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动心》 第1章 01 第2章 02 第3章 03 第4章 04 第5章 05 第6章 06 第7章 07 第8章 08 第9章 09 第10章 10 第11章 11 第12章 12 第13章 13 第14章 14 第15章 15 第16章 16 第17章 17 第18章 18 第19章 19 第20章 20 第21章 21 第22章 22 第23章 23 第24章 24 第25章 25 第26章 26 第27章 27 第28章 28 第29章 29 第30章 30 第31章 31 第32章 32 第33章 33 第34章 34 第35章 35 第36章 36 第37章 37 第38章 38 第39章 39 第40章 40 第41章 41 第42章 42 第43章 43 第44章 44 第45章 45 第46章 46 第47章 47 第48章 48 第49章 49 第51章 51 第52章 52 第53章 53 第50章 50 第54章 54 第55章 55 第56章 56 第57章 57 第58章 58 第59章 59 第60章 60 第61章 61 第62章 62 第63章 63 第64章 64 第65章 65 第66章 66 第67章 67 第67章 67 第68章 68 第68章 68 第69章 69 第70章 70 第71章 71 第72章 72 第73章 73 第74章 74 第75章 75 第76章 76 第77章 77 第78章 78 第79章 79 第80章 80 第81章 81 第82章 82 第83章 83 江虞如遭雷击。 她想起了几年前删掉的微信号。 “乖巧宝宝”…… 走廊灯光微暗, 照在程苏然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几分冷峻,眼神似乎也是冷的。 “那我就先告辞了,江总, 后续合作再联系。”她推着箱子继续走。 江虞忙拉住她手腕, “是另一个号。” 程苏然停下脚步, 侧过脸,假装不知地挑了下眉。 “之前删掉你的是小号,现在我用大号加你。”江虞认真地看着她,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强势, 补了一句,“可以吗?” 声音比前面低了许多,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 程苏然心口一悸,蓦地想起了那个紧张不安的晚上。江虞在浴室洗澡,她偷偷存下了她的号码, 发现了她的微信大号,还有白露与她之间亲密的对话…… 那满腔酸楚的滋味,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晰。 “镜花水月”存在旧手机通讯录里,尘封了一段过往,她已经两年没打开看了。曾经的她, 又傻又贱。 “是删掉的‘人’, 不是删掉的‘号’。” “……” “告辞。” 程苏然平静地抽出手, 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推着行李箱一步一步远去。 江虞望着她的背影,嘴唇动了动。 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心仿佛被蛀空, 酸酸麻麻地疼起来, 一阵冷风灌进去, 寒凉萧瑟,她不禁打了个颤。 半晌,她低头看名片。 ——江城翼声科技有限责任公司,程苏然,总经理。 银白色设计,简洁大气。 江虞默念了两遍,打开手机通讯录,把上面的号码存进去,备注“然然”。 回到家,天还没黑。 保姆阿姨正在准备晚餐,江虞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主卧,对镜卸妆洗脸。 镜子里素面朝天的人是自己,虽然生活作息规律,勤于保养锻炼,每年都花大价钱养护这张脸,但终究是不及二十多岁的时候,那满满胶原蛋白的样子。 可二十岁的时候太弱小,她还是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虞姐——” 外面传来田琳的声音。 江虞轻轻按干脸上的水,转身出去,迎面与田琳遇个正着,“怎么了?” “上次你中意的那个模特,两本写真集我都带过来了。顺利的话,人下周就到。”田琳双手捧着精致厚实的牛皮纸袋,郑重递过去,像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江虞看了看,说:“放在公司就好了,不用特意跑一趟。” “没事,”田琳摆摆手,“正好我来拿剩下的衣服,今晚就全部搬过去。” “幸福的同居生活要开始咯。” 她满面喜色。 今年初,田琳交了个小狼狗男友,两人相差十岁,是一见钟情。年下弟弟温暖又贴心,哄得田琳心花怒放,交往了大半年后,两人决定同居。 这几年,她从总助理升为siena的执行副总,江虞给了她一点干股,虽然她不再协助江虞处理大小事务,但习惯使然,偶尔还是会不自觉地帮忙。 前段时间因为工作,田琳暂住在江虞这里,昨天陆陆续续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从来没见她有这么开心。 “恭喜恭喜,”江虞眯着眼笑,“不要给我撒狗粮就好了。” “那可不一定。” “我帮你一起收拾吧,晚上就在这里吃饭。” 两人转而进了斜对角的客房。 田琳摇头道:“不了,我跟他回去做饭。” “有了男人忘了姐妹。”江虞扬起手中布袋子拍了她一下。 田琳偷笑。 “我有机会喝上你们的喜酒吗?” “没有。恋爱是恋爱,结婚不行。” 江虞愣了一下,见田琳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真的?” “我十七岁的时候就想好了。”田琳耸了耸肩,抓过几件衣服快速叠起来。 “虞姐,你不知道小狼狗的滋味有多美妙,哈哈哈,年下的好啊,我真是说不完……” 江虞听着听着,脑海中闪过程苏然的脸。 今年然然二十六岁,她也三十八岁了,两人之间相差一轮,可是这么久以来,似乎谁也没有过多在意彼此的年龄。她不觉得年龄是问题,因为比起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她在意。 “田琳……” “嗯?” “如果一个人单身,但是身边总有另一个人嘘寒问暖,看起来很亲密,你会觉得她们只是朋友吗?”江虞一边问一边把她叠好的衣服装进布袋。 田琳停下来,“弯的直的?同性异性?” “弯的。同性。” “程苏然吗?” “……” 被看穿,江虞也不恼,只轻咳一声:“嗯,是然然,她身边有个女人跟她关系很好,还住在一起,但我问她是不是女朋友,她说不是……” “你直接问人家?”田琳惊呆了。 江虞迟疑地看着她:“不可以吗?” 田琳摇了摇头,没回答,她知道自己就算说了,江虞也不会承认,总要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虞姐,我爱莫能助,自己的事情,最终还是要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 江虞还想说什么,外面远远传来一阵手机铃响。 她放下袋子去接电话。 田琳叹气。 没多久,江虞回来了,脸色有些晦暗。 “怎么?”田琳以为她还在纠结。 江虞闭了闭眼,拧眉道:“白露给我打电话,说在机场,马上到。” 说罢,她深呼吸,胸口仿佛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 田琳脸色凝重。 室内陡然弥漫开一股压抑的气息。 江虞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声音又低了几分:“你先去吧。” “……好。” 送走田琳,大概过了半小时,白露回来了。 “虞姐——” “你想我没有?” “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 女人进门把箱子往边上一扔,扑过去抱住了江虞,撒娇似的蹭她头发。两人身高体重差不多,江虞险些被她扑倒在地。 “你先站好。”江虞皱起眉。 白露嘴角的笑容顿时垮掉,直起腰,幽怨地看着她:“虞姐,你是不是嫌我烦?可我只是见到你很开心啊,这样也不行吗?那我……” “不是那个意思,”江虞连连摇头,“是我撑不住你的重量。” “噢,好吧。”白露又眯眼笑了笑。 那笑容灿烂大方,眼神却透着似有若无的阴仄,像躲在暗处的鬼魅。 江虞莫名背后生凉。 但这也是近几年经历的常态了…… “虞姐,快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白露忽又松开她,笑嘻嘻地转身用脚去踢行李箱,走走停停,一直踢到沙发边才坐下来。 江虞慢慢跟过去,坐在单人沙发上。 “坐这里。”白露拍了拍身边位置。 江虞:“都一样。” “虞姐你又嫌弃我……” “好好好。” 看着她乖乖坐过来,白露笑了,低下头,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捧出几个首饰盒子,献宝似的往江虞手里塞,分别是耳环、项链和戒指。 “我觉得好看,很适合你,喜欢吗?现在就戴上好不好啊?”白露神情殷切地望着她,火焰般灼热。 但江虞只感觉到了寒冷。 “先吃饭吧,等会儿再戴。”她哄小孩似的,目光触及那双狐狸般的眸子,愈发感到压抑。 这是她的家,可她只想逃。 白露手中一滞,笑容倏地消失了,嘴角塌下来,神色哀怨,“虞姐,我感觉你不耐烦了,不想要我的礼物吗?我在外面这几天很孤独的,全靠想你才能支撑下去,你真的忍心这样对我么?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活着好没意思啊……” “没有——”江虞深呼吸,双手牢牢抓住她的肩膀,“别乱想。礼物我很喜欢,你帮我戴吧。” 她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白露立刻破涕为笑,开心了起来,抓起项链给她戴。 江虞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脖颈…… 这些年以来,江虞作为经纪人最成功之处,便是把白露捧了出去。 从国内小t台到国际大t台,白露这颗新星以迅猛之势在模特圈飞速升起,五年里,江虞带她去巴黎,用自己的人脉给她资源,给她机会,让她拥有了无数新人模特最初难以企及的高起点。 白露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一跃成为新生代模特中最耀眼的存在。 一如她当初签下白露时,精准的眼光,这姑娘的确是个天赋型选手。 现在白露在国内有了不小的名气,在国际舞台上也颇受青睐,她从最初的模仿学习江虞,到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 看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人羽翼渐丰,江虞心里也是欣慰的,颇有成就感。 起初为了工作方便,江虞允许白露偶尔住在自己家,断断续续。这些日子以来,白露对她十分殷勤,说是为了感恩,只要有空就为她做这做那,被拒绝还会不高兴。 殷勤到有些病态。 早晨起床,白露为她拿好洗漱用品,挤好牙膏。 吃饭的时候,无论桌椅有多干净,白露永远为她再擦一遍,替她装盛食物,甚至想喂她吃。 临睡前,白露舍不得回自己房间,要在她房门口徘徊一会儿,说许多遍晚安才走。 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江虞只当她是感恩心切,也没太在意,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她表现出拒绝,白露就会对她说:虞姐,我对你这么好,你忍心吗? 再后来,江虞发现白露越来越难缠,且控制欲极强。 她接电话,要问是谁,她出门工作,要问见了哪些人,她捧着手机,要问在看什么……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冲白露发了一通火,要求她以后自己独立活动。 长期在海外工作的模特,按规矩是该寄在当地分司旗下,但白露偏不,宁愿中欧两边来回飞,也不肯定居国外。 那天白露什么也没说,傍晚江虞接到保姆的电话,才知道白露割腕了。 那大片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的场景,江虞此生难忘。 后来把人送去医院,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我对你那么好,你却嫌弃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为你而死算了”。 ——为你而死。 谁也无法背负这沉重的包袱,背不起一条人命。 从此以后,江虞不敢再对白露说重话,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这种日子是彻彻底底的折磨。 像沾上了狗皮膏药,一天比一天让人崩溃…… “虞姐,戴好了。” “嗯。” 白露从包里取出镜子,举在她面前,依旧眯着眼笑:“好看吗?” 江虞扯了扯嘴角,敷衍地回答:“好看。” 像没有感情的木偶。 “除了洗澡,其他时候不可以摘下来哦。”白露竖起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4章 84 女人娇媚的嗓音在耳边回荡, 江虞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以前她觉得白露的声音很好听,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听见白露说话就不寒而栗, 隐隐犯恶心。 压抑的窒息感让她烦躁, 仿佛在挑战自己的极限。 干脆不管白露算了。 要死就去死。 她这么想…… 但只要她想起那天傍晚, 眼前大片浓郁刺目的鲜血, 染红了客房地毯,女人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就不得不屡屡忍住,按下念头。 小时候, 母亲为了挽回父亲闹过自杀,也是在夜里,母亲披头散发穿着白衣, 把小小的她绑在座椅上,在她面前用刀一下一下划着自己的手臂,鲜血滴落在她脸上, 温热带着腥气,她嚎啕大哭。 [不能怪妈妈, 都怪你,怪你没良心的爹,是你们, 是因为你们两个我才要去死……] 三十多年过去了,画面依然清晰。 “虞姐?”白露伸手欲捏她下巴,“怎么不理我?” 江虞瞬时回神, 挡开那只手, 随口道:“戴着睡觉不舒服, 你成心想让我难受是么?” 白露一愣, 悻悻地缩了回来,“不是……”她露出讨好的表情,“那……那就睡觉的时候也摘下来好了。”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江虞松口气,眸底闪过惊讶。 这姑娘也会妥协? 是不是只要她反过来责怪她,就…… “虞姐,还有耳环,这是定制款,独一无二哦。”白露又献宝似的捧起另一个首饰盒。 “它和项链、戒指是配套的。” 江虞像洋娃娃一样被摆弄来摆弄去,心里渐渐又升起烦躁情绪。 以前白露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热情开朗,努力向上,很听话,江虞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譬如放下在国内的名气去巴黎发展、为品牌试衣、走大大小小非商业秀争取多露脸,不浮躁不着急,踏实肯吃苦。 她就像蹒跚学步的幼童,而江虞是跟在旁边的母亲。 在白露还没有形成自己风格的时候,无论台步、台风还是镜头表现力,都只能模仿江虞,那是她与江虞最像的时候,甚至有粉丝亲切喊她“小江虞”。 彼时江虞为她骄傲。 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人,像妹妹,像孩子,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那份感情很复杂。 后来白露名声大噪,也有了自己的风格,渐渐摆脱掉江虞的影子,就变了,变得极端,变得难缠,以至于扭曲…… 江虞想过会不会是她工作强度太高,压力大的缘故,但每次问起,白露只说不累,每天过得都很开心。 江虞也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她对自己有别样的心思,但白露曾经把男朋友带到她面前,那满脸幸福的样子,让她很快抹掉了这种可笑的疑虑。 她彻底不明白了。 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田琳说白露是巨婴,她也不能苟同,只是有点烦躁和痛心。 “哇——”白露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虞姐,你超好看!我眼光真不错。” 镜子再次举到江虞面前。 江虞草草看一眼,敷衍地笑了笑,说:“嗯,是挺好的。我饿了,去吃饭。” “好,吃饭。”白露站起来,挽着她的胳膊。 阿姨做好了晚餐,知道她们两个人晚上吃得少,饭桌上基本以维生素和蛋白质为主,一点蔬菜,一点鱼虾,一点水果。 江虞没什么胃口,坐下来吃了几尾虾,便一直喝水。 白露悄悄观察她脸色,垂下眼,拈了个樱桃放进嘴里,嚼完小声说:“虞姐,最近米娜姐不是在忙外模对接嘛,一直没空管我,我就想有时间去给她帮帮忙,你觉得怎么样?” “你自己工作都忙不过来,怎么帮?”江虞皱眉。 “就是顺手的事啦,比如我在某场秀上认识了某个新人模特,在中间牵个线搭个桥就好,让对方签我们公司来,然后再宣传宣传,说不定还能收几个要解约跳槽的。” “你是模特,不是星探。” 米娜是公司的首席经纪人,也是经纪部总监,白露的经纪人,这几年明面上是她为白露对接工作,带着白露在外跑,两个人关系也很好,经常一起出现。 “我就是想帮你做点事,不会耽误工作的,毕竟是自家人,能帮忙肯定帮忙,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白露笑着夹了一块鱼肉,送到她唇边。 江虞往后躲了躲,拿起筷子,接下鱼肉送入嘴里,不紧不慢地嚼。 白露眼神微暗,缓缓收回筷子。 “好,只要不影响你的工作,都随意,但如果处理不来也不要勉强自己,交给米娜。”江虞满口老母亲般操心的语气说。 让她去忙总好过缠着自己。 呼—— 白露顿时喜笑颜开,“嗯嗯,虞姐最好了。” 炎热的八月在忙碌中迎来尾声。 月底,程苏然终于能休息两天了,为配合她,闻若弦这两天也没有提前做安排,于是空下来,打算陪她。 上午闻若弦去了趟公司,直到过了晌午才回来。 一进门,就看见程苏然穿着睡衣倚在沙发上,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喝,桌上是空了小半的果酒瓶,还有外卖餐盒。 “然然……” 闻若弦微微皱眉,换了鞋,缓步走过去,闻到空气中外卖的油盐味。“你中午吃了外卖?” 沙发上的人神情呆滞,双目有些失焦,闻声才回过神,抬头看她,又飞快扫了一眼桌上没来得及扔掉的餐盒,心虚地红了脸。 “我懒得做饭,就……最后一次了,我保证。” 程苏然竖起三根手指,眨巴着眼睛,撒娇似的看着她。 扮可爱的本领炉火纯青。 “原谅你了。”闻若弦嗔笑着摇了摇头,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下她脑门。 “不过,我应该早点回来的,这样就可以给你做饭了,因为临时有个客户过来……唉。” 平常工作忙,吃外卖是不得已,但休息日一定要自己做饭,这是闻若弦给两人定下的“规矩”。在这陌生的大城市里,她们可以说是互相倚靠,互相照顾着。 “别这么说,”程苏然坐直身子,放下酒杯,“你又不是我的保姆,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只是偶尔偷个懒。” 她笑容有些虚浮,只停留在浅浅的表层,并未深入眼底。 闻若弦目光扫过酒瓶,而后盯着她。 今天是八月二十七号。 自从她们相识以来,每年的今天程苏然都心情不太好,情绪明显比平常重,有工作还好,没有工作便宅在家里,一整天不出门。 从前分隔两地,她们时常在晚上打语音电话或视频电话,而每到今天,程苏然便是兴趣缺缺的样子,不愿意多说话。 一次两次后,闻若弦发现了,实在没忍住好奇,问了她。 然然说,是与一个很重要的人初次相遇的日子。 这个答案犹如兜头冷水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那个人还在吗?] [不在。] [对不起……] [从我这里消失了。] 从此,她知道了,然然心里住着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她们之间有跨不过的性向,跨不过的白月光。 这辈子就只能跟然然做朋友了。 思及此,闻若弦眼眸晦暗,却还是拉起她的手,安慰地揉了揉,“然然,晚上我们去看音乐喷泉?忙了这么多天,出门散散心对身体好。” “好,”程苏然点头,“等我打扫完房间。” 说完她抽出手,站起来,把桌上狼藉收拾干净,扔进垃圾桶,转身进了厨房。 片刻,她穿着围裙出来了,又去阳台拿清洁用品。 闻若弦沉默坐在沙发上。 两个人的卧室门对门,程苏然那间朝正南,面积最大,阳光充沛,带一个小阳台,闻若弦那间朝西北,面积稍小,光线不那么充足,只有个飘窗。 当初选房间时,闻若弦执意要住飘窗房,让程苏然住阳台房。 于是就这么住了下来。 程苏然搬来吸尘器,把房间里灰尘吸了一遍,嗡嗡声不断,然后把所有摆放的小物件都拿出去,挨个擦灰。 一阵叮叮咚咚。 搬到衣柜最下层,里面有个银色金属物品,被挂起来的长衣服遮挡住了一部分,程苏然瞧着愣了愣,把它搬出来。 是保险箱。 她瞬间想起了里面装着什么。 鬼使神差般输入背得滚瓜烂熟的密码,打开,尘封许久的物品暴露在空气中,散发着时间的味道。 黑色的大包,无花果味的香薰蜡烛,揉不变形的裙子,一台旧笔记本电脑……等等。 还有一只发黄的刺绣小兔子。 程苏然僵住。 忽然外面传来手机铃声,闻若弦喊她:“然然,有电话。” “……来了。”程苏然连忙起身出去。 来电是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可那一串数字她早就烂熟于心。 铃声一直响,程苏然脸色微白,握着手机迟迟没动,闻若弦觉出她不对劲,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一个客户。”她按了下绿键,回房间。 “喂?” “然然,是我。”那头熟悉的声音钻入耳朵。 程苏然深呼吸,心底冰湖泛起浅浅的涟漪,却假装不知,淡淡道:“原来是江总。” 那边沉默片刻,说:“你什么时候有空?上次我说的长期合作的事,我们约时间谈谈,顺便,我想去你们公司参观一下。” 程苏然松了一口气。 是公事。 “后天上午十点,地址在我名片上。”她平静地说。 江虞也没拖泥带水,“好,后天见。” 然后就挂了。 程苏然抿了抿唇,缓缓吐出一口气,把手机丢到床边,蹲下来,一股脑儿将从保险箱里刨出来的东西塞回去。 拿到程苏然的名片后,江虞拨打了两次那串号码。 两次都无人接听。 她有点怀疑然然是不是故意的,或者电话号码有什么问题。但谈公事是绝好的借口,她不想浪费,于是并未气馁,第三次终于打通了,定下了时间。 这天,江虞起了个大早,又在衣帽间内辛苦挑衣服。 虽然是去谈公事,但她怀着私心,并不想穿得太严肃太正式,只是要把握好度,十分纠结。 她身为超模的自信此刻荡然无存。 挑来拣去两个小时,最终,江虞选了条牛油果色真丝印花长裙,淡淡的奶油绿很适合夏天,印花图案是稍稍加深的原色,叶子形状,夹杂着纯白,既不花哨也不暗沉。 配饰是白色小方包,没有坠子的细银项链、耳环,一枚戴在食指上的银戒。 化了个精致的妆,精心打理了头发。 九点半,出门,九点五十,司机把车开到了cbd内某栋大楼下。 这栋楼内不止一家公司,江虞在大厅前台处做了访客登记,乘电梯上十六楼。随着数字缓慢上升,她的心跳也愈来愈激烈。 电梯里其他人纷纷侧目看她。 到了十六楼,江虞迈开长腿跨了出去,右手摘下墨镜,迎面就是宽敞明亮的大厅,前台处四位年轻的姑娘坐成一排。 她扫视一圈,走过去,向前台说明来意。 “好的,江总,请您稍等。”前台妹妹拿起座机拨电话。 不多会儿,一个穿白衣的年轻女人从右侧出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略微惊愕,随后挂起职业化的笑容,“江总,不好意思,我们程总刚才临时有事出去了,但很快就回来,请随我去程总办公室稍作等候。” 江虞轻轻点头,缓步走在了前面,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周围。 办公区分为四大块,人员不显得拥挤,桌椅的搭配选色简洁大方,随处可见绿植盆栽。穿过这片区域,后面是连排办公室,清一色玻璃门,通透明亮。 一个穿咖色无袖衫的女人迎面走来。 眉眼深邃,高鼻秀挺,像混血容颜,刹那间唤醒了江虞脑海中熟悉的记忆…… s:///book/14/14711/896160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5章 85 “闻总好。” 走在江虞身侧的小孟向她打招呼。 三人皆停下来。 闻若弦点了点头, 看向江虞,眼里掠过一丝惊讶,“这位是江……” “这位是江总, 程总的客户。”小孟转而向江虞介绍, “江总, 这是我们闻总。” 闻若弦更惊讶了,在她的记忆里江虞是“国民超模”,怎样也不会与自己所在的行业产生交集,但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明白过来。 “江总。”她笑着主动伸出手。 那天在大厦楼下, 江虞看见程苏然从这人车里下来, 此刻脑海中尽是她为然然整理头发的亲密画面,恍惚回过神, 不动声色地伸手与她相握。 “闻总。” 她长舒一口气。 原来只是同事啊。 二人算是打过招呼,闻若弦嘱咐小孟好好招待江虞,便继续去忙了。 来到总经办前,小孟推开门,江虞不疾不徐地迈了进去, 目光在办公室内移了一圈。 面积不大,但空间设计很讲究,许多元素让她觉得眼熟,比如大片运用线条、单设的水晶玻璃幕墙、满满的几何感等,越看越像她自己的公司。 江虞忽而生出某种猜想。 难道…… “江总, 您请坐。”助理的声音打断了她思绪。 江虞掐灭了念头, 走到沙发边坐下。 小孟端来一杯温开水放到她面前, 又递上个略薄的本子, 客气道:“程总很快就回来, 您可以先看看这个,初步了解一下我们公司。”说完便退了出去。 是一本设计精美的宣传册。 江虞端起水喝了一口,翻开图册,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页逐字逐句认真地看过去。 对她来说,这不是一本简单的宣传册,而是了解然然的窗口,每个字,每张图片,都在告诉她这几年然然的成长。 约莫看了几分钟,办公室大门被推开,一阵香风刮进来。 四目相对。 江虞心头猛跳,顿时不自觉紧张起来。 她忘记再照照镜子,刚才喝水沾了点口红,也没有补,是不是花了?妆容还好吗?今天的衣服会不会太鲜艳?一点也不像是要谈公事的样子…… 乱七八糟的想法顷刻涌现。 程苏然凝视着她,黑眸微微发亮,心乱了一阵。 记忆里,江虞总是穿纯色,日常不离黑白灰米驼,各类西装是她的最爱,只有在拍片或出席活动时才会穿得鲜亮。虽然这人什么风格都能驾驭,但留给她的印象永远是冷淡疏离,似远似近。 她从来没见过她在自己面前穿这类裙子。 仿佛是另一个人,也仿佛是从旧时光里走出来,全新的人,没有了以往冷漠的距离感,熟悉又陌生。 程苏然有些移不开眼,但理智让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反手带上门,“江总。” 她走到江虞对面坐下。 陌生的称呼,江虞还是有点不适应,立刻清醒过来,点了下头。 “江总一个人来的吗?”程苏然很疑惑她竟然没带助理,或是公司相关人员,这样丝毫不像来谈公事的,倒像是……约会。 江虞轻轻点头:“嗯,先来考察考察。”她又扫视一圈,夸赞道:“办公室装修设计得不错。” “?” 这与合作有什么关系? 程苏然心里不解,面上却是淡淡一笑,继而又想起往事。 不得不承认,她的审美受了江虞太多影响,二十岁的年纪,正是将要步入更广阔天地,对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的时候,也就是在那会儿,有这样一个人闯进了她的世界,在她生命中留下浓重一笔。 “是受了朋友的指点。” “哪位朋友?能介绍给我认识吗?”江虞试探性地问。 程苏然直视着她,大大方方吐出一个字:“你。” 江虞始料未及,愣了愣,眼底涌起欣喜笑意,“我在你心里算是朋友吗?” “不然是什么?”程苏然勾起唇角。 金主? 还把她当做金丝雀,希望她永远仰视她?这个人一定想听到她说出这种答案。 她笑容愈讽刺。 “我以为,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江虞喃喃道。 程苏然僵愣。 江虞露出一抹苦笑,旋即好像看穿了她在想什么,又回忆起面谈那天,自己一时失去理智说出的话,不禁心里泛酸。 “然然……” “过去的时间过去了,过去的事情也过去了,过去的关系同样过去了,忘掉,现在的你是你自己,我是我自己。” “看到你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我真的很高兴,我知道,你肯定可以。”她嗓音轻细,眼神中含着柔情。 程苏然看着江虞,双目有些失焦,只觉得胸口处传来闷闷的疼痛,一阵又一阵。 真的吗? 在江虞眼里她真的不是金丝雀了吗? 程苏然用力掐了下掌心。 不能信…… 即使是真心话,也不要再陷进去。 “我先带江总参观一下公司。”程苏然扬起无可挑剔的职业化笑容,站了起来。 江虞眸光暗了暗,仍深深地注视着她,跟随起身,“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办公室。 公司业务分为两大块,一类是翻译培训,一类是翻译服务,程苏然平常主要管理后者,而前者由闻若弦打理,两块业务的办公区域也是分开的,全公司包括她们在内总共一百七十二人。 程苏然引着江虞在办公区逛了一圈,为她介绍主要业务、合作过的伙伴、服务过的客户、优秀译员等。 虽然江虞早已退休,但名气还在,认识她的人不少,这一圈逛下来,惹得大家纷纷侧目,员工内部的八卦群如沸腾开水。 “这上面都是我们的优秀译员。” “你应该把自己也算进去。” “……” “能考入外交部成为高翻的人,难道不优秀吗?在整个行业内都是出类拔萃的。”江虞含笑道。 程苏然望进那温柔如水的目光,心底忽而有一丝荡漾。 别人夸她,只是笑一笑,江虞夸她,却能感受到那股心潮澎湃的悸动,是真切的开心。 她嘴角微翘:“过奖。” 参观完整个公司,江虞又随程苏然回了办公室,商定具体方案。她这次来只是先行考察,待约定好时间,下回双方高层再进行会晤,正式签合同。 程苏然知道江虞是带了私心的,否则没道理放着大公司不要,来选择她。但这笔单不小,一方面赚钱多,另一方面能为公司积累资质,对未来扩大规模极有好处。 送上门的肉,她就收下了。 “你们公司是不是还有一位闻总?”江虞手中把玩着一支笔。 程苏然惊讶道:“你认识她?” “刚才我来的时候碰到她了。”江虞摇头。 程苏然没说话。 江虞心里打着小算盘,放下笔,说:“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可以吗?” 她满脸真诚地看着程苏然。 程苏然沉吟片刻,笑了笑,“怎么能让客户请我们吃饭呢?应该是我们请你。” “现在不是客户,是伙伴。” “还没签合同。” “迟早的事。” “……” 江虞执意要请两位老板吃饭,程苏然也就没再推脱,对闻若弦说了一声,然后就近找了家江城本地菜的餐厅,开包间。 餐厅环境清雅,食客满堂,包间内布置得文艺清新,较小的圆桌,带沙发和独卫。 程苏然径直走向靠窗边位置,放下包,转头对闻若弦说:“若弦,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先点菜。” “好。”闻若弦点点头,挨着她位置坐下。 ruo xian? 江虞内心万分震惊,整个身体僵住了,目光紧紧胶在闻若弦脸上。 在酒店那天晚上……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闻若弦温和地笑了笑,正要说话,江虞却先一步开了口:“闻总和程总是同学吗?感觉你们的关系很不错,像闺蜜一样。” “不是同学,但确实和闺蜜差不多。” “很早就认识了?” “嗯,有五年了。” 江虞还想说什么,服务员端来了雕花瓷水壶,又捧上两本菜单,“请问二位要现在点菜吗?” “对,”闻若弦应声,做了个手势,“江总先点。” 江虞颔首,翻开了菜单。 闻若弦拎起瓷水壶,往旁边程苏然座位上的餐具里倒了点热水,轻轻搅动筷子,浸泡片刻,再把盘子、碗、杯子挨个洗了一遍,动作轻柔,小心仔细。 然后才开始洗自己的餐具。 江虞刚点了一道菜,就留意到她的动作,心头不禁浮起一丝微妙情绪。 “女士,还需要点些什么吗?”服务员出声提醒。 江虞回过神,捏着纸页的手指微微收紧,继续看菜单,又点了一道甜品,而后把菜单交给对面的女人,“闻总。” 闻若弦接过去。 这时洗手间门打开,程苏然出来了,缓步回到位置边坐下,客气地问:“江总点过菜了吗?” “嗯。”江虞淡淡点头。 程苏然收回目光,凑到闻若弦身边,一只胳膊随意自然地靠在她肩上,两人共看菜单。 “天热,不想吃太油腻的,有空心菜吗?” “嗯,点了,知道你喜欢吃。”闻若弦侧眸一笑。 两人挨得很近,发丝相互缠绕,脸几乎要贴在一起,程苏然唇角扬着甜柔的弧度,整个人很放松,偶尔说话像是在撒娇。 江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 “空心菜里面的大蒜麻烦切成大块,我朋友不吃蒜,太小了她不注意吃到了会吐。这个鱼不要太辣,花椒少放一点,然后这个……洋葱也少放,她不吃,配料里面有香菜吗?有的话也少放,几片就够了……” 闻若弦仔细叮嘱着服务员,她声音温吞,语气从容平和,听着让人觉得很舒服。 说完,又侧目看程苏然。 “然然,还有什么交代吗?” “你都帮我说完了。”程苏然笑着摇头,两只小梨涡甜甜地陷下去,隐约露出小半白牙。 忽然,余光瞥见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她转过头。 江虞目光幽怨地望着她。 程苏然:“……” 那双眼睛深如寒潭,似有流露出落寞的情绪,但又好像没有,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她,与她目光交融。 程苏然心头猛跳,默默地避开那目光,坐直身子,低眸摆弄餐具。 饭桌氛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程总和我一样,我吃到大蒜也会吐。”江虞敛了情绪,漫不经心地说。 程苏然佯装淡定地笑了笑:“天生克星。” “那你们吃蒜蓉烤的东西吗?”闻若弦挑了下眉,“诶,然然,你不是很喜欢吃蒜蓉烤茄子?” “那个不算……” “咳咳。” 三人聊起了天,从食物喜好到行业见闻,氛围又热络起来。 菜陆陆续续上来,闻若弦问服务员多要了两个空碗,戴上手套,不紧不慢地剥着虾,分别剥了小半碗,放到程苏然和江虞面前。 江虞轻声道谢,明白她这是客气而已,只帮程苏然一个人剥虾显得难看,两头照顾才理所当然。 是个很周到妥帖的人。 而江虞自己,完全没有插手的机会。 “饮料还有吗?”程苏然杯子空了,抬头张望。 江虞回过神,伸手就要去拿瓶子,要帮她倒饮料,谁料,闻若弦快她一步,已经把瓶子拿过去,为她添了半杯。 “……” 江虞默默收回手。 淡淡的酸涩在心口弥漫,像堵着块石头,闷不透风,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s:///book/14/14711/896766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6章 86 一顿饭, 江虞食不知味。 明明是三个人边吃饭边聊天,气氛在闻若弦的带动下也非常轻松活络,但她就是有股说不出的憋闷。 她能感受到闻若弦对程苏然无微不至的照顾, 也能感受到程苏然在闻若弦面前的自然放松, 而自己,从始至终都像是个局外人。 她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关心然然。 对程苏然来说, 闻若弦是贴心闺蜜, 而她只是曾经的金主,一个恶劣、狠决的金主, 也只是现在的商业合作伙伴。 江虞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有什么正在离她而去, 像流水一样从残败破碎的玻璃瓶中淌走, 撕扯着她的□□, 她的神经, 她的心,留下一阵比一阵剧烈的疼痛…… 吃完饭,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定下正式会晤、签合同的日期。 “若弦,你先回公司, 我送送江总。”准备离开时, 程苏然走到了江虞身边。 “好,”闻若弦点头, “回办公室记得午睡一会儿。” “嗯嗯。” 程苏然抿着唇笑,目送她离去。 包间内豁然安静下来。 “江总……”程苏然转过身,面带微笑看着江虞, “谢谢你给我送业务。” 江虞满心期待高高吊起, 以为她有什么私密话要对自己说, 但听见后面那一句,这份期待又重重地跌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不是送。”她忍着心口疼痛,强颜欢笑。 “是你和你的团队用实力赢得了它。” 程苏然明眸微亮,似乎不可思议她会这么说,强势呢?高高在上呢?金主的做派呢?究竟眼前人不是她认识的江虞,还是自己的心态始终没变。 她此刻有点不认识江虞了。 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走。”江虞迈步向前。 程苏然跟上去,走在她身侧,在一众服务员的迎送声中进了电梯。 恰恰电梯是空的,狭小密闭的空间内只有彼此两人,沉闷又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清冽幽冷的鸢尾香。 熟悉的香味似催发剂,程苏然闻得越多心跳越快…… “然然。” 江虞突然开口说话,程苏然一个激灵,没应声,等她下文。 “你和闻总住在一起吗?” “嗯,我们合租一套房。”本来不想回答,但看在业务往来的份上,告诉江虞也无妨,毕竟不算是绝对**。 江虞缓慢地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平静:“租在哪里?” 程苏然不说话了。 这是**。 江虞了然,识趣不追问。 电梯停在一楼。 两人先后走出去,司机已经在大门外等候,江虞来到车前,没有立刻拉开门,而是转头看了程苏然一眼。 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江总……” 就在江虞要上车时,程苏然喊了她一声,她愣住,疑惑转头。 “裙子很好看。” 整个下午,江虞过得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午餐的情形,强撑着去公司开了个短会,在天黑前回了家。 一整天白露都没有烦她。 太阳从西边起了。 家里依旧空旷冷清,只有保姆阿姨在厨房准备晚餐,小周在客厅扫地。江虞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把自己丢在沙发上,“白露呢?” 小周停下扫把,说:“她推着箱子走了,说是回巴黎。” 嗯? 江虞怔愣,又问:“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两点多。” “她说了什么吗?” “没有。” “……” 江虞拿出手机,点进微信,列表都是最新的未读消息,白露的聊天框不知沉到哪里去了,往下翻半天才找到。 上次发消息是两天前,白露发了张自拍,她夸了一句好看,就没了下文。 一直到现在安安静静。 以前白露无论去哪里都要告诉她,一连串消息烦得她不想回复为止,上个月去巴黎也给她发了消息,现在却不声不响地走人,不知又在闹什么脾气。 九十月份是春夏时装季,圈子里格外忙碌,模特们是最忙的,这时候回去工作也很正常。 算了。 不烦她正好,落得个清净。 …… 吃过晚餐,洗了澡,江虞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回到属于自己的安全区域内,终于可以卸下所有防备,她瘫在床上,仰面望着天花板,头顶光线太亮,比中午饭桌上那一幕幕还要刺眼。 然然在闻若弦面前那么放松,那么自在,好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然然了。 可是她真的有认识、了解过真实的程苏然吗? 以前,受制于包养关系,她是拥有绝对权威的金主,然然在她面前弱小、卑微,一纸合约藏起了真实的自己,她又怎么能看得见。 现在,包养关系早已解除了,她开始想要认识、了解那个真实的程苏然,却为时已晚。 只是这么多年她始终没有忘记…… 想着想着,困意渐渐来袭,江虞上下眼皮直打架,撑着伸手关掉了大灯,只留了壁灯,室内顿时陷入昏暗。 这两年她的睡眠慢慢恢复,不需要再吃褪黑素调节,也不会再做噩梦了,只要不去黑暗密闭的空间里,情况会一直稳定下去。 夜渐深,万籁俱静。 “姐姐,我好看吗?”女孩穿着碎花裙子站在草坪上,轻盈地转了个圈,甜甜的小酒窝灵动迷人。 江虞笑吟吟地点头,上前抱住她,吻了吻那片软唇,“然然最好看了。” 怀里温香绵软,女孩的体温炽热灼人,她双手搂住她脖子,稍稍踮脚,也在她唇边吻了一下,“我喜欢姐姐。” 江虞心口荡漾,正要说话,女孩突然又推开了她。 “可是姐姐不喜欢我……” “?” “姐姐,我不是金丝雀了,我不用再听你的话了。从前你怕我爱你,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然然?” 江虞怔怔地站在原处,女孩离她越来越远,她伸出手,却触摸不到,她想追,双腿却像被定住一样,眼睁睁看着女孩消失在面前…… “然然!!” 江虞猛地睁开眼,黯弱的灯光映入眸底。 原来是梦。 她喘着气,推开怀里软绵绵的兔子玩偶,爬坐到床头,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窗外夜色无边。 心好像被挖空了,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涌上来…… 自从五年前与程苏然分开,便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被孤寂的空洞吞没,一开始能靠情人排解,后来自己也厌倦了,愈演愈烈。 重逢不过是彻底点燃了那把火。 她或许…… 是喜欢然然的。 静坐许久,江虞撑着身体下床,拉开柜子最底层的抽屉,从里面捧出一个透明盒子。 她把盒子放到桌上,打开灯。 室内亮起来,残缺的模型静立在盒子里,t台、秋千、她,栩栩如生,颜色依然鲜艳,只是再也无法恢复成最初的模样了。 这五年,从尝试修复到屡试屡败,到最后彻底放弃,她认命了,把它封存在看不见的地方,免得睹物思人。 江虞拿掉透明盒子,小心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摔坏的部位。 [姐姐,你还喜欢吗?] [很喜欢。] 眼前浮起女孩的脸,眼眸清澈干净,笑容明艳动人。 她想起了曾经的点点滴滴。 然然会因为得到了她的笑容而感到满足,会因为偷来了她一个吻而开心好久,会因为她说最喜欢她而害羞脸红,会为了维护她在微博上跟人吵架,会为了让她高兴准备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会为了救她半夜独闯深山老林…… 为了留在她身边更久而把爱意埋入心底。 这是她去年才明白过来的。 江虞看着残破的模型,眼眶热热的,有水汽一点点弥漫上来。 其实,违反协议的人是她,动心的人是她,离不开的人也是她,可她偏偏亲手推开了一切。 她失去然然了…… 泪湿透眼眶,汹涌而出。 江虞松开了模型,栽倒在床上,随手抱住了一只兔子玩偶,把脸埋在毛茸茸里,低声抽泣。 身体不住地颤抖,慢慢蜷缩起来。 忽又像溺水,双手在被褥上胡乱地抓着,摸索着,摸到枕边的手机,颤巍巍拨通了田琳的号码。 响了很久那头才接,声音像是刚睡醒:“虞姐?怎么大半夜给我打电话……” 江虞说不出话,只是抽泣。 听见熟悉的人的声音才感觉到安全。 “虞姐?”田琳察觉到不对劲,声音立马拔高了一个度。 “你怎么了?你在哪儿呢?” “……” 江虞咬紧了牙关,挂掉电话,泪流满面地跌回床上。 静谧的夜里回荡着她压抑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哭干了,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房门被打开,田琳冲了进来。 “虞姐——” 跟在后面的还有睡眼惺忪的小周。 江虞一个激灵,坐起来,红肿的眼睛望向田琳。 “你先去睡觉,这里交给我。”田琳轻声对小周说,后者迷迷糊糊点头,出去了。 她对上江虞呆滞的目光,吓了一跳,“虞姐……”上前抱住江虞,“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田琳被吓得不轻,挂掉电话就赶了过来,身上还穿着性感的蕾丝吊带睡裙,出门匆忙,只披了件薄外套。 “没事……”江虞歉疚地看着她,“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怎么还跟我说这种话。” “……” “做噩梦了?哭成这样。” 江虞垂眸不语。 “等我。”田琳起身,拉开房门出去了,不多会儿,又捧着湿毛巾和水杯进来,替她擦了擦眼睛和脸。 “喝点水。” 江虞捧起杯子喝下两口,放到一边,软若无骨似的靠在她怀里,像是在寻求安慰。许久才开口:“田琳……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什么?” “我和然然……” 田琳一怔,隐约猜到了原因,轻轻嗯了声,“从一开始你对她就很特殊,你自己回想一下,应该能感觉到,后来我也和你提过几次了,你说没有。可是,哪个金主会对情人那么好啊。” 说完,一声叹息。 江虞呆滞地问:“我对她好吗?” “我觉得挺好的,比起以前那些姑娘。再比起娱乐圈那些变态男人……啊呸,不能跟他们相提并论。” “可是我凶过她,打过她,我还……” “因为你是金主啊。”田琳说得理所当然。 江虞又沉默了。 卧室内出现诡异的寂静。 空调悠悠吹出冷风,暖黄的灯光落下柔和弧晕,时间仿佛静止。 “田琳……” “哎,在。” “我不想再做金主了。”江虞鼻头泛酸,又更咽起来。 田琳抱紧她:“那就不做。” “我想要然然。” “那就去找她。” 江虞闭上眼,一滴泪缓缓滑落。 九月初天气依然炎热。 很快就到了双方高层会晤签合同的日子,程苏然准备已久,这是公司自创立以来拿到的最大一笔单,不能出差错,所有流程都由她亲自监督把关。 她和闻若弦起了个大早,换上较为正式的衣装,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 九点到公司,检查各类文件、会议室布置等,十点整,对方公司一行五人准时抵达。 以江虞为首,三女两男,程苏然这边四个人,除她和闻若弦之外,还有翻译部和市场部的人,见面寒暄客套,然后进会议室。 江虞今天又是全身黑。 丝质的黑色半袖衬衫,领前打了个漂亮的长结,宽松的黑色西裤,双腿修长,整个人显得很严肃,唯有那对祖母绿的耳钉中和了一点冷意。 程苏然目光忍不住朝她身上瞟。 双方人员就坐后,就这次合作开始交流,大约持续了半小时,不知是因为这笔单够大,还是因为江虞的缘故,程苏然莫名有些紧张和兴奋。 她的视线,江虞的视线,时不时碰撞在一起。 这是程苏然以前从未想过的场景…… 最后签完年约合同,临近中午了,双方去预订好的餐厅共进午餐。 完全公事公办,没有任何私下交流。 下午一点半,程苏然和闻若弦送走江虞他们,前脚回公司,后脚就听前台说保洁阿姨在会议室捡到了一块手表。 “什么样的手表?” “这个。” 前台妹妹双手递过去。 银色表盘,设计简洁,除了里面镶嵌的一圈小碎钻,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有点旧,看起来应该用了比较长一段时间。 程苏然捧在手中,仔细端详,脑海里忽地闪过熟悉记忆。 这是…… “百达翡丽,女士手表,应该是刚才她们谁落下的,电话联系一下。”闻若弦在旁边说。 “我去联系。”程苏然抓着手表,头也不回地往办公室去。 江虞的手表。 那时候她见过…… 回到办公室,程苏然迅速关上门,拿出手机,点进通讯录,下拉到那个最近才存入,却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现在不是“镜花水月”了。 她盯着那串数字,犹豫半晌,指尖轻轻按下去。 “喂?然然?”那头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 低柔,魅惑。 程苏然心颤了颤,极力维持声线平静:“江总,你的手表落在会议室了。” “啊?”江虞似是疑惑,“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程苏然垂下眼,沉默了片刻道:“我记得你戴过。” 那头不说话了。 空气似乎隔着遥远的距离凝固了。 半晌,江虞低柔轻细的嗓音再次传过来:“是,不小心掉了,晚点你能帮我送到家里来吗?” “你现在应该没走远,我让助理开车过去。” “我赶时间,下午还有个会,不想调头了,而且那只手表我非常珍视,让别人送不放心。” “……” “可以拜托然然吗?” 程苏然握紧掌心里的手表,眼中似有无奈,许久,轻声说:“地址发给我。” s:///book/14/14711/897761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7章 87 “用微信发定位行吗?”江虞语气平淡, “这样比较方便,你可以直接导航。” 程苏然却听出了一点哀求的意味,手指再次收紧, 掌心被金属物硌得生疼。她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我车上有导航, 输入地址就好了。” 此话一落, 那边短暂安静了。 “好。” 江虞才说完,程苏然立刻挂掉了电话。 