨也诧异。 就算相伴良久,可若连真心都无法坦诚相交,日日夜夜活在欺骗与陷害当中,那这样的日子也未免过得太痛苦了,简直所有的时间都得花在算计之上了! 虽然传闻中的赫连玉是个风流冷血之人,可眼下在云陆看来——赫连玉不是。 赫连玉确实是才谋惊世,也确实很会算计人心,只要是外人对上她,那必然是要打起精神耗尽心血应对。可对于自己人,她却会尽心尽力相护,绝不容他人欺辱玩弄。 连他……连他这种没人要的贱种,一个被人觉得是市井流氓,甚至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她都愿意以义弟相称。 那时的大街上,所有人都冷眼旁观,唯有一人——朝他伸出了手。 那夜江家人上门要人,百般折辱,唯有一人站出来,掷地有声地说:“我赫连玉的身边之人,无人可以轻易带走,江家更不可能!” 所以,哪怕赫连玉是因为他的身份而选择救的他,还是因为他的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他也不在乎了。 因为他云陆终于找到了一个人,愿意以一己之力护着他,说一切交给她便好。 “赫连玉……阿姐……” 云陆左右翻身也没能顺利入眠,忽然,他安静了下来,平平地躺在床榻上,面朝着房顶,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过去,他的右手慢慢地从身侧移到了自己的双眼之上,在白色的锦带上摩挲了一会儿之后,他抿了抿唇,最后一把将锦带扯了下来。 雪白的锦带飘落在地面上,而烛火摇曳之下,慢慢睁开的是一双墨黑却闪亮的眼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六十九章 如何解释 “那阿姐认为,慕容殿下是真心走在你这边的吗?因为不管怎么想,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他是华国的四皇子,而阿姐你又是宁国的摄政王。阿姐你想争这个天下的心已经昭然若示,而他似乎也不比阿姐少些这个心思。” 听到云陆这么说,玉染首先是有些怔愣的,不过随之,她是畅然一笑。 “夸你机敏睿智,想来还是适合的。”玉染夸赞了云陆的观察仔细,可同样也没有正面回答云陆的问题。 云陆默了默,道:“阿姐,慕容袭他……并不向着你。” 玉染从来都觉得每个人说出的每句话都是有它产生的道理的,此刻,她静静地注视着云陆,随后忽然问道:“那天你和容袭两个人单独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云陆张开了口急切地想要回应,可又在下一刻,他的一腔迫切感都在瞬间被压制了回去。 对啊,他要如何解释呢? 他无法解释。 因为——他的眼睛其实并没有瞎。 他当初只是为了故意将自己装成一个弱者,是故意让别人掉以轻心,所以才把自己直接假扮成了一个瞎子。他的眼睛确实是被江家人给划伤了,但其实只是靠眼皮的地方被轻轻划了一下,并未伤及过深,根本不足以导致眼瞎。 可是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给收留,也没有想到会造成自己如此为难的境地。 他不敢告诉跟前的女子,告诉她——我根本就不是个瞎子,我之前都是骗人的。 这是第一次,云陆害怕被人给赶出去。他怕这一次,女子就不会再朝他伸出手了,他又会和仓皇逃出夏侯府一样,再次沦为人人喊打的恶棍。 玉染见云陆半晌没有开口,于是思量之后,平和地笑着问:“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吗?”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心里这么觉得而已。”云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真相。 玉染闻言,凤眸微眯,却又很快地舒展开来。云陆的紧张表现没能逃过她的双眼,可她也不拆穿,只是猜到问题肯定出在容袭的身上,才会让云陆特意来对她做出这番提醒。 于是思量过后,她笑了笑,只道:“我知道容袭这个人是恶劣了一些,而且和我不是一国人。他算计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且我又何尝不是呢?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也别想太多了,知道吗?” “我知道了,阿姐。”云陆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我出门了。”玉染笑道。 “好,阿姐早些回来。”云陆说道。 玉染一笑过后便转身出了屋子,唯有云陆一个人还站在屋里出着神。 他放在身侧的手逐渐收拢握紧,薄唇也是轻轻抿了起来。 昨晚,在容袭回来之前,他看到了——他亲眼看到了放在桌案上那封信函中所写的内容。 “江家须除,不可留于赫连玉。叶明轩暂未有异,但若诚如慕容四殿下所言,必会留意。慕容四殿下愿舍赫连玉而相助,吾甚为感激。” 虽然不知写下这封信的人究竟是谁,可云陆却知道了容袭是在和一个商国的高位之人暗中密谋,甚至可以说是在背着玉染来给玉染下套。 容袭知道了玉染有意笼络江家,所以告诉了那个人,那个人也同意了要和容袭一起除去江家。 而叶明轩……是那天的大将军?叶明轩和玉染明明如此敌对,为何容袭还要那个通信之人要防范叶明轩? 云陆暗自跺脚:亏得阿姐如此好言相护,没想到他慕容袭居然如此阴狠歹毒,十五年相伴之情说舍就舍,毫无任何仁义情谊可言! 虽然他没有直接告诉玉染,但他也一定要想办法让玉染发现容袭的阴谋。 而另一边已经出了门的玉染倒并不晓得云陆的这么多想法,只是她当然也发觉了有哪里不对劲,比如说她才刚才走出屋子的时候便隐约觉得有别人还身在院中。 “是谁在那里?”玉染冷声问道。 “赫连殿下,我是慕容殿下那里的人,来添置新的炭火。只是听赫连殿下似乎还在与云公子谈话,所以便不敢打扰。”一个小厮从旁边走了出来,低头躬身道。 “好,我知道了。”玉染看着小厮拿着炭走开的背影,一时间眉头轻皱。 小厮步伐轻且稳。而且气息极浅,若非玉染按照旷鸿教导的方式的修炼内力,她可能都一时间难以发现。 这样一个武功高强的小厮,又岂会只是一个来送碳的人? 他既然是容袭的人,那容袭到底是派他来做什么的呢?首先当然不会是来看着她,那刚才屋子里剩下的便只有云陆了。 他在跟着云陆? 容袭会让他跟着云陆,也就是说云陆的身上还有什么别的问题? 想到此处,玉染眼底神色微动。她并不认为云陆是要有心要害他们的,而且就刚才她看云陆的反应来说,云陆可能的确有所隐瞒,所以他不能直接告诉玉染缘由,但她也同样觉得可能云陆的反常和容袭脱不了干系。 容袭…… 他又做了什么呢? 玉染觉得有些头疼,她刚才走出门的时候看见苏久,只来得及同她说让她多叫人照看一下云陆,看来容袭的事之后也要再仔细考虑一下了。 他们两人这种在一起,却非敌非友的感觉,实在是够奇妙的。 玉染一边想着事,一边就已经来到了夏侯府外。 夏侯仪寿辰,这里果真是热闹得很。 苏久也是速度够快,一日便将请帖送到了她的手中。玉染拿着请帖,莞尔一笑,便往府门口走去。 幸而夏侯仪最被众人了解的就是喜欢广纳客卿,所以只要是四海天下有才之人,那都有机会得到请帖,而且不问出身。这也就方便了玉染,不必再重新捏造个复杂的贵家身份。 “南秋公子?请……”门口查看请帖的小厮看了眼玉染递过的帖子,又瞧了瞧玉染的模样打扮,随即便放了玉染进去。 玉染今日特意挑了一身素净简单的衣裳,连同布料也是极为寻常的,这样一来,再搭上她那副俊美公子的模样,基本可以算是个比较端庄,又稍带自尊的书生公子姿态了。 玉染走进府邸大门的一刻,与一位身着锦衣的公子同时踏入。玉染回过头瞧了一眼,心头倒是乐了:这不是她之前救过的夏侯支脉之首的长公子夏侯央吗?上次夏侯央被指派保护商国的南宫惜玉公主前往华国和亲,自然而然地也就和她遇上了,只不过当时夏侯央每日都要问她好几遍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而她却总是笑而不语、避而不答。 夏侯央感觉到身侧有目光传来,于是也转过头瞧了一眼,瞬间便对上了玉染的双眼。 玉染的眼睛漆黑而闪亮,似乎熠着点点星光,拥有着令人窒息的夺目绚丽。夏侯央只觉得眼前人的这双眼睛里似乎隐约荡漾着异样的神色,仿佛是在细细打量他,又仿佛只是不经意多看了他一眼而已。 但是不论如何,夏侯央只觉眼前此人给他一种略显熟悉的感觉。而且他又觉此人衣态皆是端庄,容貌更是不俗,想必就算如今不出名,日后也有成为名士的可能。 于是,夏侯央朝着这个不知姓名的年轻“公子”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而玉染见着,也是温和一笑,同样点头回礼。 宴会开席,便见身居丞相位的夏侯仪尊贵地走了出来,而后便是和众人一阵寒暄,而他底下的那群小官不论如何都是得好好巴结他一番的。毕竟谁人不知夏侯丞相如日中天,只要攀上了他夏侯仪,那便是等于日后仕途顺利,升官在即。 玉染坐得是末席,而与她同席的便是同她今日所借用的身份一般相似的有才之士,此次想尽办法前来,必定也是想要为了自己谋求一个好的将来。 玉染垂下眼帘,微微一笑,并未多言。只是恰好身边公子有意攀谈两句,于是她才应和些许,倒是引得旁人上佳夸赞。 她不过是坐了半个时辰,便觉得枯燥乏味。想罢,玉染便起了身,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刻往后头花园的地方绕去。 丞相府的后花园连接着书房和后院,玉染尽量掩去声息地小心走着,最后是溜到了书房那头。不过她刚好听到迎面有人走来,于是停下了脚步,避着身形躲到了树后。 她探出头扫了一眼,发现走过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最初帮夏侯央时遇见的那个夏侯仪的手下薛锐,还有一个便是夏侯央了。 “央公子,你可得想想你之前是如何答应大人的。不论如何,大人既然善心留了你一命,那你就得知恩,好好替大人做事,不要多嘴,也不要多心眼!现在大人还在前院,只是命我来嘱咐你一声,至于待会儿你见了大人之后准备如何回应,这就都得看你自己的了。希望央公子是个明白人吧!”薛锐说完,冷笑一声,便转身走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七十章 遇夏侯央 薛锐话中的威胁之意已是显然,夏侯央知晓,若是自己这次继续忤逆夏侯仪的意思,那不论是自己,或是他夏侯支脉的人都逃不了被夏侯仪覆灭的结局。 可是…… 真是太难了啊,真是太难了——要他既不让夏侯仪看出忤逆之意,又能够改变现实。 夏侯央觉得寒意刺骨,冷风吹在脸上都是如刀割过的。他仰起头,看了眼冬日里不算明艳的白日,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苦笑之间想起的竟是当初他去天柏城赴任时路途上救了他的那位貌美姑娘。 现在想想,若是那时那位姑娘没有救下他,也没有苦费心力与薛锐一番驳论,或许他早就已经死了,也根本遇不到现在这些问题了。 夏侯央不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或者说得好听些,他有志向——他希望自己也能够走到夏侯仪的位置,他希望自己能够将夏侯仪踩在脚下,他要做那个被众臣讨好的人。 可惜他就算再怎么想努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为他只是一个夏侯支脉的公子,他没有夏侯本家的深厚底子来支持,更何况夏侯本家和分家从一开始就是死敌,分家就来就是被本家踩了又踩的。哪怕是他的父亲再怎么升官得权,最终还是得看夏侯仪的几分脸色。而且后来开始慢慢重用他父亲的人是先君,而不是如今新任的商君南宫翎。 南宫翎与本家怎么看都是串通一气的,这样一来,本家只会更加趾高气昂,而他们则是永远都无法翻身。 而且他们分家不仅无法翻身,还得没日没夜地为本家要做的事辛苦筹谋划策。估计本家那里要是摊上了什么大事,或者做得过头了些,那所有的过错应当都是会被推到他们分家头上。 唉,真是头疼死了…… 要是那位姑娘还在的话,那说不准一切就都有转机了。 夏侯央这般在心中暗自想道。 夏侯央一边思索着,一边转身,结果一抬头,他便被惊了一下——因为他首先对上了一双漆黑透亮的凤眼,凤眼里头的双瞳带着幽静而莫测的感觉,却又带着令人无法逼视的照人光彩。 当夏侯央回过神来再看来人的样貌之时,他才发现眼前笑盈盈地这为俊美公子可不就是刚才在进门的时候见着的吗? “公子……” 不等夏侯央把话说完,眼前公子便笑着开口了,“你怎么又被他欺负了?” 夏侯央诧异。 但是貌美公子丝毫一点儿不在意夏侯央的表现,反而兀自继续道:“你可真惨,不会是被欺负久了,就欺负傻了,连还个手都不会了吧?” 夏侯央呆愣。 貌美公子还不满足于此,双臂抱胸,一咧嘴,笑着继续道:“恩……想来也应当不是。最初见你之时觉得你还是个挺聪慧的人,想必——这是在偷光养晖吗?” 这种略带嘲讽却又充满笑意的语气让夏侯央觉得非常的耳熟,也是让他格外记忆深刻的——那个他记忆里的人从来都持着一副泰然自若的端庄模样,可偏偏她恣意的态度又给她平添了一种风流潇洒的感觉。 但是……但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明明是个女子啊! 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夏侯央当时没有问对方的名字,此刻只能这般试探性地开口。 “恩,许久不见了。”此人自然便是玉染,她特意用女子的嗓音回了一句。 夏侯央这次是当真惊讶了,他的目光在玉染的身上徘徊良久,最后又定定地注视着玉染的俊俏公子模样,一时间半是感叹半是吃惊地说道:“唉……姑娘这副模样,实实在在地就是一位俊俏公子,委实是易容的本事极好了。若非姑娘刻意开口言说,我还当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的。” 玉染一咧嘴,扯出插在腰间的折扇轻轻敲了敲掌心,眉眼微扬道:“那是自然的。” 夏侯央盯了玉染一会儿,忽然疑惑道:“不过,姑娘当时离开商国,如今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还出现在此处?莫非,姑娘也是想要入本家为客卿吗?” 玉染摇了摇头,微笑道:“我从不爱当人客卿。” “那姑娘是……” 玉染的目光停驻在夏侯央的脸上,晌久,她忽然深邃一笑,竟是道:“想必夏侯公子之前前往华国的那一遭并不好受吧?” “你怎知……那个秋染果真是你!”夏侯央忽然忆起那时南宫惜玉在半道上救起的秋染,那个秋染给他的感觉就特别像现在面前的这个人,所以他当时才会连连发问。 玉染点头,“对,是我。” “姑娘以易容之术多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当真只是巧合?”夏侯央一抿唇,发问道。 玉染倒是笑了,她眼神闪亮地望着夏侯央,道:“你别说,还真是巧了,不过这话等会儿再说也不迟,先说说刚才薛锐对你说得吧。怎么,是夏侯仪要你对付江家,还是他厌了叶大将军,要你去故意结交试探他一番?” “姑娘怎知晓?”夏侯央蓦地抬眸,眼底闪烁不定。 玉染没有回答夏侯央的问题,而是轻声一笑,语气悠然而沉静道:“夏侯公子,不若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助你对付夏侯本家之人,让你最终足以将他们全都踩在脚下。而相对的,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玉染道。 夏侯央问:“什么事?” 玉染微笑,“不管遇上什么险境,都不能轻易后退。” 夏侯央略是沉默。 玉染再道:“当然,你有一点可以放心——哪怕是你身处险境,我也有办法将你从中救出来。所以不管是何事,你都能放心放手地去做。露怯是为大忌,我不希望和一个这样没有胆量也没有坚毅心性的人做交易。” 夏侯央顿了顿,不禁问道:“姑娘方才不是还说对于做别人的客卿没有兴趣吗?” “我这可不是在做客卿,我只是想和你说个买卖而已。至于愿不愿意,自是得你来决定了。”玉染眉眼含笑,用着男子才有的温润嗓音回答道。 “姑娘才谋不浅,我无法否认,也自认不及。可姑娘又何来如此自信,可以保证若是我与本家之人敌对相见,那么我们分家的人还可以安然而退,甚至是赢过本家呢?而姑娘这么奋力帮我,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夏侯央切实地将这些疑惑问出了口。 玉染停顿须臾,接着温和一笑,“什么目的吗?恩……对了,你对南宫家有什么看法?” “南宫……你是说君上?”夏侯央讶异。 玉染点了点头。 “姑娘说笑了,我对君上能有什么看法啊。”夏侯央无奈一笑。 “当真就一点儿想法都没有?”玉染挑了挑眉,再次问道。 这一次,夏侯央沉默了。 新任商君南宫翎即位,全都是向着本家的,至于他们,只有帮忙担错的份。 但是厌恨一国之君,特别是像他们分家这种没有依仗的存在,终于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他又能有什么想法呢? 玉染凤眸微抬,咧嘴一笑,须臾,她收起折扇,重新插回腰间,双手交叠,朝夏侯央作了一揖,“夏侯公子此刻可唤在下南秋,平日里则可叫我红衣。” “红衣?姑娘是爱着红衣才取这个名字?”夏侯央疑惑。 “我不爱着红衣,只是我身边有着不少需着红衣之人罢了。”玉染提醒道。 夏侯央思索片刻,眼神一亮,道:“姑娘易容术也是精湛,想来姑娘是红月阁中人了?” 玉染笑而不语。 “那姑娘是因为要帮何人做事,所以才来同我做交易的?”夏侯央问。 玉染没有回答。 夏侯央道:“哦,是了,红月阁有规矩,接了生意的不可外泄任何客人的消息。” “我不说,但你可以猜猜看。”玉染笑了笑,凤眸微眯道:“近日来,有何人来了商国,又有何人会对南宫家的事情感兴趣呢?” “若说来者,自然当属华国慕容四皇子,以及随他一道而来的宁国摄政王赫连玉了。莫非姑娘是因为接了他们的委托,所以才必须要找到我来帮忙?可我们分家的势力单薄,姑娘为何没有直接去找本家的人?”夏侯央思来想去,有些不解地问道。 “本家?本家可不行。”玉染半是朦胧地说道。 夏侯央抿了抿唇,眼底的神情闪烁不定。 当初想要女子做他的谋士,就是因为觉得女子可以改变他们眼下的绝境。而现在,女子自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且表示愿意和他交易,愿意帮他,他实在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不答应。 因为这或许是他唯一可以一搏的机会了不是吗? 他们本家的生活至此,他的生活至此,全都是被本家的人紧紧地拿捏在手心,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夏侯央想到此处,心中已是有些动摇了。 玉染刚想开口再说什么,却是忽然感觉不远处有人往此处走来,于是她一把拽住夏侯央往墙壁后躲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七十一章 必要抉择 她探出眼往书房门口的方向看去,却见是一个小厮领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往里面走去。https:只是那黑衣之人裹得严实,头上又带着斗笠,所以看不清他的面貌,只是觉得看身形应当是个四五十岁的年长者了。 不一会儿,夏侯仪也从另一头走进了书房。 “那人是谁?”玉染撤回身子,转头问夏侯央,她指得是前者的黑衣之人。 夏侯央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但是既然他会被召来书房,那就应当是本家的客卿才对。那个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玉染默了默,敛眸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 “熟悉?姑娘之前也有来过本家府邸吗?”夏侯央问道。 玉染皱眉道:“未曾,想必就算熟悉也不是我在这里遇上的了。” 夏侯央道:“过会儿我也得去见丞相了。” “夏侯仪是个老狐狸,但我觉得你同他故意装一装弱势,或许他的心眼儿就不会在你身上放太多了。”玉染眯了眯眼,笑道。 夏侯央静默了一会儿,接着忽然认真地看向玉染。 “怎么了?”玉染道。 “姑娘可否回答在下一个问题……”夏侯央开口。 玉染偏了偏头,“这个问题和你决定答应不答应我有关?” “有关。”夏侯央点头。 “既然如此,你问吧。”玉染道。 夏侯央眼中平和,他缓缓启唇,“不知姑娘所提出的交易是源于姑娘自身意愿,还是源于他人授意?” 玉染瞬间明白了夏侯央的担忧,夏侯央是觉得玉染如果是因为他人的缘故来向他提出交易的,那必然会不诚心。届时玉染是可以抽身而退,而他们夏侯分家则是要担上全部的责任了,或许直接被抹去的可能是更大的。 下一刻,玉染的笑意敛得更深了,她眼底一片幽静,郑重开口道:“我可以保证,一切都是出自我的本意。那些背后的所谓只是多一个肯定而已,就算没有慕容袭或者赫连玉,我也会和你做这个交易。因为这是我所需要的,也事关乎我的全部。” “好。既如此,那日后便承蒙姑娘福佑了。”夏侯央朝玉染点头作揖道。 玉染同样回礼,“央公子客气了。”玉染也变了个称谓。 “央公子,央公子在吗?” 玉染对夏侯央道:“有人在找你了。” “那你怎么办?”夏侯央问。 玉染想了想,忽然眼光一闪,笑着问道:“央公子来时可有带什么人一起?” “带了两位小厮,一位客卿……你想扮作他们其中一人吗?”夏侯央即刻明白过来。 “既是有一位客卿,那就好办。”玉染笑了笑,说道。 夏侯央带着玉染往书房走去,房门从里面被先一步打开,刚才的黑衣之人从里面走出,与玉染擦肩走过,引得玉染的脚步蓦地一顿。 玉染抬起头,下意识地回过身去看那个人,却见那人浑身都笼在黑衣和斗笠面纱之下,让玉染难以辨清他的模样和身份。 只是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朝玉染扑面而来,让她的心中产生了一丝隐约的波动。 他是谁?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姑……南秋。”夏侯央回头喊了一声站在那里不动的玉染。 玉染回过神。 “怎么了吗?”夏侯央疑惑道。 玉染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提了提唇角道:“没事,或许是我想多了,走吧。” 玉染跟着夏侯央走进了屋子,快要走到书房里屋时,他横在身前的手略是握紧了些,最后是被玉染拍了拍手臂才放松下来走了进去,玉染也随之往里头走去。 “叔父。”夏侯央朝夏侯仪作了一揖。 “来了,坐。”夏侯仪抬眸看了一眼夏侯央,神情不变地伸手,示意夏侯央在他对面坐下。 夏侯央点了点头,规矩地坐下。 玉染在夏侯央的身后站定。 “这位是?”夏侯仪看向玉染,问了一句道。 夏侯央默了默,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和且不尴尬,他语气平和地回应道:“这位是我带来的客卿南秋公子,南公子的才学比我要好上太多,所以现在家中诸多事物需要南公子来一道决定。” “原是这样……既然南公子是阿央请来的客卿,那为叔自是十分信任的,南公子也请坐吧。”夏侯仪笑意不进眼底道。 玉染不得不说,夏侯仪的定力也是上佳的,至少不管他此刻的心中到底在盘算着什么,总之当面还是在掩藏着自己的所有心绪。 明明他之前都已经和夏侯央撕破了脸,现在居然还一口一个“阿央”地称呼对方,也的确是有本事。 不过总得来说,最近唯一一次让夏侯仪当面变脸色的人好似也就只有玉染了。还记着夏侯仪登门拜访之时还是神情带笑,回去之后脸色沉得要命,连步子都重了不少。后来刚巧见着这副情景的竹良还对玉染啧啧称叹了一番,觉得玉染的嘴实在是毒起来讨不得人一分喜欢。 “南公子是商国人?”夏侯仪首先发问。 玉染点头,“商国天柏城人氏。” “哦,天柏城,记得之前阿央也是在那边任职。”夏侯仪想道。 夏侯央看了一眼玉染,随后答道:“恩,就是在那儿和南秋认识的。那时我初到天柏,心性不稳,险些在一些事上酿下大祸,幸得南秋提点相救。故而后来我才会请南秋当做我的客卿,同样我也将南秋视为知己好友。这样一来,逐渐也算是安下心来了。” “是央公子太看得起南秋了。”玉染谦逊地朝夏侯央点了点头,表露的仪态一派端正。 夏侯仪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他的眼底渐暗了些,含着些许莫名的深意,他问道:“不知南公子对于如今商国的朝局是否有过了解?” “应当是与央公子所知相差无几。”玉染答道。 “哦?看来阿央是真的很看重你。那不知,你对夏侯家――又有什么看法呢?”夏侯仪挑了挑眉,再次问道。 玉染略作停顿,旋即莞尔一笑,道:“虽说夏侯家有本家与分家之分,但想来,夏侯家若为一体,定然才是足以发挥至鼎盛之时。” 玉染的言下之意便是希望夏侯仪能够顾全本家与分家之间的联系,不要只为了一己私欲,而将整个分家抛之不顾。 夏侯仪闻言,心头一阵冷笑:夏侯央的这位客卿倒是请得妙,但此人心思似乎有些繁重,就算有利用的价值,也需要深深防备才行。 “南公子说得甚是啊!”夏侯仪面上还是笑道。 “近日来江家诚然目中无人了一些,但江家虽非权贵,却在‘富’之一字上占了主要,但是这个世上也再没有什么比‘富’这一个字更能迷惑人心的了。所以丞相,南秋以为江家如今还是极为重要的,并不是想舍去就可以舍去的。”玉染一副中肯提议的模样。 夏侯仪虽说对于这个看起来样貌俊秀的年轻公子还是并不信任,可有些意见要是说到了关键处,并且言之有理,他还是会听的。 “南公子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动江家?”夏侯仪沉声道。 玉染默了默,认真道:“可以削势,不应动人。” “削势?公子不妨说说,要怎么个削法?”夏侯仪抬了抬手,示意玉染继续说下去。 玉染笑了笑,温和道:“江家以‘富’在背后结交势力无数,故而才可站稳商国第一富家的位置。‘富’能迷惑人心,可又有什么是能让人从贪图富有之中瞬间清醒过来的呢?” 夏侯仪思索了一瞬,同样也有了答案,“你要我用他们做得丑事来威胁他们?” “必要时候,须得做出必要的抉择。”玉染平静道。 “公子之言固然有道理,可公子又是否知晓,江家的手中如今又有多少我们夏侯家的内情呢?”夏侯仪眼底深了深,低声问道。 玉染没有丝毫犹豫,她接着说道:“丞相也说了,如今内情还只是握在江家的手中而已。你若是在暗中折其羽翼,断其锋芒,就算之后江家回过神来发现了,他们也早就没有可以求救的人了。那时,江家能够寄希望的就只能是丞相你的高抬贵手,也会更加甘心地为您做事,以换取庇佑。这样一来,岂非两全其美?” 话说至此,不仅夏侯仪讶异了一下,连同坐在玉染身边的夏侯央也是忍不住连连看向她。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由于玉染的这一席话实在是说得太冷酷无情了。 折其羽翼,断其锋芒,最后让人在一无所有之下只有一个最令人心寒的选择。 夏侯央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身处在这般境地,恐怕早已是心死成灰,再无生的希望了。 偏偏玉染的神色如常,嘴角带笑,好似只是在聊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琐事。 这让夏侯央不禁心底一颤,连同神色也僵硬了些。 “公子处事当真是非同寻常啊。”夏侯仪想了想,最后只能这么形容。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七十二章 商国帝印 夏侯仪觉得自己当初想要直接对江家动手,已经是件挺翻脸不认人的事了。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偏偏今日得见这位名叫“南秋”的公子,明明生得样貌俊美,看起来就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模样,但居然动起手来便是直接将人给逼上绝境,简直一听这谋算就是足以叫人身心折磨、痛苦不堪的。 毕竟,设身处地地想一下,要你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向将你逼入此境地的敌人委身求救,这该是多么屈辱的感受? 非同寻常? 夏侯仪只是觉得找不出更委婉一些的词了。 玉染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听丞相的意思,是觉得南秋的提议不太好?” “不,很好。”夏侯仪不得不承认此人的言语听起来是冷然了些,但做起来的确是更有效的。 “能帮到丞相就好了。”玉染温声道。 “叶大将军那里……” “叶将军那里南秋也定然会帮央公子一起替丞相留神的,不过南秋以为,叶将军如今还并无与丞相反目之心,所以缓一缓也是无恙的。”玉染好心地替夏侯仪说了下去。 夏侯仪沉默地盯了玉染一会儿,忽然将视线转向夏侯央,道:“你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客卿啊,连为叔都有些羡慕了。” “南秋既是我的客卿,那也便是叔父的客卿。”夏侯央郑重其事道。 “哈哈,阿央这话说得可真是叫叔父甚至欣慰啊!也不枉叔父对你一直以来的看重。”夏侯仪睁眼说瞎话道。 夏侯央看了一眼玉染,见着玉染对他宽慰地笑了笑,于是他心下坚定,顿了片刻之后接着开口道:“不知叔父今日唤央前来,可是有别他事情需要关照。”毕竟江家和叶明轩的事情夏侯仪之前已经对他告诉过,薛锐也是提点了不止一次。 夏侯仪的目光在玉染和夏侯央脸上转了一会儿,最后是轻声一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之后才道:“你们对那位华国的四皇子以及宁国的摄政王有何见解?” “叔父说得是慕容四皇子和赫连公主?”夏侯央道。 “不不,你可不能喊那位赫连玉为公主,她那哪里是位公主啊?摄政王的名头摆在那里就足以让人看不见她那定国公主的身份了,估计当年宁国先君也就是替赫连玉打了个幌子,好让人更快接受些罢了。我看你要是如今见着赫连玉,一声‘赫连君’相称都是挑不出什么错的。”夏侯仪语气不明道。 “赫连君……叔父是认为赫连玉日后必定会成为宁君吗?”夏侯央问道。 夏侯仪笑了,“如果世人都是如此以为,那么她就是。更何况只要是人都看得出来,以赫连玉的野心和才谋,她若是仅仅屈居于摄政王的位置,那才是令人惊奇的。” 宁国臣子及百姓已然习以为常,视赫连玉为宁国之首;他国不知宁君之名,却独独对赫连玉重视有加。 当所有人都已经在心中对一件事有了定论,那它就是真的。 夏侯央也是在心中感叹于赫连玉的强大,他自认惭愧。须臾之后,他抬眸道:“叔父突然提到慕容袭与赫连玉是……” “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就单说我们安排南宫长公主去华国和亲这事,半道上不知道杀出来个什么人,居然连叶明轩都铩羽而归,脸色沉得比墨还黑。还有华国连失太子和三皇子,最后出来的竟是个四皇子,这不管如何看都不寻常。再说到赫连玉,此女比那慕容袭不知道难解决多少,一个女子能凭借自身的手段和才谋走到今天的,恐怕这世上也就独独只有赫连玉一个人了。她的心思,不可思量……”夏侯仪就算再怎么讨厌赫连玉,也不能否认她的才华。 “叔父是觉得他们对商国有所图谋?”夏侯央顿时想到了现下坐在自己身侧的女扮男装的女子,所以心中异常明了。 “图谋?呵,那还用得着说吗!”夏侯仪冷笑一声道。 “叔父为何坚持如此认为呢?”夏侯央好奇道。 夏侯央抬眸瞥了眼夏侯央,最后又看了眼坐在夏侯央边上的玉染。 玉染对上夏侯央的目光,不慌不张,起身微微朝夏侯仪作了一揖,温声道:“丞相有要事要同央公子言说,南秋不便打扰,便去外头等候。” “好,你去吧。”夏侯仪觉得这个南秋公子还是挺会察言观色的,于是赞赏地点了点头,挥手道。 玉染笑了笑,退了出去。 庭院里有些凉意袭来,玉染拢了拢披风的领口,下意识扬了扬眉梢,一双凤眸里头的眼神波澜流转,煞是好看。 终于,约莫两盏茶过去,夏侯央终于是推门出来了。 玉染笑着说:“没想到还挺快的。” “让公子受凉了。”夏侯央歉意道。 “别喊我公子了,不是说了吗,平日里这种场合唤我南秋便好。”玉染眼角带笑。 “叔父和我后来谈了一件事……”夏侯央走在玉染身侧,抿了抿唇之后开口道。 玉染轻笑一声,说:“可是有关于昊天宗?” 夏侯央讶异地看向玉染,“你这也知……哦,是了,你是红月阁之人,这种事就算知道也不稀奇。” 玉染淡然一笑,倒是没有直接点明像这种隐秘的事情可不是每个红月阁里头的人都能够知晓的。 两人提前离席宴会,夏侯央表示要送一送玉染回去,而玉染却道要先和夏侯央回一趟本家府邸,因为夏侯仪对于南秋公子这位客卿仍是不大放心的,所以定然会派人跟上一探究竟。 “你说叔父的人还跟着吗?”夏侯央转头看了眼一脸淡定的玉染,问道。 玉染若有若无地掀起帘子往外面瞥了两眼,神情一直未变,倒是那双原本就漆黑沉静的凤眸此刻看起来愈发深邃无尽了些。 “跟不跟着都不所谓,我去你府上坐一会儿,待天色暗些我便抽身离开就好,他们发现不了。”玉染语气平静地说道。 夏侯央撑着下巴望着玉染,半晌之后眉眼微扬地叹道:“真是羡慕姑娘啊……” “羡慕我什么?”玉染好笑地放下帘子,转头看向他。 “羡慕姑娘有才有武也有貌。”夏侯央笑着说:“若非觉得以姑娘的性情定然不适合做一位府中人,央绝对会想要求娶姑娘为妻的。” “娶我?”玉染失笑,她对上夏侯央的目光,晒然道:“你刚才在本家也听到了我同你叔父是如何讲话的,你叔父心中想必都觉得我是个阴险狠毒的人,你难道不会如此认为吗?” “叔父说得之前碍着了他的计划,没有顺利让南宫嫡公主出事的人就是姑娘你吧?”夏侯央笃定地说。 “是我没错,只不过救人有因,所以不能算是我好心。”玉染也爽快承认了,毕竟当初夏侯央在路上遇见的可疑之人也就只有玉染一个。 “可姑娘最初还救了我,不然的话,我现在早已成一黄土,哪里还能同姑娘这般畅谈?”夏侯央说。 玉染思量了一下,最后蓦地一笑道:“这我还真找不出一个理由来,只是想救便救了。” “姑娘于我是救命恩人,我又岂能视姑娘为冷血无情之人?”夏侯央笑着反问。 玉染闻言,笑了笑说:“听起来有些道理。你别说,我还有些喜欢像你这般知恩之人。” “哦?那姑娘不妨考虑考虑。”夏侯央忽然眉梢一挑,笑道。 “考虑什么?” “考虑嫁我为妻啊。”夏侯央道。 玉染凤眸幽深,她笑问:“你又怎知我还并未嫁人?” “姑娘已经嫁人了?”夏侯央惊讶。 玉染笑而不语。 “真好奇像姑娘这般的女子,究竟会嫁作何人为妻。”夏侯央的语气里满是好奇。 “别说得好像我嫁不出去一样。”玉染轻笑一声,静默片刻,重新将话题扯了回来,“对了,那昊天宗后山旷鸿掌门手中的印玺现在是在赫连玉的手中,这件事你知道了吧?” “这我之前便听父亲提起过。”夏侯央敛了敛眸,道。 “你父亲……御史大夫夏侯离对吧?”玉染斟酌了一下,问道:“缘何你父亲会知晓此事?” 夏侯央抿了抿唇,半晌之后才道:“我父亲与旷鸿掌门曾经有些缘分。” 玉染听着,凤眸微微眯了眯,她道:“那印玺究竟有什么隐秘的作用,居然会使得本家的人如此想要得到?不,不止本家,就连叶明轩也去过,甚至如今的商君南宫翎也想要。” 夏侯央抬眸深深看了玉染许久,放在身上的手也是握了又松开,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许久过去,最终,他轻叹一声,苦笑地开口了,“父亲同我说,那印玺不是什么普通的商国君印,而是传闻中已经被失踪的商尹君一起带走了的帝印玺!” 商尹君带走了的……帝印玺? 玉染默了默,好似是在认真思讨着什么。须臾,她抬起眼眸,眼底波光四起,格外闪耀。 她说:“所以,昊天宗掌门旷鸿便是那位曾经失踪了的商尹君了?”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七十三章 牢笼处处 商尹君的名头玉染不是没有听说过的,应该说,哪怕那人仅仅只是出现在传闻之中,也足以让她如雷贯耳。https: 那是一位传说中在三十年前德才兼备,聪慧冠绝之人,也是当时唯一一位受得百姓和主君同时极为欣赏的太子。 三十年前还不曾有明戌皇朝,但整个疆域上也不单单只有四国。 而商尹君南宫和裕则是那时商国的储君,也是现今商君南宫翎父亲南宫燕的长兄。那时的南宫和裕明明还未即位,却已是被人以商尹君相称,可见他的声望究竟有多高,一如当下的玉染一般。 只是,当时的商国内政同样混乱不堪,其三弟南宫燕同样想要一争储位。而朝内分为两派,拥护商尹君者居多,可也有部分人支持行事果决的南宫燕。南宫燕一派的人认为商尹君虽说有才,可却在有些问题上优柔寡断,太过感情用事,不适宜作为一位决策之人。 两边一直相争不下,最后还是当年的商君最后决定将传国的帝印玺交到了商尹君的手中。商国的帝印玺是历代商君继任时所需要的,并且整个商国上下都认定只有持有帝印玺的人才可以坐上商国主君的位置。也就是说,谁拥有帝印玺,谁就可以成为商君。 南宫燕以及他那边的人知晓事情不妙,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于是暗中策划了谋反的计划。当年的商君发现了这件事,也知商国的不少势力都已经被南宫燕的毒辣手段给控制在了手下,于是只能偷偷让商尹君离开。 商尹君万般不舍,却只好带着帝印玺连夜逃离了王宫。最后在兵刃交戈之间,谁都不知商尹君到底是活着离开了,还是死在了谋反的战火之下。 而南宫燕即位之后,便自此昭告天下说商国朝野之中出现叛徒,意欲谋逆,致使商尹君至今失踪未归,连同商国帝印玺也同样消失。 没有了帝印玺,就算再怎么有人拿它说事儿,那也没有用了。 “是啊,知道旷鸿掌门就是商尹君的时候,我也讶异得很。不过父亲说他当年与商尹君有些缘分,而后明明知晓内情,却已经没有机会言说了。”夏侯央叹息道。 “如若你父亲说了,那可是满门遭殃的事情。”玉染不免提醒道。 玉染一直都觉得昊天宗的掌门旷鸿是个挺难测的人,而且她也猜想过旷鸿和商国的王室或许沾些关系,但她倒是没想到旷鸿居然就会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商尹君南宫和裕。 那这么看来,之前旷鸿交给她的印玺应当便是那帝印玺,而那封她至今未拆的信中所写的内容就更加值得斟酌了。 “没想到都已经三十年过去了,居然还有人重新将主意打到商尹君和帝印玺的头上。”夏侯央有些惋惜道。 玉染眼帘微垂,薄唇一勾,道:“这是正常的,他们如今已经动不了身为昊天宗之主的商尹君,并且也心知商尹君没兴趣掺和进他们的事,所以自然不会自找麻烦地再去难为他。但这帝印玺嘛,那可是商君权利的象征,谁都是想要得到的。” 昊天宗名闻天下,昊天宗掌门旷鸿的名字世人里只要有些名头的都会知晓。而且旷鸿的武艺内力一直都是闻名遐迩的,就算你派出几个人去暗中查探,也得不了丝毫好处,反而会遭了昊天宗的敌视。昊天宗之徒都是四海天下的名仕,要是真的明着得罪了,哪怕是商国的夏侯家,那也是无力直接抗衡的。 玉染也没弄懂商尹君究竟是个什么想法,莫非商尹君当真认为她玉染就是个谦谦君子,能够得帝印玺而心不乱吗? 这可不是。 商尹君既知她是颛顼染,又知她是赫连玉,她这勃勃野心都已经昭然若是了,又岂能对帝印玺不动心思呢? 不过商尹君愿意在十几年前收容袭为徒,想必就是看中了容袭的治国之才。而如今又将帝印玺交给玉染,应当便是觉得玉染的身上也有他看重的地方。 不过玉染一直将自己当作个没心没肺之人,于是那时的商尹君也就索性同玉染道愿不愿意和他做个交易。 商尹君给玉染以武功和帝印玺,换以玉染一句承诺保天下太平,这是商尹君的本愿,所以他觉得不亏。而玉染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她也觉得不亏。所以两人便达成一致,没有什么好辩驳的地方了。 “方才叔父同我说,帝印玺如今应当是在赫连玉那儿。可我现在不过是个典客而已,就算真的能和赫连玉说上话,也不过是只能聊上两句宁、商两国之间的……宁商两国的关系……唉,真是不说也罢。”夏侯央说到最后,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玉染只是略一思量,便笑出了声,她赞同道:“确实,这次本是华、商之间的联合,至于赫连玉,不过是恰巧陪同而来罢了。若非江家压上头来,恐还不会出面。至于宁国与商国的关系――诚然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姑娘觉得慕容袭和赫连玉二人究竟是否同传闻中说得那样早已分裂?毕竟之前那场华、宁之间的战事,确实闹得不小。”夏侯央认真考虑着问道。 玉染扬了扬眉,问:“若他们早已分道扬镳,那如今二人又为何会一道同行?” 夏侯央思讨了片刻,道:“或许是为了给他国制造一个假象,让人觉得华与宁皆是坚不可摧?不是世人都说赫连玉的心思莫测,叔父也道畏惧于赫连玉,觉得赫连玉是满口谎言,无法探究。所以也有可能是赫连玉为了宁国的利益与曾经喜欢过的慕容袭做了个交易,他们说好了一道来,就是为了给商国一个下马威。啊……抱歉,我忘了姑娘现下的情况。” 夏侯央知晓女子如今是在帮赫连玉或者慕容袭其中一人做事的,他说这些委实是不应当。 “不要紧,我也只是接了个生意罢了,对于客人背后到底在想些什么我都用不着管。”玉染笑着摆了摆手。 “姑娘身为红月阁中人,不用受他人限制办事,真是让央羡慕极了。若我有一日也能够不用再身处于如此囹圄之境中,那想必也能快活不少。”夏侯央说道。 “你觉得商国于你而言是个牢笼?”玉染的目光落在夏侯央面上,她的语气很温和。 夏侯央闻言,无声一笑,却是沉默了。 玉染也是温温一笑,一手轻轻抚着窗框,修长的指尖蜷了蜷,道:“天下何其大,可处处是牢笼。身处低位时,牢笼压身,无法喘息;身处高位时,牢笼加身,难以回头。其实都是一样的,不过是后者比前者多了几分选择的余地罢了。但想来,你现在虽然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但那一切只是权宜之计。你想要走上后者的路,很累,也很难,而且少不了给自己添堵。” “给自己添堵?”夏侯央拣出了这个词来。 玉染轻笑着说:“恩,添堵。比如受尽他人非议,比如手上沾着看不见的血,比如你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麻木。” “姑娘……”夏侯央蓦地看向玉染。 “怎么了?”玉染偏了偏头。 “姑娘会这么说,莫非姑娘有经历过?”夏侯央好奇。 玉染眼底一深,唇角含笑,她极为认真地回应道:“赫连玉经历过。” “这相当于没有回答吧?”夏侯央无奈失笑。 玉染耸了耸肩,没有应声。 她怎么就没有回答?她分明清清楚楚地回答了夏侯央才是。 赫连玉经历过嘛,她就是赫连玉啊。 “唉,说到底,一切还是得先从怎么解决叔父的问题开始想起……”夏侯央揉了揉额角,头疼不已。 玉染低笑一声,不怀好意道:“解决你叔父的问题那多难啊!不如先从如何解决你叔父开始想起?” 夏侯央被玉染的话又给吸去了目光,他盯着玉染晌久,最后无奈笑道:“姑娘……姑娘可真是语出惊人啊。” “我不是在诓你,我是认真的。”玉染眨了眨眼道。 就是知道姑娘你是认真的,所以我心里才更慌啊!夏侯央嘴角扯着笑,心里不禁抖了抖。 “我们还是一步一步来吧。”夏侯央说道。 “跟你说了,你光在心里想,却没有做得胆量是不行的。这样下去,就算你有一天真的扳倒了本家,那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啊?”玉染一手撑着头,半是笑意地说道。 “我有的。”夏侯央反驳道。 “哪里有?” “……真的有。” 马车帘子忽然被掀起,驾着马的夏侯央的贴身侍卫浮飞白一脸无奈地转过头对他家公子道:“公子,求您别再说了,您越说属下越觉得您没有底气了……” “专心驾你的马车去。”夏侯央恼道。 “是,是,属下知道了。”浮飞白一脸无奈地摇着头放下了马车帘。 玉染笑了,“你的贴身侍卫真有意思。” “他就从小就这个样,喜欢挖苦人,我已经习惯了。”夏侯央道。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七十四章 曾经的她 玉染瞧见夏侯央满脸无奈之色,也是一笑道:“那最初碰上你的时候他缘何不在?”若是那时浮飞白在,或许夏侯央还不至于被薛锐追杀到那么惨的地步。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他先一步去天柏城帮我置办府邸了,后来带姑娘到的时候他又恰好被我先一步书信差去做事了。虽然我又重新挑了几个暗卫随同,可没想到叔父那边会逼得这般紧。”夏侯央低叹道。 “你叔父只会将你逼得越来越紧。”玉染很现实地说道。 玉染跟着夏侯央去了分家的府邸坐了一会儿,分家的府邸是在都城偏东北的方向,约莫半个时辰才能够来到。 夏侯央的父亲夏侯离身为御史大夫最近操办的事情也不少,于是玉染去的时候他也不在府中。 夏侯央请玉染喝了两杯茶,顺带感受了一下玉染喝茶不喝烫茶只喝凉茶的怪习惯。 待到天色微沉之时,玉染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差不多是时候可以离开了。以她现在的本事,想来夏侯仪那边的人就算还在,也无法真的看牢她的行踪。 在玉染和夏侯央在后门即将道别之后,玉染想了想,不免最后还是提醒道:“本家于之南宫氏恐怕并非百般忠心以待,公子断然不能行差踏错几分,否则唯恐有些变数加身。” 玉染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觉得夏侯本家的谋逆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如果夏侯央此刻对商君表露出不忠,那就是会被商君治罪;如果夏侯央和夏侯仪他们明着作对,那又是会自我覆灭得更快。所以一切看来,日后的日子里绝对不能有一步走错。 夏侯央掩上门,浮飞白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路无声地走着。 “公子,您真的相信这位公……不,姑娘吗?”浮飞白觉得自己光看那位姑娘方才的容颜与听她的温润嗓音,怎么都应当是个翩翩俊朗的公子,委实无法想象她是位姑娘。 “父亲的权利被牢牢压迫,而我也受尽本家牵制,分家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待到分家在南宫氏和本家的眼中再无利用价值之时,或许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找个理由灭了分家吧。”夏侯央仰头望了望天,脸上的苦笑之色尽显,他继续说道:“我走了如此之久,却一直不知该如何自处。而她却如此张扬,见了她三次,她三次都是自信满满地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连夏侯仪都在她手上吃过瘪。” “――我觉得这是我唯一可以抓住的机会了,不管是利用谁的权利往上爬都好……我想要走上去!仅此而已。” “我觉得公子一定可以的!”浮飞白坚定地握拳说道。 夏侯央也笑了笑,回应道:“希望吧,希望我可以。” 玉染回到府中的时候,首先是碰上了苏久。 “殿下您回来啦!”苏久笑着迎上,慢慢走在玉染的斜后侧。 “容袭回来了吗?”玉染温声问道。 “半个时辰前便回来了。”苏久答。 “半个时辰前?”玉染眸光微闪,下一刻不经意地说道:“那你明日记着再去一趟画坊,问一声栾太河容袭是几时到几时走的。” “问这个?”苏久秀眉一凝,问道:“殿下对容殿下可是有什么怀疑的地方了?今日出门前云陆那边就是……” “先别多想,照做就是。”玉染神色不变道。 “是属下逾越了。”苏久明白“容袭”就是玉染的一个最大的犹豫点。 玉染神情平静,一双漆黑的眼睛之中神采流转,须臾之后,她又沉声开口:“对了,大将军府那边的人怎么说?” “他们没有看到邵姑娘出入过大将军府,正门和后门都未曾。但是他们倒是有瞧见颛顼太子在入暮之时有离开府邸,之时追上去的时候似乎跟丢了。”苏久说道。 玉染沉吟片刻,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殿下当真觉得邵姑娘还活着吗?”苏久担忧地看着玉染。 “不是觉得,而是肯定。”玉染道。 苏久抿了抿唇,又道:“可如果邵姑娘真的一直都活着,并且不知情地跟在颛顼太子的身边的话,那会不会……她会不会是对颛顼太子……” 正如栾太河所言,光看神情来说,邵语岚走在颛顼明身边是愉快的,而并非被逼无奈的。 玉染默了默,看向苏久,微微一笑说:“不要紧的,如若真是这样,那也挺好,就是会麻烦些罢了。” “殿下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颛顼太子――是吗?”苏久突然觉得有些心痛自家殿下了。 玉染眼帘轻垂,纤长的睫毛扑扇了两下,她笑了,笑得温柔又无奈,“幼时他愿为我在落雨时引路撑伞,愿在亭旁多留一步问我安好,愿在我跌倒时朝我伸手拉我一把,我很感动。” “只因这些?”苏久问。 “只因这些。无论日后有何背弃之事发生,无法他到底有多不解于我,我也是没有想过要害他性命的。”玉染笑着说。 “知晓当初殿下特意告诉颛顼太子云华殿后有密道之时,我就明白殿下根本就是故意的。”苏久也是无奈笑了。 “没所谓。”玉染耸了耸肩。 苏久失笑,“怎么没所谓了呀,我的好殿下!现在颛顼太子可是处处针对于您,想要杀您啊!” “他杀不了我,所以没所谓。”玉染温和地说道。 “可是他其实还挺会给殿下找**烦的。”苏久实话实说。 “阿染自己都道了没所谓,那你就该相信阿染一些才是。”忽然,是一个如玉温润的嗓音传来。 玉染回过头,果不其然瞧见容袭满面笑意地站在自己身后。 “你回来得真早。”玉染偏了偏头,笑说。 “不过去取一幅画而已,怎么就早了?”容袭神态平和地走到玉染身侧,抬手微微拢了拢玉染的披风,触碰到玉染脖颈之时发觉手下一片冰凉,于是面露无奈道:“阿染出门也不晓得关照好自己。” “我不大怕冷,现在也才刚刚入冬,待会儿就好了。”