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江山》 第一卷 第一章 高处不胜寒(上) 雪,遮天蔽日…… 漫漫无尽,肆意飞旋,如大片大片的柳絮,模糊了视线…… 深厚的积雪上几十条辙痕,混着黄泥和血蜿蜒向前…… 她疯了般沿着曲折的辙印奔跑,在广袤辽阔的雪幕中,近乎癫狂…… 前方是什么? 记不清了。 只知道,这一道道辙印承载着她生命中最后一丝曙望,在皑皑白雪中,愈发朦胧不清…… 突然,辙印消逝,在茫茫雪幕中无影无踪。 阴霾天地间,雪仍然静静飘落,一片一片,吞噬了来时的路,她颓然止步,惊觉,已无何去何从…… 一、高处不胜寒 安师泣“嚯!”的坐起身,抹去前额汗珠,大口大口的喘气,这个十岁起便困扰着他的梦魇,每夜每夜的纠缠,令他心力交瘁。 “安大人。”丫环燕儿轻声扣门,要送漱洗物进来,他皱了皱眉,心境未平的允了声,掀被下床…… 正厅中,两个教徒已恭候多时。见她来了,忙上前跪拜:“禀安大人,今早卯时,犯人已从青皖分舵送至,现押在南大牢里。”他颔首,轻撩衣摆坐于正厅前方的饕餮纹金宝座上,宝座下一条雪白柔丽的纯色绒毯铺致门槛,四棵巨大的朱红圆柱蜿蜒的雕着龙,蛟,九头鸟与巨蟒,一个个瞪目吐信,好不悚人。相衬之下,宝座上的清丽人儿显得过于白净俊秀,他的唇角是那抹惯有的似有若无的轻笑,明眸微翕,唇如涂米。清晨的阳光斜落于眉梢,眼角,扑出一片暖橘色的影,映着他精致的侧颜有种暧昧不明的味道。 撞上安师泣略显慵懒的眸子,教徒尴尬的收目。 自老宫主病重卧床以来,晗锦宫的大权便由他独揽,迄今已逾一年。还记得起初大伙对这位美公子的种种猜测怀疑,然时隔一年,有异议的人却已寥寥。他隽永非凡的外表下那颗神秘莫测的心,时而宽容大度,时而残暴嗜血,极难揣度。每每遇到教内变故,他总能沉稳应对,处事之得体,令众人钦佩。掌权之前,他“喋血公子”的名号已响彻江湖,南玄翁唯一入室弟子的身份为其更添一抹神秘尊贵。 “把他带来。”师泣摆摆手,二人躬身退下。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二人架着个罩黑头套的人而来,进了正厅,便摘掉了头套。男子想来是中了迷药,耷拉着脑袋,不省人世。 师泣不禁细细打量,他眼尾极长,眼角稍稍上提,挺鼻薄唇,肌肤如瓷…………想来也是,皇家子孙大抵容貌姣好,继承着优秀的血脉,使他们与身俱来有种难以掩蔽的贵族气质,稍显桀傲却又不会令人生厌。 和“他”确有几分相像…… “把他安置到东院的左逸阁,安排两个手脚利落的丫寰好生伺候着,不可有半分懈怠。” “是!” “另外,有任何事情都来通知我,需确保万无一失。” “属下明白。” …… “老高,你说这小子究竟什么身份?安大人怎么这么看重他,”距正厅已有一段距离,其中一个瘦高的教徒终于忍不住发起牢骚。 落腮胡子冷着脸并不接话。 瘦高个又道:“咱们晗锦宫可是武林至尊,连朝廷都惧三分,你说这宫里宫外的,安大人把谁放在眼里过了?”他咂咂嘴,继续道:“这小子从七日前在皖青被擒至今,安大人可没少记挂。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啊!你说他究竟是什么吓死人的身份?还是……乖乖!该不是咱安大人有龙羊癖吧?!天呐!喂,喂?和你说话呢?喂!” 落腮胡子终于忍不住了,低吼:“我瞧你是想去陪小治子了,你索性把憋你娘肚里的话都补上,让安大人送你去阴间找你爹。” 一席话吓得瘦高个立时噤了声,缩起脖子紧张的四下张望,确定并无异样方才嘘了口气,狠狠瞪落腮胡子一眼,却终不敢再说什么了………… 晗锦宫建立数百年来,一直设总坛于青崮的岑山一带,岑山长年飞沙走石,戈壁一望无垠,加之周遭邪教云集,迷魂阵数不胜数,泛泛之辈少敢前往。 晗锦宫乃百教之尊,素来行事张狂,嗜血成性,加之其分舵密布朔国各地,势力深不可测,在大朔国的地位不亚于朝廷,常年来吸引无数的能人异士竞相自荐。 近年,晗锦宫似是易了主,行事愈发我行我素。 朝廷和江湖共存已数千年,它们之间似有着无形的条例,规范着二者,互不侵扰,利益共存。但晗锦宫近来的处事已全然不顾忌朝廷的安危,为增势甚至勾结异国,令彼方忍无可忍,朝廷决定先发制人,可数月下来频频派出去探风的大内高手皆有去无回,惹得朝廷又恨又惧,不知该从何下手。 兴许是天赐良机,前不久,江湖中暴出晗锦宫老宫主安伯仁病危,令宫中上下人心动荡,本无懈可击的防御网让朝廷嗅着了可乘之机,密布西鼎的眼线得可靠消息“晗锦宫副宫主安然近日将抵西鼎”,朝廷当机立断,暗遣数百名高手埋伏四周,果然将其生擒。 朝廷早闻安然其人,深谋远虑,用兵如神,是百年难见的军事天才,也是晗锦宫不可或缺的支柱,得了他,无疑是得了个放长线钓大鱼的最佳诱饵。然,人算不如天算,朝廷尚还未来得及向晗锦宫狮子大开口,九皇子炎燎便在东巡途中神秘失踪! 九皇子是明宣帝最疼爱的皇子,更是老太后的心头肉,消息一出,朝野轰动,派出寻找的兵马已逾万,可数日下来仍杳无音信…… 未和殿中已过花甲之年的明宣帝,侧肘支首坐在九龙镂金椅上,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他双鬓斑白,浓眉紧蹙,像是累极了,闭目小憩。殿外杵着身披银铠甲的尚将军,正犹豫着该不该打扰。恰见侧帘掀起,德公公端盏茶进来,皇上方醒了,瞧见他,便点点头示意他进来。 尚将军这才跨进殿,行礼。 “有消息了吗?” “回皇上的话,有了些。”哎~他心里叹息,这消息倒不如没的好,“今晨京燕县县令派人来报,寅时左右南渡口出现三双可疑人物,五个壮汉挟一位贵族公子。渡口的守卫立时相阻,无奈那五人武功了得,不刻便撂倒五十余官兵,后夺船逃脱。莫将怀疑……” “说下去。” “启禀皇上,燕京乃皖青往青崮的必经之途,敢挟持九殿下的决非等闲,莫将以为……九殿下,怕是落在晗锦宫手中了……”尚将军低着头,明显觉出大殿内的异常静谧,突的殿内传出几声闷笑,诡异而悚人。尚将军惶恐的抬起脸,撞上皇上一双血红的眸子,他“嚯!”的将龙案上的折子挥了一地,“好个以牙还牙!” 其实,他早预感到九儿的失踪与晗锦宫脱不了干系,只是得不到证实之前他宁愿自欺欺人。朝廷为捕安然,从大费周章的埋伏眼线,到喜得消息,再到伏兵抓人,共用去七月有余。而安然被捕后第十日九儿便失踪,这么突兀的差距就像是被狠狠的掴了个耳光,任谁能接受的了? 德公公急道:“皇上,龙体为重啊。” 皇帝惨笑着摇了摇头,“好,真好……尚将军,你即刻传朕口谕给川河的蒋大人,让他暂缓剿灭晗锦宫川虹分舵。” “……是,莫将领旨。” 他捏捏眉头,叹口气道:“你们都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尚将军不再说什么,又行了个礼,躬身退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一章 高处不胜寒(下) 出了殿恰见不远处,皇后领着桂嬷嬷匆匆走来,心急如焚的样子。老皇后去世不久,端妃便被扶了正。端妃生得倾国容颜,虽近不惑之年,风韵不减。其子炎燎失踪对她打击很大,似乎一夜间就老了许多,此刻苍白着张脸,清瘦的让人生怜。 见尚将军行礼,她只微颔首,便绕过他走去殿中。 皇上正发着愁,见她来了心揪得更紧。 “臣妾给皇上请安。”端皇后微微欠身,抬起一张素颜,“臣妾知道不该打扰皇上,可心系九儿情非得已,求皇上见谅。” 明宣帝忙扶起她,一脸的疼惜,“皇后免礼,九儿失踪朕也同样心急,朕不怪你。” “谢皇上。皇上,这么多天了,有九儿的消息了吗?” “这――”他拧起眉不知该如何开口。尚将军带来的消息是万万不可让皇后知道的。此次与晗锦宫的较量,朝廷高层皆严格保密,一来,对付晗锦宫必会大伤元气,朝廷唯恐敌国会趁人之危;二来,对这次大动干戈的结果,朝廷并无十分的把握。赢了还好,若不慎栽了,必定动摇民心;另还需考虑晗锦宫会否趁胜追击,毕竟乱世动荡,难料谁主沉浮。朝廷不能让自己首先站在理亏的位置上。至此,众人一致决定,封锁消息守口如瓶。“朕已加派人手,相信不久就会有九儿的消息了。” 皇后听了,身子明显颤了下,桂嬷嬷忙上前扶住。她勉强笑了下,冲着明宣帝又一欠身,道:“皇上金口玉言,臣妾信。这些日子劳皇上为九儿费心了。” “皇后哪里的话,九儿亦是朕最疼爱的皇子。倒是皇后,要多顾自己的身子,可不能累倒了。” 她点了点头,泫然欲泣,“谢皇上牵挂,臣妾记住了,臣妾会照顾好自己静候皇上佳音。”说着敛衽而拜,“那么臣妾就不打扰皇上了,臣妾告退。”匆匆转身,掩饰掉落的泪,她轻倚着桂嬷嬷缓缓离开…… 明宣帝看在眼里,握住案角的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朕,君临天下,掌控着万物苍生的兴衰,却为何,连最心爱的人都保护不得…… 可笑呵,可悲可恨! 晗锦宫,好个晗锦宫,朕记住了!朕所受的折磨,来日定会百倍千倍的讨回来!咱们走着瞧! 安师泣听丫环说,九殿下自午时醒来,至今滴水未进。他将房门反锁,不许任何人进去。师泣思忖着此事可大可小,便想去瞧瞧。 途经南院攀霄阁,不禁止步,最近公务烦忙,他已甚少来此,也不知义父病情如何了。踏进门,院内的守卫迎上来行礼,他点点头,径直迈入阁内。 小盈正扶起安伯仁,见了他,停下手中的活,跪地行礼。 “安大人。” “老宫主怎么样了?” “前天秦大夫来过了,又添了几味药,他说老宫主这是顽症,需慢慢调养急不得。” 安师泣点点头,走去床边坐下,安伯仁看清是他极高兴,沙哑着嗓子道:“师泣,你公务忙就不必来看我了,这痨病不知何时才能好,”他浑浊的眼里没有一丝生气。 “义父别这样想。” “最近我总想起以前的事……还记得攻打‘名玄教’的时候,身中数箭却还能搏倒十个壮汉……现在,现在……却连下床的气力都没有……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 “义父,您别这样,秦殊是最好的大夫,孩儿会配合他不惜一切治好您的病。” 安伯仁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容,“难得你有这份心。” 正说着,门外的守卫敲响了门,“安大人,陈舵主求见。” 安师泣并不回头,淡淡道:“领他去正厅候着,我马上到。” “是。” 师泣叹了口气,起身,道:“义父,孩儿该走了,改日再来看望您。” 安伯仁喊住他,“泣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安然就全靠你了。” “义父放心,孩儿明白。” 十年前晗锦宫布在朝廷的棋子,现今唯有吴德邦爬的最高,成了御史大夫,皇上面前的红人。当日,安然被捕的消息一出,晗锦宫立时陷入混乱。安然做事从来如有神助,在帮中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事对晗锦宫的冲击之大可想而知。情况紧急,安师泣立刻飞鸽传书召回吴德邦共商对策,吴德邦掌管着朝中监查工作,应职责要求,对各官员的行踪了如指掌。吴德邦当然明白安然对晗锦宫意味着什么,故将九皇子三日后东巡之事透露给安师泣。九皇子乃新后端子容之子,端子容德才兼备,自如入宫以来便深得皇上宠爱,炎燎满腹经纶,出将入相,在朝中的地位亦是举足轻重。吴德邦分析着唯有抓住九皇子方才能保住安然的性命。 此举虽险,却也别无他法。安师泣立即调兵遣将,伏兵静候,终,成功将九皇子抓获。但他心里明白,朝廷不了解晗锦宫的真正实力,以川虹分舵来小试牛刀,目的有二:一、探探虚实,看晗锦宫是否真如外界所传的那般卧虎藏龙;二、等着看晗锦宫的反应,究竟是敌是友。 所以,在这种敏感时期,晗锦宫的每个动作都该三思而后行,该步步为营。而抓住九皇子无疑是公然表明对立态度。近年来晗锦宫攻多憩少,兵力损耗很大。将领们因各有要务而四散异地,老宫主的病情又每况愈下,再加上安然的被捕,其内部力量其实是虚空的。若朝廷不顾九皇子的安危,铁了心一举北伐,就冲着哀兵必胜,晗锦宫也是没有胜算的。 安伯仁的心思,他当然明白。 安然是安伯仁精心栽培出的爱将,又是其女安芷怡的心上人,师泣看得出他极有意将宫主之位传予安然。现在表面上看,他安师泣大权独揽,但只要安伯仁不为他举行授位典礼,他便不是晗锦宫真正的主人。权,也掌控的名不正言不顺。 而这仪式,安伯仁一直托病不提,耽搁着。 这当然不是他能控制的。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善待九皇子,等条件谈成,再完璧归赵…… 窗外暮色渐起,落日熔金,昏黄色的霞光斜斜射进来。安师泣推开门,冷风拂面,吹起他肩上的散发,他跨出一步,忽听床上的安伯仁轻声道:“泣儿,”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字句间隐约透着酸楚,就似初秋未熟透的枣,承载着一季的风雨,苦涩苦涩的,“泣儿啊,对不起……” 他顿了一刹,拂袖而去。 对不起…… 是呵,对不起。他现在那样高高在上,令众生敬畏,可这却不是他想要的…… 入了冬,他就十九了。 十九岁,印象里应该是无忧无虑,单纯快乐的年纪吧? 快乐,他也想要的。 但上天却独独让他承受那么多,封埋起心里所有的萌动,披枷带锁,焚膏继晷…… 他的心思,又有谁能懂……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二章 初次相见(上) “九皇子,九皇子?”丫鬟小苛端着鱼洗青盐,轻轻扣门。昨儿一整天九皇子只米未进,守卫说安大人可能会来瞧瞧,她一宿没敢合眼。 安大人特别嘱咐过要善待九皇子,不可有一丝懈怠,可九皇子摆明了在绝食抗议,要她如何是好…… 轻叹了口气,她又敲了几下门,屋内毫无动静,她莫名紧张起来,正欲再敲,只听迎面而来“嚯―”的一声,眼前豁然开朗了。 门内的人皱眉打量着她,褐色的眸子深邃如渊,愠色清晰。 小苛羞怯的避开眼,欠身行礼,道:“九,九皇子,早。”他不搭理转身回屋。 小苛尾随着跨进门槛…… 洗淑完毕,小苛收拾起屋子,一边道:“九皇子,等等小莹会把早饭送来……还有,往后您要更衣就唤我一声,用不着自己来,安大人交代过要好生伺候您,安大人他……” “你们安大人倒真沉得住气啊。”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絮絮叨叨的小苛,“打算一直这样晾着我不闻不问吗?这就是你们江湖中人的作风?” 小苛愣了下,旋即笑起来:“公子原是为这事不高兴啊,那公子是误会安大人了,安大人昨儿个就说要来瞧您的,大约被什么急事耽误了。” “耽误?”炎燎冷笑,道:“看来你们的安大人不过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话一出口小苛立时脸色大变,匆忙跑去关门,急道:“公子快别这么说了!这是对安大人的大不敬,要割舌头的!” “怎么就说不得了?”炎燎却有意提高了分贝,“我说不得的人正坐在洛城的金銮殿里!安师泣算个什么东西?你去把他给我召来,我倒要问问是谁借他的胆竟敢囚禁我!叫你去呢!没听见吗?” “公子,求您别为难小苛了,我区区一个小丫鬟哪有资格求见安大人?”小苛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炎燎瞪眼坐着,随着越来越快的呼吸,胸口的衣襟也随之越胀越大,忽然拍案而起,怒道:“那好,我亲自去见他!”说罢一阵风似的甩门而出,刚跨出三步,门口立即拢来五个壮汉,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想干什么?!”本就怒不可遏,见了这些人更加火上浇油,他一双狭长的单凤眼因气愤而涨的通红。 五个壮汉却视而不见般,异口同声道:“请公子回房,安大人交代过,公子身子弱吹不得风,请公子……” “让开!” “公子见谅,安大人的命令我等不敢违抗。” “你们以为凭你们几个就拦得住我?不要逼我动手!”火山即将爆发。 “公子见谅,请公子回屋。” “你们欺人太甚!” “公子见谅,请公子……” “炎公子的话,你们没听见吗?怎么如此不识趣。”略显慵懒的声音夹着些许玩味,自左逸阁外传来。弹指之间,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教徒都放下武器跪了一地,双手撑地深深俯首,极恭敬的无一例外。 炎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惊住了,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愕然立着,眸子里是抑制不住的惊诧,九五至尊也不曾享过如此待遇呀…… 寻声望去,六个带银色月牙面具的黑衣人步伐一致的迈入,难道安大人就在他们其中,看来果真是不敢面对他,竟带着诡异的面具。 正思忖着,又听一声轻笑,悦耳如琴声。 六人平分二列让出三人宽的道来,一位翩翩美公子赫然出现,在漫天漫地的纯白色柳絮中徐徐走来,神色淡然,唇角似有若无的笑容里意味蕴籍。 他白衣曳地,手里执一柄折扇,径直看来。 炎燎一时间竟恍惚了。 他……就是安大人? 江湖至尊晗锦宫的主人,众人敬畏如神的安大人? 他怎么也不曾想到,竟会是个白净温婉,纤细如女子般的人。 这个人的身体里该蕴藏着怎样的乾坤啊…… “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惹您生气了?”此时两人之间不过十步之遥,安师泣微微欠身,将绘鹤竹扇张于胸前,笑得不卑不亢,“安某在这儿替他陪罪了。” 果然是他,安师泣。 以笑掩示眼中的失神,炎燎直呼出他的名讳:“你就是安师泣?也――不过如此。” 银面人握紧了拳,骨节“咯咯”作响,大有冲上前搏命的冲动,却被安师泣猛的收扇声制止住。 炎燎眯起眼打量其片刻,忽不怕死的撂出句“跟我进来。”调头回屋,听得安师泣都不禁一愣,多年来除了“他”还真没有人敢同他这么说话。 这家伙怕是忘了自己“囚徒”的身份,反客为主起来了。 再抬眼,他已在屋里了,身体斜靠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抵住门框,留出一人宽的距离,扬了扬眉道:“还不快进来?难不成堂堂安大人怕了我?” 安师泣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低声吩咐:“你们都别跟来。” 刚进屋他便带上门。 安师泣警觉的瞟了他一眼,他原本还有愠色的脸忽笑开了,露出浅浅的酒窝,“怎么――”抬手支住师泣身后的墙,他刻意靠近几分,狭长的单凤眼微微眯起,笑意更浓,“晗锦宫当家的竟是个――” 师泣细眉轻颤。 “怕什么?”他故意又贴近几分,已能感觉到师泣稍显紊乱的呼吸,“你知不知道,”他声音柔和,气息温热,忽闭起眼深深一吸,轻叹道:“我最喜欢女人身上不施粉黛的清香。” 师泣触了电般一把将他推开,眼神慌张散乱,“九皇子不觉得这样太失礼了?” “哦?”他轻笑,柳叶似的眼写满了探究的渴望,“我的企图这么明显吗?” “你!”师泣瞪他,没料到这家伙竟敢调侃自己,只是现在还不是和他贫嘴的时候,师泣收起不悦,微笑道:“九皇子真是幽默,难怪深受皇上恩宠,看来我们这次请您来是请对了。” 果然他脸上的笑意褪去,“哼!”一声道:“你们胆子倒是不小,难道不懂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 “九皇子见谅,我们跑江湖的不过想混碗饭吃,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朝廷,出此下策实在是走投无路。” “听你的话,倒像是朝廷的错了?” “岂敢,但若朝廷不咄咄相逼,大家本可以相安无事。” 炎燎冷哼一声,“那个叫安然的,”提及这名字时他特意留神安师泣的反应,却没有看到料想中的神情,“看来在晗锦宫确实举足轻重。” 见安师泣不语,他走去榻上坐下,摆摆手道:“我没兴致了,你退下吧。叫奴才把早膳端来。” 逐客令已下,师泣也不便久留,于是道:“好,我去吩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就派人来通知我。” 难得的,他乖乖的点了点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二章 初次相见(下) 翌日清晨,安师泣接到了汶河分舵的飞鸽传书,说与朝廷谈判交换人质的密函已安全送走,悬着的心方才落地。 汶河一带是花雨楼的地盘,花雨楼乃江湖中第一大杀手组织,与晗锦宫并列为武林的泰山北斗,江湖中素有“志在晗锦宫,命系花雨楼”的说法。花雨楼素来行事诡秘低调,楼主耿鸿易从不以正面目示人,几位高层也如鬼魅般来去无踪,极为神秘。 据说,例年朝廷武林那些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离奇失踪的案子都与他们有关。 花雨楼素来中立,不买任何人的账,晗锦宫曾多次示好都被拒绝,弄得相当尴尬。安师泣相信他们之间迟早会来次大动干戈,所谓“一山难容二虎”毕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只是,近来晗锦宫祸事不断,人心溃散,实在是经受不起花雨楼打击…… 前几日,武林盛传花雨楼楼主耿鸿易天价接下刺杀“冥魅”末蛇子的交易。末蛇子是朝廷捉拿三年未遂的采花贼,由于其专门以五品以上大员的千金为目标,先奸后杀,末了还以“化骨粉”化尸,故现场从未留下任何线索,令朝廷恨到牙痒却也无可奈何。后来不知是哪位大人的爱女遭了毒手,他认识些江湖朋友,于是托人花重金请到了花雨楼一位管事。 末蛇子的案子三年前就已上报朝廷,朝廷也专门加派了人手,可是末蛇子正如他的名号“冥魅”一般,就像是从阴间来的厉鬼,来无影去无踪,武艺惊人,三年了竟无一个见过他真面目的生还者。 花雨楼为抓住末蛇子确实大费了一番功夫,精心埋了个套让末蛇子钻,楼主耿鸿易更是亲自上阵。据说末蛇子是死了,可耿鸿易也伤的不清,从额心到眉角被划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兴许是当家的受了伤的缘故,这段时间花雨楼特别敏感,疑神疑鬼的。就连往常关系不错的几个镖局押的镖也不许走了。安师泣原想若密函被拦下了就绕道走,只是恐怕要多出一个月的旱路,现在好了,不需顾虑这个了。 安师泣心里莫名烦闷起来,屋外阴雨绵绵,他推开下人送上来的竹伞,兀自走入雨中…… 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什么时候开始,他安师泣竟也有诚慌诚恐的感觉了,竟也学会多愁善感了,这,还是他吗? 究竟是什么,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他,颠覆了他原本尖锐冷凝的世界…… 途径“挽花苑”时,师泣被苑内不寻长的动静吸引了去。这“挽花苑”中尽是历届宫主喜爱的名贵花树,是各分舵耗了巨资搜集到的,处处皆是精心构筑,一步一景,美不胜收,平日里从来不许闲人入内。 师泣纳闷的顺着萦迂的长廊探了进去,两旁高雅的仙客来轻轻颤动,沙沙作响。也不知是吃了风还是被愈发清晰的异常响声给震的。 拐过最后一个水榭,师泣停了下来。 不远处,一个红衣少女正对着银杏树树干挥舞着鞭子,每抽一下,便恶狠狠的咒道:“混蛋!永远也别回来了!我恨你!恨死你!”少女俏脸泛红,柳眉倒竖,含泪杏目,偶尔停下发呆,一双眼便不自觉透出诉不尽的凄怨…… 师泣身子僵了僵,立了许久方才唤出声:“小妹。” 声音不大却令少女周身一颤,只是她并不回头,攥着鞭子的手,连指甲也陷进肉里。 “小妹……对不起,我会,尽力救出安然的……” 少女忽一挥鞭,银杏树拦腰折断,叶子哗哗然落下,扬得一天一地,阳光里,射出密织的银色光线,胜似飞雪。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安师泣!”少女声音冰冷,她站定身体,目光如炬的看过来。 两个人,不过十步之遥,却似隔了漫天漫地的雪…… “你开心了吧,看到我这落魄的样子,你满意了吧,啊?” “小妹……” “呸!我安芷怡可不敢奢望有你这种呼风唤雨的哥哥,奥,错了,应该是姐姐,迷倒众生比狐媚子还媚的姐姐!” “芷怡,你……” “呵呵,怎么你安师泣也会有心痛的表情?只可惜,我不是我爹也不是安然,你大可不必在我这儿装出副媚悦流俗的样子,你蛊惑不了我的。” “你说什么?!” “说什么?你不明白吗?”少女冷笑,“安然宁愿身陷囹圄也不辜负你,多深情多痴心啊,你应该高兴不是吗?应该笑啊!笑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安然对你死心塌地,笑我傻,我笨,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啪!”的将鞭子甩掉,少女大步绕过安师泣。 擦肩而过之际被安师泣抓住了手,她触电一般甩开,尖叫起来:“做什么安师泣?!放开我!” 安师泣紧皱着眉,眼里的疼痛难以言喻;“芷怡,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少女瞪着她苦笑,笑到流泪,“安师泣,我从小待你如亲姐姐,你锋芒毕露我不妒忌,你大权独揽我也不争,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因为我知道安家亏欠你,可你呢?这些年你除了残暴血腥,除了为所欲为的杀戮你还做过什么?你扪心自问对得起我们吗?” “芷怡,人但凡活着就要接受许许多多的无奈。我不曾觉得你们亏欠我,也没有要仗着这份宽容去做什么。”安师泣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想做个纤尘不染的人,可现实不允许,晗锦宫的成就是用尸体垛上去的,这就是江湖。你是大小姐,养尊处优嗅不到江胡的血雨腥风,才会整日把‘善良’挂在嘴边,可我若执你的妇人之仁,晗锦宫怕早已被夷为平地了。” “你――”少女咬了咬唇,一张脸涨得通红,“好,好,我说不过你……那我问你,安然呢?你还能找出什么理由?” 安师泣身子一僵,避开眼。 “说啊,再为你的冷血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秋风萧瑟,安师泣怔然立着,只觉得喉咙口堵的紧,如今的局面是他不曾想到的,可事已至此他已无可奈何,他明白,对不起许多人,头一个,便是安然…… “小妹……”他说,声音幽咽,“对安然,我只说一句……我会让他平安的站在你面前。”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他惨然一笑,旋踵离去。 走廊的尽头,少女忽大喊:“安师泣!”,师泣便停下,“安师泣,我恨你!我恨你!”…… 晌午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一地斑斓,一地的破碎不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三章 力不从心(上) 晌午时分,安师泣正翻阅各分舵呈上来的公文,龙霄阁的守卫急匆匆的跑来报告说,老宫主忽然昏迷。师泣大惊,丢下公文就往龙霄阁赶。 院子里几个教徒丫环哭丧着脸跪成一圈,见她来了,一个个脸色愈发苍白。 “怎么回事?都杵在门外做什么?” 小莹边啜泣边低声道:“秦大夫在里面,吩咐我们在外面候着。” 安师泣推门而入,果然见床边坐着个美玉似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发如墨,肌肤如瓷。听见动静,侧目望来,一双眼深如秋水,内敛沉谧,望不穿悟不透。 “秦殊?”安师泣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秦殊乃“医圣”秦臣之子。 七年前秦臣书信朝廷揭发云河县县官勾结邪教,徇私舞弊,欺压黎民的恶行,遭到邪教毒手,秦殊虽逃过此劫却过了三年不堪回首的生活…… 四年前他在晗锦宫安了家,久居抚月阁。 秦殊喜云游四海,行医施恩,短短数年已名声大噪。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见泷岑阁熄灯了就没去打扰。” 屋子里的氛围忽然变得清馨起来,所有的戾气都烟消云散,师泣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老宫主怎么样了?”自四年前收留了他,师泣总把他看作亲人,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是自己的孩子,只是有次和他提及时,他竟莫名其妙的发火,冲她叫嚣,“安师泣!你再胡说一个字试试!你不过长我两岁而已,少在我面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还被他轰出了抚月阁,气得她想仰天长啸,谁他妈的说他淡雅如风来着! 秦殊收回正把脉的手,不急不缓道:“是气极攻心……这段日子他见过谁?” 师泣蹙眉道:“应该没有吧……我早吩咐过除了你我谁也不许见义父。”想了想她起身去拉开门,屋外教徒丫鬟仍旧跪着。 她扫了眼众人问道:“老宫主发病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 话一出口,小莹霎时脸色苍白,她颤着身子先叩了个头,方小声答道:“回安大人,是,是大小姐。今儿一早大小姐风尘仆仆的赶来说是一定要见老宫主,小莹实在拦不住,小莹该死……呜呜~”她脸上尚有清晰的掌印,想来是小妹留下的。 “为什么没有人来通知我?” “大,大小姐不许……” 安师泣一下子火起来,冷了脸道:“反了!晗锦宫谁当家?!” “小莹知错了!小莹知错了!” 师泣冷笑,道:“知错?说得还真轻巧,若老宫主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下去伺候他吧。” 小莹哭得伏倒在地,安师泣皱了皱眉道:“你们都听好了,从今往后,除了我和秦大夫谁也不许见老宫主,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一行人异口同声的答应,后又噤若寒蝉。 “行了,都起来吧。” 一地的人都是见了鬼的样子,没有谁敢先动。 僵持之际,一个教徒匆匆跑进攀霄阁,给她行过礼后道:“安大人,汶河分舵宋舵主有急事求见。”总坛与分舵之间的琐事从来书信交流,宋施寅亲自登门想必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请宋舵主在正厅等候,我马上就到。” “是!” 回到屋里,秦殊正蘸墨写着药方,见了她笑笑道:“放心,老宫主没事,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她点点头,“谢谢你,秦殊。” 挥动的笔却忽然停下,他抬起眸,神色复杂道:“师泣,和我说话可不可以不用那么多谦词?我不想觉得……离你那么远。” “……” 时间到了秦殊这里,似乎总会变得安静下来,这么多年来晗锦宫的戾气他从未沾染半点,淡雅清馨一如从前,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不忍靠近。 这几年他的变化师泣看在眼里,可不愿挑明。江湖是个可怕的染缸,就如同她,是个太过复杂的人,她不愿把秦殊拉进来,他那双济世救人的手不该沾染半点血腥。 以后,他会成为最受人敬仰的名医,以后,她会回到“他”身边接受下一个任务,她明明知道在她的生命中,错过了就意味着形同陌路,可她宁愿如此,正如他们一个白色一个红色的世界,永远都不该有交集…… “好,一切就拜托你了。” 师泣莞尔一笑,再望一眼床上的气息微弱的安伯仁后,转身离开…… 宋舵主坐在红木椅上,见她来了起身行礼道:“宋施寅见过安大人。” “宋舵主免礼,”安师泣撩起衣摆坐上饕餮镂金椅,“宋舵主此行匆忙,所为何事?” “禀安大人,送往洛城的密函出事了!” “出事了?十日前接到飞鸽传书不是说――” “安大人,密函确实安全从汶河送走,可陵岩分舵飞鸽传书说一直未收到,肖、陈二位护法去探查消息也断了音讯。这十日来属下派去的兄弟已数十位皆有去无回,属下觉得事有蹊跷故快马加鞭来报!” “竟有这种事?”师泣蹙眉道:“那,宋舵主怎么看?” “属下以为此事绝非偶然,应是有人故意要找晗锦宫的茬。而江湖上敢与晗锦宫作对的屈指可数。” “宋舵主的意思是――花雨楼?” “回安大人,属下遣出送信的兄弟皆非等闲,续派的肖护法陈护法更是高手中的高手,能让他们杳无音信的……江湖上除了花雨楼怕没有第二个。” 师泣颔首道:“宋舵主分析的有道理,但也不能仅据此就盖棺定论,这样吧,我再拟一份密函给你,你回去派几个机灵点的改走旱路看看,至于肖、陈二位护法失踪之事我会亲自去查。” “属下明白,属下无能劳安大人费心了。只是,肖陈二位护法乃我汶河分舵的重臣,此次为完成安大人的重托,他二人生死未卜对我舵影响极大,属下……” “我明白了,”早知道这老狐狸的来意不会那么简单,安师泣笑笑道:“往后,何家兄弟就听命于你了,他们实力不会亚于你那两位护法。” 宋舵主抱拳道:“哈哈~安大人果然爽快!那属下就替舵里的兄弟多谢您了!” “我即刻去拟密函,事情紧急今晚便不留你了。” “属下明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三章 力不从心(下) 回到泷岑阁已近酉时,师泣轻捶了捶额心,这几日大约是太累了头痛的毛病又犯了,揉着揉着,忽又想到了攀霄阁,起身便要去。 丫鬟迎上来,问:“安大人,都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吗?怕是要下雨了。” 师泣只道:“去,把斗篷和竹伞取来,我去一趟攀霄阁。” 丫鬟“噢”了一声,正要去取,只听门外响起清亮的男音,“不必了。”抬头时秦殊已走了进来。 安师泣没想到般,惊道:“秦殊?” 秦殊佯装生气,“害我好等。” 她笑起来,吐了吐舌头道:“事情太多我给忘了,这不正要去吗。” 三月的夜晚,寒意犹重。 丫鬟端来枣子茶,上好的桂圆金丝枣和着安吉白片煮了许久,鲜爽甘甜,香高持久,秦殊坐下趁热喝了口,问道:“事情还顺利吧?” 师泣笑笑道:“烦不死的,还行。”手不自觉的又去揉额头。 “怎么了?头痛?” “没事,大概是没睡好。”师泣忙放下手,这是大夫的通病,见到“病”就想医,“对了,老宫主怎么样了?” “奥,他喝了药没多久就醒了,但不肯说所为何事我便也没强求,但是有件事我想了下,还是该尽早告诉你,”他支走屋里的丫鬟,脸上仍旧是惯有的淡然:“师泣,老宫主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呃?怎么会……你不是给他定期服解药的吗?” “是,可药方子中毕竟有龙葵,我只能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缓住他性命,久食两只剧毒草药,但凡肉身都会亏空的。” 安师泣神色颓然黯淡下来,“秦殊,你想想办法,他不能死,我――” “师泣,“他打断她,语重心长道:“给你药方的人必是想要老宫主的性命,你既听命于他又为何还要苦苦挣扎?其实,对老宫主,每一天都是极限。” “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义父。” 秦殊静静望着她,为什么每次她的无奈都是因为“他”,该是怎样的人才能牵绊住她的脚步,才能令她无条件的听命?他还记得,攻打五毒教时安伯仁中了蛊毒,师泣哭着告诉他,五毒教的巫师宁死也不肯说出解蛊的方法。他虽久居晗锦宫,但宫内之事从不过问,江湖中的生生死死太过频繁,清晨醒来永远都不知道身边多了谁又少了谁,他不愿费心思去救这样的人,可唯独对她,他百般迁就。看到她的眼泪他便心软了,破例为安伯仁把脉,其实为了她他已破了太多次例,他告诉她,安伯仁被种的蛊叫‘儇’只需用羊血做药引即可。他看到她由悲转喜,他想,这样就够了。 可是三天后她又拿来份药方问他是否有毒,他看一眼点了点头,她眼神立时就黯淡下来,她说:“他给我的时候我就有预感了……他让我掺在解蛊的药里。”他便问她:“你要照做吗?”她犹豫了很久还是点了头,当时她眼中委屈的泪水,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她从来不属于晗锦宫,他知道她身上一定有许多秘密,但他不愿去管,他在乎的她,只是她。