她背靠住门,闭上了眼,缓慢地深呼吸。 要亲自送去家里,无法拒绝,但要加她的微信, 是可以拒绝的。 五年了, 面对江虞她还是那么容易心软,为了不让自己心软, 再次陷进去, 只能尽量避免与江虞见面。但现在江虞是公司的最大合作伙伴,意味着在大多数情况下,她得给对方几分面子。 程苏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 不过, 对公司发展有好处的事,跳坑便跳坑,江虞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她想。 手机震了下。 程苏然睁开眼, 点进收件箱,里面赫然多了一条短信。 地址不长,仅一个小区名字和门牌号, 是江城有名的滨江豪宅小区格林尚府, 均价二十万一平, 单套面积最小的房型也有四百多平方米。 原来江虞的家在这里啊……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偷偷在江虞手机里窥探到的微信消息,那时候白露住在江虞家,吃着保姆做的夜宵,而她,连江虞家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今天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知道的。 多么讽刺。 地址后面还有一句话:我大概下午五点到家,你差不多这个时间过来,拜托了,非常感谢。 程苏然没有回复,抬起手,摊开掌心。 表盘凸起处把她的掌心硌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第一次见到这只手表是六年前,国庆假期她们出去旅游,晚上泡完温泉回酒店房间,江虞的手表落在她包里,她要还给江虞,于是不小心在走廊拐角处撞见了正在说悄悄话的江虞和陆知乔。 也是那个时候她知道了江虞的前女友是祁言。 她还曾嫉妒得要命。 真傻。 她也幻想过,藏在旧手机通讯录里的“镜花水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拨过去。如今是第一次,以商业合作伙伴的身份。 现在她们之间是平等的。 傍晚。 日落西山,红云似火。 江虞五点不到就回了家,迅速洗澡,换上清新淡雅的长裙,多喷了点香水,又戴上配套的项链和耳环。 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那天然然夸她裙子好看,回去后,她把自己所有的裙子都翻了出来,趁夏天还没过去,每次见然然就换一条,直至秋天来临。 收拾好自己,江虞又去叮嘱保姆阿姨,开始处理晚餐食材。 “配料不要洋葱不要香菜,不要太辣……空心菜里可以放大蒜提香,但是要切成大块……” 阿姨连连点头,让她放心。 江虞又去整理了下房间,在茶几上摆放好各类零食饮品,从柜子里拿出一双纯白的兔子拖鞋,放到门口。 五点十五分,她接到了警卫室的电话,核实来访人员信息。 随后她守在房门口。 门铃响起那一刻,江虞迅速打开门,女人窈窕纤丽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她心跳愈快,屏住了呼吸。 跟在旁边的保安向她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 两人目光交汇。 程苏然表情淡淡,垂在身侧的手却掐紧了那只表,不待江虞说话,她抬起胳膊,“江总,你的手表。” “谢谢……”江虞接过来,却见她转身欲走,“进来坐坐。” 程苏然停下脚步。 “我们现在是朋友。”江虞认真地看着她,眼眸微亮。 程苏然睫毛轻颤,视线越过江虞探向屋子里,一点好奇的心思蠢蠢欲动。 当初她还是金丝雀的时候,多么渴望能来江虞家里看一看,感受属于这个人的生活气息,为此她百般哀求,逾越了界限,被狠狠泼下满头冷水。 现在成为了江虞的合作伙伴,倒是对方主动邀请她进去了。 正常人果然与金丝雀不一样。 她长大了,明白了,看开了。 “好。” 江虞面露喜色,拉着她进来,指了指地上的兔子拖鞋说:“穿这双,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程苏然微微错愕,没说话,换上了拖鞋。 正合脚。 不经意间,她看到江虞脚上的黑色同款拖鞋,愣了一下,心头涌起怪异的情绪。 这是什么意思? 情侣鞋? “然然,我先带你参观一下。”江虞主动去牵她的手。 程苏然却避开了,只轻轻点头。 江虞脸上笑容黯淡几分,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引着她绕过玄关,往客厅去。 客厅的落地窗占了整面墙,外面阳台十多米长,有沙发、观景台、吊篮秋千。左边是大圆桌餐厅,半弧形整面落地窗,后面还有个小餐厅,摆了张方形桌子,再后方便是厨房,一个中厨,一个西厨,保姆阿姨正在处理食材。 剩下有五间卧室,其中四间是普普通通的客房,另有六个厕所,四个小阳台。 无论身处屋子里哪个角落,都能全方位俯瞰整个江城中心。 程苏然很喜欢这里的装修风格。 它是豪宅,但没有金钱堆砌的味道,每件家具看起来都很普通,仔细观察却能发觉主人独特的个性,譬如此刻,她发现,江虞喜欢用线条,喜欢大面积光线照射,喜欢透明玻璃。 随便站在哪里拍照都很好看。 难怪白露会那样称赞…… 程苏然不禁又想起多年前,偷偷在江虞手机上看见的微信消息。 这就是她曾经渴望深入的地方吗? 一颗小小石子跌入心湖,漾开浅浅的涟漪,一层又一层在胸口浮动着,久久不能平静。 “你家人不住在这里吗?”程苏然转移话题。 房子虽然漂亮,但是空荡荡的,少了点烟火气息。 江虞神色微僵,又笑了笑,“我没有家人。” “父母呢?”程苏然下意识问,但很快就后悔了,她明明懂得那句话的意思,不该再继续问。 可是她偏偏又很想知道…… 想知道与江虞有关的所有事。 江虞垂眸不语。 “对不起,是我多嘴了。”程苏然低声说。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能感知到江虞的全部情绪,那如岩浆喷涌的情绪,与曾经提到家庭的她一样。她想去牵江虞的手,去抱她,告诉她这不是同情。 但她忍住了。 程苏然,清醒一点。 “江先生在我很小的时候出轨,叶女士和他离婚后再嫁,有了新家庭,一开始我生活在农村外婆家,后来叶女士为了让我照顾同母异父的弟弟,把我接过去,再后来……” 江虞语速极快,一口气说到最后喘不上,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 “再后来我跑了。”她抬眸笑,说得云淡风轻。 程苏然怔怔地凝视她,心底涌起惊涛骇浪。 跑。 她对这个字很敏感,一说跑,立刻便能联想到逃跑,继而想到自己,从小山村逃到大城市,从寄人篱下到迁出户口,逃跑成功。 可如果生活是美好的,幸福的,人又为什么要跑呢?哪怕是能凑合过下去,也不至于逃跑。 只有最极端的可能。 她太熟悉了,太明白了,她知道,什么都知道…… 程苏然盯着江虞,暗暗咬紧了牙,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清醒一点。 “然然,我让阿姨买了你喜欢的菜,晚上在这里吃饭好不好?”江虞唇角噙着温柔的笑,一如平常那般,冷静,平淡,仿佛刚才所说只是别人的故事。 程苏然拉回思绪,松开了拳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所以江总是为了让我过来吃饭,对吗?”她注视着江虞,目光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江虞假意不知,无辜地挑了下眉,“什么?” “你故意把手表落在会议室,被我们公司的保洁员捡到,又故意找借口让我亲自送过来。” “……” “江虞,你好幼稚。”程苏然叹气。 “……” 江虞笑容凝滞,眼眸里蒙了层灰,晦暗不清,半晌,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地说:“嗯,是我故意的。” “因为想引起然然的注意。” “想见到你。” 她抬眸苦笑。 程苏然抿紧唇,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彼此无声对视。 许久,程苏然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很快接通,她侧过脸去,“若弦,晚上我跟客户在外面吃饭,就不回去了,你自己吃。” 客户…… 江虞皱起眉。 “嗯,我会注意的,你放心,肯定不会喝酒。” “不用,小孟接我。” 她眼中含笑,语气绵软,仿佛电话那头忧心记挂的是爱人。江虞心里泛酸,默默不吭声。 等程苏然挂掉电话,她忍不住问:“吃饭也要报备吗?” “不想让她担心。”程苏然顺口说道。 对待别人的关心与照顾,她能做的便是百分百回报,这世上没有人能永远单向付出,友情也好,爱情也好,任何感情都是双向的,需要得到回应才能维持下去。 江虞却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胸口猛然刺了下,生疼生疼的。 “这扇门后面是什么?”程苏然收起手机,抬了抬下巴,指向面前那扇白金色双门。 江虞藏起情绪,淡淡一笑,“是主卧。” “哦,那……” 程苏然沉吟片刻,想说那就不看了,主卧通常属于私密区域,这人也不见得愿意给她看。 “进来看看。”江虞伸出食指,在门锁上轻点了点。 ——嘀 双门缓缓向两边退开。 一个另类而陌生的世界展现在程苏然面前。 映入眼帘的是衣帽间,足有三十多平,四面环柜,灯光明亮,整齐有序地挂着、摆放着不同类型的衣服和背包。 往里走,左边是半开放式书房,右边是卫生间,斜前方通向小健身房。 最后来到主卧室。 地毯上,窗台上,沙发上,还有两米宽的大床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兔子玩偶,有的半人高,有的手掌大,灰的白的,垂耳的竖耳的,吃萝卜的,戴发卡的…… 到处都是兔子。 程苏然惊得目瞪口呆。 这? 她眨眨眼,转头看向江虞,愈发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了。 “然然,能帮我一个忙吗?”江虞似乎并不在意,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眸里微光闪烁。 程苏然佯装淡定地挑眉,“什么?” 江虞走到桌柜边,拉开底层抽屉,从里面捧出一个透明盒子,轻轻放在小圆桌上,再拿掉透明盖。 一座残缺的黏土模型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小小的花园,小小的秋千,小小的t台,小小的人,色彩鲜艳,栩栩如生,只是断裂了几块,零零散散堆在那里,孤寂又可怜。 程苏然瞳孔骤缩,颤抖着伸出手指…… [左边是你的事业,是大家看见的你,右边是你的生活,是我看见的你。] [姐姐,你还喜欢吗?] 记忆里的声音,记忆里的画面,穿过了时间的长河来到她的耳边,她的眼前,像奔腾汹涌的洪水,冲毁了此刻她筑起的心防。 这是她送给江虞的…… 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生日礼物。 沉静的眼眸裂开一道缝,酸意夹杂着薄薄的水汽涌上来。 程苏然肩膀不住地发抖。 “对不起,然然,我不小心把它摔坏了,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修复它,但是都没有成功,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所以不知道……你能不能把它修好……” “我不要新的,我只想要它。” “因为它是你送给我的。” 江虞来到程苏然身侧,温柔小心地抱住了她。 “你不在这些年,它是我唯一的念想。” 程苏然嘴唇抿得发白,只牢牢盯着模型,没有任何反应。 “然然?” 江虞收紧双臂,嘴唇情不自禁靠近她的脸,沿着下颚线缓缓移动,轻慢地落在她唇角。 程苏然猛地一个激灵,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放开我……” 她抬起手,试图推开江虞,一巴掌却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地拍在了江虞脸上。 “……” 江虞愣住。 程苏然迅速推开她,抓起透明盖子罩住模型,连带底座一并抱在了怀里,“饭不吃了,告辞。” 她抱着模型逃似的跑出去。 s:///book/14/14711/898744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8章 88 残阳似血, 染红了整片天空。 程苏然抱着模型冲出小区大门。 车停在不远处路边,她跌跌撞撞走过去,手胡乱在门把上摸了一通, 解开锁,一只脚还没抬起就迫不及待要上车,被绊了下,直接摔倒在座椅上。 手腕重重地磕到了方向盘, 疼得她拧眉抽气。 “嘶……” 盒子里断裂的模型哗啦响,程苏然顾不得疼痛, 关上车门,急迫地摘掉透明盒, 查看模型。 还好,没有二次损伤。 她瘫坐下来。 指尖小心翼翼抚过表层,触感光滑微凉,时光仿佛倒流至那个深夜, 她捧着模型,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等待。 [因为它是你送给我的。] [你不在这些年, 它是我唯一的念想。] 耳边反复回荡着江虞的话, 像成百上千只苍蝇在飞, 又像无形的手撕扯着她。 泪水蓄满了眼眶,簌簌落下来。 江虞……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留着她送的礼物?还把它当做念想?是不是又想哄骗她?是不是到头来觉得她最乖最听话最适合做金丝雀?如果真的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意, 为什么又要那么决绝地把她赶走?为什么, 为什么…… 程苏然抽着气,仰头呜咽。 她还是那么在意。 她还是爱她。 太阳完全下山了。 调整好情绪,程苏然驱车回家, 一进门, 就看到闻若弦独自坐在餐桌边吃饭, 两人对上了视线。 “然然?” 闻若弦惊愕地望着她,“这么快就吃完饭了吗?” “临时有点事,改期了。”程苏然摇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换好了拖鞋,转身朝卧室走去。 闻若弦皱眉,放下筷子追过去,“然然……” 程苏然疑惑停下。 “心情不好吗?发生什么事了?”闻若弦盯着她,却见她双手紧紧抱着怀里的透明盒子,目光往下移。 微缩景观模型,在灯光照射下色彩鲜亮,有个小花园,有个长长的“舞台”,还有个断了胳膊的小人,背景牌上有两个大写字母“jy”。 “这是什么?” “刚收到的快递,”程苏然下意识躲避,撒了个谎,“没什么事,你快去吃饭吧,我把东西处理一下就好。” 说完,脚步匆匆进了卧室,关门反锁。 她背贴着门滑坐下来,低头看着怀里的模型。 小小的花园,秋千断了,小小的人,胳膊掉了一只,背景板装饰物七零八落,变得不好看了。 那时候她因为微博黑料的事犯了蠢,惹得江虞生气,许多天没有理她。她看着粉丝群里大家热烈讨论生日礼物,觉得自己又蠢又穷又没尊严,送什么样的礼物都不会被江虞喜欢。 可她还是想。 想对江虞道歉,想哄江虞开心,想为自己喜欢的人精心准备最独特的礼物。 她绞尽脑汁,最终决定做黏土手工。她用做兼职的钱买材料,上网找教程,自己画设计图,写设计思路,前后做废了三个,花了两周时间才成功。 然后被她扔进垃圾桶,又被江虞亲手捡回来…… 这不仅仅是一个手工礼物,更是那段青涩时光里她满腔赤诚的见证,或许以后,她再也不会遇见能让自己这样心动的人了。 摔坏就摔坏吧。 程苏然想。 但只要想起这些年,江虞一直把它留在身边,她心里又有些道不明的滋味。 [你不在这些年,它是我唯一的念想。] 脑海中闪过江虞的脸,曾经那双冷厉的眼睛含着柔情,时隔多年,虽然辨不清真假,却唤醒了她深藏心底的美好记忆。 正式相见那晚她害怕,江虞却没有强迫,而是给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在她身陷流言蜚语的时候,江虞不嫌麻烦帮她摆平,连身边的助理都安慰她。中秋节晚上,江虞陪她猜灯谜看月亮,记挂着她想要的奖品。在她受伤的时候,江虞忙前忙后两头跑,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在得知她身世的时候,江虞给她鼓励,告诉她要勇往直前…… 很多,很多。 在她生命中最晦暗的日子里,是江虞带给了她一点光芒。 也是江虞让她初次尝到了人世间的温暖、悸动和美好。 一个知识阅历远丰富于她的人,愿意俯身与她交流,引导她,鼓励她,何尝不是一种温柔。 被包养是她自愿的,协议条例是她违反的。她从来不恨江虞,从来没有怨怪过江虞,她只当江虞不喜欢自己,对她仁至义尽,她甚至感激。 可是今天…… 江虞的眼神,江虞的表情,江虞说的话。样样都是捅在她心上的刀子。 也许江虞只是怀念那段包养时光,只是放不下她这曾经的金丝雀,她害怕被看出丁点情绪波动,害怕自己的心软被拿捏利用,更害怕被江虞知道她还爱着。 她不能再轻易陷进去了。 眼泪无声滑落。 程苏然抹了抹脸,爬起来,把模型放到一边,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里面有三百万,是她目前拥有的全部流动资金,这些年她一直慢慢存钱,就是希望万一某天能再遇见江虞,可以把过去对方为自己花的所有钱一并还回去。 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斩断那些记忆。 现在存得差不多了。 包养协议五个月,五十万,期间断断续续的零花钱,三十万,车子油费、酒店餐费、住宿费、礼物费等杂七杂八的,加起来约二十万,最后是那张支票,两百万。 林林总总,正好够。 这笔钱还回去后,她就成了账户为零的“穷光蛋”,却也能摆脱过去,一切从头开始。 想想就觉得轻松极了。 程苏然把卡塞进包里,手机突然震了下,拿出来看,是一条短信。 江虞:[然然,对不起。] “……” 程苏然叹气。 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知道事情要面对,要解决,逃避是没有用的。 想着,她回复:[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谈谈吧。] 江虞秒回:[周末全天都可以。] 程苏然点开微信,找到助理发过来的一周工作安排,然后继续回复:[周日下午两点k咖啡厅露台见。] 江虞:[好。] ——笃笃笃 “然然,出来吃饭吧。”闻若弦在外面敲门。 程苏然收起手机,“来了。”她解除反锁,打开门,迎面对上闻若弦担忧的目光,笑了一下,“弦姐姐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又不长记性。”闻若弦伸手弹了下她额头,“不许叫姐姐。” “噢~” “你先坐,我帮你盛饭。”闻若弦挽着她走到餐桌边,替她拉开椅子,转身去厨房。不多会儿,又捧着小碗米饭出来,放到她面前。 然后双手将筷子递给她。 程苏然被这番举动惊到了,好笑地眨眨眼:“你这是把我当太后了嘛?” “是女王。”闻若弦轻声纠正。 “有区别吗?” “太后是靠别人,女王是靠自己。” “我们闻总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程苏然眯着眼笑了笑,低头吃菜。 闻若弦也笑了,却有些心不在焉,深邃的眸子里晦暗难明。她看着程苏然吃饭,突然问:“然然,今天江总的手表送过去了吗?” 程苏然筷子顿了顿,轻轻嗯声:“送到了。” “那你说跟客户吃饭,是不是江总?” “嗯……” “我觉得这个江总有点奇怪。”闻若弦观察她脸色,半句话刚落,程苏然捏着筷子的手用了一下力,抬起头。 她继续说:“为什么她要你亲自送到家里?而不是公司,或者让司机、助理来取?是为了和你吃饭吗?可是吃饭又临时改期……嗯,很奇怪。” “……” 程苏然一时语塞。 不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是不知道要怎么选择。是向若弦坦白她和江虞曾经认识,还是继续隐瞒下去? “然然……” 闻若弦正想说什么,不经意看见程苏然手肘后侧的淤青,皱起眉,“你胳膊怎么青了?” 程苏然回过神,瞥了眼手肘,敷衍笑道:“噢,不小心磕到了一下,没事。” “吃完饭我帮你抹点药。”闻若弦叹气。 “好。” 程苏然点了下头,闷声吃饭。 坐着许久,见她吃得差不多了,闻若弦起身去拿药箱,坐到了沙发上,把需要用到的药品拿出来。 她又看了眼程苏然。 自上个月然然从三天会议回来后,整个人便有点不对劲了,工作上还好,居家时经常心绪不宁,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以前如果晚上两个人都在家,饭后一定会去散散步,或者看看电影,而最近,无论她怎么提,然然都不愿意出门。 她问过一次,然然说工作太累,有空只想宅在家休息。 今天这件事也很奇怪…… 会不会与江虞有关?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被暮色吞噬。 夜拉开帷幕。 江虞坐在窗台上,凝神望着窗外,滨江两岸灯火通明,游船在江面上缓慢穿梭,星星点点的光亮映入她眼底。 唇瓣似乎还有余热。 半晌,她抬起手,想擦脸,指尖碰到温热的皮肤,才发觉眼泪已经干了。 她低下头,解锁手机。 停留在编辑框内的文字始终没发出去。 [可以把模型还给我吗?不用修了,我已经失去你,不想再失去它。] 这条短信反反复复被编辑,快半小时了,江虞一直在犹豫,发,或者不发,看着上面两条回复也只觉得刺眼。 谈谈? 她从这句简单的话语中读出了一丝诀别的味道,尽管在收到短信时她是那么高兴。 也许是谈不要再纠缠,也许是谈从此只维持合作伙伴关系,也许是谈与她做个了断,无论怎样,都不是她希望的场景。 天色暗了,房间没开灯,手机屏幕发出幽幽冷光,照着她的脸惨白。 心底涌起强烈的悔意。 太冲动了。 江虞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还能感受到然然掌心的温度。不疼,一点都不疼,像被蚊子咬了一口。 她指尖按在键盘“删除”符号上。 文字被删得干干净净。 “江总——” 保姆阿姨站在衣帽间外喊她,“晚饭做好了。” 她应声抬头,从窗台下来,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像幽灵一样飘出去。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五菜一汤。 没有洋葱,没有香菜,没有辣椒……都是然然爱吃的菜,是合然然口味的菜,香气扑鼻,色味俱佳。 此刻她却没有了胃口。 “江总,都是按你吩咐做的,你看看怎么样?”阿姨笑吟吟地望着她。 江虞面无表情,淡淡道:“你和小周吃吧,吃不完倒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89章 89 “咝……” “疼吗?” “唔。” “我再轻点。” 程苏然靠坐在沙发上, 手臂微抬,后肘处大片淤青暴露在灯光下, 肿得惨不忍睹。闻若弦看着直皱眉,一边小心翼翼为她抹药一边叹气: “唉,你是磕到什么地方了,磕成这个样子……” 程苏然尴尬地笑了笑,“上车的时候太着急了,不小心撞在方向盘上。” 她才洗完澡, 皮肤软软润润的,白皙嫩滑,如此却也更显得淤青可怖。 闻若弦又叹了声, 稍稍用力再挤出点药膏, 右手食指沾了些,涂抹在淤青处, 轻慢小心地化开按摩。 她弓着腰, 头微低稍歪,鬓边碎发落了下来,勾出柔美的脸廓。 程苏然下意识伸出手, 替她将那缕碎发掖至耳后。 闻若弦动作一滞,心倏地颤了颤, 又佯装平静地继续抹药。 耳后小片皮肤微微发痒。 看着她专注又心疼的样子, 程苏然忽有些不忍瞒她, 犹豫半晌,“若弦……” “嗯?”闻若弦抬眼, 指尖抖了一下。 “其实我以前认识江虞。”程苏然平静地看着她。 “那时候我大三, 做兼职的时候认识了她, 后来……她帮了我几次, 一直到大三暑假,再也没和她有过联系了。” “上个月的三天口译项目,法语组找不到人,我就亲自去了,没想到客户是她。后来合作很满意,她说想跟我们签年约,所以……就是这样。” 她有所保留。 若弦是她唯一交心的朋友,她不想完全瞒着,剩余的,以后她可以慢慢告诉她。 闻若弦却以为她要说别的什么,期待升起又跌下来,有些失落。 别的,什么呢…… 那缕勾在耳后的发丝让她心里泛痒。 “这么巧吗?说明你们很有缘。”她淡淡一笑。 程苏然抿了抿唇,垂下眼,露出苦笑又飞快掩去,“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受她照顾、沾了她的光才能促成这次合作……” “然然。”闻若弦轻声打断。 “以你的专业实力,不需要客户的照顾和施舍,相反,很多时候是客户来求你,所以不要怀疑自己。怎么,我那个自信的然然呢?” 她面色温和,语气从容,说话就是莫名让人安心。 程苏然笑了,心底仿佛有暖流淌过,又感受到源源不断的信心和力量。 是啊,不要怀疑自己。 有私心的人是江虞。 抹完药,两人聊了会儿公司的事,程苏然明天早班机出差,九点不到便捧着会议资料回了房间。今晚不太热,她没开空调,把门窗都打开透气。 看着看着,上下眼皮直打架…… 夜里十一点,北面书房仍亮着灯。 宽大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百科页面,是江虞的个人资料,文字加图片很长,非常官方化的内容。搜遍全网,除了工作相关和早期国模大战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闻若弦坐在书桌前,盯着屏幕若有所思。 超模,时尚圈…… 大约十二年前,她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就已经通过网络知道了江虞的名字。那会儿没什么特殊感觉,像看待大多数明星艺人一样,彼此生活在平行空间。 可是当她在现实中,近距离亲眼见到这个人,有了接触,有了交集,她忽然生出怪异的感觉。 江虞身上有股“雌雄同体”的气质…… 可以柔软,可以硬朗,穿裙子风情万种,穿西装英姿飒爽。再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姬里姬气”。 这大概是她性向上的直觉。 但终究只是猜测,她的直觉不一定准。 时尚圈里的人多少都有点“双”。 闻若弦叹气,关掉电脑,拉开桌前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素描本,翻到最新页。 女人面容含笑,两只小梨涡柔美甜腻,温和沉静的模样跃然纸上。 一整本都是然然。 闻若弦失神地笑了,摸出一根铅笔,继续补充剩余的细节。 三五分钟后,收尾完成,她隔空吻了吻画纸,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再合上本子,小心放回抽屉。 十一点十分。 闻若弦打了个呵欠,起身,关灯走出书房。 走廊亮着朦胧的小壁灯,她上了个厕所,准备回房睡觉,却听见对面房间里传来一阵呓语。 嗯? 卧室门没关,闻若弦循着声音进去。 黑暗中,只觑见床上拱起的人形轮廓,电风扇悠悠地吹着,微凉的夜风穿过纱窗拂动帘子,一缕月光落在窗台上。 “姐姐……” “你还喜欢……唔……” 程苏然睡得正香,口中发出喃喃低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姐姐”两个字。 闻若弦静静地站在床边,心情有些复杂。 又在喊姐姐。 在她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一起环游欧洲,同住酒店双人间,夜里总能听见程苏然说梦话,嘟嘟囔囔喊“姐姐”。起初她没在意,后来只要两人同处一室睡觉,就能听见这些梦话,她才渐渐生出了好奇。 然然家里的事情,她知道一些。 妈走了,爸死了,住在姑姑家不受待见,刚成年就独自扛起生活,一边兼职一边念书。这是她知晓的全部。 她猜测然然还有个亲生姐姐。 有可能很早就不在了,也有可能发生什么事分开了,姐姐肯定对然然特别好,才会让她在梦里都记挂着。 一开始程苏然喊她“弦姐姐”,喊了一年多,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程苏然晚上睡觉说梦话,也有了关于亲姐姐的猜测。 当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然然,“姐姐”两个字就变得无比生硬别扭。 她不希望被当做姐姐。 前有亲姐姐,后有白月光,中间横着性取向的鸿沟,她们注定只能做朋友。幸运的是,在“朋友”这个角色上,她做到了极致,在然然心里占据着重要分量。 这样就足够了。 闻若弦抿唇笑了笑,弯下腰,将电风扇调小一档,又捡起了掉落的毯子,轻轻盖住她肚子和膝关节。 清幽的沐浴露香气扑鼻而来。 女人红唇近在咫尺,就着窗外微光,朦朦胧胧的,像一颗诱人的果实,引得闻若弦心头悸动,情难自禁。 她一时脑热,像中了蛊似的,俯身下去…… 离那片唇仅有几公分,一阵温热的鼻息洒在她脸上,她猛然惊醒,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不可以。 闻若弦心脏狂跳,罪恶和愧疚感涌上来,慌忙转身离开…… 周日是阴天。 k咖啡厅位于滨江沿岸,离格林尚府不远。出发前,江虞在衣帽间挑挑选选两个小时,选定了一条红色搭扣长裙,打理好头发,精心化了个妆。 虽然心里有预感,这次去也许是诀别,但她还是抱着约会的心态,想把自己美的一面展现给程苏然。 一点五十分,她到了咖啡厅。 却没想到程苏然比她来得更早。 二楼露台,十几张桌子分散开,程苏然独自静坐在靠玻璃围栏的角落里,侧着脸,凝神远望。 她穿件杏色衬衫裙,长发柔柔地垂在肩后,浅v领子露出半截鹅白的颈线,灰蒙蒙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像一幅恬然静美的油画。 江虞注视着她,双目有些失焦,怀揣着微乱的心跳走过去。 程苏然似有所感地转过脸。 “来了。”她扬唇轻笑,冲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下手。 “想喝点什么?” 江虞放下包,坐到她对面,语气略微沉重地说:“和你一样。” “冰的可以吗?” “嗯。” 程苏然点了两杯冰美式,两份甜品,等服务员走后,她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银行卡,推到江虞面前。 “什么?” “三百万,还给你。” “……” “包养协议五十万,零花钱三十万,车油费、餐费、住宿费等零碎二十万,支票两百万。你给我的所有钱,都还给你。” 江虞没说话,目光落在银行卡上。 “当初那笔钱我拿去创业了。前期投入大,花销大,如果没有那笔钱,也许我就没有勇气做出选择和决定,就无法顺利平稳地走下去,所以它帮了我很大忙。”程苏然语气十分平静。 江虞抬眸笑了笑,说:“我以为你会用它去留学。” “确实想过,但我觉得不划算。” “噢?” “如果我毕业后自己花钱去留学,了不起也就是履历好看那么一点点,出来工作一样要从菜鸟开始慢慢积累经验,但翻译这个行业不需要高学历也能入门,学历并不是决定性因素,高学历也不占绝对优势,相反,圈子里很多人本科毕业直接入行,还比我多两年实战工作经验,我自费留学的意义在哪里呢?” “但是我又很想去留学,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程苏然停顿了一下。 “所以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先考外交部试试,它不要自费留学背景的人,但是只要能考进去就可以公派留学,正好我们学校是外交部翻译司遴选的三大校之一,我不想浪费机会。” 后来她考进去了。 不仅公派留学拿到她想要的学历,还解决了户口问题,她的户口终于从姑姑家里迁出去,落在了首都。在外交部工作十分磨炼人,翻译司的同事个个都是精英,她的专业水平不断提高,也见过了许许多多的大场面,积累了丰富经验,相当于镀金。 辞职后,她的起点比同行大多数人都要高,成了金字招牌。 她庆幸自己选对了路。 江虞静静听着,心猝然一跃,跳得愈发欢快了,喜悦如同在夜空中绽开的绚烂烟花。 然然就是这样的女孩,她喜欢的人就是这样。 不肯服输,不会向命运低头,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清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朝着那个目标一直走,就如她当年说过的话:一直走,别回头。 “其实……我这么选还有一个原因,我不想继续靠你的力量,我想靠我自己试一试,如果我自己不行,我再认命,再动用那笔钱。因为我一直觉得,是我太没用了,太软弱了,太没有力量了,配不上你,谁会喜欢这样的人呢?你也不会。” 程苏然说得云淡风轻,好像那往事早早化成了烟,已随风散去。 “然然你别……”江虞皱起眉,心被那句“配不上你”狠狠刺痛了,有些难以呼吸。 程苏然却笑着打断:“姐姐。” “!!” 江虞震惊抬眸。 “谢谢你。”程苏然认真地看着她说。 “虽然最初没有用到那笔钱,但是它给了我底气,如果没有它,我可能做什么都会畏手畏脚。每当我站在十字路口做选择的时候,顾虑太多而焦虑的时候,我都会想,反正卡里有两百万,给我兜着底,我输得起,也饿不死,然后我就不害怕了,又有勇气继续往前走了。我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幸运,能遇见你……” “这一声‘姐姐’,是我替以前的程苏然喊你,感谢那个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你。”她深呼吸,扬起宽慰的笑容,眼睛微微泛红。 清风拂乱了碎发。 不远处传来悠扬的船笛声。 江虞叹了口气,低声说:“然然,我们前二十年的人生轨迹是一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身上有股劲儿,特别像我,吸引我,我说不上来……我想,多好的女孩子啊,我喜欢她,我想让她飞出去……” 话音戛然而止,她仰起头,闭了闭眼,转过去看玻璃围栏外的景色。 程苏然鼻头发酸,手指紧紧抠住了沙发座。 她想起江虞那天提到家庭…… 一直以来都好奇着,有关江虞的所有事,但她却没想过江虞真的会告诉自己,没有任何铺垫,就那样随意、简单、直白地告诉了她。 她们真的是一样的吗? 江虞的喜欢,也是真的吗? 这时服务员端着咖啡和甜品走过来。 “两位请慢用。” “谢谢。” 程苏然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苦中微酸的味道霎时在舌尖上蔓延,滑入了喉咙,她轻轻放下杯子,看着江虞说:“我一直以为你家庭和睦,很幸福……” “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你的。”江虞闻声转过脸,深黑的眸子里水光不再。 两人相视笑了。 “哈哈哈哈……” 程苏然笑得很好看,小梨涡比桌上的甜品还要甜。 “都是陈年旧事了,我不在意,但你不能同情我。我只是想……对自己喜欢的人坦诚。”江虞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程苏然一怔,“不会同情。”然后又抿了口咖啡,转移话题,“过两年等公司再次融资,规模更大的时候,我就可以把户口迁到江城来了,一直落在首都也没用,毕竟我现在不住那边,很多事不方便。” “你要在江城定居吗?”江虞掩过方才的话题,配合她继续说。 程苏然点头,“嗯,我始终觉得,这里就是我后半生的家。” 江虞神情动容,笑了笑,端起杯子说:“来,敬你,逃跑成功。” 程苏然笑着举杯跟她碰了碰。 冰凉的苦味直入心底。 放下杯子,程苏然目光落在银行卡上,又把它往前推了推,“这张卡的密码是827930,钱你必须收下。” “如果我不收呢?”江虞挑眉。 程苏然一点也不恼,只是看着她,不疾不徐地说:“以前我被你包养,是事实,我不会否认,不会逃避,我不恨你,不怪你,你也没有做错什么,但那段关系仅限于在过去。这笔钱还给你,代表斩断了过去,从现在开始,我不是金丝雀,你也不是金主……” “我没有再把你当做金丝雀,也没有把我自己当成金主了。”江虞轻声打断。 程苏然抬了抬手,示意她先听自己说,“我希望,以后你我只是商业合作伙伴的关系,就保持这样子,正常来往。” 此话一落,空气陷入沉寂。 “然然……” 江虞深深地凝视她,眼里涌动着微光,“我们重新认识。” s:///book/14/14711/900442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0章 90 咖啡的苦味还停留在嘴里, 带着点点酸涩,程苏然其实不太喜欢喝咖啡,相较于苦, 她更喜欢甜的东西。 尤其此刻, 内心充满了苦味, 就更加想吃甜的了。 她没说话, 低下头,捏着银勺挖了一小块蛋糕,送入自己嘴里。奶油的香甜瞬间在味蕾上化开,浓郁, 绵密, 覆盖掉了所有酸苦。 真好啊。 她一勺接一勺地吃蛋糕。 江虞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吃, 似乎没有打算要回答的样子,心悬了起来,却也不敢再追问,便默默等着。 蛋糕吃得差不多了, 程苏然放下银勺, 擦了擦嘴,终于抬头与江虞对视。 “可以。” 江虞长舒一口气, 眼里有了笑容,“然然……” “模型等我修好再还给你。”程苏然面色平静。 她不想再深陷于过去, 却也舍不得与江虞断绝联系,既然告别了那段旧时光,告别了旧时光里曾经的她们, 就要以新的身份重新互相认识, 放过江虞, 也放过自己。 以后她是程苏然, 不是金丝雀,而江虞是江虞,不是金主。 一听见模型能修好,江虞眸光忽亮,却又有些担心,“会不会很难修?我不记得我试过多少次了,每次都弄得乱七八糟,怕越修越坏,后来就不修了,保存起来……” “是你手笨。”程苏然忍不住笑了。 江虞也笑了起来,深邃的目光含着柔情,“然然,现在能加微信吗?” 程苏然笑容一滞。 “不加也没关系。”江虞生怕她不高兴。 程苏然没说话,觉得嘴巴里有点干,端起杯子要喝咖啡,但想起苦味,又放下了。 江虞皱眉,冲服务员招手,等人走近了说:“有果汁吗?” “有的。”服务员把平板给她看。 江虞点了杯西瓜汁,又多点了一份慕斯蛋糕,等服务员走了,程苏然疑惑道:“你自己的还没吃完。” “给你点的。”江虞看了眼她面前空掉的小碟子,和几乎没怎么动的咖啡。 程苏然顺着视线垂眸,默不作声。 没多会儿,果汁和蛋糕端上来了,程苏然喝了几口西瓜汁,甜滋滋的,冰冰凉凉从喉咙直入心底,她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又接着吃蛋糕。 甜食果然让人心情愉悦。 江虞眼尾笑意渐深,端起自己的咖啡抿了一口,慢慢地吃起蛋糕来。 “你呢?”程苏然忽地抬眸问。 “什么?” “这几年怎么样?” 江虞神情微妙,抿嘴笑了笑,说:“退休了。台前转幕后,现在是经纪人兼设计师。” “eterno的设计师?” “嗯。” 程苏然不会说自己在网上搜过资料,只轻轻哦了声,“我好像买过这个牌子的衣服,设计和面料都挺喜欢的。” “哪一件?”江虞来了兴趣,“说不定是我的作品。” 程苏然拿起手机,在相册里翻了翻,调出一张穿黑色开衫的自拍照,“这件。” “前年春夏系列,我的第二个作品。” “真是你的?” “不骗人。”江虞摇头。 一件很普通的黑色开衫,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程苏然在实体店里看了它两眼,本来没打算买,直到她伸手摸了一下。 面料很柔软,像是棉的,但又有点冰丝的凉爽感,她以为这种料子穿在身上软塌塌的,没有轮廓,会放大自己肩膀较圆的缺点,可是穿上身才发现,整件衣服廓形直挺,肩膀处不知是什么设计,略微像西装外套,无论她怎么抬手臂都始终保持那个形状。 完美掩盖掉她肩膀上的缺点。 她就买了。 或许是以前受江虞的影响太深…… “哦。”程苏然闷闷地应了声,低头喝西瓜汁。 江虞似笑非笑,“我们的喜好很像。” “基础色百搭不出错,普罗大众都差不多。” “嗯。” 嘴硬。 江虞吃了一小块蛋糕,柔声说:“然然,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为你做定制。” “有需要我再告诉你。”程苏然委婉道。 “好。” 两人又聊了会儿这几年工作上的发展。 大约三点,程苏然说还有事,买完单先行离开。江虞独自坐在椅子上,喝完了自己的咖啡,又将程苏然那杯没怎么动的咖啡喝光。 她拿起银行卡看了看。 827930…… 八月二十七号,晚上九点半。 江虞在心里默念一遍,叹了口气,想起五年前程苏然的表白。 那时候的然然很勇敢,明知说出口就不能继续留在她身边,却仍选择了表白。她从来都没有看错人,反而是自己……她越来越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份赤诚与真心。 然然心里还有她吗?也许她没机会了吧…… 静坐了会儿,江虞把银行卡塞进包里,站起来,今晚与裴初瞳约了晚饭,准备提前过去,她一边往楼梯走一边打电话。 那头很迟才接。 “瞳……” 一阵抽泣声传入耳朵,江虞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裴初瞳哽着哭腔说:“可可,饭不吃了,我现在在首都……” “你别哭,怎么回事?” “我爷爷没了……” icu病房外,裴初瞳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呆滞的双眼里流着泪。 几分钟前医生刚宣布病房里的老人脑死亡。 月初,爷爷旧病复发进了医院,情况时好时坏,而她在剧组里抽不开身,这么多天都没能回来看望。今天新电影杀青,她刚回江城,打算收拾一下东西,好好休息一晚,明早飞过来。 今天早上她给家里打电话,奶奶很高兴地说爷爷能自主呼吸了,还能坐起来跟人聊天。 谁知到了中午,病情急剧恶化,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 彼时她刚走出江城机场。 爷爷躺在icu里,浑身插满了管子,强撑着一口气,硬是等她赶到病床前,看了她最后一眼,才安心离去。 她在病房里崩溃痛哭。 那一瞬间,她满脑子都是自责,如果自己能早点回来,或许爷爷看见她,心情好了,病也就好了呢? 父母亲戚们都在商量着后事,奶奶因为哭晕过去而躺在普通病房里,裴初瞳就这样靠坐在墙边,像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走廊尽头而来。 “哎,小阮来了。” “小阮……” 亲友注意到了来人,声音此起彼伏。 “裴叔叔,爷爷呢?”低沉沙哑的女声,透出些疲惫。 裴初瞳耳尖微动,猛地抬起头。 女人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长发低束在脑后,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面容清瘦,轮廓冷硬,依旧是那不苟言笑的样子。 呵。 阮暮。 她终究是又见到她了。 “一直在等你,没等到,刚走不久,你去看看吧。”裴父沉痛叹气,指了指病房。 阮暮拔腿冲进去,来到床前,只见老人静静躺在那里,神情安详,干瘦的手臂露在外面,皮肤尚有血色,更像是睡着了。 “爷爷……”她哽咽地喊。 眼泪止不尽往下流,阮暮站直身体,缓缓抬起右手,冲老人的遗体敬了个军礼。 然后“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于她而言,裴爷爷恩重如山,今天自己来晚了,没能见到老人最后一面,留下的是一辈子的遗憾…… 如果当年没有坚持离开就好了。 跪了许久,阮暮颤巍巍站起来,抹掉了眼泪。这会儿裴家人已经联系了殡仪馆,护士也进来了,她不舍地看了老人一眼,转身出去。 裴初瞳蹲坐在角落里看着她。 四目相对。 [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以后我们各自安好。] [我接受你的任何决定。] 回忆汹涌而出,往事在眼前浮浮沉沉,彼此仿佛还是当年的模样,一晃,又回到了小时候。 阮暮嘴唇动了动:“瞳瞳……” 她蹲下来。 裴初瞳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红肿的眼眶里含着泪光。 阮暮试图伸出手去触碰。 裴初瞳身体缩了缩,阮暮伸出一半的手悬在空中,僵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半晌,她默默收回了手。 …… 裴爷爷的遗体被运送至殡仪馆,经过商议,裴家人将告别仪式定在后天上午。 这两天阮暮就住在裴家。 不同的是,以前她与裴初瞳自小住的那间房,已经成了裴初瞳一个人的房间,如今她只能暂时住在客房。她在一楼,裴初瞳在二楼。 第一个夜晚,谁也没找谁。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白天裴初瞳更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不见人,水米未进,急坏了裴父裴母。这边要操办丧事,安慰奶奶,那边要担心女儿,忙得团团转。 从黑夜到黎明,从黎明到黑夜。 裴初瞳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大脑里全然空白,好像自己的魂魄丢在了什么地方,不知是因为爷爷去世,还是因为见到了阮暮。她仰面盯着天花板,只觉得连呼吸都是不存在的。 ——叩叩 “瞳瞳,可以开门吗?”外面传来阮暮的声音。 “我是木头。” 裴初瞳猛抽了口气,身体瑟缩起来,又舒展开,一个挺身撑起手臂,踉跄着跑过去开门。 阮暮捧着托盘站在外面,托盘上是一碗香气四溢的面条。 “瞳瞳……” 她眼中流露出欣喜。 裴初瞳睫毛轻颤,侧过身,让她进来,“砰”地又摔上门。 声响震得阮暮手臂一抖。 她走到桌前,弯腰放下托盘,“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煮了你以前最喜欢吃的打卤面,多少吃几口吧,别让叔叔阿姨担……” 话未说完,裴初瞳冲过来抱住她,突然失声痛哭。 “混蛋……你到底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爷爷想见你最后一面……臭混蛋……我、我也想见你……” 阮暮浑身一僵。 抬起的手臂缓缓落下来,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后脑,像小时候给予她安慰。 “我……” “对不起,”阮暮眼眶泛红,“有件事我想向你坦白。” 裴初瞳抱紧了她。 “其实我是爷爷捡回来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1章 91 九八年夏天, 雨水出奇的多,从六月中旬开始暴雨不断,长江各站水位警戒线一超再超, 终于在某天夜里, 洪水以迅猛不可挡之势冲向沿岸村庄。 那时候阮暮八岁。 家里房子离岸堤较远,洪水淹过来势头已经小许多, 但那股冲击力仍让人不堪承受。房子摇摇欲坠, 一家六口被冲散了, 年幼的阮暮在水中挣扎着抱住了一棵冒头的树。等来救援的时候, 整个村子变成了海洋,一位解放军人划着小艇把她救了下来。 救她的军人是裴爷爷战友的孙子。 洪灾过后统计伤亡人数,阮暮的家人全部遇难,她在救助站度过了整个夏天,然后遇到了去看望战友的裴爷爷。 裴老爷子一看见她, 就觉得这小姑娘跟自己有缘,喜欢得不得了,想起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女也是这般大,又可怜她失去亲人, 便将她带了回去, 收养在身边,对所有人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 为她解决户口, 供她吃穿、念书, 正好与同岁的裴初瞳做玩伴。 一起上学, 一起玩耍,一起吃饭睡觉, 比亲姐妹还亲。 长大后, 阮暮顺利考入军校, 随后又去当兵,她发誓要报答裴爷爷,要一辈子保护裴初瞳。 二十三岁,她从部队退伍了。彼时裴初瞳在演艺圈混得风生水起,某次出席活动,不小心被粉丝扑倒在地,扭了脚,气得裴爷爷要给她换保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阮暮主动提出给裴初瞳当保镖。 恩情无以为报,她甘愿陪伴,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对裴初瞳动了别样的心思…… 罪恶感让她慌乱,努力藏起所有情绪,做个木头,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裴初瞳对她也有一样的心思。 阮暮始终觉得自己不配染指恩人的孙女。 尤其她们还都是女人…… 于是她拼命躲藏,裴初瞳就拼命追逐,两人像打游击战似的,直到五年前,彻底分开。 阮暮走得十分决绝,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仅每个月给裴爷爷寄信打钱送东西,老人家年纪大了,管不了孙辈的事,也就由着去。 直至今天。 说完了全部,阮暮静默不语,屏息等待着“审判”。 “你终于肯承认了是不是……”裴初瞳泪流得更凶了,一拳头砸在她肩上,“混蛋!” “为什么你那么听话?说走就走,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到处找你……” 当初阮暮离开后没多久,裴初瞳冷静下来,觉得或许对方真的有难言之隐,自己不该那么冲动。一开始她拉不下脸去找阮暮,便向家里人打听,可是谁也不知道阮暮在哪里,连寄送东西的地址都是中转代收点,阮暮就这样失踪了。 这五年,每天度日如年,万分煎熬。 失去了阮暮,又失去疼爱她的爷爷,所有伤痛带来的情绪都在今天爆发,于她而言,只要阮暮回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到底去了哪里啊……”裴初瞳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阮暮也红了眼眶,低声说:“我在南方海边开了间民宿。