玉染看着眼前这张白皙俊俏又带着些惊人艳丽的男子脸庞,不禁下意识地伸手去捋了一把他的墨发,结果最后还被男子一把抓住了手。 玉染偏了偏头,一把把手撤了出来。 “那殿下,属下就先告退了。”苏久见两人一说起话来就目无旁人,诚然觉得自己多余了些。 “好,你去吧。”玉染点了点头。 看着苏久走开,容袭终于满足地重新拉上了玉染的手,将人往屋内带去。 屋内的炭火有些熄了,玉染一边挂着披风,一边瞥了一眼,须臾转头对容袭道:“你还冷吗,炭火可需再添上一些?” “不用了,这样正好。”容袭笑了笑,同时走到玉染身后,慢慢地替玉染梳理着她埋在衣服里的一缕缕发丝。 “你今日去取的画呢?什么样子,让我瞧瞧。”玉染伸手问容袭讨画。 容袭神神秘秘地笑着看了玉染一眼,接着便兀自往里屋走去。 玉染挑了挑眉,也跟了上去。 玉染跟着容袭停在了桌案边,容袭坐下身,她也坐下,一手撑着下颚,看着容袭绑着画卷的绸带解开。 画卷唰地一声被放了下来,玉染的目光落了上去,一时间竟是怔在了那里。 半晌,玉染才扯了扯嘴角,半笑不笑道:“容袭你这是要提醒我,不论我身处何地,身以何名,都无法抹去自己曾经是明戌皇朝长公主颛顼染的这个事实吗?” “阿染缘何会如此想呢?”容袭轻笑一声,接着俊美无暇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许委屈的神情。 他紧贴着玉染坐着,身子一大半重量都靠在了玉染身上,而手上的画卷也不知何时落到了玉染的手里。 玉染审视着画上的情景,女子一袭瑰丽的锦衣,金纹镶边,一副容颜若孤山天雪。她就那么安静地端坐在云华殿的中央,执着金皮文册,一手搭在扶手上。阳光静好,洒在她的身上,她微微抬头,一双美目之中神采流转,那种尊贵却也温雅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颛顼嫡长公主永远都活在每一个见过她之人的脑海之中,她高傲,却也雅致;她一骑绝尘,却也温若春雪。 “我曾经也希望过自己能永远是她。”玉染修长的指尖轻轻描绘着画上女子的容颜。 “往事不可追,但阿染永远是阿染。”容袭看着玉染的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溺出水来。 玉染摇了摇头,笑说:“没办法的,我已经是赫连玉了。赫连玉与颛顼染世上只能存在一个,而历史抹去了颛顼染,独独留下了赫连玉。” “阿染一心覆灭明戌,是因为心头恨难解,百姓困苦难改。或者颛顼帝已是受尽诟病,可阿染你没有。先有颛顼染,后有赫连玉,此间虽有议论,却无人敢说阿染你做得不对。这就证明了不论何时,阿染你都做得没有错。”容袭将下巴搁在玉染的肩上,道:“我的好公主啊,宁国赫连玉是你,明戌长公主同样是你,你不用舍弃你自己。哪怕你自己舍弃了,我也绝对会帮你一直牢牢记住的。”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七十五章 杯酒言欢 容袭绝对不会忘记还是明戌长公主时的玉染,因为正是那十岁的小公主跑过来晓寒山上遇见他时,让他知道了原来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与他既如此相像,又让他之后爱慕不已的人。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容袭虽然总是同玉染争锋以对,可他从未想要害过玉染性命。他只是想要牢牢抓住玉染,抓住这唯一一个愿意分他“爱”这个字的人。 玉染因为容袭的话而略显怔愣,须臾之后,她回过神来,微微垂眸,无声一笑。 她慢慢将画卷收了起来,接着指尖轻轻弹了弹容袭的额头,“好了,还赖着不起来?” 容袭漆黑幽静的眼眸细细地注视着玉染,他眨了眨眼,忽然问道:“说起来,阿染今日去了夏侯本家那儿,情况如何?” 玉染抬着的手微微一顿,而眼底的波澜而是稍稍翻覆。不过下一刻,她便笑着应声道:“也无如何,就是晓得那夏侯仪似乎一直在寻着一样东西,与前朝似乎有着极大的关系。” “前朝……可是那商尹君?”容袭语气悠悠地笑问。 “你知道?”玉染挑了挑眉梢。 容袭轻笑道:“我的师尊,我自然晓得几分。” “没想到像商尹君这样鼎鼎有名之人竟会收你为徒。”玉染勾了勾唇角,打趣道。 “不过我的师尊也很喜欢阿染你,不然他也不会愿意将武功和心法传给你了。”容袭温和说道。 玉染点点头,笑说:“何其有幸。” “师尊当年带着帝印玺一起失踪,想必夏侯仪他们在找的就是这个了,阿染你可有得到什么关于帝印玺的消息?”容袭望着玉染道。 玉染闻言,唇角微提,她的眼底漆黑而闪亮,只见她略是摇头,答道:“不,我还不太清楚。” “是吗?那看来,我们还是得好好斟酌一番了。”容袭撞上玉染的目光,他俊容上的笑意更深了。 撒谎……撒谎,他们都在撒谎。 玉染嘴角还噙着笑,可心里却是通透的,正如容袭也顿时明白了玉染没有说清实话。 又来了…… 又是互相一通谎言,一片隐瞒,最后把对方都伤得身心俱痛,可是偏偏他们还是那样的不知回头。 也不是不知回头,可能就算他们知了,回头也没有路在等着他们吧。 夜里,难得空中没有朦胧的云层笼罩,一片星光浮动,月色撩人。 玉染笼着一身披风,提着一壶甜酒便翻上了屋顶,直接半躺在了瓦片上,一手撑在身后,抬头欣赏着这一片夜景。 容袭在沐浴,她看书乏得慌,心里更是憋得闷,于是索性趁此机会畅快一番。 “喂,你搞什么呢!大晚上的……”竹良原本也是无聊地在院里走着,忽然看见一个黑影上了房顶,还以为是有刺客,于是上来瞧瞧。结果这一瞧,刺客倒是没瞧上,反而瞧见了一个在夜幕里懒懒躺着喝酒赏月的摄政王,这叫个什么事儿嘛? “哦,是竹良啊。”玉染笑着举了举手中精致小巧的酒壶。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市井的风流公子似的,这还得了?”竹良一脸嫌弃地瞥了眼玉染,但还是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下。 玉染笑了两声,眼眸弯弯,眼底映着半月,她道:“传闻里我不一直是这模样?” “那是传闻!传闻懂吗?”竹良恨铁不成钢道。 “不是传闻,我确实一直都是这样的。”玉染否认,“不过好像以前也没人形容过我像个市井中人,任由我一边风流不羁,一边却又骄矜自傲。” 竹良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玉染,发现这个人就算动作摆得再怎么靠近市井,可就是浑身上下都沾不上半点儿市井气来,那一股子贵雅慵懒之感似乎由举止而生,是从骨子里来的,根本就改不了。 “那就是你装得还是太差了!”竹良双臂抱胸,撇了撇嘴道。 “我装得差?嗯对,我是装得差。但要是连我都承认装得差了,又有谁敢说他装得比我好呢?”玉染的薄唇贴着酒壶边沿,一双凤眼斜飞,在夜色之下看起来竟有些朦胧的美意。 “自大!”竹良闻言,旋即哼了一声,不去看她。 玉染“哈哈”笑了笑,仰起头望天道:“不是说了吗?赫连玉就是个骄矜自傲的人,傲就得傲得让人看一眼就发怵生烦,听个声就切齿吐血。” 竹良嘴角一抽,道:“嘿,那可不是?就你那嘴真是比鹤顶红还要毒些,叫人听上两句没准就直接一口气没缓过来――倒了!” “我乐意。”玉染扬眉笑道。 “你乐意,那你去呛你那屋里的‘美娇娘’去啊?怎么对着别人你呛得这般开心,到了他那里简直就同见着亲娘了似地温柔?”竹良将容袭比作玉染的“美娇娘”,他觉得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玉染空中的一手摸了摸自己尖削的下巴,半晌,她笑道:“我亲娘在生下我之后就死了,同容袭一样,所以我们或许是生来就克人吧。” 竹良忽然感叹道:“也不知得是何等鼎鼎美人,才能生得出你那心头的‘美娇娘’。” 玉染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容袭他娘亲应当是漂亮得很,他娘亲曾是我父……不,是颛顼帝的义妹,容袭倾国倾城,我幼时还在御书房里偷偷瞥见过她的画像,只是那时根本不知她是容袭的母亲,只觉此人甚美,就好像冬日梅花似的,既明艳,又冷了些。前些时候从容袭那儿听说,才惊觉当年华君将容袭送来给我当驸马不是没有理由的,至少颛顼帝不会杀他,只会见其人而思故人,而我这个颛顼长公主在外的名声就是‘贤’之一字,自然不会没品地去杀一个入赘的驸马。” “‘贤’……行吧,这我倒也承认,至少你当年的名望确实不错,比你那爹……哦不对,比起那恶名在外、骂声不断的颛顼帝来说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竹良顿了顿,说道:“要是那时你好好地抱着你的‘美人’,然后直接夺了颛顼帝的位置走上去,那指不准也没现在那么多事了。” 玉染提了提唇角,莞尔道:“这可不行。” “何来不行?” “颛顼帝固然受百姓诟病,可底下臣子千千万万,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贤德地说一句自己宁死不屈从于君主的暴政吧?有些人见着好处就会往那儿走,有些人严守自身不沾骂名,但也有些人会抱着一腔莫名的热情冲上前去匡扶那已经接近衰亡的虚假正义。故此,颛顼帝总是有些牢靠的根基在那儿的。而我那时是个什么?只是个声名不错的公主,在宁国也还仅仅刚刚当上太子不久,赫连玉这个名字也还只代表着令人畏惧的一面,一切都太浅了。若非全部重新推翻,我根本没有办法继续走下去。”玉染说到此处,忽然放下了酒壶,双手抱着膝盖,语气悠哉又婉转道。 玉染想,这或许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想法和做事的缘由同一个人完完整整地讲出来吧。 就算是容袭,她也未曾提起过,只觉两人都心里清楚,所以不必言说。 “明戌覆灭的那日……里头的皇子、公主还有臣子,他们都死了?”竹良问。 玉染眼神闪烁,下一刻,她回应道:“皇子里就剩现在的颛顼太子了,其他的人我就算有挽留之心,估计他们也只会把一直以来对我的仇恨更深一层地表现出来吧。更何况――我没有。至于公主,二公主颛顼灵如今也在这儿,想来她应当是被颛顼明好好安置了,也该计较心没那么重了。我感念她,但也说不上喜欢她,只是留着就留着了,至少她没像别的公主们一样恶心我,看着我的眼神都像是要将我给活剐了。至于臣子,哦……我想想,大部分应当都活着吧,毕竟我当初和高位的几个人是串通好的,都是觉得明戌从内而外地腐烂了,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一切都该改朝换代。像栾太河,今日容袭还去他那儿去了一幅画来呢!上头画着一个人,是明戌的长公主颛顼染,可真是既意气风发,又悲戚人啊!” 竹良听了玉染的话,这一次静默了良久,才压着嗓子开口道:“我觉得你做得不对。” “哪里不对,说来听听。”玉染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只是一如往常的温和。 竹良直道:“你要杀,就应该把他们都设计进去,然后一起杀尽了!一个活得都不应该留下。” 玉染笑出了声,“我是暴君吗?这么个杀人法,我怕是得在十八层地狱里待个百八十年都不止吧。哦,也或许是上千年。” 竹良鄙夷地看了玉染一眼,道:“就你还用得着怕?我看你就算不杀了他们,你还是得在地狱里游荡一会儿。你现在杀了他们,至少你活着的时候少些烦恼。我跟你说,当皇帝切忌像你这样慈悲啊,而且还是假慈悲!你这个人心都这么黑了,你索性就再黑一点儿又能如何?小心日后他们不念着你的情了,又跟着新的人谋出路了,然后给你倒打一耙,让你也尝尝什么叫伤心的滋味。”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七十六章 美人如玉 竹良说教的话简直是一套接着一套,连玉染这般玲珑心思的人此刻听了都不免连连失笑。 “是,是,你说得对,我们的竹良公子说得对!我们的梁竹大将军说得对!”玉染佯装赞叹地拍了拍手,只是掌心合起间只是软软一碰,并无击打,所以一点儿真诚的声音都没有。 竹良也是懒得和玉染计较这些,他嘲讽道:“你这人平日里假正经惯了,所以现下看看就实在是太没个正经样了!你以前和你家‘美娇娘’也是日日这么又腻歪又寒颤吗?” 玉染装模作样地认真思讨了一下,随后她弯了弯唇,感叹道:“唉,说起来,我以前还挺喜欢打趣容袭的,只是现在也不知是不是老了,竟觉得和气些也不错。” “哎哟,和气些?赫连君啊赫连君,您这话说得可是不实在极了!”竹良连连摇头。 “哪儿不实在了?”玉染盯着竹良道。 竹良答:“哪哪儿都不实在。你那‘美娇娘’啊,别看生得一副好样貌,比个女的还容袭魅惑人。但实际上啊,那简直就是笑里藏刀,脾气烈得很,也阴得很。还有你,你就爱说自己老了老了,你老了自己去照照镜子啊你老了!就你的脸装得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都没人不信,真的是就成天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一会儿还得扮个世家公子偏偏人单纯小姑娘。你们两个人诚然都是一路子人,但你们成天说话那都是在互相玩儿刀子啊!我看再这么下去,你迟早得阴沟里翻船。” “你别老咒我!”玉染哭笑不得地拍了一把竹良的手臂。 “谁咒你了?我这是在明明白白和你讲道理,你要听进去的你知道吗?”竹良一脸恨铁不成钢道。 玉染胡乱点头,一双美目转了转,最后黑溜溜地定在竹良脸上,“听,听,我全都听,我怎么不听了?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说话就是硬气有道理,我都没法儿不听啊。日后看来都得好好仰仗大将军来替我深思熟虑一番,我也好心宽啊!” “得了吧,你心宽了,我也差不多得背过气去了。”竹良嘴角僵硬,一副被气惨了的模样。 玉染咧嘴无声笑了笑,轻轻抬了抬眸子,却没有说什么。 “哎,赫连。”一片安静中,竹良忽然道。 玉染转过头,笑道:“怎么了?” “你觉得秦公子怎么样?”竹良竟是提起了秦奚。 “你说秦奚啊……”玉染闻言,微微一笑,眼帘轻垂道:“秦奚很好,我觉得他将来定然能够站在别人想象不到的位置的。” “你既然觉得他好,为什么不考虑换个人‘娶’回家呢?”竹良道。 玉染轻笑说:“我‘娶’秦奚?不,不,我不适合他。他值得找一个真心待他的人,而不是像我这种一点儿不靠谱的人。” “天下好女人那么多,你说他这样一个有才有谋的人怎么就不能想开点,为什么就认这个死理?”竹良双手背在脑后,也躺了下来。 “或许——能让他看上的好女人还没有出生?”玉染打趣起来,神情莞尔。 竹良不屑地“切”了一声,旋即道:“怎么?没出生,你给他生一个?” “瞎说,我那一个儿子都照顾不过来呢。”玉染扬眉道。 竹良眼角一抽,“你那不是照顾不过来,是根本懒得照顾吧?到时候人都跟着秦公子叫爹了,你和容袭就去哭吧!” “那也不是不可以啊,‘干爹’嘛,有理。”玉染轻快地笑了笑,说道。 “不行不行,我觉得我不能和你说话。你说起话来就从来没个正理儿,我看就凭这个你也只能和你家‘美娇娘’凑到一块儿。”竹良连连摇头,委实无语。 玉染露齿一笑,道:“你一口一个‘美娇娘’地喊容袭,要是叫他听到了,我看你要怎么办!” “他这不是不在嘛!”竹良轻哼一声道。 “哦?你刚才说得话,可否再同我说一遍。”冷不防,一个如流水般透彻又温润如碧玉的嗓音落入了玉染与竹良的耳中。 玉染闻声,忍不住噗呲一笑。再看竹良,竟是直接跳起来走到了房檐边,朝下一看,便见一男子就站在底下静静地抬头望着上方。 站在底下的男子美如冠玉,身姿清瘦,却不失丝毫风雅之色。月色清凉,晚风拂过,吹动他单薄的衣角,以及一头如墨般的柔顺长发。他就穿了件薄薄的里衣便走了出来,腰间的衣带系得随意,而外头则是披了件青墨相交的披风,只是松松地搭在肩上,修长的脖颈以及锁骨全都露在外面,又多添了几分风流妖孽之感。 美!实在是美! 妖孽!实在是妖孽! 竹良见着容袭一副刚沐浴完闲庭信步走出来的模样,嘴角不禁是抽了一抽。再回首去看玉染,发现玉染不知何时也已经手里提着酒壶来到了房檐边上。 看玉染那一副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的神情,竹良登时火气就上来了,他道:“看什么看!你看我有什么用,你看你家‘美娇娘’都忍不住自己跑出来找你了,你还不多看看他!” “我看着呢!”玉染双臂环胸,笑了一声,继而果真目不转睛地盯着底下的容袭了。 “呵,你们两个人可真是有意思极了!果然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用得着我来瞎操心!”竹良话毕,直接一个飞身,从房檐后面跳下去了,根本都懒得看玉染一眼。 玉染站在房檐边“哈哈”大笑两声,接着蹲下了身,和底下的容袭互相看着。 终于是容袭朝虚空伸出了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他绝美无暇的容颜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来,月光下他原本漆黑的双眼竟是也熠上了点点光芒,他笑道:“阿染还不下来吗?容袭冷了。” 玉染一听容袭以自己的名字开始自称了,必定就是又要同她撒上一番娇了。 玉染眼珠一转,晃了晃手上的酒壶,嘴角一咧道:“容袭冷了,可是阿染不冷啊!那可要怎么办?” 容袭眼帘轻垂,唇角挂着一抹淡笑。下一刻,只见他飞身而起,瞬息便来到了玉染眼前。 他勾唇发出一声轻笑,不等玉染开口便直接伸手一揽。玉染落在他怀里,他将人拢紧,带着人一起轻轻落到了地面上。 两人在地上站定,容袭还是没舍得放开玉染。他死死搂着玉染的细腰,精致的下颚搁在玉染的肩上,两人的墨发因为刚才的飞身而飘散纠缠在了一起。此刻看起来便是男子紧紧拥着女子,月色之下,一片缱绻温柔。 “你好冰啊……还不快放手。”玉染拿手撑了一下容袭的胸口,好不容易稍微退开了一些,她才能抬眸看向容袭的面孔。 容袭的眼睫轻颤,满面温和笑意,他说道:“可是阿染的身体很暖啊。” 玉染挑了挑眉,用着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瞧着男子美若冠玉的容颜,“你冷你还跑出来抱着我吹风?” “可要是我不出来,阿染就任由我去当竹良口中的‘美娇娘’了?”容袭在说到那个词的时候似乎笑意更深了些。 玉染见容袭念到那词时露出的有些阴森森的神情,也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瞧瞧你现在这副恨不得倒在我身上的模样,你觉得你不是吗?” 容袭抱着玉染晃了晃,最后将脸埋在玉染颈间,笑着说道:“如果阿染说是,那就是好了,反正我怎么说也都是阿染的人了。” 玉染微微仰头,好似失笑。 半晌,她也不禁对容袭打趣道:“走吧,先进去房里,不然我的‘美娇娘’就要被风吹病了。” “就算是病了,也有阿染照顾在侧,倒也不错。”容袭笑道。 容袭不撒手,玉染只好连拖带拽地将人给拉进了屋里,伸手掩上门,瞬间觉得暖和了不少。 容袭的身上沁着刚刚沐浴完之后的馨香,而玉染的身上则是长久用着幽兰熏香而残留下的味道。 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块儿,玉染也忍不住多看了容袭两眼。 “阿染看我是觉得我好看吗?”容袭歪了歪头,笑着问。 玉染撤出一只手来揉了一把容袭的头发,旋即平静地笑道:“没有。” “可是我觉得阿染好看。”容袭凑在玉染耳畔,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的一双墨黑深邃的眼底似乎在这一刻溢出了些许溺人的光泽,似乎是要你看上一眼,便会沉醉其中,无法抽身。 玉染听惯了容袭的情话,她偏开些脸,却用余光瞥了眼容袭道:“我想睡了。” 容袭闻言,眨了眨眼,微微一笑说:“真巧,我也想睡了。” 话毕,容袭的手不自觉地移到了玉染腰上的衣带上,他轻轻握着衣带,似有要将它扯下来的意思。 玉染凤眸一抬,眼底的神情似笑非笑,隐隐带些锋锐的意味。 “阿染可莫要这么看着我……阿染这么看我,会让我——想吻你。”话毕,容袭便低下头轻轻地贴上了玉染的薄唇。两人的呼吸温暖,耳鬓厮磨,一时间竟是一片旖旎柔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七十七章 江秦上门 翌日,当玉染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润红、浑身发烫的容袭之后,她再一次地沉默了。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阿染,我头好疼……”容袭轻轻扯了扯玉染的手腕,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玉染,近乎撒娇的模样。 玉染在床沿边坐下,面上浮现出无奈又好笑的神情,她说道:“让你昨天跑出来吹风,这下好了,染上风寒,活不活该啊?” 容袭闻言,阖上眼,抬手揉了揉额角,哑声道:“见阿染独自喝闷酒,怎能不作陪?” “照你这么说,竹良就不是人了?”玉染失笑,“再说了,你光顾着赖着我,酒也没喝呀。” 容袭默了一会儿,忽然睁眼道:“阿染今日出门否?” “不了,看你这样,我也没心情出门。”玉染挑了挑眉梢,轻叹一声说道。 “有阿染陪在身侧,容袭高兴得很。”容袭笑着往床沿边躺了一些,直接贴着玉染,双手还抓着玉染的一条手臂不肯放。 玉染晃了晃被抓的手臂,轻笑一声说:“小孩子吗,要人陪?先松手,我去拿本书来。” 容袭依言放开了手。 玉染果真是起身到了桌边,随手挑了一本杂记便回到了床边半躺下,顺手在腰后搁了个软垫,任由容袭将头靠在自己怀里,一只微烫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腿上。 玉染见容袭躺好,于是扯了扯滑下去的被褥,又拢了一把容袭胸口落下的衣领,这才翻开书册看了起来。 外头的凉风瑟瑟,而屋里燃着炭火,两人依偎,则显得温暖了太多。 一时间,整个屋里一片静谧,唯有书页翻过的轻微响声,以及炭火燃烧间火星跳动的声音。 约莫是半个多时辰过去,连带着玉染都染上了些许困意。 不出片刻,玉染的手轻轻斜下,搭在了靠在她怀里的容袭的肩背上,同样阖了眼小憩起来。 房里的幽兰香袅袅,光线透过半开的纸窗洒进屋里,给屋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一切都看上去静谧而美好。 只是,这般安静的氛围没有再保持长久。 只听见从外间的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然后便是苏久的声音。 “殿下。” 玉染睁开眼先是看了眼怀里还在睡的容袭,发现许是因为烧得高了些,所以他还昏昏沉沉地没有醒来。随后,玉染才尽量放低声音地朝外头喊道:“进来。” 于是苏久进到里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男子面若美玉,安静地将头靠在女子的怀里浅眠,而女子一手从男子的背后搂过,一头墨发柔顺地垂下与男子的纠缠在一起,神情也是一片温和。 这个情景实在是太过的静谧而美好,让苏久一时间也是怔了怔,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来找我,怎么了?”是玉染低声开口了。 苏久先是作了个揖,旋即同样压着嗓子道:“是江秦上门拜访了。” “江秦……那个江家二公子?”玉染眸光一闪道。 “是。”苏久点头。 “他走正门来的?”玉染道。 “不,是敲得后门。”苏久摇头道。 玉染想了想,抬眸道:“好,我现在便过去。” 苏久应了一声之后便作揖退下。 玉染低头看了看还安心躺在她怀里的容袭,又往外头望了望,略是思量要如何脱身。 就在她慢慢从容袭身下撤出一条腿的时候,她一低头,便瞧见容袭那双漆黑的美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吵醒你了?”玉染问道。 “是我原本便容易醒罢了。”容袭笑了笑,又往玉染身上轻柔地蹭了蹭。 “你现在感觉如何?”玉染低下头,伸手摸了摸容袭的额头。 容袭环着玉染的腰道:“有阿染在,自然比刚才好多了。” 玉染眼帘轻垂,却是轻笑一声。须臾,她拍了拍容袭的手臂,说道:“来,往里面睡些,让我下床。” “阿染是要去见江家二公子?”容袭也是听见了刚才苏久的通报。 “恩,上次他来这里大闹了一场,想必回去之后整个江家也受了不小的影响。虽说不知这次来是受了谁的意思,但我去见见他也无伤大雅。”玉染晒然一笑,说道。 容袭盯着玉染晌久,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那江家二公子相貌如何?” “相貌……”玉染被容袭问得一顿,她的凤眸在容袭面上扫了两圈,最后勾了勾唇角道:“放心,没你好看。” 容袭说道:“既如此,那阿染早去早回。” 玉染轻笑一声,又斜睨了容袭一眼,最后也没说什么。她兀自套上外衫,系好衣带,又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这才走了出去。 玉染来到宴客厅的时候,江秦正有些坐立难安,他握着杯盏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眉宇间也是拢着深深的愁色。 “江二公子。”玉染出声道。 江秦回过神,瞧见玉染已至跟前,于是仓促地起身,抿唇之后严肃地行了一礼,道:“赫连殿下。” “坐吧。”玉染伸手示意,旋即自己也坐了下来,“江二公子今日怎有闲心来这里?” “赫连殿下,之前的事……”江秦有些犹豫地开口。 玉染一笑道:“之前的事全是误会一场,当时误会已经解开,之后我自然也不会重提。” “多谢赫连殿下宽宥。”江秦沉默良久,这才拱了拱手示谢。 玉染一边抿着茶,一边视线余光从江秦的脸上扫过,她觉得这次的江秦看起来和上次那种暴躁凌厉的感觉有些不太一样,应当说是稍微沉稳肃穆了些。 玉染顿了顿,温声道:“二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江秦似乎因为被玉染说中了心思,所以蓦地僵了僵,半晌,他才点头道:“诚如赫连殿下所言。” 玉染眼帘微垂,唇角含笑,“二公子是被商君为难了,还是被夏侯本家为难了?” 江秦视线微微落下,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握紧,他锁着眉道:“父亲同我说赫连殿下先前的忠告,想来是真的。” “哦,二公子原来回去之后和江家主提了啊?”玉染笑意清浅道。 “赫连殿下提醒,江秦必定重视。上次……是江秦太过急进,冒犯了殿下。承蒙殿下不仅没有怪罪,反倒是来好心提点了江家。”江秦再次作揖。 玉染眉眼弯了弯,笑中带着深意道:“提点是提点了,但是好心算不上。” 江秦被玉染这话说得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玉染话中的意思。玉染这是在摆明了告诉江秦她原本就没有帮助江家的意思,只不过是出于利益驱使罢了。 “殿下还真是‘诚恳’得很啊……”江秦的手蜷了蜷,最后还是松了开,叹了一口气道。 玉染笑而不语。 片刻过去,江秦自己抬眸看向玉染,神色凝重且肃穆道:“先前我率人来府上打扰到殿下,归去之后翌日君上就封了江家在南城以外的三处地皮示为惩戒,这三处地皮每一处皆是对江家至关紧要的,之前君上根本不会轻易去动,更何况连动散出?可这一次君上却因江家冒犯了赫连殿下与慕容殿下故而在众臣之前做出了此等决定,而众臣惊讶之余,也终归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玉染闻言,沉吟须臾,神情依旧温和地笑着说:“对啊,确实是理所应当。” 江秦一噎,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又过火了,他当着人家的面,抱怨因为惹了人家而引起的祸端,这简直就真的是胡搅蛮缠了。 江秦虽然脾气差了些,可并非是非不分。 虽然几乎可以断定玉染是有意包庇了杀了自己兄长的凶手云陆,可现在想想,自己兄长的过分之处又岂是一句两句可以说得清的? 没有一个人会在眼下可以从对方处得到利益之时和对方撕破脸皮的,就如同现在,江秦对上玉染,就算他心中仍有不满,可当初玉染既然对江家示了好意,那也就证明了玉染想要拉拢江家。江家家主说目前江家情况确实危急,若是有个赫连玉出谋划策保护江家不灭,那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江秦压下自己的情绪,对玉染道:“是江秦失言了。” “二公子并未失言,只是心中意难平,需要抒发罢了。”玉染微微一笑,眉眼平和地继续道:“商君这么做,一为杀鸡儆猴,告诉众人虽然他是新任君主,可在治国之事上绝对会手段果决;二来便是为了杀杀江家的锐气了,正如我上次所言,江家之富有,已可敌国,对商国威胁太大,太容袭动摇商国根本,所以江家会在新君上任后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须想办法拔除。” “不止君上……还有夏侯本家。”江秦眼中怒火难平,“昨日夏侯本家来人,原本以为他们是好心前来出主意,结果没想到却是笑里藏刀,暗示江家若是再不听话,恐遭劫难。夏侯仪这等忘恩负义之人,简直是小人中的小人!”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七十八章 商权不分 听了江秦的怨愤之言,玉染心想这或许是因为她扮作夏侯央的客卿前去提出的毒辣意见终归是被夏侯仪给采纳了,所以便派了人去江家暗示。 不过,想来就算没有玉染的掺和,夏侯本家和江家之间的关系终归有一天是要被撕裂的。只不过现在变成玉染做了个圈套,将江家、夏侯本家以及夏侯分家全都设计了进去,然后他们之间的矛盾被直接激发了出来,以至于覆水难收。 “江家手中握有多少夏侯本家走到至今的背后内情,想必二公子和江家家主才是最清楚的吧?”玉染斟酌了一下,敛眸微笑道。 江秦眉头一皱,沉吟道:“可这些……如今的君上也不是……” “可这些如今的君上也不是全然不知,你是想说这个吗?”玉染见江秦闻言之后沉默不语,于是她在停顿片刻之后,兀自继续道:“就算知道,也是没有用的,而且这样一来,更容易为江家带来灭顶之灾。既然二公子今日都诚心来了,那赫连今日也便为二公子开门见山地讲讲吧。” “请殿下直言。”江秦朝玉染拱手道。 玉染笑了笑,说道:“江家与夏侯本家一道送了如今的商君登上了主君之位,只是,这个世上有哪一位君王愿意任由自己的把柄和性命一直被握在被人的手上呢?江家富可敌国,夏侯本家之中夏侯仪权倾朝野,你们就是商君心头的两根刺,如果不拔去,那就会越扎越深,越扎越痛。二公子以为商君愿意这样吗,如若二公子站在商君那一面,又是否会愿意任由两家继续存在下去呢?” “自是不愿的。”虽然江秦一副很不情愿的表情,可却无法否认这个现实。 “二公子应当是明白了。”玉染微微一笑说。 “那夏侯本家……” “夏侯仪本身的野心就已经越来越大了,只是一个丞相之位,并不能满足于他。”玉染接话道。 “你是说他……”江秦惊讶,他的心中已经大致明了。 玉染柳眉微扬道:“这样你还觉得夏侯仪会留下一个对他有极大威胁的江家吗?他巴不得把江家吞了,然后将江家之财纳为己家之物。你们三氏,我直接一些讲,你们从商君登位之后,就没可能和平相处了,所有的矛盾都只会愈演愈烈罢了。” 江秦的手紧紧握拳,他拢着眉沉声道:“没想到事情竟然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不然江家家主估计也不会让二公子你来悄悄找我了。”玉染轻笑道。 江秦闻言,脸一红。确实,他今日的行踪特别小心,谨记自己父亲的教说不要被人发现。结果连过来找人都只能敲后门,幸而人家没有将他当成个意图不轨之人,还愿意放他进来。 “殿下,以如今江家的危难情势来说——可还有什么挽救之法?这也是父亲希望我能够请教殿下的。”虽然觉得很不自在,可江秦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问眼前这个满面笑意的女子。 “哦?江家家主请教我,这我可不敢当。”玉染笑了一声,眼神闪烁道。 江秦一咬牙,说道:“殿下,之前若有任何冒犯之事,那殿下大可都算到我江秦的头上。一切与江家无关,所以还请殿下愿意答疑解惑。” 玉染静默了一会儿,她的神情未变,还是风轻云淡,可偏偏一双凤眸之中的眼神却是登时幽静得怖人。她笑着道:“恕赫连说一句,我与江家之间非亲非故,说要为江家答疑解惑,这实在并非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 江秦深深吐了一口气,接着抬眸直视玉染道:“殿下可愿与江家做一交易?” 玉染凤眸微眯,唇角弯了弯,笑道:“交易?听起来倒是有些意思,二公子可愿意同赫连说上一说?” 江秦一作揖,旋即凝神开口道:“父亲说既然先前殿下愿意同我道那一番提醒之言,定然也是看中了江家在商国的一席地位。所以如若殿下愿意助江家度过此劫,江家日后定然也愿为殿下之谋尽一番心力。” 玉染垂眸一笑,道:“这么听来,江家家主果然是为商人。” “殿下谋权,江家谋商,这都是一样的。”江秦以为玉染是对于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于是眉头紧锁,作揖说道。 玉染也发觉了他的紧张,晓得江秦是想岔了。她轻笑出声,一双凤眸弯了弯,落在江秦面上,道:“听了二公子一席话,赫连也有一句谏言,不知二公子想听不想听?” “请殿下明言。”江秦凝神道。 玉染提了提唇角,挑了挑眉,又朝江秦举起杯盏道:“二公子日后还是得多多磨练才是啊!” “殿下?”江秦不解。 玉染没有在意江秦的疑惑,只是轻轻吁出一口气,笑道:“回去告诉江家主吧,谋权者亦如谋商,商权两不分,故赫连亦对经商颇感兴致,特向家主讨教。” “殿下这是……”江秦听完玉染的话,不知玉染的心里到底是打着什么幌子,但又觉玉染像是答应,于是一时间有些踌躇。 “就这么回去告诉你父亲吧,既然让你来的是你父亲,那么他自然会为你作出解答。我与容袭在此处呆不长久,作为使臣如此,若是二公子有事想问想请教,我还是乐意时而为二公子说上一二的。”玉染抬眸看向江秦。 江秦听玉染的意思,已知玉染是在告诉他若是有任何的问题都可以找她指点,那这就相当于是答应了江家的请求! 想到此处,江秦蓦地站了起来,双手交叠,朝玉染深深一揖,“江秦代江家多谢赫连殿下了!” “二公子不必客气。”玉染微微一笑,同样起身。 “既是如此,那江秦便不便多留,现在就回去按照殿下的话禀明父亲了。”江秦说道。 玉染点了点头,“好,二公子请。” 玉染同江秦一道走了出去,却刚好撞见了没侍从照看一路摸过来的云陆。 江秦顿时定住了脚步,盯着云陆一言不发。 玉染看了眼江秦,又看向云陆,快一步走了过去。 “阿云,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玉染启唇道。 云陆听见玉染的声音,旋即嬉皮笑脸地将双手攀上了玉染的手臂,“阿姐,我这不是正好闲着没事嘛,就想来找你了!” “刚好今日江二公子上门拜访,故而稍微忙了些。”玉染也没将云陆推开,只是笑着回应。毕竟云陆的年纪还小,十六岁在玉染的眼里也就真的是当作自己的弟弟来看待了,只不过这个弟弟性子稍微顽劣了些。 “阿姐骗人啦!阿姐今日大半的时间都用来陪慕容殿下了,哪里有空顾得上陪我?”云陆听见了江家人的名字,抓着玉染的手稍微顿了顿,但只是须臾过去便恢复如常,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玩世不恭的模样。 “阿云,是阿姐的错。但是容袭他染了风寒,也得照顾。”玉染拍了拍云陆的肩,又转向江秦,“江二公子,舍弟让你见笑了。” 江秦的神情有些僵硬,眼里也稍显阴沉之色。虽然自家兄长确实为人迷乱毒辣,可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哥哥,就这么被云陆给杀了,委实是难解心头气。可偏偏他已经不可能再去得罪玉染了,自然只能心头郁闷。 半晌,江秦闷声道:“不会。” “哦,原来江二公子也在这儿呀!我瞧不见,所以江二公子也莫要怪我失礼啊!”云陆笑嘻嘻地朝江秦咧嘴道,只是脸上的神情阴蛰得很,连笑意里都透出些许森然。 江秦放在身侧的手死死握了握,憋了半天只得咬牙切齿道:“怎么会……是赫连二公子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江二公子是要回去了,要不要我送送?”云陆咧了咧嘴笑着问道。 “不必了!”江秦深深呼出一口气,阖了阖眼,最后强忍着脾气朝玉染作了一揖,道:“赫连殿下,那江秦先告辞了,殿下不必相送。” “好,江二公子慢走。”玉染点了点头,目送江秦脚步飞快地离开。 直到江秦人影消失不见,玉染才好笑地转头去看云陆,道:“人家是来找我们做交易的,现在他走时啊,脸色可是黑得不行。” “阿姐不是没有阻止我吗?再说了,我看他就算被我气死了,定然也不敢当着阿姐的面对我发火。”云陆粘着玉染道。 玉染无奈摇头一笑,说道:“虽说知道打着别人的名字称威不是件错事,可要是以后没人护着你的时候要怎么办?你手上没有足以应对的实力,定然是要栽在别人手上的。” “那我就一直跟在阿姐身边,让阿姐可以时时刻刻保护好我!”云陆很不切实际地道。 “我哪里能一辈子保护着你啊。”玉染不禁失笑。 “那阿姐就愿意一辈子护着慕容殿下吗?”云陆偏了偏头,换句话道。 玉染柳眉微动,道:“他不需要我护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七十九章 醉潭灯会 “他不需要我护着。https:但如果他愿意,也不是不可以。”玉染顿了顿,还是将话给说完了。 “诶――”云陆长长地拖了个音,接着静了静说道:“果然阿姐对慕容殿下还是不一样的。” “或许吧,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玉染直言道。 云陆思索了一下,蓦地道:“阿姐,如若慕容殿下存心和你作对,你也还会护着他吗?” 玉染闻言,蓦地笑了,她道:“容袭有何事不是在同我作对的呀?要是我们处处都互相计较着,如今你看到的应当就是我们各占各边、各谋其事了。” “各占各边、各谋其事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在一起呢?”云陆问。 玉染愣了愣,随即眉梢微扬,笑道:“要真照你这么问,我还确实答不出来了。” “阿姐真是的!”云陆抱着玉染的手臂晃了晃,一时间有些哀叹。 玉染拍了拍云陆,笑说:“好了,别唉声叹气了。大不了以后你自己再找一个可以护你一辈子的人呗,那时候你总用不着这么粘着我了。” “那也要有人敢留着我呀!像我这种没皮没脸,又总是闹得别人鸡飞狗跳的人,会有人喜欢我就怪了。”云陆耸了耸肩,笑道:“而且我现在眼睛还瞎了,脾气又糟得要命,阿姐的想法根本没可能。” “亏你还知道自己的脾气啊!”玉染简直哭笑不得。 要不是玉染的接受能力比常人强些,就云陆这个恶劣极了的脾性来说,确实根本没人可以吃得消。 “反正只要阿姐不嫌弃就好了。”云陆笑嘻嘻地说道。 “我……”玉染原本还准备说上几句,可她的耳中传来细微一声响动,让她蓦地收了声,目光往斜角的方向看去。 那里――刚才似有一人藏匿。 “阿姐,你怎么了?”云陆也显然发现了玉染的停顿。 玉染默了一会儿,眸中逐渐深邃起来,与神情相反的是她的声音,只听她语气悠然地开口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罢了。对了阿云,这几日你屋里有没有去新的小厮?” 云陆摇了摇头,“没有,还是原来那两个。哦对了……那个来送炭火的小厮倒是个新人,而且还挺活络,是阿姐那儿的人吗?” 玉染一顿,须臾却道:“应当是苏久新换上的人。” “哦,阿姐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了?”云陆疑惑道。 玉染说道:“就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嫌弃你的脾气,所以私自不来了。” “那他们哪儿敢啊,那可是阿姐你下的命令。”云陆笑着说。 良久,玉染才说:“阿云,这几天你若是没事,便少出些房门。天凉,地上都快结霜了,你看不见,一个人出来容袭跌着。要是有事,便差人来同我说一声就好,我会过去的。” “好啦,知道阿姐关心我。放心吧,我没事的!”云陆松开玉染,退开一些,自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保证道。 “恩,那我送你回屋。”玉染眸光轻闪,却是笑着应声。 “那就劳烦阿姐啦!”云陆高兴地跳了两下,结果一脚踢在了石阶上,把他给疼得不行。 玉染哭笑不得,云陆的性子委实是活络了些。但玉染觉得这样也好,毕竟她现在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死气沉沉,不管走到哪儿心情都不算舒畅。所以有云陆这么一闹,她的心情也会好上不少。 将云陆送回屋,玉染才自己走了回去。走到里屋,她瞧见容袭正阖着眼安静地躺在床上,白色透明的纱幔之后他精致无暇的面容若影若现。 玉染走到窗口,将本来半开的窗也掩了起来,虽然屋内的光线要暗上一些,可至少不会太凉了。 等玉染转过身走到床边的时候,发现容袭已经睁着一双漆黑无尽的眼睛在瞧着她了。 玉染眨了眨眼,在床沿边坐下,“还睡一会儿吗?” “不了,这一日睡下来,头是更晕了。”容袭无奈笑了笑,想要撑起身子。 玉染捋了捋站在容袭脸颊上的发丝,随后莞尔一笑道:“你说你明明师从商尹君,可偏偏身体却这么弱,简直是对不起这你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哦,或许生疏了也说不准。” “有阿染护着我,我就用不着愁这些了,难道不是吗?”容袭静静地注视着玉染,笑着说道。 玉染闻言,微微一怔。她微微垂下眼帘,眸子里似乎漾着点点光华。 “恩。”半晌,玉染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片刻过去,容袭自己打破了这番宁静,“后日是商国王后的生辰。” “我知道,但之前在宫里我也已经拿事情推脱了,所以你我都不必去。”玉染不知容袭忽然提起这个是要做什么。 容袭直直地盯着玉染,似乎想要透过玉染的那双漆黑透亮的凤眼看进她的心里,他道:“王后生辰,街上一路都会布置成节庆时的模样,听说城西的醉潭山上还可以放花灯。” “哦,你想去啊?”玉染随即会意道。 “想和你一道去。”容袭笑着道。 “就你病成这样?”玉染似笑非笑道。 “明天就会好了。”容袭慵懒地伸出双臂,从玉染的腰上搂过,最后让人被迫倒在他的怀里。 玉染懒得挣脱,但还是忍不住嘲道:“你可别害我也染上风寒。” “你就当是我想要多抱你一会儿好了。”容袭深深地望着玉染,眼底一片温柔。 玉染拿容袭没辙,于是索性就由他去了。 两日后,王后生辰,百姓一大早就开始张灯结彩,官家布置庆贺,街上热闹非凡。 玉染今日着了一件翠玉色的锦袍,外头套了青绿色的缦纱,看起来飘然若仙。但毕竟初冬时节,天气微凉,玉染在外头还是有披上一件青墨色的披风。只见她墨发如绸,面若秋月,薄唇微抿间似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论怎么看浑身都带着一股风雅傲然之气。 而容袭的风寒倒是大好了,他走在玉染身侧,特意挑了一身白衫着身,玄黑色的披风一披,倒是给人一种既温和又不失尊贵的感觉。当然让人最容易频频回头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的一张妖孽惑人的面容。偏偏他自己好似不自知一般,那张如玉温雅的容颜之上不断地露出浅笑,而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里更是若带星光,耀眼夺人。 玉染也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今日兴致好似颇高?” 容袭笑着点头,他看着玉染道:“和阿染你一起出来,所以开心。”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都成好话了。”玉染扬了扬眉,笑说。 “只因为是对你说。”容袭语气平静道。 玉染转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阿染有什么想买的吗?”容袭见玉染的视线放在身边走过的一个个铺位上,不禁笑着说道。 玉染停在一个摊铺前,伸手拿了只香囊起来。香囊以白为底,以青丝为纹,绣得是一朵兰花。 玉染将香囊放在鼻息间闻了闻,须臾之后,笑道:“这个味道倒是好闻。” “姑娘好眼力,这个是兰香制成的,香囊样式和姑娘甚至相配。要是姑娘喜欢,就带走吧!”铺主满面笑意地说道。这两人一看就是贵家之人,他的眼力见也是好得很。 玉染点了点头,摸了银两就直接付了,异常爽快。 “倒是你喜欢的味道。”容袭见玉染将香囊与她的玉佩一道系在了腰侧,不禁莞尔一笑。 玉染咧了咧嘴,“博自己高兴罢了。” 两人说着要去放花灯,便去了醉潭山。 “这醉潭山的名字也是特别。”玉染一边踏着台阶,一边对容袭笑道。 容袭无声一笑,解释说道:“听闻这山上有一清潭,清澈通透,见着沁心。经常有人在谭边饮酒作诗,言谈甚欢,最后一道醉倒 在那儿。故而时间一长,这里就被取上了醉潭山的名字。” “哦,听这名字,原还以为只要喝上一口这清潭水,便会如酒醉呢。”玉染挑了挑眉,打趣道。 “阿染的想法也挺有趣的。”容袭失笑,却满眼温柔。 因为天色昏暗下来,所以山路台阶两旁的灯盏已经被逐渐点了起来,一路向上蔓延。一时间灯火耀眼,给幽静的树林添上了无尽光辉,仿佛他们在走得不是一条普通山路,而是一条通天之道。 山顶上此刻已经有不少人了,玉染也总算是看到了那一处出了名的醉潭。 花灯在醉潭上顺着波纹流动,熠着点点微光。看着它们,好似你的心也可以瞬间宁静下来,不想其他,只是在纯粹地享受着这观赏花灯的时刻罢了。 “阿染。” 玉染扭过头去看容袭,却见他不知何时也去弄了盏花灯来。 “怎么,你也要我写呀?”玉染知晓寻常百姓都有在花灯上祈愿的习惯,不管是在什么时候,总归都是用来图个好彩头的。 容袭点点头,笑道:“恩,想知道阿染会有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玉染闻言,微微垂下眼帘,唇角轻扬间,不知是在思量着什么。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八十章 灯会终遇 对啊,她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或许,连她自己的心里都有闪过一丝犹豫吧。手机端https: 这种犹豫的感觉,是她曾经从未有过的。 或许换到从前,回到二十岁那年的时候,玉染可以毫无停顿地说出她的愿望――她想要亲手重新将四海归一,握天下于手,创造一个全新的盛世皇朝,让人无法再欺辱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可是现在,她觉得她的心开始慢慢地变了…… 她也说不出是哪里变了,可就是没有办法当着眼前男子的面亲口肯定而残忍地说出她想要同男子一决高下、夺得天下的愿望。 “阿染缘何犹豫?”容袭望着玉染,静静地笑了。 玉染闻言,莞尔一笑,道:“我只是在想要横着写,还是竖着写比较好看。” “你字好看,所以怎么写都好看。”容袭温柔道。 玉染怅然失笑,她吁出一口气,来到放置着笔墨的地方,提笔便是在花灯上写下“愿往后四海平和,百姓安泰”。 玉染搁笔时蓦地抬头看容袭的神情,发现容袭略有斟酌地看着她写得内容,于是她无声笑了笑,问道:“怎么了,我的愿望看起来不对吗?” 容袭摇头,“不,只是觉得阿染好像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玉染轻笑一声,端着花灯一路边走边道:“这可是商尹君的祈愿,我这么希望一下,也是没错的。” “我师尊他还是心太软了。”容袭如此评价道。 “若是心不软,想必如今的商国也不至于动荡不停。”玉染赞同说。 “可世人不就是喜欢师尊的心善仁慈吗?”容袭笑着说。 玉染点点头,眉眼微扬道:“是啊,心善的人还是讨人欢喜的。可不像我,虽看似众人皆敬,可实则若非真正了解我的人,根本就只是在心中畏惧我罢了。畏惧一起,便是不给自己回头路了。” 如若玉染在任何人的面前展露退缩恐惧的情绪,那就会被抓住空隙,然后趁机而入。 所以,玉染能做的便是维持住赫连玉的威名,令人皆敬之,人皆恐之,人皆知晓赫连玉之强大,这样才能继续一步步地走下去。 若无步步为赢,何来当今宁国赫连? 玉染和容袭走到醉潭湖边,玉染蹲下身,伸手将花灯放在了水面上,让它顺着波纹慢慢漂走。 容袭拉着玉染的手,将人带了起来。玉染与容袭互相看了一眼在,最后都是弯了弯唇角,眉眼间沾了无尽的温和。 两人身处夜幕,可月色皎洁,如梦如幻,一时间竟是迷了人的眼,让玉染的心也是柔和了不少。 就在容袭想要趁此机会偷吻一下玉染的脸颊之时,忽然是不远处两个人对话的声音传了过来,让玉染一怔,下意识地按住了容袭的动作,然后探头望了过去。 那是…… “我让你带我出来放花灯,你就这么故意冷着一张脸给我看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温笑着抬眸问道。 站在她身边的男子俊俏却冷面,他看着女子手里的花灯,又看了眼女子满是笑意的面庞,最后抿了抿唇,沉声道:“不是。” “什么不是?”女子反问。 “不是故意的。”男子随即答道。 女子扬了扬眉,好笑着道:“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咯?” 男子盯着女子,不说话了。 女子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你这个人啊,就是经不起任何玩笑话。我知道你就是不习惯笑而已,但是我又看得难受尴尬,所以只好逗逗你啦。” “恩。”男子停顿良久,最后只是无奈应了一声。 “居然不反驳?”女子无辜地看了男子一眼,旋即转开话题道:“你说我在花灯上要写什么?” “随你。”男子道。 女子瞥了男子一眼,又思讨了一会儿,最后咧嘴笑道:“不如便这样好了,我就愿你有一日能比过那与你同姓的叶大将军,成为这商国满朝上下最厉害的将领,如何啊?” 