她人前从不流泪,可背地里哭起来总像个孩子,那晚她紧紧攥着药方,哭红了眼,她说:“秦殊,我不要义父就这样死……秦殊,你要救救他……”他看到她哭就慌了,急忙替她去泪连说话也颠倒起来,“好,好,师泣你不哭……师泣你乖,不要哭……”他哄她,就像小时候娘亲哄自己,恨不能替她伤心。 “秦殊,你要救他……求你救救她……”事隔一年,同样的神情,同样的心情,可他却也无力回天。 她眼里已有雾气,习惯性的又去揉头,他再忍不住起身去瞧个究竟,“怎么一直在揉额头?很痛吗?”他捉住她的手细细把脉,指腹在她的额上移动,“是这里吗?……这里?” “恩,秦殊,我没事。” “多久了?” “我真的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大夫就爱大惊小怪的。” 他不理她,自顾自的托起她下颚检查,本是要瞧仔细她的脸色,可撞上她惊羞的眸子,自个也愣住了,她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他知道在她心里只当他是个晚辈,前些月她甚至还大言不惭的告诉他,希望他是她的孩子,气得他发狂。而今,她竟用这种眼神,可见她已经慢慢的感觉到他的用心。 他的指尖沁出细密的汗,手指不自禁的轻抚上她脸颊,他闻着她不施粉黛的清香,心里一下子乱了,“师泣……” 师泣呆呆回望着他,低应了一声,惹得他越发口干舌燥起来,“师泣,我……” 她募的清醒过来,触了电般猛得推开他,像是怕极了他接下来会说的话,气息紊乱道:“你,越发没大没小了!谁让你动手动脚的,去,乖乖坐好!” 他也清醒过来,脸“唰!”的红了,果真乖乖坐回去拾起茶咽了一大口,屋子里的氛围顿时尴尬起来。 师泣哪遇过这种局面,不是手底下的人敬他如鬼神,就是“他”大概从来不懂害羞为何物。师泣记得每次晗锦宫高层开的议会,打破僵局的方法皆是以“咳”代言,便里外里照本宣科的猛咳几声,本是想缓解气氛,却惹得秦殊脸红的愈发厉害,僵持了好一会儿,秦殊方才打破僵局,“师泣,你,你是阳明经头疼,下连双目才会失眠,我开几味药,你,你配合按压头面穴,印堂和合谷穴,不久便会全愈……” “奥……奥,好。” 安师泣忽觉得自己挺无耻,老大不小的“老妪”竟敢欺负个稚气未脱的男娃娃,换是在哪个村子里恐怕早给浸猪笼了。 秦殊又吩咐丫鬟去取笔墨,边道:“依我看,你今晚就服一剂吧。” 丫鬟取来笔墨,滴露研磨,舒纸展毫,他便背对她坐了下。 他长发如墨,肤若凝脂,灯光柔和映着他的侧颜,温润如玉,师泣望着,一刹那,眼里仿佛有几分迷惘。 “师泣,”他停下笔,声音很低,“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许久,身后没有回应。他心底落寞,唇线微微抿起,努力的,让自己表现的并不在意,“师泣,药方写好了,等等让丫鬟……” 突的,身上一暖,她从身后圈住他,她气息如兰,轻抚在他脸颊发迹,“秦殊,我在乎你。” 秦殊,我在乎你。 可这种在乎并不是爱,它是种疼惜,是种不愿见你被伤害的保护欲。 就像是亲人……从不需过多的言语。 秦舒,你一定不知,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就像你不会知道,分离,早已是你我注定的结局。 风又起,吹散一屋的馥郁…… 道寡称孤,岂是英雄之正度。细究深图,招安有何负。死纵无辜,亦满是辜教,君休怒。一还一报,自是天之故。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四章 暗藏玄机(上) 四个月前,处贤山庄。 雪色绒毯自暖轿口一路铺开,尽头是白裘软榻。软榻边恭然立着一男一女,女子名曰婉约,姿色娇好,身段亭亭;男子名曰付臣,剑眉星目,灵动飞扬。 轿帘被撩起,安师泣一贯的男儿装扮,白衫飘然。她轻盈一跃,落足裘皮毯后凌空一个旋身,飞至软榻上,半卧下。 暮云渐起,落日熔金,撒在她光洁如玉的肌肤上,恍如一尊巧夺天工的雕塑。 不远处,晗锦宫教徒押解着十余名衣着光鲜但满沾鲜血的人靠墙而立。 “还有谁不服?”空气中响起她冷凝的声音,透着慵懒的不耐。 一排半跪半立的人中忽“噌!”的跃起个少年,一脸的大义凛然,“我!”他声音洪亮,目光炯炯,“恶贼!处贤山庄与你宿无怨仇,你却痛下杀手,天理不容!” 安师泣轻笑,长长的睫在眼下投出一圈薄影,辨不清什么表情,她忽摆了摆手,少年身后的教徒高举起钢刀“嚯”的一声,少年刹那间身首异处,刀法极快数秒之后方才血浆迸涌,尸身倒地。 “还有谁?” “我!”又一个中年男子立起,狠狠瞪着白衣人,咬牙切齿道:“你们这帮没有人性的畜生!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你们凭什么滥杀无辜!” 白衣人轻笑出声,“看来处贤山庄确有不怕死的,那安某就成全你们。”话罢,那中年男子血溅当场,又一男子气愤难当,起身欲冲向安师泣,被身后的教徒一刀毙命,其余的人立时骚动起来。 为首的男子终于忍不住低吼起来:“够了!”一双火似的眸子直逼白衣人,“够了!安师泣!” 师泣转眸向他,雪白的长靴踏上绒毛毯,稍稍坐正身子道:“肖庄主原来不是哑巴?”语气里极尽玩味。 “安师泣你欺人太甚!我肖益赫真是瞎了眼竟然相信――” “肖庄主,”安师泣微挑眉截口,“多说无益啊,您只要交出那玩意,安某便不再为难。”说话间眼神犀利起来。 肖益赫一凛,旋即生硬道:“肖某……不知你所指何物?” “当真不知?” “不知!” “好,”她坐起的身子又半躺下去:“知道与否你可要考虑清楚,安某再给你十次机会。”说罢玩弄起纤指:“十~” 肖益赫傻愣着,不明所以,忽瞥见另一头顾管家身后的教徒高举起钢刀,心中一紧,暗忖,该不是…… 正想着只听她又道:“九~”紧接着“嚯!”的一响,顾管家的头颅已骨碌碌滚下,他大骇。 “八~”,手起刀落,又一个头颅滚下,遍地鲜血,满目疮痍,剩余的人个个脸色铁青,有的惊呼出声。 “七~”…… 天色似乎顿然阴霾下来,空气里尽是人的腥腻。 “六~”…… “五~”…… 殷红遍地,残肢层叠,血气汹涌,安师泣望了眼慌乱无措的肖益赫,啧啧道:“原来出身入死的兄弟在你眼里不过尔尔,安某真替他们心寒……四~” “等,等一下!” “三~” “我说!我说!” 安师泣缓缓抬起眸:“给还是不给?” “我,我……” “二~”…… 肖益赫双眼血红浑身颤抖,紧攥的拳咯咯作响,寒冬腊月里,他额上却密密麻麻的尽是汗。 安师泣启齿欲再数时,肖益赫身畔的男子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叫道:“安大人!在下是肖适!肖适啊!安大人饶命!”扭曲的脸上硬生生的挤出谄笑。 肖益赫又惊又怒,道:“适儿,你!” 安师泣却似没有看到般,朱色的唇中缓缓道:“一~” 肖适惊叫出声:“安大人!”身后的教徒已举起钢刀,亮铮铮的刀在金色的暮光中透射出诡异的光芒。 “零~” “安大人!安大人!安师泣!!你――” …… 一切嚣喧重归宁静,肖益赫青筋爆裂,鬓发蓬乱,紧紧盯住不远出死不瞑目的头颅,忽仰天长啸:“儿啊!儿啊!!”转而向她高吼:“安师泣!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安师泣皱了皱眉低咒道:“真是灵顽不灵。”凌空一弹指,肖益赫募的定住,“你的命安某暂且留着,”斜睨一眼满地的疮痍,摇头叹道:“你确有些胆实,只可惜是个畜生,这么多同生共死的兄弟却要不起你一句话,真令人费解啊。” 天色渐暗,安师泣起身踏上裘皮毯,眺望占地逾千里,宏伟浩大的庄园,眼里掠过一丝冷凝,她冲身后那一男一女道:“烧了。”而后,跃身飞回暖轿。 轿帘放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返回晗锦宫。 轿末,身负镣铐满身秽迹的人,神情呆滞,与他人的锦衣裘服格格不入…… 他,便是曾经富甲一方,名声浩大的处贤山庄庄主,肖益赫。只是从今往后江湖上再不会有这号人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四章 暗藏玄机(下) 三日后,晗锦宫正厅。 安师泣斜倚在饕餮镂金宝座上,红色绒毯两侧,两男两女分立两侧,其中一位着棕色锦袍的老者手中抱着一卷厚竹帛,神情恭然道:“安大人,此次攻陷处贤山庄又是突然行事,未和众长老商议也未通知老朽记载,这,这真是为难老朽啊!” 安师泣笑着拍了拍脑袋道:“呦,古伯伯你瞧我这记性,下不为例,下不为例。”玩世不恭的语气惹的老者愈发激动,“安大人,晗锦宫百年宫规岂容无视,且出兵作战又非儿戏,需步步谨慎啊!” “那是,那是。”她点头附和。 “当年老宫主每每出征总会和众臣商议,他也总强调这是必不可少的,怎么到了安大人这,都不管用了这要是让老宫主知道了……” 婉约立在最前,听了古长老的话不禁回头望他一眼,驳道:“古长老这话说得蹊跷,当日老宫主将饕餮印授予主人时就说了,往后这宫中的大小事全由主人决定,您身为晗锦宫的老人本该多扶植点,怎么偏生看不惯这看不惯那的,处处找茬?” “哎,你个小丫头,怎么说话的?老朽这是找茬吗?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晗锦宫的百年宫规岂是儿戏?!” “你!” “婉约,不得无礼。” …… 说话间,正厅外的守卫来报:“副宫主安然来了。” 师泣刚回宫还不知安然也回来了,算算他出去近两个月了。 近来朝廷频繁挑衅晗锦宫,屡派大内高手埋伏在岑山一带,紧密监视晗锦宫以窥伺可乘之机。一些出宫办事的教徒常有去无回,巡逻的哨兵也屡屡无故中箭而亡,甚至前一段时间竟有人侨装混进宫!他们似乎非常懂得“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的道理,把晗锦宫搞得人心惶惶。安然见情况不妙便带了些属下彻查此事,毕竟这里是青崮而非洛城,那些大内高手即使机关算尽也避免不了“地不利”的缺憾。安然年纪轻轻却是英才卓荦之士,此次出马也必是凯旋而归的。 这样想,抬眸见厚厚的虎皮帘掀起,一袭蓝袍的男子跨进门槛,他脱下雪色裘皮大氅递予随同而来的婢女。正厅里的人见了他皆俯身行礼,他淡然一笑,道:“都免礼吧。”又看向安师泣,微一欠身,笑道:“咱们还真巧,都选了同一天回宫。”晗锦宫中除去老宫主唯他不用对她行大礼。其实由于授位礼的耽搁,安然在晗锦宫中的地位是在她之上的,他向来处事得体,待人宽厚,在宫中深得人心。而她,前不久婉约偷偷告诉过她,有些教徒暗地里形容她为“好斗的公鸡”,虽然气得她发狂,但在大多数教徒眼里这便是她的光辉形象了。 “副宫主您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商讨安大人无故攻打处贤山庄之事。”难得的机会,古老头当然不会放过,“有些话,老朽其实不当讲,但忠言逆耳。安大人屡次触犯宫规,重用新人而无视曾为晗锦宫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将,着实令人心寒!” 婉约瞪他一眼,不悦清晰写在脸上。其实大家都明白主人在宫中看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实际上因为年少得志,许多老将都不服,出征时更是不可能请动他们,开始主人顾于礼数总会登门相邀,而这帮人倚老卖老根本不把主人放眼里。一来二去,主人便也不愿意吃这闭门羹了,可他们却反咬一口指责主人不懂礼数,想撇下老臣改朝换代,这帽子扣的可不小。 安然听了果然严肃起来,望向师泣道:“安大人,晗锦宫宫主历来遵守宫规,不可变改,您初任宫主不熟悉之处请教古长老便是。”话中故意点明“宫主”二字,令正厅内的人不由一惊,的确,若换作老宫主再借他们几个胆也不敢妄语呀,“若果真有何难言之隐,和我等商议对宫规略加修改亦可。” 古长老一听忙阻挠道:“此举不妥,副宫主!安大人毕竟未经过授位礼尚不能算……怎可更改宫规……这――” 安然笑着摇摇头,他淡然的笑容总有种胸有成竹的味道,“古长老说的是。只可惜,古长老糊涂啊……”古长老听他这么说不禁欲洗耳恭听,没想话题却至此打住,只听他继续道:“民能载舟亦能覆舟,安大人听大伙一句,往后谨慎行事总是不假的。”胃口一下子被吊的老高。 安师泣凝着他,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顺从的点了点头道:“副宫主说得有理,我记住了,保证下不为例。”这话挺熟悉,似乎两个月前攻打拜月教也这么说过。她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人相信她,反正她自个儿是不信的。 古长老只思忖着安然方才那句话,也无心再刁难。大伙说了些客套话,便鱼贯而退了…… 正厅里只剩安然和安师泣,安然接过婢女递过的大氅披上,掀开虎皮帐望了望屋外的飞雪,寒气一下子涌进来,他不禁哈了口气搓搓手,道:“天寒的紧,你穿的太单薄了,西鼎分舵上贡了一批上好的裘皮,赶明儿我让箫师傅给你赶制几件冬衣。” 师泣看着他,柳眉微蹙。她本是想赶在安然出门时日把处贤山庄夺下的,现如今却正巧让他撞上,让她如何解释…… 上回攻打拜月教让她搪塞过关,她怎么会看不出他眼底的那抹深沉。那么这次,“安然,我,”还要再搬出些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理由?“我其实……” 他放下帘子,回身望向她。 “我其实,并非故意要避开你……” 他轻笑,又是那样的笑容仿佛通晓了所有,“紧张什么,我又不是来质问你的。”他笑时眼睑极长,微微下垂的睫均匀铺开更显他俊秀如画,“古长老的话别太在意,他跟随老宫主多年大约是还未适应你的处事风格,情有可原。且你初揽重权,亦不可心急求成。”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竟接不上话。 他看得出,笑笑道:“雪飞漫天终会落地,谁又能否认它的一心一意?我不急,我可以等。”淡然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却多了点别样的意韵。 师泣不敢去猜这话中之话,只勉强笑了笑道:“安然说的话,我可是越来越不懂了。” 他也回报一笑,接过婢女递来的竹伞道:“寒冬腊月里的戎马生活是最难熬的,这些日子你就好好休息吧。”婢女撑起油布灯笼,两人便离开了,婉约从侧门进来,见师泣闭着眼轻揉额心,担忧不已:“主人,这些日子您累坏了,我已经让人去秦大夫那取来解乏的香囊和浴草,咱们也快回泷岑阁吧。” 师泣只觉得头痛一阵阵的,想来是这几日没睡好的缘故,便点点头,起身欲去。 从正厅出来,安然紧了紧大氅,神色也黯淡下来,走出不远,忽见不远处一盏灯笼,银色的灯罩透出昏黄的烛光,定睛一看竟是安芷怡,天寒地冻的她只穿了件织锦绒袍,撑着盏灯笼又蹦又跳冻的不轻。安然唤了她一声,跑过去递出伞替她遮雪:“这么晚了在等谁?怎么也不撑伞?” 她朱唇已被冻的毫无血色,见了他却分外开心, “我听玄长老说安大哥回来了,就想来看看你,你出外办事都快两个月了。” 安然愣了下,忙解下大氅替她披上,“傻瓜,那也进正厅等啊,深更半夜的又是这种天气你连伞都不撑,存心要冻坏自己?” “安大哥和哥哥在议事,我怕打扰你们,又怕,又怕回去取伞你已经走了,所以……” 安然凝着她叹了口气,替她拂去发上的浮雪道:“傻丫头,有什么事比你还重要,下次可不许这样。”说时揽过她对不远处的婢女道:“你先走吧,我送安小姐回去。” 芷怡低着头笑得甜蜜,她大半个身子靠着安然,感觉到他的气息,干净温暖又清新沁人,她感受得到他的手心身体透过大氅传来的温度,还有踩踏积雪外的声音,那是他的心跳,沉稳有力给人莫名的心安…… “安大哥。” “恩?” “你这次一出门就是两个月,一定很辛苦吧?你……会在宫中多休息段时间对吧?” 安然只笑笑,并不接话。 芷怡急了,问道:“怎么,难道近期还要出门吗?” “这个,我也说不准……师泣这段日子频频出兵,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她顿了顿,些许失望的“奥”了一声,近年来哥哥大举进攻江湖异派,杀戮不断,安大哥从来相伴左右,刀山火海也未曾有过怨言,有时候想想真有点羡慕哥哥,“那,安大哥下月中旬会在宫中吗?” 安然怔了下募的明白过来,这丫头原是在旁敲侧击的提醒他,不禁笑了起来,道:“好,安大哥在,下月十二号安大哥会替芷怡庆生。” “啊,我,我又不是说这个,我……” 他仍是笑:“好,芷怡没说,是安大哥说的。” 她也嘟嘴笑起来,垂下眼睑,握起绣拳轻轻捶他。 得成比目何辞死,原作鸳鸯不羡仙。 风雪交加的夜,她却觉得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五章 往昔如梦 (上) 翌日一早,安芷怡就跑去了泷岑阁。 师泣正用早膳,见她来了便吩咐下人多添了副碗筷。粥是桂圆莲子百合粥和着冰糖炖了许久,点心是抹茶小仓蒸糕,来听听。” “那我说了,你可不准笑。” “好,我不笑。” 不许别人笑,她自个儿却呵呵笑起来,“哎呦,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就想求哥……那天,把安然留给我。” 师泣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 细想想又觉得心疼她,若换了普通人家,爹娘怕早已为“女大当嫁”之事忙碌起来了,而今义父卧病在床,自己又整日征战在外,实在是疏忽她了,“小妹啊,”师泣的眼神清亮起来,抚着她的发轻声道:“哥这些日子忽略你了,哥对不起你。” 她本以为哥哥会调侃她在思春,没料到竟会是这样一番话,让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小妹,哥明白了,哥会帮你的。” “哥……” “安然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你若能和他喜结连理哥也就放心了。”即便以后离开,哥也能放心了…… “哥,”芷怡嘟起嘴撒娇的抱住她,“哥,你真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篇外篇之 忆 (一)花非花 哥哥,自一年前接手晗锦宫以来,性格变得越发神秘冷凝,她听过很多江湖人士背地里都叫哥哥“魔”,可在她心目中,哥哥,一直都是她的骄傲。 哥哥虽然对江湖异派残忍至极,让江湖中卷起一股更胜一股的血雨腥风,虽然连年杀戮,让江湖中人恨不能得而诛之却又敢怒不敢言,可对她,从来是好的。 她记得十五岁那年,江湖三大门派联手血洗晗锦宫。 晗锦宫伤亡惨重,眼见敌人要攻进云霄楼,爹爹将哥和安大哥叫到身边,当时爹还没收哥做义子。她听爹提过哥哥是他在门口拣到的,那天下着大雨他正在书房里批阅公文,桐长老一脸疑惑的抱了个娃娃进来,说是不知被什么人搁在门口的。那娃娃全身包着的是上好的织锦,眉清目秀很招人喜欢,更难得的是她一点也不怕生,一直朝他们笑。爹爹觉得和这孩子极投缘,便将她留下悉心照顾,视如己出。说真的,少年时的哥哥,在她印象里不过是个极美丽的弱女子。每天同他和安大哥一起读书识字,偶尔练功时,哥哥总是远远看着,她说过:“女孩子武刀弄枪的,看着就别扭。”所以哥哥的改变,虽已事隔多年,她还是觉着诧异。 奶娘抱出安莫,她的弟弟,当时只有四个月大的婴儿也是安家时至今日最深的伤疤。爹接过来又交给哥,神色凝重的嘱咐道:“师泣,你带着小莫,安然,你带着芷怡,各骑匹快马一南一北从后门走,能走多远走多远!爹和众护法领着兄弟们要和这帮恶贼决一死战!赢了爹会立刻去岑山北面的峰头放‘红龙炮’,若是三日之后仍没有动静,你们就离开青崮永远不许再回来!记住了吗?” 当时他们谁也没说话,空气压抑的让人窒息,她紧攥着安大哥的手,指缝里全是汗。哥和安大哥各给爹爹磕了三个响头,而后领着他们刻不容缓的离开了。 安大哥带着她往北面骑,也不知骑出多远,直到眼前的景物完全陌生下来,天色渐暗,才停下抱她下马。他们在深山老林里住了两宿,食树果饮露水,直到第三日清晨东方渐泛鱼肚白,随着几声闷响,北面的天空滕起了一条又一条龙形的红雾,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绽放出异样光彩,闷热逼仄的树林子仿佛陡然间舒畅起来,她紧紧拥住安大哥,喜极而泣。 回到宫中时,父亲早已遣人将宫中清理干净,除了经久不散的血腥气,晗锦宫平和的就像不曾发生过任何事。 而唯一不同的是,哥哥没有按时回来。 三天后,派出去寻的几位长老把奄奄一息的哥哥带了回来,哥哥见了爹什么也不说就挣扎着跪了下来,怀里的婴儿身上有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桐长老偷偷告诉爹找到哥时她在一个山洞里,紧紧抱着已经断气的小少爷,衣衫被撕扯的不成样子,满身的秽物。 爹走去哥身边跪下,当着众人的面给哥跪下,他声音嘶哑道:“泣儿,你受苦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孩子。”而后一把拥住她,泪水纵横,“泣儿,爹对不住你!爹对不住你啊!”娘亲走的时候爹也不曾悲恸至此,她站在一旁静静望着,她在想,眼前这个单薄纤弱的女子身上,到底承受过怎样的伤痛,她看着看着,不觉心如刀绞。 父亲立起身,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他眼神犀利的如一头受伤的猛兽,“今天,”他说,声音冰冷的让每个人为之一凛,“大家伙所见到的,所听到的,跨出这扇门就都给我忘了!若有谁敢泄漏一字,就别怪我安伯仁刀下无情了!” 一屋子的人皆噤若寒蝉,她转眸向安大哥,安大哥望着跪在中央低垂着头的单薄人儿,眼里的疼痛是那个年纪的她所看不懂的。 “从前的黛泣不在了,今日起我安伯仁多了个义子,安师泣。我安伯仁在这里放出话了,从今往后,江湖武林见师泣如见我!” 也就是那时起,她开始唤师泣“哥哥”。 她记得那次事故后,哥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极其沉默,见了从前要好的朋友,见了安然甚至见了她都像不认识似的,眼神里总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 爹将毕生所学倾授,哥很快就在江湖中声名大噪。因容颜清俊已极,且每每现身江湖中都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故人称“喋血公子”。 有时连爹也会惊叹,哥的武功造诣兴许已在他之上了。爹总说:“安然与师泣皆有着可逆转乾坤的能力,晗锦宫的兴衰便在这二人身上了。” 哥哥完全恢复过来第一句话是对她说的,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是初春,房檐上的冰柱子欲融未融的滴着水,就像是一颗一颗的眼泪,无尽无休却又不知为谁心碎。回廊尽头,哥与她对面而站,春风颇寒,吹起哥如墨的长发,倾散于肩,更衬得她肤胜雪,唇如花。 哥凝了她许久,漠然的声音隐约透着心痛,她说:“小妹啊,哥对不起你。” 她久久立着,捂着嘴泣不成声。 哥真傻,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们,是安家…… 篇外篇之忆(一) ―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五章 往昔如梦 (下) 今儿没什么事,师泣提前散了早会,溜达了一圈又回到泷岑阁。 丫鬟端上八宝茶,她喝了口,想到早晨的事,便叫来侍卫道:“去把副宫主请来,就说我有事请教他。” “是。” 侍卫走后,她又吩咐丫鬟去端些八蒸糕,千页糕上来,茶也换成大红袄,喜庆。都准备好,安然也来了。 她起身极热情的去迎接,“安然,坐这里,这里。” 他便在她对面坐下,师泣看着他只是笑,道:“安然今年该二十四了吧。” 安然听了愣了下,旋即轻笑了起来。 “安然,呵呵呵~你尝尝,这是味和千页糕,这是西塘八珍糕,都是小诺的拿手糕点,你尝尝啊。” “师泣……” “你尝尝嘛!” “……那好。”他点点头,丫鬟端去凤洗,他洗净手拾起一块。 “好吃吗?这都是我极中意的糕点。” “恩,不错,就是甜腻了些。” “甜了些?奥,那,那我再让小诺重做一份去。” “师泣。” “没事的,不麻烦!” “师泣,是不是……有什么事?” 师泣果然静下来,一脸恭维的笑容,和往日简直判若两人,“其实,我是有些话想问你,安然啊,你,你听了别那个,那个,不好意思啊,”她已能感觉到脸上发了烧,却还死撑着“为人父母”的坦然道:“安然,你,你有心上人了吗?”好不容易说了出来。 他却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迎上她的眸子毫不讳道:“有。” 如此直接倒让师泣惊了下。 他笑起来,又道:“怎么,想措合我和谁?” “呃?啊,我……” 师泣尴尬的笑了笑,其实聪明如他,怕是从她的第一句话便猜出了原委,“哎,算了,你都说有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若我们所指是一个人呢?” 她一听又高兴起来:“这么说,你的心上人我认得?” 他凝着她,长长的睫隐隐颤动,端起茶轻抿了口,温润的俊颜沾了水气更显如玉,放下茶,他唇角微微上扬,道:“不只认识,还很熟。” 还很熟…… 师泣索眉一想,不禁笑开了,道:“那就对了!我们所指的必定是一个人!” 他看着她,眼底仿佛腾起许多不悦,摇了摇头:“只可惜,我放在心上的并非你所指的。” 她愣了下,支吾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即便,即便现在不是,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 他淡淡一笑,唇角噙着绝色的弧度,温和如风的神情探不出波澜,“你真忘了吗?我以为……这么多年,你是明白的。” “呃?” “只是,我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即便……你忘了,也无所谓。” 她越发迷惑,他轻笑道:“你去告诉她,我感谢她的倾心,只是我爱的女人……很早以前已在我的心里了。” 从泷岑阁里出来,他眼神倏然降了温,推去下人递来的竹伞,他兀自迈入雪幕。 雪飞肆意,寒气逼人,短短的步步之间竟也如隔了厚厚的幔帐般。 他停下,伸出手去,眨眼的功夫便能积上厚厚一层,他看着看着,眼神忽凝上了寒气…… 师泣,一路走来,我做了许多无可奈何的事,伤害了许多人,而对你从来是不同的…… 可你却不懂。 为什么,你却不懂…… 你真的忘了吗?那些年轻却真挚的诺言,那些看似稚嫩却付诸真心的山盟海誓?真的忘了,晗锦宫遭袭,你我分别之时所做的承诺? 我曾想过,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可以放弃一切; 我曾想过,你若回不来,我便去陪你,不让你冷,不让你孤单。 却没有想到竟会是这种局面,你回来了,只是,将我忘却…… 我该喜,还是该悲呵…… 然哥哥,如若我能活着回来,我将来要做你的妻…… 紫玉拨寒灰,心字全非。疏帘犹是隔年垂,半卷夕阳红雨入,燕子来时。回首碧云西,多少心期。短长亭外短长堤。百尺游丝千里梦,无限凄迷。 我们既已承诺过,这辈子你便注定是我的妻。 侍卫看见安然远远就提着灯笼跑来,道:“副宫主你可回来了,古长老已恭候多时!” 他拾阶而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早已意料到般。 还没进前厅,就听丫鬟柔和的声音:“古长老,茶凉了,奴婢再给您换一盏。” “不用,你去忙你的吧。”古长老摇摇手,转头见安然已进来,忙站起身,行礼:“副宫主回来了,老朽已恭候多时。” 安然笑笑,双手扶起他,温和道:“古长老快免礼,坐吧。” 两人对面而坐。 古长老道:“老朽深夜造访给您添不便了,只是老朽心里有些疑惑不吐不快。说来惭愧啊,老宫主曾点明老朽,这世上之事多半有果无因,若执意求因往往会召惹祸端,可老朽实在是……” 安然笑起来,褐色的眸子有迷一般的神采,他缓缓道:“古长老是前辈,然是后生,古长老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他这样说,古长老方才启齿道:“昨晚云霄楼上副宫主言有未尽,老朽明白这是您的提点,可说来惭愧,老朽想了一宿始终想不明白,”说时起身向安然又是一揖,道:“老朽愚钝,还望副宫主明示。” 自老宫主病重卧床,晗锦宫已非从前了,虽未到群兄逐鹿的地步但也已各自为政,这其中何为渊何为岸只有靠自己去权衡,若一招不慎投错了主儿便会满盘皆输,搭上性命更是无法避免的!这种敏感时机,想要这一步步不沾阴司的边儿,就得步步为营。 “古长老既听出了弦外之音,想必也已猜出一二了。”安然不急不缓道:“然敢问古长老,当年老宫主继位,铲除异己,平息叛乱用了多久?” 古长老细想了想,道:“五载。” “为何这么许久?” “胡前辈在位时,有一帮共打天下的兄弟,老宫主不过其中之一,功绩也非最显赫的,故召来许多的疑忌不服。” “便是铲除异党,五载也显久啊。” “副宫主有所不知,许多老臣表面恭顺敬慕暗地里却招兵买马居心叵测!老宫主宅心仁厚不查清决不滥杀,叛贼又掩饰极好,故才耗了五载。” 安然颔首,淡淡笑道:“老宫主至所以有难辨妍媸之惑,全因其‘身在此山中’,古长老既明白这个道理又怎么读不懂安大人所布之局呢?” 古长老思忖片刻,心中忽咯噔一响,探出头低声道:“副宫主的意思莫不是……这授位礼原是安大人在有意拖延……以其为诱饵,引出宫中异心者,以便往日手到擒来,咔嚓――”说时更一抹脖子。 安然但笑不语。 古长老瞪大了眼,当年老宫主铲除异己时他可都是在场的,哪个不是株连九族,想想他的孙儿才刚刚满月,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忙起身向安然深鞠一躬,道:“多谢副宫主提点!老朽糊涂啊,自掘坟墓却还浑然不觉……”他年事已高再不想卷进这种血雨腥风,厮杀了半辈子,到现在他只求平安,只求平安…… “古长老言重了,您德高望重,又是晗锦宫资历最深的功臣自然不会对晗锦宫存有异心,也必不在安大人的考虑范围。” 古长老低着头,额上已沁出汗水,他知是安然在帮他铺台阶,便识趣点头道:“那是,那是,老朽对晗锦宫之心天地可表,”顿了顿又道:“副宫主的恩老朽没齿难忘,这就不打扰了,告辞。” “好,天色已晚,然也不留您了。” 安然起身,将古长送致南陵阁外。 月如玉盘,清辉普照,他目送古长老远去方才回屋,只觉得累的紧,也不想用晚膳,早早休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篇外篇之 忆 (二)破茧飞 师泣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带兵,浩浩荡荡的对伍一眼望不到头。 那时的感觉,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不是踌躇满志,也不是意气风发,而是恐惧,难以言喻的恐惧,她第一次觉得累。 她偷偷的看向安然,那个每次出征都与她并驾齐驱的俊丽的少年,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温和,像初春的细雨平和无争,给人莫名的心安。 第一仗,她十七,穿银色铠甲,及膝的长发挽成髻藏在银盔内,相较于身后五千强壮的骑兵,她单薄的像一张纸,其实她一直不懂,镜里的自己即使着男儿的装束也可一眼瞧出是女子,可为何义父昭告天下收她做义子,却无一人提出疑议,到后来无论宫内宫外的人都尊称其大人,她终于明白,原来就如安然所说的,“因为不会有人相信,晗锦宫的主人会是一界女流。” 第一仗的目标是月神宫,这是安伯仁对她的信任,亦是考验。 月神宫常年与当地的官僚勾结震压黎民无恶不做,宫主女邀为练魔功常诱奸貌美男童,并食之,以吸取纯阳之气,所作所为令人发指。 怎样厮杀,怎样攻打,她已然忘了。可唯独女邀闺房里的暗室,她永远也忘不掉…… 当时她和几个教徒一同进去,暗室里血腥气极重,一路都是碎骨和干涸的血浆,有个教徒忍不住当场就吐了。 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借着手里昏黄的烛光她看到墙角有个人,一袭白衣显得极醒目,教徒举刀就要了结他,被她制止住,因为这里她感觉不到分毫的杀气…… 师泣走过去蹲下,墙角的人儿缓缓抬起脸,是个约莫十余岁的少年,被点了穴,双手捆住,墙:“谢谢你,救了我。” 她没想到他会说的这么平静,淡淡然如朔风初静…… 就像她不会想到,这个俊逸如画的少年,日后,在她的生命中将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篇外篇之忆(二) ―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六章 养精蓄锐 (上) 十日一晃即过,安师泣似乎真的听进了谏言,整日闲在宫里修身养性起来。 自从十日前为安然牵线,师泣见了他总觉得尴尬。那晚他抛下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拂袖而去,留她一人苦思数日却还是理不出个头绪。安然倒似是没什么变化,惯有的从容不迫,探不出任何波澜。 芷怡偶尔也到泷岑阁坐坐,旁敲侧击的询问进展。师泣了然于心却又不能挑明,距上次“说媒”时隔还不足十日,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和安然提。 师泣从书房出来,看了一天的书眼睛酸涩的紧,她捏捏眉心,丫鬟捧上白玉药盒,她接过取出颗百珍丸吞下,顿时舒然之气漫漫溢起,她眉头舒展开又问了句:“婉约呢?” “回安大人的话,婉护法出去了。” “出去?去哪了?” “奴婢不知道。”丫鬟垂着头低低回应。 师泣吸了口气,馥郁的香气在口中散开,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她摆摆手道:“罢了,等她回来让她来我房里。” “是。” 她回到卧房,支退了下人躺在床上小憩片刻。近傍晚,忽听有敲门声,丫鬟隔着扇门怯生生来报:“安大人?安大人?婉护法回来了。” 她并未睡熟,却也懒得动弹,着身子回应道:“知道了,让她进来。” 一会儿婉约推门而入,走到她床边低低问了句:“主人,还睡着吗?” 她懒洋洋的坐起身,打了个哈欠道:“不睡了,越睡越乏。”起身去桌边点上灯,整个屋子亮堂起来,“你怎么一整天都在外面,害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闷死了。” 婉约从屏风上取下松绿锦袍替她披上,又斟满了茶,方才笑着驳道:“主子可冤枉我了,肖益赫这事可不是一般的棘手啊。”这些日子朝野动荡异常,延京,碚源两个藩镇的节度使画地为王。皇上龙颜大怒,下诏,“力擒乱党,绝不姑息!”这种节骨眼任何与叛乱相关的字眼都令皇上极其不悦,而邑平周边的几位知府暗中联名上书朝廷,揭发楚王瑞近年来大肆招兵买马,与南方边际藩镇的几位节度使往来密切,居心叵测。楚王得了这消息立刻派高手去截信吏,却没想有人已先他一步将那信件夺了去,这人便是――肖益赫! 而肖益赫原本是楚王的人。 楚王得知的那会儿阴着脸道:“好个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呵。”想必他是真生气了,指明要将处贤山庄移为平地,让肖益赫尝尝背叛他的滋味儿。而同时肖益赫又是这书信所在的唯一知情者了,偏生还死不得。这可为难她了,打嘛又怕一个不留神失了手,不打嘛,他又仗着你不敢动他愈发嚣张,死不开口。 不过,幸得前些日子主人松了口,“施重刑,打死了算我的。” “态度还硬吗?” “昨儿个又施了重刑,似乎有些转变了。不过,主子,这些日子天天给他施重刑,我怕他不堪凌辱自寻短见。” 师泣拾起茶呷了口,淡淡笑道:“你多虑了,他可宝贝他那条命了。”顿了顿又道:“你记着明儿个再用次刑,过几日我亲自去会会他。” “是,主子。” “奥……差点忘了,我那橱里有几件新裘衣,你取件去穿吧。” 