你以前说……很喜欢大海,老了就去海边开一家小客栈,吹吹海风,喝点小酒,看日出日落……” 裴初瞳浑身颤抖,埋脸在她颈边蹭了蹭,更咽着说:“不许走了,不许再走了……” “嗯,不走。”阮暮轻拍着她的背,“你先把面吃了。” “……好。” 裴初瞳默默擦掉眼泪,听话地坐下来,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吃面。还是熟悉的味道,她喜欢的味道。 失去一个重要的人,又得到另一个重要的人,也算是老天给她的慰藉。 翌日早晨,江虞到了首都。 早班机六点半从江城起飞,八点四十分落地,出了机场,江虞马不停蹄赶往裴初瞳爷爷家,却在市区遭遇堵车,无奈只能直接去殡仪馆。 这些年在国内,她受了裴家不少照顾,**方面被保护得很好,前天听说裴爷爷去世,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立刻便推掉了这两天的工作,赶来参加葬礼。 到了殡仪馆,江虞拿出小白花戴上,一身黑走进去。 “可可……”见着她,裴初瞳抱了一下,神色哀苦,双眼通红。 江虞心思沉重,抱着人安抚,随后目光落在阮暮脸上,吃了一惊。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仪式要开始了。裴爷爷生前德高望重,身后亦受人敬仰,前来吊唁的人当中多是有权有地位的人物,整个大厅安静肃穆。 仪式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 后面火化安葬的流程,非家属人员不参加,江虞却也没走,坐在休息室里等待。 一直等到裴爷爷的骨灰葬进八宝山。 江虞随裴家的车返回大院,坐下来与长辈们聊了几句,吃过午饭,终于能够自由活动了,裴初瞳牵着她去附近公园散步。 初秋的日头尚有些晒,两人倚在拱桥头树下,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落在肩头。 “唉……” “太可惜了,白白错过这么多年。”听裴初瞳说完来龙去脉,江虞连连叹气,忽然间又想到了自己。 一模一样的,错过的五年。 裴初瞳露出苦笑:“还好,没有一错到底,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是啊,还能弥补遗憾……”江虞喃喃自语,神色有几分落寞。 “怎么了可可?”裴初瞳握住她的手。 江虞垂下眼,笑了笑,说:“我们两个果然是难姐难妹。”她简单说出自己和程苏然的事。 “我还挺羡慕你和小阮的,就算有天大的误会,事情说开了就能解除,你们之间不存在真正的隔阂,也是无条件信任对方的,这大概就是青梅竹马的默契……现在你们苦尽甘来了,我和然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裴初瞳听着听着也不由得心酸起来。 她自己恋爱经验少得可怜,指点不了江虞,但作为演员,深入演绎过各种不同类型的人物,倒是有一些见解。 “可可,首先你需要确定一件事。” “什么?” “她心里究竟还有没有你?先确定这一点。如果没有,你就不用再费力气了,真正心死的人不会有任何回头的可能。如果有,那你从现在开始真诚对待她,爱一个人会不自觉想对她好,跟着本能走。” “……” 江虞醍醐灌顶。 她就是不能确定然然心里还有没有她,这种不确定让她不安,带给她最讨厌的失控感,但现在,在她心里,然然比这些情绪更重要。 “我还无法确定……” “试试苦肉计。”裴初瞳眨眨眼,“以前我不确定木头的想法,就用苦肉计,百试百灵。” 江虞诧异地看着她,有些犹豫,“能行吗?会不会适得其反?” “注意方法,不要太假、太夸张,表达感情的时候要认真。” “……”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沿着池塘绕一圈,坐到凉亭里休息。 爷爷才去世,裴初瞳心情不佳,再好笑的事情也不太笑得出来,江虞不想在这种时候拉着她谈太多自己的事,于是话题很快转过去了。等到日落西山,两人手挽着手回大院。 江虞在裴家住了一晚,翌日下午的航班回江城。 临走时,裴初瞳和阮暮送她到机场,闺蜜两个说了会儿话,江虞微笑着将目光投向阮暮。 “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小阮,瞳瞳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嗯,放心。”阮暮认真点头。 要进大厅了,江虞朝她们挥挥手,“过段时间江城见。” “拜拜,小可可。” “……” 看着江虞下车,身影消失在大门内,裴初瞳收回视线,双手抱住阮暮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 “回家。” 傍晚,飞机落地。 江虞推着小箱子走过廊桥,长腿大步流星,径直往出口处去。 经过行李转盘,她扫了一眼,却不经意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脚步倏地停住。 然然? 女人站在传送带最外边,侧对着她,身上黑色的半袖开衫十分眼熟,内搭了件短背心,露出半截曼妙的腰线。 看样子在等行李。 江虞心头猛跳,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轻声唤:“然然……” 程苏然怔愣转头。 目光交汇。 “好巧,”江虞灼热的眼眸融化了笑意,“我也刚从外面回来。” 程苏然轻轻点头:“嗯,出差。” “我陪你等。”江虞看了看还没有动静的转盘。 “不用了。” “反正也没事做。” 见她坚持,程苏然没再说什么,默许了,可本来放松的身体略微紧绷起来,心跳也越来越快…… “这件衣服好穿吗?”江虞目光停在她衣服上,悄悄又靠近些。 两人的肩膀几乎要挨在一起。 程苏然若有所觉,看了她一眼,没动,半晌才答:“很舒服,行走的空调。” 噗—— 真可爱。 江虞忍俊不禁。 “是江虞……” “对,是她。” “快快快。” 旁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江虞敏感地察觉到有镜头对准了自己,视线一转,果然,几个年轻女生正举着手机拍她。 她笑了笑,朝她们点头。 “嗷,人好好哦。” “矜持点。” 程苏然也发现了,她天生反感这种偷拍,担心自己不小心入镜,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一步。 江虞注意到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挡住她。 “……” 转盘开始动了。 头等舱的行李先出来,江虞紧盯着前面几个箱子,准备先下手,却见程苏然安稳站在那里,没有要拿的意思。 她的行李在后面。 等了几分钟,一个粉粉嫩嫩的箱子转过来。 程苏然眼眸微动,走上前,正要伸手,江虞比她更快一步,把箱子拎下来,转身就走。 “欸——” 程苏然连忙追上她,“你干嘛?” “我帮你拿。”江虞握紧了拉杆。 程苏然一怔,伸出手,“不用不用,很轻的,我自己能推。” 江虞牢牢抓着就是不松开。 两只手碰到了一起。 程苏然顾不得许多,还是想把箱子拿回来,手往下挪了挪,一时之间,像是在争抢。 “嘶……疼……”江虞突然轻呼一声,蹙起了眉。 程苏然立刻松开手,“啊?对不起,那——”她想说那就你推,不抢了,却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落在拉杆侧面,根本没碰到江虞。 她猛然抬头。 江虞已经推着箱子走在前面。 “……” 程苏然又好气又好笑,快走几步追上去,“你怎么那么幼稚啊?” 江虞充耳未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机场,江虞看见了等在门边的小周,还没来得及说话,程苏然再次抓住了箱子,“现在该给我了,我要回去了。” “你怎么走?”江虞不情愿地松开手。 “打车。” “你助理呢?怎么不来接你?” “她在忙。” “你闺蜜呢?” “忙。” 程苏然推着箱子就要走。 “我送你。”江虞拉住她手腕。 掌心温度紧贴着皮肤,热意源源不断地蔓延,程苏然心一颤,呼吸都哆嗦了下,被她拉回身边。 “不……”她想说不用,嘴巴刚吐出一个字,江虞掌心往下移,牵住了她的手。 她双腿不听使唤地跟着走。 “小周,”江虞边走边压低声音,“我这里临时有点事,不好意思,你自己打车回去行吗?” 小助理被她这语气惊到了,心生惶恐,连连点头,“没问题,江总,钥匙给你。” 江虞接过钥匙,抿嘴偷笑。 停车场外围,一辆黑色长轿车静静停在那,程苏然心不在焉的,这才注意到,江虞身边的小助理不见了。 “小周呢?” “她有事要先走,去打车了。”江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解开锁,把两人的箱子放进后尾箱。 程苏然狐疑地看着她。 两人分别上车,坐在前排左右。 “地址给我。”江虞发动车子,顺手打开车载导航。 程苏然抿了抿唇,说:“去公司。” 江虞错愕地转过脸,“不回家吗?” 程苏然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可是话涌上来,张了张嘴,又什么也说不出——她是准备回家的。 可是这样江虞就知道她住在哪里。 她有种上了套的感觉。 车内陷入沉默。 “然然……”江虞看着她,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思,不由叹气。 “你在防着我。” 声音低下去,有些难过。 程苏然心头一刺,微微拧了下眉,却见她满脸伤心失落到绝望的样子,顿时生出罪恶感,心软了下来,“好……回家。” “滨海湾,二期。”她报出小区名字。 江虞眼眸微亮。 这小区离她家很近,只隔着一条街拐角,再过个马路。 “遵命,保证送到。” …… 大约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滨海湾小区门口。 江虞遥控打开后备箱,看着程苏然下车,不禁又仰头看了看小区内的高楼。 然然会住在哪一户呢? “江总,我先进去了,谢谢。”程苏然推着箱子来到车窗边,微笑着道谢,转身欲走。 “等等——” 江虞喊住她。 程苏然停下来。 江虞挑了下眉,唇角勾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魅惑十足。“看在我当司机的份上,要不要让我上去坐坐?” s:///book/14/14711/902768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2章 92 一瞬间, 程苏然被那笑容蛊惑了。 近距离看着这张脸,轮廓深邃,五官清冷, 眉目间依然锋芒不减, 皮肤保养得也很好,完全看不出是临近四十岁的年纪。 一颦一笑都能魅惑人心。 见她不说话,像是动摇, 江虞嘴角的笑痕愈发深了, 语调温和道:“然然,好不好?” 程苏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差点陷进去,暗暗懊恼。 “抱歉,不方便。” “……” 江虞笑容微凝,有些僵硬了, 可很快又恢复自然, “没关系, 那就不打扰了。”眼底失落一闪而逝。 程苏然没再留恋,转身走向小区大门。 江虞目送她远去。 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发出阵阵摩擦声,程苏然机械似的走着,仿佛能感受到背后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抓着拉杆的手越来越紧。 走过拐角, 她藏在矮木丛后,悄悄扒开叶子往外看。 车子静静停在那里。 驾驶座上的人望着这个方向。 程苏然深吸一口气,缩回脑袋, 加快脚步继续走。 电梯上楼, 进家门, 她把箱子一扔,飞快换了拖鞋跑到窗边看,视野中是小区大门的左半部分。 车子仍没走。 驾驶座上的人影已经模糊了。 小小一点,孤寂,落寞。 程苏然顿时心里五味杂陈,胸口像是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有点喘不上气。 冷静,要冷静。 不是她要江虞送自己回来的,说不定是套路呢?江虞想打听她住址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已经知道小区名字,不能再多……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过了会儿,那辆车原地调了个头,缓缓驶离小区大门。 程苏然长舒一口气,走到餐桌边,倒了大杯水灌下去,狂乱的心跳像被冷却了,逐渐平复。 她又不禁想起刚才江虞的一举一动…… 褪去了金主外衣,幼稚得像个小孩子,有点陌生,又有点可爱。难道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样子吗?谁能想到,外表看上去强势冷厉的大姐姐,私下却有颗粉嫩的少女心,家里的兔子娃娃摆满整了个房间。 啧啧。 幼稚鬼。 程苏然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啊,她怎么又在想她?呸呸呸—— 程苏然拍了拍自己的脸,将那人的影子从脑海中赶出去,起身准备做饭。 这时客厅大门开了,闻若弦从外面进来。 “然然……” 两人目光对上。 她扬了扬手中的方形扁盒子,神秘一笑,“猜猜这是什么?” 程苏然挑眉,“不猜,你直接告诉我。”说罢小声嘟囔,“每次我都猜不中……” 闻若弦被逗笑了,取来美工刀,划开盒子外面的包装袋,程苏然满怀期待地盯着它,嘴上说不猜,心里却已把各种可能的物件猜了一遍。 一个方向盘套。 “哎?”程苏然惊讶。 “你现在用的方向盘套太硬了,上次把你胳膊磕成那样,这个很软,外圈绒毛和内垫之间有气囊,强冲击力下可以起到缓冲作用,而且很薄,不会影响打方向盘的手感。”闻若弦一边说一边做演示,语气温柔。 “奶咖色,正好跟你车子内饰的色调相配。” 程苏然接过来摸了摸,毛茸茸的,软软的,有些爱不释手,一时不知是惊喜还是感动。 手臂上的淤青早已消退了,皮肤光滑如初,她自己都忘了这件事。 “喜欢吗?”闻若弦满怀期待地望着她。 程苏然点头如捣蒜,“喜欢!明天我就装上去。” 看着那两只浅浅的小梨涡,闻若弦有些失神,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对了,然然……” “嗯?” “今年中秋节我要回去一趟,不能陪你了。”她笑容黯淡下来。 程苏然一愣,笑着耸了耸肩,说:“没关系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一个人在家很正常,放心啦。” 认识闻若弦之前,每到传统节日,她都是一个人度过的,除了二十岁那年的中秋节。认识闻若弦之后,只要过节,无论相隔多远,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她总会来陪她。 为了陪伴她,若弦已经三年没有在节假日回过家。 若弦是有家的人。 不像她…… 在哪里都一样。 听她这么说,闻若弦反而更难过了,叹着气垂下头。 “你都陪我过那么多次节了,不差这一次,而且我们天天住在一起,只要想,每天都可以是过节啊。”程苏然分明窥见她眼中愁绪,内疚又心疼,抱住了她的胳膊,一边安慰一边撒娇。 “别不开心嘛,弦姐姐……啊不,若弦,小弦弦~” 又不长记性。 虽然及时改口,但闻若弦还是听见了,她看着程苏然,眸光温和,藏起眼底淡淡的情思,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然然,你是不是有个亲姐姐?” “没有。” “?” 闻若弦彻底糊涂了,眸色复杂,“你好像特别喜欢‘姐姐’这个称呼……” 程苏然愣住。 脑海中飞快闪过一张脸。 “噢,比我大的叫姐姐,不对吗?”她佯装淡定,笑着掩饰过去。 闻若弦也敷衍着点头:“对,没错。” 显然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然然有个表姐,从小就欺负她,所谓的“姐姐”首先排除表姐,再排除亲姐姐,那么,没有了血缘关系,就只可能是其他女性朋友……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来。 不…… 她不能多想,因为自己的性向所限,看任何女人都自带滤镜,有时候正是想得太多,才会烦恼不断。 再问下去,然然要不开心了。 眨眼到了月底。 时间在忙碌的工作中流走,程苏然连续出差一周,七天换了八个城市,捱到休息这天,终于才有了一点活过来的感觉。 睡到中午起床,草草吃了点东西,下午坐在书房修复模型。 东西放在书房许多天,一直没动,小人断掉的胳膊,花园断裂的秋千,七零八落的背景装饰物……一切都还是刚拿回来时的样子。 程苏然看着它,忽然间觉得,即使修好了也没有意义。 过去的礼物,坏掉的礼物,就让它停留在过去,缺损也象征着打破过去,为什么还要修好呢?修复,意味着复原,物品复原,关系复原…… 程苏然心烦意乱,索性不想了,上手开工。 按照她写的修复方案,掉落的背景装饰品只需要用强力胶水粘上去,非常简单,断裂的秋千和掉了胳膊的小人才是大工程,弄不好需要重新做一个。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手机铃声响,程苏然从满桌材料里抬起头,一看来电显示,呆住了。 江虞…… 她的心猝然一跃,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许久没联系,似乎已经忘了这个人,但在看见名字的这一刻,所有熟悉感都涌了上来。 犹豫几秒,她按下绿键,声线平静到冷淡:“江总?” “然然,你在哪里?忙不忙?”电话里传来女人温润的嗓音。 程苏然下意识道:“在家休息,怎么了?” 那边顿了两秒,说:“我这里有几件衣服想给你看看。” “什么衣服?” “我自己设计制作的,感觉你应该会喜欢。这样吧,我现在送……” 不等她说完,程苏然急迫地打断:“不用了。” 声音戛然而止。 沉默像无形的手,掐住了程苏然的喉咙,她恍惚生出一股罪恶感。 她该挂电话的。 对方也没挂。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 “然然。” 这次轮到程苏然被打断了。 那头静默许久,终于开口,声音却低了几个度,有些沉重。“等你亲眼见到它们,亲手摸摸它们,再决定,好吗?”最后一句很轻。 像在耳边的低语。 程苏然喉咙有点堵,犹豫半晌,小声说:“好吧,你到了门口给我打电话,我下去。” “嗯。” 江虞先挂了。 程苏然放下手机,这才发觉自己心跳得好快,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她深呼吸,瘫坐在椅子上。 只在门口看看就好了。 她安慰自己。 …… 二十分钟后,程苏然匆匆来到小区门口。 黑色轿车静静停在那,她才走近,驾驶座的门开了,江虞不紧不慢地下车,朝她淡淡一笑。 她忽然后悔自己穿着睡衣拖鞋就下来了。 “……” “然然——”江虞打开了后尾箱,笑着冲她招手。 程苏然以为只是几件衣服,看两眼就好,却没想到后尾箱内堆了七八个长方形大扁纸盒,米白勾金线封边,包得严严实实。 “这怎么看?”她皱眉。 江虞伸手托住纸盒一端,做了个要抬起的动作,“抬上去就好了,来,我们搭把手。” 程苏然:“……” “这些衣服面料比较特殊,揉皱了或者折痕太多会影响整体廓形和美观,所以只能用大纸盒整件装起来,确实不太方便,不过,我保证你会喜欢的。”江虞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不疾不徐地解释,深邃的眸子里脉脉含情。 程苏然看看她,再看看纸盒,嘴唇抿了又抿,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下头。 “行吧……” 她上前伸出手,托住纸盒另一端,与江虞合力小心地抬出来。 江虞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钥匙,后尾箱盖自动下降,全车锁闭。“走吧,你带路。” 两人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进小区。 滨海湾算是高档小区,层级仅比格林尚府低一个级别,小区绿化做得很好,环境优美,里面总共七栋楼,最高三十二层。 五栋,十八层,两梯两户,1802。 江虞默默记了下来。 一进门,她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屋子装修得十分低调,摩登现代风格,客厅没有主灯,显得空间特别宽阔敞亮,她喜欢这种设计。 “先放地上,我给你拿拖鞋。” “好。” 两人小心把纸盒放下来。 程苏然打开鞋柜,拿了一双常备给客人穿的男士拖鞋,放到她脚边,“女款拖鞋你穿不下,就穿男款吧。” 她记得江虞穿四十二码的鞋子。 “嗯。”江虞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抿嘴偷笑。 “你喝点什么?水、果酒、酸奶或者花茶。” “白开水。” 两人又把纸盒抬到沙发边,江虞坐下来,程苏然转身去厨房,拿了个干净的玻璃杯冲洗,倒好温开水放在她面前。 “谢谢。”江虞客气道。 “有剪刀吗?我帮你拆盒子,现在可以试试。” 程苏然又去拿剪刀,始终垂着眼,没有看她,默默把剪刀递过去,目光只落在她熟练裁剪封边的双手上。 八个盒子全部打开了,里面分别装着两条连衣裙,三件上衣,一条长裤,两条短裙,用一层特殊的薄膜纸盖封装,十分精致。 “你先试试这条裤子,看看尺码对不对。”江虞拆掉长裤的包装纸,直直地拎起来。 程苏然垂着眼,伸手接过。 这是一条喇叭裤,黑白的字母纹路,小腿侧边开叉,高腰。指尖触碰到面料的那瞬间,她就知道了,是自己喜欢的手感。 她没犹豫,又徒手拆了短裙的包装纸,连同裤子一并带进了房间。 江虞坐在沙发上等。 几分钟后,程苏然出来了,已经换回睡裤,只是脸色有点怪异,不像满意,又不像不满意。 “怎么样?”江虞含笑望着她。 程苏然抱着裤子和短裙,眉心微蹙,质问的语气:“为什么尺码刚好合适?” “因为……” 江虞弯起嘴角,眼底柔波荡漾,“我是按照你的身材设计的。”说完,不等程苏然再开口,她又拎起刚拆掉袋子的上衣,站起来,“再试试这个,搭配成套。” 她长臂一扬,双手搭在程苏然肩头,就要替她披上。 ——嘀嘀 客厅大门开了。 闻若弦拎着包从外面进来。 江虞抬起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3章 93 两道目光豁然相撞。 闻若弦愣了愣, 眼带柔光望向程苏然,很快反应过来,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江总。” “闻总回来了。”江虞回以微笑, 心底却掀起一股波澜。 那天饭桌上所见仍历历在目。 “不知道今天江总过来玩,我应该早点回来的。”闻若弦换了拖鞋走过来, 很自然地寒暄, 目光不经意落在她抱着程苏然肩膀的手上。 江虞噙着笑, 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也是熟稔的热络, “闻总太客气了,我只是过来给然然送衣服。” 搭在肩头的双手扣得愈紧…… 程苏然僵在原地,尴尬得恨不能直接消失。 她后悔了。方才只想着不过是几件衣服, 在门口看看就好,没想到“私人定制”矜贵得很, 摆出这么大阵仗。早知道就不应该同意江虞上来,可是……她又确实对这些衣服好奇。 等等—— 江虞该不会是故意的? 裤子和短裙的尺码不大不小, 正好合适,完美贴合她的身材曲线, 又是特地来送给她的……什么矜贵的面料揉不得折不得?刚才试穿她照样揉了折了,也并没有损坏。 程苏然越想越不对劲, 但此刻不是拉脸的时候,若弦知道她和江虞认识,江虞却并不知道她告诉了若弦, 她得重新互相介绍一遍。 “哦,若弦, 我再正式介绍一下, 江总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大模特,你应该知道她的。” “江总,这是若弦,你认识的,我就不多介绍了。我们两个认识五年了,目前住在一起。” 她极力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容。 江虞一怔,眼底闪过惊讶神色,没想到然然会在闺蜜面前这样介绍她,她还以为……自己始终只能是个“合作伙伴”。 心里空空的角落被欣慰填满,充盈起无限温暖。 “都是朋友。”她说。 闻若弦轻点了下头,“晚上江总就在这里吃饭。” 江虞正求之不得,却瞥了眼程苏然的脸色,客气道:“不,太打扰你们了。” “既然都是朋友,就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正好家里有新鲜食材,江总不嫌弃可以尝尝我的手艺。”闻若弦说这话看了一眼程苏然。 程苏然拿人手短,看着若弦开口,也自然不会拆她的台,配合笑道:“是啊,别跟我们客气。” 江虞莞尔:“那好,盛情难却。” 三人相视而笑。闻若弦轻拍了拍程苏然的肩膀,柔声说:“然然,你陪江总先坐,我去做饭。”她转身走向厨房。 “诶——” 程苏然挣脱江虞的手,几步追过去,抱住闻若弦的胳膊,“你都忙一天了,饭我来做。” “没事。” “我在家睡了大半天,正好活动活动嘛。” “啧,猪猪。” “就这么说定了。” 她声音很轻,唇角甜甜地上扬,晃着胳膊像是在撒娇。 “好,”闻若弦无奈又宠溺地笑了,“那你先试衣服,我去把食材处理一下,然后你来掌勺。” “行。” 两只小梨涡甜甜的。 江虞看着她们,捏着衣服的手紧握成拳,薄薄的布料皱了,显出细小的折痕,一如她此刻五味杂陈的心情。 这里终究是属于然然和闻若弦的家。 她只是个客人。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刺了一下,她骤然深呼吸,默默低头,小心地抚平被揉皱的衣服。 “江虞……” 程苏然回到她面前。 江虞若无其事地抬眸,“嗯?” “你刚才说,这些衣服是按照我的身材设计的?”程苏然盯着她,表情有几分严肃。 “对。” “这么多衣服,几天之内能做得出来吗?虽然我不懂服装制作流程,但是我知道常识。” “……” “说明你早有计划,你是故意的。” 严肃质问的语气,一字一句,重重敲打在江虞心上,她又想起程苏然在闻若弦面前的轻松自若,与现在完全两样,心里酸意沸腾,愈发难过了。 “你想听实话吗?”她苦笑。 程苏然点头,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江虞眸色黯然,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缓声说:“是前年做的。那个时候我刚开始尝试做自己的设计,很多灵感都来自于你,总觉得如果你在的话,肯定会喜欢。” “我就想,先做几件试试,正好我还记得你的尺码,做出来自己收藏,但是我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说完,她露出笑容,眼睛里又有了光。 随后像是怕程苏然反感,很快把话题转回衣服上:“我担心你这些年瘦了或者胖了,原来的尺码不合适,今天拿过来给你试试,合身就好,不合身我再全部重做。” 程苏然注视着她,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喉咙却堵住了。 是吗…… 这么舍不得她,为什么还要推开? “然然,再试试这件。”江虞笑着扬了扬手中的衣服。 袖子刚才被她揉皱,在灯下有了几缕明显的折痕,程苏然看见,伸手抚了抚,抹不平,终于彻底相信了她的话。 “这个到时候可以熨一下,最好是用挂烫机,挂着熨。”江虞耐心解释。 程苏然默默点头,穿上了衣服,又回房间轮番换了长裤和短裙,出来站在穿衣镜前,细细端相自己。 短裙边正好在大腿过半的位置,借着灯光,隐约能看见她腿上有条淡淡的疤痕,泛着白,与周围皮肤的自然色不太一样。 那条疤…… 江虞蓦地想起了几年前,在深山老林的夜晚。 她咬紧了牙。 “我喜欢这个链子的设计,纯色嘛,加一点金属元素不会太闷,这种细款加上去也不会显得土……”程苏然对着镜子左右侧了侧身,很是满意,一个转头抬眸,就看见江虞盯着自己的腿。 她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忙背过身去,“我还是喜欢长裤和长裙。” 匆匆跑回房间换回长裤。 江虞脸色已恢复如常,走到她身边,看着镜子里的她温声讲解:“喇叭裤视觉上拉长小腿,小腿长,整条腿就长,人显高,挺拔,而且这条裤子是高腰,上面你可以搭配一件短背心,或者其他短款衣服。你的身高其实正好,不高不矮,比例也正常,但是职业的缘故,你至少看起来得有气势……” 随后,她大概讲了讲设计思路。 程苏然一件一件试,她一件一件讲。 每件衣服上都有“yr”字母标志,藏在隐蔽处,独一无二,全世界没有第二件。 无论风格、款式还是面料,都精准无比地踩在程苏然的喜好上。 除了短裙。 “喜欢吗?”江虞抿唇笑。 程苏然撒不了谎,“嗯。” “都送给你。” “谢谢。” 江虞沉默了会儿,又说:“以后只要我有灵感,还给你做衣服。” “那你不就成了我的专用裁缝?” “不好吗?” 程苏然一时语塞。 指尖缓缓擦过衣服面料,软软的,滑滑的,她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和渴望——自己喜欢的东西,全世界仅此一件,有钱都买不到,她哪里能不心动呢? “可以,”程苏然点头,“但是不能你送给我,我要用钱买。” 江虞笑了,“好。” 试完了衣服,程苏然拿来衣架,按照江虞的指示把衣服挂好。江虞收拾干净地上的纸盒,像在自己家一样堆放到门口,转身环顾四周。 她想参观整个屋子,想看看程苏然的房间。 但是然然没有要带她参观的意思。 江虞识趣不提,回到沙发坐下,小口小口慢慢地喝着温开水,她拿出手机,把这里的门牌号写进了备忘录。 [然然地址:滨海湾二期,五栋,十八楼,1802。] “我去做饭,你和若弦坐。” “好。” 程苏然去了厨房。 半开放式厨房,里面两道人影晃动,传来谈话和嬉笑声…… 江虞幽幽地望着她们,捏紧了杯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怎么看闻若弦都不像正常的闺蜜,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小动作……无论是她和田琳,还是她和裴初瞳之间,都绝不会出现。 闻若弦看然然的眼神,温和中带着柔光,仿佛在看恋人。 她会不自觉回避然然的亲密动作,好像在忍受着什么,克制又无奈,与眼神是相反的。 江虞心乱如麻,有些烦躁。 不多会儿,闻若弦出来了,江虞收起表情和思绪,笑吟吟与她对视。两人斜对而坐,都在暗暗打量对方。 “闻总,然然之前向你介绍过我吗?” “嗯,她说你们以前认识。” “是啊,以前认识,不过这几年没怎么联系,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说明是缘分。” 两人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 闻若弦说话不疾不徐,很温吞,也很谨慎,江虞小心地旁敲侧击她生活上的事,什么也没问出来。 与她们两人相关的,也只说了点皮毛。比如认识几年、工作情况等。 一阵莫名紧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晚餐有五个菜,两荤三素。 向来不爱吃辣的程苏然,在个别菜里放了点辣椒,她记得江虞说过从小喜欢吃辣,后来要戒掉很痛苦,偶尔还是会吃一点。 江虞从来不知道程苏然会做饭,这也是她第一次品尝程苏然的手艺。 看着满桌佳肴,她那颗想拍照的心蠢蠢欲动,却还是忍住了。这里不是她的家,是然然和闻若弦的家。 她只是客人。 思及此,江虞心里泛酸,只能佯装淡定地吃饭。 桌上有道菜是清炒山药。 她吃着吃着,视线不断瞟向那盘菜,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个念头,犹豫片刻,缓缓朝它伸出筷子…… 程苏然和闻若弦并肩而坐,江虞独自坐在对面,三人边吃饭边聊天,氛围融洽。程苏然目光似有若无扫过江虞,注意力放在她的筷子上,想看看她吃哪样菜最频繁。 好像是山药。 “江总,我的手艺还可以?”程苏然忍不住问,搁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掐紧。 这是她第一次做饭给江虞吃。 江虞抬眸凝视她,唇角上扬,毫不吝啬夸奖:“想每天都来这里蹭饭。” 程苏然脸微红,却也松了口气,心里霎时充盈起无限满足。 她夸她了。 怎么比赚钱还开心…… 呸呸。 …… 吃完饭,闻若弦端来了洗好的水果,三人坐在沙发上,一边休息一边吃水果。 大约休息了半小时,江虞渐渐感觉到有点热,身上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挠,指尖触碰到皮肤上微烫的凸起,越挠越痒。 头开始犯晕,胃里阵阵恶心。 “然然……”她蹙起眉,手心紧紧捂着肚子,“厕所在哪里?” “在那边。” 程苏然指了一下,猛然发觉她脸色不对,吓一跳,“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江虞没说话,起身去厕所。 里面传来呕吐声。 “!!” 程苏然和闻若弦对视一眼,蹭地站了起来,冲进厕所,“江虞——” 只见江虞蹲在马桶边,蜷缩着身子,一阵一阵吐得天翻地覆,手臂和脖子上大片大片像蚊子叮咬一样的鼓包,肿胀泛红。 程苏然顿时吓没了魂,蹲下去抱住她,“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这么多……”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 食物中毒? “怎么了?”闻若弦尾随而来,也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 江虞艰难地喘着气,浑身又痒又烫,迷迷糊糊间,她抓住了程苏然的手,“然然……” “哎,我在,我在呢,到底怎么回事,不会食物中毒了……”程苏然口中喃喃,脑子一片空白。 闻若弦皱眉道:“应该不是食物中毒,这么多红疹子,可能是过敏……”她伸手勾住江虞的肩膀,“快扶她起来,去医院。” “噢噢,好……”程苏然慌了神,连连点头,颤巍巍地搀扶着江虞站起来。 闻若弦冷静而迅速,拎上包和车钥匙,打开了门,两人搭手扶着江虞进电梯,下到了停车场。 “我去开车。” 闻若弦松了手,江虞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程苏然肩上,仿佛塌软无骨,她喘着气,嘴唇微动:“山药……然然,不用去……” 慌乱之中,程苏然听成了“吃药”,一时又急又怕,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不行,必须去医院,没事的,别怕,我在呢……我在。” 过敏也是有可能要人命的。 “是我……山药过敏……不用去医院……”江虞忍着胃里恶心,一字一句费力地说。 程苏然愣住。 山药…… 晚餐桌上的山药? 那不是江虞很喜欢吃的菜吗?她明明看见她吃掉了大半盘,怎么—— 突然,电光石火间,程苏然明白了什么。 “你山药过敏?” “嗯……” “那你还吃那么多?大半盘都吃掉了,不是知道自己过敏吗?你是不是故意的?”程苏然怒火中烧,声音拔高了几个度。 太过分了。 明知自己过敏,还吃那么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我没有……” 江虞虚弱地倚着她,眼眶泛红,声音有气无力:“因为是你做的菜,我不想浪费……下一次吃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程苏然满腔怒火霎时熄灭。 s:///book/14/14711/905365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4章 94 停车场寂静, 低弱的声音环绕在耳边,每个字都无比清晰,深深地刺入程苏然心底。那瞬间, 她头皮发麻,手脚仿佛失去了知觉。 “如果我是故意的……就不会实话告诉你了……”江虞断断续续说着, 无力地闭上眼。 温热的呼吸扑过来,程苏然哆嗦了下,“你想吃我做的饭随时说就是了,为什么要拿自己的身体冒险?你知不知道过敏严重是会死人的?江虞, 你……” 她再次气极,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江虞忽然觉得好累。 她没有再辩解,只低低道:“对不起……” 一束灯光扫过来, 车子缓缓停在她们身边, 闻若弦按了按喇叭,下车, 打开后座门, 帮着程苏然搀扶江虞。 “不用去医院, 一会儿就……”江虞有些抗拒。 程苏然厉声打断:“给我闭嘴!” 闻若弦震惊地看着她。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内,程苏然顾不得许多, 强行把江虞塞进了车里,自己也上去,“若弦,走。” “好。”闻若弦收回视线。 最近的医院离小区仅三分钟车程。 坐在后排, 程苏然牢牢握住江虞的双手,防止她挠身上的疹子, 尽管车行驶得很平稳, 担心江虞经不住一点点摇晃, 也尽量让她靠着自己。 急促的心跳稍稍缓下来。 江虞浑身瘫软在程苏然怀里,皮肤又红又烫又痒,脑袋晕晕沉沉的,胃里仍犯恶心,呼吸不自觉加重了。 程苏然听着她的呼吸声,恍惚想起几年前,在陵白山那个惊险的夜晚。 那时候得知江虞被困在山上,她大半夜千里迢迢飞过去,害怕江虞有危险,只身一人踏上登山小路,她满心满眼都是江虞的安危,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自己,即使大腿受伤流了那么多血,也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而江虞就那样背着九十多斤奄奄一息的她狂奔下山。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们已有了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共同回忆,她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她们曾经都那么在乎彼此…… 会不会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呢? 或许,还要更早。 可她宁愿不知道。 这五年,她不知道江虞曾经喜欢她、在乎她,也不知道江虞是那么放不下她。她以为江虞对自己从未有过逾越的感情,所以她能说服自己接受现实。可是如今重逢,江虞却让她知道了,残忍地让她知道了,很多,很多。 她为自己筑起的堡垒崩塌了。 为什么明明在乎她,却要捅她的心,为什么明明放不下她,却要推她走远…… 程苏然耿耿于怀。 这些天,江虞对她百般殷勤,与从前大不相同,她既害怕,又忍不住好奇,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能陷进去,那颗心却依然为江虞而悸动。 这种矛盾反反复复折磨她,让她越来越难以坚定下去…… 到了医院,挂急诊。 江虞的过敏反应不算特别严重,但也不轻,医生用了点药,让在急诊室观察一阵。程苏然和闻若弦便也坐下来,陪着她。 三人沉默无声。 白晃晃的灯光下,江虞闭着眼,暴露在外的皮肤大片泛红,脸、脖子、手臂……红得触目惊心,像是从头到脚换了张皮。 程苏然揪着心,紧紧抓住那两只手,视线一瞬不离她的脸。 在旁的闻若弦默默注视,目光里带了点深意。 许久,大概是药物起了作用,江虞身上红肿的鼓包逐渐消退,皮肤不烫了,慢慢恢复正常颜色,她感觉好受了点,睁开眼,手上挣扎两下。 “然然……你们回去,我没事了。” 她哑着嗓子说。 程苏然拧着眉,严肃地摇头:“不行,医生说至少要观察四小时。” 看着江虞恢复如常的脸色,她悄悄松了口气,也松开了手,起身去倒了杯水来,递过去,“喝点水。” 江虞喝了两口,喉咙舒服许多,“我的意思是,我自己留在这里观察就好,你们现在回去。” “万一出什么事呢?身边没人怎么办?” “我让田琳过来。” 她说着,习惯性要摸手机,却发现手机根本不在身边。被送来医院匆忙,包还在程苏然家。 “借你手机给我用一下。”她朝程苏然伸手。 程苏然盯着她,没动,脸色沉下去,“江虞,你能不能听话一点?自己把自己吃进医院,又想逞强是吗?你有几条命能作践的?”越说越气,不自觉抬起了手。 真想一巴掌扇醒这个女人。 “然然——”闻若弦拉住她,顺势将人搂进怀里,“别冲动,好好说话。” 程苏然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 气死她了。 真的气死她了。 这个江虞…… 她叹气,撇开脸,无力地靠在闻若弦身上。 江虞低眸不语,嘴唇抿得发白。 坐到深夜十一点,江虞已完全恢复正常,医生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放了人。闻若弦把车开到小区门口,上去拿了江虞的包,准备送她回家。 江虞自己的车还停在门口,她坚持让田琳过来,开自己的车回去,说什么也不肯让她们送。 程苏然已经被她气得发不出火了。 “你是怕车被偷了吗?明早再让你助理来把它开走不行吗?还是我们两个是鬼啊,送你能送到阎罗殿去?啊?江女士?可以不要闹脾气了吗?你三十八岁,不是三岁……”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发酸。 江虞不说话,静静扶着自己车的门,像个空洞无魂的木偶。 “算了,然然,就听江总的。”闻若弦温和劝道,她还从来没见过程苏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像是另一个人,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云里雾里,可是又说不上来。 程苏然嗤笑一声,泄了气。 “行。” “我陪她在这里等,若弦,你先上去睡觉,明天上午还有会。” “……”闻若弦迟疑片刻,有些不放心,看看她,又看看江虞,挽着她的手僵了一下。 程苏然按住那只手拍了拍,“放心,没事。” “那有事给我打电话。”闻若弦松开手。 “好。” 夜色深浓,附近依旧灯火通明,在整座城市的中心区域,热闹喧嚣的夜生活才开始不久。 一阵阵微凉的风吹过来,拂动了江虞鬓边的发丝。 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相融。 江虞凝望着远处的灯火,晦暗的眸子被染亮,像有水光浮动,眼神中流露出孤寂、落寞,还有一点点悲凉。 “你真的不是故意让自己过敏吗?”程苏然低低开口,眸色复杂地望着她。 江虞终于有了反应,僵硬地转过脸,对上了程苏然的目光,她嘴唇翕动,平静地问:“然然,你信我吗?” “……” “如果你信,我就不是,如果你不信,我就是。其实不需要问我。” “我要你亲口说出准确答案。”程苏然皱眉。 江虞认真道:“不是。” “那你吃几口就行了,用得着吃那么多吗?” “我每样菜都吃了很多。” “山药最多!”程苏然几乎是吼出来这四个字。 她还是没办法相信她。 江虞沉默注视着她,眼圈微微泛红,突然,发出了一声自嘲的笑,转过脸去。 那时候,她满怀期待等待开饭,看着满桌佳肴,从来晚餐不吃碳水的她恨不能全部打包带走,只自己独享,因为她想到闻若弦经常能吃然然做的饭,而自己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她一点也不愿与人分享。 但是看见那盘山药,她犹豫了,吃饭最初一口都没有动它,每次夹菜,总会看它一眼。 随后她感觉到然然的目光时不时瞟过来。 在看她? 也许奇怪她为什么不吃山药,也许想开口问,也许怀疑自己做得不好吃……她心里有千百种猜测,念头反反复复。但是然然没问。 她想,要不吃一点,又想,要不实话告诉然然, 她还想,自己实话实说,然然会不会自责没有提前问口味,会不会让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尴尬,会不会……她想了好多好多。 自己只是个客人,如果不是看在闻若弦的面子上,然然又怎么会同意让她留下来吃饭。 下筷子的时候她犹豫了。 她吃了。 然然还是瞟她。 终于,开口问了她。那一刻她庆幸自己吃了,没有露出破绽,她的夸奖能让然然高兴,她想看然然笑…… 罢了。 也是她咎由自取,不必再多解释。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理亏了吗?”程苏然咄咄逼人。 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门口。 后座门打开,田琳从车里下来,左右望了望,朝这边走,“虞姐——” “怎么了?你电话里说不舒服?” 她看了看江虞,又看看程苏然,莫名觉出一丝紧张的气氛。 “没事,”江虞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把车钥匙递给她,“我们回去。”又朝程苏然挥了挥手,“然然晚安。” 程苏然:“……” “噢,好。”田琳接过钥匙,冲程苏然点了下头,坐进驾驶位。 车子缓缓驶离大门远去。 程苏然站在路灯下,看着它逐渐消失的背影,许久才回过神,心好像被挖空了一块,涩涩地疼。 她转身朝小区走。 走着走着,加快了步伐。 客厅亮着灯,浴室传来电动牙刷的嗡嗡声,程苏然来不及换拖鞋,光脚冲进了厨房,就看见灶台上摆着装了剩菜的盘子。 清炒山药和鱼香肉丝,两个菜装在一个盘里,山药比鱼香肉丝剩得多点,总分量占盘子三分之一。 其他三个菜都吃光了。 程苏然愣住。 “然然……”浴室声音停了,闻若弦穿着睡衣出来,环视客厅,“江总回去了吗?” 见厨房亮了灯,程苏然站在那发呆,她疑惑上前,“怎么了,然然?” 顺着程苏然目光望去。 剩菜? “若弦……”程苏然抬起头,忽地抓住她的手臂,“你觉得今天晚上江虞最喜欢吃哪道菜?你有注意吗?” 闻若弦一愣,仔细想了想,说:“水煮牛肉?还有麻辣鸡翅,我只吃了一个,太辣了,你没吃,应该是江总吃掉了。” 水煮牛肉和麻辣鸡翅都是荤菜,比较辣,鱼香肉丝也放了点辣椒,不辣的只有清炒山药和空心菜。 她和然然都不怎么吃辣,但是今晚三个菜是辣口,她猜应该是江虞喜欢吃辣,然然为了照顾客人的口味而做,所以她没意见。 “不可能啊……我记得她吃了很多山药的……”程苏然喃喃自语。 “我们也吃了,尤其是你,牛肉和鸡翅都没碰。”闻若弦皱起眉,努力回忆晚餐的情形,想来想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等,你和我都不知道她山药过敏,但刚才在医院……好像她自己是知道的?所以,知道还吃?” 她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是吗?对哦,我们也吃了,还剩这些……”程苏然声音颤抖,脸色发白,刹那间整个脑子都乱掉了,思绪如同浆糊,搅成一团。 “然然,你是不是怀疑她故意吃——” 闻若弦话还没说完,程苏然忽地推开她,跑出去,闷头冲进了房间,“砰”地关上门。 整间屋子陷入寂静。 挂在客厅墙上的钟表“咔哒咔哒”地走着。 闻若弦盯着那盘剩菜,若有所思…… 从家里到医院,再从医院回来,这一路上,程苏然紧张的样子简直超出她想象,她认识然然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难道直女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个样子?还是说另有可能,譬如,此刻她所想的。 她又忍不住带滤镜了。 看见两个女人亲密就觉得并非友情。 闻若弦心乱如麻,重重地叹了口气。 …… 卧室没开灯,程苏然趴在床上,黑暗中隐隐只瞧得见身形轮廓。 四周静得耳鸣。 一阵阵压抑的抽泣声泄出来。 她怎么了?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怎么会那么敏感,怎么会那么注意江虞的一举一动,怎么连脑子都坏掉了?怀疑江虞的是她,误会江虞的也是她,当局者迷,她越来越弄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这也是江虞,那也是江虞,到处都是江虞,全部因为江虞…… 要是江虞没有出现在她生命里该多好。 堆积的郁气在身体里膨胀爆发,在此刻轰然击溃她的防线。怪她,都怪她自己,明明决意坚定,却一次又一次容许,都是她的错。 呸! 程苏然爬起来,抹了抹脸,拉开衣柜,把江虞送给她的定制衣服全部扒拉出来,找了个塑料袋胡乱塞进去。 她又转进隔壁书房,抱起还没修完的模型,拎上了包。 “然然,你去哪里?”闻若弦从厨房出来。 “扔垃圾。” 程苏然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深夜。 卧室灯光黯弱,江虞身穿睡衣坐在飘窗上,怀里抱着兔子玩偶,大半身体被阴影吞没,她双目无神,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兔子耳朵。 田琳坐在她斜对面小沙发上,听她说完来龙去脉,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虞姐……” “你忘记上次不小心吃到山药,满脸红疹子吗?你就是大大方方说出来,她也不会不理解啊,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太傻了。” “唉……” 江虞低着头,指尖揉搓兔子耳朵,声音很轻地说:“我以为像上次那样只是起疹子,痒一会儿就没事了,她们留我吃水果,我想多呆几分钟,没想到这次这么厉害……” “能不厉害吗?还能死人呢。”田琳训道。 “……”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虞姐,你——” 手机铃声打断了田琳的话。 是警卫室。 江虞接了,保安说有位叫程苏然的女士来访,需要核对信息。她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没错,是我朋友,带她上来。” 声音不知是因激动还是紧张而颤抖。 田琳疑惑:“谁啊?半夜来找你?” “是然然……” “?!” 江虞丢掉兔子玩偶,从飘窗下来,光着脚跑出了卧室。 没几分钟,门铃响了。 她迫不及待打开门。 四目相对。 保安点头离开,程苏然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紧抿着唇,幽深的眸底凝成一片冰。 “然然,你怎么……”江虞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 程苏然抬起手中的袋子,“江总,谢谢你的好意,衣服我还是不要了。”她弯腰将袋子放到屋门边,又掂了掂另一个纸盒,“还有模型。” 她打开纸盒,拿出里面的东西,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既然东西是过去的我,送给过去的你,那么现在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也不想再修了,就直接处置掉。” 说完,程苏然摘掉透明盒,举起模型往地上狠狠一砸。 一瞬间,四分五裂,七零八落。 碎得彻彻底底。 江虞的心也碎了。 s:///book/14/14711/9067936.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5章 95 “今天是我误会了你, 对不起。希望以后我们能减少私下来往。” “告辞。” 程苏然决绝转身离去。 电梯门开了又合,门外空荡荡的。 模型碎块散落在地上,个别零部件滚出老远, 秋千散架了,装饰品脱落了,小小的人四肢断裂,已然面目全非。 江虞看着满地狼藉,脑子里嗡嗡作响。 [左边是你的事业,是大家看见的你,右边是你的生活,是我看见的你。] [姐姐, 你还喜欢吗?] [很喜欢。] [你不在这些年, 它是我唯一的念想。] 心随之碎落了一地。 江虞慢慢蹲下去,伸出手, 一块一块捡起地上散落的碎块, 装进透明盒子里。捡着捡着,她的手越来越抖,肩膀也在发抖。 泪水含在眼眶里打转, 渐渐模糊了视线。 碎了。 都碎了。 她咬牙抽着气, 忽然笑起来,“还好, 还好……今天吃了很多菜……以后真的吃不到了……”更咽着哭腔,一边捡一边自言自语。 手边的碎块捡得差不多了, 远一点的,够不着, 她便跪下来, 爬过去捡, 细小的渣滓也一并捡起来。 田琳站在后面看着她,不知不觉也红了眼。 捡干净了,江虞抱着盒子颤巍巍站起来,关上门转身,就这么撞入田琳视线中,她愣了一下,唇角露出苦涩的笑容。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田琳心揪了起来,眉头紧锁,“虞姐……” “今天太晚了,住我这里。”江虞哑声说。 田琳点头。 江虞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抱着盒子走向主卧。 一步一步像踩在棉花上。 回到房间,她小心翼翼把盒子放到桌上,开始翻箱倒柜,不多会儿,从柜子里拿出一只胶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她坐到桌前,拿起较大的碎块,按照记忆里的样子拼出轮廓,然后在断裂处涂抹胶水,小心又笨拙地将它们粘连在一起。 没关系。 碎了也没关系。 她可以从垃圾桶捡回来,就可以重新拼回去。 即使拼得不像样子。 夜深人静,月上中天。 从小区出来,程苏然坐在车里发呆,眼角有未干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她静静望着路灯的影子,内心汹涌如潮。 那是她花费了好多时间和精力做出来的礼物,那是承载着她满满真心和爱意的礼物,那是原本就该被丢进垃圾桶的礼物。 江虞当着她的面捡回来,她就当着江虞的面毁掉。 可是为什么…… 一点都感觉不到轻松呢?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程苏然低头,看到备注是若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出门已经有一会儿了,忙接通,“若弦……” “然然,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电话里声音有些焦急。 程苏然实话实说:“我在江虞这边,给她带点东西。”而后连声安抚,“已经在车上了,马上回去。” “……好。”语气平静下来。 挂掉电话,程苏然抬起头,望了一眼大门内的豪宅高楼。 只要少见到江虞就好。 只要少与江虞私下来往就好…… 今年中秋节在国庆假期内。 进入十月的江城降了温,才有了些初秋的凉爽。放假前,程苏然组织了公司聚餐,给所有员工发了福利,最后一天下午送闻若弦去机场。 家里只剩下她自己。 第一天睡懒觉,第二天打扫卫生,看书追剧,第三天是中秋节。 程苏然接到了姑姑的电话。 就如这几年一样,姑姑热络地喊着她小名,让她回家团圆,她想也没想便拒绝了。然而这次有所不同,姑姑说表姐结婚了,婚礼就在后天办。 “然然啊,以前你姐脾气臭,做的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你没得跟她计较,算了哈,她现在也是要成家的人嘞,你好歹也是妹妹,婚礼就……”女人在电话里絮絮叨叨,拐弯抹角地说了许多。 程苏然站在阳台上凝望远景,听得有几分不耐烦,淡淡打断:“婚礼我就不去了,给她发个红包。” “呃那红包……” “最多一万。” 姑姑顿了两秒,迟疑道:“好嘞,那然然你回……” 不等她说完,程苏然挂掉了电话。 远处是热闹繁华的街道。 当初去法国交换,姑姑得知后一百个不情愿,她却也没指望她能情愿,幸而那时候自己手上有足够的钱,让她不需要开口求人,想走就走。 后来毕业,姑姑问她找什么工作,有意无意要她回家乡考教师,说是以后能找个好男人,她也没搭理,除了要用户口办事之外,再没联系过家里。 她隐约能感觉到姑姑发现了户口可以牵制她。 万幸她跑得快,考入外交部后直接落户首都,姑姑手里再没了筹码,只能张口闭口喊良心,她摊牌说出父亲的赔偿金,姑姑彻底无话可说,再后来,对待她的态度越来越温和。 这些年她从没回去过。 一个人在外生活久了,任何事情都能自己解决,身边好像不再需要别人。 她常常想,这辈子独身到老也很好…… 街上人山人海,程苏然没有出门的打算,临近中午,她为自己做了顿丰盛的午餐,拍照发给闻若弦。 下午就在家用投影仪看电影。 学外语的好处是看原版片不需要字幕,可以像看母语电影一样专注画面和剧情。 悠闲的白天就这样过去了,到了晚上,程苏然懒得做饭,煮了一个玉米吃完,去小区楼下散步,散着散着,突然就觉得有些无聊。 微信里同事朋友都热热闹闹的。 她愈发感到孤独。 各种各样的广告推送,让人眼花缭乱,本地生活号上写着今晚八点在玉湖公园有猜谜放灯活动,现场照片看起来挺有意思,她内心蠢蠢欲动。 没考虑太久,程苏然上楼换了衣服,驱车前往。 夜里出来玩的人多,路上有点堵,程苏然到公园正好八点,外面停车场位置几乎满了,她转两三圈才找到车位。 公园大门外高高挂着两个兔子灯笼,入口广场中央摆放着巨型月饼,空气中回荡着悠扬的古典乐,周围人来人往,三三两两拖家带口的,小孩子很多,一家人热闹和睦。 穿过主道,后面是灯谜长廊。 长廊两边挂满了玉兔灯笼,发出朦胧柔和的光,远远望去一片滢亮,程苏然放慢脚步,走马观花般逐个看过去。 她恍然想起多年前那个中秋节的夜晚…… [对自己有信心吗?] [不太有。] [姐姐相信你。] 女人温柔的笑脸闯入她脑海,地上是两人牵着手的影子。 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 不知不觉,已经走完灯谜长廊,前面是玉湖,岸边人群聚集,湖面上漂浮着星星点点的柔光,倒映在漆黑的水中。 程苏然收起思绪,缓步走到岸边,蹲下来。 大大小小的花灯在水面漂荡,上面有写的字、画的画,还有许下的愿望,稀稀疏疏地漂啊漂,不知要漂去何方。 昏暗的夜色下,柔光染亮了程苏然的眼眸。 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闻若弦:[好看吗?] 闻若弦秒回:[这是哪里?] 程苏然:[玉湖公园,放花灯。] 闻若弦:[好看,许个愿。] [我提前回江城了,现在在机场,一会儿去公园找你。] 啊? 也好,有人陪了。 程苏然抿着唇笑,小梨涡漾开浅浅的弧度,正要起身去买花灯,一只大兔子花灯摇摇晃晃朝她漂过来,轻轻撞了一下岸沿。 哎? 她四下看了看,不知是谁放的灯,兔子造型在众多莲花中显得别致又精巧,她好奇地伸出手,把它捧了起来。 烛火幽幽地燃烧着,光芒黯弱,却清晰地映照出插在上面的简笔画。 是两只兔子。 大兔子牵着小兔子,背靠背坐在草丛里,长长的耳朵耷拉下去,小尾巴毛茸茸的,生动又可爱。 底下是两个大写字母:y和r 会是谁画的呢? 真可爱。 她准备放回水里,忽然注意到背面还有字,仔细看了看: jte une hoto de toi “!” 程苏然睁大了眼睛。 这句词…… 她又转回正面简笔画,紧紧盯着那两个字母。 y……yu?虞? r……ran?然? 程苏然猛地抬头,抱着花灯站起来,环顾四周。 周围游人有说有笑,悠闲地散着步,天太黑,岸边路灯光亮有限,无法完全看清每个人的脸。一眼望去,找个子最高的。 足足找了一圈,高个子都是男人,并未看见预想中的影子。 会是江虞吗…… 她也在? 程苏然心绪纷乱,忽而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有些懊恼。 在又怎样。 不关她的事。 程苏然把花灯放回水中,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湖面倒映着凉亭灯火的影子,岸边矮树上挂满了灯绳,今晚有灯绳祈福活动,许多人买了灯绳,围着树许愿,她也凑个热闹,买了一条。 每棵树下人都不少,她一路走,看见人多就兴趣缺缺,走着走着,终于找到了人少的树。 那棵树屹立在湖边,树下只有一个人。 程苏然加快脚步。 走近了,那人侧影似乎有点眼熟。身形高瘦,长发披肩,穿了件银灰色长袖衫,简单休闲的牛仔裤,一双腿又长又直。 江虞? 程苏然停下来,心里莫名有点慌,转身欲走。 可就在这时那人转了过来。 目光交汇。 “然然……?”江虞惊讶地望着她。 程苏然心头猛跳,假意露出震惊的表情,“江总,好巧。” 两人沉默着对视。 一阵阵凉风吹过来,卷携着湖水的湿气,淡淡的青草气息。 江虞抿唇一笑,视线落在她手上,“你……要系灯绳吗?前面比较矮的树人很多,这棵树高,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程苏然脸色有些不自在,低头看了看灯绳,又瞟了眼树,“我自己找低一点的树枝。” “噢……好。”江虞淡淡地笑,眸色黯然。 程苏然移开眼,走到树下,仰头寻找合适的树枝。 这棵树贴着水岸而生,稍低的树枝长长延伸到湖面上方,呈不太规则的半弧形,只要抓住它稍稍压下来一点,就能系上灯绳。 程苏然小心地踩住岸边杂草,一只手扒着树干,踮起脚,另一只手去够那根长树枝。 指尖摸到了粗糙的树皮,她脚下又踮了踮,成功抓住树枝,准备往下拽。 “你小心点……”江虞在旁担忧地看着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她扶着树干的手滑了一下,似要失去重心,顿时来不及多想,用力拽了她一把。 那瞬间,自己脚下却踩塌了,一个重心不稳惯性栽进了水里。 ——扑通! 湖面溅开大片水花。 程苏然被拽得胳膊生疼,往后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只看见江虞猝不及防掉了下去,吓得一个激灵,“江虞!!” 她冲过去就要拉人。 江虞却自己从水里爬了起来,“咳咳……没……没事……下面是台阶……” “??” 沿岸水面下是人工砌成的水泥阶梯,不深,刚好没过江虞的大腿,她跌落那一下子,屁股磕在水泥阶梯上,溅起的水淋了满头满身,全都湿透了,像只落汤鸡。 程苏然惊魂未定,连忙上前扶住她,“没有呛水?” “咳……一点点……咳咳……没事……” “那边有个亭子,我扶你过去。” 江虞捂着胸口咳嗽,屁股一阵一阵地疼,程苏然扶着她来到凉亭里,坐下,手忙脚乱从包里掏出纸巾,“给你,快擦擦。” “谢谢。”江虞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小口喘着气。 很是狼狈。 程苏然皱眉看着她,正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 是闻若弦的电话。 “喂?若弦。” 江虞浑身一震。 “快到了?噢,我在公园里面,湖边上……嗯,行,我现在过去接你。”程苏然看着公园大门方向,应了几声,挂掉电话。 她转头看向江虞。 江虞也抬眸看着她。 “我……”程苏然嘴唇动了动,“我现在要去接人,你没事的话,尽快回去换衣服,别感冒了。”话音一顿,忽又想起了什么,眼中似有内疚,“谢谢。” 说罢,她转身离开。 江虞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被冷水浸透的身体哆嗦了下,如坠冰窖。 s:///book/14/14711/908744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6章 96 湖边冷风一阵阵, 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意深入骨髓,江虞不自觉抱紧了胳膊, 瑟瑟发抖。 硕大如盘的圆月高高挂在夜空。 湖面映着月光, 远处灯火闪烁, 游人如织。 江虞默默看着水中的月亮。 今天中秋节, 全公司所有人都放假了, 回家的回家,出游的出游, 连保姆阿姨都回老家了。白天她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呆了一天, 拼完了剩下的模型。 胶水只能把模型粘成个大概的样子,也只能让她自己看出来是个模型,歪歪扭扭,丑陋不堪,勉强能入眼。 但那是她的全部了。 晚上出来散散心, 她在玉湖边放了一只兔子花灯, 在树上系了许愿灯绳, 想起多年前与程苏然度过的中秋节夜晚, 她们一起猜灯谜,一起看月亮…… 看见程苏然那一刻,她以为自己想念过度出现了幻觉, 而后又意识到, 然然也是一个人。 她们或许还能一起过节。 这份喜悦没有持续太久,幻想被闻若弦打破了, 然然丢下了她, 毫不犹豫而决绝地丢下了她。 她像一只被遗弃的落水狗。 小时候, 谁也不要她, 爸爸让她去找妈妈,妈妈让她去找爸爸,爷爷奶奶不要她,外婆嫌她累赘,一群大人像对待玩具一样把她扔来扔去。 后来她不相信任何人了,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依靠,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最重要。 于是,得也自己,失也自己。 她终究还是适合一个人活着。 心止不住地抽痛,好像缺了一块,冰凉的风灌进去,身体冷,心也冷,寒意刺骨。 江虞打了个冷颤,翻开包,里面被水浸湿了,手机和证件也湿漉漉的,她把手机拿出来,用程苏然给的剩余的纸巾擦了擦,解开锁,万幸没坏。 微信消息多成省略号,很多人祝她节日快乐,给她发红包。 田琳像老妈子一样唠唠叨叨十几条,从下午劝到傍晚,无非是让她出去走走。裴初瞳连续发了七个大红包,两条小视频,还有未接的语音通话。白露兴奋地给她发语音说时装周结束了,忙完这两天拍摄工作就回国。 她挨个回复,收下了红包,再回发,被寒冷包围的身体终于感觉到一丝丝暖意。 不知不觉越来越冷,双手在灯光下泛紫,江虞回完消息收起了手机,朝程苏然远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起身离开。 时间点掐得正好,闻若弦刚从出租车下来,程苏然就看见了她,小跑过去,“若弦……” “你怎么会提前回来?今天不是中秋节吗?你家里人没意见?” 闻若弦面色温和,笑容依旧淡淡的,说:“中午在家里吃过饭了,也在家待了两三天,有点腻,还是想回来。”暗光下眼神有些不自然。 “是不是要回来陪我啊?”程苏然丝毫未察觉,开了个玩笑,顺势挽住她手臂。 “我这么说你会有负担吗?” “不会。” “那就是。” “哈哈哈……” 闻若弦看着她笑,两只小梨涡仿佛盛了滟滟水光,心情霎时变得明朗,也舒了一口气,“然然,你还想放花灯吗?我们再放一个?” “想,”程苏然愣了愣,“我还没放,拍给你看的是别人放的花灯。” 没来得及放花灯,就去找江虞了。 江虞…… 她眼前闪过女人浑身湿透坐在那里的狼狈样子,心蓦地抽搐了一下,愈发不安。 江虞是为了救她才落水的,她把人丢在那里似乎不太好…… 可是—— “那正好,我们一人放一个。”闻若弦挽着她走。 程苏然回过神,忙跟上了步伐。 …… 湖岸边热闹,人多了起来,大片花灯密密麻麻漂浮在水面上,火光明亮,程苏然想起那只兔子花灯,不知漂去了哪里。 她自己也买了一个兔子花灯。 “若弦,你写了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 “哦。”程苏然佯装不爽,低头摆弄自己的灯。 “好了好了,”闻若弦心软哄她,把纸条递过去,“给你看。” ——希望然然永远开心快乐,平安顺遂。 很简单的愿望。 她的字飘逸有力,笔锋锐气。 程苏然一怔,好笑道:“你怎么不给自己许愿?” “这就是我的愿望啊。”闻若弦深深地望着她,双眸被火光染得灼烫。 程苏然眯起眼:“那我也给你许愿,就许一个……”她歪头想了想,狡黠一笑,“祝闻若弦女士早日脱单!哈哈哈哈。” 闻若弦愣住。 “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我们若弦……”程苏然把纸条贴在手机上,埋头飞快地写愿望,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 闻若弦垂下眼,没接话。 两个花灯摇摇晃晃顺着水流方向漂去。 放完灯,程苏然拉着闻若弦去看灯谜,又多买了一根灯绳,沿着原路找那棵树。这会儿公园里人更多了,她远远就看见刚才那棵树下围了三四个人,树枝上已挂了几根长长的灯绳。 一位推婴儿车的妈妈坐在凉亭里。 早已不见了江虞的影子。 程苏然站在石板路边,四处张望,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 “然然,我挂好了,你看。”闻若弦拍了拍她的肩膀。 程苏然闻声转头,两根长长的灯绳紧挨在一起,圈圈缠绕起来,迎风飘荡,她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江虞应该回家了…… 有助理,有保姆,应该会没事的。 也不需要她操心。 ——砰! 一声巨响,天空骤亮。 程苏然吓了一跳,抬起头,只看见头顶绽放出绚烂的烟花,顿时将思绪丢在了脑后,“若弦,有烟花表演!”她晃了晃身边人的胳膊。 “嗯。”闻若弦淡笑着应了声。 程苏然微微皱眉,拉着她走到旁边人少的角落,“若弦,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感觉你今晚有点闷。” “有吗?”闻若弦挑眉一笑。 “我们认识这么久,还能看不出来吗?” “……” “如果是不方便的事就算了。”程苏然小声说。 闻若弦唇边笑意淡去,眼中忽而流露出悲凉之色,叹了口气:“不是不方便的事,是我和家人有点小摩擦,提前回来了。他们……催我找对象。” 程苏然眉头紧锁,想起自己方才的玩笑,心生悔意,“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跟你开脱单的玩笑……” “嗯?”闻若弦扬眉,“我不介意,自愿脱单和被迫脱单是两回事。” 她撒谎了。 不是家人催她找对象,而是她向家人出柜。 闻若弦家里做生意,算得上小富,她是独生女,从小衣食无忧,自由自在,养成了温和从容的性子,做任何事都不骄不躁,因为她相信是自己的终究是自己的。 父母从不要求她恪守条框,也从不催促她结婚生子,一直以来都很开明,只是没想到在她看来“开明”的父母,难以接受她的性取向。 她和父母吵架了,怒急之下回到江城。 早向家里摊牌,避免将来为了某个人而出柜,让对方背上心理负担,承受双重压力。如此便是她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谁也不怨。 所谓的“某个人”现在就站在她眼前。 她什么都不能说。 “一定要你结婚吗?”程苏然撇撇嘴。 “那倒没有,”闻若弦笑着摇头,“只不过说多了会烦。其实……”她停下来,看着程苏然。 “嗯?” “我有喜欢的人。” “谁啊?”程苏然满脸探听八卦的兴奋。 闻若弦凝视她,喉咙滑动着,藏在身侧的手紧紧掐起来,忽然,笑着移开了目光,“她不在这里。而且……她不喜欢我。” “啊,那好可惜啊……”程苏然皱眉。 闻若弦沉默不语。 好险。 在无法确定对方的心意前,贸然表达自己的心思,只会打破两个人之间原本的和睦。她和然然不仅仅是朋友,也是公司合伙人,如果然然对她没有想法,她这么做就会给对方造成困扰,届时搬家事小,影响到公司麻烦就大了。 她不能冲动。 不远处接连传来几声巨响。 一连串火焰升上夜空,炸开形状各异的烟花,夜幕被染得亮如白昼。 周围人发出阵阵惊叹声。 “然然……”闻若弦转了过来,还是没忍住问她,“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 程苏然眼前闪过江虞的脸,心猝然一颤,掩饰地笑了笑,“我……没有啊,现在赚钱是最要紧的。” 闻若弦眼睛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回去第二天,江虞感冒了。 早晨起床浑身无力,头重脚轻喉咙疼,她翻出体温计量了量,三十七点五度,低烧。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好在食材和药品储备充足,她简单吃过午餐,给自己做了个冰袋压着额头,躺回床上休息,迷迷糊糊睡到傍晚醒来,起床上厕所。 烧退了,头还是有点沉,江虞晃晃悠悠走进厕所,一不留神踩到了个滑溜溜的东西,刹那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啪! 搁在洗手台边的玻璃杯掉下来摔得粉碎。 碎裂的玻璃碴划破了她的手臂。 “啊……” 手臂传来尖锐的刺痛,膝盖也磕得不轻,江虞吃痛皱眉,艰难从地上爬起来,伤口涌出的鲜血顺着白皙的胳膊淌下,猩红刺目。 嘶。 她扯了点卫生纸,擦掉血,捂着伤口去拿药箱。 清理,抹药,包扎。 熟练又自然。 处理好了伤口,江虞回去收拾狼藉,上完厕所,继续回房间睡觉,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假期最后几天过得浑浑噩噩。 复工那天,江虞感冒还没好,撑着去两边公司开会。 下周三有场在首都的大会,一方是即将与她签输送协议的巴黎母公司,高管包括她在内总共去五个人,两天一夜,除了交传译员之外,每人还需要带一个陪同译员。 有了与翼声的合作,对接流程简单了许多,人员很快敲定下来。 江虞给程苏然打电话。 响了很久那边才接。 “喂?” “然然,是我。”江虞声音很轻。 程苏然愣了一下,语气平静:“我知道。有事?” “下周三和周四,你有工作安排吗?” “你先说什么事。” “……” 江虞垂下眼,指尖揉着发红的鼻子,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我这边有个谈判会,在首都……已经在你们公司定了四个人,剩下一个,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空,因为你上次说……你的工作是按个人行程算,不走公司,所以……” “稍等,我看看安排。” “好。” 那边静了一会儿。 江虞屏着呼吸,鼻子慢慢又堵住了,心跳越来越厉害。 “有空。”程苏然声音里没有丝毫起伏。 “谈判会,交传是?我这里报价一天两万六,差旅路费另算,你ok吗?” 江虞连忙补充:“还有陪同。” “英语五千,法语一万,不跟交传叠加。”像个没有感情的报价机器。 “没问题。” “行,你把资料发我邮箱。” “好。” 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谈完了,该挂电话了,江虞有点不舍,正要等她先挂,耳边突然又传来程苏然的声音:“你感冒了?” “……有点,快好了。”江虞被问得猝不及防。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声音暴露了吗? 她莫名紧张,等待着下一句。 谁料,程苏然只是“哦”了一声,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江虞:“……” 手机震了震。 一条备注“白露”的微信消息弹出来。 白露:[虞姐,我回来了。] 接着又发了一张机场的照片。 [我先去米娜姐家住,过两天再找你,一起吃饭哦~] 江虞凝视着文字,回复她:[好。] 正要收起手机,白露又发过来两张图片,江虞点进去看了看,脸色微变。 是路人的微博截图。 照片上的她站在机场行李转盘边,身侧的程苏然露出了半个脸。 白露:[你又把小妹妹找回来了呀?] s:///book/14/14711/9094085.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7章 97 正好是在机场偶遇程苏然那天。 微博配文:[在机场看见了江虞啊啊啊!真人好高好美我没惹!] 江虞看着照片皱眉, 想起那天举着手机拍自己的路人,线索对上了,只是, 白露怎么会找到素人的微博? 很快她就明白了。 在微博实时她的名字, 会显示所有公开发布的相关信息。 “……” “小妹妹”三个字刺痛了江虞的眼。 这是金丝雀的代名词。 以前然然还吃过白露的醋, 但那时候白露没有任何表示,只不过, 后来逐渐多了占有欲,直到现在。 不知为什么隐隐让她有点不安。 江虞想不通,也只当这是调侃, 便用严肃的口气发了条语音:“现在是公司的合作方,不是什么小妹妹,你应该称呼她‘程总’。” 白露:[?] 江虞:[以后再解释, 你先好好休息几天。] 等了一会儿,白露才回复:[好,过段时间找你吃饭。] [嗯。] 退出微信, 江虞放下手机,捧起旁边的热水喝了一口。 鼻子还有点塞, 这次感冒来势汹汹,吃药效果不大, 她每天起床都头重脚轻的,说话含着鼻音,沙哑低沉——也难怪然然听得出来。 江虞叹息一声。想到下周三就能见到然然了,心情又豁然明媚。 保姆车行驶在高速上, 白露看着窗外, 指尖一遍又一遍触碰手机屏幕, 播放那条语音, 耳机里传来江虞严肃冷硬的声音。 终于,停了下来。 她冷笑一声。 合作方?程总?恐怕又是宠小情人的花样。 脏。 半小时后,车停在写字楼前。 白露戴上帽子口罩,下了车,乘电梯到十二楼。 出来外面是空荡荡的前台,还没有挂上名字,直走穿过桌椅堆得乱七八糟的办公室,来到一间小办公室前,敲了敲门。 “进。” 她推门而入。 一个穿皮夹克的短发中年女人坐在转椅上,笑吟吟地望着她,“来,看看这场地怎么样?” 她的经纪人米娜。 “外面太乱了,尽快打扫干净。”白露掩鼻扇了扇灰,蹙起眉,从包里拿出纸巾,仔细擦了一遍已经很干净的椅子才坐下去。 米娜悠然点头:“这些都是小事,放心。” “俄罗斯母公司那边联系得怎么样?” “嗯,我们这里两三天就能布置完,到时候你坐镇,俄罗斯过来的模特直接和我们签约,我跟纽约巴黎那边几个经纪人和秀导都联络好了,签完直接把人发过去。” “这个时间点卡得不太好,今年春夏季都结束了,下一次最早都要等到一月份高定秀,新人直接上高定秀行吗?你有把握吗?”白露语气严肃,食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桌子,俨然大老板做派,不复那娇媚冷艳的模样。 米娜噙着笑,一双精明锐气的眼睛能穿透人心,面上却气定神闲:“你错了,时间点正好,就是要在时装季结束后。没有秀,还有平面拍摄,别说正经的杂志,多少模特是因为一张简简单单的照片被挖掘出来的,你自己不就是吗?只要有曝光,能被看到,就有机会,而且她们资质都不错,不用担心。” 白露挑了挑眉,嘴角上扬。 “娜姐办事我放心。这么多年,咱们终于当上老板了,还是自己给自己做事最舒服。” “是啊,”米娜讽刺地笑了笑,“跟错了人,不如自己单干。” “你什么时候辞职?” “等第一批模特发去纽约和巴黎。” “那还要挺久的。一天不辞,就要继续在田琳手底下汇报工作,我都替你憋屈,呵……你说论资历和业绩,她哪样不被你吊打,江抹布摆明了防着你,才提她上去。”白露撇撇嘴。 米娜略显皱纹的脸沉下去,一听“江抹布”三个字,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好饭不怕晚,我自己心里有数。” “诶对了,你男朋友呢?” “早分了,”白露随口说,而后一愣,“什么男朋友?一个破演员算哪门子男朋友,我那是骗江抹布的,不算‘分’啊,算钱货两讫。” 米娜“哟”了声,连连点头,“口误。” “不过,江虞也不是好骗的人,你注意收敛,别太过头,现在暂时还不能被她发现。” “知道了。”白露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人相视一笑。 周三是阴天。 出发前夜,程苏然收拾好行李,与众多出差的日子一样,没什么差别。可是夜里她却失眠了,满脑子都是江虞浑身湿透坐在那里的狼狈模样,耳边回荡着那人说话时的鼻音…… 凌晨迷迷糊糊睡去,被九点的闹钟叫醒,她迟迟不能进入工作日的状态,仿佛自己不是去工作,而只是去见那个人。 熟悉的黑色轿车等在小区门口。 司机为程苏然放置好行李,拉开了后座门,她弯腰上车,一阵清淡的鸢尾香钻进了鼻间。 江虞坐在旁边,侧着脸,长睫分明,眼角眉梢淡淡的,嘴唇是浓艳偏暗的红,她穿了全套的白色西装,冷冽干练,也不失优雅。 她将目光从小桌板文件上移开。 程苏然与她对视,失了神。 “然然,吃早饭了吗?”江虞柔声问,唇角扬起淡笑。 程苏然点头。 江虞没再说话,视线又落回文件上。 程苏然盯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默默收回目光。 一路很安静。 到了机场,与其他人汇合,办完值机手续,离航班起飞还有半小时,一行人进了贵宾休息室。 程苏然是江虞的陪同翻译,全程跟着她,临窗正好有两个空位,她们分别坐下,一个继续翻文件,一个看会议资料,谁也不说话。 平静的表面下藏着汹涌波涛。 程苏然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余光去瞟身边的人,却见江虞神情专注,丝毫不受外界打扰的样子,话到嘴边绕了又绕。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你感冒好了吗?”她突然出声。 江虞一怔,转过脸,就见程苏然关切地望着自己,眼中似有担忧。她颇为惊讶,嘴唇微微颤动:“好了……” 程苏然抿了抿唇,低下头,声音很轻地说:“那天晚上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说到这里,又抬头,满眼歉疚地看着她,“后来我又去看了,你不在,你后来……没事?” 此话一落,心揪了起来。 怎么可能没事呢。 她满脑子想着不要再关心江虞,不要再为江虞牵动丝毫情绪,可终究还是做不到。一整夜一整夜做梦,梦见她狼狈的样子,在心痛中醒来。 她快要被自己折磨疯了。 “没事,”江虞淡淡一笑,“小感冒而已。” “……” 程苏然轻轻点头,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便朝她笑了笑,低头继续看资料。 冷凝僵硬的氛围仿佛被打破,有一股温暖的空气在缓缓流动。 江虞长舒一口气,却也心乱如麻,千百种滋味涌上来…… 原来然然不是不管她了。 她在然然心里,始终是有位置的。 被冷水浸透的心,忽然又暖和了起来,失去的血液一点一点回流,填满她空旷冷寂的胸口,她好像又活了过来。 …… 下午一点抵达首都。 这次大会安排的住所不是酒店,而是类似民宅的度假公寓,每间房两室一厅,程苏然很自然选择了跟江虞住一间。 是为了方便工作。 她对自己说。 入住后,各自整理行囊,稍作休息,约莫三点半,一行人出发会见巴黎母公司代表。 对方公司长期为国内的模特经纪公司输送外模,总部在巴黎,国内没有分司,仅有营业点,江虞打算拓宽外模市场,今年上半年已经与一家俄罗斯母公司签了输送合约,下半年准备完成第二份合约。 双方会面,相谈甚欢。 晚上自然有饭局。 十月的北方比江城更冷,傍晚时分,天空飘了点毛毛细雨。 饭桌上,程苏然坐在江虞身边,今天时间比较赶,没空提前吃东西垫肚子,她已经做好不动筷子的准备,力求饭局圆满。 可是江虞却突然说起了法语。 “anais,on l039ai our sa beaute sai cssie……” “?” 程苏然愣住。 几位法国人也明显愣了一下。 然后又继续交谈。 趁其他人说话,江虞偏头看了程苏然一眼,压低声音道:“别饿肚子,快吃点东西。”随后又转回去。 程苏然眼中流露出震惊之色。 这人…… 什么时候学的? 但她听了两句,很快就发现,江虞只是个半吊子,水平大概与国内初三学生的英语差不多,用词都非常简单。 是在为她争取吃饭的时间。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掐住了,隐隐作痛,程苏然鼻头发酸,也不敢再耽误时间,抓紧吃东西。 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程苏然有点撑。 回到公寓,江虞先洗澡。 程苏然坐在沙发上,一边翻看明天的会议资料,一边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心里乱糟糟的,无法集中精神。 等江虞出来了她再进去。 浴室里弥漫着香味,清芬,迷醉,是熟悉的香根鸢尾。 她洗得格外久。 从浴室出来,客厅里空无一人,程苏然下意识寻找江虞的身影,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阳台上的她。 披散着头发,宽松的酒红色睡袍束起了腰,线条曼妙,一双纤细的小腿又长又直。 性感又魅惑。 程苏然注视着那背影,脸颊微热,心跳不自觉快了许多。她走上前,来到江虞身后,“你什么时候学的法语?” 那背影僵了僵,而后转过来。 “最近两年,”江虞眉眼温柔地笑,双目有些失焦,“与这个圈子的人打交道,总要会一点,应付简单的交流没问题,但是肯定比不上你专业的。” 然然就在眼前。 她好想抱她。 “噢……” 程苏然深深地望着她,许久,轻声道:“谢谢。” “什么?” “为我争取时间。” 江虞了然,抿嘴笑了笑,一时也不知再说什么。 自从经历过上次大会,她就知道了,饭局陪同是很难熬的,所有人都可以吃东西,唯独翻译要饿着肚子集中注意力。 已经有过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因为那是她的然然。 “你……早点睡,我再看会儿资料。”程苏然回以微笑,眼睛里有了点点星光。 江虞摇头:“还没这么早。” “……” 二人之间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程苏然没再多说,捧着会议资料坐到了沙发上,余光注意到江虞也坐了下来,翻着来时那本文件,不知道是合同还是别的什么。 她顿时无法集中精神了。 看着看着,胃部隐隐传来胀痛感,先是一阵一阵的,然后渐渐是连续不断地绞痛…… 程苏然捂住肚子,身体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克制不住的抽气声。 嘶—— 疼。 “然然?”江虞发觉她脸色不对,放下文件坐过去,“怎么了?” “肚子……疼……”程苏然咬着牙说。 江虞伸手摸了摸她捂住的地方,皱起眉,“这是胃。” “嗯……” “怎么会胃疼?平时经常疼吗?” “不会,”程苏然抽着气,“可能是晚上吃了很多糯米做的东西……” 见她额头渗出了汗珠,表情痛苦,江虞心急如焚,起身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没找到药品,才想起来这不是酒店。 她二话不说披上外套,拎起了包,“然然,等我一下,我出去买药。” 程苏然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离开了。 夜里九点多,寒气深重,附近药店还有在营业的,江虞披着满身寒气去买了胃药、消化药,匆匆忙忙跑回来。 客厅里却没人。 “然然?”她大声喊。 主卧传来压抑的低咛:“我在这里……” 江虞放下包,倒了杯温开水,带着药进了房间。 卧室灯光是黯弱的暖黄色,程苏然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发出一阵阵痛苦的抽气声。 “药来了,然然……”江虞把水放在床头柜边,伸手扶她起来,长臂牢牢将人圈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剥出药片,送到她嘴边。 怀里鸢尾香愈发浓郁,程苏然依偎着她,有些贪恋,乖乖吃下了嘴边的药片,接过她递来的水,吞咽下去。 “唔。” 江虞抱着她,柔声安慰:“一会儿就不疼了。” 程苏然耷拉着眼皮不说话。 静谧之中,充斥着彼此急促的呼吸,杂乱的心跳,香味与体温慢慢交织、融合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程苏然感觉到疼痛逐渐减轻,直到消失,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而来,她上下眼皮直打架…… “然然,还疼吗?”江虞紧张地问。 回答她的只有沉寂。 睡着了。 江虞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把人放平躺下,拉过被子盖住,起身欲走。 “姐姐……”熟睡中的程苏然发出一声呢喃。 江虞身形一僵。 s:///book/14/14711/9100057.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8章 98 幻听? 江虞猛然转身。 床上的人睡得正香, 头歪向一边,黯弱的灯光如流水般洒在她脸庞,恬静安宁,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口中发出喃喃轻语: “姐姐……唔……别……” 低弱的声音像是撒娇。 江虞呼吸一滞,确定了不是自己幻听, 轻手轻脚回到床边,坐下来, 静静地望着床上的人。 “姐姐……” “唔……姐姐……别走……” 程苏然侧着脸,乌黑的发丝在灯下泛着莹润光泽, 缝隙间露出圆润小巧的耳垂,小嘴自然撇下一点弧度,眉心显出褶皱, 像是在做痛苦的梦。 她一直喊着姐姐。 江虞眼眶渐酸,视线里女人的脸模糊成一团光影。 温热的液体争先恐后滑落下来。 “姐姐……姐姐……”睡梦中的程苏然噘起了嘴,哼哼唧唧。 这一刻, 江虞心里脆弱的防御被冲垮了,她抹了抹脸, 俯身凑到程苏然耳边, 更咽着小声说:“姐姐在……” 怕吵醒熟睡的人,她不敢靠得太近, 却又忍不住想近一点, 想吻她, 想抱她。 “别走唔……” “不走, ”江虞泪流满面, 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头发, 柔声安抚, “姐姐不走,睡,乖。” 她握住程苏然的手。 “姐姐……” 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江虞背靠住床头,仰面闭上眼,无声地抽泣。 这些天以来心绪起起伏伏,她摸不透然然的心思,进一步,怕惹来厌烦,退一步,怕永远失去,就这样进进退退,在原处茫然踏步。 仿佛掉进了汪洋大海,抱着唯一一块浮木漫无目的地漂啊漂,不知会漂去哪里,没有终点,没有边际。 中秋节那天晚上回去后,她想了很久很久,或许然然是真的不愿意再与自己有任何瓜葛,或许自己真的打扰到然然了,看见她,然然不会快乐,只会痛苦,她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然然面前不过是骚扰。 她想,干脆就这样算了,放弃,然然现在过得很好,有家有事业有朋友,她何苦还要再去给对方心里添堵。 至于她自己,独身到老就好。 她以为她的灵魂已经死去。 但是今天它死而复生了。 然然会梦见她,喊她一声思念已久的“姐姐”,是不是就意味着心里还有她的一点点位置?江虞安慰自己,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 漂浮在海面许久的她终于望见了陆地。 这条路亦有了终点。 静坐着,眼泪逐渐干涸,耳边的梦呓也停住了,只余下平稳深长的呼吸声。江虞睁开眼,看着熟睡中程苏然柔美的侧脸,有些不舍。 她是不是该走了? “唉……” 江虞叹息,弯下腰,吻了吻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心中万分不舍。 如果夜里然然再次梦见她,喊她了,怎么办?她在的话,至少还能安抚一下,让然然睡个好觉……她不断劝服自己,越想越不愿走了,目光瞥向大床另一侧。 一米五的床足够睡两个人。 江虞心生动摇,轻手轻脚地去上了个厕所,关掉客厅灯,拿了两个抱枕回到房间,把设置好闹钟的手机放到床头,从另一侧爬上了床。 她把抱枕侧竖起来,放在两人中间,隔开了一道“安全线”。 关灯,躺下去。 黑暗在静谧中悄然蔓延…… 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江虞心口发痒,像烟瘾犯了的感觉,她伸手穿过两个枕头之间的缝隙,小心地摸了摸。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 是然然的手。 她动了动手指,轻轻勾住,十指相扣。 然后彻底安心地睡去。 …… 翌日早晨,闹钟响了。 半梦半醒间,程苏然感觉自己被软软热热的东西包围了,像是躺在棉花里,她舒服得埋脸蹭了蹭,迷迷糊糊睁开眼。 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姐姐? 程苏然怔怔地失神,一时有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闹钟还在响,江虞发出一声呓语,睁开了眼,两人四目相对,一秒,两秒,三秒……程苏然一个激灵,爬起来,“你怎么在我这里?” 她慌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 糟糕。 江虞意识到不好,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说:“昨天晚上你胃痛,吃过药睡着了,我不放心,所以……”说着她环视四周,“我记得我在中间放了两个枕头,怎么没了?” 抱枕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这下说不清楚了。 江虞心里有点慌,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只淡淡道:“应该是晚上睡觉不小心踢下去了。” 程苏然盯着她。 想起来了。 昨晚突然胃痛,江虞去买药,喂她吃,然后她就睡着了,再后来便没有了印象。 “然然……”江虞轻声唤她,“你信我吗?” 程苏然红着脸点头:“信。” 江虞笑了。 十点钟的谈判会,江虞一行人准时抵达。这次采用交传的方式,单方说完一句,译员再翻一句,准确率比同传更高,程苏然在会议中挑起了大梁,她的准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整场会一个小时,以双方成功签下合同结束,再一起去吃午餐。 临别时,江虞用手机拍了几张合照,然后回公寓收拾行李。 程苏然不随她们一起回去,但要换酒店住,收拾好东西便坐在沙发上等待,捧着平板背单词。 “然然,你是打算在这里多玩几天吗?”江虞推着小箱子从房间出来。 程苏然摇头,眼皮都没抬一下,说:“以前外交部的同事约我吃饭,多住一晚。” “男同事?” “女的,我以前上司。” “什么上司?” “翻译司法语处的副处长……”程苏然顺口说下去,忽然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皱起了眉。 “你打听这些干什么?” 江虞抿嘴笑了笑,大方承认:“好奇。” “噢……”程苏然反倒无话可说。 “那……我走了?”江虞不舍地看着她。 “嗯。” 程苏然垂眸,目光落在平板上——密密麻麻的西语和俄语句子,她最近有空就看看,像小学生学英语。 忽然,她想到一件事,抬起了头。 “等等——” 门边身影顿住,转过来。 “刚才你拍的合影能发给我吗?” “好,”江虞拿出手机,旋即又皱眉,“我没有你的微信……用彩信发吗?” 程苏然也是一愣。 两人对视无言。 半晌,程苏然默默点开微信,调出二维码,“你扫我。” 江虞难以置信,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愕,却佯装淡定地点了点头,她扫完二维码,随后便添加成功了——头像是风景图,名字是“然”。 “发。”程苏然催促道。 “发完你会删了我吗?” “……不会。” 江虞弯起嘴角,点开相册,把几张合影发了过去,顺手改备注为“我的然然”。 “我走了。” “拜拜。” 程苏然放下手机,头也没抬。 大门开了又关,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她重新拿起手机,保存了合影,再点进微信江虞的主页…… 是大号。 兔子头像,昵称“jang”,朋友圈发得很少。 程苏然眼前闪过那灰黑色头像,心里涌起复杂滋味,叹了口气,把江虞的备注改成中文——江可可。 飞机一落地,江虞就接到了白露的电话——晚上要来吃饭。她应下,通知了家里阿姨,继续翻看程苏然的朋友圈。 还是那个熟悉的微信号。 然然设置了“仅半年可见”,大约三四天发一次动态,有时候是风景美食,有时候是生活日常,唯独没有自拍。她翻着翻着,仿佛掉进了时光隧道,窥探着那些没有她的日子里,然然的生活。 一个小小的微信,像是她们之间联结的纽带,即使静静躺在列表也很安心。 回到家的时候,白露已经到了。 阿姨正在厨房做饭。 “虞姐——” 一见她进屋,白露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扑上前抱住她,“我想死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啊?”脸颊在她头发上亲昵地蹭了蹭。 江虞险些被扑到地上去,有些受不住,好笑又无奈地将人推开,“想。想你安静一点。” “那就是嫌弃我吵嘛。”白露神色恹恹。 江虞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来,慢慢地喝了两口,“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 白露脸色暗下去。 见她不高兴,江虞轻叹一声,心里有些烦躁,遂转移话题:“最近工作怎么样?你上次拿的蓝血代言……” “挺好的啊,”白露打断了她的话,狭长的狐狸眸微微眯起,“哦对了,虞姐,我给你带了两个模特,她们是准备跳槽的,有大秀经验,资质算a类,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就让她们直接跟巴黎分司签约了。” “另外这次我还认识了几个乌克兰来的新人……虞姐,与其让星探去挖,不如同类渗透,你可以放心把海外市场交给我了。”她又笑起来,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 江虞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你就这么喜欢当经纪人?” “我是真的想帮你忙啊。” “……” “虞姐~”白露眨眨眼,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你在我身上投入那么多,我心里一直记着的,除了努力工作,我还想尽自己所能帮你,人要知恩图报,不是吗?” “但这不是你的本职工作,无论你多么有分寸,也难免会被分走精力,模特的生命黄金期只有那么几年,你想做经纪人完全可以等退役之后,像我这样。所以做事情还是要分轻重缓急,分清主次,不要到最后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没得到。” “可是……” “我说的话你不听了是吗?”江虞板起脸。 白露没想到她会凶自己,顿时委屈极了,眼睛里泛滥着水光,“你就是嫌弃我,我碍你眼了,好,我知道,我这就走,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她起身就要走。 “回来!”江虞低喝。 白露站住没动。 一阵诡异的沉默,气压低了几个度。 “好了好了,”江虞轻叹一声,拉着她坐下来,“没有嫌弃你,是在为你考虑,希望你能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多多发光。” “虞姐……” “嗯。” 白露低着头,眼中阴戾一闪而逝,忽又抬眸冲江虞笑了笑,目光透着痴迷,“你真好,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为我考虑这么多……” “啊,你又把小妹妹找回来了?”她挑了挑眉,飞快跳过话题。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八个替代品还是不如原版情人好。” 江虞心头一刺。 她被白露跳跃的思维晃了神,有点反应不及,缓过来才想起这些年养过的鸟,一瞬间,过去都成为了耻辱,是她心上的刺。 “她不是情人。” “哦,合作方,程总。”白露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 江虞淡淡道:“是爱人。” “……”白露笑容僵硬。 “哦,爱人。” “我去看看饭做好了没有。”江虞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躲避不及似的走向厨房。 白露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冷笑。 转瞬月底,气温又降了。 加上微信之后,江虞一句话也没有跟程苏然聊过,有时候看着那头像出神,总想发点什么,却又担心然然反感,踌躇反复,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与然然见面。 今天是江虞的三十八岁生日。 从零点开始,不断收到朋友的祝福,有红包,有礼物,她守着微信一整天,从晨光熹微到夕阳西下,始终没有收到程苏然的消息。 