男子闻言,静默了,他望着女子,没有开口回答。 而女子却是兀自兴致勃勃地写了花灯,然后放到了湖上。她站起身,拍了拍手,笑道:“这下好了,你绝对会成功的!到时候要是真的升了官,可别忘了我这个好朋友一份。” “好朋友?”男子默了默,反问。 女子似乎有些心虚,她将视线左右晃了一会儿,一边道:“恩……对啊,好朋友。” 就在男子正准备开口的一刻,他看见女子的目光正紧紧地注视着一个方向,女子的神情震惊而不知所措,仿佛在这一刻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男子也顺着女子目光的方向看去,他看见了――一对容貌惊为天人的男女正并肩站在不远处,同样在凝视着他们。 “殿下……”女子用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喃了一句,可却是颤抖不已,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喊出过这个称呼了?她日思夜想都想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而那个人现在就站在她的眼前。 是的,女子正是邵语岚,而被她硬是逼着带她出来放花灯的人便是颛顼明。 时间仿佛静止,玉染和容袭站在一边,邵语岚同颛顼明站在另一边,他们互相望着,却也互相静默,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打破这一瞬间。 终于,是玉染看了一眼容袭,最后容袭朝她笑着点了点头,两人才往邵语岚那边走去。 玉染站定在邵语岚跟前,却又无法忽视站在邵语岚身侧的颛顼明。 果然,邵语岚一直都在颛顼明那里。 “殿……小姐……昭言好想你。”邵语岚颤抖地开口,却又因为身侧还有颛顼明在场,所以她只得改口,她觉得如果是自家殿下就一定能明白。 玉染的目光在邵语岚和颛顼明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她只是温柔一笑,眉眼弯弯道:“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此话一出,邵语岚再也忍不住了,她鼻子一酸,直接就猛地扑进了玉染的怀里,“小姐,我真的好想你啊!我一直一直都很想小姐,很想……” 玉染拍了拍邵语岚的后背,眼底柔和道:“我知道。” 邵语岚揉着眼睛往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撞在了颛顼明身上。颛顼明下意识地搂了她一把,将她扶稳,却又因为玉染在场,所以立刻松了手。 玉染轻轻扫了一眼,将一切揽于眼底,却不点明。 邵语岚见着玉染的眼神,于是飞快地解释道:“小姐,我没有死,就是这位叶将军救得我。而且这么久以来,也是受了叶将军的照顾。” “叶将军?”玉染似笑非笑地问。 “恩……但是,我也一直没问叶将军的名讳。”邵语岚不知该如何介绍。 玉染注视着有些尴尬的邵语岚,又将眸子转向了颛顼明。她静默一瞬,竟是在颛顼明出声之前便开口了,“叶瑞将军,我们之前在宫里有过一面之缘吧?” 颛顼明抿了抿唇,目光只是对上有些好奇的邵语岚一瞬,便撤了开。他看着玉染半晌,最后开口道:“在下只是个闲将,没想到赫连殿下和慕容殿下还曾记得。” 玉染下巴微扬,一双漆黑的凤眸之中竟是透露出些许古怪之色,显然她也没想到颛顼明居然会这么听话地应承下来。不过,既然他们都有意一起瞒着邵语岚,玉染自是没有再说穿的道理。 “叶将军说笑了,以叶将军的能力,自然不会只是区区一个闲将。”玉染意有所指,却在他人听来又并无所谓,合乎客套话的常理。 邵语岚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她一脸不可思议地在玉染和颛顼明之间来回看,“殿下,原来你们……认识啊?” “他刚才不是说了吗?一面之缘罢了。”玉染眯了眯眼,笑着说道:“不过叶将军能够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好阿言,我很高兴。这些日子,可真是劳烦到叶将军了。” 颛顼明眼底微沉,但最后仍是开口道:“不会。” 这一刻,两边的气氛皆是僵硬得很,让邵语岚也有些无措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般情景的产生。 终于,是玉染发现了邵语岚的不自在。 玉染眼帘轻垂,心中叹道是她不注意,一见到颛顼明两人之间都有些尴尬。 玉染再抬眸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朗明净,而唇畔的笑意也是温和极了。她轻轻拉住了邵语岚的手,问道:“阿言今日是约了叶将军一同出来放花灯?” 邵语岚好久没有听到玉染这般关怀备注的语气,心头一阵酸涩,复杂地都不知是该点头还是否认。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玉染…… 因为她明明还活着,却没有回去宁国找玉染,反而同一个将军混在这遥遥商国。 明明知道玉染定然为了她的死而自责痛苦不已,她却连一声还活着的报信都没有传回去。 若非在这一场花灯下相遇,或许玉染会一辈子都活在当年的阴影之下,也根本不能知道她还活着的事实。 这让她邵语岚……要如何才能面对她的殿下呢?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八十一章 随你去留 玉染见邵语岚久久不答,于是须臾沉默之后,玉染微微一笑,道:“阿言,当年一直说好要陪你四处游玩,让你开心,可惜到最后全都食言了。手机端https:如今,能有一个愿意护着你的人,真是太好了。” “殿下……殿下,不是的……”邵语岚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抓着玉染的衣袖,顿时泪如雨下,抽噎不止。 不是的,殿下你没有食言。是我,没有回去的人是我,自作主张的也是我,不关殿下你任何事! 玉染轻轻捋了捋邵语岚的头发,接着抬眸看向颛顼明,“叶将军,昭言原本是我摄政王府的婢女,可我向来视她为妹妹。如今她已脱离摄政王府,我也自知无法护她周全,所以如果叶将军愿意,还请帮我继续照顾好昭言。” 颛顼明的目光对上玉染的,他看见女子的眼底一片寂静,可那份柔和是怎么都掩藏不去的。 颛顼明觉得他从来都不懂玉染。 为了邵语岚,玉染可以向他请求,可以倾尽自己的耐心和温和。但是对于明戌,对于他,玉染却可以毫不留情,说来可真是讽刺。 “我会的――赫连殿下。”这一声“赫连殿下”颛顼明喊得幽深而平静,他的一双眼睛死死地注视着玉染,可是终究什么都没有点明。 “殿下,我……”邵语岚拉着玉染的袖子,神色里流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玉染摸了摸邵语岚的头发,最后目光看向容袭,“我带她去边上一下,你等等我。” “好。”容袭笑着点了点头,直到玉染和邵语岚走开了,他的神色才逐渐平静冷然起来。 “慕容殿下那一场场假象可布置得真好。”颛顼明对上容袭的目光,冷笑一声之后说道。 “原本只是愧疚于阿染,所以想让她当断便断。谁知是叶大将军好心,将邵姑娘给救了,还将人给照顾得这般好。”容袭笑着说道。他的语气明明是平稳而温和的,可听在颛顼明的耳中,却又像是带着半分讽刺。 “还用不着你管顾到我的身上。”颛顼明沉声道。 容袭眼底幽深,“话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你心里应该清楚一点――阿染愿意将邵语岚交给你,也就表明阿染对你至始至终没有杀心。” 颛顼明闻言,蓦地一怔。半晌的复杂沉默之后,他眼底一深,开口道:“没有杀心又如何?明戌已亡,她与我早已无兄妹情分。既然她想要当个坏人,那么我自认为我阻止不了她,就连你慕容袭――也不行。因为她的野心,太强。况且我如今已不是明戌太子,只是在以商国上将军的身份和一个敌国的摄政王作对而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只是将军对上摄政王?也就是说,你不恨她了?”容袭忽然勾唇一笑,眼底带着几分莫测的神情。 颛顼明被问得一滞,他眯了眯那双与玉染几乎无二的凤眼,半晌,他开口道:“不是不恨,只是明戌已经回不来了,我拿明戌的理由继续恨下去,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所以你就打算换一种恨法?倒是挺有志气。”容袭淡然一笑道。 颛顼明盯着容袭,声色沉了沉道:“我觉得你比起调侃我,更应该想想你和她到底有没有可能有结果。十五年过去了,你们确定你们真的相爱吗?还是说,利益才是趋势一切的关键?说到底,你和她才是最可怜的人才对,一生都要活在煎熬之中。” 容袭的目光轻轻落在颛顼明的面上,容袭的眼底忽明忽暗,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心思。须臾过去,他忽然笑道:“叶大将军竟然还有心思来关心我们,若是阿染听到,想必也会感动吧。不过,我和阿染的事情就不劳叶大将军费心了。毕竟,你从一开始就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妹妹啊。阿染对曾经的你怀念至极,可如今却要与你永成陌路人,想来定让她伤心极了。” “我的曾经?我有什么曾经……”颛顼明撇开眼,冷哼一声,接着就不说话了。 容袭也无声笑了笑,他道:“是啊,叶大将军已经忘了,可偏偏她还记得,真是遗憾。” “有什么可遗憾的?该遗憾的也是我,我遗憾自己曾经没有看透她的真面目,以至于明戌被你们联手覆灭。”颛顼明冷笑一声,转而道:“不过像你这种无心可言的人就不要打着她的感情来劝说我了吧?毕竟――你到底和南宫翎串通了些什么,也就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之前颛顼明去宫里面见商君南宫翎的时候,恰好撞见了容袭手下的人来给南宫翎送信。颛顼明正好在南宫翎收起信件前瞥见过一眼,似乎是容袭和南宫翎在密谋着什么,其中还将玉染给一道算计了进去。 那时颛顼明就在心底冷笑:看吧,什么相伴十五年,什么情感冷暖自知,全部都是假的!那两个人,活该永远都活在利用交换之间,不得善终。 容袭听着,忽然一顿,他抬起眼眸,眼底忽然是一片漆黑幽静,深不见底。他的笑意仍然挂在唇边,可神情却是肃穆冷然了不少,只听他提着唇角道:“叶大将军是心疼自己的妹妹了,所以才特意替她来责问我的吗?” “我替她责问你?”颛顼明讽刺地笑了笑,瞧着容袭道:“我觉得你还是好好期盼一下,期盼她不要发现你到底背着她都做了些什么。她的心眼多着很,放在你的身上可是绰绰有余了,要是被她知道了……你觉得她还会乖乖留在你身边?愚蠢至极!” 凉风拂过,吹起容袭的墨发,发丝浮动间,只见容袭的眼神愈发的凌厉。所谓笑里藏刀,恐怕容袭和玉染都是如此之人。 “容袭愚不愚蠢,那是容袭的事。不过,还是在此谢过叶大将军的提醒了。也希望――叶大将军能够得偿所愿。”容袭下颚微扬,微微一笑道。 容袭和颛顼明这里的气氛可以说是诡异得很,连身在远处的玉染和邵语岚都可以感觉得到那方的动荡。 “殿下……叶瑞和容袭那里感觉好像怪怪的。”邵语岚扯了扯玉染的披风,回头看了好几眼道。 玉染也是面无表情地回头瞥了一眼那里,随后便是对着邵语岚莞尔一笑,将人的目光吸引回来道:“没事,不必去管他们。你也知道叶瑞是个挺有性子的人,之前在宫里他和容袭碰上难免会有些小摩擦。” 邵语岚想了想,倒也觉得没错,“是啊,他这个脾气,真是简直了!一直喜欢冷着个脸,不知道给谁看的。” “既然讨厌,语岚又为何还流连不返呢?”玉染忽然偏过头,望着邵语岚微笑。 邵语岚一噎,一时间耳后飞红,眼神躲闪,片刻才像以前一般嘴硬道:“殿下我没有!我那只是……只是不想给殿下添麻烦,让殿下分心,所以才一直留在他的身边蹭喝蹭喝的。”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理由?”玉染静静地注视着邵语岚,眼神似笑非笑。 这下,邵语岚不说话了。她藏在披风下的手轻轻地蜷了起来,心头不知是何等滋味。 一阵细风拂过,玉染发出一声轻笑,道:“语岚,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也希望你能够跟着你喜欢的人一起生活。我很愧疚,也很想你,但这并不意味着是要束缚你的自由。” “我也很喜欢殿下啊!”邵语岚反驳道。 玉染看着她,慢慢摇了摇头,“我知道语岚很喜欢我,但是那不是同一种喜欢不是吗?就好似我也很喜欢语岚、冷烟你们,可我却无法割舍容袭,这就是现实。” 邵语岚的眼眶红了起来,“我不想影响殿下的心情,不想害得殿下为我分心,可我也很喜欢、很想要呆在殿下的身边。殿下是从一开始就待我好的人,我不想舍弃殿下。” “只要你的心中还有我们的曾经,那你从从未舍弃过我。”玉染很肯定地开口:“语岚,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而如今,你应该找到自己的自由了。” “殿下……”邵语岚站在玉染跟前淌了泪,她垂着头,一手不停地抹着自己的眼眶,却不成想泪水倒是愈来愈多,最后根本收不起来。 玉染往前走了一小步,将这个哭成泪人的姑娘抱在怀里,有些好笑地说道:“语岚啊,像你这样老是长不大的模样,以后怎么叫我放心啊!” “殿下才不用担心我呢!我就算是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好的。”邵语岚倔强地说道。 “一个人?那叶瑞呢?”玉染问道。 “他是个商国将军,怎么可能和我有什么关系,过一阵我自己会离开的。”邵语岚说道。 “你确定走得了?”玉染扬眉反问。 “当然……可以。”邵语岚这话说得一点儿底气都没有。 玉染无奈笑了笑,摸了摸邵语岚的头发道:“也罢,都随你吧。若是想走,那红月阁自是会照应左右;若是想归,宁国摄政王府你永远可以回;若是想留,我便让你以宁国公主的身份站在这里,保你不受他人欺辱。”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多势争锋 一场醉潭山花灯会,四个人皆是各怀心思。当玉染和容袭站在一边,看着对面并肩而立的邵语岚和颛顼明时,玉染也不晓得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总之,是既诡异又复杂,让走过他们之人皆是摸不着头脑。 “我和容袭先回去了,语岚……保护好自己。”玉染望着邵语岚,温和地笑了笑说道。 邵语岚注视着玉染晌久,最终,她的面上露出了一个不算难看,但也说不上好看的笑容。她朝着玉染认真一福身,同时却眼帘低垂道:“是,殿下。” 玉染和容袭互相看了一眼,最后皆是一笑,转身朝下山的方向走去。 而邵语岚站在颛顼明身侧,久久没有反应。 “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颛顼明瞥了她一眼,说道。 邵语岚掐了一下颛顼明的手臂,跺脚道:“你懂什么,那是殿下啊!是我……是我这辈子最最敬重的人。” “你当时做梦也想回去的地方——是宁国摄政王府?”颛顼明明知故问。 邵语岚微微垂眸,没敢看男子,她闷声道:“恩,我确实一度想要立刻回到殿下身边,陪着殿下。没有告诉你我是摄政王府人,真是对不起。” “能养出你这种大小姐脾气的人,估计也不是小门小户做得到的,能猜到一二,不意外。”颛顼明冷哼一声,双臂抱胸,半是嘲讽地打趣起邵语岚。 果不其然,女子下一刻就被气疯了。邵语岚抬眸瞪了一眼颛顼明,旋即道:“像你这种连名字都见不得光的人,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今日殿下出现,我连你叫叶瑞都不知道!” 颛顼明心中腓腹了一下:你现在知道的“叶瑞”这个名字也是假的,是我和颛顼染刚刚编出来的。 但颛顼明面上仍是一片冷静,他眼底幽深,开口道:“你现在知道了。” 邵语岚被说得没脾气了,她叹了口气,又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半晌,她启唇道:“我是宁国摄政王府的人,你是商国的将军。你说,我是不是差不多该走了?” “走哪儿去?”颛顼明眼神微动,问道。 “摄政王府是不能回了,怕害得殿下费心。至于其他地方,我想去哪儿走走都可以啊,走到哪里算哪里吧。”邵语岚笑着说道。 颛顼明默了默,道:“为何不留下来?” “我没有留下的理由。”邵语岚道。 “你有。” 邵语岚抬眸静静地望着颛顼明,须臾,她苦笑说:“何必呢?你就一直朝我冷着脸,不好吗?” 颛顼明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邵语岚笑着摇了摇头,背过身似要走开。 谁知就在此时,一只微热的手紧紧地扣在了她的手腕上,让她无法往前再走出一步。 她回过头,看向男子,“别抓着我了,手痛。” “跟我回去。”颛顼明幽深的凤眸注视着邵语岚。 邵语岚被那双眼睛瞧得一怔,她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男子的这双眼睛与玉染的实在是太过相似,而且,更要命的相似就是这种给人以异常执着坚定的感觉。似乎只要认定了,就没有谁可以再改变他的想法。 一时间,邵语岚虽然没给不出回应,但是她的心却动摇了。 她的双目仿佛是被颛顼明给死死地锁住,根本移不开半分。她觉得自己好似在这一刻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她的双脚更是定定地站在原地,连一分都无法挪动。 颛顼明看见神情慌张的邵语岚,终是叹了一口气。他尽量让自己的眼神少一些凌厉,多一些温和。须臾,只听他说道:“走吧,回去了。” “回去……”邵语岚跟着念了一遍,竟是罕见的不知所措。 “走,别让我再说第三遍了。”颛顼明不等邵语岚回答,直接带着人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而邵语岚被这么一拽之后,终于回过神来。她拍了拍男子抓着自己的手,接着又瞪了男子一眼,发现一切无果之后,她也是终于无奈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啊!” “我讲。”颛顼明没有看她,只是冷静地答道。 “你哪里讲了?你都不好好听我说话。”邵语岚闷闷地念叨了两句,但是并没有得到男子的回应。 她注视着男子拉着自己走在前面的背影,半晌,她终是长长吁出一口气,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放弃吧。 别走了…… 就这样,不是也挺好吗? 邵语岚的情绪波澜起伏,而走在前面的男子却一直没有回头。两个人就这么无言地走着,唯有风声拂过衣角发出的摩挲声,以及树叶曳动的轻响声。 好像如此——便是永恒。 “你真的放心让邵姑娘跟着颛顼明?”容袭侧眸温柔地瞧着玉染,笑了笑开口道。 玉染眼底神色微动,唇角划出几分无奈的笑意来,“那你想让我如何,直接对语岚说,你这些日子以来跟着的、喜欢着的人就是曾经的颛顼太子颛顼明吗?” “有何不可?”容袭微笑道。 玉染叹了口气,不语。 容袭望着玉染一会儿,默了默之后忽然轻飘飘地说道:“阿染,不要让你的心肠变软,哪怕是对于自己人。” “我怕总有一天语岚要被我气死。”玉染想了想以后等到哪一天实在瞒不住了,或者邵语岚自己知道了颛顼明的身份了,她或许会被念叨死吧。 “邵姑娘是你的弱点,你也不怕有一日颛顼明凭这点拿捏着你。”容袭笑着道。 玉染装作认真思量了一下,接着提了提唇角,看向容袭道:“他和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容袭问。 玉染微微仰起下巴,须臾之后笑说:“他这个人吧,说实在的,挺不会威胁人的,特别是拿人的性命去换自己的利益。” “人总是会变的。”容袭想了想,说。 玉染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一生最厌恶的就是活成我的模样,所以我就赌这一次,赌他哪怕再烦我,也不会利用语岚。” 容袭无声地笑了笑,“如此也好。” 玉染觉得自己稍微走得快了,她停下身,回过头,看着走在自己身后侧的容袭,朝他笑着伸出了手,“天黑,可不要走丢了。” 容袭失笑,“阿染这是将我当做个孩子了?”不过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乖乖地搭上了玉染的手,笑得异常餍足。 玉染扬了扬眉,微微敛眸,双眼目光所及是漆黑的台阶以及两侧的灯火。 “容袭,你说我们还能这样多久?”长久的沉默之后,玉染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在一片幽静的氛围中听起来飘忽不定,带着几分初冬的薄凉以及萧瑟之感。 “很久很久。”容袭一顿,提着唇角回应,只是笑意不尽眼底。 “呵。”玉染对容袭的回答不作评价,反正她心里也有个底。 马上商国的内朝就要真正大乱起来了,到那时,玉染就要站在宁国那边插手,而容袭自然也有他的打算。 他们——终归为敌。 回到府中,玉染倒是已经倦怠,她靠在床上翻阅着书册,一张绝美的面容在烛火之下显得温和了许多。 半晌,是容袭抱了个极长的盒子进来。 玉染瞥了眼,笑道:“这什么?” 容袭微笑着揭开了盒子,玉染凑过头去看,才发现里面放得竟然是一把剑鞘和剑柄都呈白色的长剑,长剑剑身修长,剑鞘上刻着精细的暗纹,一把拿起来也是轻巧得很。 “送我的?”玉染拔出剑看了一眼剑锋,又笑着合拢了去,在容袭眼前晃了晃。 “上次那把委实太沉了,而且怎么看也不适合阿染。”容袭很恳切地评价了一下上次那把绿色长剑。 玉染回想了一下那把被自己丢在摄政王府里不愿意带出门的剑,一时间也是笑出了声,她赞同道:“哦,那把剑啊……确实是看着很糟心。” “所以啊,以后就让这把‘寒峭’跟着你好了。至少它从样子上来看,还不会被你扫地出门。”容袭无声一笑道。 玉染柳眉微扬,点了点头,下床将剑先收了起来。 “阿染明日要出门吗?”容袭问道。 玉染看看容袭,“那你呢?” “我要和子期出去一趟。”容袭随即答道。 玉染沉吟着点了点头,接着微笑说:“那我也刚好带苏久出去走走吧。” “好,阿染也要小心。”容袭笑着点头。 玉染躺在床的里侧,背过身往里面那边睡,却是一直睁着眼睛没有睡着。 她的面上没有表露多样的神情,只是静静地让视线对着一片漆黑的墙壁。 又开始了啊…… 这不平静的日子。 她和容袭开始的这种言不达意的对话,也就证明了马上即将开始的商国大乱。 商国王族南宫氏,夏侯本家,夏侯分家,南城江家…… 所有的势力都在开始暗中汹涌争锋起来。 马上,商国就可以真正意义上地热闹了。 而这天下间,最为想要让这一切变得更加热闹交错的有两个人——华国慕容袭,宁国赫连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八十三章 仁之一字 “父亲,红衣姑娘来了,您想要见一见吗?”夏侯央朝自己的父亲作了一揖,旋即温声开口道。 夏侯央的父亲,也就是商国当朝的御史大夫夏侯离闻言,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书册,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哦?那位红衣姑娘……自当是要一见的。” 当夏侯离和夏侯央前后走进厅里的时候,看见的首先便是坐在位置上一脸满是无奈却依旧不失孤傲风雅的女子,以及坐在女子身侧一副嬉笑神情的年轻男子,至于还有一个年轻女子则双臂抱胸地站在坐在座位上的女子身后。 此三人,便是玉染、云陆和苏久。 玉染的身边坐着的是不停地把玩着手里白玉空杯的云陆,而她身后站着的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云陆的苏久。 当然,最为淡定的就是还在一口一口轻抿着茶水的玉染。 “红衣,红衣,这个杯子是纯色的吗?”云陆拿着杯子问玉染。 玉染笑着应声,“恩,纯白色的,看上去并无掺杂它物。” “是吗?这个杯子摸起来的质地冷润无暇,感觉就是上好的白玉啊!”云陆的神情有些兴奋,似乎是很满意手里地将手里的白玉杯当做了自己的玩物。 苏久双眼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云陆的脑后,似乎随时都有将人打出去的想法。但是顾及到云陆如今对外的身份是玉染收下的义弟,她还是坚持着压抑住自己满腔的愤怒。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随随便便的人啊! 殿下是来夏侯分家谈事情的,这个人就一点都不知道吗? 苏久简直就是无语了。 玉染先是叹了口气,旋即无奈笑道:“如果你喜欢这个,回去给你拿就好了。” “好呀好呀,红衣待我最好了!”云陆嬉笑着点点头,马上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红衣姑娘。”走入的夏侯央喊了一声。 玉染笑着起身,微微拱手作揖,“夏侯大人,央公子。” 因为玉染的起身,所以就算再顽劣如云陆,也只好起身一道朝来人施礼。至少他自己再怎么随便胡闹,也不想让玉染丢脸。 “红衣姑娘多礼了。”夏侯离抬手笑道。 夏侯央看了看云陆和苏久,道:“红衣姑娘,这两位是?” “我是苏久,是红衣大人的下属。”苏久作揖道。 云陆瘪了瘪嘴,片刻犹豫之后,他的眼底忽然划过些许光华,他勾了勾嘴角,咧嘴道:“我叫云陆。” “云陆……”夏侯央听到这么名字之后愣了一下,旋即与自己的父亲对视了一眼,“莫非公子是……” “啊,没错,我就是之前那个杀了江家长子的人。”云陆露齿一笑,眼神略显凌厉。 “原来是云陆公子,可是之前央记得……”记得你已经被赫连玉给硬是称作自己的义弟给保下了。只是后面半句话夏侯央没有顺利说出,是夏侯离伸手阻止了他。 夏侯离的双眼从云陆的身上扫过,接着停留在玉染波澜不惊的脸上。 玉染被这么盯着也不生气,她偏头笑了笑,悠然启唇道:“也许我确实应该纠正一下,云公子如今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他现在的名字是——赫连云。” “也就是说红衣姑娘直接替赫连玉承认——她确实是撒下了一个别人心知却永远不敢揭穿的谎言?”夏侯离闻言,忽然笑了一声问道。 玉染双眼直视着夏侯离,须臾,她笑了,笑容里毫无犹豫。 只听她应声道:“是啊。” 夏侯离被如此直接且毫无婉转的回应给怔地顿了顿,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调侃竟能得到对方认认真真的回答。 夏侯离回过神来,连连笑了好几声才开口道:“红衣姑娘可真是非比寻常啊!” 玉染对此只是晒然一笑,不作应答。 接着,她转而开口道:“江家二公子上门来过吗?” 夏侯离往闻言一滞,片刻,他也凝神道:“昨夜待我与阿央回到府中时,诚然登门拜访过。” “昨夜?”玉染闻言,微微眨眼,笑道:“这时辰选得不错。” 王后生辰,宫里的宴会结束,一场热闹过后也是众人放松,心有倦怠。而外头更是到了深夜也依旧是人声鼎沸,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些暗中的动静。 所以玉染才说这时辰选得好。 “我也诚然未想到,姑娘竟还能同时请动江家。”夏侯离望着玉染,赞叹了一句道。 玉染微微垂眸,笑道:“同样是穷途之人,何需要有去请之说?” “可是之前听阿央说,姑娘前去本家之时,向丞相提议了要如何拔除江家?”夏侯离静静地注视着玉染。 玉染提了提唇角,忽然抬眸望着夏侯离,道:“是。“ “那姑娘缘何又转而拉拢江家?”夏侯离接着道。 玉染闻言,眼神一深,笑意不尽眼底,“夏侯大人莫非以为全盛时期的江家会愿意倾尽一切来与分家联合对敌吗?” 此话一出,坐在一旁的夏侯央先是愣了一下。他定定地看着玉染,似乎之前根本就不敢往这个方向上想。他还一直以为玉染当时和丞相夏侯仪所言只不过是为了临时奉承敷衍一句的。 谁知,那话竟是原本就特意要说给夏侯仪听的! 夏侯离搭在扶手上的手蓦地一紧,他盯着玉染,眼神幽静,似乎是想要从对面那个满面笑意的女子身上看出些许的神色变化来。但是很可惜,他失败了。 夏侯离忽然觉得,对面的这个女子真的十分的可怕。 可怕得仿佛只要你有一刻的松懈,便会全然地落入她布下的陷阱之中。 而且,明明是如此狠辣决绝的手段,她却可以这么风轻云淡地脱口说出。她的笑意之下,到底有多少利刺被深深地掩藏呢? 故意让本家去死死争对江家,这样一来,江家有苦道不出,面临绝境之时只得求助于他人。 而此刻再谏言江家来和一直被打压的夏侯分家联合,那江家在仔细斟酌之下,定然还是会放手一搏的。 毕竟人总是这样的,面对死亡和毁灭,仍会想要求得一线生机。 “姑娘的想法可真是……令人敬服。”夏侯离顿了顿,喉间沙哑道。 玉染的一双凤眸在夏侯离的面上扫了一圈,最后晒然一笑道:“夏侯大人是一个好臣子。” 玉染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让夏侯离听着蓦地一怔。 夏侯离看起来与夏侯仪的年纪差别不大,但是性情上有着极大的差异。一个骄傲锋利,一个谦和忍让。但是在玉染看来,夏侯分家之所以一直在地位上处于如此劣势,也就是因为夏侯离的过分忍让。 人谦和忍让不是不好,玉染也觉得一个人心中有“仁”之一字,那是极为不易的。 可依照分家走至今日的情势来看,不论是谦和的态度,或是忍让的心情,都无法成为赢过本家,胜过南宫翎的关键。 因为忍让过了头,致使分家在走每一步的时候都要被本家压一个头,久而久之,也就造成了今时无法挽回的困境。 别人利用着你的忍让,踩着你的一片好心走了上去,而你却要背负着一身重压,在灾难之中苦苦煎熬。 所以玉染最后才会用一句“是一个好臣子”来形容夏侯离。 虽然“好”,却并非是这乱世中可以存活下去的“道”。 夏侯离的神情忽然有些复杂,半晌只见他苦笑道:“姑娘说话可真是一点儿不留情面。” “父亲?”夏侯央不解,转头看向夏侯离。 “是吗?我自己倒不觉得。”玉染轻松地笑了笑,说道。 “姑娘不止自己前来,还带上了云公子,这……又是何故?”夏侯离摇头失笑,随即将目光转而放在了云陆的身上。 玉染眉眼微动,笑道:“这倒不是。云公子听说了我要来此商谈有关夏侯本家和江家之事,故而才会想要同红衣一道来的。” “云公子先前是在江家留过一段日子……” “话先说在前头,我确实在江家待过一阵,但那是江家使阴招废了我一身的武功才把我强行抓住的。我对江家的人没有丝毫好感,现在坐在这里也是因为阿姐的交代。”云陆双臂环胸,冷哼了一声,面色不佳道。 夏侯离一愣,接着歉意道:“是我失言了,云公子莫要见怪。” 云陆偏过头,没有说话。 玉染知道若是换作平时,云陆定然会满口驳斥回去,可现下毕竟是为了她而来的,所以才会压下脾气。 她轻叹一声,拍了拍云陆的手臂,待到云陆放松下来之后,她才转而对夏侯离道:“云公子听到这两家之事想要一同过来,也并非是令人意外之事。毕竟云公子和夏侯家之间可是有着不得不说的‘缘分’存在,虽说是孽缘。” “云公子?”夏侯央闻言,也是面露讶色。 听到夏侯本家,云陆忍不住咬了咬牙,神色里流露出些许怨愤之色。 恐怕比起江家,夏侯本家给云陆带来的痛苦煎熬才是更多的。 夏侯本家对云陆来说,就是一个噩梦。只要本家存在一日,那他的噩梦就会存在一日。 玉染看了一眼云陆,才转而看向夏侯离,“因为云公子——正是夏侯本家之主,当今商国丞相夏侯仪的孩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八十四章 迈出一步 被江家追杀的杀人凶手云陆,竟然会是丞相夏侯仪的孩子? 此话一出,坐在玉染对面的夏侯离和夏侯央皆是怔住了。 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一时间就算是他们,也难以回过神来。 “切。”云陆偏着头,身子斜坐,即使双眼之上有一层锦带遮挡,他也不想要对着对面那两个人的灼灼目光。 “云公子出生在夏侯本家,其母因夏侯嫡夫人而故,七岁之时便逃离了本家,只不过真正知情的人并没有几个。而夏侯丞相似乎在前些日子才刚刚知晓云公子还活着这件事,应当日后会多有争对。”玉染看了一眼云陆别扭的模样,也是神色微凝道。 “这件事确实是足够让夏侯仪头疼良久的了。”夏侯离无奈摇了摇头,说道。 “夏侯仪贪权,而当今商君亦知其本性。商君削权,首当其冲便是大将军叶明轩以及夏侯本家夏侯仪。可是,若是没有任何理由作为削权的借口,商君是不会轻易动手的。所以,若是要让本家垮台,夏侯仪的声望必须得败,而且得狠狠地败。”玉染平静道。 “姑娘以为要如何?”夏侯央在旁问道。 玉染静默须臾,答道:“其一,夏侯仪近日里刚刚接下了要安定西境百姓民怨之事,百姓赋税加重,背后又有夏侯仪在作祟抽成,证据可以把握,届时百姓自会将矛头对准夏侯仪本人。其二,夏侯仪暗中结党营私,挑唆皇子内斗,造成了朝中十足的损失,先前更有反对夏侯仪的臣子偷偷上奏给商君,只是之前商君还需利用夏侯仪之势稳固王位,故视而不见,但如今却恰恰相反。至于其三——夏侯仪为权弃子灭子,是为不仁,当落下众人口舌,声名大失。 “还有些别的就算没有,也可以给他一件件地添上去。想要让一个在君王眼中已经厌弃的处于大败之境,任何原本不足为虑的理由都可以成为最锋锐的利器。” 夏侯离和夏侯央闻言,俱是一怔。 “姑娘现今不愧为赫连殿下的谋士。”夏侯央比自己的父亲先一步开口赞叹道。 玉染笑了笑,抬眸看向夏侯离道:“大人是一个好臣子,可大人太好了,别人就会目中无人了。要做就要做得够绝,若是不绝,则对方便有回身打击的余地。这样一来,一切便当白费。大人既有拯救分家之心,又有满腔的不甘,为何就不能迈出这一步,试试这仅有的一次呢?红衣话至此处,望大人深思。今日天色不早,红衣便先不叨扰了。” 玉染朝对面二人略是作揖,随后伸手拉过云陆的手,又回头与苏久对视了一眼,旋即一笑,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夏侯离与夏侯央一路送至府邸后门口,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夏侯离忽然走出一步,凝神注视着玉染。 “姑娘与我处事不同,哪怕身处困境,亦能以果决之心立于不败之地,我素来十分敬佩。姑娘方才所言,我已经明白了。分家之境,已难以再退后半分,我也不可做那不敢不谋之人。今日——多谢姑娘一番教诲。”夏侯离话毕,眼神深了深,朝玉染作了一揖。 玉染笑着微微颔首,接着便带着云陆和苏久离开了。 “父亲好像很敬重红衣姑娘?”夏侯央见自己父亲刚才那个施礼的模样似乎是极为郑重的,也是稍微有些惊讶。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夏侯离看着自己的儿子,无奈笑了笑。 夏侯央道:“不是,我也觉得红衣姑娘确实是厉害得很。但听父亲刚才的意思,缘何是以‘素来’二字形容呢,父亲以前便与红衣姑娘相识吗?” “阿央,你真的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夏侯离问道。 “红衣姑娘是红月阁的人,而且似乎地位不低,当是为长老。这一次之所以会亲自拜会我们分家,还有拉拢江家,似乎不仅与他们红月阁有些关系,背后也有宁国赫连玉的推动。不过红衣姑娘应当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答应了会帮我们分家,就一定不会毁诺。”夏侯央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为父知道她不会毁诺。”夏侯离冷静地说。 “那缘何父亲有先前一问?”夏侯央疑惑。 夏侯离顿了顿,目视前方,“如果之前你遇到的事情都是真的,再加上如今商她在商国的出现,种种谋划之下,你真的觉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红月阁长老吗?” 夏侯央想了想,凝眉道:“父亲的意思是……” “今日一见,为父也算是知晓那云陆的性情了,这样一个性情顽劣之人却会为了来人而压抑本心,你以为那位红衣姑娘当真就是红衣吗?”夏侯离笑着轻叹,“如若他会为了一个人而低头,那你觉得是谁?” 夏侯央这回算是彻底清醒了,他微微睁大双眼,蓦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是说——红衣姑娘就是赫连玉!” “虽然她并未点名自己的身份,可也未曾否认我的说法。想来,在这种时候敢插手商国内朝之事的人,如今这个世上也就只有她了。”夏侯离感叹道。 而玉染他们往回走的路上,云陆一直都紧紧地拉着玉染,却没有说话。 玉染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前方,“前面路不太平,要小心些走。再拐过个弯就能换马车了,辛苦阿云走了这么久。” 云陆摇了摇头,“不会……阿姐是考虑到要避人耳目。” 玉染也默了会儿,待到带着云陆和苏久一起坐上了马车,她才缓缓启唇道:“既然会觉得不开心,也不想听,又为何还要主动提出要陪我过来,甚至还暴露自己是夏侯仪的孩子?” “阿姐,我不是不开心。能够帮上阿姐的忙,我开心得很!”云陆闻言,蓦地咧了咧嘴,须臾才转而道:“我只是纯粹地不喜欢夏侯仪罢了。所以,哪怕是为了多一个能让世人唾弃他的理由,我也是愿意这么做的。更何况,我才不想他这么好过呢!想生了我就忘了我?我定要让他尝尽苦痛,生不如死!” “你啊……”玉染哭笑不得,可心里又不得不感叹人心隐忍的艰难。 “亏得你今天忍住了没有朝夏侯离他们发火。”苏久看了眼云陆道。 “虽然我对姓夏侯的人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但说到底今日也是阿姐上门。我自己怎么样无所谓,反正我就是不能让阿姐被人误会。”云陆旋即答道。 “算你还有良心。”苏久哼了一声,说道。 玉染阖上眼好似休憩,却又忽然道:“苏久,可知容袭今日去了何处?” 听到容袭的名字,云陆也蓦地醒神,将头转向了玉染的方向。 苏久顿了顿,秀眉紧皱道:“殿下,我今早便派了人跟了出去,但是半路被修子期给拦了。我按照殿下说得不强追,所以就收手了。” “修子期拦住了……”玉染斟酌了一下,眉眼间的神情逐渐莫测起来。 比起玉染的冷静思索,云陆倒是一下子不对了,他冷不防大喊了一声,“阿姐!” “怎么了?”玉染侧眸脸。 “慕容袭他……” “容袭他如何?”玉染见云陆脸上每每谈起容袭都是一副犹豫不决之色,于是她笑了笑,道:“有什么话便直说好了,这里没有容袭。” 云陆默了默,终是决定换一个说法来解释,“我之前其实听到慕容袭和修子期悄悄提起有关商君的事,慕容袭好像和商君说了什么要来对付阿姐你!” “容袭和……南宫翎?”玉染微微扬眉,略作思量之后笑道:“你就一直因为这事憋闷啊?” “阿姐,慕容袭他这是要害你啊,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云陆听见女子的轻笑声,随即愤愤不平道。 玉染仰了仰头,一双凤眸轻阖,唇角挂着一抹不明意味的微笑,似是感叹,似是平静,又似是遗憾。 “殿下……”苏久有些担心地看着玉染,她觉得玉染现下的心情肯定不算好。 半晌,玉染重新启唇道:“若容袭和南宫翎联合一事是真,倒稍微有些让人意外,但确实也不无可能。现如今商国最大的三个势力各自纠缠制衡,就如同我想要以夏侯分家和江家的联合来打碎局面是一样的,容袭要从南宫翎的身上下手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可是阿姐,那样就相当于慕容袭背叛了你,他这是在害你啊……南宫翎是什么人?像南宫翎这般不择手段的君主,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来对付阿姐的。还有慕容袭,他与阿姐同样有一争天下之心,那就注定会有一日和阿姐背道而行。哪怕以前已经有过诸多互相的算计,可也难保有一日他突然动手,让阿姐你措手不及。”云陆的手紧紧握拳,神情里也是难得的没有丝毫嬉笑之色。 “殿下,我也是这么觉得。虽然不中听,而且之前卓大人也常说,可殿下都没有记在心上。容殿下虽然现下对殿下关心有加,可殿下还是得为自己多留一步啊!”苏久神色一变,说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八十五章 太子颛顼 夏侯本家前些日子新来了一位客卿,名为端木夷,颇受夏侯丞相的敬重,这是府中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这位端木夷已是四十七岁的年纪,也算是不小了,比起夏侯仪还要大上些许,所以夏侯仪也会与他以平辈相称,甚至比起面对寻常客卿时更有几分郑重。 只是这端木夷总是以一袭黑衣裹身,又习惯带着一顶黑纱斗笠,所以就连夏侯仪都有些看不清这端木夷的真面目,但这并不影响夏侯仪利用他的才能。 有些人总有点古怪的毛病,而且按照端木夷本人的解释来说他的面容受了伤,是有缺陷的,故而才不能露出真容,所以夏侯仪自当不会揭人痛处。 而此时,端木夷的厢房之中,夏侯仪正与其攀谈。 “先生,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已经压了江家好几个势头,想必他们如今也只能苟且屈居于我们本家之下了。敢问先生,接下去又当要如何?”夏侯仪一边捻着手里的杯盏,一边开口问道。 端木夷的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手背上有几块细密的伤痕,似是灼伤。他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扶手,半晌哑声道:“之前是那位分家嫡子的客卿为大人出得主意吗?” “若先是指得是江家一事,诚然如此。”夏侯仪说道。 “那对于大将军叶明轩,她是如何说的?”端木夷又问。 夏侯仪思索须臾,答道:“暂时不动,以应万变。” “呵……”端木夷忽然沉沉地笑出了声,似乎带着些许嘲弄之意。 “先生这是……是否是那位南秋公子有哪里说得不对?”夏侯仪眉头微拢,旋即问道。 黑纱之下,端木夷的神色微动,他缓缓开口道:“暂时不动?不知道那位‘南秋公子’是真的不了解这位叶大将军,还是她就算是了解也不可能对大人说明真相。” “先生的意思是?” “大人可莫要小瞧了叶明轩,或许将他的野心和大人相比,大人都不一定能够及得上。他想踩着大人走上去,而大人还将对方当做正在合作的同伴,这是万万不可取的。原本君上便对他已经失去了耐心,现如今更是在暗中频频对他痛下杀手,他必定会想趁着君上在真正认真动手之前先解决掉大人的。因为如此一来,掌握军政大权之人,朝野上下便只剩了他叶明轩一人。此时他还会还怕比不过君上吗?”端木夷语气肃穆,似乎毫无玩笑之意。 夏侯仪闻言,眉头一紧,神色也是即刻沉寂了几分,“所以——先生是要我先一步对叶明轩动手?” “何尝不可?”端木夷说道:“近日里那宁国赫连玉不是在这里吗?她的野心如何,恐怕是真的昭然若揭。既然身在此处,就没有不动手的道理。那么便让君上以为,赫连玉是叶明轩背后的指使者,又当如何?” “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提点,我不会辜负先生一片心意的。” 夏侯仪起身朝端木夷稍稍揖了揖,而端木夷也是起身深深回礼。旋即,夏侯仪转身离开了。 在门被掩上之时,端木夷头上的斗笠也终于被他自己揭了下来。 他的面色极差,似乎带着比寻常不惑之年的人更沧桑些的感觉。而更为可怕的是,他那张原本遮盖在面纱下的脸上竟然有好几块严重的伤疤,虽然已经结痂,但是不难看出和他手上的恐怖痕迹一样,似乎是以前被烈火灼伤之后掉了好几层皮才形成的。 他慢慢抬起头,眼中迸射出的是足以令人心惊的戾气,那种幽深和冷寂似乎如同冰封千里般充斥了寒凉的气息。 他微微提起唇角,沙哑低沉的嗓音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可不能让你们就这么结束了啊……好好等着吧!” 街上,邵语岚原本是和颛顼明一道出来吃个饭的,但就在路上的时候,颛顼明忽然神情一变,和她说了一声便独自一人快步走开了,独独留下她一人在原地站着。 邵语岚眉头一皱,俏脸之上似乎也多了几分忧色,“不会又和之前那样吧……”被人追杀什么的。 今日因为有颛顼明陪同,所以没有带风然一起出来,如今颛顼明又不知跑到哪儿去堵人了,留下邵语岚一个人呆着,着实是无趣极了。 “早知是这样,还不如不出门算了,这样白白让人担心。”邵语岚叹了口气,兀自喃喃道。 “邵姑娘?” 忽然,邵语岚的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已是中年,似乎带着几分沧桑与犹豫。 邵语岚蓦地回身,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喊她的这个人。怔愣半晌,她恍然反应过来,“栾尚书?” “原来真的是当年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小姑娘啊……”栾太河有些复杂地说道。 那日他看见邵语岚和颛顼明走在一起,还以为是心中一直念着故人,所以瞧错了。但现在邵语岚出现在了这里,必定就是真的了,他没有看错! 邵语岚讶异,“真是……栾尚书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老朽之前还见到过公主殿下和慕容四殿下。”栾太河言道。 “见到过殿下?”邵语岚先是一愣,但旋即便释然了。既然栾太河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如今定居星烨,也就有了与玉染遇见的可能。 栾太河看了看邵语岚,须臾道:“看邵姑娘的反应,想必之前已经见过公主殿下了吧?” 邵语岚闻言,瞬间想起的便是那日的道别,她抿了抿唇,微微垂眸,“恩,见过。”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上次见到公主殿下时,公主殿下还在为你的事情而烦忧呢。”栾太河道。 “是我对不住殿下,害殿下担心了。”邵语岚苦涩一笑,说道。 栾太河见邵语岚的神情不对,于是猜测道:“你难道没有回到公主殿下身边吗?” “像我这样一个会给人添麻烦的人,即使回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吧?所以,还是算了,算了吧。我会一直相信殿下可以顺利达成所谓的!”说到最后,邵语岚抬起眼眸,洒然一笑道。 栾太河的神情略是变化,“这么说,姑娘是决定留在颛顼太子的身边了?” 邵语岚一愣,疑惑道:“颛顼太子?什么……颛顼太子啊?” “老朽之前偶然在街上看到了你和颛顼太子走在一起,还以为是眼花。不过现在姑娘就站在老臣面前,所以老朽必然未曾看错。”栾太河说道。 就在这一刹那间,邵语岚的心情是动荡的。就好像有一颗石子,生生地砸在了一片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掀起了一阵阵波纹。 他在说什么啊? 什么走在她身边的人是颛顼太子? 这是怎么回事啊? 颛顼明是叶明轩,是如今商国的叶大将军叶明轩,她从来没和这种人走在一起过啊! 等一下…… 有一个人会和她走在一起。 那个人——也姓叶。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他不会是颛顼明……他不会是颛顼明的!他怎么可能是颛顼明呢?”邵语岚一时间陷入了迷惘,她拼命地摇头,原本还算平和的脸上瞬间涌上了惊恐。 她怎么能不惊恐呢? 因为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颛顼明的话,她就相当于和自家殿下一直以来背道而行的敌人走到了一起。这样的事情,她怎么能够轻易接受啊? “你怎么了?”栾太河往前走了一步,却看见邵语岚往后接连又退了好几步。 “不会的,他一定不会是颛顼明的!尚书,栾尚书,你口中说得那个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邵语岚摇了摇头,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她抬起头,注视着栾太河,压制着自己有些慌张的气息问道。 栾太河瞧了她一眼,也猜到几分背后的情况。他静默半晌,叹了口气,道:“老朽的画坊就在不远处,之前看到的那个人的模样,老朽可以为你画下。” “走,走吧。”邵语岚垂在身侧的握了握拳,随即跟了上去。 夕阳笼罩在浓厚的云层之中,只从缝隙中透出些许的微光。而天气阴沉,一阵凉风卷过,细雨滴答地落下。 邵语岚没有带伞,当然也没猜到今日会下雨,但她现在的脑中已经没有心情再管顾着几滴雨水了。 幸而她的身上还披着一件厚实的披风,所以即便是被打湿得厉害,也不至于立刻渗到里面。倒是她的一头墨发,已是都粘在了她的身后和脸颊上,看起来很是狼狈。 “昭言!” 听见身后有些抑制着怒火的喊声,邵语岚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颛顼明。 颛顼明也没有打伞,但不至于落得像邵语岚这副模样,他走到邵语岚跟前停下,取下自己的披风挡在邵语岚头上,旋即沉着声怒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发得什么疯,把自己淋成这样?” 邵语岚听着颛顼明的声音,浑身一怔。 半晌,她抿了抿唇,慢慢抬头,一双眼睛在颛顼明的脸上看了又看,似乎是带着些许的不解与迷惑,又仿佛含着无尽的痛苦与沉吟。 “颛顼明……是吗?”终于,她开口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八十六章 身份识破 “你是颛顼明——是吗?”邵语岚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子,问出了这个在她心里明明已经确认的问题。 颛顼明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神色里浮现出了几分复杂隐忍之色。 他没有回应邵语岚的话,可邵语岚却从他的神情里读懂了他的回答。 “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了。”邵语岚低下头,扯了扯嘴角,脸色有些苍白。 颛顼明张了张嘴,最后神色一紧,只是说了两个字,“抱歉。” 邵语岚咬了咬唇,有些涩然地抬眸一笑,“我不懂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地方。你救了我,这是事实,不然我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颛顼明沉默良久,半晌沉声道:“走吧,先回去,雨要下大了。” 颛顼明话毕,伸手去拉了一把邵语岚。 可是反观邵语岚,却是低着头,脚步定在原地仿佛牢牢钉死了一般不动。 “不要任性了。”颛顼明看见她已经被玉淋得惨不忍睹的模样,实在憋不住道。 “我没有!”邵语岚的心里原本就已经挣扎了半天,一听到颛顼明这么说,立刻便有些委屈地开口了,“你说我任性,可要是换成是你被我救了,然后知道了我是殿下府中的人,你心里会怎么想?为什么呀,为什么你会是颛顼明啊?为什么你会是那个明戌的颛顼太子,是一直以来与我家殿下作对的人啊!” 颛顼明看了她一眼,神色微微游移,可接着仍是说道:“这些回去再说!在街上吵闹这种事,就算你觉得自己如何无所谓,那你至少也得为你心心念念的殿下考虑一下。” 邵语岚听着,蓦地静了。 是啊,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虽然因为下雨,街上人影也看不到几个,可这种有关前朝的话题实在不应该在这里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终归是她欠妥了。 “我不能和你回去。”邵语岚瘪了瘪眉,想要把手从颛顼明的手里撤出来,可是无论怎么使劲都没有用,反倒是她自己的手被拽得生疼。 颛顼明额角一疼,忍无可忍。 他直接一个转身,往前两步靠近邵语岚,双臂一伸索性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往宅邸的方向走去。 “喂,你干什么!”邵语岚被他吓了一跳,瞬间喊出了声。 “从现在开始——闭嘴!”颛顼明低头瞥了她一眼,恶狠狠地威胁道。 邵语岚一噎,直接被怔得噤了声,只是用着一副愤怒的眼神瞪着颛顼明。 他以为她想在街上乱喊乱叫啊? 这个人,简直是无理取闹,根本不听人说话吧? 从这个被抱着的角度注视着颛顼明尖削的下巴,看着他一如既往镇定自若的神情,邵语岚一时间忽然不晓得自己要说什么了。 虽然下着雨,足以让人的心情阴霾不少。 可就在这一刻,邵语岚觉得她的心中是全然化归平静的。她正不可思议地想着,如果就一直这样下去,是不是也挺好的? 一路回宅邸,邵语岚真的没有说话。 颛顼明因为抱着邵语岚,所以走到宅邸外的时候直接很没礼貌地踹了一脚大门。 邵语岚把他的这个举动看在了眼里,嘴角不可控制地抽了一抽。 来开门的是风然,“大人,姑娘……这是?”风然显然有些意外地看着被颛顼明抱在怀里的邵语岚。 “让婢女去准备热水和姜汤。”颛顼明沉沉地道了一声,便抱着人往她房间的方向走去。 回到屋里,邵语岚终于可以双脚落地,她把已经湿透的披风脱了下来,然后就直接朝颛顼明吼道:“你这个人真是够不讲道理的,怎么都不知道好好听人说话?” “你那般发脾气,听了也没有用。”颛顼明把邵语岚的披风挂在了一旁的衣架上,旋即瞥了她一眼,应声说道。 邵语岚闻言一顿,一张俏脸上憋得通红,也不知是何时,最初的失魂落魄和满腔怒意早就开始逐渐消散起来,留下的只有些许空洞感。 她静止在那里,半晌都没有说话。 “大人,姑娘,热水已经好了。”门外传来婢女的声音。 颛顼明看了眼依旧闷在那里的邵语岚,他默了默,道:“去吧。” 邵语岚听见了,但是没动。 “你去不去?”颛顼明神色一凛,又道。 “我知道了!”被这么一喊,邵语岚差点气得一口气没憋上来。她发泄似地跺了跺脚,随后便往沐浴的地方走去。 待到邵语岚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颛顼明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慢慢地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旋即坐下小口地抿着茶出神。 那个人不在也好…… 邵语岚这么想道。 毕竟她现在的内心真的是波涛翻覆极了,就好像一时间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失去了一个原本已经抉择的方向。 心里好痛啊。 有种很难过、很难过的感觉…… 邵语岚重新穿戴整齐,拢了拢自己微干的头发,她对着铜镜照了照,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最后只是苦涩一笑。 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一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睛,看不出她的眼神。 “殿下,你为什么要我留下啊……他明明是……明明是颛顼明啊!”邵语岚苦笑。 她理解自家殿下的意思,殿下一直宠着她,将她当做真正的妹妹一般奉为明珠,所以殿下会希望她可以过得幸福。而现在,她的殿下认为如果将她留在颛顼明的身边,如今才是开心的。 门口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邵语岚回了神,往门口的方向看去,“谁?” “姑娘,是我。”传来的是风然的声音。 “进。”邵语岚坐在椅子上,语气沉沉道。 风然走到距离邵语岚几步之外的地方停下,保持着一小段距离,接着静默地站在那里。 邵语岚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找我倒是难得,什么事?” 风然平日里一直喜欢冰着一张脸,只是这一刻倒是多了几分松动。他沉默须臾,开口道:“姑娘是在和大人赌气?” “我和他赌气?我有什么好和他赌气的?”邵语岚偏过头道。 “姑娘生气,是因为大人隐瞒了他是商国大将军的身份的缘故吗?”风然顿了顿,忽然奇怪地问道。 邵语岚咬了咬嘴唇,目光刹那间就落到了风然的面上。这一刻,她明白了风然其实并不知道叶明轩就是颛顼明的事情的。 那她还有什么好跟他解释的? 于是,不知该怎么回答的邵语岚沉默了下来。 “将军起初不告诉姑娘,那是因为不知姑娘来路。现今知道了姑娘是赫连殿下那里的人,又觉得告诉了姑娘,姑娘便会更加吵闹地要走。两者一选,自然是不说为好。”风然冷静道。 “我难道还不能吵闹着要走吗?”邵语岚瞪了一眼风然,说道。 风然噎了噎,过了会儿,转而道:“将军他现在是真的不希望姑娘走。” 邵语岚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 “将军并未授意,只是风然自己希望姑娘可以不要意气用事罢了。”风然道。 “我没有!只是风然你不知道,也不可能懂:我根本不可能和他好好相处,没这个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可能!”邵语岚否认。 “将军的事情,我其实没有很了解。我不清楚姑娘是为何如此抗拒将军,可将军待姑娘好,那是真的,姑娘不可以忘记。”风然安静了一会儿,终是叹气道。 邵语岚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一双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心中犹疑,不知所措,故而无法做出决断。 这是此刻邵语岚的心情。 “恕风然多问一句,既然连赫连殿下都未曾在意,为何姑娘却如此介怀呢?”这是风然一直以来的疑惑,他觉得邵语岚如今对自家大将军的态度更加诡异了。 难道只是因为一个是商国大将,另一个是宁国摄政王府的人这一个原因吗? 邵语岚抿了抿唇,半晌才抬头看着风然道:“唯有这件事,只要你家将军不说,你就是不会明白的。好了,时候不早,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风然闻言微怔,须臾之后转而道:“将军今晚都会呆在将军府。”话毕,风然便转身离开了。 邵语岚坐在椅子上目送着风然的离开,而她自己又静坐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梳理着自己有些不太平静的内心。 她跟着玉染这么久了,又何尝不懂看人心?风然说得话,她也不知不知道,只是她自己一时间无法接受罢了。 似乎只要一阖上眼,邵语岚的脑海中回忆起的就是她和颛顼明走在街上吵架、她替他解毒、他们两人在酒馆以及她看到的在雨中出着神的他。 完全挥之不去。 真的令人可悲极了…… 邵语岚噌地站了起来,在原地徘徊了好几圈,最后蓦地仰头倒在了床上。 “烦死了我,烦死了我!颛顼明,叶明轩,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的!”邵语岚发泄似地对着房顶大喊了几声,双手在床板上用力锤了锤,这才硬生生地逼着自己睡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不败之心 一日,两日,三日……邵语岚连着整整三天对颛顼明避而不见。 只要一听到男子的脚步声,或者说话声时,她就直接掉头就走,要么把自己锁死在房里,要么直接就往花园里藏。有的时候根本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可颛顼明也仿佛知道女子的意思,所以哪怕是看见了,也会装作没看见。 这么一来二来,颛顼明来这宅邸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也不知是因为商国内政的原因愈发忙碌了起来,还是纯粹地只是觉得和女子面对面会让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于是,整个宅邸里一时间除去婢女和小厮,似乎邵语岚能够说话的人也就只有被颛顼明留下的风然了。 邵语岚披着一件厚实的披风,把自己给裹紧着坐在花园里喝茶。 这个时节虽然花园里还能坚持着的花草树木已经少之又少了,可也不妨碍她坐在这里歇息。 石桌靠着有些冰凉,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地拿手肘垫着,一手撑着自己的头,斜着眸子放空目光,兀自出这神。 可能连邵语岚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现在的这个姿态倒是与平常的玉染极为地相似。 “风然,你说殿下什么时候会离开商国?”邵语岚忽然启唇道。 风然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此刻闻言,微微思量之后说道:“约莫还能停留一月吧。” “一个月……”邵语岚闻言,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连同神情也黯淡了不少。 “姑娘是想要和赫连殿下回宁国吗?”风然问道。 邵语岚默了一会儿,道:“我回得去,也回不去。所以,还是不要提了。” “外面天凉,姑娘再坐一会儿该回屋了。”风然顺带提醒了一句。 邵语岚瞥了他一眼,忍不住说:“风然,我觉得以前和你说几句话都费劲,怎么现在好像话多了不少?” 风然听着脸一僵,顿时说不出话了。 邵语岚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又像是蔫了气一般趴在石桌上,拿着一侧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冷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忽然,门口跑进来一个小厮,在风然耳边悄悄地说了两句,让风然登时脸色又变了变。 小厮走了,邵语岚坐直身子,抬眸问道:“发生什么了?” “将军出事了。”风然眉头紧锁道。 因为风然原本是颛顼明的贴身侍卫,现在被差来看护邵语岚,自然那边便会少了管顾。 “他能出什么事?”邵语岚一愣,旋即将目光转开。 “将军被人刺杀,现在还在府中昏迷不醒。”风然说道。 邵语岚咬了咬唇,搭在桌面上的手慢慢收拢,片刻过去,她的心中好似终于挣扎不过去了,于是猛地站了起来。她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就往宅邸外的方向走去。 “风然,带路。” 风然一怔,但立刻反应过来,跟上的同时应声说道:“是,姑娘。” 大将军府,主屋之中大夫已经退下了,侍婢也端着满是鲜血的面盆走了出去。 风然将门外守着的人都安排好之后,对还在屋里站在床边的邵语岚道:“姑娘,将军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您是在这儿等,还是……” “就在这里等吧,我自己坐一会儿,风然你不用管我。”邵语岚打断道。 风然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颛顼明,随即才转身出去。 邵语岚搬了个椅子坐在边上,她一手支撑下巴,一双莹亮的眸子在颛顼明的脸上转了半晌,最后只听她嘟囔道:“真是狼狈……” 颛顼明阖着眼,修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而微动,他的脸色现下看起来是惨白的,唇上也已经有些干裂,原本俊逸精神的容颜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憔悴。 但他现在这副模样也是难怪,毕竟身中两箭又被人在腹部刺了一剑,这般还能活下来都是很不容易了。 刚才邵语岚来得时候,颛顼明还没有完全昏迷过去,但也是近乎快要失去意识了。明明浑身都是伤,明明已经痛得要命了,可他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喊出一声痛苦。 按照大夫的话来说,他能够活下来真的是凭着一股强烈的意志坚持住的,哪怕他有一分一毫的松动,也可能在刚才莫大的痛苦之中永远地沉睡过去。 邵语岚偏了偏头,眉眼微动。 他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呢? 为什么总是可以硬生生地支撑下来? 邵语岚想,若是换成是她的话,说不准就真的会放弃了,因为她的心里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生之欲。 或许,在这个世上,能让颛顼明执着到底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吧。那个人,也就是——玉染。 为了再次和玉染一较高下,为了一颗不想输给玉染的心,所以颛顼明坚持至今,不愿放弃。 可能在颛顼明的心中,能够让玉染尝到一次失败的痛苦,或者失去什么的心痛,才是他如今最大的希望吧。 颛顼明睁开眼的第一瞬觉得光线有些刺眼,想要抬手遮眼,可浑身剧烈的疼痛感让他一下子泄了气力。待到平复了一会儿,他观望了一下周围,才发现其实日头也已经不早了。自从疗伤之后,他可能整整昏迷了两三个时辰。 但是有一件事是让他比较意外的,那就是现在趴在他床边睡着的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 风然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苏醒过来的颛顼明正用着颇为柔和的目光侧头看着趴在床沿边睡得正好的邵语岚。 “将军……” “你来了。”颛顼明微微抬眸,旋即轻声道。 风然稍稍走近床边,先是看了眼邵语岚,接着开口说道:“姑娘听说将军遇刺昏迷,很担心。” 颛顼明闻言,默了半晌才道:“刺客那边可有消息?” “这次他们来势汹汹,似乎是有意一定要置将军于死地。不过奇怪的是,稀客好像并非是一道而来的,而是分了先后两批,应当不是一队的人手。其中一批的人使用的骑射之术很是高超,看起来——倒颇有昊天宗鄂思远长老的箭艺风范。”风然刚才一回府邸,第一件事就是去将所有暗卫的消息整合起来,最后才得出的这般结论。 “鄂思远?”颛顼明的眼底深了深。 鄂思远是夏侯本家嫡长子夏侯铮的师尊,夏侯铮便是在鄂思远的手下习得了一手好箭法。 若是真的那些刺客给人的感觉更似鄂思远,也就等于这件刺杀之事和夏侯本家的人脱不了干系。 “将军,还有一事。”风然道。 “什么?” “是关于商尹君的帝印玺……” 颛顼明一凝神,“说下去。” “就在将军刚才昏迷的时候收到消息,帝印玺有极大可能被赫连玉交给了夏侯分家。”风然严肃道。 颛顼明皱了皱眉,“怎么得知的?” 风然旋即道:“有暗哨窥到了赫连玉手下的人将一个物件交到了夏侯分家长子夏侯央的手中。” 颛顼明阖上眼斟酌片刻,沉声道:“此事先放一下,不要太过着急下定论。赫连玉一般是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纰漏的,是故意为之的可能性也很大。” “是,将军。”风然点头作揖。 颛顼明说完话,觉得喉间更加干涩沙哑了几分。重伤初醒便有这么多事等着他,也确实是疲累了。 “你先下去吧。”颛顼明低低道了一句。 风然走了出去,颛顼明这才得以稍微松下些身子,一双凤眸望着房顶出神。 “你就这么想赢过殿下吗?” 忽然,一道女声传入颛顼明的耳中,让他立刻侧目。 原本还趴在床沿上的女子慢慢抬起头,可能是刚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墨发垂落肩头,一张俏脸上也有着几分红晕,看起来比平日里要柔和得多。 “什么时候醒的?”颛顼明哑声问道。 邵语岚想了想,道:“风然进来之后不久。” “都听到了?”颛顼明似乎是随口一问。 邵语岚颔首,“恩,都听到了。” “什么想法?觉得我卑鄙?”颛顼明平静地注视着女子问道。 邵语岚闻言,沉默半晌,接着微微摇头,她叹息一声才启唇说:“不是……” 听女子这么说,颛顼明目光朝着房梁,扬起了他一贯的冷笑,“你怎么觉得都无所谓,反正你的殿下才是你心中的明月。不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只会觉得只有你的殿下做得才是最正确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邵语岚大声反驳道。 “我不知道!”颛顼明的双眼倏地对上女子的目光。 邵语岚愣住了,她看见男子苍白的面上露出的既恐怖又自嘲的神情,一时间,竟是一句驳斥的话都没能再说出口。 “对不住,是我妄言了。”良久,只听她说道。 “你何曾妄言?想必过去不论你说什么,你的好殿下都只会说你是对的。”颛顼明讽刺道。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邵语岚忽然说。 “什么?” 女子仿佛犹疑晌久,她抿了抿唇,最后终于决心问道:“你想要我留下,是因为殿下的缘故吗?是因为你想要赢殿下,想要手里多一个筹码,所以才不想要我走的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八十八章 神秘之人 你想要我留下,其中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你想要赢殿下,想要手里多一个筹码,所以才不想要我走的吗? 邵语岚的这个问题让颛顼明静默了。https: 问得可真好……完全就戳中了他心里最大的矛盾。 “有的。”颛顼明看着女子认真求解的神情,他最后还是诚恳地回答了。 邵语岚怔了怔,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让颛顼明甚至一度觉得他是不是看到了另一个玉染。 “谢谢你愿意认真回答我。”邵语岚说道。 颛顼明听见女子的话,终是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他仰着头,缓缓阖上双眼,整个人都仿佛泄了气一般。 “你走吧,回去颛顼染的身边,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他还是放弃了。 不是放弃一颗棋子,而是放弃了他原本心里最想要、最渴望留下的人。 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可以跟着他一起笑、一起吵闹的人,终于要走了。 他遗憾吗?失望吗?难过吗? 好像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恍若走在道路尽头,眼前一片漆黑,乌云蔽日,无所可见。 “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忽然,是这样的一句话落入了颛顼明的耳中,让他在一片迷惘中睁开了双眼,却发现自己对上的是女子有些尴尬、又有些轻松的笑脸。 邵语岚以为男子没有听清,于是她顿了顿,再次认真地说了一遍,“我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你可以回去颛顼染的身边。”颛顼明道。 “殿下已经有慕容袭了,而且还有很多的人可以陪她,多我一个失踪了那么久的人回去,恐怕也只会让她更操心我而已,所以我不会回去的。”邵语岚诚恳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颛顼明注视着女子,神情平静,可在被褥下的手却是不自觉地悄悄握起。 邵语岚的目光躲闪了一会儿,最后,她一撇嘴,还是硬着头皮把双眼看向了颛顼明。 “我的意思就是说――我没地方可以去了!所以,能不能请你继续收留一下我啊?”邵语岚耸了耸肩,脸上笑得有些僵硬。 男子开口道:“我府上不留不做事的婢女……” 女子硬是想打断,“我……” “也不收一直赖着不走的客人。”男子堵死了女子想说的话。 女子一噎,闭上了嘴。 男子看了她一眼,最后阖着眼道:“不过,要是有一个愿意嫁到府上可以管事的主人,我倒是不介意。” 男子别有意味地看了女子一眼,让女子顿时愣在了那里。 嫁人啊? 这话让邵语岚一下子没缓过来。 “我……管不好事儿的。”半晌,邵语岚搭不着调地说了一句。 颛顼明刚才心里刚刚还有些动容,这一刻听着女子所言,一瞬间所有的好心情又都散了。 “管不好事也得管!”颛顼明瞪着她道。 “你什么人啊你!我都还没同意要嫁你,你就这么凶我的?”邵语岚倏地站起身,指着颛顼明就骂道。 颛顼明额角一痛,旋即叱道:“你这个女人真是一点都不讲道理!” “你真的……真的气死我了!我不想看到你了,绝对不想看到你。你就自己躺着去吧,谁要看着你,简直浪费我的时间。”话毕,邵语岚就一转身往外冲,来到门外的时候还忍不住重重跺了几脚地面。 “姑娘这是……”风然走过,看见邵语岚一副气极的样子,忍不住停下脚步。 “风然你来得正好!你家将军实在是讨人厌,讨人厌极了,我现在就要走,不回来了!你帮我告诉他――我烦死他了!”邵语岚说着,便往府邸的大门外走去,真的一次都没有回头。 摸不着头脑的风然往颛顼明的屋里走去。 “不是让你先退下了吗?”颛顼明看见风然又出现在眼前,立刻皱眉道。 “刚才在门外,遇到了昭姑娘……”风然一顿,还是说道。 “她又怎么了?”颛顼明瞪了他一眼。 风然想了想,还是决定按照邵语岚的原意说明,须臾,他还是用着一副冷然的表情说道:“昭姑娘说将军您太讨厌了,很烦您,所以现在就要走,不回来了。” 颛顼明足足静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头疼道:“你跟上去看着,别让她瞎跑。” 毕竟这个时候的商国实在太乱,他今日才被两个势力一同刺杀,若此时邵语岚从他的府邸跑出去,可能麻烦事还会接踵而来。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风然抱拳俯身,随后马上跟了出去。 邵语岚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赌了什么气就跑出来了,所以也没想过到底要去哪里,又该干什么。 “烦死了,烦死了……怪不得殿下不喜欢这个人。遇到这个人之后,倒霉事就是多!”邵语岚双臂环胸,口中低低地抱怨。 此刻她倒是没有再继续想颛顼明老是和玉染作对的事情了,因为其实刚才她心里已经想通了,觉得继续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而那个人也喜欢自己,就不应该这么放弃了。 而且,这样一来,若是颛顼明日后再有什么对不起玉染的地方,那她就可以想尽办法去阻止她。要是阻止不成,她再跑路也不迟。 邵语岚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没想到让她心动的人会是颛顼明,没想到她竟然也会为了自己殿下的一个敌人而心生动摇了。 她百无聊赖地走在河边,凉风在耳后一袭,让她心头猛然有一种惊觉。 有人……她的背后有人! 她往侧边跑了好几步才敢回身,入目所见便是一个身着黑衣之人,那人的头上罩着一顶黑纱斗笠,面容全然被包裹在里面,整个人露在外头的只有两只留着极为恐怖疤痕的手,根本看不出此人的面容和年纪。 “你是什么人?”邵语岚定了定神,问道。 此人没有回答,反而是往邵语岚的方向又慢慢靠近了两步。 邵语岚的心头生出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她觉得自己的脚仿佛生了根一般,竟然连一步都挪不动,一种巨大的恐惧让她一时间静止在那里。 怎么办?怎么办?她到底要怎么办? 就在那个黑衣之人的手即将伸到她眼前的时刻,她只见眼前一道银白色的光芒闪过,再定睛去看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殿下正一手执着一把看起来极为锋利的长剑一步步地走到她的身前,将她挡在身后。 玉染的剑锋上还淌着血,正是因为刚才刺伤了黑衣人的手臂,救下了邵语岚。 从剑锋上淌落的一滴滴殷红的鲜血同长剑剑柄本身的纯白截然不同,仿佛是为这把铸造完成之后第一次出鞘的长剑增添几分妖异与杀气。 “你是何人,要对她做什么?”玉染的凤眸一凛,声色沉寂地质问道。 黑衣之人未答,只是往后退了一步。须臾,他便转身入了林中,身影消失不见。 玉染眉头一皱,却没有追上去。她只是心中有一种感觉,认为此人可能并不简单,现在追上去也毫无益处。 而且,那人似乎让她有些眼熟? “殿下……” 玉染的身后传来邵语岚低声的呼唤,她转过身,看向比之以前已经成熟不少的邵语岚,面上随即转为温和。 玉染眉眼弯了弯,笑道:“没事吧,语岚?” “殿下,我没事。”邵语岚摇了摇头道。 “刚才那人语岚你可有头绪?”玉染问道。 邵语岚苦苦思索一番,但最终也没能想透,“我也不知。” “算了,日后总有知道的机会。”玉染晒然一笑,接着转而道:“为何语岚会在这里,那位叶将军没有一起出来吗?” 邵语岚一听玉染提起颛顼明的事,她就苦恼了,“殿下,这事儿我还真要和你说说了!殿下你怎么不告诉我,那个什么叶瑞居然是颛顼明啊?” 玉染眨了眨眼,却并不惊讶,“哦,你知道了啊。” “什么叫我知道了啊!”邵语岚哭笑不得,“殿下你可真是害惨我了……” “他对你不好?”玉染凤眸一眯道。 “不是……”邵语岚叹了口气,“他是颛顼明啊,是殿下你的敌人!你怎么能不告诉我这一点,就把我扔给他了?”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只是习惯了比试和作对。他讨厌我实属正常,我觉得他变了,所以烦他,但也没准备杀他。所以语岚,你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吗?”玉染又无辜道:“而且,叶瑞这个名字么……本身不就是颛顼吗?” 邵语岚一时间还真的要被玉染忽悠得认为是她自己想多了,她嘴角抽了抽,“殿下,话不能这么说啊!” “不管他再怎么变,我至少仍然相信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他与我逐渐反目,是因为见不得我的手段,觉得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心思不纯的公主,他怕我谋乱,而他想当太子。哪怕明戌糜烂,他还是会选择以一己之力接纳。他想要撑下去,而我却觉得已经不改不行。我做了我的决定,他也做了他的选择。我放走了他,然后我们再次相遇。这样一个人,他不会害你,所以我才放心。”玉染微笑道。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有何犹豫 “可是殿下,我怕他害你啊……”邵语岚望着玉染,眼中酸涩,她握着拳低声说道:“我怕因为我的自私,让殿下受到伤害。手机端https:我怕因为我的一个任性的决定,害殿下为我吃苦受累。我这样的一个人留在他的身边,对殿下还是太麻烦了。” 玉染比邵语岚要高出半个头,她闻言,忽然笑得更温柔了。她抬手揉了揉邵语岚的头发,随即柳眉一扬,勾唇道:“受到伤害?麻烦?不,我不会。因为我是玉染,是赫连玉,是你无所不能的殿下啊!” 邵语岚算是几乎是破涕一笑,“殿下,你又是在安慰我吗?” “对,就是在安慰你。”玉染颇为诚恳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如果再难过得要命,我也会很苦恼的。” “如果殿下怕我难过,那从一开始就不要瞒着我不就好了?现在好了,我想开心都开心不起来。”邵语岚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笑,简直郁闷得不行。 “恩。所以――对不起啊,语岚。”玉染偏了偏头,眉眼弯弯地笑了笑,一如以往。 玉染的这副笑容实在是太让人觉得熟悉了,邵语岚在这一瞬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初她还在宁国府邸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能够安安心心地躲在玉染的羽翼之下,或许连真正的宁国公主都无法受到想她一般的宠爱。 “不要和我道歉啊,殿下……能够当初在明戌皇宫和殿下相遇,是语岚今生最大的荣幸。”这是邵语岚发自内心的感触。 她想,如果当初在明戌,她不是云华殿的那个小小婢女,也与玉染并无任何交集,或许也就不会拥有现在的百感交集了。 玉染轻轻拍了拍邵语岚的肩,待到邵语岚的情绪平静过后,她才将目光转向身后的一片树林,“在那里呆了这么久,现在也该出来了吧?” 邵语岚也是一愣,往那个方向看去。 须臾,树林的方向走出来一个人,邵语岚一眼便认出来了,“风然!” 风然的神情有些复杂,他一路走到两人跟前停下,不忘朝玉染施礼,“赫连殿下。” “语岚你认识?唔……看起来应当是大将军府的人。”玉染启唇道。 邵语岚点头,“殿下,他是颛……叶明轩的近侍。” “哦。”玉染盯了风然一会儿,发现风然的目光有些躲闪,于是她旋即提了提唇角,道:“颛顼明的近侍,看起来是个挺不错的人。” “殿下!”邵语岚没忍住大喊了一声,毕竟风然之前看起来可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叶明轩就是明戌太子颛顼明的事情。 玉染没有在意,只是继续注视着风然道:“你刚才听见了吧?我和语岚说得话。” 邵语岚闻言一乐宁国,目光也朝向风然。 风然紧抿着唇,一双眼里流露出的是强烈的波动,而他垂在身侧的手此刻也是紧紧地握了起来,似乎是强忍着自己心里的情绪。 “他对你好吗?”玉染冷不防开口道。 风然有些讶异地抬眸,随即默不作声地点头。 玉染见状,立刻笑了,她道:“既然如此,你又还有何犹豫?” 风然一怔。 “现在四海动荡,朝局不佳,这种事暂时越少人知道越好,你难道还指望他到处宣扬吗?有些事情,心知便好,不是吗?”玉染笑着问道。 听了玉染的话,半晌过去,风然的神情转而变得坚定,还是那张有些冷然且面无表情的脸。他注视着玉染,随后深深作了一揖,“多谢赫连殿下。” 玉染摆了摆手,咧嘴一笑,“你可别谢我,你谢了我可是要挨你家将军骂的,而且我也不想下次见了他又被说教。” “殿下,他被骂就被骂,谁让他老是冷着一张脸,都不肯笑一笑的。”邵语岚趁机调侃道。 玉染先是轻笑一声,接着却神色一凝道:“好了,语岚你就别闹了。我今日出来是有事,所以才正好撞见了你要被那个黑衣人带走。” “说起来,今天颛顼明早上出门也遇刺了,还受了重伤差点没命,现在还躺在床上动不了呢。”邵语岚一想到颛顼明,又没忍住叹了口气。 “风然,刺杀你家将军的人有谁?”玉染皱了皱眉道。 “其中有一半应当是是夏侯本家派出的人,至于另一半……目前没有线索。”风然想了想,最后还是应答了。 这种事情不算是太隐秘,如果是赫连玉的话,想来就算不说也能够自己查到。 玉染沉吟片刻,心中已经大致明了。 她看向邵语岚,凝神道:“语岚,这些日子你好好呆在将军府不要出门,也不准回那个宅邸了,都不安全!” 邵语岚顿了顿,有些犹豫道:“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可不接受其他回答。记住,不要随便从颛顼明的眼前消失,绝对不行,明白了吗?”玉染强调了不止一遍。 而且,玉染这一次有种预感,她觉得这件事背后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就好像有一股力量,是朝着她的方向而来,而并非争对商国。 总之,玉染如今同样身陷朝局风波,邵语岚留在颛顼明的眼前还是最安全的,只要邵语岚不像今日一样自己自说自话地跑路,颛顼明便不会让她出事。 “我知道了,殿下。”最后,邵语岚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 玉染微微一笑,“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不用,殿下已经够忙够累了,像送我这种事有风然一个就够了。你别看他冷冰冰的和冰块一样,实际上打架的时候还挺厉害的,虽然比不上殿下吧。”邵语岚笑盈盈地说道。 玉染思量须臾,看向风然,“那就麻烦你了。” “将军也吩咐属下要保护要姑娘左右,所以属下定然会将姑娘安全护送回府的。”风然抱着剑拱手作揖。 玉染笑了笑,点头道:“那就好。” “殿下……”邵语岚拉着玉染的披风,一时间垂着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玉染一勾唇,凤眸轻敛,眼底的神情有些复杂。片刻,只听她开口道:“语岚,你以后――不用再叫我殿下了。” 邵语岚微微睁大了眼,她盯着玉染,说不出话来。 玉染倒是没有丝毫介怀,她露齿一笑,旋即双手在邵语岚肩上拍了拍,往外轻轻推了她一把,口中道:“好了,回去吧,别耗在这里了,我也先走了。虽然不是你的殿下了,可要是你以后受了欺负,不开心了,我还是会帮你欺负回去的,记住了吗?” 不等邵语岚再次启唇,玉染便笑着朝她摆了摆手,提着剑转身消失了。 “走掉了。”邵语岚盯着玉染消失的方向,有些闷闷地喃道。 “那位就是……曾经明戌的长公主殿下吗?”风然忽然问道。 既然都已经被说穿了,那邵语岚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她点了点头,道:“恩,是啊。” “没想到当年还是明戌时名动天下的长公主还活着。”风然说道。 “你应该感叹的是你家将军竟然还是当年明戌的太子殿下,他这么瞒着你,你不生气?”邵语岚瞥了他一眼,道。 风然沉默须臾,摇头说:“刚才你也听你家殿下说了,将军不说也有他的理由,我作为下属不应该过多管辖。我只要知道那是我要跟随的将军,便无他碍了。” “你可真是想得开。不过,你刚才也听到了,赫连殿下她……已经不是我的殿下了。”邵语岚笑得苦涩道。 若是要将邵语岚留在颛顼明的身边,那邵语岚认定的还是宁国的赫连玉就不好了,最后铁定会让邵语岚左右为难。不如便就此一断,也好让她重新来过。 “赫连殿下是在为你着想。”风然还是面无表情道。 邵语岚自然知晓,她静了一会儿,最终轻轻吁出一口气,抬眸温笑道:“也罢,风然,我们回去吧,省得你家将军火气一大,把自己又给气晕了。” 两人回到府邸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初冬的夜里风也凉得很,刮在脸上都有些疼。 邵语岚没有去以前的宅邸,而是乖乖地回了将军府。 “姑娘要住的厢房刚才在出门前,将军就让属下去找人安排了。”风然带着邵语岚先来到自己的房间。 这处厢房是最靠近颛顼明的主卧的,也算是就隔了个院子吧。 大将军府比起那个普通的宅邸还是要大得太多,光邵语岚如今住得这个带院子的厢房就足以抵得上之前宅邸的一半大小了。 “姑娘要去看看将军吗?”风然站在门口问道。 邵语岚顿了一下,道:“待会儿再说吧,我先换件衣服,在外面吹了会儿风实在是有些冷。” “好,属下会去让人给姑娘多送些炭火来的。”风然说道。 “拜托你了。”邵语岚点了点头,便将门给阖了上。 邵语岚关上门之后,面对着这有些陌生的屋子,心里有些复杂。她背过身倚着门,双手交叠着垫在身后,一时间眼中的神情有些飘忽不定。 她还是……回来了啊。 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看来是真的不能再退避了。 为敌又如何,殿下和慕容袭尚且如此,她又何惧之有?若是真惧,那也是因为自身的胆小怕事,不敢面对罢了。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九十章 做出决定 夜风微凉,邵语岚走在大将军府里,步子不快,却是在朝着颛顼明主卧的方向走去。 府里的婢女侍从都有风然这个府中的二把手来代为交代,至于那些隐藏在夜幕里的暗卫则跟了颛顼明太久,像邵语岚的存在他们很早便知,所以这些都使得邵语岚在这府邸之中通行无阻,甚至见到她的人都会恭敬礼让。 可以说,这一切给邵语岚的感觉特别的奇怪。 仿佛是她又回到了宁国的摄政王府,她又变成了那个被玉染捧在手上的人。 她微微抿唇,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她的心里隐约间泛起一层层的波纹,让她在这一刻忽然觉得好像有些不真切。 待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然已经来到了颛顼明的屋里。 她站在外间与内间交接的屏风处,静默地站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站在那里不动,还嫌不够冷吗”颛顼明有些低哑的嗓音传了出来。 外间的窗确实是开了一半用来透风的,而且因为不呆人所以没有放炭火。邵语岚闻言下意识地抖了一抖,接着一撇嘴,往屋里走去,接着就看到了还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颛顼明。 邵语岚走到床边停下,她盯着颛顼明,而颛顼明也看着她。 半晌,她偏开目光,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不盼着我死了”颛顼明提了提唇角,故意讽刺道。 邵语岚闻言,立刻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走了。” “你自己出去也是给人添麻烦。”颛顼明很现实地说道。 邵语岚觉得自己的额角一跳,火气险些又要上来了。幸而她刚刚想得差不多了才过来的,不然她还真的要被颛顼明给再一次地气跑。 “今天对不住啊。”邵语岚视线飘忽了一下,最后闷声道。 “什么事要你道歉”颛顼明看了她一眼,异常平静地问道。 “我自己跑出去,结果最后给风然也添麻烦了。”邵语岚双臂环胸,抿了抿唇道。 颛顼明顿了一会儿,将目光落在她的面上,慢慢开口道“是啊,确实添麻烦了,真是给人徒增烦恼。” 邵语岚一愣,抬眸道“他和你说了呀” 颛顼明盯着她,没有回答。 邵语岚兀自想了一会儿,接着道“这事儿你别怪他,也是正好我和殿下说起,他才不小心听到了。他对你还是很忠心的,心里就算知道了也绝对不会有动摇的。” “我的属下,我当然清楚。”许久过去,颛顼明终于给了她一个答案。 邵语岚松了一口气,原本握紧的手也逐渐松开,她朝颛顼明笑了笑,调侃道“没想到你还是个不错的人。” “那你的意思,我原本在你的印象里很差”他问。 邵语岚点头,随即很诚恳地说“何止是差简直是恶劣极了。虽然殿下还是有劝我不要想得太过分了,但是没用的,因为你老是和殿下作对,所以我以前是真的烦你。” “哦。”半晌,颛顼明异常简短地应了一声,脸色更是沉得要命。 邵语岚不去管颛顼明的脸色,她垂下眼帘,唇角的笑意若隐若现,她说“但是现在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烦你了。” 颛顼明怔了怔,看向她。 “我已经决定了,我们在一起吧。”不等男子回应,邵语岚继续说了。这一刻,她咧着嘴,笑得特别明朗,一张俏脸上原本的阴郁之色全然消散开来,仿佛她现在宣布的这件事情足以给她带来满满的愉悦感。 颛顼明微微睁大眼,似乎是因为女子的这个决定太过突然,所以实在是有些吃惊。 但是,颛顼明又岂是那种会长久迟疑不决的人 只是片刻,他便回过神来,随即用着一种好似不容他人动摇的语气说道“好。” “那就这样决定了真是太好了,还以为因为殿下的缘故,你会不答应呢,没想到这么顺利。”邵语岚想要尽可能地放松下来开口。如果说真正正经冷静下来,或许这种话她永远都不可能在颛顼明的面前说出吧。 “那要是我没答应呢”颛顼明嘲弄地笑了笑道。 邵语岚答“那或许我会很尴尬吧。” 男子闻言,轻声一笑,一双总是锐利的凤眸之中终于流露出了几分温和安静。他双眼目视着房顶,却又仿佛没有一个焦距。 “颛顼染我还真是没赢过她。”男子一字一句道。 明明日夜都想与她对敌,可偏偏最后爱上的还是原本在她府邸中被视为明珠的人。 邵语岚眼帘轻垂,侧身在床沿边坐下,她伸手捏了捏颛顼明的被角,半晌才压着嗓子道“今日殿下说她不再是我的殿下了。” “她对你倒是很好。”颛顼明说。 “殿下她对所有人都很好的。”邵语岚答。 颛顼明瞧了她一眼,没说话。 “殿下她从未想过要杀你,当年那场明戌大战也并非只有殿下和慕容袭定夺的,明戌的臣子全都有参与,他们也没有死,而是早就暗中离开了,殿下不曾滥杀无辜。”邵语岚觉得这个误会还是早些解开为好。 颛顼明闻言,微微停顿,他阖了阖眼,再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须臾,只听他开口道“我已经猜到了。” “诶”邵语岚一愣。 “之前我在街上看见过一次栾太河。”颛顼明看着她道“也是正好和你出去的时候。” 邵语岚的脑海之中忽然划过的上次和栾太河相遇时,栾太河对她所说的话。 “老朽之前偶然在街上看到了你和颛顼太子走在一起,还以为是眼花。不过现在姑娘就站在老臣面前,所以老朽必然未曾看错。”那时的栾太河就说看见了他们两个人。 “哦,栾尚书和我说起过,原来那次不止他看见了我们,你也看见了他。”邵语岚默了默道。 “呵,我果然还是讨厌她。”良久,颛顼明冷笑了一声道。 邵语岚无奈了,她仰了仰头,一时间无言,半晌才道“要是颛顼帝是一位好皇帝就好了。” 邵语岚没能得到颛顼明的答复,只是片刻的等待过去,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扣在了她的小臂上。 她将目光往颛顼明的身上移去,然后便刚好与男子的双眼撞了个正着。 男子手下略微施力,让女子不自主地倾身。唇齿相依,或许这是能让两人暂时忘记这场悲剧的唯一方法。 因为邵语岚觉得自己睡着了一定会不小心压到伤得严重的颛顼明,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回去厢房睡。但奈何颛顼明不肯松手,于是邵语岚想罢,只能贴着床沿睡下,这使得她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到后半夜才好不容易入眠。 翌日,风然敲门得到应声后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极力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的颛顼明,以及半身都压在颛顼明身上,睡得极为香甜的邵语岚。 “将军”风然站在原地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颛顼明咬了咬牙,眉间阴郁道“扶我一把。” “是。” 颛顼明好不容易才压着浑身的疼痛半倚着床栏和软枕坐了起来,稍稍喘息之后,他看了一眼还躺在枕在自己身上睡得极好的邵语岚,顿时有些无奈了,“她倒是睡得好极。” “姑娘昨日出门,想必是累了。”风然先是接了一句,又转而道“将军的身体感觉如何,可有些许好转” “比起昨日稍许好些,不至于一点都动不了。”颛顼明想了想,道“今日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早来找我” 风然略微一滞,须臾后压低声音开口道“江家和夏侯分家联合准备动手了。” “他们要做什么”颛顼明一凝眸,道。 “应当是得了赫连玉的授意,很快就要对商君动手了。”风然说道。 “这事夏侯本家那边知道吗” 风然摇了摇头,“这个目前还没查到。” 颛顼明沉静下来,似乎在仔细斟酌着风然的话。 他怀疑昨日刺杀他的人除了夏侯本家的势力以外,还有的便是来自于目前商国的这位君王南宫翎了。 当初他和夏侯仪扶持南宫翎上位之时他就已经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了,但倒是真没料到南宫翎行动的速度会那么快。 不过自从他窥见了南宫翎和容袭有所联合之后,他也心中有所不好的感觉。 容袭的所作所为显然是背着玉染而行的,也不知这两个人到底会互相折腾出什么事来,这让他异常地头疼。 不过撇开这两个麻烦的人都先不说,颛顼明其实之前并不觉得夏侯仪会选择直接朝他出手,因为这实在是不合算的。 君主之下两大势力互相争对,那么得利者自然就成了南宫翎,这一点颛顼明也还没想通。 “赫连玉的动向如何”颛顼明又问道。 风然随即回应,“昨日赫连玉出门,手下的人看方向猜测她应当是去了江家一趟,今日的话并未有所动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九十一章 动荡开始 待到风然退了出去,颛顼明才重新放松身体依靠在身后的软枕上,他微微仰起头,漆黑的眼底似有光芒闪烁不定,就如他如今有些静不下来的心。 “这商君不是一个好人,他根本不配当一国之君。”忽然,是女子坚决而明朗的声音传来。 “你醒了”颛顼明挑了挑眉,说道。 邵语岚撑起身,揉了把眼,道“我还没有那么聋,一有人来当然醒了。” “你说南宫翎不配当一国君主,那在你的心中,什么样的人才当得了呢”颛顼明平静问道。 邵语岚盯着男子道“当然得是胸有谋略,却同样心怀天下的人。若是国君只为自己的利益而残暴冷血,使得一国上下成为一团乱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百姓民不聊生偏偏还要一声声地附和着君王,那这样的国君试问扶他上位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你在怪我帮了南宫翎成为商君”颛顼明的神情未变。 邵语岚沉吟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她这次没有任性发火,只是无奈道“不是我当然知道你也有理由,但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南宫翎就好了。还有,你以后也不要老是问我这种容易让我生气的问题了,我听得累。” “我知道了。”半晌,颛顼明终是态度温和地答道。他抬手揉了揉女子的头发,尽量想让自己的情绪没有那么糟糕。 “殿下她要对南宫翎动手,那你呢,你要阻止殿下吗”女子问道。 颛顼明想了想,最后只是轻笑一声,神情似笑非笑地望着女子没有说话。 须臾,邵语岚算是反应过来了,她一眯眼,伸手掐了一把颛顼明的手臂,道“你别瞎想,我邵语岚既然决定了,就是不会走的了,你不用担心我去和殿下告密。” 颛顼明凤眸微扬,道“我可没这么说。” 邵语岚闻言,一副吃瘪的模样又倒在了床沿上,“我为什么要和你这种人在一起啊” “怎么,反悔了”颛顼明笑问。 “悔什么悔,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反悔的人吗再说了,就算我反悔,你也不可能同意吧”邵语岚也嘲讽了回去,她也算是把颛顼明的性子摸得差不多了。 “你倒是明白。”颛顼明平静一笑,未作评价。 良久的沉默,终是女子启唇道“你说这次商国的内乱到底会有多大的影响” “往小里说就是国内格局翻覆变转,往大里说就是国之存亡。”颛顼明顿了顿,答道。 “恩是吗这可真是麻烦呢,一点都不是我擅长的。”邵语岚仰了仰头,十分诚恳地说道。 颛顼明闻言,瞧了她一眼,道“你不用擅长这些。” “没有,是我习惯听这些了虽然有的时候也是一知半解,但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邵语岚想了想,忽然有些惆怅地笑道“不过现在用不着了。” “你就对我从来没有抱过希望”颛顼明凤眸微抬,说道。 邵语岚看向他,“没有从来这两个字。”如果换作从前,她一心只有玉染,谈何对颛顼明的希望 “我是说明戌还在的时候。”颛顼明道。 “明戌我几次险些死去都是因为明戌的皇子公主,说句实话,当时他们以我为要挟殿下的筹码,害得殿下为我担惊受怕,唯恐一睁眼我就因为她的缘故被害死了。你说,我能对除了殿下以外的人抱希望吗”邵语岚望着他,笑得苦涩地说道。 颛顼明沉默了,他的手慢慢蜷起,却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来作回答。 “你别看殿下好像是个高傲得不肯低头的人,其实不是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殿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或许,我也不是很清楚吧。因为那时候我在云华殿侍奉着殿下,却每每从不见得她真的开心,反倒是时时刻刻总在烦忧之中。我能够感觉得到,她每次看着那时的我,看着那时的慕容袭,都仿佛是带了一种莫名悲哀的情感,就好像是很怕我们因为她的原因就这么消失不见了。”邵语岚说到此处,也是笑了,笑得有些悲伤,“为什么殿下会为我们这些她身边的人那么难过呢为什么像殿下这么强大、这么骄傲的人,却为因为我们而感到恐惧呢这不应该啊所以说,或许连我都不明白殿下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煎熬吧。” 颛顼明怔了许久,似乎是认真地斟酌了邵语岚的这一席话。 确实,若是回顾当初,他也能忆起玉染做得很多事的偏激的一面。 为什么她会这么决绝呢为什么对有些事情她会过分地执着呢 或许,他们都不知道。 “你百毒不侵,也是因为她”颛顼明问道。 邵语岚点了点头,“我被人下了好几次毒,就算医术精明若殿下,也不敢保证日后若是我再收迫害,她还能及时医治。” “这么听来她倒被你说成了一个胆小至极的人。”颛顼明嗤笑一声道。 “才没有呢,别乱说。”邵语岚白了他一眼,手肘蓦地捅了下他的肩头。 只听颛顼明闷哼了一声,然后脸色又煞白了不少。 “我不痛的吗”颛顼明咬着牙问她。 邵语岚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道“我这不是看你精神好,就忘了嘛” 颛顼明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但最后还是被女子委屈地盯到没脾气。他叹了口气,道“算是败给你了。” 下一瞬,在女子惊讶的眼神中,男子凑了过来,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顺势靠在了女子的身上。他微微抬起女子的精巧下颚,然后低头吻上了女子的唇。 女子睁大眼,死死盯着男子,却又说不了话。 “闭眼。”颛顼明敲了一把女子的头,略微退开一些,有些不满地低声道。 “我知道了,你别打我头”邵语岚一边揉着被敲到的头,一边撇嘴道。 待到两人终于重新一吻完毕,邵语岚已是有些喘不上气地躺在了男子的怀里,她眯了眯眼,道“我觉得我做出和你在一起这个决定真是太不应该了。” “你自己说的,没有反悔的余地了。”颛顼明瞧着她,悠然道。 邵语岚从床上翻下来,站起身,顺带拍了拍自己褶皱的衣裙,旋即说道“我是那种人吗” “那就证明一下吧。”须臾,颛顼明忽然眯了眯凤眼,半是笑意地说道。 “怎么证明”邵语岚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个她便听见颛顼明用着平稳极了的语气说道“那么嫁给我,如何” 邵语岚险些一脚没站稳,她嘴角抽了抽,道“你还真是会找着机会。” “我只想听到你说愿意或者不愿意。”颛顼明转过头看着她道。 邵语岚站在原地,目光斜飞了半晌也没开口应答。 “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当我没问。不过颛顼染那里的事,你还是少管一些吧。不是因为我太讨厌她,只是因为现在她那里也许比我这儿还热闹多了。你一管,她都忙不过来管你。”颛顼明忠告道。 邵语岚闻言,微微垂眸,贝齿死死咬着下唇。 这点不用颛顼明说她也知道的,就算她插手了,那也只是给她的殿下帮倒忙罢了。她认识的殿下永远都是坚毅而强大的,根本就不需要她的瞎添乱。 邵语岚一边想着,一边准备出去院子里散散心。在屋里憋得太久了,她的心情反而会越沉重。 在她走到屏风旁,即将走出内间的那一刻,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蓦地停下了脚步。 “对了,你刚才想听的答案,我可以告诉你了我选得是第一个。”邵语岚回过头神态平静的道了一句,接着便走了出去。 留在屋内不能下地的颛顼明听见这个回答,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慢慢地仰头往身后靠去,一张苍白的俊容上露出了些许温和的笑意,“第一个是吗” 约莫十几日后,商国的大街上接连传出了好几个令人惊叹的消息。 第一,西境百姓民怨四起是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加重抽成,害得百姓赋税不堪重负,这事竟然为商国丞相夏侯仪所做。 第二,宁国赫连玉收下的义弟竟然是丞相夏侯仪的孩子,只不过是因为被夏侯仪所不耻遗弃,甚至想要除去,所以最后才在年幼时流落街头,被赫连玉收留。 第三,商国内朝除去主君南宫翎以外,剩下的三位皇子才刚刚被封为王爷,便在那儿兴风作浪,趁着朝廷内乱而勾结四起,百姓被欺压得苦不堪言。 第四,当然也是最后一件,或许这也是所有麻烦里唯一让人觉得稍微喜庆一些的事,也就是商国大将军叶明轩要娶嫡妻了。 而此时,使臣府邸,主卧之中,玉染的手里正拿着苏久送来的消息,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既安心又愉悦的笑容。 “怎么了,阿染这么高兴”容袭从一旁走来。 玉染笑着感叹道“一直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终于要嫁人了,我难道不该高兴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九十二章 冷烟到来 夏侯本家里夏侯仪脸沉得一片死寂,而他身前站着的则是长子夏侯铮。想免费看完整版请百度搜 “父亲,现在街上那些消息都传遍了,连君上对父亲的态度都有了极大转变,这可如何是好”夏侯铮拧着眉道。 “君上的表现还不明显吗这些事情他以前不是不知道的,可现在却任由分家和臣子抖露出来,就摆明着是要争对我们夏侯本家”夏侯仪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脸色黑了又黑。 “那这些事是君上做的”夏侯铮惊讶。 夏侯仪思量了一会儿,道“这应当不是,至少君上目前还不敢当着我们的面动手。” “那么就应该是赫连玉和慕容袭他们了”夏侯铮眉头紧锁着说道。 “十有八九。”夏侯仪赞同道。 “可是父亲,就算我们现在知道了,又当怎么解决君上默认争对夏侯本家,只会放任事情继续闹大。这样下去,对我们本家极为不利。”夏侯铮道。 “此事还得容我再想一下。”夏侯仪沉声道“君上对叶明轩那里的态度也是诡异得很,也不知他最近到底是抱着什么想法,做事开始让人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会不会是有人在君上的背后支招”夏侯铮想道。 “这倒不无可能。”夏侯仪闻言,忽然双眼一眯,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愈发地难以捉摸起来。 “父亲,这次叶明轩没有杀成,反倒或许让他察觉了一二,这” “不要紧,反正同我们的人撞到一起的还有另外一方,想来那定然便是君上派出的人。量那个叶明轩胆子再大,也不敢直接跟君上和我们本家一道反目。”夏侯仪冷笑道。 “确实。”夏侯铮点了点头。 “端木先生呢,回来了吗”夏侯仪忽然问。 “刚好回来了,应当就在屋里歇息吧。”夏侯铮想起刚才他路过厢房的时候好像有见到人回来。 “那行,等会儿你出去的时候和人说一声,去请端木先生过来吧,就说我有要事要和他一谈。”夏侯仪冷静下来说道。 “是,父亲。” 使臣府邸后门外,一个身着一袭青色衣裙,外面披着一件深黑色披风的女子正在慢慢地走近。她的手里牵着一匹马,步子格外平稳,浑身给人一种成熟的风韵,却又不失几分独有的凌厉。 女子轻轻敲了敲木质的后门,等了一小会儿,来了一个开门的人。 给女子开门的人是刚好走过听到敲门声的修子期,原本他还在思索着到底这个时候是谁拜访,但是一开门,倒足足在门口怔了良久,盯着来人一言未发。 当然,还站在门外的女子也是愣了,她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半晌,笑了。 “真是好久不见了。”女子道。 修子期怔愣地看着女子,蓦地低声道“为什么你会来这里” “你要让我在门外说吗”女子瞥了他一眼,无奈道。 “进来吧。”修子期随即反应过来,让开了身。 女子看着修子期将门关上,才启唇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啊我的殿下在这儿,我自然是会来的。” “可是宁国那里” “殿下出使商国的事情早就传到宁国了,我也就不用时而扮成殿下的模样上朝或者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女子笑了笑说道。 当修子期带着女子来到主卧的时候,便瞧见了玉染坐在桌案前翻着书册,而容袭躺在一边软塌上小憩的情景。 玉染看见来人,眼神一亮,随即温和一笑,“是冷烟来啦。” “小姐这一走就是几个月,可真是叫人头疼啊。”卓冷烟走到玉染面前,第一件事就是忍不住抱怨一下玉染的任性。 “真是抱歉啊,让你和秦奚费心了。”玉染偏了偏头,笑道。 卓冷烟看了一会儿玉染,又瞥了一眼躺在便上的容袭,旋即说道“小姐,我来宁国之前暂时将小公子交给秦奚照料了。” “有秦奚照顾我很放心。”玉染眉眼弯了弯道。 卓冷烟还有一些话想说,但是碍于容袭在侧,所以她还是没有开口。 玉染也瞥了一眼容袭,须臾,她放下手中的书册,缓缓站起了身,下巴抬了抬微微示意外面。 卓冷烟点头,便准备跟着玉染走出去。 玉染走了两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停了下来,接着转头看向了还站在桌边侧过身来看着她们的修子期。 玉染眨了眨眼,片刻道“子期你就回去等一会儿吧,我和冷烟说完话她就暂时没事了。” 修子期闻言,蓦地一愣。 而卓冷烟听着,也是不禁面无表情地瞥了玉染一眼,没有说话。 玉染走到外间的时候撤下了搭在衣架上的披风,随即同卓冷烟一起来到了外头院子里。 “这么久不见,怪想念你的。”玉染转过身面对卓冷烟,微微一笑道。 “小姐对容袭眷恋不舍,怎么还会想念我”卓冷烟挑眉反问。 玉染一声轻笑,“那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卓冷烟也不再陪玉染闲聊这些,这次由她把苏久换回去毕竟还是因为有要务在身,她很快转而道“小姐,您让我和秦奚准备的事情已经好了,就等时机一到了。” “是吗那就好。”玉染眉宇间满是沉静。 “那容袭的计划” 玉染停顿须臾,道“确实是怕容袭和南宫翎折腾出一些事情来。” “那小姐不如便早些离开这里吧一直留在容袭身边,我还是有些担心的。”卓冷烟面露忧色道。 “怕他对我不利”玉染一边慢悠悠地逛着,一边笑着说道。 卓冷烟神色凝重,“何止是不利而且红月阁之前还得到消息,明戌前朝的一些人也开始有动向了,都是那时更支持颛顼帝的人。” “那些人也罢,终归是躲不过去。”玉染眸光一闪道。 “不过也还不知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他们背后或许也有支持的人。”卓冷烟思量说。 “那以你来看,你觉得他们背后会是容袭、颛顼明又或是什么人呢”玉染抬眸道。 “小姐,这事怎么能随便猜呢”卓冷烟无奈了。 玉染静默地笑了笑,一双漆黑的凤眸看起来愈发幽深,但眼底又似乎有碎光闪烁。半晌,她神色微敛道“去查一下夏侯本家那些新来的客卿吧,夏侯本家近日来的动向很是古怪,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为了本家着想,实际上结果却不尽然。虽然不知究竟是谁站在背后,可总觉得那个人也并非向着本家,而是另有所图。” “好,我知道了。”卓冷烟神情一凛,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散步到花园里,寒风拂过,玉染神色不变地拢了拢披风的领口,接着微微一笑道“怎么样,很久不见他,这次感觉如何” “真不想和小姐你闲聊。”卓冷烟很现实地说道。 “你们怎么都这样,我说话有那么不中听吗”玉染修长的指尖轻轻抚在自己脸颊上,最后还轻轻地吁出口气,一副故作忧伤的模样。 卓冷烟也叹了口气,她望着玉染,语气沉静道“小姐,我的事情先放到一边吧,这些都不重要的。” 玉染闻言,却认真道“很重要。” 卓冷烟盯着玉染,没有接话。 “要是你们到最后都过得不好,我做什么就都不重要了。”玉染把双手藏在衣袖里,随后朝卓冷烟咧嘴笑了笑。 卓冷烟无奈,“您可真是” 玉染拍了拍卓冷烟的肩,旋即道“好了,你也别成日里愁眉苦脸的,稍微让自己舒心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我现在要去看看云陆,冷烟你就去多见一见你想见的那个人吧,毕竟难得让你脱身过来。” 玉染不等卓冷烟回答,便无声一笑,转身走了。 “阿姐,你怎么来了”云陆一听脚步声,就晓得来的人是玉染。 “怎么,我不能来吗”玉染好笑地走到桌案旁坐下。 云陆摸着桌角也坐了下来,旋即嬉笑着说道“当然不是,阿姐能来陪我最好了” 玉染给自己倒了杯茶,但是倒没急着喝,而是放在一边凉着。她看向云陆道“这几日心情还不错” 云陆露齿笑道“那是当然的夏侯仪的名声在大街上烂成那样,我还能不高兴啊” “你要求可真低。”玉染不免笑道。 “我的仇怨出自夏侯本家,又继而牵扯江家,现在江家的人不敢反抗阿姐,而夏侯本家又被拉下水,我自然是乐得一身轻松的。倒是阿姐你自己要小心点,那夏侯仪刁钻无赖得很,他要是知道是阿姐你从背后下的手,定然又要折腾出事来。不过阿姐很强,所以应当是他怎么都比不上的。”云陆撑着脸看着玉染,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玉染听完,蓦地弯了弯唇,她抿了口一茶,一言未发。 “阿姐,是我说错什么了吗”云陆忽地坐直身子问道。 玉染笑答“不是”只是听你一口一个阿姐,所以心里有些触动。这句话,玉染没有说出口。 虽然云陆顽劣,又只是她最初和竹良在大街上斗嘴之后一时兴起才救下的人,可这一声声的阿姐叫下来,她也是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来照拂了。 明明最初不诚心的人是她,却能换来云陆如此依赖。这真的,让玉染既愧疚,又感动。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九十三章 语岚成婚 这一年冬日,初雪已落,纷飞飘扬,带着一种寒冷与寂寥的气息轻拂而来,让人的心头足以一阵空荡,不知眼前之路究竟何处才是尽头。 转眼间已至赫连玉与慕容袭两位代表着宁国与华国的人即将归去的日子,而谁也无法想到的是,两人究竟各自在背后都做了什么,而很快在商国又即将发生什么。 这一日晌午,难得阳光从云层出透露出微小却温和的光线,似乎与整个大将军府的喜庆红色交织在一起。 终于到了商国大将军叶明轩成婚的日子。 因为娶妻不能同一个府邸进出,所以邵语岚便暂时回了原来颛顼明给她安置的宅邸。 此刻,她独自端坐在里屋的铜镜前,看着镜中映照的装扮好了的自己,一时所有的复杂与感叹全都涌上心头。 或许,还曾年少的她从未想过自己将来会有嫁人的一天,她以为她可能一辈子都会陪在玉染左右了。 可是没想到,现在的她不仅是要嫁人了,而且嫁的还是那个原本几乎无缘的颛顼明,曾经的明戌太子,一直以来心头最为埋怨玉染的人。 这一点,便是让之前的邵语岚长久犹豫不决的理由。可是现在她已经决定了,她会顺从本心,和颛顼明成婚。 殿下,原谅我啊,我就任性那么一次,就一次我想和他在一起。 邵语岚微微一笑,嫣红的唇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她略是仰头,一双美目里光华流转,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迎亲的声音,而她的婢女也已经都走了进来,是到了她该出去的时候了。 邵语岚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殿下现在在什么地方 邵语岚一边想着,一边从妆台前站起身来,却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 “到时辰该出去了,不然要叫外面等急的。” 忽然,一个女声传入邵语岚的耳中,让她蓦地一愣。她抬起头,看见的只是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个普通“婢女”。可偏偏这个“婢女”刚才说话的声音实在是让她熟悉极了 这个声音,邵语岚此生都不会弄错了。 一瞬间,邵语岚眼眶酸涩,几欲泪下。 “殿下”邵语岚低喃。 正如邵语岚所言,这个所谓的“婢女”便是由玉染所扮的,作为之前一直照顾着邵语岚的人,今日的场面她又怎能就随意缺席了呢 玉染朝邵语岚伸出手,随即笑道“来吧,出去了,送你去见你该见的人。” 邵语岚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连连点头,接着将自己的手搭在了玉染的手心上。 玉染笑了笑,便带着邵语岚往外走去。 宅邸外,颛顼明就身着大红喜服站在那里,他的面貌依旧是俊朗无双,一双寒眸之中罕见地多了几分温柔,他抿着唇,一手横在身前,似乎是在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许久,邵语岚终于在玉染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红盖头之下的邵语岚很是紧张,一张俏脸上根本不知该摆上什么表情,幸而有红布遮掩,让她可以将自己掩藏进去。 邵语岚的面前还要走下两阶台阶才能到达颛顼明跟前,只是邵语岚似乎是有些紧张得出神了,以致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玉染看了她一眼,低声提醒道“脚下小心。” 邵语岚倏地反应过来,点点头道“好。” 颛顼明自然也听见了这个提醒的声音,他忽地凝神,凤眸不经意地朝“婢女”的脸上扫去,旋即眉头一紧。 玉染将邵语岚交到他的手里,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低声笑道“今天好歹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要露出这么可怕的模样来啊。” 话毕,玉染与颛顼明擦肩而过走开了。 颛顼明偏过头看了玉染一眼,接着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颛顼明送邵语岚上马车的时候,邵语岚的脚步似乎朝着玉染离去的方向略一停顿,于是他默了默,道“她已经走了。” 邵语岚拉着颛顼明的手忽然紧了紧,须臾,她一边走上马车,一边闷声道了句,“恩我知道。” 玉染走了,从现在开始,她就再也不是宁国摄政王府的人了。 玉染只是去送邵语岚上花轿的,她没有准备参加接下去的婚宴,于是直接往使臣府邸走去。 “小姐。”卓冷烟从暗处走出来,来到玉染的身侧。 “冷烟,我把她送走了,你说她会不会讨厌我”玉染目视前方,笑着问道。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和小姐无关,自然不会讨厌的。”卓冷烟答道。 玉染弯了弯唇角,笑着感叹道“自己的选择啊听起来还真是麻烦得很。”片刻停顿,她转而道“对了,之前你说得明戌前朝的那些人现下如何” “他们的动向有些奇怪,似乎有联合的意思,但又不集中,有些散乱。”卓冷烟道。 玉染敛眸,斟酌半晌,道“那夏侯本家的客卿呢,你有查过吗” “查过了,本家的客卿里新来的还在的也就几个人,但身份都很普通,并无隐藏之处。”卓冷烟皱眉道。 玉染目光闪了闪,道“是吗这就有些奇怪了。” “小姐,秦奚和苏久那边已经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小姐你离开商国的那日了。”卓冷烟说道。 玉染点了点头,“也就没几日了,可真是苦恼事一堆啊” “小姐,夏侯分家和江家那里我待会儿会再去提醒一趟的,免得出现差错。”卓冷烟思量着说道。 “冷烟啊,这件事情你明日再去做吧。”玉染看了她一眼,蓦地道。 “为何”卓冷烟不解。 “你不想和他出去走走吗”玉染咧了咧嘴道。 卓冷烟一顿,有些无奈道“小姐,你是以劝我为乐吗” 玉染摇了摇头,一副无辜至极的神情,“我没有。” “小姐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天下都要乱套了,你还有空在这儿劝我出去瞎逛。”卓冷烟叹了口气,所以也不再别扭,直接挑明道“容袭那边的情况委实是难说,他想要给小姐你下套,实在是太容易了,你要对他多设防备才行啊” “我怎么没有”玉染面上的笑意不见底。 “这一点小姐你倒得多听听你那位义弟劝告你的,他都听见容袭串通南宫翎设计你了,你还无所谓似的。”卓冷烟冷着脸道。 玉染闻言,薄唇微微抿了抿,一双凤眸底下似乎藏着不少情绪,但都被一片漆黑的浓雾给笼罩了下去。 卓冷烟心有所悟地抬头望了望天,顺带开口道“其实我也晓得你不是不在意” 玉染轻笑一声,凤眸微斜瞥了她一眼,道“那你还说什么” “就是怕你连自己都骗进去了。”卓冷烟望着玉染,深深说道。 “是吗那还真是不得了啊。”半晌,玉染感叹地笑道。 大将军府和使臣府离得不算远,两人晃悠到最后索性用起轻功来,直接一路就潇洒地踩着人家的屋顶回去。 玉染和卓冷烟停在府邸墙沿上往下看,刚好瞧见了修子期站在下头也在往上看。 玉染挑了挑眉梢,忽然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身旁的卓冷烟,在卓冷烟还没明白玉染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玉染突然揽过卓冷烟的腰,直接将人从墙头上送了下去。 修子期一怔,但还是下意识地伸开双臂,牢牢地接住了那个掉下来的人。 玉染在墙头上朝底下的两人挥了挥手,一边笑道“我先回屋了,你们好好玩啊。” 话毕,玉染就往主卧的方向飞身而去了,根本不管底下脸都黑了的卓冷烟,还有有些懵了的修子期。 “小姐。”卓冷烟无奈了。 “赫连殿下确实是个很随性情的人。”修子期斟酌了一下,如此说道。 “你要是想说她任性就直说好了。”卓冷烟嘴角抽了抽道。 两人皆是静默了一会儿,气氛有些沉闷了。 “听说这两日醉潭山下的湖边摆出不少新的小铺,你想去看看吗”良久,修子期终于缓缓地开口道。 卓冷烟的目光闪了闪,“我” “如果赫连殿下吩咐你有事的话,那就算了。”修子期察觉到了她的为难。 “走吧。”忽然,卓冷烟道。 修子期闻言一怔,旋即罕见地垂下头腼腆一笑,“恩,走。” 待到两人并肩离开了,玉染才从一堵墙后走出来,“这两个人” “阿染就这么把我的人也一起给差出去了呀。”容袭的声音从玉染背后悠悠传来。 玉染双臂环胸,慢慢转身,面上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她笑道“怎么,不行啊” “怎么会阿染说好,那就是好。”容袭甜言道。 玉染轻笑一声,凤眸微深,片刻才幽幽地看向容袭,薄唇轻启道“容袭,你这么甜言蜜语,我可是会忘记你想要做的事的。” “哦阿染的意思是,我想要做什么”容袭微微一笑,神情依旧镇定。 半晌,玉染耸了耸肩,凤眸斜飞道“呵谁知道呢” 帝女皇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九十四章 另有一人 十几日后,终于到了玉染和容袭要一起离开商国地界的时候了。毕竟将近两个月的商谈,足以让最初想要做个样子和议的目的达成了。 虽说这些也只是个表面功夫,但怎么说也得做足。 容袭合上桌案上的书册,看着进屋的修子期,开口道“看样子阿染从王宫出来之后,是不会回来了。” “公子,看公主他们马车的路,应当是朝着商宁交界的方向去了。”修子期沉声道。 “阿染也是好思量。”容袭微微一笑说道。 “公主已经命秦奚率领大军埋伏与商宁边境了,就等待会儿商国内乱一闹起来就动手。”修子期说道。 容袭闻言,微微抬眸,他沉默良久,笑道“也不知最后阿染会不会生我的气。” 修子期缓了一会儿,道“公主就算真的生公子的气,也只是一时的。再说公主又何尝不知公子想要做什么” “一时呵,阿染的性子诚然是难捉摸了些。”容袭轻笑说道。 “公子并非要和公主争锋到底,最多不过是相安无事、各取所需,公主的心中也未必没有料到这些。想来,这么多年了,公主也定然不想次次都和公子互相闹下去的。”修子期略是思索道。 容袭抬头,一双漆黑无尽的双眼落在了修子期的面上,他望着修子期,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又何尝知晓,阿染和我不是存心想要互相闹一闹的呢” 既是每每都要互相给对方添堵,那添着添着也就习惯了。要真是两人都收手不干,或许才是少了几分颜色。 可是,或许这一次连容袭和玉染都没有想到的就是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趁着机会插手了进来。也正是因为这个人的插手,造成了玉染和容袭原本的考量有了颠覆性的转变。 数日后,紧邻商国东境天柏城的一条小道上,玉染的马车就停在那儿,除去跟着玉染一起坐在马车里的云陆,还一起走的便是现下在马车外收着消息的卓冷烟。 玉染倚在车厢的木质厢壁上,身上盖着一条厚实的毛毯,她手上正在慢慢地翻着一本书册,而一双微眯的凤眸看似慵懒,却从中透露出一种无法逼视的锋锐明丽。 一阵凉风吹过,拂起了马车的帘子,云陆也拢了拢身上的毯子,缩了缩身子道“阿姐,天这么冷,你说他们会不会办事儿偷懒啊” 玉染唇角微提,抬眸笑着说道“这种事也能懈怠” 云陆勾了勾嘴角,“也是。要是连阿姐的人都靠不住了,那我还真想不出来有谁还能信。” 玉染望着云陆的面庞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缓缓地阖上了手中的书。气氛半晌地沉默之后,玉染才用着较为柔和的嗓音道“阿云,你知道容袭的人为什么想杀你吗” 云陆蓦地一怔,搭在膝盖上的手也不自觉地蜷了蜷,“他的人想杀我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啊” “最初他只是派人跟着你罢了,不过就从前几日,他也不知是为何动了杀心,我留在你身边的人都被以各种名义换了个遍,幸好我让冷烟多留心一些,否则断然会出事。”玉染眸光微闪道。 这次,云陆咬着唇不说话了。 他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有些不知从何开口。 “不想说就算了,这些我也不是非要知道。等你哪天想说了,再告诉我吧。”玉染轻声一笑,面上毫不在乎。 片刻过去,马车的帘子被掀起半边,卓冷烟探身道“小姐。” “如何”玉染凝神道。 “商国境内动乱已起,商国的那三个刚封的王爷倒是厉害,稍稍一遣人伪装成夏侯仪的人去挑唆,就把整个朝堂给掀翻了。也亏得他们一闹就直接闹得这么大,省了我们不少时间。”卓冷烟将信纸递了过来,同时冷静道。 “倒是快。”玉染接过信纸,微微顿了顿,道“那我们也走吧,去东燃山。” “是,小姐。”卓冷烟点头。 “阿姐,东燃山是什么很要紧的地方吗”云陆忽然瘪了瘪眉,问道。 玉染一边扫视着信上的大致内容,一边应声道“去了再说不迟。” 信上消息大致所书,在三位王爷大闹一场之后,南宫翎大怒,要将他们和夏侯仪治罪,结果夏侯仪将罪责推脱到分家头上。可夏侯仪这阵子的骂名可是够多,分家之人又素来贤良,百姓自然更愿意相信分家,对夏侯仪和本家的谩骂声极大。 结果这么一来,南宫翎为了保证他商君的位置,自然只能更顺从民心,严惩于夏侯仪。这下可好了,原本夏侯本家就对这位新君面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很不满意,现在既然商君都索性直接撕破了脸皮闹了起来,他们夏侯本家的忍耐也快要到了极致。也不知是谁在夏侯仪背后又添了一把火,让夏侯仪居然会直接选择反了,动荡就此掀起。 虽然夏侯仪对三位王爷之前的大闹很是不满,但毕竟三位王爷各有封地,也有权势,所以他势必得要拉拢。恰好三王皆是冲动莽撞之性,危言耸听之下直接就对商君产生了不睦之心,这也让夏侯仪很顺利地便与他们缔结了暂时的约定,一道对付商君。至于之后夏侯仪要是真的谋逆成功了,那三位王爷结局究竟如何,还未可知。 而同时夏侯仪也心知绝不可忘记商国大将叶明轩的存在,叶明轩在夏侯仪眼中同样狼子野心,天下大乱起来势必也会在争锋之中夺得名头,所以夏侯仪自然是不会忘记背地里先一步对叶明轩动手的。只可惜叶明轩防备极深,他才刚刚命人动手,便接到消息说叶明轩已经亲自率领人马开始行动了。 于是乎,就有了现在的情境。 叶明轩统领将军一半商国军队,兵分几路与夏侯仪对峙,同时监察控制商君南宫翎。而夏侯仪则与三王联合,同时借背后多年势力存养,首先与商国都城守军战成一片。普通的城中百姓早已纷纷逃离,目前整个都城可谓是只有战火纷飞,热闹不已。 而此刻,因玉染提前吩咐准备,夏侯分家和江家随即领头动身,从中横插一脚。原本夏侯仪就未曾料到竟然江家会不受控制,甚至委身分家之下。江家富可敌国,军和粮皆是充备,也许一般的权贵人家都敌不上像江家这般的消耗。一时间,夏侯仪竟然有所败退之象。 不过,这也只是表面。 一切才刚刚开始。 这一场商国内乱,才不过起了个头。 “阿姐是有什么烦忧的地方吗”哪怕玉染没有说话,云陆坐在一边也有所感觉。 玉染沉吟须臾,眼底幽深道“我之前以为夏侯仪不会那么轻易地对叶明轩动手,可是他却动了;而现在,原本准备添火让夏侯仪对商君再无耐心的人是我,可偏偏有人先一步去添了这把火。” “阿姐的意思是还有一个人在背后作祟,对商国有觊觎之心”云陆问道。 玉染微微偏头,眸光晦暗,“不一定是觊觎商国”她总觉得这次整件事情背后好似还有一个人在不断地插手,而且还刻意地不想让她知道。 “那个人会不会是慕容袭”云陆的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人就是容袭那张笑得莫测的脸。 “不大像。”玉染摇头。 “可就算这个神秘的人不是慕容袭,那慕容袭又会做什么呢阿姐你别光记着放了别人,然后把他给忘了。这个人才是最不让阿姐你省心的呢”云陆呲牙咧嘴地说道,似乎一提起容袭,他的心头就能上火。 “我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无非是想要也占商国一份利罢了。我们各取所需,就算对上应该也不会太过于兵戎交戈。但一切终归不能太理想,所以诚如你所说,防范仍不可少。”玉染的笑意看起来不尽眼底。 “就目前来看,阿姐觉得首先会败下阵来的是谁家”云陆好奇道。 玉染想了想,说“当是夏侯本家。” 既有神秘之人在背后作乱,将夏侯本家之人耍得团团转,以至于没有考虑精准行事;又有叶明轩、夏侯分家、江家的争对,以及南宫翎的抗争;那三位王爷除了有些权势和军队,根本就是在别的方面一窍不通,更妄论指挥,所以只要有人前去挑拨拉拢或是强行以奇兵攻打,那么他们的溃散简直轻而易举。 玉染想到此处,忽然神情微转,掀起马车帘子,对着外面的卓冷烟道“冷烟,上次交给夏侯央的东西,他带着吗” “带了。”卓冷烟答。 玉染又道“既然这样,你再传书一封于他,同他说,他手里的东西夏侯仪他们定然会想要去抢夺的,也或许不止是夏侯仪,所以让夏侯铮先带着东西也往东燃山走。” “是,小姐。” “对了,容袭那里”玉染眉头微拢。 “小姐,容袭从华国边界调军的事情你一早就知道了”卓冷烟面露复杂。 “恩,知道。” “真是不知该如何说你了。”卓冷烟轻叹,却是无奈。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切就绪 东燃山脚下有一个接连的小镇,名为东燃镇。“燃”之一字作为镇名和山名确实是特殊了一些,不过一切也源于约莫三十来年前的一天,那是颛顼帝攻入商国的日子。也就是这一天,作为距离商国边界极近而且地势最为诡谲的东山镇与东燃山被吞没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那一日,火焰滔天,百姓的哀喊声也是滔天。可以说,这场噩梦足以让在场的人都遭受到极大的创伤。也就是从那时之后,住在东燃镇的百姓便开始越来越少了。而今一晃三十年,虽说百姓心中的芥蒂也已约莫消去,可搬出的百姓基本上也没搬回来的,所以仍是略显萧条。 而今,商国遇连续大战三日。宁、华大军破境,而商国内朝势力混杂,商君南宫翎消失无踪,封地三位王爷在劝动之下逐渐收势,丞相夏侯仪有节节败退之相,而夏侯分家与江家则保有一袭余力,至于商国大将军叶明轩则是索性直接举兵围了商国王宫,更是有要与夏侯仪一斗的局面。 “风然,风然我要回去他自己一个人呆在那里,把我差走算什么道理”邵语岚猛地掀开马车帘子,朝着在前面驾马的风然喊道。 “将军说了,务必要送夫人您暂时先去避退。”风然沉稳道。 邵语岚却是反驳,“避退现在整个商国境内皆是一片纷争,就算我离开都城,又有何处可以避退再者,之前殿赫连君也说过,让我切忌不可离开他的身边,不然危险也不会少到哪里去。” “抱歉,夫人,属下必须得保证夫人您的安危。现在的都城,确实无法久留了。”风然沉声道。 风然刚刚话毕,便见旁边的树林之中忽然窜出一道黑影。风然死死勒住缰绳,才得以没有相撞。定睛一看,风然这才发现竟然是一个黑衣之人骑着一匹马拦在了他们的马车前面。 “阁下何人,为何要拦截马车”风然眼神冷了冷,问道。 黑衣之人沉默之后开口“在下是华国慕容四皇子的下属,奉慕容殿下之命,前来提醒邵姑娘此去东燃镇才是最安全的。” 邵语岚蓦地掀开帘子,“慕容袭是他让你来的” “是慕容殿下让在下来的。因为猜到赫连殿下之计太过凶险,故而难以顾及到邵姑娘,所以慕容殿下才让在下提醒姑娘。这是慕容殿下的亲笔手书,请姑娘过目。”黑衣之人语气平稳地开口,同时将手书递了过去。 “东燃镇”邵语岚接过手书仔细阅览了一遍,发现确实是以前见到过的容袭的字迹,印玺也是没错的,于是她转而问风然道“风然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夫人,东燃镇在靠近东境的地方,那里有宁国大军压境,去了委实”风然皱眉。 “是赫连君在那里吗”邵语岚眼中一亮。 “邵姑娘,东燃镇虽处临东境,可实则只是个偏僻人鲜之处罢了。那里有东燃山做依靠,更是地势复杂,是个可以暂时避退的地方。”黑衣人说道。 “既如此,那便多谢你们殿下提醒了。还有,代我转告你们殿下上一次的事,我并未后悔,还是多谢他让我能够帮到赫连君。”邵语岚眼帘微垂道。 “好。”黑衣人点头,旋即驾马离开了这里。 风然转头看了邵语岚一眼,“夫人,那位慕容四殿下的人可信吗” “就听他的吧,去东燃镇。虽然我曾经挺讨厌慕容袭的,可说到底,他确实从未有过要真正害赫连君的意思。值得一信”邵语岚肯定道。 东燃山脚下,此刻玉染身着一袭玄色男子劲装,腰间别着一把通体纯白的轻巧长剑,一头墨发用一根细长的发带束在脑后,眉目如锋,薄唇轻抿间,整个人的身上都有种肃杀锐利之感。 不远处,卓冷烟驾马归来,“小姐。” “如何”玉染抬眸沉声道。 “夏侯央带着帝印玺已快感到,另一边夏侯仪似乎是命夏侯铮先一步过来了。但现在来看,还是夏侯央会更早一步到东燃镇上。”卓冷烟道“小姐当初将真的帝印玺交给夏侯央,看来果真是能够吸引到本家的注意。” “他们也猜过我给夏侯央的帝印玺是假的,但夏侯仪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自然会多想一想的。”而玉染要的就是他这多想一想。 “夏侯本家想用帝印玺扳回局面,可却不知这东燃镇才是真正设给他们的陷阱。”卓冷烟说道。 “镇上的人都走干净了吗”玉染思量了一下,说道。 卓冷烟点了点头,“按照小姐的吩咐,提前都让他们走了。原本这里也就没几户人家,所以搬得很快。” 玉染颔首,旋即道“都城境况呢” 卓冷烟旋即回应,“颛叶明轩没有维护商国的意思,似乎是早已知晓之前南宫翎有暗中对他下过黑手。但他也没有和小姐你的军队正面撞上的意思,只是围了都城和王宫,以军印禁了几位将军想要动手的想法,现在带着另外一半大军往东燃山这里过来。至于那些有点权势的大臣也知道这场大乱必不可免,所以基本上敢插手进来的根本没几个。” “这里还真是要热闹了”玉染眉眼一凛,又继续道“容袭那边估计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容袭率着华军从商国北境走的,看样子似乎主要针对的是夏侯本家和叶明轩的大军。不知这一仗下来,究竟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卓冷烟沉思道。 玉染想到这里,神色不算上佳,她抬眸问“冷烟,你可知语岚行踪。” “前几日的时候还派人一直跟着,叶明轩让她离开都城了,果然还是怕她遇到危险。倒是从今日早上到现在,遣去跟着的人还没送来回信。”卓冷烟皱了皱眉道。 玉染闻言,薄唇微抿,凤眸里似乎稍显沉寂。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九十六章 装神弄鬼 东燃山与东燃镇一带地势尤为特殊诡魅,可以说常人若是没有路图来仔细核对出入,那么必定会迷失在山林中,这也就是东燃镇上百姓为何那么少的第二个理由。 夏侯铮带着一队人马一路快马而行,只为追至同样往东燃镇方向而去的夏侯央。 “可恶,那夏侯央倒是跑得极快”夏侯铮神色极差,一双眼中更是颇为阴蛰,看起来脾气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大人,前面发现一队人正停着歇脚。”忽然,一人策马到夏侯铮身边说道。 夏侯铮神情一凝,道“这个时候会往东燃的方向走,肯定是夏侯央那批人。走,从两边过去围了他们,不要放任何一个人走” “是,大人” 而前方不远的那队人中,为首黑衣男子略是回头,像是察觉了什么一般。 一个士卒上前对着男子贴耳道“来了。” “来了啊,那真是太好了,这样那位大人便又少了一桩烦心事。”男子笑了笑,轻轻挥了挥手,一时间周围的人看似松散,可眼底却是逐渐熠起了锐光。 商国都城星烨城外,难得可见苏久神态凝重。 “这次华国打过来的大军,领头的不是慕容袭。”竹良驾马来到苏久身旁,同样眉头一皱道。 “不是他”苏久柳眉紧锁,“看来正如殿下所猜测的一样,他还另有所谋了” “早就跟赫连玉说过了,她家那个美娇娘啊,可不好养了她偏偏就是不信。”竹良牵了牵缰绳,翻了翻眼皮道。 “那是因为殿下愿意相信他。”苏久道。 竹良直嘲道“相信有什么用,有本身赫连玉就把天下拱手相让啊既是不能让的,那留着一个敌人在身边,该说她心宽好,还是太自信啊可别到时候栽在慕容袭手上,哭都来不及。” “好了好了,这仗都打起来了,你也别在那儿抱怨了。”苏久转而道“反倒是你,你这次为什么不做领兵的将军啊偏偏只做个策应的人,把这活儿丢给我。” “给你多历练历练不好啊,还嫌这嫌那的,我做策应我乐意。对了,你们那红月阁的人知道商君去哪儿了吗”竹良瞥了她一眼道。 “南宫翎好像是因为叶明轩反了的关系,所以他当日就从王宫跑了,现在我们也在找他呢。”苏久道。 竹良眼睛一眯,“跑了谁不好,偏偏跑了这个南宫翎” “好了,我们先做好我们的事吧。叶明轩好像要和慕容袭的人马起冲突了,我们也差不多该动身了。”苏久沉了沉心说道。 “行。”竹良颔了颔首,微微仰头望天。 谁又能想到,当初跟在长孙家公子身后的一个小小侍从,现在也摇身成了宁国赫连玉手下的重臣呢反正竹良自己也没想到,像他这样一个脾气总是和赫连玉不对盘的人,为什么赫连玉还这么能忍。该说不愧是赫连玉吗 东燃山后主营帐中,秦奚站在东燃地势图前,神情凝重。 营帐帘被掀开,光线和寒风同时从外面透了进来,秦奚慢慢转过头,看见女子的时候扬起一个笑容来。 “殿下还真是钟情于男装,不过也是好看。”秦奚笑道。 玉染扬了扬眉梢,道“我当赫连玉之时还不是日日男装,连脸都不是自己的。好了,说正事。你盯着这图看了这么久,有看出什么来吗” “夏侯铮的军队自进入衔接东燃的密林之后便失去了踪迹。”秦奚的神情随即恢复至冷静严肃的模样。 “有人去看过吗”玉染顿了顿道。 “已经遣人去了。”秦奚点头道。 玉染眼底的光华流转,片刻,只听她继续说道“北境容袭的大军灭了夏侯本家持着特令调出来的大部分军队,至于叶明轩那里本人并未现身,似乎是派了一队佯装相遇,他自己率着剩下的人往我们这边走了。” “是容袭本人带的军”秦奚闷了闷,随后突兀地问了一句。 玉染一愣,须臾之后便是颔首,她轻声道“不是。” “你信他”秦奚盯着玉染问道。 玉染看向他,没有说话。 秦奚笑了,“你既已知容袭不可信,还不愿意和他对着干” “我没有说他不可信。”玉染的眼底澄澈,异常平静地说道。 秦奚失笑,“殿下,你可真是” “苏久和竹良他们说南宫翎还没有找到,应该是已经从都城脱身了。”玉染转而道。 “之前叶明轩有说过容袭和南宫翎有约定,对了,殿下新收的那位义弟也有说过。”秦奚道。 玉染轻笑了一声,望着他道“秦奚你也是喜欢抓着容袭不放。” “没有,殿下。”秦奚笑了笑说。 “诚然,你说得是真的。但我觉得这次南宫翎的消失,并非是容袭做出来的事。”玉染一边小步地走了两步,一边说道。 “殿下从何得知”秦奚问道。 玉染抬起眸子,眉眼轻弯道“感觉。” “哦” 玉染笑了,“怎么不问我靠感觉怎么可以” “有用吗”秦奚反问。 自是无用的。 这个答案,两人心中都是清楚的。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九十七章 真赫连玉 翌日大早,秦奚先是起身了,他刚刚走到营帐外头,便与卓冷烟撞了个正着。只见卓冷烟行色匆匆地赶来,脸色看起来极为不佳,连同神色里也带着几分肃穆。 “发生什么了”秦奚也瞬间正色道。 卓冷烟的手里捏着一封已经拆开过的信件,她盯着秦奚,抿了抿唇后开口道“你从作夜至现在可有见过小姐” “昨夜我一直留在主营帐中,听士兵说殿下有过来营帐外,但是并未入内,我没有见到她。”秦奚首先是启唇回应,随后他仿佛立刻心中有所猜测,旋即眼神一凝道“是殿下出了什么事吗” “你自己看殿下留在营帐里的信吧”卓冷烟眉头紧皱着将信递了过去。 秦奚打开信纸,映入眼帘的是玉染行云流水带着几分潇洒又带着几分凌厉的字迹。再仔细浏览完信上的内容之后,秦奚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殿下只身过去应对,恐怕会出事。”秦奚严肃道。 卓冷烟赞同道“我也觉得。语岚被劫,还让小姐独自前往落归崖一见,怎么都像是争对着小姐去的。” “先前殿下提及的那个站在背后的神秘之人,恐怕做出这种事的就是他了。他好似是一步步故意争对着殿下,就是为了将殿下引入圈套之中。我怕殿下独自前往,会不安全。”秦奚敛眸道。 卓冷烟心中有些焦急,但在这种紧要时刻也只能忍耐下来,她道“那人如此了解小姐的心性,既知晓小姐虽然看似决绝,实则重情于身边人,又知小姐的性情和一般行事风格,明白如何扣着小姐的步子来走。这个人,定然是不简单的。”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在这世上原本能够如此了解于殿下的只有一个人。”秦奚叹了口气说道。 “你说容袭啊可我又觉得这次不大像是他做出的事。”卓冷烟不知为何,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 “不管是不是,总归不能就这样任着殿下去的。不过殿下在信中写了,要我们先仔细关照好夏侯本家和叶明轩他们,我们自然还是要应的。”秦奚道。 “那这样好了,我们分开两路,我带一小队人赶去落归崖,那里也就是隔着这东燃镇一城之外的地方,剩下所有的人就还是由你来率领着应对了。”卓冷烟如此决定。 “好。”秦奚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一日后,晌午,落归崖。 “都到现在了,阁下还不愿意现身吗”玉染站在崖旁,先是瞧了眼山崖下无边的风景,随后才是转过身,对着那一边密林启唇道。 许久过去,一声声低而闷的脚步声终于落入了玉染的耳畔。 玉染蓦地抬眸,眼底漆黑而幽静,她望着朝她一步步走来的那个浑身上下裹着黑衣黑纱的人,神情逐渐地沉寂下来。 果然是他 也就是那个夏侯本家的神秘客卿。 此人在不远处停下,却并未解开脸上的黑纱斗笠,而且也是一言不发,让人无法探得究竟。 “阁下将我只身引至此处,莫非只是想要同我这么互相看一看吗”玉染不客气地开口。 遮面之人闻言,微微朝后抬手示意,须臾,后头便有一个同是身着黑衣的人扣着邵语岚走了出来。那黑衣人看起来二十六七,应当和玉染差不了几岁。 “语岚”玉染皱眉喊道。 邵语岚猛地抬头,“殿下你怎么会” “你为什么会去东燃镇”玉染问道。 邵语岚抿唇不语。 “既然她不愿说,不如便由我来替她说一说好了。”身着黑衣的青年冷笑一声,道“本来她倒不是朝这一路过来的,不过嘛,有人好心,给她捎了信和话,同她说来这里更安全。不若赫连殿下来猜一猜,那个这么说的人究竟是谁” 玉染一愣,手指下意识地蜷起,她微微低头敛眸,一双凤眼之中露出的光泽逼人又婉转,“语岚,你告诉我,他说得是真的吗” 邵语岚咬了咬牙,从她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现下她是自责得紧,觉得自己拖累了玉染。半晌,她才颔首道“我是半路遇到了自称是慕容袭手下的人,那个人为自证也给了我信函,上面的字迹确实是慕容袭的。” 玉染听完,足足静默了半晌,直到对面的人又拿出来一样东西,让她的神情更是阴郁几分。 “赫连殿下可要好好看清楚这是什么。” 玉染当然看得很清楚,那是原本应该在夏侯央手中的帝印玺,而现今,却在对面那群人的手中。也就是说,夏侯央也出事了。 良久,玉染沉下心来,她抬眸微笑,面色平静依旧,“不知阁下机关算计,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只要想要针对于我吗” “针对的就是你”不等那蒙面客卿开口,那黑衣青年便先一步道了出来。 “我”玉染挑眉,“我做了什么,能让你如此嫉恨” “我嫉恨我有什么好嫉恨你的你可是万人心中的好殿下,是他们敬仰的赫连玉,也会是将来他们心中的赫连君。和我这个连名字都使不上一个的小人,可是万万不同的。”黑衣青年嘲讽般地开口。 玉染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最后终于回过神来,她喊出了一个原本应该已经不可能出现在别人身上的名字,“赫连玉。”她的语气很肯定,没有丝毫疑惑。 “赫连玉不,我不是。你才是赫连玉,不是吗”黑衣青年,也就是真正的“赫连玉”冷笑着说道。 被他扣着的邵语岚也是惊讶地想要回头,因为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原本那个世人皆知的失踪的皇子居然还活着,而且还在今时今日出现了,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声讨着玉染。 “原来你还活着。”玉染平和道。 “怎么,我活着很奇怪吗难道就准你拿着我的名字作威作福,我就应该去死吗”青年吼道。 “你明明活着,却没有回去,是因为被人劫走了吗”玉染问道。 “没有。”他道。 “既如此,那就对了。”玉染道。 “什么对了”他问。 玉染笑着说“是你放弃了赫连玉这个名字,所以它现在是我的了。” “你”他登时怒了。 玉染不疾不徐道“你恐惧于朝局纷争,惜命,故而远离王宫,这种只是容易受人诟病,却无过错。但如今用着赫连玉这个名字的人是我,用这个名字站在朝堂上替你解决那些所谓烦恼的人也是我。不管是世人口中冷血决绝、风流浪荡,亦或是值得敬服的人,都是我。所以赫连玉就是我,也只能是我,和你已经没有丝毫的关系了。” 玉染的语气听起来很恳切,可偏偏字句之中带的意思皆是刻薄和凌冽,似乎是为了印证赫连玉到底应该是个怎样冷血绝情的人,所以她仿佛也不再有所收敛。 “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青年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好似是被玉染给气得不轻。 玉染旋即应承下来,“是啊,不可理喻又如何这天下间也不是每件事都可以以理解决的,不是吗” “强词夺理”青年怒瞪着玉染,连带着抓着邵语岚的手都松懈了几分,“你别忘了谁还在我的手里” 玉染的双眼从青年身上扫过,又落在邵语岚的面上,她朝着邵语岚安抚般地一笑,旋即眼底似乎迸发出一种锐亮的光泽,“我当然没有忘” 就在玉染话音落下的瞬间,有一柄噌亮的长剑笔笔直地就朝着青年的侧脸方向袭了过去,青年吓了一跳,登时松开了邵语岚,同时人也往后跌去,摔在了地上,而邵语岚也落在了另一个人的怀抱里。 “来得真是太及时了。”玉染抬眸看着来人,弯了弯嘴角道。 “哼,你真是太没用了,怎么她一碰到你就会出事”来人显然是邵语岚现在的夫君,也就是颛顼明了。 玉染无奈叹了口气,道“可能是我比较招灾吧。” “应该是比较招人恨吧。”颛顼明抱着邵语岚的同时沉声嘲讽道。 玉染耸了耸肩,“随你觉得吧。” 青年见到颛顼明前来相助,神色蓦地一变,他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旋即大声呼喊士兵围堵住玉染他们。 “你当真就是这么一个人来的”颛顼明瞥向玉染。 玉染也看向颛顼明,“那你呢” “要不是收了你的破信,我会甩了大军改道来这破地方”颛顼明一边说着一边直咬牙,他平日里的一张冷然的俊容似乎在遇见玉染开始便有些绷不住了。 “哎呀,那你也不能怪我啊要不是我给你送那破信,估计你现在连自己夫人丢哪儿了都不晓得。”玉染白了他一眼,说道。 “玉染”颛顼明喊道。 “怎么”玉染问道。 他叹了口气,晌久终是服了玉染,沉下心转而道“再问一遍,你真的是乖乖一个人过来的” 玉染抬眸,旋即微笑,“怎么可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九十八章 终有一战 “夏侯央”玉染与颛顼明同时飞速后退,转而,是夏侯央带着人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出来。 “你使诈”青年朝着玉染大吼,似乎全然没有料到在邵语岚的命还被拿捏在他的手中之后,玉染居然还不是乖乖一个人前来的。 玉染停下身,道“这不是使诈,这叫善于利用一切条件。” “为什么你们居然还能活着我明明,明明已经”青年不可思议地看着夏侯央他们。 夏侯央看向他,神情严肃。 回答他的人是玉染,只听玉染接话道“你明明已经把他们都解决了才对啊你是想这么说吗” “在这种情况下,你连这都动了手脚”青年质问道。 玉染点头,“就是因为在这种状况下,所以才更要会懂情势不是吗我知道一直有一个我所不知道的人在背后和我作对,我难道不要做好防范吗所以就在我收到你们给我的信函时,我就也同时分别传了密信给叶明轩和夏侯央,叶明轩会为了语岚而来,而夏侯央则会换上替身和诱饵,然后带着人往这里过来。” “真是卑鄙。”比青年更快作出这个评价的人是颛顼明。 玉染转过头,看了眼颛顼明,皮笑肉不笑道“叶大将军,我知道你铁定是恨死我了,很快就给你可以同我决一生死的机会。” “还用说吗决一生死,胜的人自然是我。”颛顼明斩钉截铁道。 玉染轻笑一声,情绪没有丝毫的起伏,“哦,那你就是叫我快些去死呗。”玉染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 其实即便是在现今这种她与颛顼明有共同的敌对对象的情况下,玉染也是清楚的,颛顼明来只是为了邵语岚,至于和她玉染的关系还是水火不容的。 今时今日,商国已经被搅乱了,身份什么的也都无所阻碍。所以,玉染和颛顼明的争锋,也已经没有了任何被妨碍的理由。 他们之间终归会有一战 而且是生与死的一战,无人可以阻断。 只因明戌已亡,那个明戌的皇长公主颛顼染与太子颛顼明也该有个落幕的时候了。 夏侯央带着人围了青年,也是夏侯央不注意,不知从何处射出来一道冷箭,直接没入了青年的后心,青年直接倒了下去,当场便咽了气。 玉染的目光朝树林的方向望去,同时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最初那个出现的黑袍黑纱掩面之人已经消失不见。 玉染走至青年身旁,她蹲下身,仔细打量了一下青年的面孔,半晌才重新站起身。 她对夏侯央道“其实我骂归骂他,还是想谢谢他的。毕竟要是没有他,我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夏侯央看了玉染一眼,良久道“就算你不叫赫连玉了,我也不觉得你会不站在这里。” 玉染瞥了眼夏侯央,笑得莫名,“你最近学会了怎么多奉承人” “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夏侯央看着手里的商国帝印玺,默了默应声道。 “是吗我的荣幸。”玉染随口应道。 “刚才还跑了一人,那个黑袍黑纱掩面之人”夏侯央提醒道。 玉染点头,“我知道。” “看那个人那么狡猾,还与这个原本的赫连皇子结为同盟,甚至只拿他当挡箭牌,感觉并不简单。”夏侯央皱起眉梢分析道。 玉染瞥了他一眼,笑道“没想到你现在动脑子动得还算不错。” “这算是夸奖吗”夏侯央苦笑。 “你觉得呢”玉染反问。 夏侯央觉得自己和玉染多嘴简直就是个错误的决定,他怎么就能忘了眼前这个扮作翩翩公子的女人其实真正的性格简直恶劣得令人发指,足以笑着让你欲哭无泪。 就在夏侯央还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只见站在他跟前的玉染神色一变,蓦地伸手硬生生地将他往旁边推去。待到他站稳了一看,才发现颛顼明的长剑剑锋已经直指玉染的咽喉了。 被颛顼明留在不远处的邵语岚脸色一变,她惊过了头,竟是发现自己的脚仿佛没了知觉一般,连一步都没能挪起来便因为失去重心跌在了地上,“殿下” “赫连君”夏侯央惊声喊道。 说起夏侯央会喊玉染“赫连君”,那也是他发现自己叫玉染“姑娘”感觉委实太生疏了,而且有些古怪,至于直接称“玉染”或是“赫连”又太过亲近且无礼。最后还是竹良见着夏侯央的时候提起过有听人喊过玉染“赫连君”,况且这世上早已将玉染实质是宁国掌权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了,也没什么不好叫的。夏侯央一听,觉得这倒是真的,所以便这么决定了。 玉染没有在意夏侯央的惊呼,她只是用着似笑非笑的眼神望着颛顼明的面孔,须臾启唇道“看来叶大将军今日是不准备放过我了。” 玉染的语气很平静,用的也是陈述的句子,似乎没有带着丝毫的意外。 “我说了决一生死。”颛顼明的眼神幽静而漆黑,里头到底带着什么情绪别人也不可知,恐怕也就只有他自己才晓得自己的心里到底有多烦闷吧。不过,就他说出口的这一点来说,是无可置疑的。 因为不论是他在商国当上将军,还是夺权,亦或者是谋逆,那一切的目的都只是因为一个人,也都是为了一个人。 他的初衷只是为了打败玉染 玉染敛眸一笑,她抬起手,食指指尖轻轻地点在了剑锋上,将整把剑给压了下去。接着,只听她温声开口道“阿灵,她怎么样” “她在商国的一个小城池里,宅子不算大,但很安全。”颛顼明道。 “是吗那也挺好。”玉染笑道。 颛顼明黝黑的眼底闪了闪,“你的这话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只是安慰欺骗你自己用的呢” “反正在你心里肯定是后者了。”玉染没有正面回答。 他们之间的关系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那到底还能再继续恶劣多少,也没有所谓了。 解释不清的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你真是个” “真是个无情无义,也不要脸的人这话我听得多了,也不差你一个。反正赫连玉的名声走至今日,有好有坏,有人喜欢有人厌,我已经习惯了,不至于被轻易地刺激到。”玉染提了提唇角,这是个很没有诚意的微笑。 “赫连君”夏侯央突然觉得此刻的玉染仿佛又变了一种感觉,更或者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是又或者说,这才是最原本的那个玉染 玉染听见喊声,于是转过头,看见夏侯央的时候她笑了笑,说道“带着人先离远点吧,也顺带多警觉些看看,免得乱子一桩接着一桩。” “好。”半晌,只听夏侯央应了一声,旋即神情复杂地领着人退离了这片悬崖边。 颛顼明也听见了刚才玉染和夏侯央的对话,他思量了一下,说道“你觉得慕容袭会来吗” “他来不来都与我并无干系。”玉染答道。 “你刚才也听到这个死了的人说的吧是容袭让语岚改道去东燃镇的以东燃镇的地势早已成了最适合多军交集的地方,可他居然有脸说那个地方安全赫连玉,我姑且这么叫你,你难道不觉得这样一个用心险恶的人真的很让人厌恶吗”颛顼明的俊容上很是冷清,他嘴角的冷笑映在被人眼里仿佛可以化作实质的锋芒。 玉染闻言,蓦地一顿,许久,只听她尽量放平自己的语气和声色,启唇道“不是他他无意害语岚的。” 颛顼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极了的事情,他随即讽刺道“他无意你怎知他无意就凭你是赫连玉,而邵语岚是被你视作至亲这一点来看,他就已经是有意的了。如果能够以更轻易的方式来制住你的行动,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玉染的眼神依旧无波,可也没有即刻回应颛顼明的话。 颛顼明又道“世人皆说你赫连玉聪明,说你看得最复杂的人心,做得了最狠辣的决断,可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玉染听颛顼明絮絮叨叨讲了那么多句,也算是听到家了。她垂下眼,同时提着唇角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也是个人。况且,要真的一个人熬这么久,也是件很累的事情。在这一点上,你难道不觉得感同身受吗” “你以为当初是谁把明戌给毁了”颛顼明反问。 “是我,但也不是我。”玉染道。 “诡辩” “这不是诡辩,这是事实。你不能否认明戌被颛顼夷给弄垮了的事实,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明戌,你就算真的将来以太子的身份坐上了皇位,那又能如何因为已经太迟了。” “但你做得太多了。”颛顼明默了默,抬眸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给足了所有的冷静。 玉染抬眸轻笑,“或许你说得没错,可我做也做了,那也就是悔不得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常态,你也权当理解一下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三百九十九章 再次死别 玉染和颛顼明的一战最后因为两者率领的大军皆是到来,所以是真真正正地搅和成了一团。 玉染问卓冷烟东燃山那里的状况,这才得知夏侯仪因为久久等不到夏侯铮的归去,故而只能一狠心调出了一大波人,并且亲自领军往那里过去。而恰好华国的军队也到了,虽然未见容袭和修子期,但必然也是有容袭的授意。结果便是——三军交集,东燃山上蔓延开了一片战火。 不过秦奚和华军那里对地势的掌控显然更胜一筹,夏侯仪在两军身上都吃了瘪,却连夏侯铮和帝印玺的影子都没有瞧到,可谓是惨不忍睹。 “东燃山那里容袭的人有多少?”玉染问。 卓冷烟沉默片刻之后答道“人并不齐,不是全数。” 玉染心中已有思量,果真,不出半个时辰,容袭和修子期领着军便出现在了玉染他们的眼前。一时间,这原本看起来冷清寂寥的落归崖竟然也热闹了起来。 玉染见容袭几个挥剑便顺利来到了她的身侧,她瞥了容袭一眼,道“你来这里作甚?” “当然是为了保护阿染啊。”容袭用着依旧轻快的语气说道。 玉染半晌未语。 玉染和颛顼明之间被士卒隔开了一小段距离,就在玉染准备撤身前去的时候,让玉染最为不可接受的一件事就这么发生在了她的眼前。 ——一把剑正在刺向颛顼明的后心,颛顼明被人围攻避闪不及,原本躲在一旁的邵语岚冲了出来,挡在了他的背后,却被一剑穿过胸口,直接倒了下去。 玉染的动作静止了,她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提着剑的手无意识地开始方向,还好容袭看得及时,替她挑开了好几把朝她袭来的利剑。 “语岚……” “阿染,你清醒一点!”容袭见玉染在这种状况下出神,只得一把扣着她的手臂提醒道。 玉染冷不防回过神,脑子越是清楚了,邵语岚倒下时的模样也越是清晰了。 夏侯仪带来的人本身就不多,原来是没准备硬生生打上这么一仗的,现在打着打着一看竟然也只剩下被步步逼退的他了。夏侯仪也许真的是一个有些才谋的人,只是很不巧,在场的几个领头的人都是以心计著称,能够年纪轻轻赢过众人,自当也是不比他差的。 或许,夏侯仪输就输在他的轻敌。他以为自己所准备的一切皆是万无一失,所以才反而失去了更多。 颛顼明只是听到背后女子的闷哼声,还有利剑刺穿肉体又拔出的声音。当他转过头,就彻底愣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伸出双手将女子抱在怀里的,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女子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甚至连睁开着双眼看看他都很勉强。 “阿岚!”颛顼明竟是罕见地恍惚了好一阵才能喊出邵语岚的名字。 两边都被阻止了继续交战,而玉染站在原地,竟是半晌也没能迈出一步。夏侯央重新赶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片狼藉的景象。 “叶……明轩。”邵语岚的睫毛颤了颤,想要伸手去触碰颛顼明的脸庞。 颛顼明飞快地托住邵语岚的手,心底涌出的悲哀仿佛已有多年未有。 “不对,你不是叶明轩……不是……”邵语岚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嘴角颤抖着勾起了一个弧度,她的眼角似乎有泪淌下,“你是颛顼明啊!是我原本最恨的人……” “不是,没有,阿岚你弄错了。”颛顼明冷峻的面孔开始碎裂,他连连否认,喉间更咽。 “我没有弄错。”邵语岚阖了阖眼,声色飘忽道“你是颛顼明,是殿下曾经既喜欢又厌恶的人。”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好喜欢你啊……”我不想死,我好想再多陪陪你啊。邵语岚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决定永远地埋在心里,就只有她自己知道。因为这话如果一出口,颛顼明和玉染之间的仇恨便因为永远都没有了终结,她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虽然,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 颛顼明沉默了,他垂下眼帘注视着女子的苍白面庞,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心里乱成一团,仿佛有一角正在不断地破裂崩毁,似乎——这种刺骨之痛的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自从明戌灭亡那一日之后…… “殿下……”邵语岚轻声唤道。 颛顼明抬眸,眼底满是沉寂与复杂,须臾,他还是看向了邵语岚正在唤着的玉染。 玉染觉得自己每挪动的一步都极为的沉重,短短四五步距离,仿佛咫尺。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麻木了,耳朵都快听不见了,眼前的视线竟然都有些恍恍惚惚的。等她俯下身看着邵语岚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已经任何情绪的起伏都没有了,不是毫无感触,而是哀痛欲绝。 “语岚。”玉染右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左手手心又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裙摆,她想要尽力抑制住自己声色的颤抖。 “殿下,我好高兴啊……” “高兴什么?” “高兴殿下能够在我年幼时视我为至亲挚友。” “……语岚,谢谢你。” “殿下,不客气……”邵语岚顿了顿,胡乱地抬手想要抓向玉染,她的手放在了玉染手心里,而眼前的视线也愈发地朦胧,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最后还是一滴滴地顺着她的脸庞落了下来,她颤声道“殿下,你知不知道,你食言了,你说好……说好要带我出去玩的。但是……到现在都没有。” 玉染终于泪如雨下,“对不起……对不起语岚,是我——食言了。” 邵语岚已经听不起玉染对她的道歉了,她的目光虚晃着对着天空,看着白云笼日,心也似乎飘走了。 “好想……再多陪陪你们啊。可惜,不行了。”话毕,邵语岚缓缓阖上了双眼。那个玉染心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良久的沉默,颛顼明终是放手,轻轻地让邵语岚的头靠在草地上。 他与玉染同时起身,同时看着对方,却也同时无言。 终是颛顼明压着心头的刀割感,猛地抬眸紧紧地注视着玉染,他放在身侧的手早已牢牢地握起了拳,指甲嵌进肉里,他却毫不自知,而是直接开口质问道“为什么要留着这个人?” 玉染哑着嗓子问道“留着谁?” “事到如今你还在那里装什么傻?我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慕容袭?他华国的四皇子何德何能能让你这个宁国的赫连君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着?”颛顼明怒不可遏地指着站在玉染身后的容袭,原本就冷峻的容颜上仿佛又多添了一层冰霜。 “我没有。”玉染没有气力地回答。 “你没有?你哪里没有!你刚才没有听到别人说吗?就是这个慕容袭,是他给了阿岚一封信让阿岚去东燃镇的,若非如此,阿岚根本不会为人所绑,更不会此刻只能无声无息地躺在这里!”颛顼明悲从中来,蓦地朝玉染吼道。 玉染一怔,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须臾道“不是他……” “不是他?”颛顼明气极反笑,“你居然到了现在还在帮着这样一个用心险恶之人!世人不是都说你赫连玉慧眼识人吗?怎么现在连一个明明白白摆在你眼前的人都看不出来了?” “那封信我刚才拿来看了,上面的内容确实是让语岚去东燃镇,可其中‘东燃山’三字并非容袭亲笔所书。字迹实在是太像了,所以语岚才无法分辨的。”玉染面无表情地叙述。她诚然是在解释着真相,可心思却早已不在这里了。 邵语岚死两次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委实是太大了,她之前惊喜于邵语岚还活着,她还有机会再保护邵语岚一次。 可没想到,现实不允许,硬生生地还要再打击她一次,并且残忍地“告诉”她——是你太差劲了,是你大言不惭,居然到头来连自己的一个亲人都保护不了。 容袭走上前来,他看了一眼明显出了神的玉染,接着她的话说道“我确实书信一封让她避退,毕竟离开了你的身边,她实在不安全。但我是让她去南境的方向,并未说是东燃山。” “你既可知阿岚独自行动之事,那你又岂能不知自己的信被人篡改了!”颛顼明质问。 容袭默了默,道“我的人被切了联系,接收她消息的人被顶替。当时我正好是在来东燃镇的路上,没有注意到……是我疏忽了。” “疏忽?一句疏忽……只是一句疏忽……哈哈。”颛顼明提着剑的手落下,他微微仰起头,空着的一手手背搭在眼上,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悲哀至极。 悲从何迟来? 明戌灭国,而他至今复国未成。 敌有一人,而他至今复仇不能。 至于唯一一个他爱的人,现在就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再也无法看他一眼了。 他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颛顼染。”良久的寂静,颛顼明开口了。 玉染抬眸。 “是输是赢,我们单独比一场。”颛顼明说道。 半晌,玉染点头,“好。”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章 太子长兄 玉染与颛顼明是得拼着性命打上这一架的。 就凭着他们曾经兄妹一场,而今仇敌相向。这一架,也值得他们打。 原本在场的士卒都被玉染他们命令着带走了,现在整个山崖边就只剩下了玉染、颛顼明以及站得较远的容袭。 颛顼明提着剑直指玉染眉心,剑光闪烁间,玉染一眯眼,猛地同时抬剑用力朝侧面一挡,将颛顼明给逼退了两步。 旋即只见颛顼明手腕一转,向玉染的腹部刺了过去。怎料玉染的听风诀又更近了一步,她轻轻一跃,翻转来到颛顼明身后,稳稳落地。 玉染就着落地时的力道俯下了身,降低重心,朝着颛顼明的膝盖挥剑而去。颛顼明也不示弱地提剑挑开玉染的剑锋,同时一个退步一个侧身,剑锋向着玉染的脖颈而去。 颛顼明用在剑上的力道很大,玉染对剑的理解和运用又更偏于灵巧。两人的长剑不断碰撞交集,都是对对方下着死手。 只是,就在两人都没有闲暇之余去注意周围的时刻,意外陡然发生了! 一支长箭与树叶擦过,只是发出了极细的一道响声,便已经来到了玉染的背后。 颛顼明幽深的双眼忽然一凝,下意识地就一个转身挑走了射向玉染的长箭,可谁知就在这时又是一支长箭被同时射出,一箭就刺在了颛顼明的后背上。 这一连串发生得太快了,快得让本就心不在焉地迎战的玉染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她没有察觉颛顼明的停顿,直接一剑刺穿了颛顼明的腹部。 两人都停了下来,颛顼明虚晃着抓住玉染的剑身,手上被利刃划开,血也在不断地从他的指缝里流出,往草地上滴落。 玉染怔了,她一动没动地看着颛顼明将腹部的剑给一点点推了出来,又自己拔了自己背后的箭,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玉染猛地回神往四周的树林看去,但并不能察觉到有人的存在。 颛顼明见着玉染的动作,倒是笑了,笑得既讽刺又无奈,他哑声道“别看了……你现在看能看到什么?人家早就跑了……” 颛顼明话未完,便是眉头一皱,身子止不住地往后倒去。 玉染蓦地快步来到颛顼明身侧,她将颛顼明的后领往下撕开,发现刚才中箭的皮肤周围已经变成了一片黑紫色,明显是带着剧毒的。 容袭此刻也来到两人身边,他看了一眼颛顼明的情况,对玉染道“此毒以及他腹部之伤,都不好办。” 玉染眼帘轻垂,答道“我知。” “若阿染想救他,那还是尽快将他带去城中医治吧。”容袭微微皱眉道。 “医治?”颛顼明的头上汗如雨下,原本冷峻的容颜更是苍白不少,但他还是听得清玉染和容袭之间的对话的。他冷笑道“颛顼染,你在想什么呢!” “刚才射中你箭的人不是我,我们的比试当择日重来。”玉染极为平静地答。 “颛顼染!”颛顼明忽然抬手,一把死死地掐住玉染的手腕,他盯着玉染的眼神既沉重又可怕,“别再开玩笑了!我不用你救。” 玉染静静地注视着他,半晌无言。 颛顼明双眼望着天,眼神半是恍惚,又半是怅然。许久,只听他沉声开口道“你这个人从小看起来就很奇怪……” 玉染坐在他的身边,额前的碎发隐约挡住了她垂下的双眼,让人看不见她此刻莫名复杂的神情。 颛顼明继续道“从小,别的公主都可以过着她们养尊处优、攀比玩闹的日子。可偏偏你就喜欢和她们倒着来,居然硬生生地去抢皇子该做的,想父皇该想的。你说,这样的你能不招人讨厌吗?” 玉染偏了偏头,眼睫轻垂。她的眼底熠着流光,似乎是在追忆着那些早已过去的日子。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迷惘,一时间惆怅异常。 “是啊,我从小就那么遭人烦。”玉染轻声启唇道。 “所以你也别怪别人对你狠心……人太出风头,总是会遭人恨的,你难道还觉得自己会例外吗?”颛顼明呼吸间略有颤抖,搭在地上的手也不自主地蜷了蜷。 “恩,你说得其实都对。”玉染苦笑道。 颛顼明闻言,忽然强撑着气力对上玉染的双眼,“你既说你恨我、怨我,现在又何必这么惺惺作态……” 玉染未答。 颛顼明莫名地笑了一声,接着自信且依旧高傲地说道“我知道了,因为你颛顼染说到底还是没忍心要杀过我。恐怕原本的今日一战,就算是我败了,你也还是会让我走。” 被戳中了心思的玉染蓦地一怔。 “所以,这次就当做是我报复你吧。”他说。 玉染闻言猛地回神。 “颛顼染,你放不下过去,你也放不下曾经有对你好过的我,所以你不想杀我。但是我今天死定了,你原本期望的也就达不到了。我们终归——回不到最初了。至于阿灵,随你吧……”颛顼明话毕之时,仿佛也是真的放松了下来,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青空,冷风微瑟地吹在脸上,他竟然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了。 他阖上眼,须臾,便断了气息。 玉染放在腿上的手慢慢地蜷起,又慢慢地握紧。她的神色变得晦暗起来,一时间脸色竟然白得有些难看。 良久,只见她重新阖了阖眼,再睁眼时,只听到她缓而轻的声音,“皇长兄……” 玉染有多久没有喊过颛顼明这个称呼了呢? 真的……久到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记忆里是小女孩一个人快步地走在鹅卵石铺成的花园小道上,她跑得可急,直接踩着自己衣角便摔了出去。 这一跤跌得不轻,只是她鲜少会哭得伤心,所以只是郁闷地卷起膝盖的裤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破了皮沾着不少血的膝盖。 下一刻,一双靴子出现在小女孩的眼帘,小女孩蓦地抬头,咧嘴笑道“皇长兄,是你呀!” 走来的男孩显然比小女孩要大上几岁,他看了一眼小女孩惨不忍睹的膝盖,然后背过身蹲下,显然是要背小女孩。 “皇长兄,你要背我吗?”小女孩见男孩没理她,于是又道“我可沉了,你背得动?” “有空说这些,你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有点长公主的样子。”男孩故作老气横秋道。 “嘿,我不像个公主,那总有比我像公主的公主啊,少我一个不碍事。”小女孩挂在男孩的背后,一路被背回了云华殿。 小女孩的侍女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将她给迎了进去,又一惊一乍地去通传了太医。 男孩准备走了,小女孩笑着晃了晃脚丫,开口道“皇长兄,谢谢你。” 男孩的脚步一顿,随即一本正经地负着手走出了她的云华殿。 时间一转,是小姑娘闲来无事地站在凉亭子底下出神,比她长些的少年走过凉亭,看着小姑娘半晌,道“你站这儿做什么?” “皇长兄,我太无聊了。”小姑娘答道。 少年回应,“那你平日里就少偷看些父皇的无聊奏折,和妹妹们四处走走不是更好?” 小姑娘笑道“皇长兄,你怎么能这么嫌弃那些折子?父皇已经昭告天下和众臣了,说要封你为太子,你这样可不行呀!” “那日后我是太子,你也该好好地听我的话了吧?”少年问。 “那可难说!皇长兄你可要抓点紧,要是一个不小心还比不过我聪明,就不好了吧?”小姑娘咧了咧嘴,笑嘻嘻地说道。 当小姑娘成了才谋天下闻的定国公主,当少年成了俊朗无双的锋锐青年,两人这一次次的见面虽然仍旧多,但谈聊下来总有惆怅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细雨纷纷,女子打着伞走在宫中的小道上,准备去找颛顼帝,恰逢男子刚刚也从御书房走出来,同样从这条道抄近路,与她撞了个正着。 “皇长兄。”女子依旧笑着打招呼。 “你是准备去找父皇?”男子沉声问。 女子颔首,“是啊,父皇近日来一直在为如何继续制衡诸侯四国的事情操心,我想了想,还是有些地方想同父皇商议一下。” 男子没有即刻回应,女子想了想,朝他一揖之后便准备离开。 “父皇还真是喜欢同你说这些。”男子话中有意。 女子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她静静地看着男子半晌,最后望了望天,微笑道“皇长兄,这雨很快就要下大了,你还是稍微走快些吧,莫要这么空淋着了。” “我知道了,你快些去吧。”须臾,男子点了点头,目视着女子转身离开。 男子也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连天,似乎比刚才更密了,连点光线都透不出一丝来,“是要下大了。”话音落下,男子轻拂衣袖,朝着与女子相反的方向走去。 玉染也记不清这一段段记忆到底哪段是来自前世,哪段又是来自现世。反正在这一刻,这些碎片一下子全都猛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让她一时竟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零一章 前世之怨 “阿染。”容袭低头看着玉染,有些担忧道。 “容袭,我就那么让人讨厌吗?”玉染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没有。”容袭道。 玉染的唇角划起了一道极浅的弧度,她的笑意里并无高兴的感觉,“唉,我问你这个做什么?要是从你嘴里说出讨厌我这种话,估计才是稀罕事儿呢。” “我是真的没有。”容袭的绝美容颜上浮现出些许的无奈。 玉染闻言,眼眸闪了闪,但并未继续接话。 她慢慢站起身,结果却因为在寒凉的地上跪坐了太久,以至于膝盖和小腿发麻,险些一跤又摔了下去。 容袭飞快地伸手扶了她一把,她的手不自主地蜷了蜷,最后抿了抿唇,轻轻将容袭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挪了开去。 “阿染……”容袭轻声道。 玉染的神情看起来幽静得可怕,唯有眼角罕见地微红起来。 “离我远一点吧。”玉染启唇说道。 “为何?”容袭问。 “离我太近……会死的。”玉染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嘴角的苦涩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非你之过,又何来因你会死之说?”容袭漆黑的眼底一闪,陡然说道。 “非我之过?”玉染笑着反问了一声,旋即道“容袭,你错了……我还站在这里,就已经足以证明是我之过了。” 她微微仰头,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化为白色烟雾。她的眼眶微红,但眼泪就是怎么都掉不下来。就仿佛是心累过了头,连再痛一点点都不行了。 顾盼两世,她不过只想护住身边人,获得一颗自在之心。谁知到头来,机关是算尽了,可棋盘终归还是开始碎裂了。 现实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因为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完全掌控的——尤其是人。 明明那么多人都死了,明明她谁都没有保护好,可是她还活着,她还站在这里,那不是她的错又是谁的错呢? “阿染,你……” 就在容袭停在玉染身侧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身后的树林微动,让容袭猛然凝神回头。 修子期和卓冷烟他们将士卒都已经带出了这片地域,除非容袭与玉染下令或者亲自现身,他们是不被允许靠近这里的。所以现在出现的人会是谁呢?自然便是刚才阴了颛顼明的人,甚至可能也是将玉染真正算计进去的那个人。 玉染也慢慢回身,她看见出现的人果真就是那个一身黑衣黑纱掩面之人,她虽然直观上看不出那人的年纪,可从那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沧桑感来看,定然年纪是不会轻的。而且,让玉染更为心头困惑的是,那个人——给了她一种极为熟悉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事她遗忘了很久,并且至今都不想再面对一次。 “什么人?”容袭眯了眯眼,先玉染一步出声问道。容袭绝美的容颜染上了一股冷色,他的眼神也在此刻变得沉寂幽深了起来。 “你应该听她的,离她远一些才是的。”黑衣黑纱之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沙哑,仿佛是压抑了什么情绪,又仿佛是因为一些身体上的伤害而无法再拥有清晰的嗓音。 不过,即便是这般模糊且低沉的声音,也让玉染脸上的神色瞬间就变了。 这些年来,玉染心中的很多情绪已经不会再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了,因为她必须得学会控制,学会随时带着一张虚伪至极的面孔。仿佛只要是她微微一笑,那任何困境都并非绝境,让人认为她是个算无可漏、无懈可击之人。 但是这一次,玉染没有能够控制得住。 她微微睁大眼,一双凤眸直直地注视着朝她走近的那个黑衣黑纱遮掩全身之人。 这个人的声音,哪怕已经被毁了,哪怕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还是能记得的,而且永世都不可能会忘。 “是你……”玉染震惊过后,反而心中愈发地轻松了。她也不知自己是哪门子的轻松,就好像是痛得过头了,也就麻木了似的。 “会觉得意外吗?”黑衣之人问道。 玉染毫无情感地笑了笑,启唇道“现在反倒觉得不意外了。” “能再看见你,还真是不错。”他说。 玉染眼神一冷,却是面不对心地笑说“我也很高兴还能看见您——父皇。” 容袭也开始重新审视来人,颛顼帝的声音他也是熟悉的,毕竟曾在人家屋檐下,怎么都是要撞见的。只是让他也没想到的是,颛顼夷居然还会活着! 那场大火,那场明戌的浩劫之下,颛顼夷居然还能够站在这里。 “你居然还会喊我一声父皇?我还以为,你早该恨我恨得巴不得我被挫骨扬灰了。”颛顼夷慢慢揭下了遮在自己面容上的黑纱斗笠,斗笠之下,他的面孔被露了出来。原本一张中年冷峻的面容上,此刻布满了烧伤的疤痕,不止他的面容上,还有脖颈、手或是全身都是如此的。 玉染提了提唇角,很是没心意地说道“是啊,我也希望您是被挫骨扬灰了,可惜不是。” “真是没有良心,好歹我也是你的父皇啊——颛顼染!”颛顼夷眼底极深,仿佛看不尽底。 “父皇也别特意提醒我叫颛顼染的事了,我现在被刺激过了头,就算你这么嘲我,我的心情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的。”玉染说得一半真一半假,看起来确实是有些心不在焉。 “哦?确定不会再更糟?”颛顼夷冷笑着反问。 玉染回应道“让我算算你为了报复我都做了些什么吧,父皇。你当年未死,便去找了那些曾经安插在各处的暗部,暗中私养了新兵分散各处,既能帮你打探消息又能随时联合起来成一支支军队。真正的赫连玉没死,对我占了他的名字又走得那么高觉得恨了,奈何又敌不过我,所以你就又趁机找了他。他呢,以前毕竟是个皇子,真的见过他的大臣或是将军也是不少的,所以他就召集了那些愿意帮他讨伐我的人,你就可以从此得益了。 “再然后,你一路筹谋,密切关注我的动向,又因自小看着我的举止,所以熟知我是一个如何性情之人,又可能如何行事。你尽量每件事都想提前我一步,包括成为夏侯本家的客卿也是如此,你怂恿了夏侯仪做出了他本不该做出的很多事情,以致于他的计划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纰漏,而这些纰漏足以让你利用来对付我,给我制造了很多我看不太懂的情况,让我的行动确实是出现了不少延迟。这一路从商国都城过去东燃镇的路上,夏侯铮去追夏侯央的军队不见了,是你做的。真正指使赫连玉把容袭给语岚的信篡改了的人,同样是你。包括刚才阴了颛顼明的人……也是你。” 还有很多很多,玉染甚至都无法一一列清。她看着颛顼夷,有些无法置信地问道“你如此针对于我,我无话可说。可颛顼明他是明戌的太子,是你钦定的太子,他从未忤逆于你,甚至处处维护于你,可你为何也要断了他的性命?” 颛顼夷神秘莫测地对玉染一笑,接着,只见他直视着玉染的双眼,慢慢开口说道“你和他以前的关系——其实还挺不错的吧?你应该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的。” 玉染闻言,倏地愣了。旋即,她近乎无可置信道“就因为这样?” “就因为这样,不行吗?”颛顼夷反问她。 “只是因为这个理由,只是因为你恨我……”玉染顿时被气得笑了,“你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么迁怒?曾经你怕我谋反,怕我权利越过你,所以你讨厌我,准备在给了我权利之后又将我狠狠地打落。我反抗了,也反抗了这个破得不能再破的明戌,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报复我是理所应当,但你报复别人就是……” “我报复他们也是理所应当。”颛顼夷直接打断了玉染的话,他抬眸,幽幽地看着玉染,“在你决定和我还有明戌作对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想到有一天所有的报复会落到你和你身边人的身上。他们的死,说到底该怪的人都应该是你!你知道吗,我的‘最好的’定国公主,你就是有一点一直没想明白。” “——你越是想保护他们,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而已。” 寒风冷瑟,如霜覆面。玉染静止地站在原地,神色苍白,满目悲怆,却仍在强迫自己冷静。 “阿染,不是这样的,他们的死不是因为你。”容袭提醒道。 “呵,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们两个居然还能混在一起……该说不愧是知晓要被当作质子择婚给定国之后还能面不改色的人吗?”颛顼夷笑了一下之后,忽然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诡异,果然,下一刻只听他开口便道“我其实有一件事挺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早一些在你颛顼染的眼前将你的这位驸马给赐死了。” 玉染的心头一跳,仿佛预料到有什么比现在更为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了。 “——毕竟前一辈子,你亲眼看着他被处‘死’之后,可是‘高兴’得就直接去陪他了啊!” 玉染闻言,眼前一黑,手脚冰凉,心仿佛也被碾得粉碎了。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零二章 再次重演 “——毕竟前一辈子,你亲眼看着他被处‘死’之后,可是‘高兴’得就直接去陪他了啊!” 颛顼夷的这句话终是彻底压垮了玉染,将玉染所有的压抑在这一刻全然爆发了出来。 他知道!他知道前世的容袭是被他给下令处死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 下一刻,玉染的嘴角忍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只听她有些僵硬地抬眸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颛顼夷闻言,一点儿都不和善地朝她笑了笑,“是啊,我为何会知晓呢?我的好女儿故意纵着四国灭了明戌,又一把火想将一切烧为灰烬。那个时候,在一片滚烫的火海里……我的脑子里竟一下子窜出了很多事。那些事多么的不可置信啊,在我后来离开王宫的时候细细想了很久,也回忆了很久,才终于明白了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恨明戌,也这么恨我。 “说到底,定国啊……你最怕的——其实只是再看到我处死一遍慕容袭吧?” 颛顼夷的一问几乎是直接刻进了玉染的心里。 玉染前世因何最后崩溃之下纵火? 因为容袭。 玉染今生为何在与容袭处处作对之下仍不愿害他性命? 因为她玉染打心底就希望自己将来的生命里还有一个容袭可以陪她。 “你在说什么?”容袭见玉染的状态忽然变得格外可怕,于是他忽然目光一凝,逼视于颛顼夷。 容袭并未听懂玉染和颛顼夷之间的谈话,什么上一辈子,什么他的死,这些他都没有听懂。只是容袭感觉得到,此刻的玉染很不像她,而且整个人都仿佛离了魂,连眼神都显得有些虚浮。 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这么刺激于玉染? 这一点,容袭很想知道。 “说到底,定国,你是我的女儿,所以我还是了解你的。你的聪慧从幼时起谁人皆可见,见着有谁人又不夸之?只是,人聪明得过头了,就会有看不着的地方,也不一定能够真的把事情就想全了。人站得高了,总会被人嫉恨的,你的兄妹对你的态度就摆在那里,根本不用我来说了。我甚至不用推波助澜,也知道你将来注定是不会好过的。就像前世,你了事;也如今朝,你觉得自己保护了所有人,实则却也害了所有人。所以,你说你是不是做多错多,活该如此呢?”颛顼夷的眼神阴蛰得怖人,他嘴角的笑意看起来既诡异又讽刺,他浑身上下的那些疤痕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怒火与对玉染的恶心。 活该如此? 活该…… “父皇,你可真是诛心啊……可偏偏,我也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玉染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因为现实就摆在那里,她想要保护的人永远都护不住,只能看着他们亲眼死在自己眼前。 颛顼夷忽然笑了一声,在两边都静默下来的时候,忽然眼神一冷,直接提着剑朝着玉染他们的方向而去,同时树林两边也是窜出了两个黑衣人,帮着颛顼夷加入了战斗。 颛顼夷虽然被严重烧伤过,但毕竟是曾经打下明戌皇朝的颛顼帝,又一直保持着自己不退步等着报仇于玉染,所以他的武功如今仍是极好的,玉染这个刚刚认真练了几年的人还真不一定能敌得过。 玉染的情绪本就十分不稳,即便拿着剑也是打得心不在焉。不过片刻,果然她便落了下风。 而另一边容袭更是被两个黑衣高手给紧紧缠住了身,没有办法去帮玉染。 “你要是想趁机发信号让候在外边的人进来也是无用的,你以为我会放任他们过来帮你们吗?”颛顼夷对玉染道。 颛顼夷这么一说,玉染也算是明白了。颛顼夷早就算准了她会和颛顼明一对一地打上一架,也会把那些带来的士卒都给先赶到外头。现在颛顼夷带来的人估计早就和玉染他们的人搅合在一块儿了,又有谁能脱得开身呢? “父皇好算计。”玉染诚恳道。 颛顼夷勾了勾唇角,黝黑的眼底忽有一道戾光闪过,只听他突然道“还有一件你没想到的事情。” 玉染一晃神,但见颛顼夷忽然从玉染面前闪了身,一剑直直地就向着容袭的背后而去。 前世容袭被一剑穿心处死的情景再次浮现在了玉染的脑海之中,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容袭,小心!” 原来颛顼夷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朝着容袭而去的! 容袭的一身武艺要比玉染用得好上太多,不至于被两个黑衣人打得落下风,也不至于感觉不到背后颛顼夷的偷袭。 但叫人意外的事情总是很多的,或许也不能算是意外,而是有意的设计。 容袭一转身之际看见的便是玉染在朝着他的方向喊他当心,可却一点儿都没注意她自己的身后也有一黑衣人朝她袭去。 “阿染,你背后!” 容袭心神一晃,破绽即出。 颛顼夷冷声一笑,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另一边,玉染听见容袭的提醒,蓦地回首,却看见剑锋已在咫尺,而她却一时间有些僵硬,竟是出神到连剑都第一时刻没有提起来。 玉染的眼睫轻颤,这一瞬,她以为自己死定了,也终于是真的要死了。 只是,血色在她的眼前扬起,被剑锋伤到的人却不是她。 “云陆……”玉染看着捂着眼倒在自己眼前的人,一时间轻轻念出了这个名字。 在这一刻,冲出来挡在她面前的人,是本该被她已经安排得远远的云陆。 玉染终于反应过来一个旋身飞快地解决了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然后重新看向云陆。 云陆听见玉染喊他,捂着自己的一双被利剑真正划开的眼睛,慢慢地笑着站起。他踉跄地晃了一下,却还是挪着身子转向玉染,“阿姐,我来得还不算迟吧?” 云陆这么问明显是在向玉染邀着功,希望玉染可以笑着夸夸他。可是,玉染怎么笑得出来? 就在玉染薄唇轻动,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背后颛顼夷的声音已是传了过来。 “没想到你最后还是选了跟她啊,云陆。” 云陆的身子一紧,玉染也同时回身。 眼前的情境不免让玉染的身形轻颤,“容袭……” 颛顼夷的剑就架在容袭白皙的脖颈上,两个黑衣高手也站在两边,防止容袭脱逃。 颛顼夷的剑锋很锐利,只是轻轻地架在那儿,一道血红的划痕便顿时出现在了容袭的脖颈上,一时间——雪白和殷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不断地刺着玉染的眼和心。 又来了…… 又是同一个情景。 她在一头,容袭在另一头。剑就横在那里,容袭的性命也被悬在那里,而她却仿佛被限制了行动,再一次地陷入了崩溃。 云陆这次算是真的失了这双眼睛了,再也不用假装,是真的再也看不见了。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玉染的身侧,想要朝玉染下跪,却突然被玉染勒住了小臂,怎么都跪不下去。 玉染看了一眼云陆,只道“你的眼睛,这一回是再也瞧不见了。” 云陆浑身一颤,他僵硬地将头转向玉染出声的方向,道“阿姐猜到我以前不是瞎子了?” “容袭对你的态度委实诡异,我隐约可以感觉到。”玉染沉声说道。 “对不起,阿姐……”云陆的眼眶里不断有血泪落下,他给人的感觉素来阴恻顽劣,但这一刻,他是真的异常痛苦,“那个人他在我一无所有之时救过我,我得报答他。至于阿姐你说的,是因为我偷了慕容袭对这一带的地势布局图,所以才会……可阿姐你待我很好,我不想骗你,我本想要告诉你的,一切都是我之过。” “所以,你被江家嫡子抓走只是个幌子,其实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引得我想到和江家联合,然后去对付夏侯仪?”玉染问道。 云陆脸色一白,“阿姐,直到刚才为止我也不知你是颛顼长公主,也不知那人是颛顼……颛顼帝。我只是……” “你只是在报恩罢了,我知了。”此时多一件事少一件事对玉染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她的语气听起来也没有波动太大,唯有一双凤眸在云陆被划伤的那双眼睛上看了良久。 容袭虽被颛顼夷制住,可他仍是开口对颛顼夷说道“你的目的是为了让阿染顺利破了夏侯仪、颛顼明还有南宫翎之间的制衡关系。现在颛顼明死了,南宫翎失踪了,夏侯仪也被我们抓了,你也出现将我和阿染给拖住了。所以,你可以说说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吗?你想要再当一次一统天下的皇帝吗?” “再当一次皇帝?”颛顼夷闻言,阴蛰的眼底爆出精光,嘴角的笑意讽刺至极,“你们觉得我这个样子还有可能再当一次皇帝吗?我想要的——就是要看颛顼染你败得一无所有!我要让你看到,你好像成功地算计了所有,可最后还是什么人都得失去!只要是你想保护的人,他们都得死!”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零三章 并非一人 “你这个疯子!”玉染把这句话骂了出来。 玉染走至今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粗俗地骂过一个人了。就算真的有,估计也是平日里和容袭玩闹辩驳的时候。 只是这一个,玉染是发自真心地只想骂出这句话,只有这句话可以表达她此刻心里交错复杂的悲痛与愤怒。 “若我是疯子,那你是我的女儿,又是什么人呢?”颛顼夷大笑,旋即又道“至于南宫翎,还是太年轻太暴躁的一个国君了,想要独掌权利想疯了,谁骗他他都信。所以,他死得可不怨啊。” 颛顼夷与南宫翎曾在暗中书信来往,颛顼夷经常帮南宫翎出谋划策,南宫翎颇为信任于他。这一次颛顼夷告诉南宫翎,颛顼明与夏侯仪他们都要反了,于是让南宫翎先一步离宫暂避。日后只要重新得到了帝印玺,又有谁敢不遵从返回王宫的他呢?南宫翎也信了,果真提前一步离了宫,但也就是这一离,直接要了他的命。 “你在暗中推波助澜,让我看似谋划处处顺利,只为让我在今日一尝败果?”玉染的眼神闪烁,唇畔早已没了往日的平静笑意。 “难道不行吗?”颛顼夷反问。 玉染罕见地被气到了,她提着剑一步步朝着颛顼夷和容袭的方向走去,却见颛顼夷架在容袭脖颈上的剑又紧了紧,一滴滴血珠从剑锋与脖颈的贴合处落下,让玉染的心头一紧。 “你可别过来,不然,你的心上人可就得立刻死了。”颛顼夷笑得狰狞。 玉染薄唇一抿,道“颛顼夷,你究竟想要如何?” 同时,玉染也在疑惑以容袭的本事应该不至于在颛顼夷的手上被擒住那么久,应该至少有回击的气力。 颛顼夷似乎看出了玉染的疑惑,于是他开口道“你别想了,他现在是根本动不了的,不信你直接问他好了。” 玉染看向容袭,只见容袭点了点头,苦笑着答道“试着运过功了,确实动不了。好像周围有种异香,让我觉得很奇怪。” “我记得你曾经不止一次地中过一种毒吧?”此刻,颛顼夷终于阴恻地笑着反问道。 玉染和容袭顿时都是一怔。 颛顼夷继续道“就算你的毒现在已经基本解了,但终归是有一丝还是留在你的体内的。而这种香,便会勾起你留在体内的毒。效用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浑身无力动不了罢了,所以你也别白费力气想着脱身了。” “颛顼夷……”玉染的右手死死地握着剑柄,可奈何却不能再往前一步。 “说起来,他的这张脸啊——还真是和阿雪长得太像了。”颛顼夷瞥着容袭的侧脸,忽然感叹了一句。 容袭听着一愣。 阿雪? 他的母亲——时山雪,也就是颛顼夷曾经的义妹。 颛顼夷注视着容袭,对他道“不过可惜了,不论是你的母亲,还是你,都是千不该万不该和明戌皇室有缘的。” 时山雪因被华君误解为在暗中帮助明戌,所以最后才会自尽自证。 至于容袭,因与玉染幼时结缘,于是时间一晃,至今互相不止不休地纠缠了十六年。 一声闷哼声让玉染回了神,居然是颛顼夷强行拖着容袭朝着悬崖旁的方向而去。 玉染心神一紧,猛地追了过去,“颛顼夷,你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颛顼夷问道。 颛顼夷带着容袭贴着悬崖边站着,悬崖底下烟雾缭绕,似有水汽,深不见底。而玉染也贴着悬崖站在不远,神色明显慌乱了不少。 “能看见定国你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看来还真是够值啊。”颛顼夷笑道。 玉染阖了阖眼,深深地呼吸了好几次,可就是没法子让自己狂跳的心平缓下来。 是了,她今日失去的已经太多了,她的心也碎了太多次了,身与心的痛苦让她此刻有些麻木,也有些恍惚。 前世的她因为颛顼夷失去了一切,所以她悲痛到无法自拔,选择了引火,消散于这天地。 而今生,她这一路走来,也失去了太多了。不止是因为颛顼夷,也因为她自己。 争权夺势的路上,她只是为了能够护住身边人,只是为了得到所谓的自由,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让她一次次尝到无力挽回的痛苦。 