主子平日里总爱送这送那的,婉约也习惯了并不推托,便走去打开红木柜,见一垛子崭新的裘衣。她取出件抖开,果然是上好的裘皮料,周身以碎钻做衬绣着一朵朵精致的雪绒花,末处都是用金线缉的边儿,雍容典雅,贵不可言。 婉约呀了声喜道:“主子,这裘衣可太贵重了,您从哪得来的?” 她揉了揉额心道:“安然送的。” 婉约这才想起,前些日子是听副宫主提过要萧师傅替主人赶制几件裘衣,“主子,这既是副宫主所赠,婉约拿了恐怕不妥呀。” 师泣轻笑出声,望她一眼道:“有何不妥?这衣服本就是用来穿的,你穿我穿不都是穿,且况我一人也穿不了这么许多,今儿一早我还派人送了件给芷怡呢。” “主子,您这样……让副宫主瞧见了多不好。” 头痛又袭,师泣只觉得昏昏沉沉,便起身去榻上躺下,缓缓道:“为什么不乐意?他又没说不许送。” “这不是说不说的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 “主子,副宫主一番心意你怎好辜负,我……” “得了,哪里来这么多废话,”她已合上了眼,懒懒的冲婉约摆摆手,道:“我不过送件衣服,何来这么许多顾忌……你要便要不要便罢……别嘀嘀咕咕……吵得我……心……烦……”最后几字声音轻微下来,仿佛已睡去般,婉约叹了口气,又将衣服叠好放了回去,轻手轻脚的替她盖上绒毯,吹了灯,合门而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六章 养精蓄锐 (下) 三日后。 子夜,晗锦宫地牢。 婉约为师泣脱去大氅,遵从她的吩咐候在了门外。 安师泣只身穿过狭长的走道。 牢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呼噜像年久生锈的水泵忽高忽低,逢回来,七爷即便想除去你也不能无故无由,这下可好,你倒是替他省了。” “哼,事已至此,老夫无话可说。” “我知道,你不甘心的……”师泣起他污泞纠结的发,笑的意味深长,“七爷是要你的命,但我对你的命没兴趣,只要你说出信函所在,我不但可以放你条生路,还可以――还你座庄园。我们也共事数年了,安某为人你应该了解。” 肖益赫抬起眼,犀利之色稍有些波动。安师泣虽嗜血成性,可从来说到做到确是不假,他浑浊的眼里仿佛有了一丝生气,可仍紧闭着唇不愿轻易说出什么。 安师泣看在眼里,淡淡笑道:“肖庄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孰轻孰重,你可要掂量清楚了。” 囚牢里安谧下来,她立起身缓缓踱去牢门边,要离开的样子。 肖益赫忽然开口,像是落海的人怕失去唯一的浮木,低哑着嗓子道:“那个……那个,老夫已交予桑昕了。” 安师泣滞了刹,抬眉问道:“星宿教教主海桑昕?” “三年前老夫救了他一命,和他义结金兰。那东西,老夫自知无力保护便交予了他。” “此话当真?” 他垂下眼冷笑一声,“你觉得真便真,觉得假便假。” 安师泣呵呵笑起来:“好,说得好,这倒像个男人说的话了。”顿了顿,探身欲出。老狱卒已取了钥匙叮叮呤呤的蹒跚而来,她忽又想起什么,转首笑道:“桑昕当初和你结拜,应没想到他会死在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义兄手上,你儿子倒和你颇像,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出卖,想不到吧,你的亲子却也是你百密一疏之处呵。” 老狱卒上前锁门,安师泣缓缓离开,走了几步忽听狱中传来肖益赫撕心裂肺的吼叫,山崩地裂般,令整个地牢都仿佛晃摇起来。“安师!老夫替他卖命十多年,他要杀便杀,连条狗都不如!你睁大眼看看老夫,这便是你的下场!你的下场!” 安师泣止了步,缓缓抬起漠然如冰的眼,然一笑道:“你接受不了,只是因为将自己想得过于重要了……而一还一报本是天之故,如我满沾鲜血,即便他能饶我,天亦不允。” …… 出了地牢,婉约并不问什么只为她披上大氅,侍卫开路,丫鬟撑起红烛灯笼,一行人默默离开,一路无语。 回到泷岑阁,安师泣直接回卧房,打更的已打过三更,婉约利落的替她宽衣,“主子,肖益赫松口了吗?” 师泣点点头:“他说在海桑昕手里。” “星宿教的海桑昕?” “恩。” 婉约皱眉低忖:“星宿教可不好对付呀,主子,他会不会诓咱们?” 师泣轻笑出声,颔首道:“会。” “……那如何是好?” 师泣已脱去了外衣,只剩件纯色的内单,屋里暖气足却也不怕着凉,她拾起茶呷了口,道:“无论妍媸,我却也只能孤注一掷。若是败了,只当为处贤山庄陪命。” “主子……” 师泣轻笑出声,拍拍她的肩道:“我说笑呢,”其实二人都明白,这并非玩笑,晗锦宫的藏书斋里有过记载“岑东有教名曰星宿,遥昔曰瘴土,人畏往,甚于流放。盖岚烟氛雾蒸郁,为疠,中之者死。人之畏往,畏其死也。”星宿教乃邪教之首,善鬼蜮巫术,传说教徒有一半是行尸走肉的僵尸,嗜杀成性,阴森悚人,多年来善闯者必死无疑,江湖人称“半阴司”。 师泣尽收她的满面愁容,便有意差道:“婉约啊,怎么……这几日都没见着付臣?” “回邑平了。”她答得不经意。 师泣便继续明知故问:“回邑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她脸色一沉,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其实婉约从来沉静内敛,性情颖慧,除了替她不平极少动怒,婉约乃灵山活佛的入室第子,后下定决心随师泣同闯江湖便与灵山活佛拜别,当时老人家只说了一句话:“吾早知你尘缘未了,你想去便去吧,当谨记,宽而心境明,容而天地广,善恶,终有报。” 多年来她们虽以主仆相称,但私底下情胜姐妹。 而付臣是“他”指给师泣的,当日“他”直言不讳:“我想了解你背着我都会做些什么?所以让付臣到你身边,你不许拒绝。”那样明显的挑出意图,倒是新奇的。事实上,付臣并不像她印象中的眼线,神出鬼没惹人烦厌,相反的,他能力极强,沉勇机智文武双全,时时保护着师泣,紧要关头,甚至舍命相救。只是,他每月都会抽出三天回邑平报到,即使被婉约骂得昏天暗地,仍雷打不动。 “我还真没见过这种内奸!仗着有个靠山就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这吃里爬外的家伙!实在可恶!” 师泣脱去碧裘靴,斜着身子,已有些乏困了。 “主子,婉约还担心一事,经过处贤山庄一战,古长老一定睁大了眼想挑咱们的刺儿,再想暗中出兵恐非易事啊。” 师泣已合了眼,声音轻软下来:“不怕的,即便是革故鼎新,他们又能乃我何……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主人说的是。” 屋内的龙涎香点的久了,馥郁浓厚,师泣只觉得困,幽幽道:“我乏了,你也早些睡吧,明日派些人去星宿山打探打探地形。” 婉约点头应允,伺候她睡倒又放下织锦床帏,低低说了声:“好好休息吧,我退下了。”便轻手轻脚的吹了灯,掩门而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七章 患得患失 (上) “小姐!小姐!不得了了!”一大清早,观沧阁便响起香儿清亮的声音,她一路狂奔撞得双脚刚跨出门槛的安芷怡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芷怡“哎呦”一声,叫道:“真是撞鬼了!你个死丫头怎么跟没魂儿似的!可疼死我了!” 小香忙去扶她,“小姐怎么样了?摔着哪里了?” 芷怡站起身,冲小香额头一戳,“鬼丫头,一大早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小香听她这么问,嘻笑道:“小姐,可不得了了!我出去买点心的时候听守卫说,安大人和副宫主去常青坡了!” “去就去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香急起来,嚷道:“小姐,您不是求安大人替您牵线吗?现在他们出去了,肯定是为您的事!您……” 话没说玩,嘴就被捂的死紧,芷怡皱着张脸叫道:“可不得了了你这张嘴!你瞎嚷嚷什么,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小香说不了话只能拼命摇头,芷怡这才松了手,“小姐对不住,小香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芷怡瞪她一眼,道:“要是再有下次看我不拧掉你的嘴!”小香缩着头吐了吐舌头。 “你刚刚说他们去了――常青坡?” “恩,门卫是这么说的。” 芷怡故作沉稳的咳了声,道:“反正本小姐今日没什么事,就去看看哥哥吧。” “小姐要看哪个哥哥?” “当然是我哥!” 小香格格笑起来,芷怡羞红了脸当头给她记暴栗,“死丫头竟敢调侃我,等我回来有你好看的!”佯装生气的冲小香挥了挥拳,道:“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转身离开,留下小香一人笑声如铃。 天蓝云透,熏风怡人。师泣与安然各乘一匹白马慢慢前踱,身后跟了六七个随从。 师泣在马上极享受的伸了个懒腰:“真是难得的好天气呀~” 安然望着碧空如洗的天,唇边也噙着笑意。 常青坡周遭皆是松柏,四季不谢,故得名“常青”。树杈上遇阳将融的雪衬得半透半掩的碧绿更为青翠。 师泣忽然来了感慨:“安然,你说这常青坡的常青,不正是人们苦求的“不老”吗,对人难若登天,对物却轻而易举,真不公平呵。” “苍穹万里亦瞬息万变,又况乎人,沧海一粟,时过境迁难免会喟然长叹沧海桑田。” “那安然的想法是什么?” 他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融雪的日子寒气凛冽,他一身玄色大氅更显得玉树临风,微微抿起唇,他幽幽吟道:“留春不住,费尽莺儿语。满地残红宫锦污,一夜南苑风雨。小怜初上琵琶,晓来思绕天涯。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 …… 马儿踱进小树林,师泣忽拉住马缰,侧眸迎向安然:“咱们也好久没切磋切磋了,不如趁着今日云淡天高的,比比箭术怎样?” 安然看她一眼笑道:“怎么忽然来了兴致?” “没否认可就是答应咯,”师泣笑起来,冲身后的随从道:“取我的弓与箭来!” 为首的教徒从马上跃下,解下马鞍侧的玉腰弓递予师泣,她接过整个人仿佛飞扬跳脱起来。 她一手持弓一手从教徒捧着的羊皮箭鞘中抽出根金翎箭,道:“安然,若我赢了,你允我一件事,如何?” 安然不明所以,却仍是轻笑,道:“好。” “好。”她也低低重复,闭起眼,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原地打起转来,这会起了风,枝叶摇曳,沙沙作响,就是睁着眼也易被林影蒙混,更何况是闭目,她俊眉微蹙,神情极其专注。突的,右耳一动,猛的绷弓,金翎箭电光火石般倏然飞出,好似嗅到食物的猎豹,不顾一切的要猎物索命封喉! 数秒之后,林子里方才传出惊天动地的狮吼。 师泣缓缓睁开眼,唇边的笑意带着几分狡黠与挑衅。 安然怔怔的望着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诧,师泣也正好望过来,四目相对,意蕴缱绻。 “安然?” “师泣,你让我想到一句话……””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呃?什么意思?” “呵~意思是,然认输了。” “那你可要遵守约定。” “恩――容我想想,”他抱着臂笑容里带着玩味,“你一局定胜负未免太欺负我了,可否容我有一次翻身的机会?” 师泣呆呆问道:“那你要比什么?” “骑术。”话刚出口,安然便握紧马缰,一挥鞭疾弛而去。 师泣急道:“喂!还没说开始呢!”忙将弓扔予教徒,一挥马鞭赶了上去。 那为首的教徒疾走数步,踩蹬上马,本想领着兄弟们去追,却没料再抬眼,俩人已无影无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七章 患得患失 (下) 安师泣一路猛追,安然本已胜券在握,没料林子深处他却停了下来,像在等她。师泣才不管,提速前进,即将擦身而过之际,安然忽一挥鞭,又挽肘一收,鞭子缠住她的腰肢将她带起,从她的坐骑上稳稳落进在他怀里。 她惊的忘记了反抗,“安然?!” 安然收住马缰,让马儿缓缓向前踱。 师泣又惊又羞,她还从未和一个男人如此贴近过,挣扎着要下马,“安然,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安然!” “这里没有旁人,你还要再伪装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空气骤然降温。 师泣心中一凛,挣扎的手顿时僵住,“安然……你,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不答,气氛愈发紧张了。 师泣只觉得自脚心窜上一股凉意,手心也沁出了汗。 安然将她揽得更近,贴近她的发幽然道:“我不信你忘了我们的承诺,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他气息醇香,缱绻在她发间,搅得她无法思考。 承诺? 什么承诺…… “我不在乎曾经发生过什么……我原想一直等,等你真正解脱……你却为何要推开我,故作不知?” 师泣心跳如撞,慌乱不已,想推开他却又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的置问。 她不明白,难道……“他们”是恋人?是她一直没有发现吗?那么他……又为何一直将感情深埋? 他吻她,温湿的吻轻压在耳根,发迹,香颈,她强住心底的恐慌与紧张,结结巴巴答道:“我,我明,明白……” 林涛起伏,游云遮日,林子里的气温陡降。 他拨弄着她的发,双手肆意游走,温湿的吻激烈而缠绵,她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喘息声,感受他炽热的身体,欲念如狂…… 周遭的一切变得迷乱不堪起来…… 他为所欲为的汲取夺去了她的思想,努力睁开眼,周遭的一切却仿佛已变得迷乱不堪,她想要推开他,挣扎双手却被他牢牢捉住,半推半攘反而引得他愈发激烈的痴缠…… 突的,林子远处传来大骚动,焦急而清远的声音由远传来“哥!安大哥!你们在哪啊?” 师泣心中一震,瞬时清醒过来,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一下子强挣了开,用力过度身子整个儿跌下了马,这才发现自己竟已香肩毕露,发髻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解开了,散了一肩。 安然跳下马要来扶她,一脸的意犹未尽,她一巴掌拍开后挪了数步,眸子里已蒙上一层泪光,道:“安然,你欺辱我!你坏透了!”慌忙拉上衣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芷怡已策马来到眼前。 两人一立一卧,衣衫不整,师泣长发扑散,红晕未退,安然手里则执着玄色的发带,怎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芷怡踩蹬下马,呆呆望着这二人。 师泣黛眉紧锁,指尖微微颤动…… “哥,你们这是……” 师泣又是惭愧又是后悔,恨当时没推开他,只顾不让他看穿却忘了芷怡当初的嘱托。她咬了咬唇,声音竟有些哽咽:“小妹,你不要乱想,我们刚刚,只是……” 芷怡冷冷瞪着她,仿佛要哭出来了:“侍卫说你们在比骑术,可我等了许久却只看见你的座骑独自踱回来,我担心出事了,所以……哼,没想到……” “芷怡,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乱想……我们……”师泣跑去握她的手却被大力的甩开。 芷怡瞪着她,眼泪夺眶而出,咬牙道:“你竟然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一跃上马,哭着扬鞭而去。 师泣愣在原地,心中的羞愧,酸楚,委屈通通涌上心头,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安然走上前扶住她的肩,低声道:“对不起,刚刚我……”她气得啪的打掉他的手,恻然道:“你怎么能这样?你害我……害我……”说着竟以袖掩面,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安然瞧见了,只觉得心疼,他明白芷怡在她心中的分量,刚刚自己的意乱情迷却将无辜的她推向不仁不意的尴尬境地,他心中惆怅起来,只能将她紧紧拥住,让她慢慢平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八章 事与愿违 (上) “主子,这是怎么了?”婉约端茶进来,见师泣盘腿坐在榻上,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 师泣慢吞吞的抬起头,强笑了笑,道:“无碍的……对了,星宿谷的事怎么样了?” 婉约放下茶,走到她身边:“探地形的人今早已经回来了,按他的描述,星宿谷四面环水,内有一圈瘴气林,常年来极少有人能通过,但要想入谷却只此一路。” 师泣缓缓点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派的是哪位高手?我定要好好嘉赏。” “……不必了,”婉约吐了吐舌头,有些惭愧道:“是~付臣啦。” “付臣?”师泣惊了刹,旋即笑出声,“你这丫头,我该怎么说你呢。”想来婉约见他大摇大摆的回来,气不过便将这棘手的差事塞予了他。“他现在何处?” “呃,在,在房里。” “稀罕了,大白天的,他竟安安稳稳的待在房里,我去瞧瞧他。”师泣说着下了床。 “主子还是别去了,付臣他,他……” “怎么了?” 婉约偷瞄她一眼,咽了口口水道:“他……染了瘴疠。” “什么?”这玩笑可开大了,星宿教本就难攻,如果再缺了他可如何是好?转眸见婉约垂着头一脸惭愧,也不忍心责怪,便道:“我这就去抚月阁找秦殊,你也别太自责,秦殊会有办法的。” 秦殊放下医书缓缓抬起眸,“你说,瘴疠?” 师泣点点头,急不可耐道:“秦殊你快给想想办法,我预备三日后出兵,少不了他!” “急也没用,我并没治愈他的把握。” “你精通岐黄之术怎么可能医不了?”师泣火起来,“又摆架子了是不是?我不管,今天说什么你都得去看看!”说着就要把她往外拖。这家伙年纪不大架子却不小,晗锦宫偶尔有教徒受了伤他从来不医,他说过,“我不医漠视生命之人,既豁达至此,不若成全他,死得其所。”他并非轻诺寡信之人,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变,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师泣很少去求他,医务之事也多半交由楚嫣大夫。 秦殊力气哪比得了她,急道:“你胡闹什么,快松手!” “那你随我去瞧瞧,他这痨病可拖不起,你不答应我就不松!” 秦殊连忙点头,再迟点胳膊都要被拽掉了,他皱起脸道:“好了,好了,我随你去瞧瞧吧。” 若是换了平常,师泣多半会苦苦哀求加好言相劝,可如今时不我待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师泣一脸胜利的笑容…… 秦殊收拾好药箱俩人便往付臣房里去了。 一路上都很安静,偶尔有路过的教徒会参拜,师泣只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秦殊看在眼里,只道她是在担心付臣,便安慰她:“我既随你同来,就不会无果而终,你宽心便是。”师泣含糊的点点头。 快到南陵阁她越发不对劲,秦殊不明所以,正欲问,见安然与宋长老对面而来。他感到师泣的身子明显僵了下。彼方也注意到了他们,宋长老走到她身边深深一揖:“属下参见安大人。”而后又向秦殊颔首示礼,显然是感觉到气氛异常,赶紧的,托辞离开了。 师泣面无表情道:“秦殊,我们也走吧。” 安然忽然启齿,“师泣。”令秦殊都微微一怔,什么时候他竟也会有这种语气。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师泣。”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他走近了,微蹙着眉道:“师泣,那天的事我道歉……给我个机会补偿,好吗?” 秦殊立在一旁,有些愕然,此情此景倒像是对儿闹别扭的恋人。平日里师泣笑多愠少,对人对事的懒散多因满不在乎,而今却为安然动了怒,难道是因为……她已心有所属? 越想越不开心…… “我说过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阴霾不减,她拂袖欲走。 安然却一把拉过她,箍住她的肩,冷了脸道:“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躲你,也没必要躲你,安然你立刻给我放手!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的。” “师泣,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我们心平气和的谈谈不好吗?” “我不要!你放手!放手啊!听到没有?!” “师泣!” “安副宫主。”冷凝的声音带着不愿掩示的愠意,打断了正争执的二人。安然斜睨向他,瞅了瞅又回到师泣身上,一瞬间眼神透出的淡漠与不屑令他难堪不已,就像是在说,大人说话,你个小娃子插什么嘴? 秦殊炸了,冷冷笑道:“堂堂风流儒雅的副宫主,怎么背地里竟“去尾留首”的只剩下风流了?难到这才是您的真面目吗?”见安然不理会,继续道:“众长老要是知道副宫主私底下竟是个有龙阳之癖的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忠心辅佐您,一如从前了?” 安然微微扬起眉,唇边的笑意愈浓,“是不是什么打翻了?我怎么闻着这么浓的醋味。” 他不理,转眸师泣道:“付护法危在旦昔,我们还要再耽搁下去吗?” 师泣也顺势瞪眼道:“你还不快放手?如果付臣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原谅你的。” 安然凝着她,唇边的笑意渐渐化作黯然,“我不过想和你单独谈谈,为什么你……”话到一半却终究没说完,他缓缓松了手,茫然若失的样子,顿了顿,旋踵走进南陵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八章 事与愿违 (下) 到了付臣的屋子,秦殊却说什么都不许她进屋,她只好安静的在外面候着。 等了许久秦殊才出来,师泣忙不迭的问道:“他怎么样了?能医好吗?” “幸得他事后及时做了处理,问题不大,只是我这里缺一味药,需去城里的药铺购置。” “什么药?” “白豆蔻,一种治寒热瘴疟的良药。” “奥。” “师泣,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 “恩……呃?” 秦殊笑了笑,离开南陵阁后,她便一直心不在焉的,还在想他吗?“付臣要想痊愈恐怕需些时日了。” 她却平静的出奇,“刚刚,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一切都是天意吧……” “……什么意思?” “呵,没什么,那付臣就拜托你照顾了。” 秦殊点点头,总觉得她话中有话。 她静了会儿,笑溢满面的望着他,道:“秦殊,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离开晗锦宫吧,凭你的医术和名声到哪都会有自己的一片天。” 他有些怔然,而后忽然很生气,斥道:“你在胡说什么?” 师泣疲惫的笑了笑。 这是我的命,一切一切,即便是赔上性命,也都是注定…… 他拧着眉幽幽道:“是不是,因为瘴气林……我这几日做些药丸,你再让萧师傅赶制一批密封的衣服,我自有办法破这瘴气林……别这么悲观?” 她苍白一笑,道:“我知道了,我不过随便说说的。” …… 话致此却也没有继续的兴致了,师泣嘱咐了几句便托辞教中之事离开了 秦殊果然说到做到,第三日清晨送了一大盒药丸过来。师泣翻出来左顾又瞧,问道:“这药丸子怎么用来着?” “入林前含于舌下便可。” “若路途蜿蜒,耽搁的久了怎么办?” “这药丸我做得多,人均一双。” “那太好了!” “师泣,萧师傅缝制的衣物送到了吗?” “恩,在后房里搁着呢。” 他颔首,自言自语:“这样便万无一失了。”瘴气林中十有八九密布着黑蚂蝗,若不穿密封的衣服,恐怕林过一半血已被吸了尽。 “秦殊,”师泣抚上他的脸颊,白净如瓷却透着暗淡,不禁心疼道:“脸色怎么这么差,这几日累坏了吧?” “你能平安回来,这一切,便都值得。” 她眼眶一热,缓缓垂下手…… 晌午时分,师泣去南陵阁找安然,他正与宋长老商议东部匪寇之事,见她来了,并无惊异之色,宋长老自然不敢让她干等着,便让位而去。 安然吩咐下人换茶,自个儿则整理起凌杂的书卷。 “我知道你会来的。”他一摊臂,请她入座。 丫鬟捧茶进来,放下后,掩门退了下去。 师泣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当日切磋箭术,我曾允你一件事不是吗?” 她见安然嘴角稍扬,目光如波,并无为难之意,心下稍稍平稳道:“既是这样我便开门见山了……我明日出兵……此战耗时必久,我希望你能留下照顾老宫主和芷怡。”她知道他一定听出了弦外之音,有些心慌的端起茶,拾盖拂去热气,发现新沏的茶,茶叶尽漂于上,只好又放下。 那边终于有了回应,“……好。” …… 她怔了几秒,暗忖,这……就算完事了?简明扼要的一个字,阻去了她准备多时的长篇大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安然倒替她省了,“我听说,是星宿教?” “……恩。” 见她答的不情愿,安然淡淡一笑,道:“好,你从不莽撞行事,晗锦宫也尽为战不旋踵之辈,我信你会平安凯旋。”她此刻去意已决,繁庸赘述自是入不了耳,安然便不再多说,恰巧宋长老去而复返,似是遗忘了什么东西,安师泣便托辞离开了。 出了南陵阁,师泣又去观沧阁瞧芷怡,思忖着临走之前一定要跟她解释清楚,丫鬟香儿却推说她去万和寺烧香了,心里顿时冷了大半,她终究,还是念念不忘啊…… 芷怡呵,我该如何告诉你…… 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了,你不会知道这冰冷冷的一扇门,隔住的是我,也是我们六年来的姐妹情深…… “好,等她回来,你告诉她,我明日就出征了……往后的日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恩,就这样了……” 来的时候形单影只,去的时候凄凄惶惶,这便是报应吧…… 师泣转身离开,午时的阳光斜射着亭台楼阁,映下一大片一大片交织迷乱的影,她缓缓走在明暗相间的石子路上,一步一步,渐行渐远……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九章 是是非非 (上) 翌日清晨,安师泣携晗锦宫八千教徒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她一袭白衣,高举刺珏剑疾呼“师出以律,万众一心!”响应声洪亮磅礴,大有气吞山河之势!炫丽的光芒令众身自愧。 安芷怡躲在树后,静静凝望着一切,绣拳不禁意间越握越紧…… 哥,你大约,的确是,与众不同的吧…… 你的出色我看得明白,也从未想过要攀比或超越…… 从小到大,小到金簪玉镯,大到晗锦宫,我什么都可以让你……可唯独安大哥,我不会让,也输不起…… 转眼十余日。 亥时,星宿谷外。 “主子,亥时已到,咱们要不要渡河?” 师泣正坐在火堆旁,拾了根枯枝胡乱在火堆里挑弄,听婉约这么说便起身望了望天色又走去湖边细观波纹,兀自点了点头,向原地休息的众人做了个全军起立的手势,一脚踢掉火堆,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渡河!” “是!”回应声浩荡。 教徒们利落的将白天捆绑好的竹筏推进水中,三十人一组向彼岸挺进,夜黑风高,山水静谧,八千教徒严守军纪无人妄语。 一个时辰后大军落定彼岸,师泣将周遭地势,风向等审视了一番后下令扎营休息。 翌日清晨,全军挺进瘴气林。 清晨的瘴气林远远望去似蒙着一层紫褐色的薄雾,瘴树林中的树木大多呈墨色,无叶,树杈交错,方圆数十里间土壤发黑恶臭扑鼻。师泣取出密封衣分发给第一批过林的教徒,又每人发两粒药丸,准备就绪后便领着这批人穿过瘴气林…… 瘴气林枝丫交差,将阳光密密的遮了起来,空气稀薄,腐臭难挡,由于常年积聚的腐枝烂叶散发出的气体很可能引爆明火,林子里不能点灯,教徒们只有一个紧跟一个,丝毫不敢松懈。 刚进林不久,便能感觉到吸附在树上的黑蚂蝗如弹弓一般“啪!”“啪!”“啪!”成群结对的弹到密封衣上,那些蚂蝗皆有食指般长,一接触到身体便一个劲的蜷曲扭转身体贪婪的寻找血源,那声音竟比亲临战场还令人恐惧。心里的烦闷之气刚刚泛起便被口中药丸的清香怡人盖了下去,只觉舒畅幽然之气隐隐游走周身,若不是一路上噼哩啪啦的声音绞得人又惧又烦,简直有种瓢瓢欲仙的感觉…… 半个时辰之后,第一批人顺利的穿过瘴气林,师泣命大伙多拾些干树枝堆起来,又取出随身带的火石,点起了一个十米有余的大火堆。她率先小心翼翼的脱下密封衣,朝着火堆一抖,那些黏在衣服外的黑蚂蝗顿时被抖落下来,掉在火中发出“滋滋~”的焦响声。教徒们仿佛明白了什么,有样学样的脱下衣服做起了处理,不一会儿,火堆里已布满了黑蚂蝗蜷曲的尸体。 历时一个时辰,所有教徒平安过林…… 三日后,全军攻上星宿教冥王:“来,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九章 是是非非 (下) 十二日后,是安芷怡的生日。 晗锦宫张灯结彩,喜庆异常,丫鬟嬷嬷们忙着置金烛摆果盘,教徒忙着挂花灯贴对联,印花红木桌从大厅一直摆到正门口,灯烛辉煌,锦幛绣幕,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无一空隙。数十个丫鬟手捧紫玉八角盘从厨房里端出一碟碟的珍羞佳肴,福寿桃,吉祥果,如意糕,一碟碟,一盘盘,香气四溢,鲜艳欲滴…… 午时刚过已陆陆续续的有客人登门了,皆是各分舵的舵主与护法们。 到了戌时,灯火通明的正厅里已是宾客满席。 观沧阁内,香儿正为芷怡梳装打扮,衣服是萧师傅昨晚连夜赶制出来的七色织锦长摆裙,边儿是银线穿着珍珠缉的,明艳醒目,活泼跳脱。 香儿将最后一支珠花别好,从镜子里欣赏小姐的美,由衷赞道:“小姐今日真是美得像天仙!” 芷怡捋了捋胸前的长发,望着镜中别样美丽的自己莞尔一笑,小声嘀咕着:“也不知中不中他的意……”两片红晕飞上粉颊,娇嫩动人。 王嬷嬷来催了几次,说宾客都到齐了,就等寿星了。芷怡理了理裙摆,起身欲去,香儿取了裘衣来替她披好,竟是师泣前些日子送的,她愣了片刻,终究没说什么…… 暖轿停在了正门口,芷怡刚下轿便吸引了无数目光,到了正厅,见安伯仁竟也坐在主座上,疑是自己看错了,将信将疑的走过去,才看清竟真是他老人家,忙唤道:“爹爹?!” 安伯仁也是喜上眉梢,拉她到身边,笑道:“今日是我儿的生日,秦大夫给为父开了副药,让为父可以安安稳稳给你过个生日,呵呵~~”仔细打量她一番又道:“我儿果真是大姑娘了……”眸子里有说不尽的爱抚。她喜的差点掉下泪来,抱着安伯仁久久不肯松手…… 向众位叔伯一一问好后,她方才入座,不知巧合还是刻意安排,位子紧邻着安然,在他身边坐定的那一刹那,芷怡明显感觉到安然的目光有什么一闪而过。 席间青衣乐奏,彩屏张护,爆竹起火,香烛辉煌,大伙聚在一起觥筹交错,笑语喧阗,拼酒声,道贺声此起彼伏,芷怡自然是主角儿,不时有人过来敬酒,而她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安然。安然是一惯的微笑,席间将礼物送给了她,是条做功精细的项链,而后便一个人喝起闷酒,各分舵舵主又像往常一样,领着闺女来敬他酒,说是敬酒,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芷怡瞪着他们,嘴里也不知是什么嚼的嘎嘎响。 总算有一刻的闲静时,芷怡便拉了拉他的衣袖嗔道:“安大哥,这些人都对你有企图,你何必要来者不拒啊?” 他却只是笑笑。 “安大哥,是不是有心事?你怎么好像闷闷不乐的?” 安然将玉樽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不用在意,我没事。” 她还想再说什么,汶河分舵舵主又领着女儿过来敬酒,明里是敬她酒,没说两句话锋一转到了安然身上,弄得她又好笑又好气。 安伯仁今儿也特别高兴,饮了两樽酒,一会儿,古长老搀着他站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周围有起哄的人,安伯仁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方道:“今日趁着大伙都在,老夫要宣布一件喜事,小女安芷怡尚算温柔可人,知书达理,副宫主安然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真可谓是一对璧人……”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安芷怡更是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爹爹此次抱病入席原来是为了这事……转眼看向安然,他也是惊讶不已。 “老夫见他二人青梅竹马,就妄做次媒人,成全这一段姻缘,也希望在座诸位见证,不知各位觉着怎样?”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议论纷纷,不知是谁大声说了句:“副宫主和安大小姐郎才女貌,情投意和,这桩婚事,我双手赞成!”响应的人都鼓起了掌,几个想替闺女说媒的人虽心中不悦但也不敢放在脸上,只好随波逐流…… 芷怡红着脸玩弄着玉佩下挂的流苏,忽觉着身畔一凉,是安然站起了身,他彬彬有礼的先向安伯仁鞠了个躬,道:“老宫主美意,然明记于心,可芷怡乃千金之躯,然不佞如何般配的上?” 安伯仁笑意不减道:“安然多虑了,你乃堂堂晗锦宫副宫主,深明大义是有目共睹,又何来“不配”之说?” “老宫主……芷怡,她有选择幸福的权力,我们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予她,对她未免不公平。” “哈哈,婚姻大事由父母作主,只要你同意就没有问题了,且况芷怡对你爱慕已久,自然不会拒绝。” “……可是,然还是觉得不妥……” “有何不妥?”安伯仁顿了顿,沉声道:“莫非你已有中意之人?” 安芷怡始终沉默着,听到这句话后忽紧握起了拳,就像是害怕听到早已知晓的答案,她猛的立起身,打断了父亲的置疑:“爹,您别乱点鸳鸯谱好不好!谁说女儿要嫁给他了?女儿才没爱慕过谁!您为什么不问问女儿的意见?女儿才……” 安伯仁截口道:“胡闹,你的婚姻自然是由为父作主,安然才识卓异,宽容大度又贵为副宫主,难道配不上你不成?” 芷怡咬着唇,泪眼迷蒙的望向安然。 爹爹,为什么你不懂…… 安大哥不爱我,他不爱我啊…… 安然一脸漠然,芷怡终于收回目光,哽咽道:“我不要,爹,如果你真的为女儿好,就不要插手了……就当女儿求求您了!女儿不嫁!”话说完,她转身跑走,任安伯仁怎么唤都不肯回头,安然也冲众人颔首示礼道:“诸位对不住,安然失陪了。”而后追了出去…… 随从扶安伯仁缓缓坐下,席下众人立时炸开了锅,就连安伯仁也默默低语,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见他们总粘在一起,还以为是情投意合,爱意缱绻,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他错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章 旦夕祸福 (上) “芷怡!” “你放手!” “芷怡,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不听!