满怀期待渐渐转为满腔的失落。 傍晚,江虞站在家里阳台上,远远望着天边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心绪也如那夕阳,由明渐暗。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以为是然然,她满心欢喜地低头,却看见了备注“田琳”。 她霎时泄了气。 “喂?” “虞姐,叶女士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她生了大病住院,要做手术,问你要五十万。”田琳语速极快,汇报公事般的态度。 江虞皱起眉,冷哼一声:“没有。” “那她的病……” “治不起死了算了。” “好。” 电话很快挂断,江虞闭上眼,深呼吸。 又变着花样要钱了。 叶女士,她“亲爱”的母亲。 从二十七岁开始,她每个月给叶女士打五千块,算是赡养费,法律给她的义务,她逃不掉。 至于其他…… 多一分都没有。 在今天这个日子听到这样的消息,竟是满满说不出的讽刺。 她不该对生日有任何期待。 天色完全黑透了,江虞转身进屋,阿姨做好了晚餐,她心情欠佳,草草吃了几口,收拾洗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就这么抱着手机等啊等…… 一直等到深夜。 十一点五十八分。 江虞背靠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不死心地点开微信,看着那毫无动静的大树头像,心沉沉地坠下去——然然大概是忘记了。 十一点五十九分。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她孤寂的身影,手机屏幕染亮了她混沌的眼眸。 零点,零分。 真的忘记了。 江虞彻底绝望,退出聊天框,准备睡觉,不经意瞥见朋友圈入口的红点,显示着然然的头像。 嗯? 她好奇地点进去。 “我的然然”:祝可爱的小蚊子生日快乐~ 底下是两张照片。 一张生日蛋糕,一张程苏然与闻若弦的合影,闻若弦头上戴着皇冠饰品,比了个“爱心”手势,两个人几乎脸贴脸靠在一起,笑得很开心。 现在是十一月一日。 23:59和00:00只差一分钟。 江虞眼底的光渐渐熄了下去…… s:///book/14/14711/910993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99章 99 凌晨, 客厅灯火通明。 桌上蛋糕吃了大半,酒瓶东倒西歪,闻若弦戴着皇冠怀抱礼物, 软软地靠在程苏然肩上, 两颊微红。 今天是她的二十九岁生日。 最近两个人都很忙,上午闻若弦才从外地回来,下午又连续开了几个小时的会,晚上应酬,生日这天下午还要出差,待到回来的时候,生日已经过了, 程苏然便决定守零点为她提前庆祝, 早早准备了惊喜。 “然然……” “哎~” “我好开心。”闻若弦眯着眼笑。 程苏然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开心就好啦, 不止今天,以后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 “只要你在就可以。”闻若弦弯起嘴角。 她喝了很多酒, 有点上头,从脖子到脸颊、耳朵红成了一片, 这会儿脑袋晕晕沉沉的, 漆黑的眸子里水光潋滟, 愈发温和动人。 她静静看着程苏然,专注,深沉。 程苏然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漾开的小梨涡染了绯色, 轻轻点头, “嗯, 我会一直在的。” 不知是否错觉, 若弦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另有深意,像是欲言又止,她却说不上来是什么,而以前,若弦从来没有给过她这种感觉,一直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难道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然然……” “哎。” “然然……” “嗯,在呢在呢。” “然然……”闻若弦只是轻声唤她,掩饰不住眸里痴迷的笑,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堆积在胸口的情绪越来越汹涌膨胀,有股想要宣泄的冲动。 会一直在吗? 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在吗? 她无声地问。 程苏然脸色微变,皱起眉,“若弦,你怎么了?是不是喝醉了?”伸手摸了摸她额头。 刹那间,闻若弦收起了蠢蠢欲动的心思,眼眸黯淡了,自言自语般说:“嗯,喝多了。”她笑了笑,摘掉皇冠,“周六我陪你回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这周六程苏然要回一趟陵州老家。 前几天姑姑给她打电话,说是村里祖坟那块地被征用了,大大小小的坟包都要迁移,她是她父亲的直系后代,按村里规矩,必须回去主持仪式。 程苏然没有立刻相信,而是打电话给还在老家的同学,托对方打听了这件事,确认属实,才定下了周五的这天回去。 她还雇了四个保镖。 “没事,我带着保镖呢。”程苏然抓过她的手,拍了拍,示意放心。 闻若弦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很晚了,若弦,你快去睡,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好……” 她抱着礼物站起来,身体有点晃,程苏然连忙扶住她,送她进了房间,然后返回客厅收拾狼藉。 墙上挂钟滴答滴答走着—— 收拾完,程苏然坐下来,毫无困意,心里乱糟糟的,脑海中不断回闪着闻若弦的眼神。 那种眼神…… 好熟悉。 像江虞看她的眼神。 江虞…… 程苏然默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本就纷乱的心有些隐隐作痛,她拿出手机,点开微信,进入了自己的朋友圈。 10月31日,昨天零点时分,她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动态。 [生日快乐。] 底下配了张她新做的黏土小人的照片。 昨天是江虞的生日。 三十八岁了。 她记得,一直记得,每年都记得。 刚分开那年,她匿名寄了礼物到江虞的工作室,那是她最痛苦的一年。后来她强迫自己忘掉,便再也没寄过,可是每每临近这一天,心情就格外沉重。 自从她把模型当着江虞的面砸了,一天比一天后悔,她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和身份对江虞说“生日快乐”,礼物也注定了送不出去。 恰恰若弦的生日与江虞只差一天…… 唉。 程苏然暗暗叹气,指尖往下滑,看着自己守零点发的最新动态,莫名有些内疚。忽然,她注意到左下角光秃秃的,没有本该显示的双人符号。 “!!!” 完蛋。 她忘记设置“部分人不可见”。 江虞在她列表啊! “……”程苏然慌了。 距离动态发出去已经一个小时,她列表内夜猫族不少,即使是大半夜,也很快收获了八十多个赞,江虞会不会也看见了?会不会认为她是故意的?会不会……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 不—— 江虞向来早睡早起,十点半就会上床睡觉。 程苏然手忙脚乱退出去,点开江虞的头像,设置权限“不让她看”,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一定早就睡了。 没看见,没看见…… 她安慰自己。 周五下午,程苏然提前飞抵陵州老家,带着两男两女保镖在市区找了家酒店住下。第二天,她没有去老城区姑姑家,而是电话里知会了一声,直接打车去乡下老宅。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里,程苏然内心毫无波澜,村子里变化不大,住在这里的人多是老人和小孩,几乎看不到年轻面孔。 老宅倒是重新装修了一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它现在是姑姑名下的财产。 程苏然来得早,没有钥匙,只能站在门外等着,她和四个保镖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引得附近邻居围观。 大约半小时后,姑姑一家到了。 “然然啊……” 一辆黑色小车停在眼前,坐在副驾驶的中年女人率先下来,亲切又热络地喊她,但随后就注意到了她身旁的陌生面孔,“他们是谁?” 程苏然平静地看着她,不咸不淡道:“保镖。” “哎这……”程秀芳皱眉,脸上褶皱挤在了一起,欲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然然啊,你这是把我们当贼防嘞?还带保镖,我们会害你不成?都是一家人,也太伤感情嘞……” 多年未见,女人又苍老了许多,鬓边生出几缕银丝,五十出头看着像六十多岁的,面相愈发显得尖酸。 身后的姑父倒是面色圆润,看起来精神头不错。 表姐没来。 “仪式什么时候开始?”程苏然懒得搭理她,直奔主题。 程秀芳满脸悻悻,也不好再说,一面飞快地打量她一面分神回答:“十二点嘞,等下子去村长屋头吃饭。” 程苏然点了下头,不再言语。 农村迁坟规矩奇多,这次迁的又是全村的祖坟,工程量极大,须得一户一户轮着来,这两天轮到程苏然她爸和她奶奶。按规矩,每个坟主有后代的由后代主持监督,先直系后旁系,没后代的由配偶来,未婚的则进不了祖坟,村里也不管。 一天办不完,程苏然在这里住了一夜,白天来村里,夜晚回市区酒店,非必要不跟姑姑说话。 姑姑却是很想跟她说说话。 第二天中午,爸爸和奶奶的坟迁完了,程苏然订了下午的机票,准备回酒店洗个澡再走,离开老宅前,姑姑拦住了她。 “然然啊,姑想请你吃个饭,你看好不咯?” “我还有事。” “一点点时间也没得?欸,然然现在长大了,出息了,一下子把我们家里忘得干净嘞,连养大你的人都不要嘞……”程秀芳低下脸,手背抹了抹眼角,什么也没有。 听见最后一句,程苏然蹙起眉,平静的面容出现丝丝裂痕,她轻声纠正:“姑,养大我的是钱,不是你,钱是我爸的赔偿金,不是你的钱。” 她从容吐字,语气肃冷,无形中给人一股冷冽的威压。 程秀芳不知怎么有点畏惧。 几年不见,翅膀是真的硬了…… “如果我爸没死,我这个累赘就不会落到你头上,你也就不用为了十几万块钱和一套老宅委屈自己了,对吗?”程苏然看着她冷笑。 被说穿心思,程秀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笑容僵在了嘴角,“你……你以为你那个短命爹又是什么好东西?街上打流的赖皮酒鬼,以前还想把你卖给别人家当童养媳嘞!你忘记了哈?他骗得你说出去玩,就是要卖掉你!” “卖了我?”程苏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是啊,”程秀芳愤愤点头,“那会子你才六岁,一点点大,到我腿上这里,你短命爹想二娶老婆没得钱,就寻思把你卖到外地村里去,他骗你说坐火车出去玩,你高高兴兴跟他就走咯,后来两个警察带得你回来,说你差点子被卖,多亏一个女娃子救下你,还把你短命爹也给捉回来嘞……” 她连说带比划,激动得脸红脖子粗。 程苏然听着听着,脑海中闪过模糊的记忆。 六岁,坐火车。 绿皮火车…… 不是梦。 “零五年?” “对啊,农历鸡年。” “你说谁救了我?”程苏然睁大眼睛,猛地抓住了女人的肩膀。 程秀芳被她吓一跳,挣扎了两下,慌乱道:“我怎的晓得嘛,警察就说的一个女娃子……” “是在哪个站?” “栗……栗沧,板栗的栗,三点水沧嘛,好像叫这个。” 很熟悉的名字。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坐过火车?大概五六岁?] [我印象里坐过的,但是具体几岁不记得了……] [我十八岁的时候坐火车来江城,看见站台上有个小女孩在哭,就把这只兔子给了她。] 零五年,她六岁,江虞十八岁。 栗沧县是江虞百科资料上的家乡。 绿皮火车,一个女孩。 该不会…… 模糊的记忆碎片仿佛串了起来,却还是拼不出完整的画面,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朦朦胧胧就在眼前。 程苏然脸色渐渐发白。 “然啊,姑不骗你嘞,你那个短命爹真的不是东西,打跑了老婆又想卖女,他……”程秀芳再无顾忌,一股脑儿将过去见不得人的事兜了出来,她要程苏然与她多亲近,家里能不能飞黄腾达,全指望了侄女。 她还没说完,程苏然已经听不进去了,一把推开她,步履匆匆地离开。 四个保镖迅速跟上。 “诶——” “然然!” 姑姑在后面喊。 程苏然越走越快…… 飞机落地江城时,天色渐渐开始暗了。 程苏然支付了保镖们尾款,坐上助理的车,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 一进门,她丢开箱子,踢掉鞋,光着脚疾步冲进房间,拉开床头柜,把藏在深处的小盒子拿出来,小心翼翼打开。 刺绣兔子趴在里面,浑身白线微微泛黄,耳朵有点脏,脖颈下用黑线绣着字母“j”,小小一只,很可爱。 二十多年前江虞送给她的…… 程苏然紧紧盯着兔子,把它捧在手心里,嘴唇抖个不停。 曾经她问过这只兔子的来历,江虞却躲躲闪闪,含糊其辞,敷衍了她一通,那时候她就觉得她没有说实话,可作为金丝雀的她卑微谨慎,不敢多问,只恨自己不记得,留下了终身遗憾。 唯一能确定的是,六岁的她,在火车站台上遇见了十八岁的江虞。 她耳边又响起了姑姑的话。 [警察说你差点子被卖,多亏一个女娃子救你……] [农历鸡年,栗沧县……] 程苏然拿出手机,打开引擎,指尖颤抖着在键盘上输入“栗沧县”。 是中部偏南的一座小县城,比陵州这个地级市还要低一级,没什么风景,饮食偏辣,出过一位名人:江虞。 她又江虞的资料。 首页简介没有直接写出生地,下面详细的文字资料里却有介绍,明明白白写着“1987年10月31日生于x省x市栗沧县”……她第一次看百科时没注意,后来不知搜过看过多少次,慢慢就记住了。 一个猜想在程苏然脑海中成形……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江虞要骗她?为什么不肯告诉她真相?为什么躲躲闪闪敷衍她? 程苏然深吸了一口气,掌心紧紧掐住小兔子。 她要去问江虞。 要问清楚。 此刻,程苏然只觉得有股热血涌上脑袋,顾不得许多,翻开了通讯录,拨通江虞的号码…… “然然?”没两秒,那边就接了,声音里透着一丝惊喜。 程苏然心一颤,压低声音:“你在哪里?” “刚到家,怎么了?” “我有点事想问你,电话里说不清,你等我。” 江虞愣了一下,“……好。”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淡淡的金红色,天边卷起层层火烧云,地上人影拖得很长。 豪宅小区管理严格,尽管程苏然是第三次来了,也还是要登记、报备,经业主确认再由保安带上楼,不容马虎。 门开那一瞬,她屏住了呼吸。 “然然……”江虞微笑望着她,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欣喜,“快进来。” 她才到家不久,还没来得及换衣服,黑色皮风衣长到小腿,唇色是浓艳的红,妆容精致。 情侣拖鞋早已摆好。 程苏然默不作声地进屋,跟着她越过玄关,来到沙发边坐下。 “然然,喝点什么吗?”江虞指了指茶几,上面已经摆好了各类饮品,有茶、温开水、果汁和酸奶,供她挑选。 程苏然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小兔子,摊开掌心给她看,“你还记得这个吗?” 江虞愣住。 “昨天我有事回了一趟家,我姑姑说,在我六岁的时候我爸带我坐火车,要卖掉我,但很幸运被一个女孩子救了,后来警察送我回去……”程苏然缓缓说出自己得到的信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江虞——” 她喊她的名字。 “事实到底是什么?你不要再骗我了。” 江虞微微皱眉,脸色变了变,手心倏地攥住了衣角,半晌,轻声说:“是我当时恰好看见……” 她凭着记忆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程苏然追问。 江虞垂下眼,沉默片刻,她唇角露出苦笑:“因为那个时候……我一直在逃避,我……” “虞姐——” 客厅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人还未到,声先行,白露拎着包优哉游哉地进来,冷不丁看见沙发上的人,笑容僵住了,“哟,小妹妹。”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米娜那边住吗?”江虞愕然看着她。 白露没答,上下打量着程苏然,眯起眼:“啊,不对,应该叫程总?”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转而看向江虞,“还是原版的情人好啊,再多替代品都比不上。” 江虞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替代品?”程苏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有点不明所以,只感受到了她浓浓的敌意。 “白露。”江虞沉声警告。 白露像没听见似的,挑了下眉,“当然是跟你长得很像的替代品啊,我们虞姐养了很……” “你给我闭嘴!”江虞低喝,冷着脸站起来。 “虞姐……你凶我?”白露被她阴鸷般的眼神吓到了,难以置信地摇头,“在你心里情人最重要了吗?比我重要吗?对,我算什么啊,这些年你养了那么多小情人,哪个有我重要?你就是嫌……” ——啪! 江虞扬手扇了她一耳光。 s:///book/14/14711/911784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0章 100 这巴掌用足了力气, 白露被打得头一歪,栽了个趔趄,耳边炸响嗡嗡声。 火辣辣的刺痛感在脸颊蔓延…… 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外面隐隐约约的船笛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有几分不真实的缥缈感。 白露缓缓抬起手, 捂住脸, 僵硬地转过来, 瞪大了眼睛看着江虞。 “虞姐……你……” 她眸里涌起水雾。 江虞沉着脸, 伸手指向大门:“滚。” 白露斜觑了程苏然一眼, 满满的讽刺, “真不愧是原版情人。” 她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砰! 大门被甩得一震。 室内只余下略显诡异的寂静。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江虞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缓缓将视线移过去,对上那双能够穿透她心的眼睛。 程苏然沉默看着她。 相视无言。 时间仿佛静止了, 停在最煎熬的此刻。 “然然……”江虞受不住这份煎熬,终于开口了,她想上前,双腿却犹如灌了铅, 迈不出一步。 程苏然长睫轻颤,“她刚才说……长得像我的替代品?” 江虞蹙起眉,紧张使得心跳越来越快,可她知道,纸包不住火, 只要自己没有停下挽回的步伐, 这件事早晚要交代。 只有坦诚才能换来信任。 这一刻, 她后悔了。 后悔自己当初决绝地推开,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寻找慰藉,后悔自己这些年的消极…… “在你离开之后的两年,我总共找了八个和你比较像的女孩子,包养她们,空闲的时候说说话,不过夜,但是其中有一个特别像你,那天我们多呆了一会儿,喝了点酒……”江虞如实交代,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在撕扯自己的血肉。 程苏然静静地听着,咬紧了牙根,眼神透着讽刺意味,“像我?哪里像?” 江虞看着她说:“有的是眼睛,有的是酒窝,有的是气质……还有身高、特长。” “……” 程苏然嗤笑,抿紧了唇。 她还想再问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问,她和江虞是什么关系?合作伙伴?普通朋友?她拿什么立场继续问下去?江虞也没有义务必须给她所谓的交代。 养多少情人都与她没有关系。 她只是觉得可笑。江虞,宁愿找那么多替代品,也要推开她,赶走她,她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不堪?所以这些天以来的殷勤都是怀念过去,是一个金主对金丝雀的不舍,是一场游戏,她竟然还为此魂不守舍,心神无宁,让自己陷入矛盾被动的局面。 情人,原版情人,替代品情人,无论怎样都是个情人…… 程苏然又想起分开那一幕,扎在心头的刺隐隐疼了起来,眼眶渐渐泛酸,在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她飞快撇开脸。 “噢。” 她弯了弯嘴角,满脸的云淡风轻,“没什么其他事我先走了。” “然然!” 江虞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嘴唇微微颤抖着,“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没有义务向我解释啊。”程苏然侧眸微笑。 “可是我想。” “为什么?” 江虞绕到她身前,直视那双眼睛,认真道:“因为你是我在乎的人。” 程苏然心颤了颤,转过脸,没拒绝也没同意。 只当她默许了。 “然然……”江虞深呼吸,悬起的心稍稍放了下去,抓起她另一只手捂在掌心里,“是姐姐错了。” “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你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的,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种特别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纯粹的金钱交易足够买来陪伴,而我不要真心。可是我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你的感觉不一样了,我想时时刻刻见到你,想看你笑,想听你说话,想抱抱你,亲亲你,想和你一起做很多很多事,但是当我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我就害怕了,我怕自己喜欢上了你,怕你彻底闯入我的生活,怕自己变得不受控制失去理智……” “是我一直在逃避。” 江虞眼角泛红,深黑的眸子里含着哀伤的光,她不想自己在然然面前流泪失态,不断眨眼睛,却抵挡不住那片酸涩。 忽然,她松开手,抱住了程苏然。 “!” 是梦中熟悉又安全的怀抱,热乎乎,软绵绵的,带着清芬好闻的鸢尾香,紧紧环绕着她。 程苏然浑身僵硬。 “然然……”江虞用耳朵蹭了蹭她细软的发丝,“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肯告诉你关于兔子娃娃的真相吗?其实是因为那时候我就在逃避了,不想和你有更深的羁绊,不想我们越过金钱交易关系……我一边逃,一边舍不下你,又一边骗我自己,你不可能动心,只要你我都不承认,就可以继续维持那种关系,我也能随时全身而退,确保自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直到那天你捅破了窗户纸……” 她真是太自私了。 到头来,不仅自己没能全身而退,还深深地伤害了然然。 江虞心里一酸,眼泪滑下来。 “后来你走了,我还在想,自己只是习惯了你的存在,时间够长就会忘记,可是我一直忘不掉,无论做什么都会想起你,晚上做梦也是你……然后我让田琳去找和你相像的女孩子,那两年前前后后找了八个,每个人身上总有像你的地方,但再也找不到你给我的那种感觉……” 她停顿了一下,很轻很小心地调整着呼吸,生怕被听出鼻音。 “也是这时候我才明白,从始至终我喜欢的只是你,是你这个人,你的灵魂。” “虽然她们都很像你,但每个人都不是你。” 怀里人微微发抖,耳边传来极其克制的深呼吸声,江虞收紧了手臂,痛苦地闭上眼,喃喃道:“可惜我好像明白得太晚了。” “然然,对不起……” 她一时没忍住,发出了抽气声。 程苏然在她怀里动了动,两只手扒住她肩膀,一个用力,猛地挣脱了出来。 两人猝不及防面对面。 江虞红着眼,满脸泪痕,狼狈的模样撞进程苏然视线里,她毫无防备,慌忙背过身去,飞快地抹掉了眼泪。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声。 程苏然捏着纸巾绕到她面前。 她又转回去。 程苏然也绕回去。 江虞偏过头,还想躲,程苏然一把攥住她手腕,不料用力过猛,直接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她本能地张开双臂抱住她。 江虞手脚僵住了。 一缕柔滑的发丝扫过脸颊,痒痒的,两个人身体紧紧靠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胸膛呼吸的起伏,温热气息迎面扑来。 程苏然想推开她,却有些贪恋这个怀抱的温度,双手反而抱得更紧。 看着江虞泛红的泪眼,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掐了一下,记忆里,这个强势又冷漠的女人,从未在她面前掉过眼泪,从未在她面前失态。 她在做什么? 她疯了。 “然然……”江虞轻声唤她。 程苏然霎时缓过来,推开了她,慌张地垂下眼,瞥见自己手上的纸巾,忙又塞到她手心里。 “解释完了?” “嗯。” 江虞团起纸巾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在为自己狡辩,只是想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然然,你有权知道这些,我也有义务向你解释,对你坦白。” 她认真地看着程苏然。 程苏然咬了下嘴唇,避开她目光,许久才低声说:“我想冷静一下。” “走了。” 说罢,将小兔子揣回口袋,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 “然然——” 江虞追了两步。 回答她的只有很轻的关门声。 离开小区,程苏然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兜圈,从城东到城西,从内环到外环,天空一点点变暗,直至完全黑下来。 回到家,客厅亮着灯,厨房传来炒菜声。 闻若弦穿着围裙站在灶台前。 锅铲碰撞,油烟机嗡嗡响。 程苏然脑子里乱糟糟的,实在没有心情过去打招呼,默默换了拖鞋,闷头往卧室走去。 关门,开灯。 她瘫倒在大床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圆圆的小兔子。 时隔多年已经很脏了。 她还是喜欢。 朦朦胧胧的记忆里,有绿皮火车,有站台,唯独没有十八岁的江虞。如果那时候江虞没有及时出现,或许她就真的被卖掉了,在某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嫁给老光棍,像母猪似的生一窝崽,也就没有了现在的她。 历史没有如果,生命也没有如果。 她一点也不在乎亲爹做了什么,不在乎他有多混蛋,她只在乎江虞,在乎一切与江虞有关的事…… [我喜欢的只是你,是你这个人,你的灵魂。] [她们都很像你,但每个人都不是你。] 耳边反复回荡着江虞的话。 酸涩的泪意涌上来,视线有些模糊。 她信她吗? 信或不信,她也不知道…… 今天接连两个消息犹如惊雷,炸得她措手不及,一直以来坚定的念头似乎动摇了,像被狂风连根拔起的小树苗,不受控制地飞上天,茫然无助。 噢,还有白露! 程苏然一个挺身坐起来。 五年前,白露就对她不善,也是那些恶意的嘲讽点醒了她,促成现在这般局面。白露喜欢江虞,对她有敌意并不奇怪,她是知道的。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 随意进出江虞家大门,当着她面表现出莫名其妙的嫉妒,直接无视了江虞的两次警告…… 难道是故意的? 或许白露有某种目的?故意在她面前揭江虞老底,是想让江虞出丑,还是让她和江虞互相猜忌、互相伤害? 就那么笃定她在乎吗? 程苏然越想越觉得古怪,但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她又重新瘫倒在床。 把玩着手里的小兔子,摸了摸两只红纽扣缝制的眼睛,摸着摸着,想起江虞眼含泪光的狼狈模样,心钝钝地疼了起来。 会不会真的有难言之隐呢? 明明最憋屈的人是自己,她却还是为江虞感到心疼,不争气,没出息,无可救药,没用的家伙……程苏然在心里一遍遍骂自己。 滚热的泪从眼角淌下来,流进了耳朵里。 江虞是她的毒。 她的劫难。 s:///book/14/14711/912740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1章 101 今夜没有月亮。 江虞屈膝坐在卧室飘窗上, 怀抱着大兔子,一下一下地捏着长长的兔耳朵,窗外是高楼间流丽的灯火, 星星点点洒在她身上。 床头台灯亮着昏弱的光,她孤寂的身影被暗色吞没。 手机接连震了两下。 有微信消息。 她面露欣喜之色,迫不及待拿起手机解锁, 点进去,置顶着的然然头像却并没有出现红点,发来消息的人是白露。 白露:[记得替我收尸。] 下面是一张照片,盆子里堆满了烧得通红的木炭。 江虞倒抽一口气, 来不及打字,按下语音,厉声道:“你又发什么疯?” 白露:[呵。] 过了会儿,一段长长的语音发过来:“我没疯啊,我好得很,我还特别想笑呢,自己最在乎的人看来我还不如一只金丝雀……我付出那么多, 对你那么好, 你还是防着我, 还打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你就是想让我死……好啊, 那我就去死, 满足你,你会夜夜梦见我的,真好……” 她的声音沙哑又诡异, 像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飘来。 江虞听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又有些说不出的厌烦。她平生最恨被威胁, 尤其是身边亲近的人,白露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她容忍了她无数次,对方却只会得寸进尺,一次次挑战她的耐心限度。 说话颠三倒四,逻辑不清,永远都是道德绑架那一套。 她给白露打电话。 白露很快接了。 “你到底想怎样?”江虞压着火气。 白露冷笑一声,缓缓道:“让你的小情人滚蛋。” 江虞攥紧了拳头,“我再说一遍,然然不是什么小情人!” “一天是,一辈子都是!被包养就是下贱!卖身给人玩弄的东西!她配不上你!”白露突然情绪激动,在电话中歇斯底里地吼。 侮辱的字眼钻入耳膜,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在江虞心口,刹那间,她浑身怒气直往脑袋顶上涌。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冲动。 现在白露情绪不稳定,稍稍受刺激就有可能走极端,她不想背上一条人命。 “是,没有人配得上我,所以我打算孤独终老,怎么了吗?”江虞手发抖,硬是被气笑了。 白露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足足愣了好久,久到江虞以为手机信号不好,吱了一声,才又听见白露的声音:“哈哈哈哈……” 一阵恐怖的笑声。 “好了,别闹了,早点睡觉。”江虞语气软下来,说完也不给她应声的机会,挂掉了电话,将手机设置成静音。 然后迅速给白露的助理小徐发了条短信:[我现在给你打电话,你藏起来偷偷接,不要让白露听见。] 小徐很快回复:[好。] 一通电话拨出去。 “江总,怎么了?”小姑娘声音压得很低。 “白露呢?” “她回房间睡觉了。” “你去小阳台看看她房间窗户有没有开,再看看门缝有没有被堵住。”江虞心悬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对白露家的格局结构比较熟悉。 上次是割腕,血腥惨烈,这次是烧炭,温和安静,所幸不是发生在她的地盘上。 江虞被自己这冷血的想法吓了一跳。 电话里安静一阵,又响起小徐低低的声音:“江总,窗户是开着的,门缝也没堵,有什么问题吗?” 江虞:“……” “没事,她情绪不太好,怕她做傻事,你今晚辛苦一下,多留意她,万一发生什么事先叫救护车再报警。” “呃……好。”小姑娘着实吓到了。 挂掉电话,江虞又拨给白露的经纪人米娜,连打两遍都没人接,她只好在微信上发消息:[白露最近情绪不稳定,有自杀倾向,你多多注意她,有情况及时通知我。] 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尽力了,疲倦感接踵而至。 她没有耐心和精力再去哄白露。 不知坐了多久,夜越来越深,高楼间灯光陆陆续续熄灭了一些,江虞扔掉怀里的兔子娃娃,捧起手机。 鬼使神差般点进置顶聊天框。 “我的然然”。 记录只有几张工作照片。 每次她想发点什么,主动聊些什么,都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大概是以前做金主习惯了对情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习惯了情人的听话乖巧,习惯了钱买来的省心,现在回归常人的普通与自然,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不知道怎样证明自己的心,不知道怎样让然然相信自己,不知道怎样能得到然然的原谅…… 但至少能确定的是,然然心里依然留有她的位置。 尽管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唉……” 江虞叹了口气,打消主动聊天的念头,顺手点进了程苏然的朋友圈。 一条冷冰冰的白线映入眼帘。 ? 然然删了她? 果然…… 不能接受,也不能原谅吗? 江虞心沉下去,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整个人瘫软了,绝望涌上来,堵在胸口窒息般地疼。 她不死心,回到聊天页面,指尖飞快地打字:[然然] 没有预想中的红色圆点。 发出去了? 江虞又是一愣。 原来只是屏蔽而已。思及此,江虞松了一口气,庆幸,却又有些难过,被屏蔽就好像失去了一双眼睛,不能再看见然然的生活。 “我的然然”:[?] 回复了。 江虞盯着小小的问号,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回复:[没事,晚安。] “我的然然”:[……] 江虞又发了个可爱表情。 然然没理她。 嗯? 一定很无语? 江虞捧着手机笑了起来。 那是个风平浪静的夜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出江虞所料,白露嚷嚷着自杀是闹着玩的,因为第二天她便提着行李回了巴黎,一声招呼都没打。 江虞没管她,只觉落得个轻松,知道她不会轻易自杀后,反倒像是握住了什么把柄,再也无惧。 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程苏然身上。 自从然然说要冷静一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之后,两人已经快半个月没见了。她尝试着主动在微信上跟然然聊天,但对方似乎很忙,每次只是简单地回复她几个字,客气又疏离。 江虞有种被吊在半空中的感觉,上不去下不来,抓心挠肝。 连工作时都有些心神不宁。 天气越来越冷了。 下午,江虞开完会回到办公室,迫不及待拿出手机看消息。 会前她问然然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 没有得到回复。 已经一个半小时了…… 看着孤零零的绿色消息框,江虞有点失望,想再发一条,又担心自己频繁打扰让对方厌烦,只能硬生生忍住。 她指尖一滑,触碰到朋友圈入口,红点旁边却是熟悉的头像。 然然? 江虞一惊,点进去,果不其然,最新动态是程苏然发的——难道解除了对她的屏蔽? 她又点进程苏然的朋友圈。 原先冷冰冰的白线变成了“仅三天可见”。 最近三天内只发了两条动态,一条是前天的工作相关,一条是半小时前的“想吃甜的”。配了张照片,办公桌上摆放着精致的小杯子,装满热腾腾的茶水。 江虞放大照片,盯着它若有所思。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 她站起来,把手机放进包里,拿起桌上内线电话对助理交代了几句,拎着包离开办公室…… 程苏然坐在会议室里听报告。 刚过半,助理小孟悄悄进来,走到她身边,俯首贴在耳边低语:“程总,江总来了,说是找你有点事。” “……” 程苏然愣了一愣,眉眼间显露出惊讶神色,很快又恢复自然,“请她去我办公室稍等。” “好的。”小孟应声出去。 突兀的消息搅乱了程苏然的心思,她把玩着手中的电容笔,在桌上一圈一圈地画着圆。 江虞怎么会突然过来? 什么事情必须当面说? 半小时后,会议结束了,程苏然大概交代了几句,抱着平板离开,一路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像迫不及待似的,回到了办公室。 推开门那瞬间,鼻子里钻进淡淡的鸢尾香,清幽好闻。 江虞坐在窗边沙发上,长腿交叠,侧着脸,线条冷硬精巧,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塑,她又穿了全身黑,冷白的肌肤像被包裹着的美玉。 程苏然心跳漏了一拍。 “然然——” 江虞转过脸,唇角扬起欣喜的笑容。 程苏然被唤回了魂,眼神恢复清明,反手带上门,走到江虞斜对面的沙发坐下,“你怎么来了?” 她在她面前愈发放松随意,也没把她当做“江总”。 江虞只是笑,没说话,伸手打开桌上包装精美的袋子,捧出一个透明蛋糕盒,取了勺子,一并推到她面前。 一个精致小巧的慕斯蛋糕。 程苏然微怔,喉咙条件反射般动了动,诧异抬眸,“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江虞眯着眼笑,“正好我在附近的ifs逛街,旁边有家甜品店评价不错,顺便买来给你尝尝。” 她撒了个小谎。 程苏然平静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 最近工作忙碌,一周飞四五个城市,疲累之余,全国大部分地区大幅降温,前两天她出差着了凉,有点轻微感冒,精神恹恹,胃口也不是很好,总想吃甜食。 开会前在办公室泡了杯花茶,只是随意感慨一下搭配甜品会更好,她本来想叫个外卖,一分神却忘记了。 “……我随便发的。”间接让江虞变成了为自己跑腿的人,程苏然有点不好意思。 江虞笑容淡了几分,像是失落,轻声问:“那……你还吃吗?” “吃。”程苏然连连点头,生怕辜负了她似的,打开透明盒子,抓起小勺,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了起来。 香甜的味道融化在舌尖,唤醒了她沉睡的味蕾。 她吃东西很慢,粉薄的嘴唇微微噘起一点,小脸鼓起来,慢条斯理地咀嚼,眼神中透着发自内心的愉悦。 江虞很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此刻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唇角上扬的弧度渐渐加深。 没有什么逛街。 也没有什么顺便。 她只是太想见到然然了。 “最近很忙吗?”趁她停下喝水的间隙,江虞随口问了一句。 程苏然点点头,放下水杯,又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嗯,难怪了,所以有空发朋友圈没空回复消息。” “……” 程苏然险些噎住。 她停住勺子,喉咙咽下去,小声说:“我想回复你的,但是有事打断了,现在你说我才想起来。” 江虞挑了下眉,转过脸偷笑,又转回来,“没事,理解。” 程苏然脸微红,低头继续吃。 江虞静静地注视着她。 “然然……” “嗯?” “你介意吗?” “什么?”程苏然被问得莫名其妙。 江虞微微皱眉,似乎在酝酿着语言或情绪,唇角露出苦笑,“那些像你的女孩子……” s:///book/14/14711/913803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2章 102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 江虞又想起了五年前那个雨天——她坐在车里,毫无迟疑地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将无数利刃尖锥捅进一个女孩子赤诚热烈的真心,捅得鲜血淋漓。 那样深的伤口, 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彻底愈合, 每到阴雨天会不会隐隐作痛。 它或许会变成彼此间跨不过的鸿沟。 时隔多年, 旧伤添新伤,又是她亲自下的手…… 江虞,你就是个烂人。 你不配。 她在心里骂自己。 程苏然咀嚼的动作变缓, 眼皮垂下来,霎时掩去所有的情绪。她耸了耸肩, 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好介意的,就算你养一百个情人都跟我没有关系。” 此话一落, 江虞就明白了,然然是介意的。 怎么可能不介意呢? 她伤她那么深。 江虞还想说什么, 却见程苏然吃了一大口蛋糕, 像是很着急,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满满当当,于是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安安静静看着她吃东西也是一种享受。 然然长大了, 褪去从前的青涩软萌,变得成熟, 精致, 也愈发吸引人了, 只是骨子里依然没变, 还是那个既想保护别人又想被人保护的女孩子, 还是有着那股坚韧倔强不服输的劲头。 那时候在黑暗的密室里, 灯光骤然熄灭,整个世界陷入死寂,然然心怀恐惧却又满腔担忧地朝她扑过来,想要保护她,也想要寻求她的保护。 而她想抓住什么,也想被什么抓住。 那一刻然然就是她的光。 以后很久,一直都是。 “你看着我做什么?”程苏然被她盯得不自在,停下勺子,忍不住抬头。 江虞眼波荡漾,语气略带伤感地说:“想多看一会儿,把你现在的样子刻在脑袋里,这样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就能慢慢回忆了。” 程苏然微微皱眉,心好像过电般颤了一下,缓缓吞咽卡在喉咙的甜味,避开那灼热的目光。 她没说话,低下头,吃掉最后一口蛋糕。 江虞目光愈发深邃。 “对了,有件事我觉得不对劲,有必要跟你说一下。”程苏然用纸巾擦了擦嘴,喝过水,一面收拾垃圾袋一面说。 江虞眼看着她吃完,自己该走了,正思索用什么理由留下来,哪怕多留一会儿也好,没想到她主动挑起了话头,顿时满心欢喜。 “什么事?” “关于白露。” “然然,那天白露……”她心急想解释。 程苏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缓声开口:“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你们公司在山庄别墅里的团建活动?那天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们都喝了很多酒,也是那次回去之后我突然捅破了所谓的窗户纸。” 旧事重提,江虞以为她耿耿于怀,心不由得悬起来,“记得。” “其实那天你出去之后,白露来我们房间找过你,跟我说了一些话……”程苏然轻叹一声,不疾不徐地说起了往事,眉眼间愈发有些沉重,每每说到“情人”字眼都会放轻声音。 江虞沉默听着,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内心掀起了万丈狂澜。 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 白露竟然…… “你是说,她暗恋我?对我有想法?”江虞瞠目结舌。 程苏然挑眉,“你没感觉出来么?” 江虞垂眸沉思。 一直以来,她只把白露当做妹妹、徒弟,甚至有种老母亲般的心态。白露是块天赋极优的好苗子,她悉心培养她,既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是出于对事业的热爱,所以她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去,对白露比对其他模特亲切宽容得多,两人日渐亲密。而在这个过程中,白露也确实越来越依赖她,从一点小心思到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她都能感受到。 可她只以为那是白露性格使然。 现在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可是她去年带了男朋友回来给我看,还告诉我以后退圈了想找外国男生结婚……”江虞一时难以接受。 随后她又想起那天晚上白露在电话里说的话。 [让你的小情人滚蛋。] [她配不上你!] 这不就是吃醋吗? 江虞彻底糊涂了。 “啊?”程苏然诧异,“噢,也有可能是双性恋。” 江虞:“……” “你不觉得那天白露很奇怪吗?她在对我有敌意的前提下,无视你的警告,当面揭你老底,为什么?想让你在我面前出丑?还是想让我们两个因为这种事闹起来?那八个小情人先不说,我可以肯定她是故意这么做的。”程苏然一口气说完。 “我不知道你和她之间怎么回事,具体有什么恩怨,感觉她可能不是单纯的吃醋或者因爱生恨……总之,你多留个心眼。”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江虞一眼,起身走到窗前。 天空是莹澈的蓝,云团像漂浮在水上的棉花,视线里高楼林立,马路纵横交错,走在路上的行人像蚂蚁一样小。 程苏然深呼吸,闭了闭眼,心底涌起复杂的滋味。 她曾经那么嫉妒白露…… 江虞眉心紧蹙,凝神望着窗前女人的背影,莫名觉出酸楚,她遂站起来,停在她肩后半个身位处。 “其实我也没想到。” “我和白露……” 她娓娓说出这些年发生在自己和白露身上的事。 程苏然听得心惊胆战,暗暗为江虞捏了把汗,她知道世界上有这种人的存在,却从未遇见过,没想到疯狂的魔鬼就在自己身边。 “那你就任由她这么闹吗?让她拿捏你?为所欲为?如果下一次她要你去做危险的事呢?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江虞!”情急之下,忍不住低喝出声。 江虞顿时被凶得没了脾气,抓住她手腕,轻声细语地安抚:“不,然然,我的忍耐也有限度,她实在让我很失望,我也不太想管她了。” “你忍耐的限度可真大。”程苏然一时情绪上来,甩开手。 浓烈的酸涩腐蚀着她的心。 以前她和江虞之间的关系不对等,她没资格奢求常人可以得到的一切,她认,她理解,但当亲耳听见心上人说有多么在乎另一个人,尽管只是亦师亦友的感情,她也还是很难过。 现在的她,比曾经更嫉妒白露。 “然然……” 江虞又抓回那只手,顺势从后面抱住了她,“你在担心我吗?” 脸颊缓缓贴近耳朵蹭了蹭。 “……” 程苏然后知后觉,自己没能控制住情绪,有些懊恼,挣扎着要推开她,“松手。” 江虞反而抱得愈紧。 “然然,你还没回答我。” “我吃饱了撑的才会担心你。”程苏然没好气道。 江虞抿嘴偷笑,心里顿时暖融融的,她知道然然在意她,担心她,这就足够了。 “然然,你放心,我会多留意的,她现在事业稳定下来了,也不需要我再操心,只要不出乱子就好。” 程苏然没再说话,却也没再挣扎了。 江虞嗅着她发丝间的香味,心思蠢蠢欲动,嘴唇试探着靠近她的脸,“然然,你相信我吗?” 温热的呼吸扫过肌肤。 “信。”程苏然哆嗦了一下,浑身紧绷起来。 “那你会原谅我吗?”江虞紧张又满怀期待地问。绵软的脸蛋近在咫尺,她多想不顾一切地吻上去,可是却不敢。 上次偷亲然然嘴角,不仅挨了一下,模型也没了。想到那摔得粉碎的模型,她心痛若绞。 程苏然垂眸不语。 江虞闭上眼,静静听着她沉稳的呼吸,感受着她的体温,识趣绕过话题:“然然,我有个朋友开了间餐厅,就在这附近的ifs,晚上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捧场?” “就我们两个人。”她又补了一句。 程苏然拧眉思索了片刻,说:“可以,但是我请你。” “为什么?” “谢你以前的救命之恩。” “……” 江虞第一次等程苏然下班。 餐厅离公司很近,走路几分钟就到了。大堂经理认识江虞,热情地把她们迎进了专属雅间,随后老板过来跟江虞打了个招呼。 “哇,虞姐,这是女朋友嘛?”一个看着三十出头的短发女人,戴着大圆环耳钉。 她调侃着笑望了程苏然一眼。 江虞正要说话,程苏然立刻否认:“不,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江虞只能附和地笑笑。 女人这才收起八卦的眼神,又陪江虞聊了会儿天,交代服务员好好招待她们,便因有事要忙先走了。雅间内终于安静下来,柔和的灯光照着程苏然脸上有点红。 服务员捧来平板给她们点餐。 江虞直接递给程苏然。 “你先点。” “哦。” 程苏然也不客气,大方自然地接过,专心看菜单,先点了两三样自己喜欢吃的,看见有小笼包,想也没想就加了一份。 随后江虞看见菜单一愣。 “然然,你喜欢吃小笼包吗?” “不是你喜欢吃的么。”程苏然不假思索道。 