她不能再失去容袭了。 容袭是前世最后压垮她的一根稻草,也是今生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的理由。 她不是处处和容袭作对,她从不想伤害容袭,她只是想要他活着,想要他好好地活着,至少让她的初心看起来没有那么单薄而已。 “定国,上一辈子的最后,你是因为他死了,所以你才没能坚持住,也了吧?可要是我今天告诉你——并非如此呢?”颛顼夷阴沉地笑着道“前辈子他可比你聪明,那个在你面前死了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他找来的替身,他只是假装死在了你我的面前。只是很可惜,他来找你找得晚了,你比他又快了那么一步。等他好不容易挑起了四国对明戌的讨伐之后,你却已经等不及地自尽在云华殿了。他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听起来是不是很可悲,也很可笑?” 玉染闻言,浑身一颤,抓着衣角的指尖雪白。 “但说起来,那时候的他还是骗了你的,你也该恨他一下。要不是他当着你的面被我赐‘死’了,估计你也不至于就这么自杀了,也不至于到了这一辈子还勤勤恳恳地谋算着怎么推翻明戌,好不让他死。”颛顼夷说道。 玉染被刺激过了头,也就安静了,安静之后就是再一次地心中清明。 反正也就这样了,也不会再差到哪里去了。 玉染抬头,静静地注视着容袭,陡然莞尔一笑,启唇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他前世有没有骗我,因为那是前世的事了。至于今生,我不想让他死,那是我的事。我愿意费心和他争执,愿意陪他斗得不死不休,那也是我的事。颛顼夷,这一切都和你无关,你也就别想着让我再更不好过一点了。” 颛顼夷的神色更加阴沉了不少。 玉染眼帘轻垂,微微一笑之后旋即将手上的剑给随意扔到了一边。接着,只见她往自己身上的几个穴位上重重地点了几下,一身刚刚修来的内力全都被她散得干净了。 容袭见此情景,也是不免一愣。 玉染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有种要碎了的感觉,胸口的气更是闷得不行,脚下一软,险些就要跌了出去。 她强忍着站直身子,蓦地抬眸,目光与容袭的相汇。她的视线在容袭的绝美面庞上流转晌久,最后,终是她飒然笑道“颛顼夷,害你沦落至此的人是我,今日,就当我全都还你也罢。” 容袭仿佛感觉到了玉染的想法,他猛地紧盯着玉染,喊道“阿染,不可!” 玉染看着容袭的眼睛,一时间竟是又想哭又想笑,“容袭,你别说,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哦,也不是喜欢——我还真的挺爱你的。” 两世缘分,不论是利益相争,还是情意纠葛,她都感受过了。 或许,今生的她是真正地爱上了容袭。不是那种因友结缘之后升华的喜欢,而是真正的爱。 玉染爱容袭,她无可辩驳。 玉染话毕,朝着身后的山崖一步步退去。 失去了一身武功,这样跳下去,她会死,会死无葬身之地。就和前世化为灰烬一样,会死得特别的惨。 但她不介意,也不在乎。 容袭,希望来世我们不会再见了…… 至少,遇见我,也别记得我,别喊住我。 玉染的脑海里想到这儿的时候,人已经往后面的悬崖倒去了。 她阖上眼,顿时坠入了一片烟云之中。 与此同时,卓冷烟与修子期终于脱身来到了山崖边,看见的就是玉染坠崖的一幕。 因为两人出现,颛顼夷又被玉染的跳崖给牵动了心神,于是容袭终于得以趁机用颛顼夷的剑锋之下撤出身来。 卓冷烟和修子期刚刚才冲来阻止颛顼夷,只见容袭也是朝着崖边纵身一跃,同样消失在了一片悬崖的雾霭之中。 悬崖之下,玉染的耳边是风声,衣袂声,还有烟幕飘散的声音。 好像,还有…… “阿染!” 玉染猛地睁开双眼,她的视线之中被一片雪白的衣料给占满了。随即,她也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一个人紧紧地拥住了她。 玉染的眼眶顿时红了,虽然周遭空气寒冷,下坠的撕裂感更是让她痛苦,但唯有眼前死死拥住她的这个人,让她的心头发酸不止。 “容袭……”玉染眼角的泪落下,随即混在了雾霭之中。她的双臂也慢慢环住了容袭的腰际,似乎在这一刻,她又得到了所有。 她还不是孤身一人,因为有那么一个人,明明知晓前路有可能是死路,但还是为她纵身一跃。 ——容袭,我果然是真的挺爱你的。不是敷衍了事,也不是胡言乱语,是真的出自真心。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零四章 是非在己 天光朦胧,凉风瑟人。玉染睁开眼睛的时候重重地咳了好几声,觉得自己的胸口又闷又难受,浑身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她恍惚地撑着自己从床上坐起身,一双凤眸扫视了周围一圈,才发现这里是一间陌生且破陋地屋子,纸糊的窗户耷拉在那里,看起来像是被人重新细细粘过的,但依旧挡不住漏风的事实。 但相反的是,她的身上倒是厚实地盖了好几层毯子,如果不像她现在这么钻出手来,倒还是挺暖和的。 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更换过,比起先前的男子锦袍,现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普通的白色女裙。她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很多伤口,整个腹部都被纱布给裹了起来,两条腿虽然也有纱布,但倒不像是折了,而是比较严重的扭伤和划伤,毕竟现在她还是有知觉的。 这里是……崖下的地方? 玉染阖起了眼,回忆起她坠崖时的情景。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睁开双眼。 是容袭抱着她落下来的,她现在躺在这里,那……容袭人呢? 玉染想到此处,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强撑着自己落了地。当双脚站在地上的一刻,玉染也同时伸手扶住了墙。因为不止是坠崖给她带来了这些伤痛,包括她自己当着颛顼夷的面废了自己内力的缘故,现在的她整个身体感觉起来既隐痛又虚浮,连思绪都被缠得一点儿都集中不起来了。 第四百零四章 她的脑海里极为少见地乱作一团,仿佛处在云里雾里似的,让她自己都皱紧了眉头。 她一步步扶着墙和桌椅,终于艰难地走到了门口。她腾出一手推开了门,阳光虽然被空中的云霭笼罩得很微弱了,但对于昏迷了好几日的玉染来说还是极为的刺眼。 玉染下意识地将手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在身体适应了之后,她慢慢地重新睁开双眼,透过指缝,阳光漏了过来,同时,也映出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玉染的手缓缓垂下,目光与来人交汇,一时间,她静在了那里,就这么看着那个人慢慢地走近,然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容袭的容颜依旧是美的,美得让人始终觉得移不开眼睛,好像你多看他一眼,心底也能多开心一会儿。只是,他的脸色在此刻看起来是极差的,差得除了苍白就没了别的颜色,连薄唇之上更是涩得起了皮。他的一头墨发没有任何的束缚,就这么散乱地淌在脑后。一身白衣着身,他的身形在这冬日里看起来格外的单薄而沧桑。 不知为何,玉染在看到男子的一刻,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了几分酸楚,连同眼眶也止不住地又红了起来。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哭是笑地哑声道“你现在看起来糟透了,要是走到街上,该没有小姑娘要喜欢你了。” 容袭闻言,却是笑了。他笑得很暖,仿佛极尽温柔。他上前一步,轻轻地将女子拥在怀里。在两个人紧紧相贴的一刻,他将头靠在玉染的肩上笑着答道“阿染也还是小姑娘。” “我已经不小了。”玉染弯了弯眉眼,叹道“小姑娘可以任性妄为,可我不行。” “阿染似乎也没有任性妄为过。”容袭细细思讨之后,忽然眼底暗了暗,连带着看向玉染的眼神都有了几分复杂,只听他继续用着温润的嗓音开口道“许是有的……” “什么?”玉染问道。 “阿染总共任性过两次,一次是于云华殿,另一次是从悬崖上跳下去。”容袭沉静地说道。 此话一出,玉染果不其然地愣在了那里。她就这么直直地注视着容袭的脸庞,不知如何回应。 一阵寒风吹过,两人都抖了抖。 容袭搂着玉染进了屋子,同时带上了门。他扶着有些晃神的玉染躺会了床上,在他给玉染靠着床栏的背后多垫了一个枕头之后,他便坐在了床沿边,默默地看着玉染。 玉染出神自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容袭的一句“于云华殿”。 他为何会知道? 是因为颛顼夷吗? 不是,就算他从颛顼夷口中听到了什么,可终归不可能说得这么肯定。 这么说…… “在从崖上落下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记起了一些事情。后来细细梳理了一下,虽然很是惊讶,但终归可以解释得通为何阿染一生执念于明戌,执念于身边人,也执念于称帝了。”容袭的话随即印证了玉染的猜想。 果然——容袭也有了前世的记忆。 到了这个时候,玉染也不紧张了,她放松了身体,微微仰头,一双眼睛盯着脏兮兮的房顶,一言不发地抿着唇。 容袭见玉染不想说话,那只能他来开口了,他想了想,道“和阿染一起从崖上跳下来的时候,发现下面有一条河流,这才想到办法在借着崖壁支撑的情况下,掉进了可以缓解力道的河里。后来好不容易带着阿染上了河流,走了一小段就看见了这个村子。因为村子是在常年被云霭笼罩的山崖底下,所以村子里只有很少几户人家,也都十分破陋了。有人告诉我这间屋子的主人已经离开这里了,所以便让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 容袭很少会絮叨这么多话,而玉染也很少会安安静静地听容袭絮叨这么久。 “我睡了几日?”玉染突然出声。 “三日。”容袭答道。 “这屋子的窗户是你糊上去的?” “恩,是我。就是不大好弄,但我尽力了。”容袭苦笑道。 玉染无声地笑了笑,又道“那我身上这么多条毯子……” “我把周围几乎人家多出来的毯子都给拿过来了,但是他们说没有其他的被褥,所以只好委屈阿染了。”容袭笑说。 玉染听着,忽然眼帘微垂,眼睫轻颤之下,只见她的嘴角微提,勾出的笑意既苦涩又满足。 接着,只听她说道“容袭,你为什么要陪我跳下来啊……你要是不跳,我就该死了,也就没人和你总是对着走了。说不准,我也可以解脱了。” “阿染若是解脱了,那我就一辈子解脱不了了。”容袭启唇道“前世记忆加身,若是再回首时你都不在了,那我和前世最后的你又有什么区别?” 玉染抓着毯子的手紧了紧,她垂着眸,眼中酸涩,笑得凄惨,“我上辈子希望自己能当一个为天下百姓解忧的好公主,我是当成了,但却失去了我身边的太多人,也终于失去了自己的心。当时我死的时候,我难过得不得了,觉得自己一点儿气都喘不过来,痛苦得要命!这一辈子,我想尽办法想要保护身边的人,所以我不要当公主了,我要当皇帝。我一度认为,只有我当上了皇帝,我才可以获得自由选择的权利,我也终于可以让所有人都好好活着了。可是——我还是错了。也许颛顼夷说得没有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认为自己什么都可以办到,但其实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好,是我一败涂地。” “阿染……” “所以……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到底——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我不知道。”玉染说到此处,仿佛被刺激到了一个心中最敏感的位置,她的凤眸微微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眶里一滴一滴泪地落了出来,不断地打湿着盖在她膝上的毛毯。 玉染终是泣不成声。 当压抑的事情越来越多,当心里的事情堆得越来越多,她就越来越克制着自己。久而久之,她这么克制着习惯了,心也就麻木了,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事能够让她的心掀起壮阔的波澜。 她每日的笑容是温柔而沉静的,那是她对着铜镜看了无数遍的结果。她看着铜镜,弯了弯眼,咧了咧嘴,笑得异常的好看。这样的笑可以打动那些她要应付的人,却怎么也打动不了自己。她觉得自己笑着不累,但其实是笑着笑着就习惯了,所以哪怕是脸僵了,或许她也会觉不到什么。 她的毅力确实很强,若是寻常人被重重伤了心,那可能就会一蹶不振,陷入长久悲痛之中了。可她不同,她的悲痛会被她一直压在心底,而外在的她能够一直站在那里。站在那里一遍一遍地被人拿刀子伤着心,但她就是不能倒下,她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但那一切的坚毅,都在颛顼夷出现之后被逐一瓦解了。 颛顼夷太了解玉染的软肋了,可以说,他向玉染的复仇实在是太过的成功了。 “阿染,这些事情的发生或许都与你有关,但错却并不在你。你把这些道义全都强加在自己的身上,这才是不对的。”容袭眼神沉静,只听他徐徐说道“是非不在他人定夺,而在你自己心里。你不能因为一个曾经害过你的人说的话,而自我否定,这样实在太对不起两世努力过来的你。”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零五章 是想结束 两辈子了,这还是玉染第一次实实足足地哭了一场,她哭得委屈极了,也惨极了。哭到后来连泪都落不出来了,眼睛也酸涩了,但就是哑着嗓子哭个不停。 仿佛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让她以放声痛哭的方式来放松一次了。 等到玉染哭累了,停下了,她靠着枕头眨了眨风延,一时间还觉得有些恍惚。 “容袭……”玉染忽然出声。 容袭微微抬眸,笑着问“怎么了?” 玉染默了默,旋即转头注视着容袭,第一次好不掺杂任何掩饰地说道“对不起……” “只有这句?”容袭轻笑。 “我爱你。”还不等容袭继续说下去,玉染便开口将她的后半句话补上了。 这次换做容袭愣住了,他怔怔地盯着玉染半晌。待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一双漆黑的眼眸里变得光华熠熠,而苍白却绝美的面孔之上也浮现出了几分腻人的笑意。 他没有即刻接话,因为他觉得他的心现在实在跳得太快了。也不是以前没有被玉染给刺激过,但唯独这一次——他是心动至极。 容袭与玉染以天下为局,这一世纷争无数,可有一句话容袭从来没有骗过玉染,那就是他爱她。 但时至昨日,容袭还未从玉染口中得到过一句“她也喜欢他,爱他”。 所以今日今时,容袭是开心极了的,因为玉染终于不再对他封死一整颗心,而是选择了向他表露想法。 “上辈子我死了你还要等着我,这辈子我和你争了这么久你还没放弃我,说起来,我还是真的对不起你的。”玉染扬起下巴,凤眸轻颤。 听了颛顼夷的话,玉染的心仿佛被生扎了一般,呼吸不过来,难受得要命。 颛顼夷说前世的容袭其实是假死的,在她于云华殿之后,容袭终于挑起了四国对明戌的怨愤,推翻了明戌。可当容袭再一次回到云华殿外的时候,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容袭,再也等不到玉染了…… “阿染。”容袭忽然开口。 玉染回眸,看向他。 容袭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此生终独宿,到死誓相寻。” 就算你不在了又如何,我终会等到你。 玉染怔了良久,最后只能无奈一笑,“你这么说,会让我更愧疚的。” “要是真的能让阿染愧疚一辈子,记着一辈子,那也值了。”容袭笑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是玉染启唇道“我昏迷了三日,那……” “我跳下来的时候看见卓冷烟和子期都已经脱身,不至于敌不过颛顼夷。因为先对云陆有过疑惑,又一直有神秘之人在背后挑事,所以我在来这里之前就安排了另外的人候着,想必在我们坠崖之后,他们也可以到了,不会有问题的。”容袭道。 玉染颔首,“我也不放心,所以另外也差了一支大军等在来这里的路上。但因为颛顼夷要我独身过来,所以我是暗中命令,连冷烟也不知。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估计他们也该绕过来了。” “你就这么想不开,说跳就跳?”容袭问玉染。 “我难受。当时确实除了想死之外,根本没有别的想法了。”玉染诚恳道。 “这么轻易地折在颛顼夷的手上?” 玉染想了想,苦笑道“没办法,在他的手上栽得多了,有些没能控制得住。” 她本来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不受任何人的摆布,但没想到,原来真正最能够刺激到她的,也就是曾经那个让她一度失去所有的人。 “哪里是有些……你先废自己内力,紧接着就往崖下跳,这可真是……”容袭想到此处,也不免连连摇头。 玉染闻言,顿了顿,忽然转而道“你不记得这里了吗?” 容袭抬头看向她。 “我们以前……哦,应该说是上一辈子,我们来过这里的。”玉染的目光转向窗口的方向,思绪被拉得很远。 容袭回忆了好一阵,终是想了起来,“你说得是为了解决顺城侯造反的事吧,我们确实是来过的,还足足演了一场戏。” 前世的琐事玉染没必要再回忆一遍,她只是点了点头,半晌后笑叹“落归崖啊……” “阿染莫非认为因为是落归崖,所以只要再跳一遍,就还能重来吗?”容袭哭笑不得道。 玉染摇头,她的眼底一片澄净,“不是想重来,而是想结束。” “不行。” 忽然被人“拒绝”,玉染有些惊异地抬头看着容袭。 容袭微笑,“有我在,故而不行。” “霸道。”玉染靠着身后的枕头,仰起头,阖上眼,半叹半笑道。 可以看得出来,玉染的脸上充满了疲倦。其实不止是身体上的倦怠,她的心里更是倦得不行。 这一遭下来,她把自己折腾得委实够呛。 “容袭,你想称帝吗?”冷不防,玉染问道。 容袭一愣,半晌的沉默,只见他神色稍显沉静,缓缓开口道“阿染难道不想了吗?” 被容袭这么一问,玉染也静默了。 她一路以来为了都坚持要达到这个目的,不是说不想就能不想的。可是现在的她,却觉得越是朝着这个方向走,她反而越是与初衷相违背了。 她既没有保护好身边人,也没能获得自己想要的自在,反而把所有都给赔了进去。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要是再坚持下去,究竟是值还是不值。 容袭见玉染没有回答,倒也不催。他温和一笑,对玉染说道“这里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地方,就算子期他们要派人来最少也得有七八日。阿染躺了三天,也还有五天。所以,这几天里阿染就好好陪陪我吧,就当是报答我奋不顾身纵身一跃了。” 玉染现在也没气力和容袭再互相斗嘴些什么了,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玉染便草草回了个“好”字,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容袭守在玉染身边,瞧见她睡着了,容袭微微勾了勾唇角,眼神柔和了不少。待到将一吻落在玉染的薄唇上,容袭才安静地躺在玉染的边上,一起睡了过去。 这几日里,他们过得难得的平静。没有争锋相对,更没有所谓的暗中较量。 趁着晌午外头的天还不算太凉的时候,玉染还搬了个椅子在屋外坐着。她的身上盖着毯子,手里握着书卷,微微阖了阖眼,一派舒适的感觉。 不一会儿,她察觉容袭也坐在了她的身边。 这种闲逸舒适不问其他,而且又有容袭相伴的日子,究竟要追溯到什么时候了呢? 真是连玉染也道不清了。 有的时候,玉染真的在想,如果她一生都是将自己扮作一个“乖孩子”,如果她一直和容袭当着和和睦睦的一纸婚约下的夫妻,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容袭。” “恩?” “如果我在明戌覆灭前的时候,同你说我不想要做什么大事了,只想和你一起谈谈人生,喝喝小酒,你会不会就这样算了?” “有可能吗?” “果然……没可能吧?” “是我们都没可能。” 是啊,就算没了她“作祟”,容袭也定然不会罢休的。更何况以她玉染的性格,又怎么甘心就这么停下? 所以说到底,他们会走到今天这样,都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根本怪不得别人。 翌日一早,光线透进了屋子,玉染慢慢苏醒了过来。她扭头一看,发现床边已是没了容袭。 她下了床榻,来到门口,听见外面有人在交谈的声音。她没有推门出去,而是安静地在门里听着。 “公子,你真的不和公主道个别了吗?”是修子期在说话。 容袭微微一笑,回头看了一眼破旧的木门,目光流连良久,终是说道“不了,她这次被刺激得过头,怕和她一聊又让她多出很多奇怪的想法。” “奇怪的想法?”修子期诧异。 “总之,比起珍珠蒙尘,我更爱看她站在别人需要抬头望才能望见的地方。因为只有这样,才是那个只会爱上我,也只有我能爱的阿染。”容袭笑了笑,很是自在道。 “公子,等我们走了,接公主的人马上也到了,公主没事的消息他们都晓得了。”修子期道。 “恩,走吧。”容袭点点头,最后再回头瞧了一眼。似乎隔着折扇紧闭的门,他可以对上另一个人紧紧凝驻的双眼。 片刻后,容袭他们离开了,玉染的门也开了。 她倚在门边,目光看起来有些悠远,但终归也是看不见什么了。 “呵……珍珠蒙尘不行,还得站得高一点?你可真是有理……”玉染也不知是在调侃还是怎么的,兀自在那儿勾唇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奈一摇头,不再想了。 “小姐!”忽然,这一声喊得玉染回神。 玉染抬起头的一瞬,就扎扎实实地被一个人给抱紧了。 “冷烟,你这是做什么啊?我又不是死了。”玉染一时间哭笑不得道。 。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零六章 各有选择 玉染坐在马车里,浑身都懒洋洋地窝在毛毯里。除去浑身上下那些伤来说,她现在还是处于一个较为心情平静舒适的状态,至少是和前几日比起来。 当然,马车里也不止坐着玉染一个人,还有担心了玉染一阵的卓冷烟。 “知道你经常‘发疯’,也不成想你这次一疯起来连命也不想要了。”卓冷烟没好气道。 玉染弯了弯眉眼,道“你就当我那时候真的疯了吧……但其实也不是疯,是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要是她会知错,那天都该塌下来了!”马车帘忽然被掀起了一边,是在外驾着马车的竹良忍不住抱怨道“卓冷烟,我看你也不要安慰她什么了,她就是得寸进尺,仗着你们愿意护着她、爱着她,所以她才敢这么消磨自己。我看你们要是转身走了,她估计得一个人哭死!”电脑端: “我不是已经哭了吗”玉染撇了撇嘴,反驳道。 “小姐,不是我们说你,你这废了自己内力跳下去,是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的!”卓冷烟皱眉道“若非是容袭也陪你跳了下去……” 说到这里,卓冷烟停住了,她盯着玉染看了良久,蓦地道“山崖下有条河,还有个村子的事情,小姐知道吗” 玉染顿了顿,撇开视线答道“我以前同容袭去过那里……” “所以——你是在赌容袭会否陪你跳这一次吗”卓冷烟希望自己是猜错了。 “难道还有下一次吗”玉染反问。 “如果他没有陪你一起跳下去,你会死,你知道吗”卓冷烟肃穆道。 玉染有气无力道“就算他陪我跳下去了,我们还是有可能死。” 玉染这话说得倒是真的,毕竟哪怕容袭的武功再好,也很难多带一个人挽回什么。 “但是那样你的心里就可以舒服了。”卓冷烟说出了最重要的一点,她望着玉染,眼底里流露的神情不知是心疼还是悲伤,“你当时太难过了,痛苦到想死,可却仍有一丝不甘心。但当容袭陪你跳下去的时候,你得到了满足,因为有一个人哪怕是你身处绝境,也会义无反顾地陪你去闯。其实,他陪你跳下去的时候,你开心得不行。” “是,我承认我很开心。”玉染轻轻颔首。 “拿命来赌,值吗”卓冷烟问道。 玉染闻言,笑意不尽眼底,“我不知道,可我当时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能把玉染不当一个上位者来真心交谈的人很少,幸而,卓冷烟可以。 “小姐,你算计容袭的真心,那你觉不觉得他这一跳也算计了你的心呢”卓冷烟忽然反问。 “有来有去,岂不正好”玉染轻声笑了出来,一双漆黑的凤眸里碎光闪耀,确实是看不出丝毫的介意。 “就这一点,你们最像了……”卓冷烟低声喃喃道。 玉染听见了,但也只是无声一笑,并未作答。 “我们抓到了颛顼夷,但是他早已服毒,在我们来时便自尽了,外面他的人总算是被我们所有人一起联合压制。后来,我们在都城到东燃镇的路上发现了商君和夏侯铮他们的尸体。安国那里同一时间也出了问题,也是被颛顼夷给暗中挑起来的,想来谢意远也不能料想到颛顼夷背后布下的诡计,是长孙弘及时出现,与丞相玉渊共同谋划,最后挽回了局面。哦,对了,商国的帝印玺也为小姐你留下了。现在商国无主,内朝更是因为这次动乱而溃败,想来小姐很快便会用上它。”卓冷烟转而说起了国事。 玉染听完,抬眸道“那云陆呢” “已经送他先一步回到宁国摄政王府了,他接连昏迷了好几日才苏醒,而且,他的眼睛……” “他冲在我前头,替我挡了一剑,眼睛估计是真的治不好了。”玉染说道。 “那他原来莫非是没有……”卓冷烟讶异。 “他原本是为了防夏侯家或是江家再害他,所以才装瞎的。后来又怕把我气着,也没敢告诉我。那天他也是担心我才会偷跑的,我也是恍惚了,却没成想害他丢了一双眼睛。”玉染没有把云陆曾经帮颛顼夷做过事的事情告诉卓冷烟,毕竟若是真的说出来了,恐怕以后云陆在自己府中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也不会好过。 “小姐是真的打算一直让他做你的义弟了”卓冷烟问。 “现在来看还挺值当的。”玉染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没心没肺的笑意,把卓冷烟差点没给气着。 终于,玉染又回到了宁国摄政王府。 她这一趟跑出去真是又出去了太久,连走进自己房门的时候都险些磕到自己曾经摆放的东西。 她往桌案上瞥了一眼,发现整齐摆放着的竟然还是她离开那日所看的书册。 “樊温和宋泽他们回来后,经常会来这里整理。”卓冷烟替玉染解释道。 “有我这个净给人添麻烦的殿下,是辛苦了。”玉染轻叹一口气,坐在位置上扶额道。 不一会儿,外头有人进来传信,说是赫连枫想见见她。 “小五啊……”玉染眉眼微扬,勾了勾唇道“我是真的挺久没见到他了。” “有秦奚一直撑着,所以他也不算过得太难。”卓冷烟道。 “当年的小孩子也不小了。”玉染感叹。 “可他就心性上来说变化却不是很大。”卓冷烟眼帘轻垂,说道“其实要说真话,他的性子并不适合当一国之君。若是没有秦奚和那几位老臣的扶持,才使得宁国井井有条,底下的人或许很早就要不满了。” 玉染闻言,沉默了。 半晌,只听卓冷烟提道“小姐,你难道不觉得,已经差不多是时候了吗商国的朝局和疆域之事迫在眉睫,至于安国也需再次考量,我们不能只是将他们当做一个盟国。这一样下去,并不是小姐你的希望。” 被卓冷烟这么念叨了一番,玉染也是撑着下巴想了很久。 “总之,我先进一次宫吧。”玉染说道。 “现在吗可是你的身体……”卓冷烟皱了皱眉。 玉染摇头,“伤口虽然看起来可怕,其实也并非很重,之前起不来也是因为自废内力导致的。小五这么急着见我,我也不想拂了他的意。” “好,我知道了。”卓冷烟点点头,便出去安排了。 待到玉染入宫的时候,已是黄昏。 在卓冷烟的陪同下,她来到了宁君的寝宫外,外头的守卫瞧见来人连忙便退了开,玉染脚步缓慢地独自走了进去。 此时的赫连枫正好在用晚膳,初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他还以为是哪个小心翼翼的婢女。待到发现那个脚步声一直到他身后才停下,赫连枫才诧异地回过头。 这一回头,他便猛地站了起来,眼底充斥着惊喜与不可置信。 “玉姐姐!”赫连枫高兴地喊道。可是下一刻,他便发现玉染的脸色其实很差,显然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他皱眉道“玉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真的伤得特别重!那你今日不用急着来看我呀,可以过一阵没事的,我能等的。要不然,要不然我直接偷偷出去看你也是可以的呀!” 赫连枫现在已经快要长得和玉染齐高了,玉染看着这个长大了的少年,轻笑了一声,旋即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都当国君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玉染笑道。 赫连枫听着,稍微僵硬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稍微握紧了些,神情看起来也没有刚才舒朗了。 “怎么了”玉染疑惑。 赫连枫微微垂头,闷声道“玉姐姐,我不想当什么国君。” “为何”玉染问。 “我不合适。”赫连枫说到这里,也是朝着玉染飒然一笑,“玉姐姐,当年父王也不止一次说过我其实是不适合继承王位的。只是玉姐姐还有事要办,所以我只能帮姐姐先占着这个位置。现在——姐姐的事情办完了吗” 玉染一愣,片刻之后,沉静地答道“差不多了。” “那正好,姐姐既然回来了,就快些将小五救出这苦海之中吧!宁君的位置给姐姐,宁国的一切都交给姐姐,我就可以舒服了。”赫连枫咧嘴一笑,纯粹的神情一如当初。 玉染顿了一会儿,眼眸开阖道“听你这话,是已经也有想去做得事情了” “姐姐可知商国的昊天宗”赫连枫笑着问道。 玉染颔首,“知道。” “我对国事实在提不起兴致,可总是想像话本里那样当个仗剑天涯的大侠,所以,当大侠的首要目标肯定就是学好武艺了!”赫连枫异常肯定地说道。 玉染也被说蒙了一下,半天才笑着道“不想当国君,只想当大侠小五你恐怕是天下第一人了。” 赫连枫思讨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姐姐一直都很想要当上皇帝的理由是希望自己将来再不受他人约束,我也不想。只不过,姐姐选择的是为天下君,而我选择的是当下的喜欢罢了。”v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帝女皇后》,“”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零七章 国号明元 外头夜色寒凉,而华国王宫的御书房中,倒是烛火摇曳,炭火暖烧。华君慕容齐就坐在里头的桌案前,手里持着一册奏折,不紧不慢地阅览着。他的眉眼依旧清俊而肃穆,似乎带着些许不威自怒的模样。 房中隐约掠过一阵凉风,似有珠帘曳动,慕容齐也不抬眼,只是开口道:“既然来了,又何必在屏风后面躲躲藏藏” 慕容齐话音刚落,不远的屏风后便出来了一人。此人一身白色锦衣,外头罩着一件墨色的披风,面若白玉,眉眼如画。 来人当是容袭。 容袭走至慕容齐的桌案前,他默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说道:“父王,我回来了。” “脸色差成这副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孤怎么排挤你了!”慕容齐冷哼了一声,手里的奏折被他放下,他抬头盯着容袭说道。 容袭笑说:“我只是在外头多玩闹了一下,故而病了,和父王可沾不上关系。” “跳崖对你来说是玩闹吗”慕容齐闻言,冷不防也是眼角抽了抽,眉峰一挑反问道。 “其实不是……但陪阿染跳一下,还是挺值的。”容袭顿了顿,道。 “红颜祸水,你迟早被她害死。”慕容齐一本正经道。 容袭笑而不语,但是心中却多了几分沉思:前世的他因为假死,致使玉染最后终究在崩溃之下而死,这么说来,他就算被她害一害也不亏。 两人之间皆是沉默良久,似乎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多谢父王这一次容许我起兵商国。”容袭先开口了。 “就算孤不允许,你就不出兵了吗”慕容齐反问。 容袭垂眸一笑,继续道:“这次真是没料到颛顼帝还活着,不然该解决得快多了。” “颛顼夷……”慕容齐对于这个名字还是十分的敏感,他静了一会儿,道:“他也是咎由自取。当初女儿是他养的,所以也别怪别人。” 容袭无奈道:“他没怪别人,只怪阿染。” “你倒底是看上了颛顼染的什么地方,就这么死心塌地你莫非还真的以为她日后会嫁你为王后吗她只想自己当皇帝,把天下牢牢握在手里。”慕容齐嘲道。 “王后”容袭忽然笑了。 慕容齐一滞,他的眼底逐渐幽静,片刻后开口道:“安澜自小崇敬你,不可能与你抢王位;小六年幼,根本跟你争不得。这样的结局,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容袭无声一笑,诚恳道:“是我想要的。” “朝中的大臣如今有多少是向着你的,又有多少是明着向孤,实际上早已被你笼络”慕容齐再问。 “不是所有人都是可以用的。”也就是说,容袭选择的,只是将来必定会站在他的一方不可能动摇的。 “你可真是……”慕容齐闻言,沉默晌久,终是长叹。 “我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同父王你争起来的,就跟阿染一样,争着争着就发现收不回手了。可阿染之前也同我说过很多,好比父王你其实并非对我极差,虽是对我看似狠心,实则最后总会心软地为我留下一线生机,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我才可能一路磨着磨着也就活到今天了。至于当年母妃的事情,或许真的只能说是一个悲哀的误会吧。你现在看着我的脸,想到她的时候,真的还会恨吗”容袭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考虑了良多,他的神情看起来异常平静,似乎已经没了曾经才有的情绪起伏。 慕容齐细细品了品容袭的话,半晌,只听他道:“你这么说,是希望孤快些将王位交给你了吗” “父王想多了。”容袭笑了笑,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但若是父王愿意,我也是乐意至极的。” 十日后,华国新诏,立四皇子慕容袭为太子。 同月,宁国昭告天下,国君赫连枫退位,摄政王赫连玉登基为新君。 商国无君,内朝破裂,在华、宁两国商议下,商国疆域被一分为二,商国都城以西归入华国,以东则归入宁国。 次月,安国国君与监国因之前的国内动乱,最终决意愿将安国并入宁国,以平息灾祸。 至此,天下两分,华、宁两者终于成为了实力相当的两国,在疆域上更是几乎相近,不分伯仲。 宁国因两次合并疆土,经宁君深思之后,改国号为明元。赫连玉也就从宁君,从此变为了明元君。 这两三个月的事情太多,以至于玉染一直忙得从早到晚,等到歇息的时候夜都深得不能再深了,有的时候直接去楼台上看个日出都差不多了。 还有一件事,让呆在玉染身边的卓冷烟颇为的烦恼。 “君上,您要不还是歇下吧。”卓冷烟脸色不佳地盯着玉染。 玉染放下手里的奏折,揉了揉眉心道:“之前那次干戈动得大了,现在乱成一片,你说我能去歇着吗” 之前颛顼夷那一次的折腾,可谓是搅得天下动荡不小。现在幸而局面稳定了下来,玉染势必要趁此机会重新打理一番。 “可是君上……您还怀着孕啊。”卓冷烟说到这里,就是忍不住连连看了玉染好几眼。 玉染显然也是被盯怕了,她抬眸瞧着卓冷烟,哭笑不得道:“冷烟你这是做什么呀” “就知道容袭陪您一起跳下去,最后准没有好事。”卓冷烟叹了口气,“明明两个人都伤得不轻……”怎么偏偏兴致还这么好 玉染视线飘忽了一下,耸了耸肩道:“你也知道我那几日里情绪不大好,可能有个人安慰,也是情难自禁。” 卓冷烟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尽力理解了玉染的心情。她转了个神情,稍显温和,“就是不知这次君上怀的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了。” “要是都和璞儿一样闹,你觉得我吃得消”玉染笑了。 “反正君上你带着他的时间也不多,就让他这一阵多陪陪你吧。”卓冷烟同样笑着说。 “我知道。”玉染温和道。 “之前颛顼夷闹出的事,君上想好要怎么解释了吗”卓冷烟转而问道。毕竟颛顼夷这一次暗中联动了太多人,除了华国有华君坐镇还好些,另外三国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拥护前朝者,每历一次新朝时都会出现,只不过是影响程度的大小每次都不同罢了。而且江家和夏侯分家……不,现在只有一个夏侯家了,他们自从在明元安定下来之后,便也帮我做了不少解释。总之,过几日我就会下诏和所有人解释清楚的,不必担忧。”玉染眼帘轻垂,语气平静道。 卓冷烟默了默,忽地问道:“君上可知他这么做的理由” “他这么做,理由还不明显吗”玉染敛了敛眸,笑着反问。 说到底,这次受到最大伤害的人还是玉染。国事之上的影响总能被压制下来,最多也就只能算作一次动荡。可那一刻,颛顼夷破坏的却是玉染的心。 本来,玉染是会死的。 颛顼夷的心中玉染就是会死的。 因为历经两世,玉染的心说是坚毅了,实则她只是将那些前世的悲哀都给埋在了心底。颛顼夷就是用尽全力对她做出了一击,这一击足以让她层层溃败,满心回忆起前世的求死之刻。 所以说,颛顼夷的复仇其实在那一刻原本已经成功了,他想要的只不过是玉染再尝一次前世的苦痛罢了。 只是容袭始终是玉染心中的一个例外,前世容袭之“死”致使玉染崩溃后自尽,今生的玉染每每回忆起那时的悲痛情景,她就会多一份坚持。 所以,是容袭挽回了她再次崩溃碎裂的心。 宿命轮回间,颛顼夷没有放过她。而她,一直以来只是假装放过了自己。 直至现在,玉染才真正明白了这个道理。 “看来他是真的很恨君上。”卓冷烟沉声道。 玉染轻笑,笑意不尽眼底,“他将我的心千刀万剐,可不就是恨极了我” “君上还想和容袭在一起吗”既然是容袭挽回了玉染,那玉染对容袭的情意可就不是说散就散的那种了。 玉染静了一会儿,眼神飘忽不定,最后只是一边笑着一边低声道:“再说吧……” 如今一个人是明元国国君,一个人是华国太子,两人身份不比曾经,是没办法说在一起就在一起的。 至少现在不行。 华国云华殿中,容袭正坐在桌案前看着书卷,烛火曳动下,他的绝美容颜也显得愈发柔和起来。 “殿下。”自从容袭成为太子之后,修子期便已经改口了。 “阿染近日如何”容袭抬眸笑着问道,赫然是对于这个消息颇为的期待。 “明元君刚刚登基不久,要忙的事情太多,故而就算怀孕,近日来也没怎么好好休息。”修子期应答道。 “天下人皆对赫连玉抱有太大的期望,所以现下阿染终于称君,自然也只能对自己要求更高了。”容袭微微叹息,面上的笑意似乎淡了几分,俊美的眉宇间更是轻锁了几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零八章 有君倾怀 修子期想了想,忽然问道:“殿下,您和明元君……还会在一起吗”这话修子期问得有些小心,显然也是顾及到了容袭的心情。 “你觉得没可能了吗”容袭好笑地反问,可眼底是一片深邃。 “明元君已经是半壁江山的君主了,属下实在想不到明元君要如何才能同殿下在一起。”这句话,修子期也说得颇为诚恳。 “阿染的心思固然复杂,可其中却也有不变的定数。你捏着她心软的一面,自然有些事情就不一定是死局了。”容袭不紧不慢道。 修子期闻言,细细思索了一下,他想到容袭当初陪玉染跳崖的事情,又记起在崖下容袭毅然决然地离开玉染的情景。最后,修子期有些复杂地说道:“殿下知道明元君心里有您,在当时的绝境您愿意舍身陪明元君跳下悬崖,自然也会更让明元君放不下您,以致于离不开您。” 容袭眼中闪烁,只是唇角含笑,并未回答。 修子期继续道:“可那种情况之下,殿下您是有可能会死的。”哪怕容袭的武功和内力再怎么高强,那也很可能无法在多带一个人的情况下还能安全。 “可我已经跳了。”容袭笑道。 修子期默了默,转而道:“您不怕明元君日后知道了会不高兴吗” 容袭轻笑出声,“你前一句话说了什么” 修子期回想了一下,他觉得他懂了。 在那种情况下,玉染和容袭都用着一颗必死的心最后去设计了一次对方。可以说,玉染才是那个主导者,而容袭则是在瞬间就用了同样的方法“回击”。 我用自己的性命来爱你,你还不愿回应我吗 这一局,他们都赢了,不求胜负,只问真心。 时间一晃就是半年,玉染的肚子大得厉害,早朝的次数也减了,可能两三日才有一次。不过大臣们倒也习惯了,毕竟以前的玉染也是有过这个惯例。更何况这半年来玉染已经平息了几乎绝大多数的国内动乱,百姓也不再和以往四国分裂时一般的困苦。两国之间因为玉染和容袭的关系,几乎是没有交戈的,就算有一两个小矛盾,两边总有一人会率先解决,可谓是一派祥和。 华君似乎也是当国君当得疲累了,这次是真的不想和容袭在争来争去了,可以说他们的关系也是较为平衡起来。而容袭作为太子的威望已是高到了极致,也是到了可以交付的时候了。 父子之间的相争,或许连他们自己也没弄明白,反正一开始是两相生厌,勾心斗角,后来其实也不算是互相喜欢,反正至少就是习惯了、冷静了。 所以时间才是个磨人的东西,就算是曾经冷冽高傲如华君,也有一日是会累的。 两月之后,华君慕容齐昭告天下,传位于太子慕容袭。新君慕容袭登基,改国号为倾怀。 上一次玉染早产的事情将她身边的人都吓得够呛,所以不管玉染之前平日里再怎么能闹腾,这次她怀着孕的时候都会被卓冷烟他们给生生制止。 又是过去三个月,天已入秋,外头的街上已是多了些许的萧条肃穆之色。 而再看此刻的玉染,她正躺在自己殿里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实的被褥,一头墨发都散乱地铺在被单和床面上,一双凤眸眨了眨,似乎还是有些晃神。 昨天晚上她忽然是肚子一阵巨疼,然后足足闹到了后半夜才把孩子给生了下来。是一对双胞胎,两位小公主,只是两个孩子看起来眉眼间倒并不相似,太医也说是有这个可能的。 “君上,您醒了啊。”苏久刚好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 玉染凤眸轻抬,笑道:“这天色都快入暮了,我也不至于睡过去一整天。” “两位小公主可还是睡着呢。”苏久一副替玉染高兴的模样,“这下好了,君上既有小皇子,又有小公主,该是美满了。” “我也不想再生了。”玉染苦笑着叹道。 苏久放下脸盆之后,扶着玉染靠在床栏,又往玉染的身后垫了个软枕之后,才笑着开口道:“对了君上,两位小公主的名字您想好了吗” “名字啊……”玉染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半晌后才作声道:“姐姐叫慕容昭,妹妹叫赫连伶,你觉得如何” “用两个姓氏”苏久有些惊讶。 玉染笑着点头,“不好吗” “反正君上觉得好,那就是好啦!亮如明月是为昭,灵巧聪慧是为伶,君上的名字起得真好。”苏久高兴道。 “璞儿近日来如何”玉染忽然问道。 “哦,红月阁的消息传过来,说是倾怀君还挺宠着他的。”苏久虽然一直都对容袭提不起十分的好感,但因为玉染的感情摆在那儿,故而她也只好一声声“倾怀君”地叫着。 自从玉染成了明元君,容袭成了倾怀君之后,这天下基本就是由他们两人撑着的了。 两人关系好这件事,几乎是全天下百姓都清楚的事情。 毕竟明元君的生辰,倾怀君会在整个倾怀王宫之中挂满灯盏,更会命人快马千里,将贺礼送到明元君的手中。 而倾怀君登基之时,明元君也是亲手写下了恭祝之词,遣人送往了倾怀。 更别提明元君怀孕,倾怀君隔三差五地就让人给她送一些珍奇药材,并且书信细细关照一番了。 也多亏这两人的感情在外人看来一直是奇妙的牢固,故而两国之间不论百姓还是士卒之间的相处皆是颇为友善,就连争端也几乎是没有的。 前些日子,玉染想着慕容璞出生之后,似乎容袭也没见过他。算算日子,慕容璞都已是一岁半了,简单的一两个字也都会说了,经常一声“娘”喊得她舒心。所以,她便传信同容袭说,要不要他把慕容璞接过去住一阵,然后容袭也随即应下了。 估计皇子有送来送去这一遭的,还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偏偏玉染和容袭两人是真的心宽,一点儿顾虑都没有。就连不少大臣都对玉染的做法既哭笑不得也阻止不得,但毕竟人家夫妻两个送孩子,那他们还真的管不了。反正玉染不管之后生下的是公主还是皇子,都可以当太子养着。 “那就好。”玉染笑了笑说。 “君上……” “恩” “您不会是因为觉得璞儿太闹了,所以才暂时把他丢给倾怀君养着的吧”苏久这也是胆大了。 “也没有吧……但璞儿平日里太闹着秦奚了,我总不好一直麻烦着他。”玉染道。 苏久低声喃喃道:“指不准人家喜欢呢……” 玉染显然是听见这句话的,但她只是笑而不语。 苏久瞬间噤了声。 后来,玉染发现她是真的管不好孩子,也多不出这份气力来管孩子。恰好,有一日,秦奚和云陆同时撞在一起,在她的寝殿里逗着孩子。 妹妹赫连伶平日里哭闹得厉害,但倒是和秦奚分外投缘。只要秦奚将她一抱在怀里,赫连伶就不再哭闹,她望着秦奚,笑得特别甜。而秦奚也似乎特别喜欢这个赫连伶,眼神都止不住地温柔下来。 至于姐姐慕容昭,看起来小脸上总是不带什么表情,但就是一直打量着抱着她的云陆。可惜云陆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不然他一定会对上一双漆黑而安静的眼睛。 眼看着有两个人对她的孩子爱不释手,于是玉染心头一喜,直接挥手一批,让两人把孩子抱走了。 而在一旁看着这个情景的卓冷烟眼角止不住地抽着,她虽然不惊讶于玉染的决定,但也绝对是被怔得不行。 不过秦奚虽然是大将军,但曾经都是在玉染的府邸里住惯了的,所以就和樊温、宋泽他们一样,都陪着玉染住在了王宫里。 其实玉染之前也提过让秦奚他们可以搬出去住,毕竟若是陪着她住在宫里,那男宠的名头可能就很难被摘掉,风言风语仍会和以前一样存在。但既然他们都和玉染说了无数次不在意,那玉染又能说什么呢 玉染早已和云陆说过不在意他当初帮过颛顼夷,但云陆好像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比起以前话少了很多。虽说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倒破显沉稳起来,可玉染还是不太放心这样压抑着自己的他。而且现在云陆的眼睛又是瞧不见的,于是玉染便让他住在更靠近自己一些的殿里。 但幸好的是他有重修的武艺在身,更是之前长久都以锦带蒙眼行动,所以现在也是很快便习惯了过来。 玉染对于云陆为了救自己丢了眼睛的这件事还是心中介怀的,所以若是赫连伶能够让他多几分开心,玉染也是欣慰的。大不了多给他安排一两个可以有的时候帮忙照顾孩子的婢女,这也是没什么的。 这样一来,慕容昭和赫连伶的事情便就定下了。 又是两个月过去,天已入冬,玉染的身体已经恢复,一切祥和如常。 但是,玉染和容袭已经分开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因为两人身处君位的关系,故而一次都没能再见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零九章 风言风语 如今明元国朝堂,玉染已开始重立格局。大将军秦奚提拔为御史大夫,文臣之事则交由身为丞相的谢意远,位处御史大夫之人经过玉染斟酌之后选择了夏侯央。 不少前一辈的老臣已经选择在换朝之时告老还乡,或是决定做一些辅佐的官职,并不再身居高位。或许这也是每朝每代所有臣子都默认的事情,一朝天子一朝臣,为臣者若是看不清为君者的心意,那也是不行的。 秦奚下了朝,准备去后头接玉染回寝宫,顺便说一些有关朝局稳定之事。 “秦大人。”有不少大臣走过之时朝秦奚俯身作揖。 秦奚同样一一回礼。 “秦大人,今日时候还早,若是大人有空,不若我们一同出去外头走走,顺便也可商议一下近日来的不少政事。”大臣们纷纷相邀。 秦奚温和一笑,旋即拒绝道:“今日还要去见君上,还是不了吧。” 有大臣颇为惋惜道:“秦大人可真是为君上尽心尽责了。” “是啊,秦大人可是自君上被封太子之前就一直跟随于君上了。” “真是不容易啊!” “难怪君上会如此对秦大人另眼相看了,还能为秦大人单独辟出一宫居住,而且连唯一的赫连氏公主都交由秦大人抚养了。”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倒似是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果不其然,另外几位臣子互相看了一眼,最后都是讪讪笑了笑作揖告辞了。 谢意远从秦奚的背后走来,站在秦奚的身侧道:“他们这么说,你不生气吗” 秦奚的神情依旧平静,他眼帘轻垂,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别让君上再听了去就行了,不然她又要多想了。至于外头都风言风语多少年了,还至于在意这几句话” “你可真是……”谢意远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无奈,半天,他只得说道:“也罢,我还是多注意些那几个新任的人吧,免得他们不懂事,日后还老是这么没个遮拦。” “劳烦你了。”秦奚回应了一句,就准备离开了。 忽然,是谢意远叫住了他,“秦奚。” “什么”秦奚回过身。 “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不太对,可——你真的一点都没想过和君上在一起吗”谢意远问得不是很响。 “君上的一颗心已是在容袭身上移不开了,而且我也习惯现在这样了。”这般忙碌,似乎也挺好。 “她现在是君,哪怕心里爱的人只有一个,但多分些许情谊给其他人,难道不行吗”谢意远沉声道。 秦奚也是无奈笑了,“你觉得她是这种人吗” 谢意远闻言,也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确实,虽然天下人口中的玉染都是风流而多情的,可实际上谁又晓得,玉染从没有分出过半点爱情给容袭以外的人呢 “我先走了。”秦奚朝谢意远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开了。 天气有些阴沉,冷风刮在脸上还是挺疼的,玉染在殿里刚好憋得闷,所以就站在后门口透透气,倒是被有些冻着了。 忽然,是秦奚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刚才是遇着谁了吗感觉多费了些时间。”玉染笑着问。 “和丞相说了几句。”秦奚也是温笑着回应。 “谢意远啊……你应该多和他去宫外头的酒楼里吃吃饭、喝喝茶,毕竟都是从小认识的,聊个天也开心。”玉染咧了咧嘴道。 “会的。”秦奚道。 玉染走在秦奚身侧,或许是她素来比较敏锐,譬如此刻的她就觉得秦奚此刻的心情似乎不算太大。 她眸光闪了闪,问道:“你刚才还遇到别人了吗” “还好,就是几个新上任的。” “他们同你说什么了”玉染继续问道。 “没什么,就是也想请我出去吃酒,可我这不是还有别的事嘛,就拒绝了。”秦奚知晓自己是瞒不过玉染的,于是就半真半假地开口了。 “哦……那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同我说一声就好了,我这些事也不是一两天可以解决得了的。”玉染知道秦奚肯定少说了什么,但还是接着他地的话说了下去。 “没必要,为君上分忧才是臣下应该做的。”秦奚扬起一笑,看起来异常淡然。 当夜,玉染在寝殿看着文书之时,恰好卓冷烟进来看她。 “冷烟,你过来一下。”玉染喊道。 “君上是有何事”卓冷烟走到桌案前,一副认真准备听你讲的模样。 玉染无奈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看君上的样子,不像吧”卓冷烟露出了不太相信的神情。 玉染视线游移了一下,边揉着额角边叹道:“其实就是想和你说说秦奚的事情。” “秦奚啊……”也不知卓冷烟是想到了什么,反正神情看起来也是有些古怪,“君上,最近您有没有听到些什么传闻” 玉染默了一会儿,苦笑道:“何止传闻我还收到了大臣的奏折。” “什么”卓冷烟奇异道。 玉染叹了口气,抬眸说道:“他们让我立秦奚为王后。” 卓冷烟险些没被自己呛着,但她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毕竟秦奚为玉染做的他们都亲眼可见,而试问又有哪位高位臣子可以被允许住在王宫之中呢 “君上觉得意外吗”卓冷烟问道。 玉染静了一会儿,吁出一口气道:“其实不意外。” “那不就好了”卓冷烟转而笑着说:“连你都不意外,那他自己肯定也不意外了,或者应该说是习以为常。君上也不必觉得是自己困住了他,其实是他自己还没有想透而已。至于奏折和传言,就这么放着也无伤大雅,反正都这么多年过来了,也没必要再纠结这些了,不是吗” “他最初想要的是身处显赫之位,让那些放弃他们秦家的人可以正视于他。虽然现在终于替他实现,可这么多年来,说是我帮他,还是他帮我更多一些。这么一想,还是挺歉疚的。”玉染眼帘轻垂,微微扬唇一笑,神色略显复杂。 “人相处久了,也就这样习惯着过来了。总之,能呆在君上身边,还是挺让人安心的。”卓冷烟也是想到了最初玉染找到她时的情景,现在时间一晃已是十余年之久,不禁让她释然一笑。 玉染也是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只能耸了耸肩,转而问道:“倾怀那里可有消息” “说起这个,我还正想说。倾怀君和君上您一样也是在这几个月里重新稳固了朝局,可其中太尉那里却是问题频发。”卓冷烟凝眉道。 “倾怀的太尉我记得他应当还是之前华君立下的,叫……褚丰羽,已经算是一位老臣了,我以前当过华国大将军,还是受他约束,所以对他有些了解。”玉染思量了一下说道。 卓冷烟颔首,“对,他是一位旧臣,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褚丰羽手下军权仍是太大,另外的丞相与御史大夫都是新任,故而无法制衡于他。此前倾怀君出兵商国时,褚丰羽也有出力,所以现在褚丰羽以此封功,颇为自傲,认为君王之所以有所成,全都得归功于他。” “他这已经是想左右容袭的决策和权利了,容袭必然不会放着他不管的。”玉染眼神深了深道。 “不过君上您也真是的,自己的事情才刚刚放一放,就还得想到倾怀的头上。”卓冷烟不免感叹。 玉染笑了,“好像也是以前同容袭互相说事说习惯了,所以也就会多看看对方。” “知道君上你爱他爱得紧,我就不多言了。”卓冷烟以这么多年来的经验知道,既然说了也是白说的,那就索性不说了。 倾怀国云华殿,修子期自从成为倾怀君的御前侍卫以及禁军统领之后,也是大大小小要统管不少事。此刻,他就站在容袭桌案前,例行通传。 “褚太尉之事,君上准备作何打算”修子期眉头紧锁。 “确实是一道难题,容我再想想吧。”容袭的俊美容颜上浮现着些许的疲惫与憔悴,看来同样是登基君位之后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璞儿那里如何” “小皇子已经睡了。”修子期答道。 “阿染那里呢”容袭又问。 修子期默了一会儿,最后在容袭的长久注视下,终于从袖中摸出了一封信,交到了容袭的手中。 容袭拆开传信,将上头的内容仔细瞧了一遍,接着竟是笑出了声,“请阿染立秦太尉为明元王后认为秦太尉寸步不离,尽忠职守,是为佳谈。” “君上……”修子期担忧地出声。 “百姓之间也是这么传的吗”容袭抬眸问道。 修子期没敢答,就这么低着头站在对面。 容袭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半晌,只听他忽然启唇道:“前几日是否有大臣上书,希望可以为信亲王以及几位小侯爷、小世子选秀择妻” “诚然。”修子期点头。 “那就这么办吧,广招天下此事,也要一一告知那些个大臣。”容袭忽然笑着说道。 “办在何处”修子期问道。 “就在王宫。”容袭道。 修子期顿了顿,面色犹豫地说道:“君上,这样一来那些大臣还有百姓必然会觉得君上您也有意选择后妃入主宫殿,只不过是碍着明元君故而才对外这么说。这样,恐怕君上要应付不少麻烦。” 容袭闻言,倒是莫名一笑,他漆黑的眼底有碎光闪烁,只听他勾了勾唇角,很是悠哉道:“就是要这样——才好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帝女皇后》,“”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十章 归来者 倾怀国王宫外,各位高官显贵家的千金的马车已经都候在那里了,正在一一检验放行。而此刻,一架看似不起眼的马车里,有一只玉白纤长的手轻轻地挑起了马车帘,一张可谓绝美的容颜从马车里头露了出来,不知是在透着气,还是在透过这高深的宫墙看着什么。 “君上,外面风大,还是把帘子放下吧。” 是的,这个正在揭着马车帘子的人,正是明元国如今的国君——玉染。 而坐在她身边的人,便是这次随行的卓冷烟。 玉染倒是没在意卓冷烟的话,她兴致盎然地挑起了眉梢,特意朝着宫门的一个人指了一指,“冷烟你看那个人,觉得眼熟吗” 卓冷烟顺着玉染手指的方向瞧了一眼,默了一会儿,没好气道“今日负责宫门查验之人是禁军统领,也是倾怀君的近身护卫,这一点君上不是早就知晓了” 玉染无辜地眨了眨眼,咧嘴道“为了你,我都把苏久丢在明元扮我了,你还不开心啊” “说起来,君上,您真的太敢了!”卓冷烟这句话显然不是在夸赞玉染,她道“君上您是想来倾怀看心上人就直说,不用特意说是为了我的。” 最近有两件事被百姓传得天下皆知,一件是明元君有立秦太尉为明元王后的打算,另一件就是倾怀君广招高官显贵千金至王宫为五皇子和小王爷则妻。但是这第二件事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搞得所有人都以为是倾怀君知道了明元君变心之后,准备开始纳起后宫嫔妃了。 于是,被“冤死”了的玉染“再三思考”之后决定——她要亲自去一趟倾怀。 玉染心里一决定,就开始着手准备。原本要好几个月才能整理清楚的政务,愣是被她一个月就紧赶慢赶地解决了。现在两国的关系和平,除去一些琐碎的小事之外近期也没什么值得玉染再拼命操心的了。 当然,在选择谁扮成她上朝时,玉染犯了一个难。本来卓冷烟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但玉染实在不忍心再让卓冷烟为了自己的原因而不去见修子期了。于是,玉染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意,她让苏久易容成为了她。 说起来,苏久也跟了她很久了,也该成长了。玉染既然愿意托付,那自然是相信苏久可以做到。再加上有秦奚他们三位知情的高官身处朝堂,玉染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而且玉染也有另外交代,若是有任何要紧之事,可即刻传书于她。 “不是……”玉染视线游移了一会儿,忽然耸了耸肩说“之前不是一直听闻倾怀的太尉有些不可制衡吗而且他如果再这么不可一世下去,迟早也会引起明元的动乱。趁此机会,还是要解决一下这件事的。” “是,是,君上说得都有理。”卓冷烟冷着脸点头应声,她看着玉染这副仍然稚嫩的脸庞,觉得直接这么乍一看,玉染和人家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倒还真的别什么区别,只要玉染自己不暴露就好。但话是这么说,反正最后以玉染的性情来说,都有可能是暴露的。 终于,是玉染的马车到了门口。 修子期走了过来,例行查验令牌和身份。 马车帘被一只手从里面掀开,只见从里面递出来了一块玉牌,“丞相玉渊之女。” 修子期先是习惯性地接过玉牌,看见上面雕刻着“玉氿”两字时眉头先是一皱,他从不知晓玉渊有一个叫玉氿的女儿。不过紧接着便是从马车里传出来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熟悉到他的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修子期抬头的一刻,与刚刚帮玉染递完玉牌的卓冷烟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两人的目光纠缠良久,修子期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随即就看见卓冷烟收回了目光。她微微让开身,露出了马车里玉染的面孔。 修子期陡然回过神来,他神情微敛,将手上的玉牌递了回去。然后他便往后退了一步,朝着玉染的方向抱拳作了一揖。 玉染朝他微微点头,旋即无声地张嘴说了一句,顺便同时指了指卓冷烟。 一瞬间,修子期的耳后便红了起来。 因为玉染无声调侃道的是“高兴吗”。 我把冷烟给你带来了,所以你心里觉得高兴否 修子期朝玉染颔首,然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玉染的马车随即便进入了倾怀王宫。 修子期看着玉染的马车缓缓入内,旋即招来了不远处的下属,他对着下属的耳畔说了几句,那人随即便往王宫里赶去。 玉染一边坐在马车里,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玉牌,“唉,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还得再当一次他的女儿。” 自从容袭当上了倾怀君之后,曾经一直呆在安国为丞相的玉渊自然便成为了倾怀的新任丞相。 “今日待到玉丞相知晓了堂堂明元君居然又装成了他的女儿,估计得头疼好一阵了。”卓冷烟忍不住说道。 玉染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等到修子期将所有的名门千金都一一引入王宫之后,他便回到了御书房对容袭复命。 修子期走到容袭的桌案前,第一眼看到的是桌案上铺满了的书册,第二眼他看到的是这些书册都是些打发时间的话本或是四海间的杂事录。 “君上,这是……”修子期一愣。 容袭自在地坐在椅子上正瞧着一本文册,一边道“人都安排好了” “已经将她们都送到了。这次辟出的空置小殿是明元君曾经还喜欢逛的地方,原本安排是六人分别入住内殿、中殿和外殿的,但明元君在的话自然不可如此。正巧其他人安置完毕之后是多出明元君与林典仪之女,这样一来便让明元君与林氏住在了一道。因明元君借用的正巧是玉丞相之女的身份,比四品林典仪显赫不少,故同时可用内殿与中殿,林氏住于外殿。”修子期说道。 “行,那你再去一趟吧。”容袭悠然道。 修子期疑惑。 “桌上这些书,替阿染送去,免得她闲的慌。”容袭笑道。 修子期怔了怔,随即抱拳点头,“是,君上。” “等等。”容袭又叫住了修子期。 修子期回身,“君上还有何事吩咐” “这几本折子,一起给她带去。”容袭又顺手拿了叠在边上的好几本奏折,一起递给了修子期。 “这些奏折……” “也不能让她懒得只看杂书了。”容袭说道。 修子期顿了顿,道“明元君应当不是……” “不是这种人”,这句话修子期自己也没能说下去,毕竟就他回忆起来,玉染还真是那种认真起来让人敬佩,闲下来就真的只是懒到烧着炭火躺在榻上休息的人。 这倾怀王宫是曾经的明戌王宫,宫中大大小小的宫殿不少,而容袭辟出来安置那些贵家千金的,便是一片与主宫殿有些许距离的小宫殿群。将这些小殿连接在一起的,是中央极大的一处花园,可供人散步。 “知道这片地方的宫殿缘何而来吗”千金们先后走着,忽然有一人出声道。 “缘何”有人问。 “你们也都还记得吧,明戌的那位声名赫赫的长公主颛顼染” “这是自然。” “听说啊,这片宫殿群仅仅是颛顼帝当初为了奖赏她,故而命人赶着盖出来的。” 其他人本是聊得好好的,但忽然一个女声响起,带着些许尖锐讽刺的意味说道“就算是当初奖赏她盖的,那又有什么用到头来什么明戌定国公主,还不是最后尸骨无存地死了” 此话一出,本还有人想要反驳几句,但瞧见说话的人之后,便还是没了声音。 “她便是褚太尉之女——褚新柔。”卓冷烟在玉染的耳边小声说道。 玉染无声一笑,同样小声道“确实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但也没人敢冒着得罪太尉的风险去顶撞她。” “你们怎么都不回答”褚新柔看了一眼四周的人,最后将目光定在了还敢直视于她的玉染的身上,“我记得你是……玉丞相的女儿”褚新柔也是凭着刚才的听闻才晓得的,原来那刚刚上任不久的丞相居然还有位千金。 玉染颔首,笑道“我是玉氿。” “行,那就你了,你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好了。”褚新柔故意挑衅道。 玉染眼光微闪,片刻后启唇道“我觉得你说得其实没错,这些宫殿造给颛顼染,确实是造得浪费了。” 她当初也就是感叹于颛顼帝的面上功夫,又觉得既然造都造了,那不多逛逛也是可惜,所以才有了时常走动在这里的习惯。 “可是……我觉得不对……”突然有一个又软又细的声音从很后面传了出来。 褚新柔面色一沉,眼刀立刻甩了过去,“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出声之人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说话的竟是站在最后头的一个看起来颇为娇瘦的十六七岁小姑娘。 “你又是什么人”褚新柔冷声问道。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帝女皇后》,“”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十一章 莺燕扰 被褚新柔质问到的小姑娘垂着头唯诺了一会儿,最后怯生生地抬头看着褚新柔,道“我是林双。” “林双”褚新柔显然不认识此女。 “小姐,她是林典仪的女儿。”褚新柔身边的贴身婢女提醒她道。 “林典仪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老是喜欢跟在君上背后说叨那些个大臣的人啊!还以为是谁呢,不过是个管管文礼的罢了。”褚新柔冷声嘲讽道。 “我父亲不是这样的!”林双抿了抿唇,犹豫着反驳道。 “你——”褚新柔神色一僵,显然是不满于林双的当面否定。 “说起文礼,家父似乎也擅长于此类。”忽然,一个轻柔却沉稳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中,开口之人正是在边上听了一会儿的玉染。 玉染现在明面上的父亲是丞相玉渊,褚新柔可以直接欺一欺典仪的女儿,但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嘲讽当朝丞相这种事,她还是知道不能做的。但即便是这样,褚新柔对玉染的怨愤还是显而易见的,毕竟玉染说这种话就是在打她褚新柔的脸。 不过,褚新柔还是暂且忍了下来,她一个甩袖,猛地转身愤然离去,而她的婢子也是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没一会儿,看热闹的千金都散了个干净,而玉染也走回到了她要暂住下的宫殿。 “那个……” 玉染听见了身后的声音,准备从边上绕过前殿的脚步停了下来。 玉染回过身,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林双。 玉染看了卓冷烟一眼,卓冷烟会意地先一步往中殿和后殿的方向走去,而玉染往林双的方向小走了两步,微笑道“林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林双抬眸看了玉染好几件,半晌才低声道“刚才——谢谢你愿意帮我说话。” “哦,那倒不是,只是她说得话确实将家父也骂了进去而已。”玉染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还是在的。 “恩……”林双应了一个字,又没声了。 玉染默了默,启唇道“我叫玉氿,你刚才已经知道了” “恩。”林双点头。 “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毕竟我们有一阵要住在一个殿里,还是不用太繁琐的好。”玉染道。 林双顿了顿,随即开口道“我叫林双。”这意思也就是玉染也可以直接叫她的名字了。 玉染盯着林双的面孔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是长得挺清秀可爱的,怎么老是自己拘谨自己呢 “你平时也是这样说话的吗”玉染好奇道。 林双闻言,脖颈和耳后都顿时红了,她拼命摆手,有些语无伦次道“不是……就是……就是今天紧张,是第一天,我真的太紧张了。” “看出来了。”玉染偏了偏头,又转而问“是你父亲让你来的吗” 林双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良久,她才垂着头红着脸说道“不是,是我自己想来的。” “因为倾怀君”玉染挑眉道。 “君上的心里只有明元君的!我……我不能的!”林双突然很紧张道。 玉染微微诧异,“那你为什么要入宫哦,你喜欢的人是哪家的小世子还是小侯爷” 林双抿了抿唇,最后摇头否认。 玉染露出诡异一笑,“我算是晓得了,你喜欢的人原来是慕容安澜啊!” 林双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几分,仿佛可以滴出血来,可见到底羞成了什么模样。只是,玉染对于这种事,从来不是点到为止,而是越能看戏越开心。 于是,只听玉染咧嘴笑道“那你和我可真是有缘啊!” “啊”林双疑惑,一双眼睛眨了又眨。 玉染眉眼微扬,语气镇定道“我曾经去商国游历时,就恰好遇上了他,然后有幸结伴走了一道。所以啊,你如果多问问我有关他的问题,说不准我都可以同你说一说哦。” “真的”林双忽然眼中一亮,兴奋道。 玉染颔首,“那是自然。” 在玉染猝不及防之下,林双猛地用双臂抱住了玉染的一条手臂,道“玉氿,谢谢你,你可真好!” “不敢,不敢……”玉染视线飘了一下道。 突然,一声轻咳声从稍远处传来,让两人猛然回过神来。 玉染抬眸,看见到来的人竟是修子期,她笑道“哎哟,修大人这么晚了又过来这里,莫非是急着要见什么人” 面对玉染这么明摆着的调侃,修子期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他僵了僵,回应道“有事想同玉小姐说。” 玉染闻言,转头看向林双,“你的婢女已经在收拾前殿了,你也早些去歇息吧。” 林双有些不敢看修子期,她不晓得修子期到底找玉染有何事,但见玉染的神色来看,他们又像是认识的。听见玉染所言,林双如释重负,她随即朝玉染福了福身就转身往殿里走去了。 “子期你看,小姑娘很怕你呢!”玉染蓦地调侃道。 修子期无奈一笑,“明元君就莫要打趣臣下了。” “算了,说吧,容袭让你转达什么”玉染挑了挑眉问道。 修子期从袖中拿出了一叠书册和奏折,也难怪他一直拢着袖子没有作揖,原来袖子里能藏着这么多东西。 玉染随意翻了一把书和奏折,笑道“他倒是知道打发我的时间。”虽是这么说,但玉染还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接了过来,“好了,这些我来拿着就好,你也轻松。” “君上是怕明元君在宫里时而无趣。”修子期替容袭辩解道。 “他怕我无趣,还敢把我‘招惹’来这里”玉染似笑非笑地反问。 修子期注视着玉染半晌,最后开口道“明元君,其实君上这一年来真的很想您。” “那挺好的。”玉染默了默,答道。 “明元君也想君上吗”修子期问道。 “那你有想冷烟吗”玉染笑着反问。 修子期微微垂下眼帘,抿唇不语。 “对不住啊,她因为我的缘故所以才一直不能来倾怀。”玉染眼神稍显温和,忽然歉意道。 “不是!”修子期岂敢听玉染和他道歉。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玉染给了他转话题的机会。 “明日会有安排给各位千金的考核,明元君您……” “反正我就跟着试试呗,好像也挺有意思的。”玉染眯了眯眼道。 修子期是没敢说明天的第一个考核就是刺绣,他继续道“还有就是这整个倾怀宫明元君都可随意走动,并无任何限制。若是明元君想去小皇子的寝殿,让侍婢带路就行。现在宫内的一切设置都是按当年明戌时来的,故而明元君应当是熟悉的。然后整个内宫包括这片宫殿的婢女和侍从都是由问思楼逐一选来的,刚才已经都知晓到明元君您来的消息了,所以明元君对于他们也可不必担忧。” “这倒是有心了。”玉染笑了笑说道。 “其他的事情,明元君可还有想知道的”修子期问道。 玉染想了想,说道“那位褚大小姐行事如此跋扈,想来褚太尉是更胜一筹吧” “诚然。”修子期颔首,神情也是严肃起来,“君上近日来都在为褚太尉之事寻找解决之法,君上给明元君的奏折之中就有此事。” “这位褚太尉惹事的能力不小,操纵着权势为祸四方,再任由他继续下去,估计明元的边境也是要乱了。我这次来倾怀,也是有要解决这件事的想法的。”玉染沉声道。 “那就也劳烦明元君了。”修子期再次作揖。 正当修子期准备离开的一刻,玉染忽然叫住了他,“你不跟我进殿看看了吗” 修子期的脚步一顿,“不了,怎可叨扰明元君” 玉染目送着修子期离开,转身便回了内殿。 “冷烟!”玉染一走进去,就喊道。 “怎么了”卓冷烟古怪地走过来。 “刚才有个人拒绝了来我殿里走走。”玉染双臂抱胸道。 “谁” “修子期!” “哦……”卓冷烟盯着玉染,默了。 “你就没点别的表示”玉染柳眉微扬,问道。 卓冷烟一副无语的表情,“君上还要我有什么表示” “比如——亲自帮我去出个气”玉染笑道。 卓冷烟转身就要走,玉染快步走着追上了已经走到门外的她。卓冷烟转过头,刚想同玉染说外面冷就不要出来了。结果,卓冷烟却眼睁睁地见到玉染直接把门给一把阖上了。 卓冷烟盯着紧闭的大门,又一次地沉默了。 只听玉染从屋里头出声道“我今日太累了,就直接歇了,不必你再来候着我。我刚才说了,有人气着我了,所以我现在是下令让你去见那个人帮我说叨他一番的,不准偷懒,知道吗” “冷烟,你听到没有”半天没听到卓冷烟回应的声音,于是玉染又确认了一遍。 最后,只听门外传来了卓冷烟异常无奈的声音,“是,是,属下知道了,谨遵君上之命,不负君上所托,这样总行了吧” “非常可以。”玉染回应道。 卓冷烟的脚步声远去,玉染这才走进里间,慢悠悠地靠在了榻上,“唉……这个人啊。”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帝女皇后》,“”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十二章 相见欢 修子期刚刚被换下,回到了住所之中。这才刚刚解了外袍准备放松一下,就听见“砰”地一声,外头的房门就被人猛地踢了开来。 修子期一回头,看见的就是气势汹汹走进来的卓冷烟。 修子期一愣,“你怎么” “我被赶出来了。”卓冷烟一双美目死死盯着修子期,旋即说道。 “明元君赶你出来的为什么”修子期疑惑道。 卓冷烟嘴角抽了抽,道“她说有人拒绝了跟她进殿里走走,所以生气了,让我特意也来气一气你。” “真像是明元君的作风啊。”修子期怔了半晌,才尴尬地说道。 卓冷烟顿了顿,眯眼道“所以你为什么不听明元君的” 修子期垂在身侧的手冷不防紧了紧,他略是垂眸,不敢对上卓冷烟的双眼,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卓冷烟见他这副神情,忽然嗤笑道“怎么,我是有多可怕,竟然让修大人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不是这样的。”修子期闻言,眉头忽然皱起,立刻抬眸否认。 卓冷烟双臂抱胸,“那是为什么” 修子期一连瞧了卓冷烟好几眼,最后有些闷闷地开口道“我以为你不愿意再见我了。” “哈啊”卓冷烟无语了。 修子期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开口道“毕竟只要君上同明元君一日不当真在一起,你也是不会离开明元君一步的不是吗你我都各为其主,我认为你的想法是不会在现在改变的。” 卓冷烟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启唇道“你说得其实没错,我是没办法变的。” 修子期闻言默了。 “但是”卓冷烟一个大转折,她的眼神难得地温和下来,连同神情也稍显柔和,她说“君上和倾怀君也是各为其国,可他们依然还是想尽办法要见对方一面,难道我们就不行吗” 修子期猛然抬眸。 “修子期,你和你的君上相比,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卓冷烟罕见地抱怨道。 说起来,卓冷烟确实很少会主动这么和一个人来表达自己的真实心意,当然,能够轻易看透她那些小心思的玉染得排除在外。 卓冷烟比玉染还要大上几岁,她一直觉得,一个年级这么大的人了,却还在成日里为着情情爱爱的事情烦恼,那是极为不该的。所以她在怒着劝着自己看淡这些,不要放在心上。 但好像这是行不通的。 不单纯是玉染对她提醒之后拥有的效果,更包括她自己对于一个人潜意识的想念。 玉染和容袭明明相爱,却总是分别更多。所以在卓冷烟也同样体会到这种情绪之后,她真的很敬佩玉染,敬佩于玉染的一颗忍耐之心。 连玉染都能忍到这个地步了,那她又为何不能呢 所以,这一切就变成了她既不能忘却修子期,又想要学习和玉染一样的坚持。 其实玉染将苏久留下,转而选择带她出来,原本她是首先就不同意的。但很显然,她是无法否决玉染的决定的。 直到到了这里,再一次见到了修子期的一刻,卓冷烟觉得她原本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感好像又浮现到了表面,两人一次次的相处情境似乎就在眼前。 卓冷烟这才发现,原来一晃,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竟是又过了这么多年,一如玉染和容袭。 所以,当玉染将她给“赶”出来的时候,卓冷烟的心情是既复杂又喜悦的,因为她真的很想独自见一见那个人,那个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人。 君上,既然是你说的,那我这只是照做而已,不算逾越吧 卓冷烟一边无声摇头笑了笑,一边在心中想到。 修子期似乎也明白过来卓冷烟的意思,他清秀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个颇为爽朗的笑意。或许,他的心中已经沉寂太久,好似这些时日来唯有这一刻让他是打心底地感受到了“喜悦”这个词的意思。 他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伸出双臂,将女子搂在了怀里。因为心情太过的复杂和激动,致使他的动作还有些许的颤抖。 他们第一次相识是源于玉染与容袭,他们的相熟源于她假扮成玉染,而他却是看着她跟着她的那个人。 卓冷烟终是与玉染不一样的,她比玉染更加能彰显成熟,看起来也更加的内敛沉稳,故而才能得到玉染的赏识,如今更是形同玉染的长姐。修子期一直将容袭视为君,而自己为臣,故而即使看起来再怎么亲近,中间还是被拦出了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 这样的两个人,从本身上来说性格是截然不同的,一开始的时候没人能想到他们会互相心悦上对方。 但是,缘分就是这样的。一旦相遇,一旦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 夜里,玉染看了眼折子,又翻了会儿杂书之后便已是歇下。忽然,是一声细响传来,然后便是一阵凉风拂过。 玉染拢了拢被子,翻了个身,往床里头躺了一点。不一会儿,她边上的床榻果真是往下一沉,她的被角被掀开,一股微凉的感觉贴上了她的后背。 “你好冰。”玉染转过身,皱着眉忍不住出声道。 “我一向这样的,阿染不是早该习惯了吗”男子好听的嗓音里夹杂着些许柔和缱绻的意味。 玉染闻言,默了一会儿,接着双臂轻轻地穿过男子的两侧腰际。两人紧紧相贴,玉染立刻问到了男子身上异常干净温和的气息,那是她极为熟悉的味道。x 她将头埋在男子的脖颈这里,一时间一言不发,但又心口烫得很。 男子感觉到玉染情绪的起伏,他从被褥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玉染的秀发,半晌,只听他闷闷地笑道“能让阿染这么记挂,还真是让我惊喜。” 玉染闻言,旋即捏了一把男子的腰间,果真让男子下意识地一缩身,不再胡言乱语。 黑暗之中,两人半晌的静默,终是玉染先开口了,她温和道“容袭,你可真是从来都不让人省心啊。” “有吗”容袭诧异反问。 玉染在一片漆黑中下意识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哦,阿染说得可是我为人选秀这件事”容袭好笑地开口道。 “不是!”玉染抓着容袭的头发在手里把玩,“我说得是你那个太尉的事情。” “是吗我本来还以为是阿染吃醋了,故而夜不能寐,直接就赶着来倾怀见我了。”容袭笑道。 玉染凤眼微眯,嘴角一勾,反过去调侃道“真的吗也不知道是谁,刚刚听到百姓那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就怕我真的准备抛弃你立王后了,所以才故意放任别人散布出倾怀君也想要选妃的消息,想要引我过来。” 两人都呛了对方一顿,最后还是容袭叹了口气,轻轻低头吻了吻女子的嘴角,温声无奈道“说到底,还不是阿染太无情,一年了也不肯见见我。再下去就算原本是谣传,最后也当要成真的了。” 玉染抿唇,“我不可能立秦奚为王后的。” “我知。”容袭应声,但他也同时吁出一口气,“可他在别人眼中也无异于你的王后了吧” 玉染无奈,“我也没想到。” “所以啊,阿染你就得来多陪陪我,这样一来,天下人就会知道明元君和倾怀君之间的情意坚不可摧,不是他人可以插足的了。”容袭笑了笑说道。 “倾怀君好大的脸面!”玉染笑叹。 “明元君不乐意吗”容袭反问。 “那倒也不是,就得看倾怀君的表现了。”玉染挑了挑眉道。 两人嬉嬉闹闹的,连头发都快要缠在一起解不开了。外面是寒冽的风声,里面是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容袭将下巴搁在玉染的头顶,双臂紧紧地将她圈在怀里,只听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道“阿染,我真的很想你。” 玉染有些不大习惯说些温情肉麻的话,但为了让容袭更能安心一些,她默了默,最后还是缓缓启唇道“我也是。” 也许,曾经的玉染永远也不可能想到她会有对容袭这么露骨地表达情意的一天。但现实就是这样,总是在你的意料之外,总是有让你要直面内心的地方。 “大半夜地偷偷摸摸进人家姑娘的殿里,真是不像话。” “谁叫我喜欢的阿染总是能做出一些别人意想之外的事情呢” “你觉得我装成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还像吗” “阿染本来就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你去同别人说说明元君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看看谁不认为你是疯了” “那是你平日里一本正经惯了,把他们给吓的。” “哦,倾怀君,你说我凶啊” “怎么会,明元君怕是想多了。” “倾怀君你嘴这么毒,别人晓得吗” “明元君的嘴比我还毒,别人受得了吗” “容袭!” “哎,阿染。” “”“睡觉。” 容袭半是撑起身,用着颇为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怀里的女子,良久,只见他缓缓低下头,吻住了女子的薄唇,两人的气息交融,帘下顿时一片旖旎缱绻。x 只听他这时才一边吻着玉染的脸颊,一边眯着眼回应道“不好。”v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帝女皇后》,“”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十三章 他最美 翌日,当玉染在门口卓冷烟的呼喊下醒来之时,身侧的容袭早已不见踪影,想来是早朝让他不得不先一步离开。 玉染拢了拢自己的里衣,有些慵懒地支起身子,半晌才双脚落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将门打开,瞧见卓冷烟,第一件事就是笑得颇为打趣道“怎么样,有别人陪你的感觉,是不是比陪着我这个无趣的女人感觉好多了” 卓冷烟闻言,嘴角一抽,随即道“君上,这是您自己形容自己的,与我可无关。” 玉染倚在门栏上,摆了摆手,随意地笑道“瞧你,说什么呢。” 外面冷风直吹,玉染只着了件单衣,卓冷烟将玉染打发进房里,细细打量之后不免说道“君上,您今日……换件高领子” 玉染对着铜镜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脖颈上确实有点点红色的印记,“行,换吧,正好今日风有些大,真冷。” “我前脚刚走,倾怀君后脚就翻墙翻窗,可真是好本事。”卓冷烟无语道。 “你再多见识见识,我准保他把你给气着。”玉染轻笑出声道。 玉染穿着完毕,走出内殿,穿过中庭,一路到了前殿,刚巧瞧见林双同样打扮好走出来。 “日安啊。”玉染朝她温声笑道。 “玉姐姐安。”林双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么称呼最为稳妥。 “对了,今日是要做些什么”玉染忽然想起来这件事,蓦地问道。 林双讶异道“玉姐姐不知吗” 林双一口一个“姐姐”,看起来乖巧得不行,玉染扬了扬眉梢,须臾道“前些时日恰逢事情有些多,所以并未细细了解。” 林双点了点头,觉得既然玉染是丞相的女儿,那肯定平日里也不太容易,很多地方都得注意。想了想,林双便解释道“姐姐,今日第一个要考核的是绣工。” 玉染闻言,脚步一顿,“绣……工。” 卓冷烟走在玉染的身后,趁着玉染没能看到她的表情,她也没忍住弯了弯唇角,然后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 第一个考核是绣工,卓冷烟觉得玉染的内心现在一定是刮着鹅毛大雪。毕竟,只要是熟悉玉染的人都知晓,玉染做什么都好,唯独一件事,始终不在她的能力之内,也就是——刺绣。 玉染绣出来的东西,估计连她自己都看不下去吧 虽然考核绣工是一般选秀都会有的内容,但放在这一次的第一个,卓冷烟还真觉得是容袭想要故意恶整玉染了。 “姐姐是不擅长绣工吗”林双小心翼翼地抬眸问道。 玉染依旧微笑,“不是,只是没想到会在第一个。” “姐姐不必紧张,姐姐是相府千金,像这种事必然是比我要好上太多的。”林双腼腆地打气道。 玉染心中想到我也觉得我应该很厉害,但很可惜,就是这个,我居然就真的是那么的烂。 这一次绣工考核的主题是“美”之一字,也就是说,所有你认为的拥有美的事物,都可以成为你绣布上的内容。 修子期可能是要连续督办完所有这些考核的内容了,他在场子里转来转去,分别都会看一下所有千金的绣布之上刺绣的进度,以及是否会有舞弊的现象。 只是到了玉染这里的时候,修子期冷不防停下了脚步。 他盯着玉染的绣布看了半天,最后和站在玉染身后的卓冷烟对视了一眼,似乎带着些许诡异的眼神。然后,卓冷烟也用着惨不忍睹的神情对着修子期摇了摇头,似乎也是对于玉染绣出的东西有些哭笑不得。 没错,玉染当然不会正常地刺绣,所以,她思来想去有关“美”之一字,最后脑海中立刻就有什么浮现了。 她挑眉一笑,最后拿起针线,颇为认真地在绣布上绣下了“慕容袭”三个大字。虽然有些针脚还是奇怪得让人难受,但至少这三个字从整体上来看还是端正的。 玉染仔仔细细地将这三个字端详了好几遍,最后连连颔首,觉得十分地满意。 在玉染心中,说到“美”这个字,她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什么呢是的,当然就是容袭的那张妖颜惑众的脸。如果说他的脸还不算是惊世绝伦的“美”,那玉染就真的想不出别的什么可以来形容的了。 当一幅幅刺绣被一一展示之后,便到了玉染的这幅。果真,才刚刚一亮出来,底下便是一声声惊呼,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算什么呀!怎能将君上的名字当做绣品来刺”褚新柔锐利道。 玉染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开口道“褚小姐这么说,莫非是认为——君上配不上‘美’之一字马” 褚新柔又是被玉染一噎,“你——” “君上之容为‘美’,君上之德为‘美’,君上之心为‘美’,君上之功为‘美’,君上之才为亦‘美’。若是要我来说第一个我想到可以以‘美’来形容的,自然首当其冲便是君上了。”玉染神色不变,义正言辞道。 “姐姐居然连这个都能想到……好厉害。”一旁的林双是真心地低声赞叹道。 听见的卓冷烟眼角抽了抽,但显然还是对于玉染这般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说八道还是比较习以为常的。 “你这是强词夺理!”褚新柔气得都要跳脚了。 “好了,这些绣品最后能得如何评价,还是得由君上做决定,还请各位小姐稍安勿躁。”修子期收起了玉染的绣品,接着沉声说道。 至于剩下的几个考核,作画、作诗、题字,这些倒都是玉染最为拿手的事情了。褚新柔在看过之后,既是想要挑出玉染的毛病来埋汰,又是暗自跺着脚气极。 “修大人,请问——我们要何时才能见到君上”在当日所有的考核结束之后,褚新柔来到修子期的身侧问道。 修子期顿了顿,在作揖之后回应道“这得由君上定夺,恕微臣无法回应。” “好吧。”褚新柔甩了甩袖,神情看起来有些郁闷。 就在玉染叫上林双准备一道离开的时候,褚新柔忽然挡在了两人个跟前。 “褚小姐还有何事”玉染笑着问。 褚新柔冷笑道“别以为你是玉丞相的女儿就可以傲慢过头了,在这王宫里头,可不是什么人想一想就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的。” 玉染眨了眨眼,道“君上是为信亲王、侯爷和世子们择妻,怎么也不能比作是凤凰吧褚小姐这么说,会不会太过逾越了” “你!”褚新柔神色阴恻道“你要是真的看中的是信亲王,或者别人,那你倒是说说看是谁啊” “是他们选妻,不是我们选夫,我选得有什么用啊”玉染笑着反问。 “最好是如同你所说的一样!”褚新柔不怒反笑,带着婢女甩袖离去。 林双跟在玉染后头往回走着,想到刚才的情景,她有些担忧地喊住了玉染,“玉姐姐,这样没问题吗” “大小姐脾气罢了,不必在意。”玉染放慢了脚步,扭头笑说。 她们是绕了个远路准备四处走走再回去,路过花园边上的时候瞧见一个婢女带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孩子,小孩子看起来心情不大好,蹲在池塘边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而婢女也生怕孩子掉进池子里,于是小心地看顾。 “那孩子……”林双有些疑惑地开口。 玉染想了想,“情怀宫里要说还有这么大的孩子的话……” 那个婢女也是瞧见了靠近的人,她先是一怔,接着便很快朝着玉染福身,“小姐。” 显然,这内宫里的婢女和侍从果真就如同修子期说得一般,全都是认得玉染的。 “这孩子是”玉染启唇。 “回小姐,是怀亲王。”婢女随即应声道。 “怀亲王……哦,是原来的六皇子啊。”玉染顿时想了起来。 “是的。” 玉染蹲下身,偏了偏头,“你怎么在这儿啊不开心吗” 慕容景辉闻声,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着玉染,有些委屈道“没有人愿意陪我。” 玉染一想,觉得也是,现在的情怀王是容袭,而慕容景辉的生母是曾经的华君的王后。那位王后被禁足在自己殿中不久后,就发了疯,然后殁了。而华君一退位,慕容景辉就更没人管顾了。就算容袭对自己的这位年幼的弟弟没有恶意,但也不可能一直管顾于他。 而慕容景辉因为太小,所以即便被封了亲王,但还是生活在倾怀王宫里。倾怀宫里没有别的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了,所以他觉得孤单,也是应该的。 玉染想了想,觉得反正今日闲下来也是闲下来了,于是她眉眼轻弯,嘴角一勾,笑眯眯道“小景辉,今天你就跟姐姐去玩好不好啊” 慕容景辉的大眼睛眨了又眨,似乎是没想到玉染会这么说。 “玉姐姐!”林双也是瞪大了双眼,她也蹲下身,扯了扯玉染的衣角,“姐姐,这是怀亲王啊……” 这可不是拐带一个普通孩子,是在拐走一个皇亲啊! 可玉染是那种会听劝的人吗 ——显然不是。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帝女皇后》,“”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卷 凤孤飞 第四百十四章 怀亲王 慕容景辉即便再小,那也是怀亲王,林双当然会对于玉染准备带他走的举动产生担忧。https: “没事的,小景辉,去不去姐姐的春容殿呀”玉染仍是笑嘻嘻地“拐带”着小孩子。 慕容景辉的眼中先是迸发出一种明亮又期待的光泽,但是下一刻,他的眼神又暗了下来,他垂着头,有些委屈道:“不行的我没办法。” “为什么”玉染诧异。 慕容景辉道:“他们都不让我乱跑的。”可能也是担心于他的安危,所以就将这孩子给看得太紧了。而且又因为他的处境现在十分尴尬,侍从和婢女都是向着容袭的,自然不会让他这个前华国王后的孩子在宫里太多地走动。 玉染想了想,拉着慕容景辉站起身,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啊”林双问道。 心蕊有条有理地答道:“小姐您想啊,刚才那个看顾怀亲王的婢子,明明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怀亲王的,而且肯定不允许陌生之人靠近怀亲王。但结果呢,居然对玉小姐如此礼遇,更是没敢有丝毫违抗之心,就这么放心地把怀亲王交给了玉小姐。我觉得啊,那个玉小姐好像很不简单的,一定有我们不了解的地方。” “是因为她是相府千金的缘故吗”林双好奇道。 “感觉不是吧就算是太尉千金,我看那些个宫里的婢子侍从好像也不上心的。但对玉小姐好像就是不一样,昨日修大人不是还亲自上门了吗修大人似乎都得向玉小姐施礼啊!”心蕊感叹道。 “是吗”林双歪了歪头,似乎是在认真思索着。 “好了小姐,您就别想了,反正估计也不是我们可以简单猜出来的。但是有一点您可得记着,您要和玉小姐好好相处才是啊!您那么喜欢信亲王,玉小姐不是也说她认得信亲王了吗要是能有玉小姐帮忙,那多好呀!”心蕊笑道。 而另一边,玉染牵着慕容景辉的手走着。 慕容景辉因为刚才听到了玉染对林双说得话,于是眨着那双清透的眼睛道:“姐姐,我们不去幻山池了吗” “谁说的”玉染反问。 “你刚才自己说的。”慕容景辉委屈道。 卓冷烟闻言,也是无语地瞥了一眼正在耸肩笑着的玉染,“小姐,您看,连小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您了呢。” 玉染尴尬地笑道:“冷烟,你别这么说,我那不是为了哄林双先回去吗她要是瞧见我带着小景辉在宫里到处乱跑,她还不得吓疯了呀” 玉染说得也是实话,林双的胆子确实是很小,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小女孩的模样。这倾怀宫玉染委实太熟,毕竟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而且她自己瞎逛起来也没人给她个限制,所以现在的倾怀宫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她自己反正是没有一点头绪的。 玉染也感叹过容袭真是好本事,居然直接就将云华殿作为了寝殿。毕竟云华殿原来是在后宫的最深处,容袭这个新君的做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玉染带着慕容景辉一路走,路上也撞见了不少婢子和侍从,但看见玉染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低下头微微停步颔首,就是没一个人会上来阻拦的。 这么一来,慕容景辉也惊讶了,“姐姐,他们都不拦你哎!而且而且不光不拦,好像还有些怕你” “是吗”玉染笑了一笑。 “姐姐,你真的只是玉丞相的女儿吗”作为从小出生在皇族的孩子,总是比其他孩子要敏锐很多的。比方说现在,慕容景辉就有种感觉,这个牵着他走的女子,好像并非表面的身份那么简单,不然为什么感觉所有人都很敬重她的样子 “啊算也不算吧,得看怎么解释。”玉染笑了笑,晒然道。 “啊,褚太尉”慕容景辉忽然有些惧怕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如今的云华殿已经被作为容袭的寝殿,故而在容袭下朝回到云华殿之后,仍有些许要臣会前来拜访。 玉染闻言抬眸,不远处已是可见云华殿的外墙,而此刻褚丰羽似乎正在同修子期说着什么。 “要不要先避一避”卓冷烟在一旁问道。 玉染点了点头,“他认得我,现在遇上不大好,先避一下吧。”x 说着,玉染便拉着慕容景辉往边上的小路折了过去,等着那边的人谈话结束。 不一会儿,只见两人互相作了作揖,接着便分开了。修子期朝着玉染他们的方向走,而褚丰羽则继续朝着云华殿走去。 玉染眸光闪了闪,就在修子期经过的时候,玉染忽然在折转的地方出声了,“子期。” 修子期听着声音转过身,在瞧见玉染他们的一刻愣了愣,接着走了过去。 修子期先是与卓冷烟对上了视线,怔了怔神之后才朝着玉染作揖。 “修统领。”躲在玉染身后的慕容景辉也恭敬且小心地喊了一声。 “怀亲王是”修子期诧异。 玉染微笑,“我看他一个人无聊,就领出来玩了。” “哦。”修子期颔首,不作评论,毕竟明元君和怀亲王相比,那前者委实是太重要了,而后者则是已经被忽视良久的存在。 “刚才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褚丰羽”玉染凝眸问道。 “正是。”修子期点头。 “看他走得方向,要去找容袭”玉染挑了挑眉。 “褚太尉说有要事要同君上商议,所以问臣下是否现在可以拜见君上。”修子期如实答道。x “要事”玉染眼底闪了闪。 修子期略一思索,“想来褚太尉要说的是关于几位将军的事情。” “此言何意”玉染眼神蓦地锐利。 “许是看法不一吧,而且和昊天城那边发生的动乱也有些关系,不是臣下在这边可以妄议的。君上给您的折子里也有提到一些,但还补全,您若是有空,也可以直接去问君上。”修子期斟酌了一下,觉得在外面谈论这些实在是不太好,就怕被有心人听见,然后传出去。而且修子期觉得,以玉染得到消息的速度,估计有些事情玉染的心里也已经有个底了,只是需要再进行证实。 “我知道了,晚些我再问容袭好了,你去吧。”玉染微微笑道。 “臣下告退。”修子期话毕,就先一步转身离开了。 玉染细细想了一会儿,再抬头时便见着卓冷烟的目光还停留在修子期离去的方向上。 “此刻应当是他要去带兵巡查的时候,你既然一直望着他,要不便陪他一道去好了。”玉染笑嘻嘻地调侃道。 卓冷烟收回视线,瞥了玉染一眼,“小姐,您要是真有时间,不若多想想要怎么对付那个褚太尉。” 玉染挑了挑眉,仰了仰头笑道:“容袭才是倾怀君,褚丰羽说到底是他的太尉,当然首先应该想办法的人是他才对。”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