安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安然拉住她,愧疚道:“对不起,我不该当着众人澄清立场,害你难堪是我的错。” “我在乎的不是这个!你明明知道我的情?我,我爱你啊,我爱你,你知不知道?!”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却已是泪流满面。 安然握着她的手,微微蹙起了眉:“芷怡,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那安师泣就懂了吗?她不过长我一岁,她就不小了吗?!” “你……” “我说对了是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她对吗?” “……”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哪里比不上她?你说啊!” “芷怡,对不起,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很莫名其妙的,我……” “不!不是这样的!她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却横刀夺爱,你知不知道这是她在耍手段!方才萧师傅过来敬酒看到我的裘衣,才告诉我这是你送给她的,她明明知道你的心我的心,还故意如此,让你憎恶我……她居心叵测,她在耍手段,在玩弄我们!你知不知道?!” “芷怡,我明白你的心情,爱一个人本就没有对错,若执意追究,也在我,我对师泣有情是真,师泣对你好也是真,你不该因我而记恨她,这对你,对她都不公平。” “你还在向着她?!” 他叹口气,摇了摇头道:“芷怡,我没有偏袒谁,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即便没有她,我们也不可能走到一起。” “为什么?!我哪里不如她?!” “你怎么还不明白……” 他正欲再说什么,不远处一个教徒匆匆跑来,神色慌张的行了个礼,道:“副宫主,安大人的兵马回来了,守卫说安大人他……” “她怎么了?!”安然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声音竟有些嘶哑。 “守卫说安大人受了重伤,危,危在旦息。” 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脸色,只听见他紧握的拳,骨节“咯咯”作响,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又看见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看着跪在金丝毯上的那抹瘦小的身影,眼中的伤心欲绝。多么熟悉又遥远,那种眼神令小小的她再也忘不去…… 他转身跑去,连告别的话都忘了说,时隔四年,他还是他,可她再不是当年那个年幼无知,少不更事的她了,她会用自己的力量得到她应得的幸福…… 泷岑阁外聚满了人,婉约由丫鬟搀扶着焦急的候在门外,屋内的任何一声响动都令她愈发心急如焚…… 安师泣躺在床上,捂着伤口不许他靠近,虚弱苍白的如一张纸,身上的伤口数不胜数,还有稀奇古怪的残毒,随同的军医只有暂时控制的能力,一路的颠簸很多伤口都已溃烂,教徒们除了加快行军也别无他法,“走……开……楚,大夫呢……让楚大夫来……” 秦殊打开药箱取出些瓶瓶罐罐,走了过来,师泣拼尽全力后移,低吼道:“走开……别碰我……”被秦殊轻按住肩,她又气又急,“我不要你治……来人……来人……让楚大夫来……” “楚大夫去汶河了,即便她在也医不好你。”秦殊说着要来解她的衣带。 师泣吃力的推开他,急道:“你放肆……走开……秦殊,不许碰我……” 她此时力气已及不上他,双手轻易被按住,“你乖乖听话,我会很温柔的。” 什么话!竟然说的这么暧昧,师泣的脸“唰!”的红了,挣扎着低叫:“你放肆,咳咳……秦殊,不许碰我,听见没有?”叫归叫却也无能为力,眼见着他为所欲的替她宽衣解带,最末件,露出她纯白色的裹胸,她紧紧闭起已泪水迷蒙的眼,低咒:“秦殊你这个混蛋,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大混蛋……”睁开眼,他温湿的气息已拂上了脸,眼中竟没有她预想的错愕,他声音轻柔如水,道:“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已经知道你是女儿身了,只不过,你想隐瞒,我也没有拆穿的必要。” 她拧眉瞪眼,“你是个混蛋……” 他从药瓶中取出一粒藏青色的药丸递给她,缓缓道:“对我来说,现在的你只是一个伤患,如果你相信我,把这个吞下,好好睡一觉。” 她看看他又看看药丸,忖了片刻,道:“秦殊,你给我记着……” 他笑起来,将药丸递去她唇边…… “副宫主到――”随着守卫的禀报,安然匆忙的走了过来,一见到婉约便问:“师泣怎么样了?什么叫‘危在旦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焦急的脸色苍白。 婉约未语先跪泣不成声,“副宫主,都是属下无能,主子为了保护我们,将自己和海老怪关在一起殊死搏斗……呜呜……” “后来呢?” “……呜呜,属下等到了傍晚,海老怪死了,主子也遍体鳞伤,她硬撑着打开石门后便晕死过去……呜,都是属下无能……” 安然叹口气,又问:“她现在的情况……” “秦大夫在为主子医伤,属下也不清楚……”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忽意识到了什么惊道:“你说谁!秦大夫?!” “属下明白,可楚大夫出门了,主子又奄奄一息,副宫主,一切过错由属下一人承担……” 他的拳攥的死紧,斜睨着窗纸透出的朦胧烛光,却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时辰后,秦殊推门出来,他满头是汗,寒冬腊月里竟衣服全湿,婉约慌忙迎上去问道:“秦大夫,主人怎么样了?”紧张的齿间打战,浑身冰冷。 秦殊温煦一笑,拂去了所有焦虑,“她没事了,但还需好好休息,等等你们派一个人随我去取药,每日两次,月末即可全愈。” 婉约听了眼眶晕红,喜极而泣,几乎要给秦殊跪下,被他扶住,淡淡一笑道:“师泣对我也很重要,你不必谢我。”又看眼一旁的安然,疲惫而意味蕴籍的眸子里有敌视也有感谢,秦殊无语,淡然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章 旦夕祸福 (下) 师泣这一睡便是五日,为安全起见,任何前来探望的人都被拒之门外。 屋子里的金狮炉依照秦大夫的吩咐,先以白檀木铺于炉底,再燃双凤,暖气很足又没有多余的烟雾,窗户一直敞开通风,秦殊更是亲自为她定时消毒伤口,随时侯在她身边,直到情况稳定下来。一连几日的折腾,他都瘦了一大圈,平日里爱慕他的丫鬟可心疼死了,常常把点心水果放送到他住处…… 师泣梦里呻吟了一声,似乎还半梦半醒,低唤了声:“爹……”一屋子的丫鬟都拢了过来。 师泣只觉得身上像压着千百斤的担子,又酸又疼,呻吟着,缓缓的睁开了眼…… 青衣丫鬟见了喜不自禁,忙跑出屋冲守卫挥手:“安大人醒了!快!快去请秦大夫!” 在隔壁屋小憩的婉约听到动静,顾不得丫鬟的劝阻,忙又起身去瞧,这五日来她亦是没日没夜的守着师泣。见师泣果然醒了,她喜极而泣,“主子,你可醒了!如若再迟几日……呜呜,婉约也不活了……” 师泣吃力一笑,抬起的手被婉约握住,“傻瓜,我没事……你的脚伤好了吗?” “我没事了。” “那就好……就好……付臣呢,他怎么样了……” “……您放心我没事,秦大夫对付臣很上心,他现在已经可以下床了,不过我还是怕他会传染给您所以没准他来……主子,大家都好,您就别担心了了……” 师泣点点头:“那就好……婉约,叫她们都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她点点头,支走了所有下人,待关上门方又回到床边。 “婉约,你回一趟邑平……告诉七爷事情都办妥了,信函……验证后已经毁了……请他宽心。” “……是,主子。主子,有些话,婉约知道不该说,但是,婉约真的不懂,他真的值得我们这样为他拼命吗?” 师泣滞了几秒,淡淡一笑:“……当年若不是他,我早就饿死街头了……” “可是,主子这次九死一生也当是报了他的恩,不如――” “婉约,有一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其实跟着七爷……我有另一个目的……” “安大人,副宫主到~”侍卫的禀报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婉约只好起身相迎,安然推门进来,来不及脱下大氅直接走到床边,婉约想了想默默退下,掩门而出。 师泣转过脸不予理睬。 安然便轻笑着柔声道:“只要你能好起来,怎么气我都好。” 她咬住唇,仍不搭理。 “……我现在很后悔,若当初陪你同去,也许,不至于如此……对不起……” “……” “你安心休息,晗锦宫的琐事就交给我……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他微微蹙眉,“也罢,那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又立了一会儿,他转身离开…… 听见关门声,师泣方才缓缓过身。、 他走了,空落落的房间却留下了他的味道,温婉如风,清馨幽淡,和许多许多年前一样总给她莫名的心安,可心安之后呢…… 却又是那纠缠不尽的空虚,抨击心田,隐然作痛…… “副宫主不得了了!徐长老带了几位护法在正厅吵嚷,说是要见安大人,定他的罪!”还没出院门,一个教徒便匆忙忙的跑来禀告。 安然止了步,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我这就去。你即刻去东阁请古长老。” 该来的终究会来,婉约尚未进屋,听的明白,便走到安然身边,怔仲不定道:“副宫主,主子负伤在床,行动不便,还是婉约随你同去吧,这件事婉约也有份,只要他们不为难主子,要杀要剐,我随他们的便。”此次出征死伤惨重,又是先斩后奏,不想也知道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见她一脸的视死如归,安然却笑了,摇摇头道:“没那么严重,你只管照顾好师泣,其他的有我。”又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和随从一同离开。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心底沉封已久的萌动又悄然跃出,她抚了抚被他拍过的肩膀,忽然迷茫无措起来…… 修养了一个月后,师泣已能勉强下床了,身上的伤基本痊愈,只是胃口不好吃不进补,身子虚得紧。 攀霄阁的侍卫来报,说老宫主有重要的事情召见,婉约便与师泣偕同前往。到了,才发现安然,芷怡都在,婉约早有预感准没好事,果然听安伯仁道:“泣儿啊,你这些日子身子弱禁不起劳累,不若暂把手头的事都交由安然打理,耐心疗养如何?”很显然是想要冻结主子的权力,而主子竟心平气和的答应了。出了攀霄阁,婉约终于耐不住问她:“主子,您明明知道……你为什么要答应!” 师泣却是无欲无求的样子,淡淡一笑道:“这本来就不属于我,我又有什么好争的。” “主子,可是七爷那儿……” “如果他因为我再无利用价值而踢开我,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她笑得吃力,顿了顿又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个地方。” “婉约陪您同去。” “不必了。” “那您等等,我去叫轿夫。” “不必了,”她又笑起来,“我想一个人走走。” …… 一个人闲逛,不知不觉竟又到了抚月阁,透过窗阁秦殊正在浏览书卷,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她转身要走,却听到竹阁中传出他清亮的声音,像在吟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她“噗”一声笑出来,佯装生气的瞪向窗阁内那张满是笑意的脸。 明明是他请她进屋的,可刚跨进门槛他却又责怪她:“脸色这么差还到处乱跑,真不疼惜自己。”要来扶她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身子僵在那里。 她笑起来,刮了下他的鼻子道:“怎么,想到当日对我的不敬,内疚了?” 没料他竟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害她又笑起来。 “师泣……那天,是我失礼……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对你负责。” 一句话倒把她给唬住了,蒙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却以为她在怀疑,急着解释道:“你不相信?我秦殊说话算话,既然有言在先自不会抵赖。” 她“噗哧”一声,笑得前俯后仰,边拍他的肩边捂着肚子笑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可真是个小傻瓜,你明白‘负责’是什么意思吗?”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不当回事,心里莫名的气恼,不愿作答,她便笑着自问自答道:“就是成亲,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还敢大大咧咧的说负责?” 她这么说,秦殊倒真不高兴了,一张俊脸气得发白。 她却还洋洋得意般挖苦他:“吓傻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乱说话。” 他握紧的拳忽大力箍住她的肩,冷声道:“安师泣!你是不相信我的话,还是不相信我能给你幸福?” “……呃?” “你听清楚,我,秦殊,会为我所说过的每一个字负责!” 她睁大了眼,难以置信:“那,那个,秦殊,你先松手……”她不知道,她从来没察觉到,他竟会有这样的想法?用力挣开他的手,师泣后退了几步,以笑掩示道:“你误会了……秦殊,那天是我太激动了……恩,其实你只是做一个大夫应当做的事……”见他皱着张脸,又干笑几声,继续道:“秦殊啊其实,其实我一直把你当亲人……像我这种人南征北战,生死由命,根本不敢多奢望什么……我疼惜你,就像疼惜自己的……孩子,你懂吗?” 听到“孩子”这俩字,他彻底炸了,指着门低吼:“你给我出去!安师泣你不过长我一岁,竟然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鬼话!你试试再胡说八道一个字?!” 印象里,这倒是第一次被人轰出门…… 翌日清晨,秦殊便离开晗锦宫。 师泣知道他是不想看见自己,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安然也出宫了,说是去西鼎办事,可没过半个月竟传来遭到朝廷的埋伏,被捕消息。 晗锦宫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 没有了安然,师泣重又成了新主,独揽重权,可逼迫着她不得不去面对的繁杂琐事却让这权利宛如滚烫的烙铁,让人如履薄冰,无可奈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一章 不如归去 (上) 深深叹了口气,师泣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这才发现发了一上午的呆。哎~人呐,一旦面对太多事情难以抉择时,就会情不自禁的想逃避,“争分夺秒”的偷懒…… 晌午的阳光透过窗阁映入,晒得她全身发软,正欲起身去软榻上养养神,却见守卫急匆匆的赶来禀报,说左逸阁已闹得不可开交了。 还真是天公不作美啊。 她只好昏沉沉的往那里赶,刚跨进院门只听脑袋“嗡~”的一响,那开场白硬是把她的瞌睡虫全震跑了。 只见炎燎骂得嘶心咧肺,六个侍卫两人架着他的膀子,两人抱腿,还有俩大鹏展翅似的拦住去路,这阵势连她都有些不忍心看,暗忖着,要是被金銮殿的各位主子瞧见了,该有多心疼啊…… “狗奴才,反了吗!给我松手!” “公子,您就行行好回屋里去吧,咱们还不想死啊!” “放手!少恶心我!” …… 突的,眼前白光一闪,刺得师泣不禁眯起了眼,再定睛时险些吓出一身冷汗!拦路的教徒怕阻拦不住,竟要拔剑,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啪!”的按下拔出大半的剑,拽过他衣襟就是一巴掌,俊眉倒竖的吼道:“畜生!我让你好好照顾公子,你就是这样做的吗?谁给你的胆子!” 一干人见她来了,皆放下手里的活儿漆压压的跪成一片,小莹膝行到她身边,伏着身子道:“安大人,公子听不进劝,硬是要出外散步我们才――” “来得正好!”炎燎显然极不耐烦了,走过来一把推开碍在眼前的小莹,截口道:“正好奴才主子都在,我现在就把话说明白,安大人~您要是再把我锁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我向您保证,您的那位和晗锦宫的将来都不会有好结果,信吗?” 好家伙,竟拿安然的安危和朝廷来压人,师泣暗咒,表面却笑容可鞠:“公子何必动怒,下人不懂事,您大人……” “得了,别想岔开话题。” 师泣赔笑道:“公子何必这么认真,不若我们到屋里详谈?” “不,就在这里。” “公子……” “你到底答不答应?” “……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各退一步,公子身份显赫,难免有觊觎之辈,将您安置于此也是为安全起见……这样吧,以后你可以在左逸阁俯近转转,这已是我的底线,你看如何?” 他想了想,点点头道:“好。” 反正来日方长。 结果证明她的让步是错误的,七天后再见到炎燎时他身边竟多了位佳人,师泣看的目瞪口呆,因为这位佳人不是她人,正是安芷怡也~ 连她都不得不佩服,能和这位刁蛮公主打上交到可真不简单,难得她还嘻笑颜开,十分乐意的样子,这可是自安然离开后破天荒第一回呵。 只是这二人竟大摇大摆的往饕餮武场去也,令师泣大惊,忙几步迎上去,挡在二人身前,点点头道:“好巧啊,您二位这是要去哪?”左右张望不见随行的人,气不打一处来,“炎公子,安某好像记得您曾答应过我,不会逾越我们约定的区域,还有,指给您的随从呢?” 突如其来的介入,加上凶神恶煞的置问,鬼才会给她好脸色,果然谈笑正欢的二人都收起了惬意,芷怡更是极干脆的撇过脸不加理睬,大约在想,切~你算个煤球! 炎燎悠然自得冲她微微一笑:“安大人,这么巧?” 她却不领情,“回答我。” “喂!请你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朋友说话!是我带他来的,那些跟屁虫也是我赶走的,怎么了?”芷怡不耐烦了,拉着炎燎就要走。 师泣却不让道:“你怎么会和他这种人――” 话未说完被他截了去,“喂喂,打住!什么叫‘我这种人’?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对我出言不逊?” 我呸,你拽个屁啊,这儿可是晗锦宫!一个人欺负我不够还找个和伙的,还他奶奶的让不让人活!“……好,好,我为刚刚的话道歉,但你既违约在先,我也毋需再遵守什么君子之约。炎公子你听好,从此刻起,你不许再踏出左逸阁半步,即刻随我回去!” “安师泣!我再说一遍,不许你这样对待我朋友!”芷怡竟比炎燎还要不平。 “你!小妹,他不是你朋友,他……” “我不管,现在的晗锦宫,我只看他顺眼,我只想和他待在一起!你不许限制他的自由!”她倔头倔脑的张着手臂挡在炎燎面前。 “芷怡,其他的我都可以依你,但对他,决不可如此随性,哥求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安师泣!你存心和我作对是不是?好!你要带他走可以,先打败我!” “你!” “废话少说!来啊!” 炎燎斜着身子,悠哉悠哉的,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他以为师泣定会怒发冲冠,却没料,她竟黯然下来,眼睑低垂如受了气的孩子,然道:“好……下不为例……”说着让出道来,炎燎看着微微扬起了眉。 “我们走!”芷怡冷哼一声,拉着炎燎故意撞过她离开。 师泣摇摇头苦笑,芷怡啊,我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照顾你,义父已是皓首苍颜,晗锦宫的重任你不能再熟视无睹,可是,究竟何时你才能懂事,才能让我放心的离开…… 今晨接到两封急报,一封是宝瑞分舵舵主陈庶的求援信,信中说副舵主联合舵中大半教徒造反了,扬言要脱离晗锦宫自立为王。另一封是汶河分舵的急报,说续派改走旱路的数名信吏再次有去无回,舵主自称己黔驴技穷,请安大人相助。 收好第二封信后,安师泣不禁忧愤起来,从肖陈两位护法的失踪到现在,频频发生的决非巧合,这一连串的意外旨在点明一个事实,那便是除去朝廷和晗锦宫,还有神秘的第三者在插手“人质交换”,也就是说,囚禁九皇子的事泄漏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 此事关系重大,对内对外都是严格保密的,即使在晗锦宫也只有极少的四位高层知晓,连对芷怡都不曾提过,无端端冒出的第三者是如何得知,又为何要加以阻挠? 一串串的疑问难寻门路,彼在暗我在明,他们似乎熟知了晗锦宫的一举一动…… 看来,是她要亲自出宫的时候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一章 不如归去 (下) 师泣又不肯下床用午膳了,婉约只好收拾净床,放上张短腿凿花小楠木桌。 她特地做了四样精致清淡的小菜,小秀碟盛着端上,配了壶刚温好的十果酒,师泣见了头却摇得像个波浪鼓:“撤去,撤去,我又不是酒鬼,怎么顿顿饭都上酒?” 婉约知道她在刁难,便又耐着性子端走,“主子,我知道你最近胃口不好,但您早膳一口都没吃,这会儿说什么也得吃点。” 师泣嘟着张脸不说话。 婉约端来一小碗百合粥,和了秦殊配的沁心散,拿汤勺拌均,递给她,她却不接,“给我下得什么毒,我才不吃。” 婉约叹口气,又端进一个紫木锦盒,打开,却是藕粉桂花糖糕和松瓤鹅油卷,撒着各色玲珑的果子,香甜宜人,小巧明艳,师泣顿时来了兴趣,伸手就要捻一块,被婉约拍开,指了指一桌的饭菜道:“先吃饭!” “先吃糕。” “不行,不吃饭就别想吃糕。” 她瞅了眼香艳欲滴的点心,只好拿起乌木镶银筷,夹口菜看一眼点心好不容易咽下半碗粥。 婉约见她实在吃不进了,这才把锦盒递给她,她难以下咽的痛苦神情立刻烟消云散,像得到糖的孩子雀跃不已。 婉约又好笑又好气,无奈的摇了摇头,问道:“主子,听付臣说你最近要出门,是真的吗?” “唔。”她拣了块藕粉桂花糖糕塞进嘴,应的含糊。 “那婉约陪你去。” 她摆摆手,道:“我还有任务交给你……”待嘴里的香甜进入肚子里,她方才又开口,“宝瑞分舵副舵主造反,你带些人马去增援。” “宝瑞?咦~我记得是不是――一年前也遇过类似的事?” “恩,”她点点头,冷笑,“一帮蠢货,竟让个胸无点墨的武夫人为所欲为。” “主子,那――事成之后,要怎么处置?” “外患未除,现又兄弟阋墙,你说该如何处置?”她又将一块松瓤鹅油卷塞进嘴里满意的舔了舔唇,“我饱了,你快帮我收拾收拾吧,我要睡会儿。” “主子可是你只身前往,我不放心……要不这样,让付臣随你去?” “不必劳师动众了,我自有打算。” “可是――” “哎呀,妈呀,你不嗦。” …… 早知道就不睡了,一睡竟睡到了傍晚,安师泣爬起来揉了揉眼,懊恼极了。丫鬟敲门进来,说已经准备好洗澡水了,请她沐浴更衣。正好睡得久了身上汗腻腻的,洗个澡也好…… 泡了澡果然舒服多了,她懒得束发,青汤挂面似的披散着,醇香缱绻,如丝如墨,等丫鬟服侍她穿上纯白色珍珠边织锦长衫,她便大摇大摆的往观沧阁去也。 刚踏进观沧阁便隐隐觉得守卫们神色异常,她阻拦住急忙要去通报的守卫,狐疑的踏进楼阁,那一刹那,瞳孔几乎放大到了极致,她气极败坏的大吼:“炎燎!你怎么会在这里?!” 二人似还未回过神般,都吓了一大跳。 芷怡忙移后数步与炎燎保持距离,而彼方则是将拖,小兔崽子,我看你得意到什么时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一章 不如归去 (下) 师泣又不肯下床用午膳了,婉约只好收拾净床,放上张短腿凿花小楠木桌。 她特地做了四样精致清淡的小菜,小秀碟盛着端上,配了壶刚温好的十果酒,师泣见了头却摇得像个波浪鼓:“撤去,撤去,我又不是酒鬼,怎么顿顿饭都上酒?” 婉约知道她在刁难,便又耐着性子端走,“主子,我知道你最近胃口不好,但您早膳一口都没吃,这会儿说什么也得吃点。” 师泣嘟着张脸不说话。 婉约端来一小碗百合粥,和了秦殊配的沁心散,拿汤勺拌均,递给她,她却不接,“给我下得什么毒,我才不吃。” 婉约叹口气,又端进一个紫木锦盒,打开,却是藕粉桂花糖糕和松瓤鹅油卷,撒着各色玲珑的果子,香甜宜人,小巧明艳,师泣顿时来了兴趣,伸手就要捻一块,被婉约拍开,指了指一桌的饭菜道:“先吃饭!” “先吃糕。” “不行,不吃饭就别想吃糕。” 她瞅了眼香艳欲滴的点心,只好拿起乌木镶银筷,夹口菜看一眼点心好不容易咽下半碗粥。 婉约见她实在吃不进了,这才把锦盒递给她,她难以下咽的痛苦神情立刻烟消云散,像得到糖的孩子雀跃不已。 婉约又好笑又好气,无奈的摇了摇头,问道:“主子,听付臣说你最近要出门,是真的吗?” “唔。”她拣了块藕粉桂花糖糕塞进嘴,应的含糊。 “那婉约陪你去。” 她摆摆手,道:“我还有任务交给你……”待嘴里的香甜进入肚子里,她方才又开口,“宝瑞分舵副舵主造反,你带些人马去增援。” “宝瑞?咦~我记得是不是――一年前也遇过类似的事?” “恩,”她点点头,冷笑,“一帮蠢货,竟让个胸无点墨的武夫人为所欲为。” “主子,那――事成之后,要怎么处置?” “外患未除,现又兄弟阋墙,你说该如何处置?”她又将一块松瓤鹅油卷塞进嘴里满意的舔了舔唇,“我饱了,你快帮我收拾收拾吧,我要睡会儿。” “主子可是你只身前往,我不放心……要不这样,让付臣随你去?” “不必劳师动众了,我自有打算。” “可是――” “哎呀,妈呀,你不嗦。” …… 早知道就不睡了,一睡竟睡到了傍晚,安师泣爬起来揉了揉眼,懊恼极了。丫鬟敲门进来,说已经准备好洗澡水了,请她沐浴更衣。正好睡得久了身上汗腻腻的,洗个澡也好…… 泡了澡果然舒服多了,她懒得束发,青汤挂面似的披散着,醇香缱绻,如丝如墨,等丫鬟服侍她穿上纯白色珍珠边织锦长衫,她便大摇大摆的往观沧阁去也。 刚踏进观沧阁便隐隐觉得守卫们神色异常,她阻拦住急忙要去通报的守卫,狐疑的踏进楼阁,那一刹那,瞳孔几乎放大到了极致,她气极败坏的大吼:“炎燎!你怎么会在这里?!” 二人似还未回过神般,都吓了一大跳。 芷怡忙移后数步与炎燎保持距离,而彼方则是将拖,小兔崽子,我看你得意到什么时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二章 波澜又起 (上) 翌日一早师泣便出发了,晗锦宫内之事暂由古长老掌管。说来奇怪开始最反对她的古长老,如今却事事为她着想,衷心耿耿。 去汶河分舵要经过两个城镇,预计快马加鞭要十五日左右。师泣在沿途的驿站换了三匹快马,于第十五日傍晚抵达汶河。 到汶河分舵已是丑时,师泣身着黑色斗篷衣,敲了敲门,一会儿门内传来老管家沙哑的声音,“谁啊?” “安师泣。”她应了声,门内的动静明显大了,一会儿老管家匆匆的跑来开门,像是不相信似的提起灯细照了照来者,惊道:“安――” 师泣作了个禁声的手势,低道:“不要惊动大家。” 老管家忙点点头,领着师泣往里走,又叫家丁把马牵去马厩。到了正厅先安排她坐下稍等,他去准备厢房。 说不惊动别人,管家却还是去通报了宋舵主,宋舵主披了件大衣急急赶了过来,见了她连忙跪下身行礼:“属下不知安大人造访,有失远迎。” 师泣扶起他,歉意的笑道:“其实安某本不想深夜打扰,只是这附近实在找不着客栈。” “安大人哪里的话,您能来是我们莫大的荣兴,冯叔正在准备厢房,劳您稍等下。”又要去叫厨房准备些茶点心,被师泣拦住,赶了十几天的路,只想好好休息。正好管家打理完毕,她便拎着包袱随着去了。 一觉睡到午时,早已候在门外许久的丫鬟听见房内有动静,试探着叩了叩门,问“安大人,起了吗?”师泣迷迷糊糊应了声,她便推门进来,端了鱼洗,清盐水,伺候师泣梳洗。 “宋舵主呢?”梳洗完毕后,丫鬟便替她收拾床铺。 “这会儿舵主该和夫人小少爷用午膳,舵主吩咐我们您准备些酒菜糕点,单独送到您房里来。” 她笑笑:“多谢他的美意,不过昨夜我来得唐突,还没和大伙打招呼,我还是先去正厅瞧瞧吧。” 丫鬟不敢违背,领她去了大厅。 宋舵主一家正用膳,见她来了都停下筷子,桌子左边的那约摸十余岁的小家伙更是眨巴眨巴大眼睛盯着她。 宋舵主拉着夫人先起身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安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她点点头,笑道:“很好,宋舵主,宋夫人,安某昨夜唐突造访,给二位带来的不便,请多谅解。” 宋夫人忙招呼下人去添碗筷,拉开椅子请她入座,“安大人别光站着,快请坐!还没吃东西吧。” 她反正也饿了,便和他们一起吃了点。席间小家伙一直盯着她,她笑笑,他也笑笑,好像挺喜欢她,席罢奶娘来牵他离开,他一一道别,轮到她时兴奋不已的喊了声“姐姐,再见。”一桌子的本谈笑风声的人脸色都僵住了,安师泣一口饭强咽下去,呛得肺都差点咳出来。 宋舵主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孩子…哈哈…不,不像话…” 在分舵待了两日,听宋舵主分析了汶河往陵岩的地行,及前些失踪的人所走的水路和旱路,又备足了干粮和沿途所需的物品,师泣推辞掉了宋舵主派出保护她的二十余名高手,重拟了封密函亲自往陵岩分舵送去。她走的是是旱路沿途只有些小浅滩,骑马即可。 和众人一一拜别时,小家伙最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好半天不肯松,上回的口误被宋舵主狠狠教训了一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和她说话,最后还是师泣主动示好,小家伙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哭了昏天暗地,信誓旦旦的说:“呜呜~憬儿长大了也要像安哥哥一样,呜呜~爹爹就再也不敢打我…”只是,不知道今日一别,还会不会有相见之日了… 离开汶河分舵的第三日,师泣驾马到了“末林”,末林遍布浅滩不利步行,一路上又没遇到驿站,人和马早都精疲力尽了。师泣决定今晚就原地休息,便将马栓在浅滩边的石桩上,有水有草,她又去拾了些干树枝搭成堆用火石点着,自个则一个旋身跃上树,半卧在树杈之间。 不远处有个鸟巢,母鸟张翅护幼,警觉的瞪着她,她被瞪得心烦,顺手摘了片叶子,双指夹着朝着鸟头掷去,“啪!”的一声响,母鸟惊得乱扑腾翅膀,差点把幼崽挤出巢。师泣捂着肚子笑到岔气,一不留神掉下了树杈,若非树底皆是厚厚的枯草堆,这一跤可有够她受得了,气呼呼的抬眼望去,那母鸟仿佛正瞅着她奸笑。 再跃上树时,两方都老实安静下来… 时间在悄然流逝。 末林的夜已在不知不觉中到来。夜朗星疏,万籁俱静,整个林子陷入沉谧的寂静中,偶尔几声微弱短暂的蛙鸣懒洋洋,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忽然,一声凄厉的马叫划破夜空,整个林子都仿佛为之一摄! 师泣从睡梦中惊醒,四下里张望,马儿如受了诅咒般,竟挣断了绳索,疯狂的往林子深处跑! 天!这可是她唯一的马,倘若跑了,可让她如何过林! 师泣含指一声哨响,马儿却仍是浑然不觉的继续奔跑,她暗暗运气丹田,将速度提到极致,飞似的从一棵树跃上另一棵,向找准时机跃上逃马以制服它。 不料马儿一个拐弯竟不见了踪影,加之暮色朦胧师泣根本就辨不清去路,她在附近的树上跳来跳去,四处张望仍毫无头绪,只好先从树上下来。猛的发现刚刚只顾着追马,竟忘了沿途做些标记,如今身陷林中,不知该往哪里去了。 这可怎么办… 她只能漫无目的的四处打转。 突的,一阵风吹来,阴森森冷嗖嗖的,让人毛骨悚然。 师泣提高了警惕,转身时,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一晃即过,她疑是自己看走了眼,再定睛时,又发现一个飞了过来,冰凉凉的丝纱竟拂到了她脸上,吓得她浑身一颤,头皮发麻。 “什么鬼东西!少装神弄鬼,给我滚出来!”她急起来,声音回荡在林间,久久不绝。 白影越来越多,四下游走,忽近忽远忽隐忽现,不时的发出阵阵狞笑,师泣眯起眼猛的一跺脚,剑自剑鞘中蹿出,她握住剑柄大力一劈,白影一分作两,又“嗖,嗖~”挥了两剑,白影两分作四。她后退了几步,眉稍微颤,不对,这不是真身,这是幻影,一切都是幻影,绝对有某个巫祝在暗暗作法,强攻不宜,跑为上策! 她瞅准时机,提剑冲出了包围。 白影穷追不舍,且速度奇快,她慌不择路竟误跑入长满龙须草的浅水滩,那头发丝似的水草牢牢缠住了她的脚,害她一个踉跄跌入水中,任凭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寸步难行! 鬼魅似的白影一拥而上,拌着天女散花般的白色粉末,迎面袭来,她只觉得一阵彻天彻地的眩晕,便昏厥了过去… 然后,似乎过了很久,模模糊糊中,她感觉到身子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了起来,四周全是似曾相识的香醇,混着那人沉稳的气息,温暖的,让她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全,却又安全的,心酸… 然后,她沉沉的睡去… 缓缓睁开了眼,师泣只觉得脑中昏沉沉的,她稍稍环视,只见锦被绒枕,珠帘绣幕,画栋雕梁,金银铺地,房间正中放着的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更为奢华添一笔高贵,师泣惊讶不已,好奢靡的地儿,皇宫大院也难以媲美。 这时,一张年青美丽的脸闯入她的视线,那女子见她醒了,兴奋不已的朝门外的另一名美貌女子叫道:“情儿,快去请雨姬姑娘!姑娘终于醒了!姑娘终于醒了!” 姑娘… 是在说她? 头好像更晕了… 一会儿,那个叫情儿的丫鬟领了两位大美人姗姗而来,师泣看清了,忍不住惊叹,两位美人,一着紫,一着青。紫衣姑娘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观之可亲,师泣听情儿唤她花奴姑娘;另一个紫衣的稍高些,削肩细腰,肤如凝脂,美目修眉,稍显冷淡,情儿唤她雨姬姑娘。 她二人来到师泣的卧床边,那个叫花奴的俯身轻按住师泣的脉搏,探了片刻,冲她莞尔一笑道:“姑娘放心,你已经没有大碍了。” 师泣收回手,望着二人,困惑不已:“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们,又是谁?” 花奴和雨姬对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花奴道:“姑娘误入‘鬼林’,中了鬼婆的神醉散,幸得楼主及时出手相救,才死里逃生。” “…楼主?” “恩,奥,忘了告诉姑娘,这儿,是花雨楼。”