江虞有片刻陷入恍惚,很快回过神来,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哎,不对,这是晚餐,小笼包里有油,我记得你晚上不吃的……”程苏然忽又想起来,说着伸手就要把平板拿过来。 “把它删了。” 江虞往后躲了一下,笑着摇头:“不,我吃的。” “……” 程苏然缓缓收回手,还是不放心,担心她为了照顾自己面子而破格,“你不用保持身材了吗?” “不用像以前那么严格。”江虞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 “噢。” 一阵心照不宣的沉默。 点完菜没多久,陆陆续续上齐了,江虞从小笼包先下手,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屉,一面吃,一面悄悄观察程苏然。 她发现,然然吃饭时习惯在手里捏一团纸巾,若是嘴角沾到了酱汁、汤汁,甚至是水,就一定要擦掉,才能安心继续吃东西。 像是强迫症。 江虞默默打开手机备忘录,记了下来。 “其实我会做小笼包。”程苏然喝着汤,突然抬起眼,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江虞猝不及防迎上那目光,而后才反应过来,不禁在心里揣测这句话的潜台词,试探着问:“我有口福吗?” 程苏然咬了下嘴唇,又捏着纸巾擦干净,“看我心情。” 江虞笑了。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那双幽深的眼眸流露出温情,程苏然擦嘴的动作一滞,心跳莫名加快,忙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夜里八点,程苏然回到家。这两天若弦去外地出差了,明天早上才回来,屋子里只有她一人。 她匆匆洗过澡,处理完剩余的工作,把新做的黏土小人捧了出来。 小小的江虞站在底座上,栩栩如生。 但却孤零零的。 这是她没能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程苏然看着小人叹气,心里愈发后悔摔碎了旧模型。就这样光秃秃的送出去当做赔偿,未免太难看,太没有诚意了,至少还要补充一点场景,让它生动丰富起来。 于是她又把材料翻了出来。 东西乱糟糟堆在箱子里,她一样一样拎出来摆好,清点了一遍,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胶水。 “奇怪……” 程苏然小声嘟囔,起身满屋子去寻。 书房没有,卧室没有,客厅也没有,厨房厕所都找了还是没有。不得已,她去闻若弦卧室找了一圈,没有胶水的踪迹。 最后她踏进了闻若弦的书房。 胶水就摆在书桌上。 程苏然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伸手抓起胶水,视线不经意扫过旁边堆叠的书,只见一个素描本被压在书下,露出了小半幅图。 咦? 若弦会画素描? 她好奇抽出本子,翻开看了看。 米白的纸上用铅笔线条勾勒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s:///book/14/14711/9144023.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3章 103 那张脸是她自己。 程苏然微愣, 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又往后翻了两页。 后面是空白的,往前翻, 每张纸上都画着她, 形态、表情各不同, 有五官特写,有全身近景, 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满满一本都是她。 逼真, 形象,惟妙惟肖。 程苏然惊呆了。 仔细看这些作品,功底不错,学习时间定然不短, 她和若弦相识五年竟然毫无所觉。整个本子上画满了她, 难道是把她当做模特了吗?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一丝微妙情绪浮上心头, 搅乱了她的思绪。 她把素描本翻回那一页,放回去摆成原样, 抓起胶水,匆匆离开了书房。 模型材料零零散散堆在桌上, 程苏然坐下来, 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将那些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 准备开工。 先设计要搭建的场景, 然后分配材料,从整体框架开始做。她在纸上大概画出了设计图, 旧模型原有场景不变, 再添加一栋小房子, 意寓“家”。 画着画着, 眼前的线条渐渐变换成自己的脸,一张又一张素描,姿态各异,电影镜头般闪过去,她的笑容又凝固。 “……” 胸口仿佛堵着石头,沉闷而烦躁。 她搁下纸笔,望着满桌材料叹了口气,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放空自己,任由时间流逝。 手机突然震了下。 若弦的消息。 弦:[然然,到家了吗?] 一句简单平常的关心,以前程苏然会随手回复,再撒个娇,聊两句,可是现在……她不禁想起那些画,脑子里塞满乱七八糟的情绪,五味杂陈。 [到了。] 她简单回复。 弦:[我也刚忙完回酒店,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程苏然慢吞吞地打字发出去,闻若弦又回了一个表情包,她们之间聊天从来都是闻若弦结尾,有几次程苏然想做那个最后回复的人,若弦偏不让,于是她也就作罢。 与若弦相处总是很安心,很舒服。 这种安心却开始让她恐慌。 那些画…… 要不要问问若弦呢? 程苏然盯着那表情包,指尖不受控制地打了几个字,就在要发出去那一刻,又回过神来,一股脑儿全部删除。 烦躁使得她无法集中注意力,模型做不下去了,她又把材料收回箱子里,关了灯,回卧室。 …… 深夜,程苏然失眠了。 满脑子都是素描,闭着眼睛许久也没有睡意,她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一睁开眼,视线中只有密不透风的黑暗。 抓过手机,十二点零五分。 她打开引擎和问答软件,笨拙地输入“闺蜜偷偷画我的素描像”,显示出来却是零散的关键词,她又换了词语和句式,还是搜不出来,没有丝毫有效信息。 难道就没有人遇见类似的情况吗? 她不死心,遂自己提出问题,大致描述了整个过程,把涉及**的信息模糊处理。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说不定就有人能解答她的疑惑。 问题发出去后,程苏然抱着手机紧张又焦灼,这些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到五分钟,就有三个人回复了她。 a:[很正常,我也是学美术的,平时无聊也会随手画身边的人,当练笔或者送给对方都行,他们都知道,所以题主不用想太多。] b:[你不说对方是女生我还以为是个男的……性转一下整得还挺浪漫。] 第三个回复比较长。 c:[是我姬眼看人姬吗?感觉你朋友暗恋你,你说认识好几年了感情特别好无话不谈,可为啥她不告诉你会画画?何况你俩住一起,没必要藏着掖着,假如觉得你好看想画你,大大方方说不就好了嘛,直女友谊没那么多暗戳戳的心思,但要是弯的那就真说不准了,建议你平时观察一下她,是不是格外注意女孩子,教你一招百试百灵:开玩笑抱她亲她,看看什么反应,直女一开始会被吓到,过后不当真,纯弯嘛,紧张脸红什么的,可能会躲会逃避持续一段时间,你试试。] 程苏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越看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若弦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藏着掖着?这才是最大的疑点,她想不通。 难道若弦真的…… 翌日上午九点多,闻若弦回来了。 今天程苏然没有个人工作安排,但是要去公司,她收拾穿戴好,化了淡妆,走出卧室就撞见了刚回来的闻若弦。 “然然——” “我给你带了香芋酥,放在茶几上。”闻若弦噙着淡笑,指了指客厅,眼中却流露出疲惫之色。 年底会议旺季,这段时间她也是连轴转,还要忙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整个人非常疲倦,眼眸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你去公司吗?” “嗯。”程苏然心脏狂跳,面上却波澜不惊地点头。 她看了客厅一眼,惊喜地笑起来,脸颊漾开两只浅浅的梨涡,突然扑上去搂住闻若弦的脖子,“小弦弦最好了。” 闻若弦身体僵直。 “对了,若弦,你会画画啊?”程苏然状若不经意地问,就这么搂着她,感受着她肢体上细微的变化,内心惴惴不安。 闻若弦此刻才反应过来,艰难地推开她,“什么?” “昨天我找胶水去了你书房,看到你桌上有个素描本,里面画的全是我,简直像照片一样,你太厉害了。”程苏然眯着眼笑。 “!!” 闻若弦脸色微变,皱起眉,“嗯……会一点。” “在我面前还谦虚。”程苏然拉起她的手,大步踏进书房,把昨晚放好的素描本抽出来,随意翻开一页。 “你看,说是照片特效我都信。” 闻若弦注视着纸上的女人,暗暗懊悔自己不小心,前天晚上画完了忘记收进抽屉,用完胶水也没有放回去,被工作忙昏了头。 她目光移向程苏然,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因为然然很好看……” “可是你都不告诉我。”程苏然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闻若弦笑了笑,眼神躲闪,“一点小爱好。我怕把你画丑了,你不高兴。” “不会啦。” 程苏然又扑上去,这回搂住了腰,抬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那双眼睛里一片兵荒马乱。 …… 尽管按照网友的方法试过了,程苏然也不能完全确定闻若弦的性取向,潜意识里,她不希望结果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或许网友说的根本不靠谱呢? 她为什么要胡乱揣测自己最亲近的朋友? 程苏然陷入了后悔中,忙碌的工作让她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她和若弦还像从前那样相处。 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 工作忙碌的同时,程苏然利用所有空余时间,加班加点做模型,折腾大半个月,终于做出了成品。 一座比旧物更大的新模型,完全复制原有的场景和人物,在这个基础上,她又多做了一栋小房子,捏了个超小号的江虞放在房子里。 看着崭新的模型,程苏然心里宽慰了许多,恍惚又找回几年前第一次做礼物时,那股克制不住的悸动。 只是一想到那八个小情人,她就如鲠在喉,难以释怀。 她怎么可能不介意。 但终究是要向江虞道歉的。 程苏然坐在书桌前无声地叹气,心情愈发沉重。今天是她的休息日,但不是周末,她想现在就把这份礼物送过去。 送完礼物,道完歉,是不是就可以退回互不干扰的状态了呢?可是她有点舍不得。 她拨通江虞的电话。 “然然?”响两秒就接了。 这速度快到程苏然怀疑江虞是不是为她的号码设置了专属铃声。 听着那满含惊喜的声音,程苏然心跳如擂鼓,不自觉紧张起来,组织好的话语涌到嘴边卡了一下,“你……现在有空吗?” “有。”江虞想也没想就回答。 程苏然一怔,“哦,你在哪儿?我有东西给你。” “经纪公司,办公室。”语气里隐隐多了期盼。 “是什么东西?” “到了再说。”程苏然抿抿唇,飞快挂掉电话,拍了拍胸口。 江虞正在办公室听汇报。 放下手机后,她肃冷的面容霎时变得柔和,唇角翘起浅浅的弧度,笑意掩不住。 站在对面的田琳愣了一下。 “虞姐?” “继续。”江虞指尖叩了叩桌子。 田琳低头扫了眼平板内容,“差不多了,你看看。”她把平板调了个方向,递过去,“除米娜之外,所有经纪人当季的业绩都在这里,后面两页是模特跟踪数据,从签约到发往海外这段时间。” “怎么又没有米娜?”江虞皱眉。 “她最近特别忙,打三个电话有两个打不通,好不容易打通了也就说得上一句话,不是要登机就是刚落地,我已经快一个月没在公司看见她了。” “她有说过在忙什么吗?” “国内国外两头跑,国外主要是法国、俄罗斯、乌克兰,她手上有七八个模特,每□□程都不一样,我催过她,她还说自己很累。” 江虞低眸沉思,目光扫过平板上的文件,喃喃自语:“她手上模特数量虽然多,但都不算新人,很多事不需要她亲自陪着跑,而且,我们已经跟俄罗斯和法国的母公司签了年约,挖新人也不用再频繁两头跑,她能忙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田琳为难地摇头。 她虽然是副总,但米娜作为资历最老的首席经纪人,行动是绝对自由的,就算职级比她低,也不用事事向她汇报。 还真的束手无策。 江虞叹气,揉了揉眉心,说:“晚一点我联系她试试,你去忙。” “嗯。” 田琳离开了,室内陷入寂静。 江虞隐隐感觉到不安,却又说不上来,像尊雕塑似的坐在椅子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唤醒了她。 随后门开了。 一抹姜黄色身影从外面进来,出现在她眼前。程苏然脚步停了片刻,反手带上门,迎着她灼热的目光走到办公桌前。 “没有打扰到你?” 连称呼都省去了。 也好。 她不想听她喊什么“江总”。 江虞眼眸发亮,神色柔和地望着她,轻轻摇头,“没有。”说罢站起来,指了指窗边的组合沙发,“我们坐那边。” 她绕过办公桌牵起程苏然的手。 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着,烫意撩人,程苏然内心挣扎了一下,没拒绝,跟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 江虞挨着她坐,手迟迟没松开。 外面天正冷,程苏然穿了件姜黄色短呢大衣,脸上素净寡淡,没有一点妆,给人非常温暖柔和的感觉。既有轻熟的女人味,又有清丽的少女感。 江虞深深地注视她,眼底荡漾起微澜的涟漪。 “这个给你。”程苏然被看得脸发烫,平稳的心跳渐渐乱掉了,一点也不受自己控制。她低下眼,抬手把东西放到桌上。 一个白色纸盒。 “这是什么?”江虞瞥了眼。 程苏然从包里掏出小刀,划开最外层的纸盒,露出了里面透明的亚克力盒子,一座崭新的黏土模型赫然出现在眼前。她拿掉透明盒,放到一边,飞快地看了江虞一眼: “补给你的生日礼物。” 江虞怔愣。 小小的t台,小小的她,小小的花园,熟悉的一切,栩栩如生。 旁边还有一栋房子。 “那天……是我一时冲动把模型摔了,本来答应你要修好的,对不起……我重新做了一个,在旧场景的基础上加了这栋房子,代表家。”程苏然垂着眼,声音很低,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翳。 说完,她鼓起勇气抬头。 “希望你无论走到哪里,心都有栖息停留的地方,不会再流浪。” 像一颗小小的石子,轻巧地投入心湖,泛开层层细密的波纹。江虞受宠若惊,刹那间忘记了呼吸。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 “然然……” 一阵电话铃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是内话座机。 “我去接一下。”江虞有点恼,不舍地松开了程苏然的手,起身回到办公桌边。 助理说那个叫蒋志军的男人又来了。 “不见。” “可是他蹲了一个星期了,见人就乱说您家里的私事,这样下去恐怕影响不好……”助理越说越小声。 江虞的好心情瞬间被搅得一团糟,只觉有股怒火在身体里燃烧,却发不出来,她捏着电话的手指微微泛白,咬牙吐出四个字:“带他上来。” “好的……” 放下电话,江虞沉默地站着,迟迟没转身。 “你有客人要来吗?”程苏然识趣站起来,拎上包,“那我先走了,东西你记得收好。” 她经过江虞身边。 “然然——”江虞拉住她手腕。 她脚步一顿,侧过脸,疑惑地挑眉。 “没事……”江虞笑了笑,松开手,“去。” 程苏然没再说话。 办公室大门开了又关上,整个屋子再次沉入死水般的寂静。 江虞回到办公桌后坐下。 不多会儿,又一阵敲门声,助理推开了门,“江总,蒋先生到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走进来。 助理出去带上了门。 江虞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有屁快放。” 男人正满脸新奇地打量着办公室,身上薄薄的棉外套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与这里格格不入,闻声,他转过来,目光落在江虞脸上,盯了几秒,低头从兜里掏出一沓单子,“啪”地甩在桌上。 “医院给妈开的,拿钱来!” 走出大楼,程苏然手伸进包里拿手机,指尖却摸到一张薄薄的卡纸。 她掏出来看了看。 是本该放在模型盒子里的贺卡…… 竟然忘了。 程苏然拍了下脑袋,转身往回走,电梯还停在一楼,她小跑进去,按下江虞办公室那层。 ——叮 到了。 电梯门开,她捧着贺卡出去,步履匆匆来到办公室门前,抬手正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怒吼。 “你踏马的给不给!!!” 接着是什么重物“嘭”地坠落的声音。 程苏然一个激灵,直接打开门冲了进去…… s:///book/14/14711/9152831.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4章 104 办公室内一片狼藉, 地上散落着书、文件和电脑显示屏,男人高大魁梧的身体压着江虞,一双粗黑暴筋的手蛮力掐住她脖子, 歇斯底里地吼: “给不给?不给老子掐死你!!” “大不了老子去坐牢, 只要你死了所有钱都是妈的,嘿嘿。”他爆发出恐怖的笑声。 江虞被按在椅子上, 双手无力地挣扎着, 脸涨得通红。 “江虞——” 程苏然瞳孔骤缩,惊呼一声冲了过去,男人闻声转头, 阴戾的眼神透着凶狠,“你踏马谁啊?滚出去!”抬腿就要踹她。 程苏然躲了一下,险险地避开,顿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量,抡起旁边柜子上的摆件狠狠砸向男人的脑袋, 只听见“咚”一声,男人瞬间失了力气, 条件反射地捂住脑袋。 缠绕在喉间的力道骤然消失,大量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肺部, 江虞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她屈起膝盖朝男人裆部用力一顶。 男人捂着脑袋哀嚎,瘫坐在地上, 随后赶来的小助理惊愣在门口, 转头又跑了出去, “保安!” “咳……咳咳……”江虞从椅子跌下来。 “江虞!”程苏然扔下摆件, 冲过去扶住她。 “咳……咳……” 江虞大口喘着气, 不断咳嗽, 一抬眼,就见男人抓起了地上的摆件,恶狠狠地盯着背对他的程苏然,“小心……”她猛地扑倒程苏然,一巴掌推动转椅。 ——咚! 沉甸甸的金属摆件重重地砸在椅子靠背上。 程苏然惊得缩了缩,下意识护住江虞。 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几个保安先后冲了进来,生扑向男人,三两下便将他制服了,连拖带拽地架了出去。 “江总,程总……”小助理惊恐地看着两人,“你们没事吧?” 程苏然惊魂未定,抱着江虞爬坐了起来,江虞咳得厉害,说不出话,一面胸口剧烈起伏一面摇头,朝她摆了摆手。 小助理迷茫又害怕,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没事了,你先出去吧,跟保安说送那个男人去医院检查一下,有情况再来汇报,如果没什么大碍就让他滚,以后来一次打一次。江总这里有我照顾,放心。”程苏然迅速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 “好的。”小助理连连点头,离开了。 “咳咳……咳咳……” 偌大的办公室回荡着咳嗽声、喘气声,尖锐刺耳,听得程苏然心揪了起来,她不自觉抱紧了江虞,脸颊贴着那柔滑细软的发丝轻轻摩.挲。 “……没事了,没事了。”她喃喃安抚。 视线落在江虞脖子上,白皙的肌肤浮起一道道泛红的掐痕,隐约显出手指的轮廓,触目惊心。 程苏然眼中迸发出冷意。 咳嗽声渐渐停止,江虞无力地靠在程苏然怀里,埋脸抵着她颈窝,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脸,狼狈又脆弱——然然什么都看见了。 她的难堪,她的无助,她羞于启齿不愿示人的伤疤。 这一刻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然然……” “嗯,我在。” “我想喝水。”江虞嗓音沙哑,说完又咳嗽了下。 程苏然拍了拍她的背,“好,我先扶你去沙发坐。”两手勾住腋窝,颤巍巍地将人扶起来,绕过满地狼藉走到沙发边,拿来靠枕放好,按着她坐下。“我去倒水。” 去饮水机边兑了两杯温水,一杯递给她,一杯自己喝。 江虞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空洞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神采,不多会儿就喝得精光,她重重地放下杯子,身体往后一仰,闭上了眼。 她偏过头,任由发丝遮住脸,双手慢慢抱紧自己的胳膊,勾着肩膀蜷缩了起来。 程苏然默默看着她。 伸出去的手在快要碰到她那一瞬间又收回来。 直觉告诉程苏然,此时此刻自己最好保持安静,不动也不说话。她似乎能感知到江虞的情绪,像是最坚固的躯壳被打破了,里面最柔软最不愿为人知的东西猝不及防流露出来——是她的难堪,是她的伤口。 强者偶尔显露出的脆弱更能惹人怜惜。 但骄傲如江虞这般,怎会轻易叫人看见自己挫败的样子。 她看见了。 所以她被防备了。 思及此,程苏然心里有点难过,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走进江虞的内心深处。可转念一想,她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她没有资格要求,没有资格难过。 程苏然无声地叹气,转过身,垂眸看着茶几上的模型。 新添的房子二楼,比小江虞更小的迷你江虞站在阳台上,虽面带微笑,却孤零零一个人。在制作这部分时,原本她想捏一个自己放在江虞身旁,那样就是两个人的家了。随后她意识到自己又要沦陷进去,才打消了念头。 可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 从六岁到二十六岁,相遇两次,重逢一次,她们仿佛注定了互相吸引,无论相隔多远,最终都会回到对方身边。 程苏然弯起嘴角,露出了浅笑,指尖轻轻摸了摸迷你江虞的脑袋。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耳畔传来低哑的嗓音。 程苏然一怔,转过脸,对上了江虞空洞的目光,她这才想起正事,低头从包里抽出那张贺卡,“这个忘记给你了。” 江虞避开她视线,接过来看了看。 一张自制贺卡,米白搭配原木色,清新雅致,上面画着一只长耳兔子,用清丽娟秀的字迹写着一句话: ——希望你无论走到哪里,心都有栖息停留的地方,不会再流浪。生日快乐。 不会再流浪…… 不会再流浪。 江虞默念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眼底渐渐升起水雾,她飞快地眨了眨,仰头深呼吸。 突然,她放下贺卡,抱住了程苏然。 程苏然身体僵了僵,双手自然而然地搂着她的腰。 彼此心跳紧贴着心跳,频率由激烈杂乱变得缓慢统一,起起伏伏,好像融为了一体。她嗅着她身上清芬的鸢尾香,轻轻闭起眼。 谁也没有说话。 尽管程苏然很想很想问那个男人是谁。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西斜的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一缕火红霞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江虞身上,将她浓黑的秀发染成了金棕色。 “然然……” “在。” “我饿了。” “好,我们去吃饭。”程苏然睁开眼。 . 天很快就黑透了。 坐在餐厅包厢里,江虞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街景,晦暗的眼眸里没有光,流露出一丝疲态,像是支撑到最后精疲力尽的颓废。 她端起酒杯将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 然后抓过酒杯又倒满。 “你少喝点……”程苏然皱眉看着她。 这顿饭还没吃到一半,酒瓶已经空了三分之二。江虞点了很多菜,却没吃几口,也不说话,只看着窗外,一杯接一杯灌自己酒。 她双目有些失焦,空洞又孤寂,脸颊因喝得太多而渐渐泛红。 仿佛没听见程苏然说话,又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 “……” 程苏然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眼看着她快把一整瓶酒喝光了,脸也越来越红,耳朵、脖子、脑袋红成了一片。 突然她一个人笑了起来。 “江虞?” “哈哈哈。” “……” “然然,我是谁?”江虞转过脸,笑着冲她挑眉。 程苏然轻声说:“你是江虞。” “哈哈哈哈。” “……” “不,”江虞竖起食指晃了晃,“我是江挽因。” 听到这个名字,程苏然霎时想起往事,耳边回荡着巴掌声,连带着左脸都仿佛疼了起来。 江挽因…… 她曾触碰过的禁地。 “那你知道江挽因是谁吗?”江虞眯起了眼。 程苏然:“是……你。” “哈哈哈,不,江挽因是鬼。” “……” 是喝醉了吗? “为什么江挽因是鬼呢……因为……她……死了。很早就死了,我每年清明节都去看她,她说,她在地府过得可开心了,她还说,做鬼真好,要永远做鬼。”江虞低着眼,疯魔般自言自语,声音越来越小。 说完又将剩余的酒灌下去。 程苏然被她反常的行为吓到,一时又心疼又无奈,见她还想倒酒,放下筷子起身绕过去,一把夺了酒杯。 “不许喝。” “然然……”江虞仰头,眼神沧桑又苦涩。 程苏然顿时心软了,弯下腰,将她整个肩膀以上搂在怀里,柔声哄慰:“真的不能再喝了,算我求你,好不好?” 江虞屏住呼吸,埋脸抵着她小腹。 “然然……” “嗯,我在的。” “我想回家。” “好,”程苏然轻轻点头,掌心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丝,“我送你回家。” …… 江虞喝醉了。 出去开的是程苏然的车。餐厅离格林尚府不远,十分钟就到了,江虞靠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被程苏然扶下车,才稍稍有了点意识,可她脚步虚浮,几乎大半个身子重量都压在程苏然肩上。 一米六五的程苏然扶着她有些吃力。 幸好小区物业服务不错,男保安不方便跟江虞肢体接触,就开着小观光车把她们送到楼门口。 “然然……” “哎。” “小然然。” “……” 都醉得神志不清了。程苏然暗暗叹气。 踏进家门,迎面遇上小周,她解释了几句,两人一同搀扶着江虞回到主卧,小心翼翼把她放平在床上。“麻烦你跟阿姨说一下,煮点醒酒茶,这边我来照顾就好了。” “好嘞。” 小周点头离开,程苏然轻轻关上卧室门,转头看向床上的人。 江虞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如同一滩烂泥,双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半阖着眼皮,口中喃喃呓语,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 ——咚! 跌坐在地毯上。 程苏然连忙过去扶她。 “我就坐这里。”江虞摇了摇头,屈起一条腿支撑着手臂,歪头枕在上面。 程苏然无可奈何,只能依着她,便也随她坐在地毯上。 屋子里很安静。 带着酒气的呼吸愈发沉重。 “江虞……” 身边人动了动。 程苏然心跳得飞快,忍不住问:“今天那个男人是谁?”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叶女士的儿子。” “?”程苏然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叶女士”是亲生母亲。 母亲的儿子当然是弟弟。 几个月前,江虞说过的,那鸡飞狗跳一团糟的家庭。 程苏然心颤了颤,直觉或许会触碰到从未踏入的世界,她既抱有期待,又有些害怕。期待是因为她太想探索属于江虞的全部,而害怕是因为她能感知到,撕扯伤疤必然伴随着血淋淋的阵痛。 她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窥探的**而去撕扯江虞的伤口…… “叶女士患癌住院了,需要几十万,蒋志军是来要钱的,我不给,他无能狂怒。”江虞嗤笑一声,眼里满是嘲讽。 脑海中闪过办公室那一幕,程苏然心有余悸,不由捏紧了拳头。 “我不仅一分钱不会给,我还要祝福她早日被病魔战胜,哈哈哈。” “我可怕吗?” “然然,你有没有想过,你认识的我其实是假的?你看,金玉里面都是败絮,我那么丑陋,那么不堪,浑身都是戾气,都是恨……”江虞幽幽地看着程苏然,晦暗的眸子里尽是疮痍,从中透出嘲讽的笑容。 她没醉,她意识很清醒,只是肢体行动迟缓。 程苏然抓住了她的手,却不知能说些什么。她至多能想象到江虞和家里关系并不好,就像自己寄人篱下那般,所谓的兄弟姐妹,都一样。 “你害怕吗?”江虞凝视着自己被握住的手。 程苏然摇头:“不怕。”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我亲眼看见了……你不是那样的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5章 105 昏黄的灯影落在程苏然脸上, 为她整个人镀了一层柔和的暖光,奶油般的肌肤像覆了釉。她手心的温度逆流而上,沿着手臂源源不断流进江虞心底。 她总能轻易抚平她所有的情绪。 江虞直视着那双眼睛, 沸腾的心沉寂下来, 忽然,她转开脸,抽出手, 扶着床颤巍巍站起来。 “你去哪里?”程苏然跟着起身。 “别动。” “?” “你就坐在这里,不要转身,我有话对你说。很多话……”江虞声音低哑,满身的酒气烧得脑袋滚烫, 她随手抓了只兔子娃娃抱在怀里,一步一步走到窗前, 挡住自己的脸。 刹那间, 程苏然明白了江虞的意思。 ——她不想被看见自己撕扯伤口的样子。 江虞每个动作,每个眼神,每句话,都像是与她有着心灵感应,她知她所想, 思她所思。 程苏然乖乖背过身去,靠着床坐下来。 指尖不安地摩挲着地毯绒毛。 空气如同死水。 等了许久, 仍不闻身后人说话,程苏然越来越感到不安, 就在她想要转身时, 江虞终于开口:“其实我的原名是江挽因……” 过去要从名字说起。 她带着醉意的嗓音有几分慵懒, 听起来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在程苏然看不见的背后, 江虞把脸埋在兔子玩偶毛茸茸的颈下, 只能呼吸到一点点空气。每说一个字就像捅自己一刀,但她感觉不到痛。 从出生到长大,从逃离到退休,上万个日日夜夜中发生的点点滴滴,早已在她脑海里回闪多次。 她大概真的麻木了。 可对另一个人来说这一切都无法想象。 程苏然背对着江虞,手指深深地抠进了地毯里,当她听到有关高考的部分,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一涌而上的怒火冲垮了理智。 “她凭什么?!” 程苏然猛地起身转过去,嘶声尖叫,“凭什么?” 她深切地明白,高考对于彼时一穷二白孤立无援的她们来说,是唯一能走出去重新开始的机会。她也曾差点被姑姑送去念职高,跪了一整晚才求得幸免,可是江虞就这么失去了机会。 那种恨,那种不甘,她感同身受。 如果是她,就与他们同归于尽,要下地狱,就一起下地狱。 急促的呼吸伴随着胸口激烈起伏,程苏然看着躲在兔子后面的江虞,一时心如刀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了,慌忙又背过去,坐下来。 眼泪簌簌溅落在衣服上,她咬着嘴唇克制哭声。 所以,她问她的毕业学校,她不答,所以,她会在黑暗的密室中恐惧到晕过去,所以,她拼命工作努力往上爬而抛弃了本就不懂的爱,但内心深处又是那么渴望…… 就是这样一个生长于黑暗,踏遍荆棘丛林的人,纵使曾经满身戾气,也仍在心里留下了一席柔软之地,而这些仅存的珍贵的柔软,统统都给了她。 尽管有时候笨拙幼稚。 她想起了江虞很多很多的好。 想起江虞曾经问她,自己是不是很坏,她说,一点也不坏。比起所谓的“坏”,烙在她心底更多的是好。 [所以在我心里,你一点也不坏。] [你是很好的姐姐。] 背后声音停下了,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彼此压抑着的气息,程苏然抬手抹掉眼泪,轻轻吸了口气,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后来呢?” “后来……” 江虞微微停顿,说话带了点鼻音。 后来她来到江城打工,在饭店端过盘子,在工厂做过流水线,每天都很迷茫。如果不是偶然情况下看见了模特大赛的报名宣传,想要那三千块奖金,或许现在她还在奔波劳累,为下一顿饭发愁。 模特圈并不好混,条件优越的,家里有钱的,专业出身的,哪个都比她强。只是有人半途而废,有人困于舒适安乐,一路越走人越少。 而她很幸运地遇见了贵人。 说起事业,江虞慢慢拿掉了兔娃娃,仰脸望着窗外,眼里光芒比夜空中的星子更璀璨。 她有了底气,嗓音愈沉稳,骄傲,自豪,谁也无法伤害她。 程苏然静静地听着,心绪平静下来,唇角不知不觉勾起愉悦的弧度……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笑容瞬间垮塌。 那个骄傲自信的江虞呢?五年前,五年后,人怎么就变得不一样了? 现在她看见的江虞,卑微,脆弱,眼里只有沧桑和苦涩,连笑容都那么生硬刻意,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为了她卑微,因为她脆弱,突然间所有喜怒哀乐都围绕着她。 这是她愿意看到的样子吗? 她是不是在无形中折磨着她,也折磨着自己…… 声音再次停止,等程苏然回过神来,已经不知过了多久,她屏息静坐,不敢回头,怕自己又一次冲动撞破江虞的自尊。 ——笃笃笃 一阵敲门响。 沉静的氛围被打破,程苏然爬起来,背对着江虞,问:“可以开门吗?” “嗯。”江虞轻声应。 程苏然打开门,小周站在外面,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小碗还冒着热气,“程总,这是水果茶,醒酒的。” “好,谢谢,你去休息吧。”她接过托盘,用脚带上门,想要转身那瞬间却犹豫了。 “江虞……” 她欲言又止。 背后传来细微响动,是脚步踩在地毯上闷闷的声音,江虞默默走到她身边,接过托盘,回梳妆台边坐下。 程苏然咬牙转了过来。 江虞坐在凳子上,勺子舀起褐黄的茶水吹了吹,送入嘴里,喉咙发出咕噜声。她一勺接一勺地喝下去,长发遮挡住大半侧脸,只露出高挺的鼻尖,觑不见表情。 程苏然悄悄舒一口气。 不多会儿,喝完了,她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扶着桌沿站起来,“我去洗澡。” 脚步还有些打晃。 “别洗了,”程苏然忙上前扶住她,“醉成这个样子,摔跤怎么办?” 一股酒气扑鼻而来,混合着清淡的鸢尾香,说不出的怪异。 “用浴缸。”江虞淡淡道,不着痕迹地推开她。 “……” 程苏然拗不过,只得陪着她去拿睡衣,跟随进浴室放水,替她拿着脱下来的外套和毛衣,实在不能再看着了,便退出去。 她把托盘和碗端出去,搬了把椅子坐在浴室门口等。 大约一刻钟,江虞披着睡袍出来了,身上散着幽淡的沐浴露芳香,她看见程苏然,愣了一下,眼神仍透着些醉意。 “回房间睡觉吧。”程苏然起身挽住她胳膊。 江虞垂下眼,避开那目光,任由她搀扶着自己回到卧室,爬上床,盖好被子躺下去。 程苏然关掉了一盏壁灯,室内光线霎时暗了许多,影子投映在墙上,晕开大片阴翳,另有一番朦胧的静谧。 她沉默注视着双目紧闭的江虞。 是不是该走了? “江虞……” 程苏然轻唤一声。 江虞睫毛颤了颤,却没睁眼,反而闭得愈紧。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记得喝点蜂蜜水。”程苏然稍稍贴近她耳朵,语气温柔,说完,最后看了她一眼,站起来。 转身那瞬间,手腕突然被攥住。 她一惊,迟疑地侧过脸,对上了江虞迷醉的目光。 “我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心疼我……我不在乎这些。”江虞嘴唇翕动,嗓音又变得沙哑了。 程苏然:“我知道。” 两人深深地对视。 江虞手上愈用力,抓紧了几分,许久才轻声吐出两个字:“别走……” “好。”程苏然毫不犹豫地答应。 江虞笑了。 酒精的作用使得她脑袋昏沉,上下眼皮直打架,再也熬不住了,没多会儿便沉沉地睡过去,紧攥着程苏然的手一点点松开…… 程苏然静坐了会儿,把她的手放回被窝里,拿出手机给闻若弦发了条微信。 [若弦,我朋友出了点事,晚上我陪她住,不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发出去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弦:[好,晚安。] 她收起手机,又看了眼熟睡的江虞,起身去洗漱。 今天来得突然,什么都没带,程苏然问保姆阿姨要了客用洗护品和新的睡衣,洗了个澡,匆匆回房间。 江虞睡得正香,呼吸平稳,一个人占了床正中央的位置,但这床够大,再睡一个人绰绰有余。 程苏然轻手轻脚爬进被窝,关灯躺下。 黑暗中,她翻身抱住了江虞,伏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晚安……” . 第二天醒来,江虞头痛昏沉。 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感觉怀里软绵绵暖烘烘的,她一愣,看清了眼前放大的脸,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 然然? 她们怎么…… “唔。”怀里人发出呓语,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彼此目光相撞。 程苏然愣了一愣,很快想起昨天下午的事,目光落在江虞脖颈上,“你脖子疼吗?”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 江虞却全部记了起来。 崭新的模型,凶狠的弟弟,狼狈不堪的她……喝多了,喝醉了,一股脑儿揭开伤口给人看,彻底暴露了丑陋的自己。 “不疼……”她恍惚道,恐慌地松开了程苏然,背过身去。 “你回去吧。” 程苏然:“?” 江虞拉过被子盖住脑袋,把自己蜷缩起来。 “……” 看着眼前拱起的轮廓,程苏然心揪了一下,忽地明白了她此刻的情绪。大概是昨天醉酒后说了太多,难以接受自己最阴暗不堪的那一面就这样暴露出来,她在意她的看法,在意自己在她心里的面貌,从而感受到了不安。 江虞,一直都被深深的不安笼罩着。 她怎么会如此懂得她。 从昨晚开始,她其实就都明白了,不是吗? 胸口钝钝地疼,程苏然轻吸一口气,埋头钻进被子里,从后面抱住了江虞,“你希望我走么?” 臂弯下的身子颤了颤。 “江虞,说话。” “……” “你放心,就算你不回答,我也不会走。”她收紧了手臂,牢牢箍着怀里细软的腰肢。 “我不会用激将法吓唬你的。” 江虞闭着眼,咬紧了牙根,身体却慢慢放松、舒展开来。 “你记不记得以前,你鼓励我,告诉我要一直往前走,别回头……我们是一样的,你难以启齿的伤口,同样也是我见不得人的痛苦。现在我也告诉你,一直走,别回头,我陪你一起……”程苏然喉咙哽住了,埋脸抵着她清瘦的背,忍着泪意忍到一阵阵颤抖。 江虞抓住横在腰间的手,滚热的液体无声从眼角滑落。 感觉到背后热乎乎的湿意,温度透过薄薄的料子渗入毛孔,逐渐蔓延开,她忽然翻过身,泪眼朦胧地望着程苏然。 她一直以为然然恨透了自己,可当她听见梦里那声“姐姐”,才明白原来这些年,然然从没有真正放下,还爱着她。但此刻,她越发觉得自己不配。 “然然……”她失声喊。 程苏然握紧了她的手,“嗯。” 江虞嘴唇动了动,想说“其实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我”,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她怕,怕自己再一次辜负这颗灼热赤诚的真心,也舍不得。 舍不得让自己深爱的人另寻温柔乡。 然然是她的。 “然然……” “在,我在。” “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 江虞呼吸一滞。 “我从来都没怪你,哪有原谅不原谅的。”程苏然哽着鼻音,笑出了眼泪。 江虞缓缓吐出一口气,跟着笑了起来。 还想说什么,一连串铃声响,程苏然侧身抓过手机,一边接电话一边松开了江虞的手,坐起来,擦掉眼泪。 “嗯,可以,好,我晚点过去。” 她应了几声挂掉。 “要忙吗?”江虞掀开被子爬起来。 “嗯,”程苏然点头,“今天有客户到公司,我九点多过去。”她把还剩百分之二十电的手机塞进包里,下了床。 江虞跟着下去,“我给你拿牙刷毛巾。” “昨天阿姨给我拿了。” “不是那个。” “?” 程苏然跟随江虞进了浴室,看着她从洗手台柜子下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像拆礼物似的打开。 一整套D.Porthault的毛巾套装。 底下电动牙刷和陶瓷杯,与江虞使用的是情侣款,一红一蓝,图案对称。还有其他零散的洗漱用品,都是成双成对的。 “这是为你准备的专用品。”江虞眯着眼笑,一样一样把东西拿出来。 程苏然惊讶挑眉,“什么时候准备的?” “九月份。” “你……准备这些做什么?我又不住在这里……” “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有我一份就有你一份。而且,预防万一,这不是用上了吗?”江虞泛红的双眼流露出一丝柔情。 程苏然心口一悸,脸颊微微发热,小声说:“那我岂不是也要在家里给你备一套?” 江虞愣了愣,旋即想起与她亲密无间的闻若弦,眸里的光霎时黯淡了。她轻轻摇头,“不用,你跟朋友住,不太方便,而且……你们比我亲密多了,我怎么好过去打扰。” 一股浓浓的酸味漂浮在空气中。 程苏然恍若未觉,“哦,那好吧。” 江虞:“……” 真的不给她准备? 程苏然熟练地打开热水,堵住水池下水口,拎起毛巾放进去,搓了搓,顺手拿起旁边江虞用的洗面奶,一点也不客气。 “然然……” 江虞从后面抱住她,脸颊紧贴着她耳朵蹭了蹭,就见她抬起了头,一张素净寡淡的小脸倒映在镜子里。 睡眼惺忪,头发有点乱,皮肤光滑细腻,近距离几乎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我可以亲你一下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6章 106 灼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耳朵, 程苏然禁不住哆嗦,偏头躲了一下,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 江虞却以为是拒绝, 眼底闪过失落,忍住了念头。 一动不再动。 程苏然屏住呼吸, 停下手中挤洗面奶的动作, 静静等着想象中温热的触感贴上来。等了许久,没有预想中的吻。 她抬头看镜子。 江虞只是抱着她, 弯腰低头, 下巴抵在她颈边缓慢地蹭。 怎么回事? 不是要亲她么? 程苏然皱眉,转过脸, “你在干嘛?” 脸颊不偏不倚碰到了她鼻尖。 “嗯?”江虞茫然抬眼。 程苏然:“……” “怎么了?” “……我要洗脸, 松开。”程苏然有些恼, 挣扎着推开了她。 江虞一怔, 见她耳朵泛红, 眉眼间像是羞恼的样子, 突然间反应过来,凑上前, 重重地吻了一下她的脸。 程苏然霎时僵硬, 心如过电般激烈地颤抖起来, 被吻过的地方缓缓升起燥意。 镜子里的她红了脸。 “你——”她抬手朝江虞掸水。 江虞避之不及,被掸了满脸水珠, 见她要挤洗面奶,顺手取下起泡网递过去。 程苏然默默接过,一言不发地搓着泡泡。 这浴室很大, 长方形洗手台足够站立两人, 江虞就在旁边洗漱, 时不时看程苏然一眼,抿嘴憋笑。 收拾完,程苏然把毛巾挂在江虞的毛巾旁边,牙刷也一样,俨然没把自己当外人。“你打算怎么处理你弟弟?” 江虞笑容微凝,“我没有弟弟……”她垂眸看着指尖上不小心挤多的眼霜,手伸向程苏然,“你也抹一点。” 她不承认所谓的弟弟,也不承认所谓的家人,只承认自己。 看着她云淡风轻的样子,程苏然顿时反应过来,心头淡淡刺痛,“那就叫畜生。”伸出小拇指,沾了点她手上的眼霜,“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畜生?” “检查没问题的话,让他蹲几天局子。”江虞用无名指轻轻点涂着眼霜。 程苏然与她动作一致,“我砸他那一下不轻,会不会砸成脑震荡?到时候赖上你就麻烦了。而且……”她话音顿了顿,眼神中透着担忧,“他要不到钱,万一恼羞成怒对你不利……” 在遇见昨天的事情之前,程苏然以为自己的家庭已经足够冷血,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更疯狂的人和事。 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亲人”,为了得到钱,宁愿自己去坐牢也要痛下杀手。她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凉,更加心疼江虞了。 “他没那个本事。”江虞嗤笑。 “舆论呢?如果他上网撒泼……” “有瞳瞳帮我盯着。” 程苏然默默关掉水,心情愈发沉重。她知道她误会了江虞很多很多,彼此互相折磨了很久很久,那些痕迹,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消除的,而现在,她们之间又算是什么呢? “然然……”江虞抱住发呆的她。 “没事的,我会处理好,相信我。” 程苏然闭上眼,软软地靠在她怀里,蹭了蹭耳朵,“我信你,那你信我吗?” “嗯?” “在我面前,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用伪装,不用在意形象,也不用担心我会离开你。因为我不会的,就算你赶我走也不会。” 江虞心头震颤,有种被窥入灵魂深处的恐慌,但仅仅是一瞬间,就化成了无数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像清甜的甘霖,滴入她久旱龟裂的心田,“嗤”地冒出了丝丝青烟。 她没有伪装了。 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早已掏得干干净净。 “嗯……”她抱紧了程苏然。 程苏然仰脸望着她,黑眸里闪动着滟滟柔光,“我也不希望你总是讨好我,事事顺着我,江虞,多留一点温柔给你自己,好吗?” “我……”江虞张了张嘴,心口蓦地痛如刀绞。 以前她是金主,强势,高高在上,看待然然是不平等的,现在她想弥补,想淡化那段灰暗过去留在然然心里的阴影。所以她万事小心,不敢擅动分毫,生怕在然然心上又添一道伤。 “嗯?”程苏然抬手抚上她的脸。 江虞眨了眨眼,捉住那只手,掌心细细地摩.挲着手背,“好。” 两道目光紧密地交缠,红唇亦近在咫尺,她双目有些失神,喉咙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对那片唇生出强烈的渴望。 她真是不知足。 太贪心了。 “在我这里住几天吧?”江虞忍住欲念,偏头亲了亲她的手。 程苏然愣道:“我还要工作……” “车接车送,不耽误。” “……” 见她垂眸沉思,并不是很情愿的样子,江虞有些失望,“没关系,以后有空再来也可以,我们的床永远有你一半位置。” “‘我们’的床?”程苏然好笑挑眉。 江虞假意不知地转过脸。 “住也可以,但是只能住两晚,因为年底是会议旺季比较忙……”她考虑到昨天的事影响,担心江虞情绪不好,放心不下,最大限度妥协了。 “等我下午忙完,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江虞喜上眉梢,随后又想到了闻若弦,迟疑地问:“你朋友会介意么?” “介意什么?” “你住我这里。” “当然不会,为什么要介意?”程苏然不明所以。 江虞轻咳一声,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们关系那么好,在一起那么亲密,她肯定舍不得放你走。” 又一股浓浓的酸味在空气中飘荡。 这次程苏然反应了过来。 “你吃醋?” 江虞避开她目光,没说话。 “哈哈哈哈……”程苏然放声大笑。 江虞:“……” . 待程苏然离开,江虞交代阿姨仔细打扫主卧,便也出门了。她先联系助理询问蒋志军的情况,助理说头上受了点皮肉伤,不严重。 随后她报了警。 办公室没有监控,但门外有,清楚地拍到蒋志军进了办公室没多久,又被保安架着出去。助理和保安是人证,她颈上未消的红痕和摔坏的电脑、摆件是物证,没花多大功夫,蒋志军就进了拘留所。 江虞为他支付了医药费,临走前,他还在骂骂咧咧:“没良心的臭婊.子!妈养你这么大狼心狗肺!赚那么多钱自己偷着藏,嘿嘿,等老子出去了一定弄死你!” 江虞充耳未闻。 去了趟公司,趁着还有时间,她回家把阿姨打扫干净的卧室又收拾了一遍。 衣帽间腾出位置,给然然放衣服,书房暂时来不及添桌子,就把书柜清理出一半空位,留给然然摆放书籍,房间翻出全新的枕头、枕套铺好,再将大部分兔娃娃放进储藏室。 