\');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二章 波澜又起 (下)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帝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索秦楼。唯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在花雨楼休养了两日,师泣觉得身体已基本痊愈了。 花奴和雨姬待她很客气,每天都会带些补养品前来看望,她们只当师泣是个误入鬼林的普通百姓。至于那位曾救过她的楼主,她恐怕是无缘相见了,不过说实在的,有可能的话她真的很想见识见识那位众星捧月似的大人物――花雨楼楼主,耿鸿易。 正好花奴又来看她,她便把要离开的意思挑明,江湖盛传花雨楼嗜血成性,是人间的“半阴司”,而这次看来,愿意救她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还悉心照顾,应该也不是那么坏吧。 “姑娘是要离开?” 在这里所以人都唤她“姑娘”,衣服全是嫩粉色的女装,珠宝玉簪插得满头都是,虽然深知自己是女子,但她照镜子时还是觉得别扭,女里女气的,整一个娘娘腔! “恩,这些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师泣已经好多了,就不打扰了。” 花奴笑笑,黛眉如柳,“恩,姑娘要走,花奴也不强留,只是,当日是楼主带您来的,如今要走,也该跟他打声招呼。” 难道能见着了?“那是自然,方便的话,我这就去同他辞行?” “不巧,楼主昨日出宫办事了……”花奴摇了摇头,“如果姑娘现在走了,楼主定会怪我和雨姬招待不周的。” 原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样啊,那贵楼主何时能回来?” “就在这几日了。” “……那好,秋叶就再等等吧。”秋叶是她瞎掰的名字,因为这花雨楼中的人不是花就是雨,名字起的极诗情画意,她也不便太大老粗。 等了三日却仍不见耿鸿易的影,问花奴她还是老话。 “秋姑娘就再等等吧,楼主很快就回来了。”态度是极好的,可就是不肯放行! 师泣便也极客气的应允,只是暗暗忖着,我可没那闲工夫陪您纳凉,要等你自个儿慢慢等吧…… 虽然很想见到风云人物,但她毕竟还有要事在身,鬼林的怪异连她都招架不住又何况那些教徒,她想了很久也许这就是谜底所在。 悄悄打理好行囊,她准备今晚就走。 等丫鬟把用过的晚膳端走,她吹了灯,暗暗观察屋外的动静,四个守卫四个丫鬟,想要出去应当不难。 最可惜的是找遍整个屋子也没有件深色的衣服,她咬咬牙,只好粉装登场! 等夜色渐深,她蘸水将窗纸戳开了洞,将颈上的珍珠项链扯下,捡出八颗珠子,从窗眼中瞄准“嗖~嗖~嗖~嗖~”的弹了出去,然后是一声声短促的呻吟,便再无动静。她笑了笑,轻轻的推门而出,那些下人盯着她又惊又惑却也无可奈何。 一路上左躲右闪不下数十次,还没走到那条离开必经的幽长回廊,已左避右躲的不下百人。丝~又一路巡逻的侍卫,她忙躲在假山后耐心等待,扳扳手指不禁替耿鸿易担忧,这么多下人可怎么养得活啊?想他们晗锦宫长久以来一直暗地里和处贤山庄之类的巨富密切往来,以保护彼方为代价才端稳了饭碗,可也不敢如此奢侈,这花雨楼是孤僻的出了名,又是如何以己之力办到的呢?只可惜花雨楼始终不肯与晗锦宫交好,弄得大家是敌非友的,经验也借鉴不得,哎~可惜,可惜啊~ 等侍卫走远了师泣方才探出脑袋,幸好是傍晚,暮色相助,事半功倍,极快的借力旋身,她如燕子般,轻盈的且跃且点地,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总算安全到达正门前。 却没料不大的正门竟立了十多个侍卫,她嘘了口气,一个回身躲到老槐树后,考虑着怎么出门。人太多硬闯不得,花雨楼毕竟对她有恩,若她不留心出手没轻没重的伤了人家可就说不清了。恰巧一片叶子落下,如打水漂的石片霍然间掀起涟漪,有了!她收指间夹住叶子,暗渡真气瞅准远处的小树林猛的一掷。夜太深了,她可没那千里眼去瞄准微细的穴道,而且还是十个,可树干就不同了,想打歪都难。本脆弱已极的叶子在她的手里成了利器,撞得那棵树簌簌直响,枝丫相交顿时连带一大片响声,果然引起了侍卫的注意,那帮人低语了几句,对面的五个提刀跑了过去,边警觉的低吼:“是谁在那里?出来!” 只剩下五个背对她的,天助我也! 时机正好,奇妙华丽的步伐带出她如鬼魅般忽隐忽现的身体,眨眼间便来到五人身后,她穿梭如游蛇,闪电般点住了五人的穴道,又一点地飞出了正门。 这可不是一般的穴道,当年从荼山老怪那儿学来可花了一番功夫,除非一个时辰后自动解除,否则天皇老子也不能让他动上一动。 出了花雨楼,凭着记忆,她直奔“鬼林”,虽已事隔数日可心里还是忿忿难平,好个鬼母!没名没号的竟敢拦我安师泣,害姑奶奶在敌人面前丢人现眼,不绞了你老巢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特意选在夜里入鬼林却没见到预料中的“百鬼图”,她四处找寻也不见个鬼影,奇了,送上门的美味竟然不要,难道今天已经有倒霉鬼了?她没了耐性,站在林中吼起来:“鬼母,你安爷爷来了!快给我滚出来!”等了等毫无动静,她便又提高了嗓门:“再不出来我一把火烧了鬼林!”林里沼气太重,这样一喊她只觉得眼冒金星,忙从袖口掏出个药瓶,取一丸含住。这药是花雨楼里没吃尽的,有醒脑解毒的功效。“鬼母!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声音中有真气游走,凡有功力的人都可觉察出,整片林子都震动起来…… 林间如泣如诉的叹息声隐然可闻…… 大殿中伴着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姿色倾城的女子走去阶下跪倒,阶上曳地的芙蓉帐中,如玉的男子半卧在狐绒软榻上,半敞的白蟒袍露出精致如瓷的玉肤,他正与身畔风情万种的舞姬调笑,见况便与她耳语几句,舞姬立时双颊绯红,娇笑着掀帐退了下去。 “楼主,安师泣逃走了!”待舞姬退去花奴方才俱实相报。 帐内的俊美男子微微蹙眉,触目的伤疤像一条小虫子纠结起来。 “属下办事不利请楼主惩罚!” “是雨姬疏于防范,请楼主降罪!” 帐内的男子忽笑起来,侧身仰卧在榻上,殿顶灯烛莹亮,彩帐绚丽,他微微眯起眼,自娱自乐般拨弄起唇,笑道:“罢了,她想走想留又不在你们。” “……可是,楼主说要留住安师泣,属下却……” 雨姬也伏身愧疚道:“是属下无能,属下愿承担所有责任,请楼主降罪!” 许久的沉寂后,耿鸿易呵呵笑了起来,长腿一跨从榻上坐起走去帐边,美貌丫鬟轻撩起幔帐,他徐徐走下。锦衣半敞,长发随意,笑意蕴藉,本玩世不恭的神情却透着神祗般奕奕的光彩,他俯睨二人一眼道:“将功补过,如何?” 花奴抬起一双墨绿色眸子,问道:“请楼主明示。” 耿鸿易幽幽道:“我原以为她会甘心待在花雨楼,顺水推舟的查出些蛛丝马迹,没想是我高估她了,”又笑着低声道:“这个笨丫头。”那神情玩味之中又添爱怜,隐隐透着情人间的暧昧,令阶下二人微微一愣,爷对安师泣的特别关注的确不寻常,印象中他对事对人从来漫不经心,只有接生意时才会露出难得的认真,难道――爷和安师泣是旧识?“她此去不过两地,一为鬼林,报偷袭之仇;二为陵岩分舵。你们分别带一对人马去追,她伤势初愈走不远的。” “是,属下知道了。” “切记,慎重用毒,不可伤到她。”安师泣武功造诣了得江湖俱晓,但不善用毒却是知者甚少。要想请得动她,只可智取万不可强求。 “属下明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三章 似有隐情(上) 林子里的一切愈发模糊起来,暮色下如晕染的水墨画,连带出一圈圈的影。安师泣静静观望,微锁眉头。眼前薄雾渐浓,氤氲缭绕,愈发虚无模糊起来,她闭上眼愠色大起,暗暗渡走真气,“安某好言好语你却不识抬举,既是如此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最末句几近咆哮! 她怒目而视,区区中级幻术竟敢在她面前戏耍,紧握双拳,真气立时四下游走,她摊开掌另一只手极快的划过掌心,留下道长长的血痕,闭起眼,耳骨颤动,忽大声一喝,“破阵!”猛的向东南方出掌,血液飞射,掌风锐利,同一时间,悚人的惨叫划破夜空,氤氲消散,枝杈摇动起来,冷森森的寒气伴出雾气渐失的东南角,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枯瘦的手握着比她还高的鬼头杖灰黑色的长发泞纠结,掩盖着一双布满恐惧的血红色眼。 安师泣走前几步,老人的身子抖的更厉害,褴褛的衣衫下已浸开一大片黑血,看来伤得不轻,“阁下就是鬼母?”她又近几步,声音里透着不满与张狂。 老人惊恐的看她一眼,问:“你,是谁?” 连她的名字都没听过?!“一个从您虎口下逃生的人。” 那老人愣了片刻:“我……不明白……” “不明白?”死到临头还抵赖,安师泣冷笑,“好,那我就让你明白!”伸出的手划过头顶幻化出无数重影,忽蜷起指,龙爪般的掌下出现一个风漩涡,地上的土石,枯叶围着漩涡飞走旋转,越积越多。 我叫你赖!看我不把你打得万劫不复! “不要啊~” “放了我们吧~” “求求你~” “不要~” 周遭忽响起异声,随着一阵阵阴冷如骨的怪风,鬼母身畔浮出数十个半隐半现的白影。师泣心里咯噔一响,前几日遭袭的场景又重现脑海。那晚的巫祝绝非等闲,使得是顶级幻术无懈可击。虽然汗颜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遭到暗算疏忽之外的关键原因既是,对手实力不凡。 “何方妖孽!还不快快现身!”漩涡并无削减,她俊眉倒竖,大有一网打尽,血洗前耻之意。 那些人形慢慢清晰起来,哀求哭泣声仍不绝于耳,等完全显露,师泣方才看清,竟都是些半人半鬼丑陋至极的怪物。师泣强咽了口口水,心想一次阅尽这么多面目全非的人,的确需要些承受力。 “求求你……” “我们没有害人~” “放过我们吧……” “求求你啊……” 吵得没完,师泣皱着脸,指骨咯咯作响,忽一抬手漩涡驰骋,所到之处,非但树木皆倒,立在外侧的三个怪物也血肉横飞,身首异处。 见余人青紫着脸惊恐不已的样子,她心里那个舒坦呀~ “本爷爷现在就来送你们!” “住手!”一直保持沉默的鬼母终于肯开口了,嘶哑的嗓音如锯木声般。“我们不过是些被世人遗忘嫌弃的亡命之徒,集聚于此只求个安身,我们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哼,没担待的鼠辈。”话是这么说,可师泣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些人虽丑陋可怖,但眼神中并无杀意,除了恐惧还有无可耐何的疑虑。刚刚出手时明显可以感觉出他们内力普通,不过是些泛泛之辈。 凭他们可伤不了自己! “您若嫌我们碍眼,我们可以换个安身之所,他们都是些可怜人,我教给他们半隐术也只为了不吓到误入之人,全无恶意……”老人说得诚恳,只是伤势过重,底气不足,脸色已苍白如纸。 “果真是受了重伤,她的确没有能力伤我,”师泣默想,“难道……真的冤枉她了。”这样想,漩涡凝结的气流散开,她一翻掌,掌风急流一般冲入鬼母体内,鬼母“啊――”的呻吟出声,众人的目光皆聚到她身上,变得凄凉而怨恨。鬼母只觉得真气抨击心脉,她一张口呕出黑血,顿时一股暖流游走全身,心神舒坦平静下来…… “我且信你一次,若日后查出你有半句虚假决不轻饶!” 转身离开,她步履愈发踉跄起来,伤势初愈本来就气血不足,现又动了真气,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该继续追查失踪的教徒,还是送密函去往陵岩分舵…… 如果是花雨楼说慌,他们为什么要说谎,又为何要救她…… 难道真被宋施寅说中了,一切都是花雨楼所为?可这么做又在图什么? 太多的疑惑,她该从何下手……她觉得好乱,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唉,如果……安然在,一切必定会迎刃而解吧…… 如果安然在就好了…… “怎么样?” “没有,到处都找过了!” “再去后苑仔细的寻一遍!” “是!” 花雨楼里像翻了天,出动了所以人手找寻,黑暮中盏盏灯笼如游走于夜空中的星辰,安师泣躲在树干后,目睹着这一切。详细斟酌之后,她还是决定趁夜返回花雨楼,毕竟这里是最可疑的地方,想要摸索点珠丝马迹恐怕就得从他下手!看看天色已近卯时,离她出去正好三个时辰,她想间隔也不是太久,说不准还没被发现,然而越接近她这几日居住的楼阁,人越多,似乎都在找她,连墙角缝穴都不放过,着实令她吃惊! 花雨楼几乎出动了所有人寻找,就为了她这个陌生人…… 至于嘛?是不是,有点热心过度了…… 正巧一个没人的空荡,阁楼门口空空如野,呵哈,天助我也!她左右瞅着,暗忖等等就躺到床上装死,说一直没出去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深吸口气埋头冲进楼阁…… “啪!”的一声闷响,脸几乎被障碍物撞平,她低咒着抬起脸却迎上一张――月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夜暮里散发出妖冶的光泽,神秘而又诡异。她吓了一跳,我的娘!哪里跑来的铁脸?!还与她撞个满怀!他着浅灰色软烟长袍,衣袖角有白梅做饰,典雅高贵,而那双紧紧盯住她的眼却又透着份撩人的邪气。 怎么,这样看她…… 仿佛一柄利剑,穿透人的心髓,好可怕的洞悉力…… 他是谁?似乎之前,从未见过呀…… 这个时候出现在她屋里,直愣愣的拦在她身前,让她该进该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三章 似有隐情 (下) “再四处找找!” “是!” 楼上突然而至的声响夹杂着渐行渐近的脚步,瞬时将她的思绪拉回,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口气冲到床边,鲤鱼跳龙门似的往床上一跃,头一歪,装晕。 脚步声已到了楼下,她静静的等,果然听见一声惊叫,“你们看,那是不是秋叶姑娘?”见了鬼般难以置信。 一会儿许多丫鬟侍卫都围了过来,师泣感觉很多双眼睛都聚了过来,七嘴八舌,指指点点,她别扭极了,做了个打哈欠的动作,而后很假的缓缓睁开了“迷茫”的眼,“恩?怎么这么多人,你们,这是怎么了?”恶人倒打一耙。 离她最近的绿衣丫鬟上前一步,俯下身探了探她的额头,满眼的难以置信:“姑娘刚刚去哪了?害我们好找!” 她装糊涂道:“什么去哪了……我不明白,我一直躺在床上呀?” 那些人都睁大了眼,绿衣丫鬟脸色阴沉道:“姑娘真会开玩笑,我们上上下下找了数十遍都没见着你,怎么这会儿竟说哪也没去?” “是啊,”又一个丫鬟开始碎嘴皮子,“秋叶姑娘是拿我们寻开心吗?我们足足找了您两个多时辰!” “你既一口咬定我出去了,那你倒说说我去哪了呀?”她理直气壮的反问。 “你――” “姑娘太过分了!你这不是摆明了在戏耍我们!” “得了,哩嗦,没完没了了吗?!滚!”糟!当这是晗锦宫了!师泣偷瞄众人一眼,果然一个不留的全被唬住了,连忙陪笑道:“我没有恶意的,呵呵……我是说,你们也累了该早些去休息,呵呵……我关心你们呢……” 众人脸色铁青,她抬着头,笑比哭还难看,正犯愁之际,却见门槛处的面具人也踱了过来,师泣心想这下可完了,等他把方才的所见一说,她不被轰出花雨楼才怪! 唯一的办法―― “呃~” 装晕。 她听见那男子冷声道:“找到就好了,不必多言了,都下去吧。” 竟然在帮她说话?遇贵人啦?可您老人家这态度不能好点吗~ 微微睁开一只眼,却见众人皆是一凛,忙转身向来者行跪礼,齐声道:“是,楼主!” 奥,难怪了,原来是―― 原来是――楼?主!! 师泣觉得真的要晕了。 “都走了。”待丫鬟都退下了,耿鸿易瞅了眼仍旧“晕死”的师泣道。 原来早被他识破了,师泣尴尬不已只好乖乖睁开眼,这回好了,丢脸丢到耿鸿易眼皮子底下了~要是他小子知道她就是和花雨楼并列江湖武林的“泰山北斗”的晗锦宫准宫主,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幸好之前并未谋面,幸好…… 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下来,师泣笑嘻嘻的望了眼铁面人,交叠双手行了个侍女的礼,俯首柔声道:“小女子秋叶见过楼主,多谢楼主救命之恩。”此时她身着女装,刻意装得温婉柔弱,想必多年后当真因公务再相见也不会被认出。 抬眸时却捕捉到耿鸿易眼中稍纵即逝的错愕,难道,她做错了什么?“姑娘……芳名秋叶?” “是,楼主。” 耿鸿易眸子里透出笑意,颔首道:“当日姑娘女扮男装,我以为是位翩翩公子,没想竟演了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毫不避违的称自己是英雄,自恋的可不一般啊~ “小女子多谢楼主救命之恩。” “恢复的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小女子是千金小姐,打小娇生惯养,身子骨自然比常人弱些。”一听这话就非女人所言。 耿鸿易眼里写满笑意,“那千金小姐孤身夜闯鬼林是怎么回事?” “啊,这……其实,其实是小女子和家父家母闹别扭,离家出走,所以……小女子现在有伤在身又无家可归,求楼主暂为收留。” 他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奥,离家出走啊,没看出来姑娘倒是个性情刚烈的人。”见师泣极歉虚的笑了笑,又道,“想来我与姑娘应当有些缘分,若姑娘不嫌弃就安心在花雨楼养伤吧。” 她怎么可能嫌弃,听到耿鸿易松了口,忙谢道:“那秋叶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生怕他反悔一般。 第二日花奴雨姬来看望她,对她无故失踪之事竟也只字不提,伺候她的丫鬟告诉她,花奴和雨姬今早才回来的,昨夜两人受了任务,分别带了一对人马出发。 师泣暗暗想该不是去寻我的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倾城倾国 (上) 见百合端了燕窝进来,师泣开门见山问道:“百合啊,你们这儿犯了楼规的人都该怎么处置?” 百合听了全身一颤,也顾不上将托盘放去桌上,“扑通”一声跪下,惊道:“百合愚钝,哪里伺候的不好请姑娘明示!” 师泣见她会错了意,忙笑着去扶她:“你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嘛,像我家小厮做错了事就会被关去后院的柴房……”话是说的一套一套,像模像样的,就不知能不能套出点什么来,“所以我有点好奇,不知这花雨楼中有没有什么暗房地牢之类。” 原来不是针对自己,百合稍稍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话里隐透几分蹊跷,“秋姑娘,那一带都是花雨楼的禁地,奴婢不敢多嘴。” 这么说就是有?师泣顺藤摸瓜道:“唉――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我只是个外人。” “呀,秋姑娘可别这么说,奴婢从来没这样想过。” “也难怪,对外人总是要提防些的,但秋叶只是一介女流和花雨楼缘分浅薄,万不可掀起什么波澜,你说什么做什么对我却这般忌讳,真让我心寒。” 百合急道:“姑娘这么说真冤枉百合了!花雨楼中的禁地不止对姑娘对任何人都是不允许提的,且况那破地儿但凡进了就出不来了,可怕得不得了,就好比生者忌提‘死’,习惯使然,并非针对姑娘呀。” 瞧她脸都急绿了,可口风还是死紧,看来是套不出什么了,若再执意下去只能适得其反,惹人生疑,师泣想了想,端起燕窝牛饮。 不怕的,还有时间。 两口就喝掉一碗,师泣找茬的乱叫:“怎么这么少,我还是个病人呢,就这么舍不得?” 百合知道城里的千金小姐多半都是没事找事的坏脾气,她早有准备,端过托盘,笑笑道:“秋姑娘别恼,奴婢这就去盛。” “谁说要再吃了?我没胃口了!” “那姑娘是想再吃些别的什么,还是想百合陪您去散散步?” “都不想。” “恩……不若这样,奴婢把这托盘端走,姑娘再仔细想想?”反应够快,遇事不乱,看来这百合不是普通的丫鬟,留她在身边,不但问不出什么,还有种被限制监视的感觉,要她不得。 “你怎么这么多话!烦死我了!快出去出去!” “秋,秋姑娘?”百合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一声清亮的笑声后,门口的人潇洒而入,声音低哑却悦耳,“怎么了?谁惹到秋叶小姐了?” 百合见了忙行礼,他摆摆手示意她退下,旋即望向师泣,眼波轻柔,参杂着些许玩味的情愫。 这眼神她总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出是谁…… “秋叶姑娘好些了吗?”耿鸿易仍然以面具示人,时刻的谨慎让她颇感疏离。 “恩,好点了。”她答的乖巧,规规矩矩的坐下,佯装不适的捏捏额头。 耿鸿易眼里写满了笑意,好像看出了什么,嘴上却不说破。 “楼主大人,您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别这样叫我,”他笑出声,“有什么事直说吧。” “恩……我那天不是存心惹百合生气的,她好些天都不大乐意我,您能不能帮我和她道个歉,就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对不起,为了晗锦宫只有牺牲你了――亲爱的百合,要怪就怪你口风太紧。 耿鸿易果然吃了一惊,不可思异道:“你是说――百合?” 她点头,怯生生的:“我知道自己只是个外人,对花雨楼而言微不足道,是我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怪百合。” “……百合?”他低低的又重复一遍,还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师泣火起来,声音里已有几分呜咽:“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我秋叶不过是个外人!是我在挑拨离间!您只当没听见!”明明是装腔作势,却真入了戏,眼泪哗哗的掉下,她不禁暗骂,这是做什么?怎么装的这般下作!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他,摔门就往外走。没想身后的他却一把钳住她的肩,稍一使力将她整个人带到怀里。 “……楼,楼主?” 他不肯松手,双臂反而加重了力道,越搂越紧,她仿佛被嵌在怀里,听到头顶他微微的叹息:“别哭,我信你就是。” 他失礼了,她明明知道却不愿推开他,打破这短暂的温存。 这么些天的拔涉与苦寻,她多想有个伴可以诉说有个肩膀可以依靠,她是强的,晗锦宫一人之下,江湖武林声名显赫呼风唤雨,她却也是弱的,那么多不堪回首的往昔,痛入心髓的摧残,她非但躲不开还要准备着承受更多更多的责任,一出出,一幕幕,如丝如缕,逃无可逃,避不可避。天知道她多心弛神往这醉人的温暖芬芳,即使花开有尽,但至少彼此相拥的这一刻,她感觉得到他的真。 等他松开,她忽然有些落寞了,心中霍然冷寂下来。即使早知这一切都是虚的,都是一触即碎的泡沫。 是呵,像她这种人,根本不配谈感情。 “让楼主见笑了。” “秋姑娘,百合的越矩我会派人处理,保证下不为例。”她看着着月色面具中透出的眼神,仿佛熠熠的湖面泛起的涟漪,轻柔如丝,温婉如虹。 “……恩,我也信你。” 他捋起她胸前的散发,眼神也浓也淡道:“晚上有个酒宴,你要来吗?” 耿鸿易时不时流露的异样情愫,她虽装傻充愣,可心里却有面亮堂堂的镜,而以现在原地踏步的进度而言,这份情决对是可以善加利用的。 “秋叶只不过是个外人,花雨楼的晚宴我有什么资格参加?” 他惩罚似的刮了下她的鼻子:“瞧你酸的,往后做了爷的内人看谁还敢说你是外人!” 晕!这种安慰方式她倒是第一次见~ 抬眸见耿鸿易笑得玩味,脸唰的红了,嘟囔道:“楼主真会说笑……如若楼主真心想秋叶同往,到时派个人来通知一声便可。” …… 耿鸿易走后没多久,花奴送了件月白色轻烟图长衫来,内丹是件象牙色薄沙裹胸,雍容典雅,极称身形。师泣拎起来左右审视,为难道:“花姐姐就让我穿这身衣服去赴宴?太露了吧。” 花奴从她手里接过,平袒在榻上,笑道:“女儿家的盛装大抵是这种样式的,秋姑娘一看就是身世显赫,平日里晚宴午宴不会少参与,怎么这会儿却嫌露呢?”宴会她是参加了不少,可惜全是男装,她本是女儿家,自然也不会像那些色迷迷的教徒似的盯着出色的女子没魂似的瞧。 可人家话说到这份上她还能抱怨什么,只好强笑笑,重新拎起来,就像拎起只赖皮狗,一脸厌恶的撇成八字嘴赞道:“仔细瞧瞧果然别树新风,艳丽动人,好,真好~” 花奴见了侧过脸掩嘴偷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倾城倾国 (下) 晚上,百合帮她上的妆,这丫头果然不同一般,她下午出去散步正好碰见丫鬟长拿她开训,言辞颇为严厉,师泣听了几句原来是为了她和耿鸿易瞎扯的那些谎,明明是冤枉了她,她却不哭不闹,不争不辩的。临走时师泣隐约听到那老妈子不干不净的鬼扯:“贱丫头,别以为伺候过爷就傲上了天,瞧你那下作的样儿,我呸!” 以百合的聪慧自然知道是谁在陷害她,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自己,她竟仍是笑靥温和,果然能忍呵~ “秋姑娘喜欢惊鹄髻还是盘桓髻?不然还是金丝云髻吧?恩~插这支珠花!” 师泣冷笑一声,抓住她的肘将她托到眼前,百合吃痛,轻叫一声跪在地上,睁着大眼可怜巴巴望她,师泣捏起她下巴,笑的阴冷:“监视人这活儿可不是个好差事,你要小心否则丢了性命连怨家都找不着。” 百合一个激灵,脸色煞白道:“……秋姑娘,何出此言?” 师泣一瞬不瞬的瞪着,直到百合眼中渐起胆怯匆匆忙的避开才松手,笑着收回目光重新端详起铜镜里那张绝丽却冷漠的脸,拾起妆奁上的一支簪问:“这支,你唤它什么?” 百合怯生生的抬头望了眼,小声道:“……金簪。” “恩。”她点点头,也不觉使力,簪尖竟如中了邪般,由首致尾都碎成了屑,如葱的玉指拾起一垛,闻了闻又瞧瞧,恶道:“不过镀了层金却来招摇撞骗,你瞧,我剥了它的皮它就露出真身了。”杏眸微转,笑意隐然。 再看百合,早已脸色铁青。 “愣在那里干什么?快来替我梳妆啊。”她一拂袖,簪屑散了一地。 “……是,是……” 妆前一层薄薄的玉蓉膏,洗尽后更显肤若凝脂,百合只为她上了淡的妆,配上花奴送来的晚装,再踏上随性的高齿屐竟有了烟雨朦胧,绝尘脱俗的仙气。师泣并不知这叫不叫作“美”,记忆中她只被赞过“俊秀”,而女子的美她是陌生的。百合替她整理衣摆时忍不住夸赞:“姑娘的容颜倾城绝世,百合今生得见,不枉了……难怪爷从来没有忘却……”末句说得很轻,明显是无意识下的自言自语,师泣却是一惊。“从来没忘却”她吗?秋叶? 痴人说梦的笑话。 那会儿说不准她会叫秋雨,秋天,秋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会记挂? 除非他记挂的是真正的她,等等!难道…… “秋姑娘!”花奴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欣喜与讶然打破了她的思绪。 她愣愣的“呃?”了声。 “秋姑娘真美,今晚定会惊艳全场!秋姑娘?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呃,花奴姐……你来了?” “傻愣着想什么?” “没什么……呃,晚宴该开始了吧,咱们别耽误了。” …… 带着一脸迷惑跟着花奴同上了双人暖轿,路上花奴跟她说了些什么她只是含糊的应着。 刚下轿便见眩目的灯火,精致的碎玉彩纸灯笼顺着正厅梁角上的万线绳一直延向尽头,平日里她是不能随意走动的,所以也没见过花雨楼的正厅,今晚见了只觉得画栋雕梁已不足形!两旁连着穿山游廊,皆相嵌着金银雕花,麒麟神兽,正门口两尊狮子,光泽旖旎,师泣顺手摸了一把,竟是金的,激动的一身冷汗,这儿可真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金如铁”啊! 进了正厅这感觉更烈了…… 厅中已有舞姬翩跹起舞,鲜红的石榴裙舞出一个又一个圈。厅内两侧数十张书卷式楠木桌宾客满座,笑语不绝,觥筹交错。她踏进门槛一个踩空顷下身,身畔的花奴忙去扶,她闷哼一身缓缓起身,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里,有惊艳,有玩味,有贪恋,也有雀跃的…… 好大的胆子,若在晗锦宫,我一定剥了你们的皮! 轻捋起散落胸前的长发,向身后一抛,她眼里腾起一抹肃杀,黛眉微凝,嘴角抿起。一句话未说,却让整个大厅冷寂下来,好吓人的魄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五章 始觉春空 (上) “叶儿,来。” 厅正中的银座上,耿鸿易带了个琥珀色的半遮掩面具,唇角微微上翘,微的身子薄衫半敞,销金的衣边儿随意扑散,“过来。”他又唤一声,师泣只好一步三寸的挪过去。快到时被他一把拉到怀里,阶下立时促狭的起哄。 师泣连忙推开他坐正,瞪着眼,恶狠狠道:“你竟敢轻薄我!”握起拳就要打过去,被耿鸿易一把捉住,调笑道:“怎么,要端出悍妇的架势了?” “耿――”话没说完,被他一把按到怀里,胸腔传出沉闷的笑声,“各位愣着做什么?今晚不尽兴可不许回去啊。” “呦,耿爷又有新欢了啊?个个都美的紧,真是羡煞旁人啊!” 耿鸿易笑的得意,瞅了眼怀里又咬又扯,拼死挣扎的安师泣,假正经道:“谁让你乱扣帽子的,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该罚啊!” 身高腰奘的男子笑哈哈的灌下一碗酒,嘴上仍闲不住笑道:“现在是清白,今晚给爷调教调教还是清白的,那就不妙了!”一厅的人都大笑起来,耿鸿易“啐”了口,指着那男子骂道:“嫂子今夜是守定空房了,给爷罚!” 临桌的几个人哪里肯放了这热闹,拎起几个酒坛就挤过来灌,不一会儿,那男子子便像个软皮酒袋似的瘫在桌上,嘴里不停的冒水。 耿鸿易总算心满意足了。 歌姬舞得带劲,七彩的琉璃灯衬出七色回旋飞转的飘带,纤腰扭摆,衣袂翻飞,仿若敦煌飞仙,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可尽管如此还是有偷腥的眼神,时不时飞向主座上那仙子似的人儿,只有撞到耿鸿易狼似的眸子才慌张收回。 他看着挣扎不休的师泣忽然来了兴趣,空出的手托起她的下颚,一俯首吻了下去,没想到她鲜艳欲滴的芳唇竟比看上去更柔软,辗转几回,又探下她的玉颈深嗅,抬起脸仍流恋的捏捏她的粉颊,“怎么不回应爷?第一次吧。” “啪!”一巴掌响天彻地,阶下的人口中的酒没含紧皆喷了出来,舞姬也哆嗦着都停了下来,飞旋的彩带无声落地,所有人都尴尬的瞅过来。 安师泣咬牙骂道:“下流!你放开我!” 耿鸿易捂着脸,满眼笑意,冲台下挥挥手道:“不要停,继续!” 顿了许久,丝竹渐起,舞姬重又舞起水袖,台下众人议论纷纷暗暗的指手划脚,“怎么回事?这娘们儿好大的胆子。” “……” “原来咱爷好这口!” …… 师泣瞪着耿鸿易,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不行!不能翻脸!虽不知道原因,可这小子明显是对自己有意,她往后要顺藤摸瓜,追查真相,他的情便是她为所欲为的资本,咬了咬唇,她再次抬眸望向耿鸿易,狠狠在心里骂道:“臭小子!今晚的羞辱我就忍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我等着!”僵硬的去抚他的脸颊,她有意将声音憋得有些颤抖:“疼吗……对不起……” 耿鸿易收起了笑容,眸子里全是讶然,被打不吃惊这会儿却反倒吃惊了,师泣恶狠狠的想,眼波一转,娇声道:“秋叶错了,自罚三杯。”顺手拾起玉樽一饮而尽,唇角的残酒沿着玉肤滑落,更衬得唇如红杏人如玉。侍女迎上来满酒,师泣心里叫苦,这樽的个头比她在晗锦宫常使的大出了一倍,她本就不胜酒力等等出了丑如何收拾?可今台下的人巴不得似的起哄,耿鸿易也是不动声色的凝着她,看来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了,忍着胃里的炽热,她一举杯饮尽,“再斟!”索性豁出去了!等第三杯下肚已有些飘飘欲仙了,她听见台下有人夸赞她的酒量,隐约中又看到雨姬愤怒的眼,和漫天飞舞的美丽水袖,她俯身又端起一杯酒晃悠悠递去耿鸿易唇边,美目迷离,朱唇微翕:“楼主,秋……叶敬您一杯……” 耿鸿易眯起俊目打量她,接过樽只小酌一口,眼前华美绝色的女子竟惹得他身子异常灼热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青涩的少年般。 师泣收回玉樽,脸几乎埋进杯口,细细瞧了又瞧,咕囔着:“恩……还有……”举杯“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底儿朝天,转身又要去倒,被耿鸿易按住,“够了,不许再喝了。”她挣扎几下移不开手,怒气腾腾的瞪过去,嘴里却像含了口水般含含糊不清道:“你……什么,方可……恩……”话没说完被他打横抱起,踏下台阶往花帘侧门大步走去,一把掀起水晶百花珠帘走了进去。 师泣被抱起,身子靠在他坚硬火热的胸膛上,只觉得又舒服又安全,一歪头睡了过去,梦里似被放在了温软的锦被上,四周皆是通明的灯烛,绚丽的光影映刺得她睁不开眼。募的,眼前落下一片影,长发似的东西落在颊上酥酥麻麻,她伸手去拂却被一双大手拦住,固定到耳边,唇上压下润湿的触感,温柔的嵌合,辗转吮吸,似有万般流恋,趁她喘息时,滑腻的舌溜到她口中,火热的缠绵,贪婪的品尝,缱绻流连燎起蜇伏的欲念,密密的温沿着香颈向下,师泣半醉半醒,腻如羊脂的玉肤上泛起迷醉的红,她呵呵笑着推开他,嘴里含含糊糊的轻嗔,“好了嘛……别闹了……瑞……” 一句话令火热倏然降温,流连的酥痒变成了空洞洞的冷,她不明所以的嘟囔几句,懒懒翻了个身睡去…… 梦里床边的人似立了许久,孤傲寂寥的影落在她身上,凉凉的,凄凄然的,连带她都嗅到那一抹似有若无的悲…… 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五章 始觉春空 (下) 头痛欲裂,师泣睁开干涩的眼,捏捏眉头,房间里空荡荡的,丫鬟早已送来了鱼洗与清盐,她只觉得全身酸疼,都是昨晚纵酒的恶果,掀被下床,推开窗,晌午的阳光毫不留情的刺痛了眼,“怎么都不叫醒我?”她嘀咕着走去架边梳洗。 昨晚去的正厅位于中院,这些天她“范围广阔”的散步大概将北院的布局都摸熟,楼主耿鸿易,花奴,雨姬,已及花雨楼的众高层都住在北院。按风水地势来说,正厅是楼内最重要的位置,它的祥瑞会为全楼带来福运,所以地牢类的隐晦之地决不可能紧邻左右,破坏风水。南院空旷辽阔乃习武健身之地,加之开了正门更不可能有地牢,因为“气味”就是最实在的问题,那么空旷的地儿,只要一阵风,方圆千里都是一个味儿。虽然花雨楼百花齐放,但尸体的腥丑是任何气味都压制不住的,花雨楼素来爱玩“诗情画意”,决不会令来者一刚踏入就捂鼻堵口。 所以,剩下的只有西院和东院了…… 百合端着粥叩了叩门,师泣回过神应了句,她便端粥进来。 “姑娘醒了,昨晚醉得可厉害了。” 师泣脸一红,低道:“都是你们楼主干的好事!” “呃?什么……楼主?”见师泣不答又笑道:“是啊,爷对姑娘可好了,昨晚陪了姑娘很久,今早又来看望,还嘱咐奴婢别叫醒你。”说着放下粥。 师泣喝了几口,想到了什么放下瓷勺问道:“百合,你去过正厅吗?” “没,但远远见过几回。” “怎么说?” “有时候去陶儿姐那儿会路过中院。” “陶儿姐?” 百合与叫陶儿的关系似乎挺好,提到她眼睛里就像点了盏灯,一下子亮了。也是,在这种地方为婢什么事儿都得注意,不能随意嘻笑打闹,花季似的人儿哪受得了这种憋闷,“陶儿姐比百合早进花雨楼,她人可好了,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攒着送给奴婢,把奴婢当亲妹子看。” 师泣点了点头,低吟道:“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百合歪着脑袋表示不理解。 师泣笑笑问:“你那陶儿姐住哪?