虽然只是暂住两晚,但早晚会有同居那一天。 江虞满怀期待地打着算盘。 …… 傍晚,漫天霞光。 一辆纯黑色跑车停在翼声楼下,副驾门高高扬起,程苏然快步从大楼出来,钻进了车里,拉下门。 “你到底有几辆车?”她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女人。 江虞化了淡妆,红唇浓艳,冷魅的眸子里含着笑,“不多,七八辆。” “……”程苏然朝她竖起大拇指。 “先去你家拿东西,然后我再回趟公司,笔记本电脑落在办公室了。” “嗯。” 车驶向大马路。 十分钟后,到了滨海湾小区门口,程苏然解开安全带,“要不要上去坐一会儿?” “不了,”江虞摇头,“免得碰到你朋友。” 程苏然一怔,“若弦……很难相处吗?” 江虞低眸不语。 长长的睫毛像蛾翅,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翳,程苏然还想说什么,她忽又抬起头,淡淡笑了一下,“没有,闻总人很好。只不过……毕竟是你们共有的私人地盘,我一个外客,不方便总是打扰。” 此话一落,心里阵阵刺痛。 她真的嫉妒闻若弦。 嫉妒她陪伴着然然五年,嫉妒她与然然住在一起,嫉妒她那么了解然然…… 程苏然愣住。 这回除了浓烈的酸味还有苦味。 “我和若弦只是朋友。”她叹气,脑海中却冷不丁闪过那些素描图。 江虞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示意她去拿衣服。 程苏然无奈下了车。 小区路灯照着她长长的影子,脚步越来越快。今天若弦休息,回来之前,她在微信向若弦报备了,但是没收到回复。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客厅。 闻若弦正在阳台上收床单,她穿着素净淡雅的居家服,长发低挽在脑后,整个人沐浴在金红色的霞光里,如同一幅静美的油画。 “若弦……”程苏然换了拖鞋走过去。 那人转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回来了。我今天买了羊排,晚上我们就吃烤羊排吧?” 程苏然语塞。 果真没有看见微信消息。 “若弦……”她顿了顿,“我今晚和明晚要去朋友家住两天,她情绪有点不好,陪陪她。所以羊排……你自己吃,或者冻在冰箱里,等我后天回来,我做给你吃。” 闻若弦笑容一滞,抖了抖手里的床单,问:“是江总吗?” “嗯。”她也不瞒她。 说出“朋友”那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和江虞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噢,好,”闻若弦迟疑点头,又恢复温和从容的笑,“没事,羊排我自己吃吧,等你回来再买新鲜的,我们一起吃。” “那我去收拾东西了。” “嗯。” 程苏然转身回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过道转角,闻若弦轻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才洗好晒干,就攥皱了,一如她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自从被然然发现素描本,她有惊无险地圆过去之后,彼此每天相处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她把所有自己私藏的关于然然的物品都锁了起来,既不敢过分关心然然,又不能刻意躲避,像一座天平,辛苦地维持着两端平衡。 可她也逐渐发现,然然与江虞的关系比她想象中好得多。 尤其她知道然然以前认识江虞。 她一直以为自己认识然然最早,却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早,连“朋友”的身份都失去了优势。这让她越来越不安…… 仿佛是自己珍视的宝贝突然间要被人抢走了。 几分钟后,程苏然拎着个小双肩包出来,冲她挥了挥手,“若弦,我走了。” 闻若弦猛然回神,喃喃应道:“好……” 大门开了又关上。 然然走了。 闻若弦静默在原地,半晌,她放下床单,转身走到阳台角落处,打开了窗户。 这个角度能看见一半小区大门。 一辆黑色跑车静静停在门口。 会是江虞吗? 没多会儿,视线里出现了程苏然的身影,她拎着背包肩带,步伐轻快地走出大门,这时,车子副驾驶的门缓缓抬了起来。 她上了那辆车。 . 五点的太阳已落下山,最后一丝余晖留在天际。 车临时停在SIENA公司门口,江虞下去取电脑,程苏然就坐在车里等。大约等了几分钟,她目光一扫,却看见江虞站在一楼前台处,几个人正说着什么。 嗯? 怎么了吗? 旁边好像有个外国人,江虞双手正比划着什么。 一阵嘈杂声飘过来。 程苏然皱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下车小跑进去。 一个金发碧眼身材修长的外国女人站在前台处,嘴里断断续续说着蹩脚的英语,连说带比划。江虞费劲地听着她说话,听了半天,只听明白了是俄罗斯母公司那边过来的模特。 两位前台姑娘更是满头雾水。 “江虞……” 程苏然以为她们在吵架,快步走过去,下意识挡在江虞身前,“怎么了?” 江虞愣了愣,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侧,“俄罗斯来的模特,英语真烂,应该是找了很久才找过来……不知道经纪人是怎么办事的。”压低了声音,眉眼间透出不耐烦。 “你……你们……骗……骗我们……”那金发女人满脸怒气。 江虞:“?” 程苏然盯着她,尝试用自己的半吊子俄语打招呼:“你好?” 金发女人愣了一下。 “呃,我会一点俄语,你可以慢慢说。”程苏然安抚地笑了笑。 下一秒,女人眼眶泛红,哭了起来,“你们是骗子公司……经纪人把我们骗过来和另一家公司签约……你们不讲信用……你们……” 程苏然心一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7章 107 这位外模叫阿加塔, 今年十八岁,出生于乌克兰却生活在俄罗斯,家里经济拮据, 供不起三个孩子上学。两个月前她休学了,因为外形条件良好得以与俄罗斯母公司签约,预备先来中国工作大概一年时间,赚够学费再回去念书。 根据公司安排, 这批与她同行的外模有三个人,包路费食宿飞往中国,落地后由SIENA的经纪人接应。 负责接应她们的经纪人是米娜。 由于这批模特都是纯新人, 懵懵懂懂的,不像其他B类、A类甚至超A类模特有一定行业经验, 所以她们基本唯经纪人是从。初来乍到,在异国人生地不熟, 经纪人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 热情又专业的招待也让她们身心放松。 昨天落地后在市区酒店住了一晚, 今天上午被带去“公司”。 那“公司”空空荡荡, 人很少,与她们所了解的SIENA大致信息有点不符, 但经纪人说这是流程的一部分,新人先签“实习合同”,考察期过后再去公司总部。 同伴们相信了,但阿加塔没有立刻签,出于谨慎她联系了俄罗斯母公司的人确认, 没想到母公司并不知情, 反过来询问这个所谓的“公司”是什么情况…… 她才明白自己被骗了。 …… “Mina是你们的经纪人, 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们?我的同伴, 很多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都被你们骗了,你们无耻……”阿加塔哭着控诉,她情绪激动,说话速度有点快,带着哭腔的声音模糊成一团。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点,又重新慢慢地说了一遍。 程苏然勉强听明白了来龙去脉,与她核对了几处关键信息,借着手机词典的帮助,最终确定下来完整的意思。 她转述给江虞。 江虞听着听着脸色愈凝重。 趁还没下班,她们带阿加塔去了办公室,江虞给米娜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又去了趟经纪部。大部分经纪人都陪模特出去了,只有少数几个人在办公室。 上次田琳向她汇报米娜总是找不到人,她后来联系上米娜询问工作情况,对方一直说很忙很累,也承诺会尽快回公司。 然而到现在人也没回来。 问白露,白露不知情,还委屈地向她抱怨了一通。问与米娜关系较近的几个人,都说很久没看见她了。 江虞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已经把事情告诉我的同伴,以及我们公司了,我还要在Twitter上曝光你们……你们……”阿加塔一边哭一边说。她的姐姐因为贫穷而不得不去乌克兰为人生孩子赚钱,她不想过那种生活,满怀期待来到这里却被骗,愤怒又无助。 程苏然倒抽一口气:“生孩子赚钱?” 阿加塔点头。 “就是代.孕。”江虞皱眉道,“在乌克兰是合法的。他们国家有个外号叫‘欧洲子.宫’。” “……” 程苏然惊得说不出话,随之而来更多的是愤怒。她连忙安抚:“我们很抱歉,但……其实这件事我们也不知情,是经纪人擅自做主,现在还需要调查……” 显然,米娜背叛了公司。 江虞有些头疼。 难怪业绩表上缺少米娜的数据,如果如实上报,很快就会被发现异常。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两三个月,换做是资历浅的普通经纪人一定早就查出来了,但米娜有相当大的特权,公司成立之初功劳重大,江虞秉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非常信任她,对她几乎是放养的,以至于,让她瞒过了所有人。 她当即联系了俄罗斯母公司,然后着手调查这件事。 …… 安顿好阿加塔,江虞带程苏然回了家。 事发突然,她有点措手不及,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晚餐时胃口不佳,只吃了几块鱼肉便放下了筷子。 “你吃饱了吗?”程苏然惊讶地问。 江虞点头,脸色淡然如常,抿唇笑了笑,“我再去收拾一下房间。” 说罢起身就走。 程苏然张了张嘴,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暗暗叹气,再看这桌为她准备的美味,顿时失去了兴趣。 她也没吃多少,匆匆放下碗筷,去找江虞。 江虞并不在主卧。 房间太多,程苏然绕来绕去,终于在小阳台上找到了她。她倚着栏杆,指间夹着细长的烟卷,空气中弥漫着混合了果香的烟味。 孤寂又落寞。 “江虞……”程苏然在后面站了许久,忍不住喊她。 那人身形一僵,转过来。 四目相对。 江虞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自己手中的烟,连忙将它按灭在烟灰缸里,冲程苏然微笑,“然然,这么快吃好了?” “嗯,”程苏然缓缓走过去,瞥了眼还剩大半的烟卷,“心情不好的话,想抽烟就抽吧,不用顾及我。” 江虞笑容一滞,“没有心情不好啊。” “嘴硬。” “……” 程苏然伸手抱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抵着肩膀。 江虞亦很自然地将人搂在怀里。 冬夜寒气重,一丝丝冷风吹进来,窗外高楼林立,灯火辉煌,不远处江面上传来游轮的笛声。 她抬手关上了窗户。 “会对公司造成很严重的影响吗?”程苏然在她怀里蹭了蹭,闷声问。 江虞沉吟道:“不会。” “真的?” “可能会损失一点信誉、口碑,还有部分海外市场,以最坏的情况来看,这些都不算严重。” 程苏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她已经渗透到高层准备夺权了……” 噗。 江虞忍不住笑出了声,捏捏她的耳朵,“没那么夸张。虽然我给了她干股,但是不多,公司实际控制人还是我。” “那就好。”程苏然安心点头。 “沟通方面有问题的话,我明天去公司给你调个俄语翻译过来,如果要打跨境官司,我认识专攻这方面的律师朋友,可以找他。需要帮忙一定跟我说,我能帮就帮,帮不了还有朋友,总之,不许自己憋在心里,不许硬扛。” “你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她双手捧住江虞的脸。 江虞神色动容,眼底涌起无限柔情,“好……”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抱在一起。 虽然有了然然的安慰,但江虞还是心情沉重,这件事造成的损失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了——她最痛恨背叛。 后背被捅刀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不过,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背叛了。十几年模特生涯见过太多肮脏的人和事,相比之下,退休后却是一路顺风顺水。 命运要开始考验她了吗? 准备睡觉的时候,米娜给她回电话了。 “江总,您找我?” 江虞淡淡道:“听说你开了一家公司?” 那边沉默片刻,干脆地嗯了声,又说:“准确来讲,不只是我自己,还有白露。” “白露?” “她是法人。” 江虞平静的眼底出现一丝裂痕。 白露…… 难道…… 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想,江虞难以置信,却还是极力维持着平静,“所以,是你跟白露合伙……挖公司的墙脚?” “我以为江总早就知道。” “这种不痛不痒的小动作,给你带来的好处是什么?” “江总,真的不痛不痒吗?”米娜笑了一声。 江虞也笑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给自己打工,回报是百分之百,给别人打工,回报有可能是百分之八十,也有可能是百分之一,值得,就是百分之八十,不值得,就是百分之一。” 她寥寥几句,看似含糊不清,江虞却很快就明白了。 “原来你是不服田琳。” “江总,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米娜语气悠闲。 江虞又笑出声,单手揣进睡衣口袋,不疾不徐道:“什么程度才算是又痛又痒,你了解我吗?如果了解,就应该知道,除非倾家荡产,否则只是大地震和小地震的区别罢了,灾后重建倒也不难。” 她是从一无所有的时代,赤手空拳走过来的人,即使跌落谷底,也能原地爬起来。 经纪公司只是她所有资产中占比三分之一的部分。 “您的确让人敬佩。”米娜说,她没想置江虞于死地,也知道她血厚,以江虞的血滋养自己初期起步才是最重要的,顺便给予心理上的重创,到时候直接拍屁股走人,一切都与她无关。 对于一个已经选择背叛的人,江虞懒得再说什么,她抽出手,掸了掸落在衣袖上的头发,“好了,剩下的让警察跟你说吧。” “不好意思,江总,我现在在国外,而且,警察要找也是找白露。”米娜漫不经心道。 “我知道。” “……” “那你就祈祷自己永远不需要回国吧。” 说完,江虞挂掉电话。 一双手臂从背后圈住她的腰。 暖热的温度紧贴在后背,仿佛能听见那颗心跳动的声音,江虞浑身颤了颤,软下来,“然然……” “嗯,我在。”程苏然脸颊蹭了蹭她头发。 江虞捉住腰间的手,顿时觉得无比安心,好像从此刻开始有了依靠,有了能够停驻的地方。 她想了想,将通话内容如实说了出来。 “我真的没想到白露也有份……” “任何人都可以,唯独她不可以。” 程苏然微微噘嘴,“为什么?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如果说在这通电话之前,江虞感觉不痛不痒的话,那么这通电话之后,江虞就只觉得自己被狠狠捅了一刀,心理上的创伤之痛,比经济上严重百倍。 经济上损失再多,也只是一部分钱,她还有其他资产,可是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人,就这么轻易背叛了她,损失的是感情,是信任,是她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兴趣。 对白露失望归失望,却也没想过她会变成白眼狼,变成反咬农夫的蛇。 “就好比养了一只猫,你精心照顾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从两个月养到四五岁,最后她反而咬你,挠你……”江虞深吸一口气,再说不下去了,缓缓松开腰间的手。 程苏然抿着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既然白露是猫是狗是宠物,那么她是什么?她和江虞算是什么关系? 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她想说“如果是我也可以吗”,却又顾虑到江虞现在情绪不太好,忍住了。这件事算是大事,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使小性子,再给江虞心里添堵。 “其实白露的动机很好猜,我之前不是说过她喜欢你么?可能就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吧……你说她很偏执,我觉得这样的人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你千万不能心软,免得给自己留下后患。” 江虞揉了揉眉心,“先报警吧,我想办法把白露引回来。” “也好……”程苏然点了点头。 沉默半晌,江虞心绪平复下来,转过身,抱住了程苏然,在她脸颊亲了一下,“然然……她和你没有可比性。” “!” 程苏然惊讶抬眸。 这人是不是有读心术?哦,是自己刚才…… “那我们唔——” 嘴唇被灼热的气息堵住。 温温的,软软的,像果冻一样,清甜诱人。 江虞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手扣住她后脑,唇齿间强势地掠夺着呼吸,仿佛要将她吞噬,一刹那心跳也乱了节奏。 程苏然被动地承受着,很快就手脚发软,下一秒又被抵在了墙上。 “然然……” “唔。” 江虞稍稍往后仰,又低下头,把脸埋进了她头发里,“在我心里你最重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8章 108 “唔……” 耳边是湿濡的热意, 程苏然被撩拨得心口发热,呼吸渐渐不稳。她脑袋枕在江虞肩上,小声说:“你也是。” 身体里沉睡的记忆被唤醒, 依然是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味道。 她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可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来不及想更多, 嘴唇再次被堵住了, 温热的呼吸在唇齿间流连, 程苏然晕晕乎乎的, 无力抵抗, 只感觉江虞的手渐渐开始不安生。 她猛然清醒,捉住了那只手。 “唔,不……” 嘴唇挣扎着退出空隙, 发出含糊的抗拒声, 滚烫的双颊蔓延开大片绯红。 这是不同意。 江虞立刻止住念头, 睁开眼,双手捧起她的脸,“然然困了吗?” “嗯。”程苏然慌忙点头, 避开她目光, 生怕从中窥见一丝失落。 她还没准备好。 一触碰这些, 就想起那段被包养的日子,她对江虞的温柔爱抚没有丝毫抵抗力,软在对方怀里, 任由宰割。 江虞低头在她唇边亲了一下,“那我们睡觉吧。” 程苏然红着脸,迫不及待挣脱了钳制, 爬上那张宽阔的大床翻滚一圈, 将自己埋进被褥里。 “晚安。”她闷闷道。 看着她害羞躲避的样子, 江虞无奈地笑了,也钻进被窝,顺手关灯,连平常夜晚要留的小壁灯也关了。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中,她侧身躺下,抱住了程苏然。 绵软的嘴唇贴在她后颈边,轻轻吐出两个字:“晚安。” 程苏然哆嗦了一下,软绵绵地靠入江虞怀里。 她突然明白缺的是什么了。 江虞还没有表白! 哼。 夜渐深,两人各怀心思,在彼此温暖的呼吸中沉沉睡去…… . 三天两夜过得很快。 到了时间,程苏然说走就走。工作实在是忙碌,等待她的是无尽的出差和会议,她这头要顾工作,那头担心江虞的情绪,精力终究有限。 江虞也要处理自己的烂摊子。 事件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那家公司名为“SINA”,仅差一个字母,法人的确是白露,出资占比百分之五十五,另一股东自然是米娜。大约从九月份开始,米娜陆续从俄罗斯母公司截断了三批外模,另有几家小的海外合作公司也没放过,等到江虞跟巴黎母公司签了约,她又从巴黎截断了两批人。 两家主要的合作公司都为之震怒,痛斥江虞没有契约精神,给他们造成了严重损失,要求解除合作并赔偿。 除此之外,米娜还带走了大量客户资源,卷款四百多万转移至海外。 江虞先是报了警,然后再给白露打电话。 她以为米娜会提前通知白露,想引人回来并不容易,但没想到的是,白露根本不知道事情已经被抖落,一听她为她准备了礼物,立刻订票飞回国。 落地时间是早晨。 下午三点,江虞在办公室等人。 “虞姐——” 白露还是像从前一样,大大咧咧进出办公室,毫不见外。 她烫了卷发,身上穿着昂贵的皮草,手里拎的,脚下踩的,都是她代言的蓝血奢牌当季新款,她随手摘掉墨镜,露出一双狭长锐气的狐狸眸,娇媚冷艳。 似乎已经忘记了上回的狼狈。 江虞站在窗前,一语不发地注视着她。 在白露来之前,她想了很多很多要说的话,要问的问题,可是见到白露这一刻,她的怒火蹭蹭直窜天灵盖,什么话都抛在了脑后。 “白总回来了。”江虞怒极反笑。 白露笑容一凝,“虞姐,你说什么?” 江虞走到办公桌边,拿起平板递过去,“我喊错了吗?” 屏幕上是那家新公司的基础信息,法人一栏清清楚楚写着白露的名字。 白露脸色骤变,心虚得不敢抬眼,死死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感受到江虞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自己脸上,不得不抬起头。 “虞姐,这个不关我的事……” “噢?”江虞眯起眼,“说说看。” 白露连忙把平板放回去,搂住江虞的胳膊,一脸认真地说:“是米娜要我帮她注册一个公司,她说方便给我谈项目,还说我早晚会有自己的工作室,虽然法人名字是我,但实际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米娜做什么了吗?陷害我?” “你不知道?”江虞挑了下眉。 “真的不知道?” “真的。”白露连连摇头。 江虞盯着她,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忽然,冷笑一声,甩开她的手。 ——啪! 扬手就是一巴掌。 白露懵了,捂住脸。 “不知道?前段时间热衷当经纪人的是谁?嗯?还想骗我是吗?”江虞单手揪住她衣领,一拉一扯,将她拽得站立不稳。 白露一面摇头一面抓住她的手,“那是米娜的意思,我被她骗了啊,不关我的事……” “也就是说你确实这么做了。” “我……” 江虞猛地推了她一把。 白露往后退了两步,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脸颊烧灼般地疼,火辣如针扎,她仰起头,望进江虞那双森冷的眼睛,情不自禁颤抖了一下。“我是做了……但我也是被米娜骗了……她说这么做是在帮你,我没多想……” 她知道这次闯了大祸,惊慌失措之下,一股脑儿把事情都推到米娜头上去。 该死的米娜。 前几天她接到江虞的电话,第一时间就通知了米娜,没想到这边事情已经露馅了,米娜竟然没告诉她,还跟她说没事。 她在心里狠狠咒骂了米娜一通。 “做了就是做了,有理由和没理由,有区别吗?”江虞冷笑。 白露喉咙一噎。 “我最痛恨背叛。”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她眉头紧蹙,肩膀颤抖不止,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失望、愤怒、痛心……这些天她不断陷入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自己的问题。可是思来想去,实在想不明白有哪里对不起白露。 早期刚签约,她给白露租最好的公寓,谈代言,也是大品牌起步,上杂志封面,非“三大”不去。她带白露出席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用自己的人脉为她铺路,在白露刚去巴黎那段时间,她把自己的房子给她住,又在市区租了公寓,给她买了车,方便她两处落脚,随时随地出去玩…… 太多太多了,细枝末节数不过来。 整个公司,国内国外上千名模特,没有第二个人能享受白露这般的待遇。 如果没有花费大量心思精力在白露身上,如果这些年以来没有投入这么多,或许今天她就不会难过了,就像那些普通模特一样,来了走了不留痕迹。 那么唯一的原因只可能是然然所说那样。 意味着不是她的问题。 “我……”白露猛然被她的眼神刺痛,踉跄着爬起来,疯癫般大笑了两声。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因为我在乎你啊,我想让你多看我两眼啊!江虞,你忘记自己说过什么了吧?你说只要我听话就什么都依我,结果呢?” “我那么听你的话,我那么努力往上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你有正眼瞧过我吗?” 她声音越来越大,说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 眼睛不受控制地红了。 “到现在你还在绑架我。”江虞讽刺地摇头。她很累了,不想再与这头白眼狼争辩,甚至连今天见面的这几分钟都觉得浪费了。 “嗯,没错,你很听话很努力,是我瞎了眼没看见你,什么都没为你做,OK吗?” 白露:“……” “回归这件事,你以为甩锅给米娜就能全身而退吗?你们两个面和心不和,她要是真的想帮你,就会告诉你出事了,你也不会傻乎乎回来。而且,她早已经把资产转移到了国外,但她还没退籍,也没辞职,国内还有很多东西不能不管,应该是没来得及,所以……她早晚会回来的,抓她只是迟早的事。” “在抓到她之前,只好先处置你了。”江虞勾了勾唇。 白露慌了,上前拉住她的手,低声哀求:“虞姐,我真的是被米娜骗了,你别赶我走……我可以帮你找到米娜,我知道她其实哪儿也没去,还在巴黎我们住的房子里……” 江虞嫌恶地皱起眉,抽出手,“你违约了,按合同签约金额的十倍赔偿违约金,自己算吧,如果不配合,我们就法庭见。” 啊? 不是要抓她么? 白露愣住。 去年她才跟公司续约,签了七年,因为身价水涨船高,签约费也是从前的好几倍,一年大概六百万,十倍就是六千万。 江虞看穿她心思,却也懒得解释了。 主谋是米娜,背后牵扯到不止一人,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她准备处理完米娜,再与白露秋后算账,现在就先让这个女人赔钱滚蛋。 “虞姐……”白露伸手抓她衣袖。 江虞拿起桌上座机,拨了通内话,“叫保安上来。” “别,虞姐……我没那么多钱……”白露终于落泪了,哭着跪下去。 江虞面无表情地撇开脸。 见她无动于衷,白露咬紧了牙,眼底浮起怨毒神色…… . 整整一周,江虞为收拾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 经过澄清误会和赔偿损失,合作方终于不再要求解约,只是对以后的输送流程做了更严格的规定,也是看在她曾经的名气和地位的份上,给了几分面子。 但失去的市场再也无法弥补。 流失的市场、被带走的客户、支付的赔偿、牵扯到的内部员工,以及米娜卷走的四百多万,前前后后加起来,这件事直接让公司损失了一千多万。 为填补这个窟窿,免得资金链断裂,江虞卖掉了海外一座庄园。 经济上的创伤尚且能够填补,心理上的创伤却难以愈合。 她在家躺了两天才勉强恢复些精神。 从有记忆开始,江虞就很难相信别人,即使对方是亲生母亲,是与她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小时候父母不要她,她不相信他们了,后来同学霸凌她,她不相信他们了,再后来,成年人的世界里遍布荆棘,光鲜亮丽的圈子内充满尔虞我诈,她更是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人。 如此就不会受到伤害。 后来遇见了伯乐、田琳、祁言、瞳瞳……她可以慢慢敞开心扉了,因为知道,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她以为伤口痊愈了,却还是脆弱得一击触底。 但她还有然然。 就算所有人都背叛她,然然也不会。只要想到身边永远有这么一个人,心就有了栖息停留的地方,不会再流浪。 然然就是她的天使。 午后暖阳洒进小阳台,江虞怀抱程苏然做的黏土模型,悠闲地靠在椅子上晒太阳,她一边喝热腾腾的茶,一边等微信消息。 这几天然然在外出差,白天忙碌,夜里会跟她聊天,问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她全无隐瞒,一五一十交代。 算算日子今天然然就要回来了。 瞳瞳:[春节出去散心吗?我家木头在合心岛开了间民宿,一起去玩两天呗?] 江虞:[让我去吃你们狗粮?] 瞳瞳:[笨蛋,不知道带人嘛?比如……咳咳。] 江虞:[懂了。] 她看着裴初瞳发来的小岛和民宿照片,碧海蓝天,椰风树影,顿时心情都开阔了许多,自觉是该出去散散心,如果然然能和她一起去就更好了。 这时她收到了程苏然的回复。 “我的然然”:[我要登机了,回聊。] [好。] 回复完,江虞盯着屏幕思索片刻,指尖往上滑,点开昨晚程苏然发来的航班时刻表。航程是一个半小时,现在起飞,大概四点二十落地。 她想见她。 想第一时间见到她。 心里像猫爪挠似的,又如小虫啃噬,百般难耐,江虞犹豫了会儿,决定给程苏然一个惊喜,立刻起身去换衣服。 …… 大约五十分钟后,江虞驱车来到机场。 她先停好车,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四点十八分,不早不晚,大步流星走向到达厅出口处。 接机的人不少。 江虞只戴着帽子,没戴口罩,近一米八的身高在人群中十分显眼,惹得周围人纷纷侧目。走近了,她忽然发现栏杆边有个眼熟的身影。 闻若弦? 她怎么也在? 难道…… 江虞猜了七八分,顿时有些失望,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缓缓走过去,轻拍了下那人肩膀。 “闻总。” 闻若弦转头,愣了一下,“江总?” “来接人吗?” “嗯。” “好巧,我也是。”江虞笑着说,压低了声音,“我来接然然。” 闻若弦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我也是来接然然的……” “那就更巧了。” “……” 江虞不再说话,视线转向大厅。 闻若弦也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大屏幕上显示着航班信息,程苏然那班机提前五分钟落地了,显示三号行李转盘。江虞极目远眺,喃喃自语:“应该在等行李吧。” “不用,”闻若弦温和笑道,“然然带的是登机箱。” 江虞:“……” 没多会儿,一个穿白色短款羽绒服的女人推着粉色小登机箱走过来,江虞一眼认出她,快步走过去,“然然——” 顺手接过小粉箱。 程苏然吓一跳,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惊讶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来接你。”江虞抿嘴笑。 “啊?”程苏然目瞪口呆,“可是……”目光一转,就看见闻若弦来到了跟前,便指了指她,“我跟若弦说好她来接我……” 闻若弦笑容依旧温和,一只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肩上,“我们走吧,然然。”说完又笑着冲江虞点了下头,伸手就要接那只箱子,“我来推。” 江虞抓紧箱子拉杆一动不动,目光落在了程苏然脸上。 闻若弦微愣,也看向程苏然。 程苏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09章 109 程苏然犯了难。 原本今天是助理来接她, 但她考虑到晚上要和若弦赴个饭局,正好若弦休息,她们便商量着从机场直接去饭店, 很方便。 从始至终她没有想过麻烦江虞。 知道江虞最近在处理公司的烂摊子, 忙得不可开交,心情也不太好, 她想等自己忙完了就去陪陪她。只是没想到……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选若弦, 江虞肯定吃醋, 选江虞, 若弦就白跑一趟, 选谁都不行。 出口处人来人往,她们三个就这样杵着不动, 引得周围人侧目,似乎已经有人认出了江虞,指着这边小声议论。 江虞看了眼闻若弦, 闻若弦也看了看江虞。 目光交汇。 都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味的硝烟。 “我自己打车吧。”程苏然不想再耽误下去, 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接自己的箱子。 这一刻,江虞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无理取闹,让程苏然为难了。她无力地松开手,又看了闻若弦一眼, “不,然然,你坐闻总的车吧,我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办, 现在就要过去。” 程苏然:“?” 她转头看向闻若弦, 恰恰撞见后者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 反反复复在心底徘徊的念头。 “那我先走了。”江虞笑了笑,目光留恋地扫过程苏然的脸,转身离去。 走出大厅,过马路,停车场就在马路对面。江虞上了自己的车,透过窗户注视着大厅出口处——闻若弦推着小粉箱子出来,程苏然与她并肩而行,两人没有交流。 她们朝停车场另一头去了。 不多会儿,一辆黑色A6L缓缓驶过马路,上了高架桥。 江虞收回视线。 今天是她一时冲动,没有打招呼就来了,理亏无可辩驳。回想起方才幼稚的行为,好笑又苦恼,她和然然之间似乎仍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遮遮掩掩,见不得光。 虽然程苏然原谅了她,愿意与她亲近了,但一切似乎就到此为止,停滞不前。 她明明想要更多…… 手机震了下,江虞回过神。 我的然然:[我和若弦要去一个饭局,她今天正好休息,所以顺路来接我,我们一起过去。] [下次去你家吃饭,我要吃你亲手做的菜。] 江虞抿唇笑了。 [好。] 她忽又想起件事,继续打字:[过年有安排吗?瞳瞳问我们要不要去合心岛玩两天,她家那位在岛上开了间民宿,风景挺不错。] …… 车已经下了高架桥。 程苏然歪头靠在车窗上,捧着手机回复:[没有安排啊,在家躺尸。] 后半句她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闻若弦偏头看她,望见那对浅浅的小梨涡,情不自禁也笑了,“什么开心的事?” 程苏然一边打字一边说:“江虞叫我过年去合心岛玩。” [也可以,反正没什么事做,散散心。] “哦,她不用回家吗?”闻若弦漫不经心地问。 程苏然指尖一滞。 “回家比较烦,所以……她不回的。”她不会轻易向任何人揭开江虞的伤口,于是撒了谎。 闻若弦不疑有他,附和地点了点头:“确实挺烦的。” 她想起自己。 一个念头蠢蠢欲动,内心激烈地挣扎起来,她双手抓紧了方向盘,佯装不经意道:“我今年也不想回去了,正好……我们一起出去玩?” 程苏然愣了一愣,抬头看着她。 前方路口左拐,闻若弦顺势打着方向盘,没在意身侧的目光,心却紧张得悬在了喉咙口,砰咚乱跳。 即使明知这是冒险,她也无法控制自己。 “可是我答应了江虞……”程苏然顿住,方才在大厅对峙的画面闪过脑海,那股强烈的念头又涌上来。 她盯着闻若弦,忽然改口:“啊,没事,我跟她说带你一起去,怎么样?” 闻若弦淡淡点头:“也好。” 程苏然迟疑地收回视线,低头继续打字:[但是若弦一个人在家,我能带上她么?} 原本回复很快的江虞突然沉默了。 三分钟,五分钟…… 半小时过去了。 快到家门口,江虞终于发来消息:[可以,人多热闹。] 程苏然定下了心神。 . 寒冬腊月里,江城零星飘了几粒雪籽,自小在南方长大没见过雪的人们高兴极了,纷纷晒出照片。 米娜依然躲在国外,江虞把白露告上了法庭。 白露手上全部的资产加起来不到两千万,虽然有代言的品牌养着她,但比起天价违约金,仍是杯水车薪。她几乎走到穷途末路,日渐消沉,对江虞的恨一天比一天浓烈。 年前最忙碌,自从在机场分别,江虞再也没见过程苏然。 然然比她还忙。 直到除夕前一天,一行人出发去合心岛。 裴初瞳包了架公务机,上午十点,五个人准时抵达机场,一对情侣,一对闺蜜,只有江虞是自己一个人。 天气晴朗,气温仅仅五度,她裹着厚厚的黑色大衣站在客梯边,看着手挽手下车的程苏然和闻若弦,心不由得刺了一下,眯起眼。 她主动为裴初瞳和闻若弦互相介绍。 大家聊了几句,陆续登机。舱内有一张U型大沙发,裴初瞳与阮暮坐一边,程苏然则挽着闻若弦坐另一边,江虞也不抢了,很自觉地坐中间位置。 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程苏然有点忐忑。 若弦是她带过来的,毕竟跟裴初瞳和阮暮不熟悉,如果自己撇下她,难免会尴尬,但江虞和裴初瞳是老朋友了,什么都能聊,不至于冷场。 这趟出来也不完全是为了散心。 她想弄清楚一些事。 事实证明,程苏然预判没错,江虞和裴初瞳聊得热火朝天,阮暮则少言寡语,只用温柔宠溺的眼神看着爱人。她们也没把程苏然和闻若弦落下,都是在各自行业内见惯风浪的人,谁也不会冷场。 裴初瞳好像对闻若弦特别感兴趣。 闻若弦倒也不觉得尴尬,始终温和从容,她说什么都能接得上。 江虞目光频频落在程苏然身上。 三个小时航程,行至一半,裴初瞳突然拉着江虞去后面的卧室,说要给她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关上门,江虞好奇地问。 裴初瞳挑眉一笑,“没有东西,骗你的。”伸手戳了下她额头,“你家然然是什么情况?不是和好了吗?为什么我感觉她和闻若弦更亲密?真的是朋友?” 一连串问题问得江虞不知从何说起。 裴初瞳又说:“但愿是我‘姬眼看人姬’。” “我也想知道究竟什么情况,所以就同意她们一起来了。”江虞两手一摊。 裴初瞳啧啧两声,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目光,“不愧是你啊,江可可,套路真多。”说着冲她竖起大拇指,“要是木头敢对我用套路,我就……” “嗯?就怎样,枕头公主?” “你才枕头公主!” “不好意思我还没‘枕’过哦。” “话可别说太早。” 江虞不以为意。 “说起来,可可,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木头死活不让我碰她,各种方法我都试过了,就差下药了,但是这肯定不行啊……”裴初瞳叹气。 江虞瞬间想到了自己。 想起曾经的恋情。 “她……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她试探着问。 “心理障碍?” “比如,不能接受自己,或者曾经受过心理上的创伤……这些都有可能是根源。既然她是爱你的,不让你碰肯定与感情无关,自身原因更多,能找到源头最好了,多给她一点耐心。”江虞唇角露出苦笑,她分析、安慰别人总是有理有据,可每每轮到自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千万别给她下药,也别灌醉她。” 裴初瞳拧眉沉思。 一阵敲门响。 外面传来程苏然的声音:“出来吃水果了——” “没事,你慢慢想,我猜多半是这个原因。”江虞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另一只手打开门。 …… 下午两点,抵达合心岛。 整座岛屿形状酷似紧挨着的两颗心,位于东北方和西南方各有长长的浅滩延伸至海面,像贯穿双心的丘比特之箭,故而得名合心岛,是情侣度假的好地方。 岛屿面积不大,四面环海,飞机只能降落在大陆那头,上岛需要坐船。 阮暮的民宿就在岛屿中心位置。 热带雨林风格,大厅随处可见巨型绿植,几乎与自然融为一体,有种与世隔绝的寂静。阮暮预留了顶层的三间房,两个大床,一个双床。 一行人有说有笑上楼。 “然然,我们住大床房吧,这个朝向可以看见整片沙滩。”来到房门前,江虞突然拉住了程苏然的手。 其余人脚步一顿。 程苏然看着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闻若弦似是有些着急地开口:“江总,我和然然已经计划好住一间房了。” 江虞淡淡地注视着她,目光带了点探究的意味。 “那好吧。” “……” 程苏然没说话,默默从阮暮手里接过房卡,打开了双床间的门。 江虞转而去隔壁大床房。 空气静得诡异。 闻若弦顿时心里生出悔意,有些忐忑,跟着程苏然进了房间。 关上门,心跳得越来越快,她偷偷瞥了眼程苏然,见对方只是打量四周环境,又松了口气。 她来有什么意义呢? 明明已经打定主意永远不会表明心思,只远远看着,在旁守护着,为什么还要再做这样无谓的挣扎?她冲动了,莽撞了,自乱了阵脚,还以为自己能够承担被发现的风险。 其实她不能。 “若弦,你睡哪张床?”耳畔的声音打断了她思绪。 闻若弦抬起头,望进那双含笑的眼眸,蠢蠢欲动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了。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张脸上移开,“靠浴室的。” 靠阳台可以看景,她要留给然然。 “好。”程苏然点了点头,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蹲下来归置行李。 ——笃笃笃 有人敲门。 闻若弦起身走过去,打开门。 “我找然然有点事。”江虞站在外面,微笑望着她。 闻若弦喉咙一紧,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侧过身,“然然,江总找你。” 程苏然从行李箱中抬起头。 “噢。” 她小跑过来。 江虞不着痕迹地扫视闻若弦,在她转头那瞬间,又迅速收回去,看着朝自己而来的程苏然,伸出手,自然而然地牵住她。 转身去了隔壁。 闻若弦静静地站在门边,手缓缓将门推合上,停顿片刻,又拉开,推推拉拉。 她听见隔壁门关上的声音。 . 踏进房间,程苏然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双细瘦有力的胳膊勾住了她的腰,她整个人被抵在了门上。 温软的唇欺上来。 “唔……” 气息裹挟着香根鸢尾的味道灌入唇齿间,温柔又小心地吮弄着,像是安抚,又像是撒娇,却只停留了片刻便退开。 “我后悔了。” “……什么?”程苏然微微张唇喘气,双颊阵阵发热。 江虞抬起一只手,指尖缓缓滑过她的额头,眉眼,鼻子,还有唇,一点一点,细密又暧|昧地勾勒着她柔美的脸廓。 “不该同意你带她来。” “……”程苏然心虚地垂下眼。 修长的食指勾起她一缕发丝,缠绕了一圈又一圈,江虞低眸叹气,“然然,剪一点头发给我好吗?” “你要头发做什么?”程苏然语气愈软。 江虞在她唇边啄了一下,深黑的眸子里脉脉含情,柔声说:“把你的头发放在枕头上,这样……就可以假装你躺在我身边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10章 110 没有然然的夜晚, 梦境都变成了灰色。 江虞双眸渐渐有些失焦,她想起这些年,多少个夜晚, 自己是抱着那只匿名兔子度过的。又想起前不久那两晚, 自己一觉睡得有多安心。 她这辈子都无法再离开然然了。 她也不会再放她走。 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回荡,程苏然悸动不已,身体里仿佛有什么沸腾了,灼灼燃烧着她, 令她止不住颤抖。 心慢慢软得融化了。 突然有点后悔。 她不该为了验证自己所谓的疑心而把若弦带过来, 这对若弦不公平, 既间接伤害了江虞, 又无意中耍弄了若弦…… 可是局面已经铸成, 后悔也没有用,她不能丢下若弦来陪江虞,进退两难。 程苏然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然然?”见她愣神, 眉眼间尽是苦涩,江虞轻唤了一声,满眼疼惜地吻了吻她的脸。 “我和你开玩笑的, 不需要头发,因为你就住在我心里。” 程苏然喃喃道:“对不起……” “什么?”江虞不明所以。 程苏然却只是摇头, 挤出一个无力又愧疚的笑容, 目光环视四周,“有剪刀吗?刀片也可以。” “然然……”江虞捧住她的脸, 迫使她转回来, 看着自己, “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 “那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不能陪你。”程苏然小声说。 江虞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又亲了亲她额头, “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好了,去休息吧,等会儿我们还要去环岛兜风呢。” 程苏然默默点头,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摘掉手腕上的链子,抓过她的手塞进去,“让它替我陪你。” 江虞黯淡的眼眸亮了起来。 房门开了又关,怀里温度骤然消失,她抬手张开五指,细细的银链子躺在掌心里,光泽潋滟 她以为然然心软就会留下来。 然然的确心软了,舍不得她,可还是选择了回去,虽然她能够理解,就像那天在机场一样,但心里还是愈发后悔,不该为了所谓的试探而同意然然带闻若弦来。 许多次接触,以她对同性的敏感度来看,闻若弦很大概率对然然有想法。一个人想要隐藏自己性向的人,或许在行为上可以伪装得很好,但眼神和小动作会出卖她。 看然然的眼神,在然然身边无意识的动作,遇到事情时第一反应……已经够明显了不是吗? 闻若弦在乎然然,同时也非常防备她,有意无意与她争抢。 她不允许这头狼留在然然身边。 . 休息了大约一小时,午间最炎热的时刻已经过去,在裴初瞳和阮暮的带领下,一行五人出发自驾环岛兜风。 阮暮经营民宿已有四年多,熟悉岛上大小商家,与租车行老板也是朋友,来之前阮暮打了声招呼,老板给她留了三辆敞篷小车,一白两粉。 裴初瞳和阮暮要了粉色。 程苏然也很喜欢粉色小车,可一辆车只有两个座位,选择跟谁同乘又成了难题。她看看闻若弦,又看看江虞,旅行的好心情顿时黯淡了。 “我开这辆白色的,正好副驾没人不会遮挡视线,更方便看海景。”江虞没给她纠结的时间,拉开白车的门上去。 闻若弦抿了抿唇,忽然间感到有些羞愧,她看向程苏然,“然然……” 她想说“不用为了照顾我而违背意愿”,可是话涌到嘴边,想了想,自己似乎没有资格这么说。是她故意要来的,是她导致了现在的局面,是她让然然不开心了。 明明这些年她隐藏得很好,为什么现在却控制不住自己呢? “怎么了?”程苏然等着她继续说。 闻若弦笑着摇头,“我来开车,你坐副驾驶看海。”说罢拉开了门。 程苏然乖乖绕到另一边上车。 …… 小岛终年盛夏,此刻太阳偏西,不热不晒。各色小车在宽阔的环岛公路上悠悠行驶,像甜腻的马卡龙。 裴初瞳和阮暮在前,程苏然和闻若弦在中间,江虞一个人在最后。 风吹乱了她柔长的秀发。 透过墨镜,她注视着前车两人的背影,然然举着手机拍照,闻若弦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侧头看她——又或许是在看海景。 两人并无交流。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们之间的氛围似乎变得僵硬,没有了从前那般让她羡慕的亲密。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虞脸色凝重,不知不觉放慢车速,再也没心思看风景了。 环岛一圈半小时,太阳渐渐西斜,她们来到了岛上游人较少的沙滩旁,停好车,徒步下去。远远就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众多海鸥在天空中盘旋。 程苏然冲在最前面,一高兴连凉鞋都不穿了,光着脚跑下去。 “然然,别脱鞋,沙子很烫……”闻若弦慌忙提醒她。 可是已经晚了。 程苏然一脚踩上柔软的沙子,脚底板瞬间像被烧红的铁片烙了似的,整个人跳了起来。 “啊,好烫好烫——” 闻若弦捡起她扔在石头边的凉鞋,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放下了鞋,“快穿上。” 程苏然被烫得龇牙咧嘴,顾不得许多,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倚着她,颤巍巍地穿鞋子。 “这沙滩……把羊肉串埋进去,拿出来撒点孜然就能吃了。” “哈哈哈哈——”裴初瞳大笑不止。 江虞却沉下了脸。 “晚上我们可以去大沙滩烧烤,我让员工把炉子和工具搬过来。”一直没说话的阮暮开口了。 程苏然立马忘记了疼,连连点头:“好啊!” 待她穿好凉鞋,闻若弦适时松开手,大家继续往前走。沙滩上零星有几个游客,男男女女,穿着大裤衩、泳衣,沿岸海水中传来嬉笑声。 沿着海滩一直走,前面是临海峭壁。 海浪涌上来,打湿了细软的泥沙,一只只螃蟹从沙子里钻出来,挥舞着巨大的钳子,爬得飞快。 “哇,这里好多螃蟹。”裴初瞳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 阮暮牵着她,低眸扫视她脚下泥沙,看见螃蟹便一脚踢开,生怕它们那不长眼的大钳子伤到她。两三只螃蟹被踢得翻了个身,肚皮朝天,胡乱蹬着八只脚。 