这么知情知性的人儿,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这句话可听懂了,百合笑得天真,道:“东院!平儿姐,蕊儿姐都住在那!”毕竟是个孩子。 师泣“嗯”了一声又问:“你们和教徒都住东院会不会不方便?” “不会啊,东院分左东院和右东院,中间隔了一堵高墙院口都有老妈子守着,不准随便串门的!”顿了顿又道,“就算准也不串,那些教徒可凶狠了。” “奥,东院真的……”正欲再问,眼角撇见不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连忙又拾起勺子喝粥,边道:“这粥清淡爽口,很合我胃口。” 百合听得莫名其妙,想问时,雨姬已跨了进来,也就识相的闭上了嘴,花奴是常来看望她的,可雨姬却是稀客。 “远远见你们聊得起兴,在谈什么呢?” 百合向她行了个礼道:“没什么,秋姑娘在跟奴婢聊东院的事。” 多嘴的丫头。 “东院?”雨姬眼波一转,落在埋头苦吃的师泣身上,笑道:“咱们东院的什么事这么稀罕,竟能引起姑娘的兴趣?” 秋师泣含了口粥答得不清不楚,雨姬便接着道:“丫头们愚钝又不懂事对花雨楼的了解不尽然全,秋姑娘有什么问题不如直接来问花奴和我。” 口气好冲,师泣抬眸睨她一眼,冷笑道:“我不过和百合聊聊家常,雨大人紧张什么?难道在花雨楼说说话也不准吗?哼,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雨大人才是主子呢。” “你……”雨姬涨红了脸,顺了顺气方道:“秋姑娘何必撕破脸说话,雨姬是好言相劝,如果有什么地方说辞不当,还望姑娘海涵。”这样说她都不生气,真是厉害。 一旁的百合明显嗅到了火药味儿,傻愣愣的要去招呼雨姬坐下,师泣却抢先道:“雨大人哪吃得惯我这里的清淡,再说我这屋子里到处是病怏怏的霉糙味,雨大人有胃口也厌了。” 雨姬正要坐下听了这话又只得立起,尴尬的冲百合笑笑:“秋姑娘身子虚不能久坐,等等喝完粥你还是扶她躺下,我还有些公务就不久留了。” 百合点点头,也被师泣弄得尴尬起来,整个身子都僵了般,迟钝道:“……那大人慢走……”转眼再看她时眼里已有了不解与抱怨。 哼,虎落平阳被犬欺,她端起剩下的粥一口气喝尽,你们楼主我都不畏,难道还会看你们这些抱关击柝的脸色吗?真是笑话。 “秋姑娘,您何必……”把雨姬送走后又折回,百合的脸皱得像傍晚的牵牛。 “你再在我眼底碎嘴皮子,就哪里来的哪里去。”将空碗向百合眼前一推,师泣打了个呵欠走去榻上躺下,“去吧,你们雨大人让我多休息,我若不照做岂不枉了她一番心意?” 百合听出了她的不满,不敢多语,端着碗掩门退下了…… 师泣枕着肘暗忖:这东院是花雨楼下层的厢房住宅,不能排除地牢的存在,百合不会说谎,东院被一堵墙隔开了,那两头各是什么只有身在此山中的人才清楚,还有,就是西院了…… 看来只有潜入其中才能一探究竟…… 下午师泣去找百合时,花房的丫鬟说百合被墨雨阁的人叫去问话了,墨雨阁是雨姬的住所。她心中已有了决意,这丫头其实并不惹人嫌,只是花雨楼的疑神疑鬼到底斩断了她俩的缘分。 送下午茶时,百合果然如她所料缄默了许多。 鸿翎阁。 “爷,为什么让百合那丫头去伺候安师泣?难道您忘了当初为什么把她调走吗?” 耿鸿易但笑不语,雨姬急道:“爷,您到底在想什么?百合那丫头年纪太小,毫无城府,被那安师泣三两句话一套,指不定会说漏些什么!” 他还是笑,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道:“要是什么都封得紧紧的,那还有什么意思?” 雨姬惑了,道:“爷的意思是……” “我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 “姑娘,爷来看你了!”傍晚时,耿鸿易拎了个鸟笼笑呵呵来看她,屋里满是馥郁的兰麝,她还半睡半醒的卧着,长发随意的纶起,见他来了指唤百合递了件青纱白绸外衣披上。 “怎么还在睡?” 她没精打采的搭拉着脑袋,低低嗯了声。 “怎么了,不舒服?”他穿了件茶色长袍,眼睛上带着做工精细的寒鸦羽眼具。 她看了眼又耷拉下脑袋,摇了摇道:“没,就是觉得乏。” “听百合说你一整天都憋在屋里,正常人也会虚的,你没事多出去走走。” 她仍是闷闷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耿鸿易有意把鸟笼拎高,笑容满面道:“凤头百灵,给你解闷呢。” 师泣懒懒瞥了一眼,这鸟体型较小,头上有个漂亮的具羽冠,圆锥状的嘴较丰满细小,鼻孔上有悬羽掩盖。那鸟在竹笼里颇为活跃,一会儿跳上凤台,一会儿又数理自己尚不算丰满的羽翼,它翅膀稍尖长,尾较翅为短,跗跖后缘较钝具有盾状的鳞,后爪长而直,总之鸟中的长相数上乘,“凤头百灵……能吃吗?” 耿鸿易怔了下旋即笑出声,敲了敲她额头道:“暴殄天物的丫头。” 丫头? 他,唤她“丫头”…… 师泣不习惯的凝向他,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她,的!好像她巴不得耿鸿易来搔扰她!她就这么下作?没好气的冷哼一声。百合却没听见似的,把粥端到她面前:“姑娘,这是新进的龙眼肉,又嫩又甜,奴婢让厨娘加在粥里可香了!” 师泣摇摇头推开:“我不饿,你端走吧。” 百合愣了下,不依不饶起来:“姑娘尝一口嘛,这粥熬了许久,入口即化。” 她拗不过只好接过来吃,百合候在一旁等她吃尽了才端走。 暮春将近,晚上那点微薄的惬意已荡然无存,万籁俱寂, 花雨楼的夜蕴藏着太多杀机与秘密…… 枝叶长得虽还算不上茂密,但也足够掩藏她婷婷的身躯。过了亥时,除了主子们的贴身丫鬟和那些值班守夜的,其余的都陆陆续续往东院来了,左东院守门的有十个僵尸似的侍卫和四个彪悍的老妈子,挨个审视进来的丫头,末了还要搜身,右东院守门的却只有四个侍卫,教徒们训练了一天,却还是精神抖擞的样子,排着队依次进入…… 师泣背过身,自言自语:“又没有……”按讲如此密集的住所,理应空不出什么档做地牢,她原想可能一小部分教徒会住这儿,一来为掩人耳目,二来也可顺理成章的坚固地牢的夜间防备势力,可是,依今晚来看,她推想的还是不对…… “谁?!”黑夜中忽然一声厉喝,师泣忍不住一颤,抬眸望去竟是雨姬! 糟!忘了雨姬每夜回阁之前都会将花雨楼审查一遍!幸好今晚穿得是自个儿连夜用一件深色长袍改良出的夜行衣,否则还得了。 师泣俯身握起一把沙土朝雨姬掷去,雨姬飞速后退,连连挥袖隔开,师泣趁乱往南院飞去,雨姬哪肯放过,轻盈一跃紧追而来。 两人在房顶上过了数十招,师泣又跳到地上,左院的侍卫见了忙冲来参战,师泣一个跟头翻到树旁,顺手折下一根树枝,与迎面砍下的利刃相搏。荼山剑法本就精于以少攻多,这区区十余人她还是游刃有余的。雨姬的武功不差,但很明显练武不到十年,内力不足,出招虽快不狠,华丽却不扎实。一干人彼进我退的打到了右院口,守门的侍卫见了,冲里大吼了几句,寂静的院内立时响起大动静,师泣心想不妙!要是让那么多教徒一拥而上,一人一脚的也能把她踩扁,忽然使出“老藤缠身”箍住雨姬的左手,暴露心口这一要害部位,她果然一爪抓来,触碰时不觉一惊,感觉指尖仿佛深陷了进去,她猛一收爪却未撕扯下什么衣物,反而因用力过猛真气回流撞击的心口生疼。抬眼时蒙面人一双灵转的眼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那被她抓过的身体竟变成虚影,真身如蛇脱皮一般自后分离出来,先是灰暗的影状然后逐渐清晰,还没等众人看清蒙面人已借凌波微步消失在黑暗中,在场众人无一不瞠目结舌…… 这应当就是传说中早已绝迹江湖的中级复生术――金蝉脱壳!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 “妈的!半路杀出个陈咬金!”师泣把夜行服往床上一扔,忿忿的骂道,本来想再去西院探探,看来得延缓了,现在的花雨楼应该已炸开了锅,出动大批人手搜寻,她换了睡衣躺去床上,门外渐渐清晰的脚步声传来,一会儿百合在外叩门:“秋姑娘,秋姑娘,在吗?”一句话露了底儿,看来她已被怀疑了。 “……”装睡。 “秋姑娘,秋姑娘?在不在?睡了吗?” 晕,不回答不就是睡了嘛。“嗯,睡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呃……好,那姑娘好好休息,百合退下了。” 看来接下来几日要消停消停了。 哎,出师不利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局中之局 (上) 次日一早师泣刚吃完早点耿鸿易就来了,师泣躺在床上瞪他:“我说你整天赶场子似的往我这跑到底想干什么?” 耿鸿易摇了摇手里的纸袋,一脸无辜道:“我是来给你送鸟食的。” “鸟食?”什么鸟食? “昨儿个送给你的那只凤头百灵!”这丫头片子别真给吃了! “奥……”她拍拍脑袋,“放百合那了。”见耿鸿易一脸被辜负的“哀痛”,师泣又补充道:“我这些日子乏得紧,偏生那鸟又爱扯着嗓子鬼抽,扰得我不得安宁,这才暂给百合养着。” “乏?有没有让百合扶着出去走走?”他坐到床边去摸她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没烧着,究竟哪里不舒服?” “……也没……就是全身无力。” 耿鸿易浓眉拧在一起,忽一撇首朝门外立着的随从吼道:“去,把顾大夫请来。” 师泣轻咳了几声,道:“不用麻烦了,我睡一下就好。” “不行,让顾大夫来把个脉我才能安心。”师泣拧不过也只好依了,躺在床上只觉得昏沉,又不想再睡便拉着耿鸿易说话,“你那纸袋里是什么?” “鸟食。”他乖乖再答一遍,末了又邀功似的添了句,“是爷我亲自做的。” “哦?怎么个做法?” “恩……就把绿豆豌豆参半磨成粉,淋上打好的鸡蛋液……揉成手指这么长的鸡蛋面条就行了。我带了许多,你每次喂它两到三根,每天喂六到八次,用不完的放冰盒里储着……” “看不出你对那只百灵鸟到挺上心的。”她侧卧着,望着他,笑得像只小狐狸。 耿鸿易却表现的相当老实,很憨的点点头,“嗯,我自幼就喜爱鸟。” 这倒是个新鲜事儿,“那你这花雨楼中怎么不见一只鸟笼啊?”她记得宋舵主也喜欢鸟,后院里挂满了鸟笼,全是名贵的野生鸟。 耿鸿易倒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就是因为喜欢,才不愿束缚她。” 师泣听了,微微一愣。 曾几何时,安然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如今苍海桑田,再忆时,已遥不可及…… “爷,顾大夫来了。” 抬眸时,正好撞上随从领着个清瘦修长的中年男子进来,着落地的浮云青衫。耿鸿易起身去迎,只听那人极恭维道:“属下顾不凡参见楼主。” 耿鸿易命手下将墙角的紫檀大屏风搬来,隔住二人,长长的银丝线系住她手腕,从屏风的缝隙间穿过,顾大夫三指轻捻,小弹银丝线,彼端的脉相便随线而至…… 师泣偷偷看了耿鸿易一眼,此刻的他一脸严肃,和平日里判若两人,竟然命顾大夫用银线把脉,看来他这个人看似邪佞爱玩,其实内心还是传统的。 “姑娘最近可服过什么药?”把了许久,顾不凡示意撤下银线。 师泣想了想道:“没,早就停了,这段日子只吃些补品和粥。” “之前吃的是哪味药?” “恩……好像叫凝神丸。”那段日子每天都要吃好多颗,丫鬟日日来送药,她嫌烦便一次要许多存着,结果丫鬟还是日日来,药丸子也越积越多。 他捋捋胡子胸有成竹道:“姑娘这几日是不是虚弱无力,恶心旋晕?” “正是。” “断药后,送饭的丫头是谁?” 师泣顿了下,隐隐觉察出了什么,“百合。” “老夫有一事需要姑娘帮忙?今日她再来送饭,你暗中留下一些,派人送于老夫,便可知分晓了。” …… 送走了顾大夫,师泣拉了拉木头似的耿鸿易,他俯首望了一眼,自嘲一笑:“前些日子你告诉我百合的异常,我就该换掉她的……怪我。” 师泣摇摇头,咬了下苍白的唇笑道:“不会的,不会是百合的,她是雨姬姐的人,雨姬姐待我很好,她不敢擅自妄为的。”本是安慰的话却让耿鸿易眉头锁的愈紧。 “就算是雨姬,私自枉为一样严惩不怠!” “……” 中午百合来送粥,百合特意支她去拾床,趁机把粥倒进事先准备好的小盅里,用茶盖盖好鱼目混珠,百合果然没看出,端着空碗走了。 师泣唤来守卫嘱咐了几句,便把用娟帕包好的盅给了他。 等了许久却是耿鸿易骑着马过来了,说顾大夫请他俩去一趟。然后下马把她抱到鞍上,缓缓兜了过去…… 事情就如他们猜想的那样,粥里混了过量的“凝香丸”,这凝香丸原是用来治疗瘴疠的,瘴疠的治疗过程漫长而痛苦,为了减清患者的痛苦,这药丸中多加了味麻沸散,按量服食没有大碍,但一旦过量就相当于慢性毒药。开始时会疲乏虚弱,头晕目旋,中期会呕血抽筋或者失明,到了后期就是肌肉萎缩,瘫痪的下场。师泣听得一身冷汗,转眼望望耿鸿易鹰似的眸子里已蒙了层雾气。 顾大夫开了药,两人便又驾马而归,一路上,耿鸿易都很沉闷,师泣坐在前面,努力想找些话语来打破尴尬,忽觉腰身一紧,耿鸿易把她揽到怀里,下巴搭到她肩上,一声轻叹仿佛发自胸腔,吻了吻她的耳垂,他沉声道:“对不起,我的疏忽差点害了你。” 她笑笑,安慰他:“不怪你,我又不是木头,你对我的好对我的用心,我都明白。我相信即便所有人都要害我,你都不会……”她感觉到耿鸿易的身子微微一颤,孩子般低低“嗯”了声,将她拥得更紧…… 下午百合便消失了,花房的丫头在她门外探头探脑的,师泣便叫她进来,问怎么回事,她傻笑笑道:“百合昨儿问奴婢要两盆盆景,说替您养了只鸟,怕那鸟见不着绿怪憋闷。说好下午来拿的,都快戌时了还没影。” 师泣端起茶吹了吹浮叶笑道:“我也正找她呢,你若找着了记得也通知我一声。” “是,奴婢知道了。”跑出门时还不忘回头一笑,道:“秋姑娘真美,百合说姑娘像仙子下凡,果然是真的。” 师泣的反应却很冷淡,微微一笑便不再说什么了。 隔了两天,她听下人议论,说西院夜夜都有野猫叫春,扰得守院门的侍卫们痛苦不堪。 师泣躺在榻上啃苹果,笑意盎然,原来地牢在西院呀。 秦殊的话果然无一虚妄,那会儿过瘴气林时,他就再三和她分析过“凝香丸”的厉害,她被逼着强记了下来,现在看来倒是有用的。百合喜欢熏香,屋子里总是有兰麝的味道,师泣便在她屋里的香炉里添了味药――“猫来香”,这味儿能促使猫发情且极易渗入人骨,百合闻了这么多日,想来到了哪儿都能招来情种了。这,当然也是秦殊说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局中之局 (下) 鸿翎阁。 雨姬僵硬的立着,皱着眉泫然欲泣的样子,一会儿一个侍卫跑出来道:“雨大人回去吧,楼主不肯见您。” “你……再帮我说说吧。” “您还是回去吧,楼主心情不佳,您就别为难属下了。” 雨姬垂下头,过了会儿忽然抬起脸一把推开阻拦的侍卫,往里冲,边道:“我说什么都要见他!你们让开!” 雨姬大力推开门,耿鸿易背对着她立着,背影似乎清瘦了不少,随后而至的侍卫见木已成舟,为难请示:“楼主?” 他摆摆手,“退下吧。” 雨姬从进门的那一刹就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此刻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不已:“你为什么不肯见我?我想知道原因。” 耿鸿易闷闷一笑:“你难道不知道?” “如果我说,百合投毒的事我真的不知情,爷信吗?” “百合是你的人,你不点头,她敢吗?” 雨姬瞪着眼前英挺高大的男人,泪水肆意:“雨姬跟了爷八年从未有过异心,爷应当知道我的心,我的情,知道……只要您点头,我甚至愿意豁出这条命!” “所以……正是这份情才让你迷失的吗?”他转过脸,眼神深沉。他竟没带面具!师泣有些激动,可惜隔的太远,看不清。 “不是的!爷为什么不肯信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够了!这件事我不想再提,惩办百合算是给你个提醒,别再让我失望了!” “爷……” “走吧,往后没有公务上的事别来找我。” 雨姬紧咬着唇,一双眼仿若死水,立了半晌,忽呵呵笑起来,跌跌撞撞的向门外走去,门槛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耿鸿易的身子明显抖了下,双拳紧握,最终还是默然的背过身去。 雨姬泪如雨下,强撑起身子向门外奔去……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可听守门的侍卫说,雨姬没有回来。 俗话说,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师泣觉得她与雨姬的缘分大约是浅薄的,从相识至今二十日,也就尽了…… 翌日巡逻的侍卫在花雨楼附近的草地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听侍卫说那片草地比其他地面凹些,一下雨就容易积水,雨姬昨晚就是躺在那里,下了一夜的雨,积水越来越深,她大约还是那样躺着,活活的就给溺死了…… 耿鸿易从内阁冲出来时,脸色像墙壁一般惨白,瞪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抱起雨姬早已冰凉的身子,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脸深埋在她发间,师泣和其他教徒丫鬟一起远远立着,没有听见他的哭声却看见他不住抽搐的背影。 花奴赶来时,望着这一幕也仿佛痴愣了,一会儿笑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自言自语…… 师泣站了许久只觉得腿都麻了,便默默退出人群返回自己的住所。 关上门,背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忽然溢出一丝丝满足的笑容…… 傻瓜,都是傻瓜,竟然相信了,可依雨姬的脾气又怎么会选择自杀? 就像昨晚雨姬气势汹汹的来找她,说一定要拆穿她的阴谋,让耿鸿易看看她的真面目。耿鸿易是被“情”暂时蒙住了眼,才会看不清的,有人去提点,哪怕再弱小的石片也可能激起他心中未开启的思潮,掀起千层浪。也许耿鸿易迟早会想通的,但绝不是现在。所以,师泣不会让她有机会的。 其实她不来吵闹师泣不一定会考虑到,但她既来了,骂了,就该付出代价。师泣有意激她,让她气极失控的打出一巴掌,也好顺理成章的还她一掌,不过师泣的掌上涂了迷药,打在雨姬身上时用真气将迷药暗渡到她体内…… 其实,师泣没想让她死得这么丑,她原是想将她推下崖或者割腕,但谁叫天愿助她,竟下了场大雨…… 总之,今晚耿鸿易和花雨楼的重头都会在院哀悼雨姬,而无人搭理的西院会成为她的天下。 正厅外四个素白的大灯笼高高悬着,宽敞的内堂,一百四十根白烛分布整个灵堂。漆朱的棺木中雨姬安详的躺着,上了妆的脸,红润娇艳,一身火红的凤舞长衫如焦阳耀日,在狭小的棺内绽放开灼目的光芒。雪色曼陀罗组成的花圈,沉静温婉,满满的摆设在白毯两侧,梁上白色的幔帐偶尔随风轻舞………… 师泣打点好一切后从侧窗跳了出去,悄悄的绕过后院往西院去了,西院设的极其隐蔽,前几日她趁丫鬟不在溜出去找过一次,怎么都找不着,只能无功而返。 可今非昔比,西院可是在不停的召唤她呢! 出了东院的门,师泣静静往南边走,等暮色深沉,月影浮现,远远的西边响起了隐约的猫叫声,她眺望远方,随着耳骨的颤动,目光也随之快速游走,末了凝聚到一个点上,唇边也漾起会心一笑,她轻一点地跃上屋顶,如猫一般极快的奔向目的地…… 原来所谓的西院并不在西边,而在正厅的西北角,要穿过十余个狭长的胡同,颇有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西院的侍卫少得出乎她的意料,只有两个,而且也没有其他院门的侍卫凶悍严肃。两个人竟都是一脸的百无聊赖,还时不时的交头接耳,嘻嘻哈哈的,若不是耳畔已绝对清晰的猫叫,师泣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倏――”的闪到他们眼前,“啪!”“啪!”两点,守门的立刻静止住,看来,功夫也不怎么样。虽然确实方便了她,但她还是搞不懂耿鸿易的想法,这么重要的地方竟让就俩菜鸟守着。 师泣谨慎的迈入,十步之遥,有一面极高的石墙,唯一的一扇圆门,被麒麟百孔锁锁着,师泣后退几步,一握拳疾冲数步,暗暗运功,一鼓作气飞上墙头,几步轻盈的快步后蹬脚借力,跃上墙头,紧接着又一个旋身,飞下高墙…… 触地的那一刹,眼前的情景,立刻,震呆了她…… 竟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花海…… 竟然是花海?! 那一朵朵紫色的散发着瑰丽光泽的花,花枝纠缠,婀娜妖娆又华丽诡异,它们仿佛知道有客来了,一个个舒展开花枝,绽放的更加妩媚妖艳,师泣有些木讷的看着,不知不觉中身上竟起满了密密的鸡皮疙瘩,她不禁一个冷战,心口泛起一阵阵的寒意。 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地牢,没有押解的囚徒,没有抱关击柝,谨慎有序,什么也没有? 再往前走了几步,霓裳彩靴几乎要陷进泥泞的土里,每一步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胶漆声,也都会迫使土壤里渗出奇异的液体。再走几忽然觉得喉咙里腥腥甜甜的,胃里一阵翻涌,“哇!”的呕出来,一看,竟是口血,她顿时蒙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胸口翻江倒海起来,脚下沾了血的花“簌簌~”颤抖,她能感觉到它们异样的兴奋,有几枝甚至畔附到她脚上,藤蔓一般,环绕纠缠,师泣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转身就要跑,可全身的气力都仿佛被抽去了一般,直冒虚汗。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想起了熟悉的声音,“谁在里面?!出来!”怎么竟会是他?耿鸿易!他不是在灵堂守灵吗?来不及思考,大门已经被“嚯!”的一声推开了,一身素的耿鸿易大步跨了进来,那一瞬间所有的花仿佛感受到了迎面冲来的魄力,畏惧了,颤抖了,重新蜷缩起身子,就像是一碰即收的含羞草,将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夜风中,花枝碰撞的声音就像无数怨伶的哀叫,一阵一阵,深入心髓…… 师泣插孔从他身边穿过,快如闪电,可即将脱离之际,左手却被他牢牢箍住,夜色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听见了他如冰雪般寒冽的声音,他说:“你是谁?” 她突的使出“横扫千里”,趁他出手破招又要逃离,耿鸿易不肯罢休,一招“乾坤碎步”游魂一般,嗖的一声挡在了她面前,两人于是大打出手,因为那些异卉的原因她浑身都在冒冷汗,没想到那么短暂的逗留竟然让她原气大伤!她心里清楚,此刻的她决不是耿鸿易的对手,果然十招下来,当他使出“力挽狂澜”,师泣的小腿被划出了一道极长的口子。她失声惊呼,那一瞬间,耿鸿易忽然立住了,僵硬的杵着,她抓住机会,点地借力,拼尽全力飞出了他的视线……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七章 落寞如梦 (上) 嘭!”房门被大力推开,安师泣听见守夜的丫鬟紧张的声音,“楼主,秋姑娘已经睡了,您……要不奴婢先去通报一声!”被耿鸿易一把摔到墙角,目不斜视的朝着睡床走去…… 走到床边时他微微愣了下,床上香鬓微蓬的娇丽人儿锦被遮身,一双美目惺松半闭,困倦不已的望着床前的不速之客。 丫鬟点了灯,她终于看见耿鸿易因气愤而发红的眼睛,“你刚刚去了哪?”此时的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随时都会把眼前的一切撕碎。 师泣仍旧躺着,疑惑的脸上浮出些许愠色:“耿楼主深更半夜私闯闺房就是为了问这个?” “你刚刚去哪了?!” 她非但没被吓住,反而也气极吼了回去:“我在睡觉,一直都在睡觉!” 耿鸿易摇摇头,苦笑,走前几步,手忽然揪起她的被角,师泣只觉得头皮募的一麻,惊叫:“你想干什么?轻薄我吗!” “为什么不反抗?像从前那样和我动手……为什么?” “呃……” “被子底下掩藏的是什么?呃?”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他微微俯身,四目相对时却已是各怀心事,他有些动情的抚摸她的脸颊,仿佛自言自语般轻道:“对你,我一直都小心翼翼,你知道的,因为我在乎你,不愿意任何人伤害你……”手指滑到她颈间忽然收紧,狠恶的掐住,他鹰似的眸子犀利如刃却又疼痛而悲伤,手指愈收愈紧,发了疯一般低吼:“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利用我?!安师泣!”“哗!”的一把掀开锦被,来不及换下夜行衣赫然露出,就那样,拙劣的,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了他眼前…… 那是比被剥去了衣物更加赤裸裸的羞耻,师泣拼命的挣扎起来,撕扯他的衣袖,尖叫:“你这混蛋!放手!放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却像中了魔一般,紧箍住她的颈要置她于死地!他要杀了她!棺木中的雨姬指甲缝里全是混杂着血的污泥,死前她一定做过激烈的挣扎,她是不想死的,只是被什么缚住了意识。她的身体僵的如绷紧的弓,而脸上却是全无痛苦的表情…… 他早该猜到是她,从头到尾都是她!他真是天底下最可悲的傻瓜,以为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却没想到反被她将了一车,让他输的一败涂地。 从头到尾都是假的,都是利用,都是欺骗…… 师泣绝望的闭上了眼。 她再无多余的气力去挣扎了,脑子里满满的充溢着西院遍地的异卉,那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怨伶,原来是它,食人血肉孕育自己,原来是它啊。高耸的墙垒原来是人间的索命桥架通了生与死,“那破地儿但凡进了就出不来了,可怕得不得了,就好比生者忌提‘死’,习惯使然……”她现在才终于明白,这才是人间的“半阴司”…… 生死一线的那一刹,她突然觉得颈间一松,然后身体被大力的摇晃起来,耿鸿易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师泣?安师泣!你醒醒!安师泣!!” 她咳了几声,吃力的睁开眼,捉住了他来不及收回的紧张与疼惜,两人便就这样对凝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的身份的?” 耿鸿易平静了许多,坐去床尾,直言不讳道:“第一眼。” “……所以,那不是鬼母所为,而是你?” 他点头。 师泣坐起身,手指轻揉着被他掐疼的脖子,极认真的又问:“我的人……那些下落不明的教徒和护法,还活着吗?” 他看她一眼,笑了笑:“花雨楼中没有多余的人。”声音森冷。 “就……葬身于那片异卉中?” “……我最喜欢的鸟,叫‘妖魇’,也是父亲的至爱。第一次见到它是在十岁那年,父亲花了重金托人去岑山捉的,送给了嗜鸟如命的巡府,没多久那巡府就被判了刑,”他斜睨她一眼,“知道为什么吗?” 师泣睁着大眼,认真的摇摇头,像是在听故事。 “妖魇象征高贵与魔昧,因为稀少而极其珍贵,它们喜食毒物,但每隔三日都要吃几株‘生命花’以毒攻毒,否则就会全身糜烂而死。” “就是……西院的那些花?” “恩。” 好讽刺,明明是置人于死地的异卉,却有着蕴含无限生机的名字――“生命花”…… “孕育‘生命花’的肥料只有一种――尸血。你看,他连一只都养不活,而我的西院却可以成为它们的乐土。”说这句话时,他嘴角噙着黯淡的笑,“妖魇”她曾经见过,常在岑山走动的人,一生总会见到一次。当地的人称它们“祥”,在戈壁无际的岑山,在断壁残垣间交错的枯松上,它们华美瑰丽的火红羽翼,凤尾般缤纷妖娆的尾,美的震摄魂魄,无可比拟!当它们绽放歌喉时,所有的生灵都会为之惊叹沉醉。有幸耳闻的那一次,她几乎以为,所谓天籁,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要插手晗锦宫的事?” 他笑的落寞:“花雨楼是杀手组织……你不懂何为杀手吗?” “……所以,你会一直阻挠我们?” “……” “哼,我真不明白主使的人究竟目的何在!”顿了会,师泣又笑了,这一笑异常的平静,如花池里纤尘不染的白莲,让耿鸿易都吃了一惊,“不管怎样,谢谢你肯跟我坦白,能明明白白的上路,我满足了。”她现在不是耿鸿易的对手,知道了这么多,以耿鸿易的作风是不会留活口的。 果然,他抽出隐在碎玉腰带中的软匕首向她靠过来…… 耿鸿易拉过她的手摊开,刀刃极快的在如玉掌心里开一道血口,伤口长却细小,血珠像小虫一样慢慢从伤口爬出来,师泣心想,他大约是想放干她的血以泄愤恨,明明知道她到过西院虚的紧还使这招,够损!恶狠狠的抬起眼,却见耿鸿易竟也给了自己的右手一刀,同样的位置而且还割得颇深,血立刻就汹涌而出把衣袖浸透,这又是做什么?死就死哪来这么多名堂。她看着他,一脸疑惑,耿鸿易沉着脸不发一言,左手托住她有伤口的手,右手覆其上,双手相叠的那一刹她明显感到一股真气窜入体内,紧接着,源源的热流从掌心的那道伤口涌入,由手臂到全身都渐渐温暖起来,背脊上密密的虚汗也没了,全身都仿佛开始有气力了,讶然的睁开眼却发现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她惊觉,耿鸿易这是在为她渡血?!这……怎么可能?!他竟会为她如此牺牲?!“住手!耿鸿易!”挣扎时才发现刚刚那股真气已封住了她的穴道,他到底想干什么?!血源源不断的涌入,她看着他,不觉泪湿,耿鸿易你到底想怎样,到底要我怎样!你这样……你这样……让我怎么还?怎么还…… 等体力完全恢复,她一握拳将穴道逼开,猛的推开他,替按住他虎口上的合谷穴,急急的跑去找药箱。而从上药到包扎,他却那么冷淡,只是她一个人在不停的问…… 末了,她去放药箱,他却忽然捉住了她的手,望向她,仍然是云淡风轻:“你可以欺骗我,利用我,不爱我……但是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的人……这样,让我怎么面对你……”他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明天就走吧……晗锦宫的事,我不再插手了……”顿了顿,又道:“就这样吧……”师泣鼻子一酸,眼泪无声滚落,他见了,伸手去触,冰冷却又炽热的泪,承载了多少忧伤又包涵了多少疼痛…… “别哭,丫头……下次再见……我一定不会再放手了……” 不会再放手了…… 再也,不放手了…… 数声,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篇外篇之 忆 (三)美人泪 雨姬篇 我,身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夜,娘亲曾是林县大户人家的丫鬟,因生得美貌乖巧,很受老夫人疼爱,每每干完农活闲在家里炕上取暖时,她总爱提及,那是她凄苦一生中堪称最幸福的时光之一了。 “她老人家可心疼我了,”她仍旧美丽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圆润的唇角微微抿起,母亲喜欢说,她便听,看到母亲笑,她也会觉得幸福,“那时老爷四海营商,常常会带回各地的特产,洛城的芙蓉百味糕啦,兴泽的栗子贡酥啦,还有汶何的各式各样的海鲜片……老夫人总会留出一些,包在帕子里偷偷塞给我,呵~我那时甚至把她看成亲娘……”脸上奕奕的神采让她看上去年轻了十多岁,可再往后却变成了叹息…… 那是一道留在母亲心间的伤痕,让母亲疼了一辈子的疤,一触就会痛得撕心裂肺…… 她一直再想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她一定不会再整日问吵嚷着要爹爹,伤了母亲也害了自己。 娘和她在村子里的地位极底,没有男人的家在那里并不算家。村里的孩子总是欺负她,她记得那个叫何富的胖子常常带着一群人,拿石子砸她,用染布缸里的水泼她,有一次甚至用铁沟在她身上划出了一道一尺长的口子,而母亲,除了流泪什么也没说。母亲是懦弱的,村子里的老妈子故意在门口泼沟水丢破鞋说三道四,她也只是忍,正如当年被风流的少爷看上了,强夺去了贞洁,正如哭着去求老夫人主持公道,老夫人再无平日的慈蔼,喝斥她不要脸,正如罪恶的少爷逍遥法外而无辜的她,却被打得她半死连夜丢去后山,她都只是哭泣,然后沉默…… 她气愤母亲的懦弱,却又痛心母亲所受的苦,她不懂为什么她总是隐忍,只会隐忍!问急了,母亲也只是微笑,笑得无奈而凄惋,她说:“谁叫咱们是贫苦人家的女人,命贱如豸,怨人不得啊。” 母亲说,“咱们”…… 她想母亲大约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短短的一句话在年幼的她心里烙下了多大一片伤痕…… 两年后,她已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然而村里的男人除了想趁机摸她一把的,亲上一口的,没有一个愿意来提亲的。 母亲看在眼里,她只怪自己,怪自己的无能和懦弱,那段时间她总是说:“谁叫咱们是女人呢?只有家里有了男人,家才是家。”于是她一狠心嫁给了村里的屠夫刘荣。 然而,生活的车轮却并未朝着她想象的轨道上滚动。 从前的日子虽然弊衣箪食,但起码她还是她,可有了“爹”,也许便注定了她不再是她。 刘荣是村里有名的酒鬼,除了杀猪整日都醉熏熏的,母亲有时会劝他,他不但不听还拳打脚踢,指着抱在一起泣不成声的母女,嘴里不干不净的骂道:“老子收了你这老破鞋,还要照料个小破鞋,真他妈的上辈子没做好事,喝点酒你个老娘们还叽歪,是不是想老子像剁猪肉一样剁了你们啊!贱货!” 渐渐的,娘也不争了,包羞忍辱得过且过,她说:“哭也一天,笑也一天,悲也一天,喜也一天。” 而她们的人生中还会有笑,有喜吗? 春节前,刘荣卖完猪肉提早回来了,一进家便是那股浓烈得让人喘不过气儿的酒气。母亲赶忙拎着菜篮往市集赶,破旧的家中只剩下她和醉醺醺的刘荣,她万万没想到她名意上的继父,这个长她三十岁的男人,竟将那双肮脏的手伸向了她! 她拼了命撕扯,挣扎,哭叫,可在他强壮粗糙的肘下,全部,全部,都化成了泡影,他就那样毁了她,在她身上留下了丑陋却永远也摸不掉的烙印,留下了恶魔般夜夜纠缠着她的梦魇。 她哭着冲去开门的那一刻,母亲正木讷的杵在门外,她不知道母亲站了多久,不知道,她撕心哭喊时母亲为什么不冲进来救她…… 难道在母亲心里,她的命就真的这么贱吗? 刘荣提着裤子冲出来抓她,撞见母亲时,身子明显僵了僵。而母亲,养育了她十五年,同甘共苦,含辛茹苦的母亲,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只是紧了紧菜篮,一步一步的走去灶台,声音颤抖道:“刘大,我买了你爱吃的羊肉,等等给你做羊肉泡馍。” 那一瞬间,她听见心被撕成一片一片的声音…… 母亲,我是您的女儿啊! “谁叫咱们是贫苦人家的女人,命贱如豸,怨人不得啊。” 当真命贱?当真命贱…… 刘荣由惊转喜,裤子也不拎了,坐到桌边哈哈大笑,“好,好,老的小的都是俺的了!往后咱们同睡一床,老子也当回皇帝爷,陪你们慢慢玩,哈哈哈哈~” 她不知道她是怎样跑出那个家,跑出林县的,寒冬腊月里她蜷缩在强角饿得头晕眼花,她默默的想,只要谁能给她一口饭吃,她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 人有的时候就是那么下贱。 给她一碗饭的是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女人,于是,她就那么自然的成了怡春院头牌。 在那里,她学会了琴棋书画,学会了媚惑的舞技,学会了各种讨好男人的方法。她穿金带银,吃香喝辣,除了每晚都要陪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男人欢爱,她几乎觉得,这就是她的生活了。 可是,他的出现却改变了她…… 他是第一次来这儿,可一身奢侈的裘衣和俊逸如神祗的脸庞,立刻招来了妈妈的注意,他点名要她,妈妈便领他到她屋里,暗暗嘱咐一定要好生招待。她娇笑着推开妈妈,一口一声“爷~”酥到了骨子里,时隔两年,她早已不再是她…… 轻歌曼舞,扭腰摆臀,她使出浑身解数却仍不能撩起他的情欲,她坐到他腿上,清纱裹身,玲珑的身段毕露无疑,她轻咬他的耳垂娇笑:“奴家猜,爷若不是那宝贝不行,就是家里养着小倌。”他哈哈笑起来,明朗的眼里意味蕴藉,他驳道:“我猜姑娘若非孤苦无依,就是伤痕累累。”说这些话时,他没有笑。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男人,张狂邪佞却又温文而雅,嘻笑玩味却又深沉稳重。他有那么多面,每一面都神秘而高贵。 他给了她一张银票,他说:“这足够你赎身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了。” 她接过来,双手颤抖:“你要我做什么?” 他于是说,这几日可能有个叫山田的倭寇来怡春院,请她多留心,一旦发现立刻派个人去“恒久客栈”通知他,他姓耿。“如果姑娘愿意,在下会铭记在心,如果不愿意也无妨,银票在下不会要回。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这世上之事千千万,或痛或悲都会成为过去,‘命’这玩意啊,一辈子只一次,错过了,再不会重来。” …… 如他所说,两天后果真有个叫山田的人来访,而且那么巧就点了她,她赶忙派丫鬟去“恒久客栈”。 山田游头粉面的,见了她一个劲的色眯眯的笑,她有意脱延时间,又抚琴又跳舞,可山田憋不住欲望,跳过来就要和她亲热,她反常的奋力反抗,又是抓又是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不想给他看见她与别的男人欢爱的样。挣扎不过时,她竟动手给了他个耳光,山田火了挥手就要还,大掌抬起的那一刹,窗口飞进一抹白影,啪的点了他的穴。 然后,她终于又见到他了……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俊美如他,杀掉一个人时竟会表现的那般默然,她浑身颤抖,然而,接下来的事却令她愈发毛骨悚然! 他取出一个小瓶,将瓶中的粉末均匀的倒在山田身上,一瞬间的功夫,本来硕大的肉体化成了一大滩血水。他笑了笑看向她,道:“等等我会放一把火,造成混乱,再杀几个人替死鬼,他们便不会怀疑你了。”说罢,走去窗边,轻笑道:“多谢姑娘相助,后会有期了。”作势要跳下去却被她大声喊住,她跑过去,紧紧抱住他,他身上清雅的墨香在她身畔散开,她说得很急,仿佛是怕他会随时抛下她般:“爷带我一起走吧,我愿做奴做婢,当牛当马!爷如果爱杀人,我也陪着一起杀,我这辈子早死过太多次,我什么都不怕!爷若嫌弃我,我这辈子也就尽了。” 许久,头顶传来他轻扬悦耳的声音:“你当真愿意?” 她顿时泣不成声,只紧紧抱着他拼命的点头。然后她感觉腰身一热,他抱起她,纵身越出窗橼…… 时至今日,她还是会想起那一天,他抱着她跳离苦海的那一天,她这辈子最幸福的那一天,所以苦也好累也罢,她都不会再害怕,因为她不觉得苦,“幸福的人不会痛苦”,而他,便是她的幸福…… 柳锁莺魂,花翻蝶梦,自知愁染潘郎。 轻衫未揽,犹将泪点偷藏。 念前事,怯流光,早春窥、酥雨池塘。 向消凝里,梅开半面,情满徐妆。 风丝一寸柔肠,曾在歌边惹恨,烛底萦香。 芳机瑞锦,如何未识鸳鸯? 人扶醉,月依墙,是当初、谁敢疏狂! 把闲言语,花房夜久,各自思量。 篇外篇之忆(三) ―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七章 落寞如梦 (下) 连赶了三天路,安师泣终于到达陵岩分舵,亲手把密函都交给陈舵主心中的重石才总算落地。算算出来已有二十日了,交办好一切后她立刻返回,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十日后到达,一个月了,也不知道晗锦宫怎么样了,婉约,芷怡,付臣,还有那个从来都闲不住的九皇子,大家都好吗…… “付臣,把这新匾挂上去。”云中楼前,一个娇俏的女子指着两个大汉抗着的大匾,看着不远处玩弄柳枝的俊逸男子,一脸嫌恶。 “要我去?!把这种巨匾挂去丈把高的地方?你开什么玩笑?” “当初你发酒疯上蹿下跳搞破坏时怎么不觉得高?怎么不觉得自个儿在开玩笑?姑奶奶劳师动众的找人搬下来修,你小子却整个一个局外人了呵?” 付臣瞄她一眼,许久从喉咙里低低憋出了俩字:“……谢谢。” 婉约一阵语塞,涨红了脸叫道:“少跟我来这套!挂上去!” “……不。” “你!你究竟挂是不挂?!”女子柳眉倒竖,插着腰瞪他。 正说着芷怡拿了轴画卷笑呵呵的走来,芷怡这几日心情极好,难得的竟开始主动找人说话了,婉约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主人回来看到她的改变一定会开心的,毕竟,芷怡一直都是她的心病。 “这是怎么了?两个人在玩什么呢?” “才不是玩呢,我在教训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哦?”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付臣身上,他倒是一脸的无所谓。 “你到底去不去挂?” “不。” “你!好,等主子回来我一定告诉她,看她剥了你的皮!” …… 僵持之际,天边忽然飞来一束白影,极快的“呼――”的闪到眼前,还没来得极看清,那人已握住大汉肩上的巨匾,大力一提,飞向那巍峨高耸的“云中楼”是累坏了要好好补回来,可补了这么多天也该补够了。 师泣忍着困意,拆开信笺,细细看了一遍,又收好,忖了片刻沉声道:“二十日之后,东楚,交换人质。”老皇帝这次还算公平,东楚距洛城、岑山相仿,虽然晗锦宫在那里不设分舵但朝廷在那里的兵力也相对较弱,且东楚是平原地势不易埋伏,也就省了双方的顾虑,看来如吴德邦所言,九皇子在老皇帝心中的分量果然不轻…… 二十日转瞬即逝,师泣立在窗前心神不宁的扣弄着窗格。这次“交换的人质”她派了五位护法,五位长老和二十名身手了得的教徒,就如信笺上所言“双方随去不可逾三十人”,昨日夜里收到他们从东楚发来的飞鸽传书,说双方人马都已抵达,使者也洽谈完毕,交换之时就定于明日,看看天色已近午时,也不知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门开着,可付臣还是礼节性的敲了敲门,等师泣回过神允了,他才跨进了槛。 “安大人。”他先行了个礼。 “怎么了付臣?” “七爷有请。” 七爷? 怎么这个时候找她…… “你跟他说迟些时日,晗锦宫有急事,我走不开。” “七爷请您务必立刻过去。” “这么急……知道是什么事吗?” 付臣摇摇头。 可真能挑时间,偏偏卡到这个节骨眼,“……好,我即刻前往。” 好不容易拖延到戌时,想等等东楚的消息,可始终没能等到。那一头,付臣又逼得没个消停,她只好收拾行李上路,简单嘱咐婉约替她打点好宫中的琐事,便骑马往邑平去了…… 一路上,她本来忧心忡忡的,可后来细想想朝廷既在乎九皇子的生死,必定不想出什么岔子,也就不会在这“换人”上做文章,再加上安然的才智,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这样想心里平静了不少…… 赶了五日的路,终于到达了邑平,梁王府。 乾管家人接过马缰,请她去正厅,她婉拒了,直接问到七爷,他指了指佛堂道:“爷除了用膳批文全在那待着。” 她心中疑惑,允了声,往佛堂去了。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邋遢,她方才推门而入。 他背对她盘腿坐于蒲团上,明皇色的长衫扑散在地,手里长长的棕色佛珠一颗一颗在指间穿梭,从窗阁射入的斜晖,丝丝缕缕,似是书者执的笔,或柔和或铿锵,或宽润或锐利,汇聚在他身上时就通通绽开了蕴。 听见了动静,他冲佛像深深一躬,放下珠子,缓缓起身,回首,眉目如星,唇如涂米,如玉的俊颜有着他未曾见过的平和安宁。“来了。”他淡淡的说,一直以来他都是淡淡的,像用掌心温着的水,好不容易温暖了才发现,却是捧永远也温不热的水,可终于还是不舍得泼了,“我昨儿个让隆福把你过去住的宅子拾好了,你先去歇着,等等下人会把晚膳送去。” 她奥了声,走近了,拉起他的手,玉指如葱,白净逸然,清雅的蘅芜香懒懒的漫开,腕上的莲花菩提佛珠,二十七颗极品莲花菩提,金丝三通佛头,粒粒卷边,神圣不可言。师泣便又想到了她的那串极品老料金丝砗磲佛珠,当时是花了重金去求的,宝贝的不得了,可与七爷的莲花菩提一比,就太相形见绌了。 她抬起眼,颦了颦眉,道:“什么时候开始信佛的?” 瑞笑笑,凄凄然的仿佛有万千眷恋:“嫣儿走的那晚…我连着她的份儿一起信了。” “王妃……”师泣惊呀不已,什么时候的事?!付臣竟然没告诉她! 他却只是微笑,“是我没让他说,不碍的,都过去了。” 她还记得上回见嫣王妃是在中秋,拿了满满两大盒月饼硬要塞给她,说是天竺呈给皇上的贡品,皇上吃不了就赏了大半出去,几十味补品做的馅也算是稀罕了。那时的她圆圆的脸上挂满了真诚的笑,是师泣不曾有过的,也是瑞没有的,所以她看得出瑞很珍惜,可没想到一切竟消逝的让人措手不及…… 他这样说她便不再提了,转了话题又道:“这么急找我来为了什么事?”他不说话,重又坐回佛前,拾起念珠道:“赶了几日的路先歇着去吧。”然后合上眼默念起经文。 罢了,她想,反正也累了,管他刀山火海睡饱了再说,便福了福身子,轻轻掩门退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八章 悔不当初(上) 赶了五日的路,终于到达了邑平,梁王府。 乾管家人接过马缰,请她去正厅,她婉拒了,直接问到七爷,他指了指佛堂道:“爷除了用膳批文全在那待着。” 她心中疑惑,允了声,往佛堂去了。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邋遢,她方才推门而入。 他背对她盘腿坐于蒲团上,明皇色的长衫扑散在地,手里长长的棕色佛珠一颗一颗在指间穿梭,从窗阁射入的斜晖,丝丝缕缕,似是书者执的笔,或柔和或铿锵,或宽润或锐利,汇聚在他身上时就通通绽开了蕴。 听见了动静,他冲佛像深深一躬,放下珠子,缓缓起身,回首,眉目如星,唇如涂米,如玉的俊颜有着他未曾见过的平和安宁。“来了。”他淡淡的说,一直以来他都是淡淡的,像用掌心温着的水,好不容易温暖了才发现,却是捧永远也温不热的水,可终于还是不舍得泼了,“我昨儿个让隆福把你过去住的宅子拾好了,你先去歇着,等等下人会把晚膳送去。” 她奥了声,走近了,拉起他的手,玉指如葱,白净逸然,清雅的蘅芜香懒懒的漫开,腕上的莲花菩提佛珠,二十七颗极品莲花菩提,金丝三通佛头,粒粒卷边,神圣不可言。师泣便又想到了她的那串极品老料金丝砗磲佛珠,当时是花了重金去求的,宝贝的不得了,可与七爷的莲花菩提一比,就太相形见绌了。 她抬起眼,颦了颦眉,道:“什么时候开始信佛的?” 瑞笑笑,凄凄然的仿佛有万千眷恋:“嫣儿走的那晚…我连着她的份儿一起信了。” “王妃……”师泣惊呀不已,什么时候的事?!付臣竟然没告诉她! 他却只是微笑,“是我没让他说,不碍的,都过去了。” 她还记得上回见嫣王妃是在中秋,拿了满满两大盒月饼硬要塞给她,说是天竺呈给皇上的贡品,皇上吃不了就赏了大半出去,几十味补品做的馅也算是稀罕了。那时的她圆圆的脸上挂满了真诚的笑,是师泣不曾有过的,也是瑞没有的,所以她看得出瑞很珍惜,可没想到一切竟消逝的让人措手不及…… 他这样说她便不再提了,转了话题又道:“这么急找我来为了什么事?”他不说话,重又坐回佛前,拾起念珠道:“赶了几日的路先歇着去吧。”然后合上眼默念起经文。 罢了,她想,反正也累了,管他刀山火海睡饱了再说,便福了福身子,轻轻掩门退下。 三日了,婉约从架上抽下一卷兵法竹简,紧锁着眉,『』那里连封信都没有,也不知人质交换的成不成功,安然这次一定吃了不苦,他身怀绝技又有大智慧,朝廷定是铁铐铁链的囚禁着他,哪里有炎燎这般悠闲自在,好吃好住,佛一样贡着,还有佳人相伴整日闲庭信步…… “婉护法有消息了!”门外,一个信吏教徒拿着刚刚从信鸽腿上绑的信卷跑了进来,这两天,为了这信卷,婉护法每天都会追问他不下十次,害得他一听见屋子外有脚步声就浑身发抖,不过这下可好了。 婉约将竹简夹在胳肢窝,兴冲冲的接过来打开,那教徒便转身要离开,可脚下还没站定就听见“啪!”的一声,竹简掉落在地,他忙转身,撞上婉约慌乱无章的眼,声音一下子就哑了,颤抖的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出事了,山崩,安然他们……他们,没了。” 信吏教徒呆呆立着,仿佛未听清般。 “快!快请古长老来见我!” “是!” …… 信吏教徒领着古长老匆匆赶来,一进门就见婉约心事重重的立在窗边,古长老来不及喘息,上前就问:“婉护法,这,这到底是怎末回事?”刚刚信吏教徒说的又急又快,他来不及问清就被十万火急的拖了过来。 婉约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把手上的信卷递给他,他疑惑的接过来,细细一看,眉头突的皱紧了,睁大了眼望向婉约。 “古长老,我们先不要太悲观,毕竟信上没说发现了安然他们的尸体。这样,您先速去传书给辽川分舵舵主,请他派人去东楚彻查此事,我立刻召集一百个精壮教徒快马加鞭去增援,辽川离东楚最近,相信很快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了……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我明白了。”古长老一脸愁容,顿了顿又道:“安大人回来不久怎么又不见踪影了?是不是出外办事了?” 婉约一愣,旋即糊道:“安大人她,她又去岑山边际办事了。” “岑山边际?” “恩,呃……古长老事不宜迟,您速速去办吧,至于安大人我会尽快去通知的。” “……也好。” 古长老走后,婉约又书了一个信卷递于信吏教徒,小声嘱咐道:“记住,飞鸽传书到邑平梁王府安大人,不可对外声张。” 那教徒不敢怠慢,点点头,快步离去。 …… 清晨,梁王府。 “寒初,过来陪我对奕。”瑞只穿了件月白色的薄衫,坐在八角凉亭子里,丫鬟立在一旁替他扇风,见师泣往莲花池走去,便喊住了她。 师泣望他一眼,乖乖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他温和一笑,将棋子分色放回紫檀香木盒里,道:“来,陪我下一局。”说着夹了个黑云子就要往天元上放,被师泣伸手捉住,“还是叫我安师泣吧,在这个身份没死之前。” 他没说话,凝着她淡淡一笑,道:“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都已经五天了,您召我回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瑞笑笑,重又将云子放回盒中,“好吧,我让你两子,赢了我再问。” “爷,晗锦宫现在真的有急事,我不能再耽搁了。” 瑞看了她一眼,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下赢了想问什么都好。” 她皱眉望着他,僵持许久,不情愿的从棋盒中夹出颗白云子…… “婉护法,辽川分舵来信。” 婉约赶忙起身去接,打开迅速浏览了一遍,本还有些希望的眸子刹那间暗淡了,许久,她又抬眼望向信吏教徒,问:“都七日了,怎么还没有邑平的消息?” 那教徒摇摇头道:“这几日陆续已有信鸽返回,可并未带来回函,想来或许安大人有更要紧的事,脱不开身。” 婉约摇摇头,“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辽川分舵的回函中说只找到几具尸体,皆是被砸的面目全非,安然,安然,凶多吉少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种局面呢? 大家费尽心思筹划了这么久却换来了这个结局? 安然死了?怎么会死呢?怎么可能…… 为什么会这样? “婉护法,”那教徒虽不知回函中写了什么,但看婉约的脸色很不好,想来消息也不会太好,“副宫主人那么好,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婉约面如死水,可仍勉强笑了笑道:“知道了,你去,把古长老找来。” “……是。”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八章 悔不当初(下) “又输了。”瑞随手拾起香茗,呷了口,笑笑的望着对面的娇丽人儿。身侧的丫鬟把肘上挂着的明皇色长袍替他披上,瑞站起身,笑道:“只有真正懂得丢卒保车,你才有赢我的可能,再斟酌斟酌吧。” 师泣绿了脸,从石凳上一跳就起,横到他面前瞪着眼道:“我来不是陪你对奕品茗的,您要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几日同样的话说了太多遍,全给他一句“赢了我再说”生生逼了回去,亏得隆福说他总爱待在佛堂里,怎么她一来就变了,整日整日来折磨她! “不许。”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为什么?!”别告诉她,他这堂堂梁王府会缺陪他对奕的人,只要他肯点头,那些奴才丫鬟恨不得排起通天长队! “回房休息吧。” “不!”她努力顺顺气,让自己的怒意表现的并不太明显,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道:“梁王爷,感谢您这几日对我棋艺的指导,但在下实在有要事,今日说什么都要回晗锦宫。再说,就算您是真的闲着无聊寻我开心,这么多时日也该够了吧。” 瑞笑的温和,却仍是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怎么,不高兴了?” 师泣咬牙道:“不敢,但晗锦宫确有要事!告辞了!”转身要去,他却又脱口唤道:“寒初。” 师泣站定,薄面含嗔,“我说过,在这个身份……” “寒初,任务结束了。” “……” 她仿佛没听清般,木然回首,望着清身形寥落,长衣当风的男子,微微一愣,“你说……什么?” “回来吧寒初,晗锦宫结束了。” 她仍旧木木的,摇了摇头头,难以置信的样子,“什么叫结束?我不明白。” “安然已经死了,你没有必要再待在晗锦宫了。” 寒初在晗锦宫这些年,的确为他做了很多事,以晗锦宫的名义擒获的能人侠士大抵都成了他梁王的人,而安然算是他至始至终最想得到的一个,也是他明明已不缺贤者却仍让寒初继续留在晗锦宫的唯一原因。现在,既然安然死了,一切也就结束了,大势已去的晗锦宫,也就同样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瑞拉起她的手,从腰带间拿出三卷信卷递去,道:“你做的很好,如今,可以回来了。” 师泣听出了端倪,心里颤抖的厉害,打开信卷,她一目十行,末了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声音也仿佛已不是自己的,短短几句话却是说得声撕力竭,“你怎么可以私藏我的信?!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要她怎么相信,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当初来梁王府时,不是一切都很顺利吗?朝廷没有为难他们,却是石崩?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瑞眯起眼,意味蕴藉的打量起她,许久才缓缓道:“怎么,动真情了?你该不是忘了当初的承诺吧?” 师泣气急败坏的吼回去:“我没忘!你让我离开我没有异议,但晗锦宫毕竟是我花了四年心血的地方,即使要走也需要些时间!” “不用了,”瑞不动声色,琥珀色的眸子里有难以诠释的文章,“算上你回去的时间,差不多,晗锦宫也没了。” “……你,难道你对晗锦宫下手了?!” 他轻摇了摇头,衣带下挂着的五蛟玉,润如丽珠,温而不炫,玉孔中穿过质的极好的流苏,凭风而舞,无风则静,“炎燎早已在洛城外驻了一万兵马,这次还未回宫便直接调头去攻打晗锦宫。算算时间……也该到岑山了。” 师泣更加迷糊,“什么……驻兵?你说……炎燎?” 他点头,不带一点笑意。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他又不知道自己会被捕……又如何能事先在洛城驻兵?” 瑞淡淡道:“我提醒过你,囚禁他期间一定要严加戒备,看来你都抛到脑后去了。炎燎虽是老幺,但城府计谋都不在他八个哥哥之下,临阳关的反间计,赤河的空城计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师泣如梦初醒,却还在自我安慰:“……他做不到的,晗锦宫易守难攻,与朝廷较量十余次从未败过,他做不到的……不怕,晗锦宫不会输,不怕……”紧紧攥起的拳,指甲深陷入肉里。 其实,她是想全身而退的,晗锦宫虽大不如前,但起码百年的威名还在,她想如果把宫主之位交给安然,安然一定能帮晗锦宫重振威风。她当然知道七爷想除掉晗锦宫,就像除掉肖益赫,除掉任何一个对他已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一样,可她会拼尽全力去保护的,用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挽留住晗锦宫。可现在算什么,她做了什么?安然死了,晗锦宫要亡了,所有她在乎的,在乎她的人都会无缘无故的死去,这算什么?这就是她拼死拼活的挽留?“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晗锦宫若亡了,我便是罪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想让你冒险。” “什么……冒险?”她愣了几秒,忽冲他气极的大吼:“你早就知道炎燎要攻打晗锦宫了对不对?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 “……这样对我们都好,没有你的晗锦宫没有留着的必要,炎燎这么做省了我的事,也省了你的难以抉择。” “那婉约和付臣呢?为什么不通知他们,你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多问了,他自然不会在乎。师泣自嘲的笑笑,道:“你不在乎,我在乎,告辞了,梁王。”话罢,转身跑开…… 拉出马厩中的良驹一跃而上,师泣瞪着随后围过来的梁王府侍卫,马儿低鸣着原地打转,师泣握紧了手骨节咯咯作响。 瑞静静的立在远处,低空欲雨,微凉的风吹着他胸前的散发,他忽一抬手,侍卫齐齐退后,他走过来望向马上的她,眼神渐渐凌厉起来:“你不后悔?” 师泣仰望着天,眉宇间傲然若云,“不,请您陈全。” “……好。”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九章 溃不成军(上) 一路飞奔,师泣脑中空白,心乱如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什么叫“遭遇山崩”?好好端端的怎么会遇上山崩?她有预感事情可能不会太尽如人意,曾料想过千百种结局,可万万想不到竟会是这样!这怎么会可能?!如何让她信服啊…… …… 四日后,师泣终于抵达晗锦宫,宫门外的林子里座落着数以千计的军营,地上有无数的断剑残戟,看来已经大战过一场了。她捉来一个士兵敲晕了,换上军服,顺利的穿过军营,从侧墙翻入了晗锦宫。 她还没走几步就被巡逻的教徒发现,可怜那教徒“奸细”二字只喊了一半就被师泣一脚踢到了墙脚,压低声音喝斥:“鬼扯什么!我是安师泣!”那教徒被踢得帽子盖上了脸,听了这句话,耗子似的赶忙扶正瞅了眼,果然是!跳起来就要行礼被师泣止住,拉近了几步问:“我问你,外头的军队什么时候到的?” “三日前。” “我们的人伤亡重不重?” “……除了婉护法和付护法,其他护法出宫迎战,寡不敌众,都阵亡了,而且精锐军也所剩无几了……”教徒说得厌厌的,仿佛对晗锦宫的希望已极其渺茫。 师泣怔了片刻,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你去忙吧。”话罢,向正厅的方向走去。 正厅灯火通明,婉约,付臣和众长老皆面色凝重,紧蹙眉头,商议着什么。师泣已脱去了军服,一路上接受跪拜,到了正厅,古长老首先发现了她,像发现了救命的稻草般,两眼立时绽出光彩,也顾不了正和他说话的宋长老,冲到她身边“扑通”跪下了身,老泪综横的哭喊:“安大人,老朽可把您盼回来啦,晗锦宫不会亡了!不会亡了!” 师泣鼻子一酸,忙俯身扶起他。路上一直都在担心婉约,担心芷怡,担心安伯仁,担心付臣,却忽略了这晗锦宫上下万余人,万余条性命…… 为什么全凭权贵的一句话,生的生,死的死…… 余下的人也纷纷靠了过来,仿佛已忘了战痛皆是满面喜色。 师泣望了眼众人,单刀直入的问:“为什么要硬拼?难道不知道朝廷最不缺的就是人吗?让大家先躲去密道,等待时机,朝廷打的是远征,粮草是最大的问题,也是我们必胜的关键,怎么到关键时候都不会用了呢?”往年晗锦宫不就是这样打的吗?晗锦宫有最完美的密道,没有人能找到,就凭此和朝廷交锋也是百战百胜啊。难道大伙连照本宣科都不会了? 古长老深深叹了口气,道:“安大人有所不知,朝廷这帮狗贼不知哪来的通天本事,竟然对我们的密道了如指掌,派了大量人手驻守在各条密道口。” 师泣仿佛没听清般,难以置信的瞪眼望着他。 古长老甩甩头,唉声叹气。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唉――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啊。” 安师泣皱起眉,忖了许久,大伙也静静立着,烛台上的红烛噼噼啪啪的响着,烛火如幽灵一般抖动着,涩涩发抖着,似乎是感受到了即将降临的危机。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安…… 安师泣缓缓抬起眸子,扫视了众人一遍后目光落在婉约身上,她淡淡道:“婉约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如今我晗锦宫军心已惫,又羝羊触藩,除了打开宫门和朝廷狗贼一决雌雄,再别无它法!” 众人面面相觑,确实,与其坐以待毙,活活憋死在宫里,做缩头乌龟,还不如鼓足势气和朝廷的军马大干一场,兴许还会一线生机…… 陆续告退后,宽敞的大殿内只剩下她和婉约,师泣一瞬不瞬的凝着她,一双眼孕育着诸多情绪,婉约想撇开眼不去注视却又没有勇气,师泣忽一挥手,“啪!”的一声响,婉约白嫩的颊上立时浮上一片红,五个指映清晰可见。 安师泣声音如寒冰一般,刚毅而低沉:“跪下。” 婉约愣在原处,完全没反应过来般,师泣一脚踢向她的关节处,痛的她跌跪下来,“主人,为什么?!” “你竟敢骗我!” “主人?” “芷怡真的没和九皇子见过面吗?啊?” “……我,我看到芷怡真的很开心,她从来没那么开心过,我就不忍心……” “你知不知道你的妇人之仁给晗锦宫带来了什么?” “我,我不明白……” “朝廷的人怎么会知道密道所在?怎么会对晗锦宫的布局一清二楚?啊?枉我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欺骗我!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 激动的二人未发现立在门外许久的苍白人儿,此刻,芷怡终于鼓足勇气颤抖的开口:“对不起,全是我的错。”毫无血色的颊上早已泪流满面。 她垂着头缓缓跨进门槛,向二人走去,三步之遥,跪下了身,“我错了,全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晗锦宫,对不起爹,对不起所有枉死的兄弟……” 师泣转而向她,眼神犀利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芷怡早已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那段时间他天天都来陪我,我不开心他就说笑话逗我……我说想吃什么他就亲自去厨房嘱咐,我喜欢宫外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便一样样记下,说等到有朝一日他自由了会一并找来予我……他陪我骑马射箭,看日出日落……陪我做任何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对我……他说他喜欢我,他说……他要娶我,一辈子疼我……我等了安大哥十八年,都没有等到的爱是他给了我……我就晕了,什么都忘了……呜呜……后来,后来他说你囚禁他是为了要杀他,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九皇子,呜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将密道告诉他只是想让他趁机逃走……我就是,就是不想看到他死……我控制不了自己,对不起,对不起……” 师泣望着她深深叹了口气…… 芷怡,你好糊涂啊。 你可知道你救了谁,又害了谁…… 今晚,安伯仁睡得很早,师泣喂他喝完药悄悄退了出来,侍卫笔直的站在门外,枝杈错综,孤鸦哀鸣,夜空里蒙着一层雾气,天师泣立了会,叹了口气,轻声道:“送老宫主上路。” ……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今晚结束这四年来我所带给你的煎熬与疼痛,结束你不凡的一生所有的牵挂与眷恋,你戎马一生,为晗锦宫的强盛付出了所有,我能做的只是不让你亲睹它走进坟墓。 你安心的去吧,我安师泣在此立誓,明日,将会用这条命保护你的女儿。” 天边金掌露成霜,云归雁字长。 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 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 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十九章 溃不成军(下) “主子!您快从侧门离开!朝廷又来了数千人马,看来是抵不住了!”婉约一剑挥开迎面斩下的戟,边战边道。眼见着蜂涌而来的敌军,心中对胜负已有了判断。 师泣一调马头道:“回宫!”带着众教徒极速返回,两侧二十余名教徒瞅准时机将大门轰然关和,挡住了如狼似虎的官兵。门外顿时传来朝廷人马的嘘声,嘲笑声…… 师泣跳下马,古长老和安芷怡匆匆跑来,古长老贴着师泣的耳朵,颤声道:“安老宫主去了。”一旁的芷怡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师泣默然数秒,抬眸望了眼婉约道:“婉约,你保护芷怡从侧门逃走,无论如何要保证她的安全。宫中六十五岁以上,十三岁以下的和所有的妇人,待在宫中哪都不许去,无论最后进宫的是谁,都不会为难老弱妇孺,其余的人,和我一起杀出去!”她环视一眼众教徒,声音沉稳有力,“是谁收留我们,养育我们,给我们富贵荣华?!” 众教徒异口同声的呐喊:“晗锦宫!” “是谁教导我们,扶持我们,让我们活得有头有脸,众生敬畏?!” “晗锦宫!” “好!我们不是倒戈卸甲的狗,也不是缩头缩尾的龟!我们是晗锦宫的人,晗锦宫的主!就该为晗锦宫而活!为晗锦宫而战!我安师泣在这里放言,赢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座拥晗锦宫!!”几日的征战晗锦宫的人已为数不多了,炎燎的军队守的极严密,连一根羽毛都别想幌过去,更何况是人,所以一个援军也联系不上,如今想要活命就只能殊死一搏。 “冲啊!!” 再开宫门时,意气奋发,如箭破弦…… 晗锦宫的教徒如有神助般以一敌十,分外骁勇,可无奈朝廷援军太多,且个个兵强马壮,纵使教徒们有折戟成沙之勇,也难逃寡不敌众的宿命…… 暮色将近时,晗锦宫已完全处于下风,成了寥寥几人在对抗万余大军。 安师泣身中数刀,快马奔至付臣身边,大喝一声:“走!”调头往侧门外的林子奔去,付臣紧跟其后,百余人追赶而来。 到了林外却见婉约还没脱离出去,随行的百余教徒已无一生还,她也全身都是血,被逼到狭处,将芷怡的马挡在身后,师泣咬牙低咒:“可恶,竟然连这种地方也告诉他!” 两人之间隔了数十人,师泣快马向婉约冲去,付臣紧随其后,打得正激烈时忽听一声惨叫,一个将领打扮的人一剑刺入婉约的腹部,大力的一绞再一挥,婉约整个人从马上飞出去,肠血流了一大滩,师泣吓愣了,正欲冲去,付臣已双目染血,高吼着冲入敌军的刀山剑海之中,报复一般乱砍乱杀,又一批军队涌来他渐渐没入人海之中…… 师泣已驾马奔至婉约身边,俯身去拉她的手肘,肩上立时被砍了一刀,她不顾疼痛一使力,将婉约拉上马背,此时的她已晕厥了过去,余光瞥见几柄亮铮铮的大刀劈向芷怡,她飞身将刀一掷,刀身螺旋而出,闪电般依次将持刀三人的头颅割下,师泣飞至芷怡身旁踢开阻碍在前的官兵,箍住芷怡的肩往她的马上一扔,重又飞坐回坐骑之上,骏马驮着三人冲出人围,师泣左挡右护,保护着一前一后两个人,身上不觉又中了数刀,纯色的衣衫被浸得鲜红。马儿越跑越慢,到处是敌,到处是壁,退退进进,跑跑停停,到末了,已经徘徊不前了…… 芷怡坐在师泣身后,安静的出奇,她望着眼前飞溅不息的鲜血,残肢,断裂的兵器,听着师泣刻意隐忍的痛呼,一声一声沉重的粗喘,看着疲惫不堪的战马逡巡不前,眼睛里炽热的液体充斥而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默默的一遍遍的念,害死了爹,害死了晗锦宫,害死了所有关心她的人,也快要害死……哥哥了…… 炎燎,原来你叫炎燎,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你名字的人,为什么我每次真心的付出换来的都是这种结果…… 爹爹说,痛苦是因为太过期许回报,可这次,我真的不曾奢望,结局为什么还是一样,还是一样……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她仰头望着师泣的背影,圈住她腰肢的手臂不禁紧了紧,哥哥,你总是说对不起,对不起晗锦宫,对不起爹,对不起我…… 其实你错了,我也错了。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真正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爹,是牵绊着你捆绑着你的晗锦宫…… 你说过,会一直一直保护我,让我为你自豪,因你幸福……那么这次换我,换我来保护你,让你幸福…… 我放手了,属于我的,不属于我的一切,我都放手了…… 哥哥,离开吧,离开晗锦宫,去寻找你真正的自由…… 马儿忽长嘶一声,一扬前蹄向人群外冲去,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拼尽气力疾弛而去…… 师泣一路挥剑,终于将敌军甩开,马儿驰骋不懈,狂奔数里直到僻林深处,方才停下,师泣粗喘着,对身后的芷怡一遍又一遍道:“出来了,我们都出来了,芷怡,婉约,我们都逃出来了……”转过身,却见身后竟空空如野,芷怡早已不所踪…… 她愕然的望着,睁大了双眼…… “芷怡?芷怡,芷怡……芷怡――” …… “哥,你近来频繁出征,我和爹爹都很担心。这不,昨儿个特地去菩和寺求了这个送你,喏――” “哥,下月二十号可就是妹子十八岁生日了……” “呵呵,哥,你真好。” …… 师泣把婉约抱下马,藏在暗出,又掰下几片巴蕉叶盖好,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声音颤抖:“我死了,你活着,好好活下去,我活着,你死了,好好活下去,我死了,你死了,下辈子,情缘再续……”她吃力的站起身,转身,没看见婉约眼角滚落的清泪…… 踩蹬上马,她一扬鞭,往千辛万苦才逃离出的人海疾驶而去…… 刀剑如雨点般落下,她粗喘着挡开,再挡开,眼睛不断的搜寻地上遍布的尸体,断胳膊少腿,一具具的残不忍睹,敌军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疲惫,眼前飞渐的血染红了一切,暮色愈浓,她看不清来路,看不清退路,只有一把把迎面砍下的锋利刀剑,在月色下散发出诡异的光泽,“嚯!”