程苏然被它们滑稽的样子逗笑,弯下腰,好心伸手把它们翻回来,“不知道能不能吃,看起来挺肥的。” 阮暮适时回答:“可以,这就是普通螃蟹,附近有很多,没人管的。” “香辣,清蒸,我要流口水了……” 江虞落后她们两三步,默默看着,见程苏然满眼冒光的馋猫样,瞥了眼螃蟹,心念一动。 夕阳渐渐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大家在沙滩玩了会儿水,拍了些照片,迎着夕阳往回走,来到游人较多的大沙滩。阮暮给民宿员工打电话,让搬烧烤工具和食材过来。 “瞳瞳……”江虞拉着裴初瞳走到一边。 “你们先准备烧烤,我现在去小沙滩一趟,很快回来。” 裴初瞳仍戴着墨镜,怕被认出来,闻言疑惑:“你要干嘛?” “然然想吃螃蟹,我去抓一点。”江虞一本正经道。 “……” 裴初瞳眨眨眼,左右看了看,视线又回到她脸上,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会抓螃蟹么?可不要变成了螃蟹抓你。”说着又啧啧两声,摇了摇头,“为了追人真是……” “你家木头不这样?”江虞好笑道。 裴初瞳转头看向阮暮。恰好阮暮也在看她,知道她们两个说悄悄话,只保持距离看着,没靠近。 “她也傻傻的。” “好了,我先走了,替我打掩护。” “注意安全。” 江虞转身爬上公路,开着车走了。 此刻正是观看日落绝佳的时候,一轮火红的夕阳朝地平线靠近,海面波光粼粼,像坠落苍穹的星子。程苏然和闻若弦正举着手机拍照,丝毫未察觉少了个人。 烧烤炉和食材工具陆陆续续被运送过来。 “哎,江虞呢?” 程苏然环顾四周,终于发现少了一个人。 阮暮正在搭烧烤架,闻言,看了裴初瞳一眼,裴初瞳一愣,拿出了此生最精湛的演技,满脸茫然道:“啊?” “她刚刚还在这里的……”程苏然皱眉。 裴初瞳继续表演,四处张望,“是啊,刚刚还在这里,人呢?跑哪儿去了……” 阮暮掩嘴偷笑。 天色暗下来,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程苏然扫视一圈,心里开始有点着急了。她拿出手机给江虞打电话,一直响,却没人接。 “怎么不接……”她咬了下嘴唇,急得跺脚。 闻若弦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膀,“也许去上厕所了?” 话音刚落,程苏然就看见公路旁下来一个人,身形高挑,穿着熟悉的红色长裙,一只手拎着塑料袋,另一只手藏在身侧。 “江虞——” 她小跑过去。 江虞脚步微顿,身侧的手又往后藏了藏。 “你去哪儿了?”程苏然悄悄松了口气。 “……抓螃蟹。” “?” 江虞弯了弯唇角,眉眼间流露出温柔笑意,“你不是说想吃螃蟹吗?”拎着袋子的手抬起来,“看,我抓了九只。车上只有塑料袋,就暂时用这个装一下。” 程苏然一怔,低头看向塑料袋,几只黑乎乎的大家伙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她又惊又喜,颊边小梨涡浅浅地陷了下去。 “天呐……” 两人慢慢回到烧烤炉边。 沙滩上亮起了黯弱的路灯,阮暮她们已经搭好器材,备好工具和食材。裴大小姐看见她们走过来,迅速进入表演状态:“可可,你到哪里去了?” “抓螃蟹啊,你……” 后半句“你不是知道吗”生生被她的眼色噎了回去。 闻若弦默默看着她们。 “噢,抓螃蟹啊,也不说一声,然然可担心你了……”裴初瞳埋怨道,目光不经意扫过她藏在身侧的手,窥见一抹猩红。 “你的手怎么了?” 她抓起江虞那只手凑到眼前。 就着微弱的光亮,只见她手指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一缕暗红的液体顺着指尖淌下来,触目惊心。 江虞下意识往回缩,慌张地瞥了眼程苏然。 程苏然脸色发白。 “没事……”江虞又把手藏回身侧,“不小心被螃蟹夹了一下。” 裴初瞳:“……” 闻若弦:“……” “民宿旁边有诊所,还是去处理一下吧。”阮暮在旁边说。 程苏然回过神,不由分说抓起江虞那只手,“我带她去,你们先烤东西。”而后接过那袋螃蟹扔在地上。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闻若弦轻声叹息,眼底蒙了灰。 . 大沙滩离诊所不远,程苏然开车开得飞快,几分钟就到了。 诊所里有挂水的,包扎伤口的……程苏然紧紧牵着江虞另一只手,踏进去,向医师说明了情况,随后护士端来药盘为江虞清创。 江虞始终没说话,静静坐在椅子上。 “需要打破伤风吗?”程苏然紧张地问。 护士摇头:“不用,伤口不深,注意别碰水就好了。” “噢……” 她紧拧的眉终于松懈下来。 护士动作熟练,处理得很快,江虞修长的食指上缠好了薄薄的纱布,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好了。” “谢谢护士。” 程苏然起身扫码付款,牵起江虞的手,眼皮都没抬一下,“走吧。” 江虞心一沉。 走出诊所,迎面吹来微热的夜风,两人一言不发来到车边,突然,程苏然松开江虞的手,抱住了她。 江虞浑身僵硬。 “然然……”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程苏然埋脸在她颈边,声音闷闷的,“我……也不是非要吃螃蟹。” 江虞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了,她悬空的手慢慢落下去,圈紧了怀里人的腰,低声说:“想给你一个惊喜。” “是挺‘惊喜’的。”程苏然咬重了两个字的发音。 这人不知道,她找不见她的时候心里有多慌,因为是自己擅作主张带朋友来,让她不开心了,偏又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弄得一团糟。 江虞有些内疚,掌心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我错了,然然,以后不这样了。” ——咕噜 程苏然肚子叫。 “……” 江虞没忍住,笑出了声,“走吧,我们去吃烧烤,她们应该已经开始了。” 程苏然红着脸从她怀里退出来。 …… 沙滩上烧烤两个多小时,程苏然惦记着江虞伤了手,抓取东西不方便,从头到尾都不让她动手烤食材,而是自己烤好了再给她,完全忘记她还有一只没受伤的手。 江虞哭笑不得。 闻若弦一直默默看着她们,这顿烧烤吃得食不知味。 . 深夜,一行人回到民宿。 裴初瞳今晚放纵了一回,吃得不少,也喝了不少,醉醺醺的脚步站不稳,阮暮搀扶着她飞快进了屋。 房门外只剩下三个人。 “你怎么洗澡?要不要我帮……”程苏然看着江虞缠了纱布的手,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 闻若弦猛地抬起头。 廊檐下昏黄的灯光照过来,映着她微白的脸。江虞瞥了她一眼,对程苏然笑:“没事,我自己可以,你早点休息。” 程苏然脸颊有点烫,不知怎么想到了些不该想的,轻轻点了下头。 “那……晚安。” “晚安。” 看着江虞进了房间,程苏然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摸出房卡,刷开自己房间的门,先一步跨进去。 随手放下包,瘫坐在沙发上。 “若弦,你先洗澡吧,我休息一会儿。”她仰头闭起双眼。 闻若弦注视她片刻,应了声好,从行李箱中拿了睡衣,转身进浴室。 随后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程苏然在沙发上瘫了许久,听着耳边水流溅落在地砖上的声音,像是自己的心跳,她一遍又一遍缓慢地深呼吸,心终于静下来,睁开了眼睛。 起身去包里拿手机。 她挨个回复完微信消息,还剩百分之五电量,充电线连在两张床之间的插座上,她绕过床,弯腰拾起线头插进接口,放下手机。 视线不经意扫过旁边闻若弦的床,瞥见枕头底下露出来小半张彩色图画。 嗯? 她好奇地掀开枕头。 是一张巴掌大的照片。 女人身穿淡绿色连衣裙,站在一栋古老文艺的建筑前,长发纷飞,笑容灿烂,脸颊浮起两只深深的小梨涡。 程苏然一惊。 这不是她自己么? 前年夏天,她和若弦在意大利旅行,所到之处皆留下彼此的欢笑,若弦为她拍了很多照片,做成相册,这只是其中一张。 为什么若弦会带出来藏在枕头底下? 脑海中闪过怀疑了无数次的念头…… 是她想的那样吗? 程苏然紧紧捏着照片,翻过来,发现背面竟然写了字。 [Für dich wein\' und schrei und d leb ich..] “?” 好像是德语。 她打开翻译软件,拍下这句话,等了几秒,显示出中文意思:我的喜怒哀乐都为你。 程苏然倒抽一口气。 刹那间,像是回放的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出现在她眼前。厚厚一本的素描,若弦慌张的眼神,机场里固执的坚持,还有今天急迫的抢答…… [我有喜欢的人。] [谁啊?] [她不在这里,而且……她不喜欢我。] [啊,那好可惜啊。] 耳边萦绕着中秋夜晚的对话,程苏然脸色煞白,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喘不过气,失去了一切感知。 水流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一阵窸窸窣窣,浴室门打开,闻若弦边擦头发边走出来,“然然,我洗好了,你……” 她愣住。 程苏然霎时恢复知觉,缓慢又僵硬地转过脸,与她目光相撞。 浴巾掉在地上。 闻若弦脸色骤变,深邃的眸子里一片兵荒马乱,双腿却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 “若弦……”程苏然低声喊她。 她捏紧了拳头。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我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第111章 111 回想这些年相处的点滴,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若弦会记得她随口说过的话,会在节假日撇下家人千里迢迢来到她身边陪伴,会记住她所有的小习惯、小爱好。总是看见她就笑, 经常在她面前脸红,工作的时候冷淡严谨, 面对她时永远没有脾气。 她看她的眼神像一团炽热的火,却小心翼翼规避着她的亲密动作。 她开心, 她就开心,她难过, 她就难过, 她的喜怒哀乐是风筝, 线在她手上。 而这些都被当做了纯粹的友情。 从小到大, 程苏然几乎没有要好的朋友,她不喜欢主动接近别人,也不喜欢别人太热情地靠近自己, 她没有谈过正经的恋爱,只知道暗暗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而这份喜欢又曾经是她心上的刺。 她以为友情就是如此, 也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回想起来才发现,若弦有多么像当年苦恋江虞的她。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察觉呢? 她要怎么办?告诉若弦自己有喜欢的人?她们会不会再也做不成朋友了?以后要怎么相处, 怎么面对彼此?摊牌是不是就意味着会失去这个朋友…… 程苏然心慌不已, 捏紧了照片。 阳台落地窗敞开着, 湿热的夜风徐徐灌进来,吹动了帘幔, 外面隐隐传来晚归游人的嬉笑声。 闻若弦看着她手中的照片, 顿时浑身血液涌上头顶, 眼中流露出绝望。 她完了。 她要失去然然了。 “若弦, 回答我。”程苏然平静开口。 “是……” 闻若弦发出很轻的气声,认命般低下了头,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以前然然身边只有她。 最懂然然的是她,最亲近然然的是她,与然然无话不谈的也是她,久而久之,她有了一种彼此正在“交往”的错觉,只是没有所谓的名分。 她曾经想过,与其冒险捅破那层窗户纸,不如永远维持这样的状态,她们互相陪伴,共同成长,平平淡淡到老。 可是江虞的出现让她彻底乱了分寸。 江虞认识然然比她更早,无论个人光环还是社会地位都优于她,最要命的是,她发现,然然在江虞面前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一种疯狂迷恋和心动的样子,像是坠入爱河却不得不克制自己。 她再也无法骗自己了。 焦虑迫使她失去了理智,她从来没有过如此冲动的时候,明明还没有想清楚,就莽撞地搅进来,让然然不开心,也让自己陷入难堪…… 程苏然如遭雷击。 猜想被验证了,纵使已有心理准备,当听到若弦亲口说出来,她还是难以置信。 “这个……”她举起手中的照片。 闻若弦眼眸微暗,如实解释道:“是我多洗了一份。这张一直带在身边,只要出门就带着,在家也会放枕头底下。” 一千多个夜晚如一日。 程苏然嘴唇颤动,“那些素描……” “有空就会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闻若弦苦笑。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了,只知道在某些日子里,每天都想见到她,有分享不完的事,说不完的话,想将她的私人时间完全霸占。 程苏然看着她。 两人隔着床静静地对视。 “然然……”闻若弦低声喊她,“你喜欢江虞吗?” 程苏然噎住。 该怎么说?实话实说就意味着伤害若弦,可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她怀着试探的心思带若弦来到这里,为了什么?不正是想要弄清楚吗?可她现在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至少这样还能痛快地将好事分享给若弦,而不是让自己的喜悦变成若弦的痛苦。 “没关系,你说,我也很好奇。”闻若弦扬起唇角,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 程苏然心里天人交战,挣扎了许久,很小声说:“嗯,我跟她以前就认识,我们之间有过一段……感情经历,后来分开了,再后来因为工作又有了联系……” “原来是这样……”闻若弦恍然大悟。 横亘在彼此中间的鸿沟消失了,她们却并没有因此走得更近,反而离得越来越远。她没有败给性别,却败给了时间。 她终究是晚了一步。 “我以为你不喜欢女人。”笑容愈发苦涩。 程苏然咬住了嘴唇,眼眶渐渐发红,“对不起……” “?” 见她眼睛里泪光涟涟,闻若弦顿时慌了,绕开床走过去,双手扶住她肩膀,“然然,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程苏然只是摇头。 她不记得她主动抱过她多少次,开心了也抱,难过了也抱,现在想起来才发现,她每次抱她,她总是肢体僵硬不自然,自己却从未深想。 她也不记得对她说过多少次“你最重要”,这些年两个人互相陪伴,她是真心实意地感受到若弦很重要,却从未想过这话或许另有一番含义。 如果自己能敏感一点,就不会那么没有分寸,无意间给若弦带去希望。 “对不起,若弦……对不起……”她越想越自责,失声痛哭。 闻若弦心揪了起来,拇指小心翼翼地替她擦眼泪,语调柔和道:“然然,喜欢任何人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喜欢你,不一定要得到你的回应,也不一定要我们在一起。我只是享受这个过程,感受过程中得到的情绪,比如开心,比如失落,激动或是悲伤,这些对我来说都是人生体验的一部分,所以……我应该感谢你,因为你,我才明白拥有一个放在心里的人是件很幸福的事。” 程苏然哭得更凶了。 “别哭,”闻若弦心疼地抱住她,“你和她能回到彼此身边,是好事啊,我为你高兴。” 这一刻忽然感到无比轻松。 终于说出来了。 她解脱了。 “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程苏然更咽道。 问完立刻就后悔了。怎么可能?她们怎么能继续做朋友?回不去了,以朋友名义留在她身边对若弦不公平,她真的好自私,什么都只想着自己。 “不,我的意思是……保持联系但是不用经常见面,不对,也不是……我……” 她语无伦次。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然还是朋友啊,”闻若弦笑着说,她知道然然想表达什么,这个傻瓜一点也不懂怎么处理感情问题,只会怪自己。可是看着她这么难过自责,她的心也碎了。“傻瓜,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可是对你不公平……” “难道你要跟我绝交吗?” 程苏然红着眼睛摇头:“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我知道。”闻若弦轻轻拍着她的背,酸意涌上了眼眶,咬牙强忍着。 “这件事是我的错,因为最近情绪不太稳定,一时冲动了,让你夹在中间很为难,现在说出实话我反而觉得轻松,毕竟,早晚要面对的。” “怪我,怪我……”程苏然还是摇头。 是她卑鄙。 可她不能说。 原本她打定主意,如果这趟出来验证失败,就永远不再多疑多想,以后她会大大方方以女朋友的身份把江虞介绍给若弦。可是没想到,她们就这么误打误撞互相坦白了,陷入两难。 这就是老天给她的报应。 像她这样卑鄙的人不配拥有真心朋友。 “不许怪来怪去。”闻若弦嗔笑道,仰头眨了眨眼,把泪意逼回去。 程苏然抽着气,眼睛又红又肿,喉咙已更咽得说不出话。 窗外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远处的海浪声。 两个人心绪慢慢平复。 “然然……” “明天我就回去了,你和江虞好好玩,好好享受假期,等回去我们……”闻若弦话还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掐住。 “你是不是要消失?”程苏然瞪直了眼,“永远消失对不对?回去我就找不到你了?” 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噗。 闻若弦既心疼又好笑,揉了揉她脑袋,安慰地说:“怎么会呢?公司还在那里,我不可能丢下所有一走了之。放心,我只是想冷静冷静,在这边自己不开心,你也不开心,大家都不开心,度假也就没有意义了。” 程苏然低眸不语。 不知不觉,自己伤害了两个人。 若弦是同类当中的完美对象,无论长相、性格,还是才华,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理想型。如果她没有更早遇见江虞的话,一定抵挡不住若弦的魅力。 可是面对若弦,她并没有疯狂迷恋和心动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个人与自己非常合拍,而面对江虞,她从头到脚每个细胞都在颤抖,疯狂叫嚣着想要她,想得浑身烧灼,想得夜不能寐。 这大概就是……朋友和爱人的区别。 她注定会伤害其中一个。 两人都失眠了。 凌晨时分,程苏然将睡未睡,迷迷糊糊间感觉房间里有人走动,困意席卷了她,睁不开眼,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闻若弦整夜没睡,天蒙蒙亮就起来了。 昨晚订的机票是今天上午十点。 她轻手轻脚洗漱收拾完,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凝神望着熟睡中的程苏然。 这些年,她偷看过然然睡觉的样子无数次,总也看不够似的,幻想着有一天早晨醒来,睁眼就能看见然然躺在自己身边,她会捏她的鼻子,喊她小猪。 现在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了。 但只要然然开心,她也会开心的。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临近八点,闻若弦拎起行李箱,不舍地看了程苏然一眼,悄悄离开…… 这一觉程苏然睡得不□□稳。 敲门声吵醒了她。 睁开眼,阳光已经晒到床边,她迷迷糊糊爬起来,下意识喊了声若弦,却没有得到回应。 隔壁床空空如也。 程苏然霎时清醒过来,想起了昨晚的事。 心猛然一沉。 若弦呢? 走了? ——笃笃笃 敲门声还在持续。 程苏然顾不上了,抓起手机就要给闻若弦打电话。 屏幕上有两条微信未读消息,她点进去,是两小时前若弦发给她的: [然然,我回去了,这几天你好好度假,我也需要时间冷静一下。无论什么样的感情,都是两个人的事,不要内疚不要自责,我们谁也没有错,不许把责任都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你放心,我不会消失的。] 下一条是可爱猫猫表情包。 程苏然满腔沸腾的血液瞬间息止了。 不是消失吗? 又一阵敲门声。 “来了……”程苏然放下了手机,讷讷地下床穿鞋,去开门。 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江虞站在外面。 与昨天不同款式的红色长裙,热烈张扬如火,她化了妆,浓艳的红唇噙着一抹淡笑,深黑的眸子摄人心魄。 “已经中午了,小懒猪。” 程苏然望着她,眨了眨眼,突然,一头栽进她怀里。 “……然然?”江虞浑身僵滞。 “我没有朋友了。” “什么?” “没有朋友了……”程苏然嗓音沙哑。 江虞蹙起眉,偏头看了看房间内,只窥见一张还没叠被子的床,和一张空荡荡的床。她隐约感觉到发生了什么,悬空的双臂缓缓圈住程苏然的腰,将她抱得愈紧。 “你还有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212章 112 怀里人突然抽搐起来, 滚热的液体沾在了颈边皮肤上。江虞心一紧,像是被烫了,心里愈发慌乱。 “然然……” “唔。” 一声哭腔从喉咙里挤出来。 这会儿裴初瞳和阮暮已经出去玩了, 整个三楼东面只有她们,走道空空荡荡的,阳光从露台外爬进来,投下花卉绿植斑驳的影子,闷热寂静。 “我们进房间好吗?”江虞摸了摸她的头发。 程苏然点点头,背过身擦了擦眼睛,脚步虚浮地走到阳台沙发边坐下,盘起腿,拿了个抱枕捂在怀里。 “不要抱这个,”江虞挨着她坐下来,拿走了抱枕, 长臂一伸将人揽进怀里,“抱我。” 程苏然乖乖偎着她。 房间里没有闻若弦的身影, 江虞大概猜到了什么,也没问, 只安抚地抱着程苏然, 等她主动说。 空调悠悠吹着冷风。 程苏然鼻子一抽一抽的, 许久才平复下来, 往江虞怀里缩了缩, “若弦走了……” “嗯?” “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 江虞屏住呼吸,抱紧了她, “什么事?” 程苏然有些犹豫, “我……” 这是自己和若弦之间的私事, 她拿不准, 该不该告诉江虞,可是她又觉得江虞应该有知情权,她也不想瞒着她。纠结半晌,她抬头看了江虞一眼,最终还是和盘托出。 “我觉得我自己真的很卑鄙,怎么可以那么对她……”说完,鼻音又上来了,她对自己想要验证这件事仍耿耿于怀。 江虞冷凝的脸色慢慢缓和了,长舒一口气,心里莫名感到高兴。 以朋友之名的暗恋一旦暴露,即使还能继续做朋友,也回不到从前了。闻若弦,她的心腹大患,四两拨千斤般主动远离了然然,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对然然来说是痛苦的。 她的喜悦,她的幸灾乐祸,还来不及蔓延便荡然无存。爱人陷入痛苦,她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听着怀里人浓重的鼻音,江虞心疼不已,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然然,这是你和她迟早要面对的事实,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坦白都一样,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真正伤害一个人的不是说清楚,而是不明不白。” 然然长大了,但骨子里的脾性没变,还是那么善良,那么柔软,遇事总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她喜欢她有力量的善良和柔软,也心疼她事事严苛待己,多想为她分担一二,替她尝遍苦楚。 但在这件事上,江虞知道,自己像是“既得利益者”,两个人情敌般竞争的硝烟终于散去,她作为“赢家”没有资格没有立场多说什么,然然再难过,她也只能默默陪伴宽慰。 曾经让她十分介怀的五年陪伴,此刻也变得不重要了,她释然了。 “我知道,早晚要说清楚的……”程苏然喃喃自语。 屋子里静得针落有声。 坐了一会儿,太阳越升越高,阳台已看不见影子。江虞亲了亲程苏然的额头,“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不想去……”程苏然低落道。 “我陪你。” “……” 她抬头看江虞,忽然间像是从梦中醒来——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是又伤害了江虞?明明知道江虞很在意她和若弦的亲密关系…… 她真是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弄得一团糟。 程苏然顿时烦躁又沮丧,这个时候肚子突然发出“咕噜”声,她迅速顺着台阶下,“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 江虞却将她的心思看得分明,遂淡淡一笑:“你想吃什么?我打包带回来。” “我们一起去不好吗?” “外面很热,今天就在房间里休息,晚上我们再去海边散步。” “好吧……”程苏然看着窗外说。 她确实不太想出门。 江虞很快把午餐买回来,两人坐在房间里安静地吃饭,程苏然吃得有些心不在焉,虽然肚子饿,但是也吃不下太多,三分之二就饱了。吃完起来走动了一下,觉得还是想独自呆着冷静冷静。 她还没开口,江虞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主动拎着食盒纸袋退出去。临走到门口,不放心地交代:“然然,我就在隔壁。” “嗯。”程苏然闷闷地点头。 整个下午,她没踏出房门半步,微信上给闻若弦发消息问落地,对方只简单回复了一个“嗯”,她心里愈发堵得难受。 傍晚从海滩散步回来,草草吃了晚餐,她还是一个人住双床房。 江虞依着她,什么也没说。 …… 接连几日,程苏然依旧没心情出去玩,只早晨和傍晚绕着民宿附近散散步 江虞从始至终陪着她。 起初心里有些吃味,但几天下来,看着程苏然内疚自责的样子,她纵有再多酸涩也只剩下心疼,渐渐理解了。她知道闻若弦是然然生命中唯一交心的朋友,也知道这些年是闻若弦陪着然然度过的,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这份缺憾…… 裴初瞳非常识趣地不来打扰她们,于是好好的团体出游变成了两小队各自行动。江虞没告诉她具体什么情况,只说闻若弦临时有事要回去处理。 有限的假期在无尽的愁绪中接近尾声。 最后两天,程苏然终于缓了过来。 虽然她和若弦还能做朋友,但大概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为什么还要回去呢?回去就意味着又要痛一次,又要经历漫长的低迷消极的日子,她再如何愧疚,如何自责,也不会因此就爱上若弦。 若弦要的,她给不了。 她无法改变什么。 海岛的清晨舒爽宜人,程苏然穿着睡裙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远处金黄的沙滩,绵白的浪花,蔚蓝浩渺的大海。 一颗沉重多日的心逐渐变得轻盈。 她似乎忘记了重要的东西。 ——笃笃笃 敲门声在背后响起。 程苏然猛一激灵,转身跑过去开门。 那瞬间,她与外面的人四目相对,忽地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江虞…… 她忘记江虞了。 “江……” 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江虞拎起手上的纸袋,笑眯眯道:“给你买了早餐。” 这几天都是如此。 程苏然恍惚有种梦醒的感觉,自己好像短暂地失去了一段“记忆”,此刻记忆又回来了。她望着江虞,长睫轻颤,“江虞……” “嗯?” 她扫了眼纸袋,接过来,另一只手拉住江虞的手,“你进来。” 江虞不明所以地跟进去。 关上门那瞬间,一双纤细的胳膊勾住了她的腰。 “然然……” “对不起,”程苏然小声说,埋脸在她耳朵边蹭了蹭,“这两天我心情不太好,我……”她把江虞晾在一边了,她怎么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人。 她只有她了。 江虞微愣,双手抱紧了她,“没关系,然然,不要说对不起。”又低头吻了吻她的脸,“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反而担心打扰到你。” “可是,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我在想别人的事……”程苏然忐忑道。 江虞低笑两声,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发丝,勾起一缕缠绕了几圈,“那不是别人,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介意?” “……”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什么?”程苏然仰起头。 江虞深深地注视她,眼底荡漾开温柔的笑意,“因为我爱你。”说着,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绵软的唇上啄了一下,“爱一个人就会理解她。” 程苏然整个人酥软得化成了水,心口震颤的频率愈来愈激烈…… 这是真的吗? 江可可说爱她。 “真的嘛?”她飞快眨了眨眼,生怕自己又要不争气地掉眼泪。 江虞又吻了吻她的唇,“真的。” “再不吃早餐就要凉了。” “噢。”程苏然撇开脸。 这人也不等她回味回味,催什么催,真是的,晚一点吃又不会怎么样。她索性不理江虞了。 江虞注意到她的小表情,不禁抿嘴偷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以为程苏然今天会继续呆在房间,却没想到吃完早餐后,她主动要求出去玩。江虞赶紧给还未走远的裴初瞳打了个电话,追上她们小两口,四个人一起乘船出海观景。 江虞带了一个拍立得,四人分别拍了一张单独照,再两两合影,最后请船长帮忙拍了张大合影。 她在自己与程苏然的合照背面画了两只兔子。 其中一只兔子比另一只高半个头。 “这也要把我画矮嘛?”程苏然哭笑不得地看着兔子。 江虞伏在桌前,手里笔尖停顿了一下,忽然抬头,站起来,伸手在她头顶比划,“你本来就比我矮啊。” “你……” “嗯?” 程苏然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便放下面子,抱着她胳膊小声撒娇:“把我画高一点行不行?两只兔子一样高才好看。” “我怎么能违背客观事实呢?”江虞摊手。 程苏然:“……” 江虞笑着摸了摸她头发,坐下去,继续画完兔子。 她在底下添了一行字: [然然牵着可可。] 船停在海面上,有些摇晃,小字稍稍歪了点,但不影响美观。程苏然看着那飘逸锐气的字迹,小脾气顿时烟消云散,心里甜滋滋的。 她挨着江虞坐下,软绵绵地靠着她的肩膀,“为什么不是可可牵着然然?” 清淡的鸢尾香幽幽钻进鼻间。 “因为……”江虞搁下笔,转头望着她,深邃的眸子里含着脉脉柔情,“我怕我走丢了,找不到你,所以你要牵着我。” 程苏然静静与她对视,心猝然一跃,灵魂仿佛被那双黑眸吸进去。 “那……万一走丢的人是我呢?” “不会的。” 江虞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容里却有酸楚,“不让你有这个机会。” 程苏然咬住嘴唇,小梨涡害羞地陷下去。 在江虞深深的注视下红了脸。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转过头,目光扫向自己的包,佯装若无其事地拿出手机,说:“我要拍下来。” 指尖轻点了下屏幕没有反应。 嗯? 又按了按电源键。 一片漆黑。 “怎么了?”江虞不舍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程苏然长按电源不放,依旧没反应,皱眉嘟囔:“昨晚我好像忘记充电了……” “借你手机用一下。”她朝江虞伸手。 江虞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递到她面前,在她就要接过去那瞬间,又缩了回去,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不行,我的手机只有女朋友才能用。” “……”程苏然懵了。 什么意思? 她不可以用吗? 看着她茫然又有些委屈的样子,江虞极力忍住笑,内心暗暗叹了口气。 这个笨蛋啊。 “所以你还要不要用了?”她眨眨眼,把手机递过去。 程苏然幽怨地看着她,眼睛有点红,喃喃道:“可你说只有女朋友才能……”话说到一半,喉咙噎住,看着江虞憋不住好笑的样子,她顿时反应了过来,“你——” “哈哈哈哈。” “好啊,你耍我?你唔……” 江虞吻住了她的唇。 余下的话语尽数淹没在这个绵长而热烈的吻里。 唇|齿间萦绕着急迫的气息,时而温柔如水,时而热烈似火,情意绵绵,程苏然哪里经得住这般逗弄,没多会儿便投降了,软软地陷在江虞臂弯里。 轻摇慢晃的船舱像朦胧深海。 “可可,你们要钓……”外面传来脚步声,裴初瞳兴高采烈地跑进来,最后一个“鱼”字还没说完。 下一秒尴尬愣住。 她好像…… 打扰到了什么。 程苏然喉咙发出一声呜咽,惊慌失措地推开了江虞,眼皮都不敢抬,红着脸背过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江虞慢悠悠地直起背,好似不以为意,丢给裴初瞳一个“赶紧走”的眼神。 “咳,不好意思,你们继续……”裴初瞳迅速退了出去。 船舱里静了几秒。 程苏然背对着江虞,不断用手背捂自己发烫的脸,听见脚步声远去了,才转头,羞恼地瞪了她一眼。 “然然……”江虞伸手将人搂进怀里。 程苏然作势挣扎了两下,“不许动!” 看着她脸红心慌、气喘不匀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可爱诱人,江虞心痒难耐,双手捧起她的脸吻了吻,“我从来不耍你,现在,以后,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女朋友。” 嗓音刻意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说得沉稳有力。 她认真地看着她。 程苏然双眸有片刻失焦,心剧烈地颤抖起来,唇上还残余着晶莹的水痕。 “再叫一声姐姐好不好?” “姐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1313章 113 时隔多年, 再次听见这个称呼,江虞还是忍不住心头悸动。 她又吻上了那片唇。 激烈,急迫, 难舍难分。 呼吸愈发短促, 程苏然顺从地闭上眼, 双手勾住了江虞的头发, 情不自禁回应着。 “唔——” 真的等到这一天了吗? 她仿佛在做梦。 心跳的频率节节攀升, 空气却越来越少,程苏然渐渐感觉有点窒息,挣扎着撇开脸, “江虞……” “等等——”江虞竖起食指, 轻慢地抵在她唇上,“我不喜欢你叫我名字。” 程苏然脸涨得通红,好一会儿才缓过气, 喊了声姐姐,又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整个人软塌塌的。 江虞有些懊恼, 却又被这声姐姐喊得心口发热,捧着她的脸, 满目深情地凝望着她。 是然然。 她的天使。 “再叫一声?”她有点上瘾。 程苏然愣了愣,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 抗拒地摇头:“不要。” “嗯?” “……” 江虞以为她在傲娇, 温声哄道:“然然乖。” “乖什么乖, 我又不是你的金丝雀。”程苏然拧紧了眉, 背过去, 身体蜷缩起来。 想起那段旧时光, “姐姐”更像是金主的代名词, 是一种不平等关系下亲昵调侃的乐趣,只有交易,没有感情。她对这个称呼的感觉十分矛盾,既抗拒,又留恋。 一时之间情绪有些失控。 江虞笑容凝滞,“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轻吸一口气,抱住了程苏然蜷缩的身体,“那就不叫‘姐姐’了,叫‘可可’好吗?” 听着她温声细语哄自己,程苏然心又软了,也后悔自己没控制住情绪,但她却还是不肯放弃最后一点点矜持。“不好。” “然然……” “我要给你取专属名字。” 江虞忍俊不禁,“好啊,什么样的名字?” “……没想好。”程苏然撇撇嘴。 江虞捏了捏她鼻子,说:“不着急,慢慢想,我可是想好了。然宝,怎么样?” “谁是你的宝。”程苏然被肉麻红了脸,羞赧地推开她。 “快把手机给我拍照。” 江虞一只手扣住她后脑,又低头在她唇边啄了一下,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转而拿起手机递过去,“密码是0630。” 指尖点亮屏幕,程苏然愣住了。 0630? 那是她们重逢的日子…… 不知不觉竟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程苏然喉咙涩涩的,连忙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输入密码,解锁了,内页壁纸上熟悉面孔映入眼帘,她呼吸一滞。 是她自己。 背景是那次酒店会议,她站在同传箱边,头微低,一缕碎发从鬓边垂落下来,淡妆的脸庞温婉可人。 这个角度像是偷拍。 程苏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江虞,“你……” “我去看瞳瞳她们钓鱼钓得怎么样了。”江虞笑了笑,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起身离开了船舱。 “……” 程苏然低头盯着壁纸,心里涌起难言的滋味。 曾经有一段时间,自己手机的内页壁纸也是江虞,是两个人一起骑马时她偷拍的那张。 那时候,她考虑到锁屏壁纸太显眼,很容易不当心被别人看见,放在内页比较安全,就将照片设置成了内页壁纸。每次解锁后就能看见她心中所念,一个人抚舐伤口。 会不会江虞也和她想的一样呢? 程苏然叹气,目光从壁纸上移开,点进了原相机,把画着两只兔子的照片摆放好,拍下来。 然后让江虞用微信发给她就好了。 正要放下手机,她视线扫过某个绿色图标,怔了一怔。 现在不就可以发吗? 程苏然下意识就要点开,突然又反应过来,这是江虞的手机,江虞的微信号,里面肯定有很多**,只要她点进去就难免会看见…… 不行。 以前做过这样的事,她内疚了很久才缓过来,绝对不能再有一次了。 程苏然锁了屏,把手机放回桌上。 深夜,一行人兴尽而归。 走在路上,裴初瞳被粉丝认了出来,好脾气地与人合影,便落在了后面。江虞牵着程苏然慢慢往回走,两人交错的影子在灯光下拉得很长。 来到房门口,程苏然率先停下了脚步,看着双床房的门,又看向江虞。 “我……” “晚上跟我住吧?”江虞舍不得松开手。 她微微低头,目光灼灼地望着程苏然,高挑颀长的身影遮挡住头顶光线,投下了一片阴影,笼罩着她。 程苏然心里软乎乎的,想也没想就点头,“好。” “我帮你收拾。” “不用,东西不多。” 话虽这么说,江虞却还是跟进去了,主动上阳台收衣服。程苏然在浴室收拾洗漱用品,她抱着瓶瓶罐罐出来,就看见江虞坐在床边认真地叠衣服。 一条吊带碎花裙子。 只见江虞先左右对折,把多余的裙边收进去,然后从上到下快速卷成筒,动作熟练,一气呵成,大摆长裙瞬间变得小小只,手心正好包拢。 程苏然看呆了。 刹那间,她有种感觉,好像两个人已经同居很久很久,整个房间就是她们的家。 一股久违的温馨感自心底涌出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江虞动作一顿,抬起头,“然宝?” “哎。”程苏然下意识应道,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这是什么叠法?” “卷筒式叠衣。”江虞弯了弯嘴角。 “这样叠节省空间,衣服也不会太皱,最适合夏天出游了。” 程苏然露出惊奇的笑容,“教教我。” “好。” 江虞又拆了叠好的裙子,重新叠一遍给她看。她看了一遍不够,还要第二遍,第三遍,看着看着,注意力渐渐从衣服转移到了江虞脸上。 “江可可。” “嗯?”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嘛?” “什么?” 程苏然忍不住笑,“贤妻良母。” “你喜欢吗?”江虞反问她。 程苏然咬了下嘴唇,点点头,声音很轻地说:“喜欢,特别喜欢。” “那是不是就说明……我是你的贤妻良母了?” “这是你说的,不关我的事。” 江虞伸手捏了下她鼻子。 突然,程苏然攥住那只手,顺势滚到江虞怀里蹭了蹭,装作凶狠的样子说:“只有在家里、在我面前可以这样,不许被别人看见。” 噗。 江虞憋着笑,重重地吻了一下她的脸,“好。” 收拾完行李,两人离开双床房,去了隔壁,程苏然把房卡交给江虞,由她转交阮暮,便直接进浴室洗澡了。 江虞拿着房卡敲响了对面门。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裴初瞳和阮暮才刚回来,打着呵欠往这边走,“可可?” “哟,新婚燕尔,不陪女朋友么?” “什么新婚……”江虞嗔笑道,把房卡递给阮暮,“然然今天晚上跟我住,房间空出来了,要不要让客房阿姨现在打扫?” 阮暮接过卡,摇了摇头,“明天上午打扫。” “可可——” 裴初瞳冲她挤了挤眼。 江虞:“?” “你带那个了吗?” “哪个?” 裴初瞳竖起食指和中指动了动。 江虞顿时明白过来,轻咳了一声,“没有。” “我有。”裴初瞳拍了拍她肩膀,“等着。” 只见裴大小姐打开门,飞快钻进房间,几秒钟的功夫又跑出来,手中捏着个粉色小盒子。她抓起江虞的手,郑重其事地把小盒子交给她,“放心用,不够我还有。” “……” 阮暮在旁尴尬得说不出话,只能无奈地搂住她,拉进房间。 “加油可可!” 门“嘭”地关上了。 江虞耳根子微微发热,捏紧了小粉盒,回到房间。 过了十几分钟,浴室水声停了,江虞把盒子放进包里,拿好睡衣,等程苏然出来了,若无其事地进去洗澡。 再出来时,就看见程苏然靠坐在床头,捧着手机,神情有些凝重。 “然然?” 没反应。 江虞走到她身边,坐下来,视线不小心瞟到手机屏幕,看见了微信聊天框上的名字——若弦。 程苏然下意识锁了屏幕。 随后又反应过来,自己像是在做什么亏心事。她叹了口气,把手机丢到旁边,一头钻进江虞的怀抱里。 “姐姐……” 江虞浑身一震。 然宝明明不喜欢这个称呼。 “嗯,怎么了?”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彼此身上萦绕着沐浴露香味,清淡醉人,江虞忍不住深呼吸,鼻尖蹭着细软的发丝,闭上了眼。 程苏然闷闷道:“也没什么,若弦跟我说了点工作上的事,明天就要回去了,后天开工,我在想见面会不会特别尴尬……还有以后在公司……唉。” 听着她哀愁叹气,江虞的心也揪了起来,曾经的酸涩和嫉妒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心疼。 恨自己不能替她承受这份痛苦。 “一开始也许会,但时间长了就好了,然宝,你想想,说不定她很快就会遇见真正对的那个人呢?” “我也希望……” 程苏然无声地点头。 她希望若弦能遇见一个相爱的、值得的人,喜怒哀乐都为她所动,然后一辈子幸福快乐。 这样她会很高兴的。 室内沉寂下来,两人无言地拥抱着,紧靠的温度使得香味愈发迷醉,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沉重,仿佛沾了湿气。 江虞吻着程苏然的头发,一遍遍轻嗅着发丝间的淡香。 像是甜蜜的水果。 草莓,西瓜,或者葡萄柚,淡淡的清甜,很适合夏天。 嘴唇慢慢从发丝移至耳朵。 程苏然哆嗦了下。 “然宝。” “唔?” “我的专属名字想好了吗?”江虞知道她耳朵敏感,故意使坏似的,一边说话一边轻轻吹着气。 程苏然咬牙忍住颤意,小声说:“你这个江可可……” “噢,原来是‘江可可’。” “……” 江虞低低笑了,“这样也很喜欢。” 程苏然来不及说话就仰面倒了下去 头顶是鹅黄的灯光,有些过于亮了,她眯起眼,突然,大片阴影投下来,淡香裹挟着温度将她包围。 她看见江虞眼睛里跳跃的小火苗。 时光猝然倒流。 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间华丽奢靡的套房内,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她披着粉色真丝睡袍,像只小鹌鹑似的畏畏缩缩地站在江虞面前。 江虞温柔的吻,江虞迷离的眼神,江虞甜蜜的低语……无不让她跌落进回忆里。 她不行。 她好像做不到。 “然然……”江虞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情难自禁,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呼喊。 程苏然却闭上眼,一伸手推开了她。 “我困了。” “?” 江虞撑着手臂坐起来,却见程苏然一骨碌钻进被窝里,翻了个身,后脑勺对着她,“晚安。” “……” 这是拒绝她了吗? 江虞静坐着缓了会儿,慢慢回过神来,眼底涌起难言的失落。 “晚安。” 翌日,假期最后一天。 裴初瞳和阮暮还没玩够,不着急走,她们都是时间完全自由的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江虞和程苏然不得不回去了。 临走前她把粉色小盒子还给裴初瞳。 被无情地嘲笑了一番。 下午四点,飞机落地江城。 春节假期结束了,空荡荡的大城市又热闹起来,街头高高挂起的红灯笼还未摘下,市区已恢复了堵车状态。 一下飞机,江虞就接到律师的电话,谈起了与白露的官司。 程苏然也忙着跟助理联系。 两人各忙各的,默契不提昨晚的事。 司机把车开到滨海湾小区门口,程苏然右手拉开车门,左手却被江虞紧紧牵着,动弹不得。她抬眼,无奈笑道:“姐姐……” 终究还是这个称呼最触动她的心。 江虞不舍地望着她,目光深深,似乎欲言又止。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一起回家?” “还有些事要交代……等我忙完这两天,好不好?”程苏然心窝子软软的,语气也不自觉更软了几分,捉起那只手,凑到唇边吻了吻。 江虞微微扬起唇角,终于肯松开手,“好。” 她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 程苏然会意,凑过去轻轻啄了一下,眼中似有留恋地转身,开门下车。司机已经为她拿好行李,她又朝车内挥了挥手。 一步三回头地踏进小区。 该面对的要面对,该处理的要处理。 随着电梯楼层数字上升,程苏然的心跳也愈来愈快,到了家门口,她输入指纹密码,打开门。 迎面扑来淡淡的酒味。 大白天,客厅窗帘密闭,光线晦暗,墙上的挂钟发出机械般滴答滴答的声音,地垫上有闻若弦的鞋子。 “若弦?”程苏然试探着喊,“我回来了。” 她换上拖鞋,推着行李箱往里走。 一道黑色身影从北书房走出来。 四目相对。 闻若弦顿住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似乎瘦了一大圈,太阳穴微微凹陷,颧骨略凸,眼底浮着浅浅的淤青,本就深邃的眼窝愈发深陷了,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许多。 “然然回来了。”嗓音愈低,笑容却依旧那么温和。 程苏然惊得说不出话。 “房间我打扫过了,换了床单被罩,吸尘器吸过一遍灰,很干净,你整理完东西休息一下……对了,晚饭在这里吃吗?”闻若弦神色自然,语气从容,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程苏然僵硬地点头,“在。” 涌到嘴边的“谢谢”及时咽了下去。 也不过是短短几天,两人之间一下子横开巨大的鸿沟,明明就站在彼此眼前,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样貌,却感觉那么陌生。 她知道自己彻底失去这个朋友了…… “好,晚上我来做饭,现在还有点事处理,你休息吧。”闻若弦淡淡一笑,转身回书房。 程苏然目送她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眼皮缓缓垂下去。 不知站了多久,双腿有点酸,她推着箱子来到阳台上,随意拎起抹布擦了擦轮子,再推回房间,一点一点整理自己的行李。 天色渐渐暗了。 冷凝的雨珠零零碎碎滴落在窗户上。 整理完东西,程苏然洗了个澡,出来时,闻若弦已经在厨房做饭了。她想起明天就要工作,无暇多想其他,抱着电脑进了书房。 年后的个人工作计划已经安排到三月底。 开春公司准备扩大业务范围,有新项目要谈,这是她和若弦两个人的事。 程苏然打开了工作邮箱。 假期一周没看,邮箱里堆满了各种邮件,她大概扫了眼标题,准备从底部开始看,忽然间,一封名为“江虞”的邮件吸引了她注意。 发送时间是五天前。 江虞发的吗? 她点开这封邮件,里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录音文件。 啧。 不知道江可可又在玩什么浪漫。 想起那个人,程苏然不禁翘起嘴角,迫不及待下载了录音文件,戴上耳机播放。 “一天是,一辈子都是!被包|养就是下贱……玩弄的东西……她配不上你!” 尖利又耳熟的女声。 程苏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吼吓了一跳。 接着响起的声音更熟悉了: “是,没有人配得上我,所以我打算孤独终老,怎么了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