“嚯!”…… 刀光剑影,血起血落,断肢残臂飞走,惊叫怒吼不绝,一刀刀,一剑剑,砍中了谁又或是被砍中,血腥味儿刺鼻熏目,师泣昏昏沉沉,连中数刀的身体终承受不住,倒进了刀山火海之中……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箭风快,半蒿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天在北。 凄恻恨堆积。 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 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 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二十章 天涯倦客(上) 转眼已到了秋。 婉约立在窗边,紧了紧身上的衣领,窗外的院子里开满了海棠花,缤纷的花色与落叶的颓残格格不入,却也流露出别样的美。晨曦的暖光逐渐拨开薄雾,一切变得清晰起来,婉约靠着窗檐看着花瓣上滴滴答答的露,眼底浮过一丝心痛。她没想到会是他救了自己,没想到能在当日的殊死搏战中捡回一条命,模模糊糊中记得师泣把她带进了树丛,可再后来的记忆就没有了…… 这是她度过的第几个朝夕,她记不起了,只是这么久的休养,身子还是虚得紧,稍一运功就会直冒虚汗…… 木门吱嘎而开,俊美如画的男子端了药进来,见了她顺手拾起床上的棉布外衣替她披上,“怎么又下床了?” 热腾腾的药弥漫着星星点点的苦涩,婉约转身去接,微微笑道:“没事,躺得久了,想起身动动。”接过他递来的药,她重又望向窗外,声音幽幽的:“秦殊,你说,那天你没有找到主人的尸体对吧?” 男子长长的睫微微颤了下,他是这样说过,但他还说,因为朝廷的人已经将尸体清理掉了,除了空气中挥散不去的腥腻味和渗入泥土的殷红,见证着曾经的凄残,什么也没留下…… 而婉约,总是愿意撇去后句而单单问他前半句,这,或许就是她自我安慰的方式吧。 秦殊不说话,婉约便又自言自语:“主人一向福大命大,她不会有事的,朝廷的人才伤不了她,她一定平平安安的待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去找她。”可如果主人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她?当日在刀风箭雨之中冒死救走她,为什么只将她藏起来而非带走?她带不走了吗?不,不是,不是这样的,“她是受伤了,对阵这么多人受伤是难免的……她一定是暂时藏在什么地方,她没来找我……她怕暴露我的行踪……是这样的……一定是……” 秦殊黯然摇头,轻叹一声掩门出去了。 立秋过后,婉约的病已好了大半,秦殊熬药时刻意多加了几味补药,眼见着婉约苍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心里的担子也逐渐轻了…… 秦殊坐在屋外,用树枝拨匀药罐架下的柴火,药味渐浓起来。 夕阳西沉,晚霞烂漫,他静静望着不觉又想到了当晚在树丛里的那一幕,满身的血渍早已干涸,她奄奄一息的躺着,被几片巴蕉叶遮住的身体肠子流的满地。那片虽已刻意清理过却仍狼籍满目的场地,和驻守在宫门外的侍卫间或的交谈,大概的,告诉了他曾经残酷…… 婉约,他是倾尽全力救回来了,也算是不枉负师泣的嘱托。 可是,师泣…… 你又在哪…… 婉约推开木门出来,见秦殊正替她熬药,也坐去他身边,顺手拾了把干草放进火堆。 “秦殊,谢谢你,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了。” 秦殊翻着火堆,若有所思的样子,火光映衬着他柔和的侧颜,有着王一般的尊贵神采,“好些了吗?” “恩,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已成了游魂野鬼。” “……” “你的恩婉约铭记在心,以后若你有什么困难,我一定鼎力相助!” 秦殊漫不经心的翻动柴火,低低道:“不用放在心上,我救你,只是为了师泣。” 一盆冷水。 果然是头怪驴,婉约忍不住莞尔,从前总是觉得他太孤傲太怪,仗着医术高超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可现在却发现他挺可爱,岂码他是真实的,不会虚伪的扭曲自己内心的真实。 “那我替主人谢谢你。” “……” “秦殊,我的伤已经好了,谢谢你的照顾,我想,明日一早就离开。” “……随你。” 婉约咬唇又道:“那你呢?准备去哪?” “……我?”他记得师泣和他说过,以后晗锦宫就是他的家了,可现在,晗锦宫没了,他的家又没了,这就是他的命吗?无根的浮萍终究不会有归宿。秦殊黯然一笑,低低道:“我想去找师泣。” “……” “我很想她,想见她。” 婉约望着他,不禁百感交集。 主人总是说七爷让她做的事都是这天底下最残忍的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而七爷却逼着他硬生生的背弃。这些话,这份心情,她现在总算慢慢的明白了。难怪,主人对秦殊特别的好,却又为他同样的付出苦恼着,秦殊的真,秦殊的情都是主人不敢碰的,不能碰的,澄静无瑕的水任谁也不忍心拨动。 可如果这孩子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他心里的师泣其实并非真正的师泣,知道了一切不过是阴谋暗算,不过是冠冕堂皇的一出戏,他能接受吗…… “秦殊,你爱主人吗?” 火堆旁如玉的男子,眉角微微一颤,低下头去,不说话。 婉约便又问:“无论她变成谁,无论她该是谁,都无所谓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心里装着她,始终都放不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 “……秦殊,我替主人谢谢你。” 翌日一早,婉约便离开了,秦殊进屋时只看到主屋的大婶在打扫,大婶告诉他:“恩公,婉约姑娘天没亮就走了,她让我转告您多谢您这么多时日的照顾,她会记住您的,希望您多多保重。” 秦殊没说话,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眼里的有氤氲隐隐浮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二十章 天涯倦客(下) 赶了五天的路,终于到了邑平,婉约牵着马沿着集市一路前行,眼前仍旧是车水马龙可心里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一个月了还是不敢相信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嘭!”一声响,婉约被撞得一个趔趄。蓬头散发的乞丐拿着只织锦钱袋跌跌撞撞的跑过,三四个家丁打扮的小厮抡着棍子紧跟其后,口中嚷嚷着:“混仗东西,我家主子的钱也敢偷!给我站住!” 那乞丐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家丁立时围上去拳打脚踢,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龌龊东西!打死你!打死你!”不多时乞丐已满身血泥,呻吟着乞求,“几位爷放过我吧,我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求求爷可怜可怜我,我……”话没说完被一脚踹向心口,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时,一个顽绔子弟打扮的男子,挥着扇子悠哉悠哉的走来,看到这一片狼籍竟呵呵笑出声道:“猪狗不如的货色也敢打本少爷的主意,也不打听打听我尚云是什么人,给我往死里打!”婉约不禁打量起这位自称尚云的人,眉目清俊,飞扬跳脱,和付臣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间的张狂自负实在不招人喜欢。 不一会四周已拢过来厚厚几层围观的,那乞丐被打得奄奄一息,连求救的气力都没有了,如此轻贱生命实在不讨人喜欢,她皱皱眉走前几步“啪!”的一脚踢飞一个家丁,围观者立刻议论纷纷。那少爷惊讶的看向她,家丁们更是愣住了,一个胆大的冲她叫嚣起来:“哪里跑来的野丫头!爷们儿教训小偷你跟着参和什么?找死是不是?!” 婉约懒得去理,飞身几脚,把剩下的几个人都踢飞了,俯身去看那乞丐,蓬乱的头发下的那张脸竟有几分熟悉,刚要问,肩上一紧,转头时一拳极快的打来。原来是第一个被踢飞的家丁又冲过来“报仇”,她头一偏轻易躲过,五指一弓,来了招“老树缠藤”,跃身一踢,他整个人悬了空,手上再使劲一拉,家丁面朝下摔了哥狗吃屎,顿时晕了过去。其他家丁又陆续冲来,观看了许久的少爷总算发了话,一收扇道:“住手!不许伤害这位姑娘!” 我呸!就你那几个牵马的货色还想伤我?婉约忿忿的想,抬眼那公子已来到眼前,在看清婉约的容颜后,他眼里明显一亮,笑道:“姑娘如此出尘脱俗,莫不是画里走出的仙子?”见婉约不搭理又呵呵一笑,“在下尚云,敢问姑娘芳名?” 婉约冷笑,摇摇头道:“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想来公子还有要事,不送了。”她抱肩望着对面几个人,一副再不走就不客气的神情。 尚云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的回绝,连个台阶也不给他下,尴尬不已,却也只能附和着道:“在下确有些事,那就,后会有期了。”说完领着家丁灰溜溜的走了…… 那乞丐已站起了身,一瘸一拐的走到婉约身后深深一拜,“多谢姑娘相救。“ 婉约转过身,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倒是你还好吧?” 那乞丐看清婉约后,不禁一愣,许久才沙哑的挤出三个字:“婉……护法?” 婉约一惊,道:“你是……” “陈仲霄!属下是陈仲霄!” 陈仲霄?陈家兄弟!婉约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婉护法这里人杂,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好。” 两人便就近来到了对面的酒家,小二满脸疑惑的打量这一贵一窘二人,遵照婉约的吩咐,将二人领去了楼上的雅间。 婉约知道他饿了几天便要了一大碗牛肉面和一盆红烧肘子,陈仲霄狼吞虎咽的吃了尽,直叫过瘾,一抹嘴开始诉说他身上发生的事,“……没想到朝廷的人会大半夜的突然袭击汶河分舵……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朝廷悄悄的在分舵周围浇了油,放了把大火,我和大哥好不容易才摆脱出来,再返回去救舵主一家子时,那屋里只剩几具焦尸了……我们去找朝廷拼命,他们人多势众,我连中数刀失去了知觉,醒来的后就发现哥和兄弟都横七竖八的躺在我周围,死了……”陈仲霄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我是趁着朝廷的人清理尸体之际逃了出来的……我先去了《陵岩,发现那里的分舵也成了一片废墟……我没脸回岑山就一路流浪到了邑平……” 他还不知道晗锦宫已经完了,唉~朝廷连地势繁杂凶险的总坛都拿下了,自然会一鼓作气把小的也灭了。婉约垂下头,想着当初主人托付臣带给她的话“无论如何不能让芷怡和九皇子见面”,而她却不忍打破芷怡的幸福,自作聪明的忤逆了主人,犯了妇人之仁,不可饶恕的错!如今害死了多少无辜,遭了多深的孽啊!连主人也…… “仲霄,你的伤怎么样了?” 陈仲霄憨厚一笑,摆摆手道:“皮糙肉厚的爷们受点伤算不了什么,只要能吃饱饭啊,就什么事都没了,呵呵。” “身上没银子了吧?” “呃……”他摸摸一头的乱发,想着刚刚的怂样尴尬不已,“逃出来时身上只有几两碎银子,早用完了。” 婉约笑笑,一抬手扔给了他一个织锦钱袋,竟就是刚刚被那些家丁拿回去的钱袋,陈仲霄一愣道:“刚刚不是已经还给人家公子了?怎么会……” 婉约莞尔,“我看他也不缺银子,不如送给我们,也当造了个济贫的福。你就拿着用吧,这些钱够你做个小生意了……以后,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陈仲霄瞅着手里的钱袋,又瞅了瞅婉约眼神灰暗起来,“我知道我没保护好宋舵主一家,没完成安大人的任务,安大人不会再用我了……陈家兄弟对不住晗锦宫,对不住安大人!” 婉约苦笑,却不说破,起身去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打打杀杀的日子总该有了结的一天,早一天脱离,其实是好事……”见他仍低着头,心道:晗锦宫在他心中的位置已胜过一切,告诉他真相对他的打击说不准会比打发他更令他难以接受。“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们兄弟这么年来为晗锦宫拼死拼活,尽忠职守,晗锦宫记着,安大人也忘不了。撕杀拼打一辈子也该歇歇了,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别把活着当成理所当然。” 陈仲霄点点头,起身在婉约眼前跪下,“婉护法的话,属下明白了,属下往后会好好过日子,铭记晗锦宫的恩德!婉护法,请受属下三拜!”他伏下身极恭敬的嗑了三个响头。 婉约并不阻挠,沉声道:“好兄弟,咱们后会有期了。” 话罢,转身出了雅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波澜不减(上) 梁王府。 婉约随隆福来到佛堂,七爷已起身将长串菩堤念珠交给一旁的丫鬟。 婉约恭敬的福了福身,一头长发已剪到齐耳,十分的干练。 七爷望见她惊了下道:“怎么减了长发?”婉约笑得牵强,她曾听别人说过,长发是承载夙愿的舟,一头青丝换一个愿。她宁愿相信这是真的,这样的话,她的愿也一定会实现…… 七爷四下望了望,没见着这几日总是想起的人,有些黯然的接过婢女递上的外衣道:“这么久了她还在生我的气?”几年不见七爷倒未见还改变,温文而雅,不愠不火的。她还记得三年前,刚至而立之年的他一举拿下金军平定关东,打破了纠缠朝廷十年之久的梦餍在金銮殿接受赐封时,依旧是这种表情,眼神仿佛中藏着一副屏障,隔去了感情,拒人于千里。 “真是倔脾气。”他无声笑道。 婉约纤长的睫微微颤动,一双眸子里有怨亦有痛,“七爷……对不起,我没用,没保护好主人……” 他仿佛没有听清。 “……对不起,都是我没用,都是我的错……” “……” “主人……总是觉得亏欠许多人,她说过她不得不伤害,却也不能不忏悔……所以为了救安芷怡她还是选择再入虎口……我想这便是她安抚愧疚的法子吧……” 瑞禾滞滞的望着她,纤长如玉的指紧紧握成拳,他低下头去,很久又抬起眸子问:“你,亲眼目睹了她的……尸体?” “秦殊说现场已经清理过了,我不知道……不过主人福大命大……” 他停了许久方才轻轻的奥了声,气氛一下子阴沉下来,婉约望着他忽然觉得害怕,其实她从来都不太敢和七爷独处,七爷身上那种难以言语的压抑感总会让她浑身不自在。 幸亏隆福求见,说是尚巡府来访,他才似乎从沉默中清醒过来,可神情仍旧黯然:“好,我知道了。”顿了顿,又揉了揉额心道,“婉约,你先去厢房休息吧,什么都别想了……一切有我。”隆福要去扶他,他摆摆手只身往正厅去了。 尚大人带了俩家丁来见在大厅等候,刚刚才二十五岁的他已是东南省的巡府了,加之他高大英俊,风流倜见,很受高官千金的欢迎。见七爷来了,尚云先一步上前打了千,七爷低低说了声:“免礼。”做了个请座的姿势,自个也坐下身去。 尚巡府谢了礼在他对面坐下,丫鬟端上茶,他笑容满面道:“下官听说下月十号是老佛爷的七十岁寿辰,王爷不日就要动身去洛阳了。”瑞禾饮着茶,等他继续说下去,“下官记得前年老佛爷随圣上微服出巡至此,曾提过非常仰慕前朝柳如施先生的作品,可惜现存的极少。下官放在心上这两年费尽心思四处找寻,终于找到一副,这儿给您带来了,虽然不及王爷所备的厚礼但却是下官的一片心意。”说着指示家丁打开抱在怀里的锦盒,取出个卷轴递给七爷,“请王爷笑纳。” 瑞禾小心接过打开,这卷轴虽已陈旧但保存的颇好,如此珍贵的卷轴想来尚德是花了血本的。见瑞禾沉默不语,他又道:“区区薄礼自然不能与王爷所备之礼相媲,但下官诚心希望王爷笑纳!” 瑞禾笑笑道:“既然尚大人这么说,本王就收下了,届时送给老佛爷定不会忘美言大人几句。” 尚巡抚顿时笑逐言开,忙起身深深一揖道:“那下官先多谢王爷了!” …… 尚巡抚从正厅出来正好与婉约撞个满怀,两个人都愣住了,婉约想到隐约记得刚刚隆福口中的尚巡抚,难道就是眼前这位? “姑娘……姑娘竟是七王爷府上的人!真是失敬失敬了。”尚云也认出了她,满眼笑意,“看来,尚某与姑娘缘份不浅啊,一日之内竟有两面之缘。” 婉约冷笑道:“我也没想到街口仗势欺人的公子竟然是巡抚大人。” 尚云笑着辩解:“姑娘可冤枉我了,那乞儿光天化日之下大胆行窃,尚某不过惩治惩治他罢了。” “是,巡抚大人。我又没说您动用私刑有错,况且就算你真的做了,谁又能说什么呢?” 尚云笑意更浓,啧啧道:“不妙啊,不妙,姑娘似乎对尚某有些误会,这可怎么得了?” 婉约翻了个白眼:“堂堂巡抚大人还会在乎小女子的想法吗?” “会。”他会答得干脆,倒令婉约微微一愣,“不知尚某是否有这个荣幸知道姑娘芳名?” 婉约瞪着他忿忿的想: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风流鬼,竟然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要不是在王爷府真想送你一拳! 这时,瑞禾从厅里走了出来,大约是听到了动静,见他二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不免好奇,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尚云笑意融融,冲瑞禾一躬身道:“我与这位姑娘是有缘人。” 真是皮厚,婉约冷笑:“我可没福分认识这种人。” “都是本王的得力助手,大家迟早会成为好友的……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尚巡抚,这位是婉约。” “有幸认识婉姑娘,尚某荣幸至致。” 婉约冲他点点头,转而向瑞禾道:“七爷,我有话想单独和您说。”“单独”两字有意突出,尚云笑得牵强,很识相的告辞了…… “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瑞禾引着她来到八角亭坐下。 婉约犹豫的开了口,“七爷,我相信主子还活着,但她不在我身边我也没心情再去做其他的事,我想……回灵山……” 瑞禾端起茶呷了口,面不改色道:“再等一个月吧,我四散人手去打听,如果依然无果,你想去哪,我不阻拦。” “……可是……” “三日后我要回宫一趟,为皇额娘庆寿,你就先安心住在这里吧。” “……” “……你在这里,岂码我会觉得她还活着。” 婉约抬眸望向他,长长的睫隐去了他眼里的情绪,他从不会坦露内心的,而这句话无心之下的肺腑之言吗?他是在乎主人的她能感觉到,这是发自内心,而非主人所言的“利用”。主人,你的心我又怎么会不明白,王爷是在乎你的,若你还活着,也该欣慰了,“……是……婉约明白了。”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波澜不减(下) 三日后,七爷和王妃起架去了洛城,偌大的王府只剩她和两位小王爷,老大叫炎虞乃大王妃之子,刚过了十二岁生日,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头;老二小他两岁,叫炎义仁,是故去的嫣妃之子,乖巧可爱很让人心疼。瑞禾临走时特递把这两个小鬼托付给她,用意她是明白的。其实他不用担心,她既已答应不走就不会反悔。 隆福真是个很得力的助手,王爷走后,大事小事他都能处理妥当。其实细想想王爷身边的能人真的很多,七爷有慧眼又善用人,为他死心踏地的人数不甚数,就像主人说的:“他不相信任何人,却让所有人都信他。”…… 用过午膳,婉约一个人闲逛着,午时的阳光暖融融的,晒在身上分外的舒服。路过中院,正巧见到炎虞正吵闹着叫一群家丁够老槐树顶的纸风筝,树太高,找了许多竹竿都不够长,炎虞急的又骂又叫,她看着好笑,这小魔头谁招惹上都要脱一层皮。眼见着手忙脚乱的家丁,婉约无不同情的摇摇头,提裙欲走,忽然被一声稚气却宏亮的童音吼住:“婉约!”天,这小魔头竟敢直呼他的名字,“过来!” 婉约又好笑又好气,走过去,耐着性子福了福身子道:“给小王爷请安,呦,谁惹您不开心了?怎么急得跟猴似的?” 虽然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娇好的容貌却已能看得出来,白皙到几近透明的皮肤一双炎室独有的丹凤眼夹着怒气,他显然已经听出她话中的调侃,两道剑眉拧在了一起,一扭头冲正努力够着风筝的家丁吼道:“猪奴才,统统滚回来!”又转向婉约冷声道:“你!去!给小爷把风筝摘下来!” 婉约一愣,不怒反笑道:“摘?您当是摘苹果玩儿呐?我说小王爷,您放风筝怎么也不懂挑个地儿,这里尽是阁楼高树怎么放呀?” 小王爷不屑一顾:“要你摘就摘,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主子奴才的礼数都忘了吗?” “你!”这小魔头!婉约简直无语,“好,小祖宗,我就帮你‘摘’下来。不过咱们可说先说好了,如果我摘下来了,你就立刻回书房念书去,不许再贪玩。” 炎虞冷笑一声:“竟然敢跟小爷谈条件。”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等你取下来再说吧,话说得太早可没什么好处,你――”一句话还没说完,身边忽然一阵风,紫色的影子如闪电般飞向树顶,旋即返回。炎虞还没反应过,婉约笑容可鞠的脸已近在咫尺,得意的晃着手中的风筝,“喏,摘下来了,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方才还灵牙厉齿的他一下子噤了声,望着她努力揉了揉眼,半晌才说出口:“你……你怎么……竟会飞?” 婉约但笑不语,将风筝递给一旁的家丁,道:“好了,风筝拿到了,小王爷也该遵守承诺,回屋念书去了吧。” 炎虞仍是没回过神的样子,支支吾吾道:“……你竟会飞……难道……难道是仙子?” 她“哧―”的笑出声,俯身拍了拍小家伙的头,“不,我不是仙子,只是懂些武功而已。”见他方才趾高气昂的立刻换成满眼的羡慕与钦佩,笑着又道:“如果你好好读书,我有可能会教你奥。” 小家伙的眼里立刻绽出光彩:“你说的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逼着婉约和他打勾勾,自言自语道:“阿沁科这奴才只会摔跤,打狗,还说自己武艺高强,等父王回来赶紧撵了……” 他果然乖乖的随家丁往书房去了,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冲她晃着拉勾的小拇指,婉约回敬温和一笑,转身悠哉悠哉的走了。 到了下午,尚云竟然登门拜访,婉约打发隆福去正厅接待,没想过了不久,他折回告诉她说,尚巡抚专门为您而来,希望您赏脸一见。看隆福一脸为难的样子她大概能猜到那家伙对王爷的重要性,反正他也不可能占到什么便宜,她便只身往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正撞见尚云和一个貌美的丫鬟说笑,婉约不禁皱眉,不识趣的哼了一声,那丫鬟一惊,赶忙端着托盘匆匆离去。婉约在他对面坐下,尚云却立身,向她长长一揖微笑道:“婉姑娘肯赏脸,尚某荣幸至致!” 婉约笑笑,“我是粗莽之人不比尚大人重礼数,我向来开门见山,尚大人有什么事也不妨开门见山的直说。”见尚云坐下身,仍是微笑端起茶慢慢品起来,有些着急道:“您就说把,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是不是对我有所企图?” 尚云一口茶没咽下去,“噗!”的喷出来,边咳边道:“姑,姑娘果然真性情……” 真――性情? 在说她? 婉约愣了下,她记得主子和她说过男人对女人的无故纠缠都是有企图的。难道……错了?见尚云竟哈哈笑起来,她恼道:“笑什么?您只管答是或不是。” 尚却云笑得更厉害,婉约“啪!”一拍桌子气道:“尚大人觉得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他努力止住笑意,摇头道:“不不,婉姑娘别误会,尚某没有恶意,”顺顺气又道:“婉姑娘貌美俏丽,确实惹人怜爱,但尚某此次前来不是为儿女私情,而是有正事有求于姑娘。” “正事?”婉约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话锋一转,道:“哦?说来听听。” 尚云不禁佩服,心道:没想到这女子如此豁达,和他平日里接触的扭扭捏捏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简直是天壤之别。对她的好感愈增,微笑道:“婉姑娘真是与众不同呵,好,既然如此尚某就直说了,其实尚某此次来邑平一来是与王爷有些私事,二来是为了秘密调查最近一起已惊动到朝廷的采花杀人魔案件。” “采花杀人魔?”好奇怪的名字。 “这狂徒到处蹂躏良家妇女,事后还会将其全家灭口,手段之残忍令人瞠目结舌!听说他最近在邑平出没,朝廷便派我来秘密彻查。”尚云神情严肃道。 他这么一说,婉约大概就猜出了他的来意,“难道巡抚大人身边的无数能人中还找不出这么个角色?” “尚某知道冒昧要求姑娘不在理,不瞒姑娘,近些日子尚某一直在苦苦找寻相貌出色又武艺超群的女子,十日前偶遇姑娘令尚某眼前一亮,姑娘正是百里挑一之人!如果姑娘肯出手相助尚某感激不尽!” 哦,原来他对自己过多的注意是出于这种目的,婉约笑笑,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我不久后就会离开邑平,无法时时配合你们查案。” “婉姑娘要走?” “这里是王爷府不是我家,我迟早是要离开的。”她想了想又问,“尚大人可以和我说说对这案子的想法吗?” 尚云点点头正色道:“婉姑娘,实不相瞒,尚某也没有头绪,但邑平的「天香院」是东南省最出名的烟花之地,尚某料想那淫贼定不会错过此等逍遥之地,所以早已加派人手装扮成嫖客暗中观察,但一直未果,所以――才想到劳烦姑娘,”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顿了顿又道,“尚某知道婉姑娘不想插手采花贼的案子,也明白这案子是有危险的,但为了邑平的百姓和冤死的亡魂,还请姑娘三思!” 婉约看得出他是诚心诚意来肯求她的,又细算了算王爷回府的日子,还有些空余,便冲他颔首道:“好,那么尚大人,您是怎么打算的可以说得再详细点吗?” 尚云的眼睛亮起来,立刻请她入座,详细的说出整套计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松鹤长春(上) 今日皇宫里上上下下都挂起了贴了金灿灿的“寿”字的大红灯笼,皇太后一早便被从皇帝从永合宫派出的八人银已故的老皇帝给了她恩宠与短暂的幸福,那么,她的儿子,此刻站在她眼前权拥天下的男人给她的,则是大半身的权势福贵大半生的受人敬仰。她温和一笑,道:“皇上辛苦了,为我这老太婆忙前忙后都消瘦了。” 皇帝笑着摇摇头道:“皇额娘哪里的话,为皇额娘做点事,儿臣情愿。皇额娘一路颠簸辛苦了,先入座休息吧。” 太后微笑着点点头,旋即被皇上皇后一左一右扶着,顺着长长的红地毯缓缓步入座宾席入座,几个姘妃和小王子也相既入座。一会儿,王爷,三品以上的大员也陆续到达,各个盛装出席连带身后捧礼的随从也打扮的格外正式。七爷一身淡绿色绣仙鹤补服,长袍差一指及地,露出尖尖的白靴头。这几日住在宫里,老祖宗早早就遣人来通知他,寿宴那会请他一定坐到老祖宗身边,这会儿,和皇上打过招乎他便到老祖宗身边坐下,老祖宗乐不可支,接过他随从递过的紫檀木长方盒,笑道:“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俗规矩了,哀家宁愿你多陪着哀家,倒胜过这卷轴……”打开卷轴却不禁到抽一口,笑呵呵的又合上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柳如施先生的画可不好寻,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瑞笑笑,替老祖宗将画收好,“儿臣昨晚梦到八仙皆下凡为皇额娘祝寿,那铁拐里知道您喜欢柳如施先生的画,便特递送来予您,还说他们会在天上护着您,让您长命百岁。” 太后哈哈笑起来,“好好好,,那,你可得替我好好谢谢八位仙家了。”想了想,又解下腰间玉面金瓤四下点缀着玛瑙碎钻,中央嵌着一个董字的腰牌递给瑞。这是太后地位的象征,在宫中执此枚腰牌便可畅通无阻,最重要的是它抵一次死罪是众臣可望而不可及的。 皇上笑吟吟的望着九爷,还记得上次老九平定关东时他也曾要赠免死金牌作赏,却被谢绝了,这次皇额娘要送出腰牌恐怕也和上次的事有关。皇额娘的心他是明白的,她总觉得亏欠瑞,总觉得是她母子俩夺去了本该属于瑞的人生…… 瑞笑了笑,望了眼不远处的皇帝,又望了望太后,点点头温和道:“那,儿臣就多谢皇额娘恩典。” 到晚上戌时宾客已相继入座,夜幕中千百种官灯绚丽夺目,如百花齐放般让人目不暇接,舞台中,精心编排的节目露续登场,引起一阵阵喝彩,敬酒祝寿的热潮总算告一段落,人们开始专心的欣赏节目。老太后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偶尔拾一个高角盘中可口的点心,正开心着,只听由远及近一阵阵喧闹,转头一探究竟时,一个白红相间极花哨的衣衫已然跳到她眼前,转个身挤到她身边坐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拾起个小干果扔进嘴里,一旁的丫鬟极懂礼的又添了个酒樽,提起案上的百果玉酿替来人斟满,轻声道:“九皇子请用。” 炎燎笑呵呵的又要去拾瓜子,边道:“老祖宗,皇孙来给您祝寿了,祝您延年益寿,福体安康~”伸出去的手却被“啪!”一声拍掉,他缩回手嗷嗷直叫:“老祖宗您这是在放响炮呢?” 太后却不给他笑脸,道:“小兔崽子,把懒病带到哀家这宴席上来了,连哀家的寿宴也敢迟!”见他两手空空,又故意冲他摊开掌道:“哀家的寿礼呢?” 炎燎笑起来,从袖口里掏出个香囊送去,老太后疑惑的猫了他眼,收回手道:“这是什么?” “您拆开看看。” 原来里面儿是张四方折叠的纸,看上去极为普通,便又打开,只见这纸上写了三十余味药材,“这――” “司徒神医的自用驻颜秘方。” 她一愣,将信将疑道:“司徒神医?莫不是人称天下第一怪的司徒凤?” “正是。” “……” 见老太后愣在那儿,炎燎冲她晃晃手,“唉,唉,您别太激动啊,其实我与司徒凤有些交情,再送些礼,要她割爱也不难。” 老太后忍俊不禁,极其满意的把香囊收好。 还是这小子懂她的心。 摘来仙桃添寿嗣,献上美酒增福气。寿比天齐子孙乐,福如东海和家喜,松鹤相伴福寿长,五世同堂乐熔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松鹤长春(下) 那边,炎燎喝完酒,抬眼见七王爷就坐在不远处,和太后低语几句起身去瑞那儿敬酒。 瑞正望着案沿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 “七叔。”其实辈份上该如此称呼,可炎燎心里总觉得七叔更像是自己的哥哥,论年龄他二十而七叔刚过而立之年,相差不过十岁,比大皇兄还小十岁。还记得小时候每次见七叔回宫都会极其兴奋,缠着他讲宫外的见闻,讲邑平,到如今眨眼十年光阴,宫外变了又变,而深宫大院内仍旧如一,“七叔?” “呃?”瑞回过神,见炎燎来敬酒忙拾起酒樽,立身微笑道:“燎儿,是你啊。” “皇叔,好久不见了,燎儿来给您敬酒。” 瑞笑起来,点点头,冲他一抬酒樽道:“好,七叔受了。” 话罢,俩人一饮而尽。 “七叔,想想咱们也有一年没见面了,似乎只有老祖宗的寿宴才能把您请进宫啊。” 瑞笑起来,摇摇头道:“我这是公务缠身,情非得已啊。”想了想又问:“你呢?七叔可是听说你最近助朝廷铲除了晗锦宫,立了头功呵。”话至此又不免一阵惆怅。 “七叔取笑我了,和您的赫赫战功相比,我做的不算什么。” 瑞抬眸看向他,是的,你做的本不算什么,可师泣却因此而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若真有三长两短,你又预备怎么赔…… “喔哇!”座兵席忽暴发出一阵轰闹,俩人抬头望去,舞台上正上演着天女散花,身着纯白色薄衫的舞姬绝妙的舞动着七色彩带,连带出漫天漫地的碎花,加之水蓝色花灯的映衬如梦如画,美不胜收…… “真美。”炎燎禁不住赞叹。 瑞也认同的点点头,他记得师泣十五岁那年为了接近辽王爷,苦学舞技,其中也有这支“天女散花”,不同的是师泣是在水里跳的,他远远看过她练习,睡莲池中,她用功力支撑身体,让整个人轻盈的像一片叶子,飞舞旋转的飘带如纯洁的羽翼,那一刻,他忽然有奔去抱住她的冲动,他很怕,怕那双羽翼会带走她,带走他的她…… “七叔,七叔?” “呃?” 难得堂堂七王爷也会有恍恍惚惚的时候,还是二度,炎燎一脸探究,真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事,“七叔……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奥,没有,”瑞以笑掩饰,“不过是……很久没回邑平,有些担心。” “这样啊,”他不肯说也没办法,炎燎笑笑,“难道清闲七叔就把公事暂搁一搁,偷得浮生半日闲嘛,好了,燎儿也不絮絮叨叨的打扰七叔看表演了,这就去大皇兄那儿打个招呼。” 瑞微笑着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方又坐回席位。 到了亥时,节目已表演完毕,可老太后似乎意犹未尽,皇上早有准备,今儿一早就从宫外接来了全洛城最红的名角儿柳贵颜先生,太后爱看戏这是大伙都知道的。 这会儿,皇上皇后正搀着太后往戏园走去,几位皇子和姘妃告了假,这其中也包括炎燎,说六皇嫂有喜了要去看望看望。瑞觉得累便也去告假,谁知太后硬是不允,拽着他的手道:“平日里想见你一面可太难了,今儿是哀家的寿宴也不肯多陪陪吗?” 瑞笑起来:“皇额娘哪里的话,儿臣只是……” “只是什么?嫌哀家这老太婆挨手挨脚?” 瑞笑着叹口气:“好,好,今晚皇额娘上哪儿臣都守着,除非您撵了,否则儿臣哪也不去。” “这才对嘛~” 结果还不止今晚,太后软硬皆施,终于磨得瑞答应了在宫里多住十日…… “牡丹,牡丹?在干什么呢,孙大人又来看您了!” 婉约趴在床上,一脸愁苦,丫头小荷正帮她揉腰。算算来这「天香院」也有五日了,没什么大发现,可腰已扭得不能动弹。来这鬼地方后,她总算明白什么叫“花枝乱颤”。 秦妈妈推门而入,带进一股子浓烈的香味,“牡丹啊,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快点,别让孙大人等急了。”说起这艺名“牡丹”来历还挺曲折,听说上一届的“牡丹”可是这儿的花魁,一个月前被当地的知府相中做了四姨太。当日秦妈妈见了她两眼放光,对乔扮人口贩子的尚云直竖大拇指,“真好,真好,这姑娘将来一定能红透洛城!”于是,便将这至高无上的“艺名”赐予了她。 “秦妈妈,我这腰实在是疼,要不您先去应付一下。”想想她习武之人尚受不住折腾,而「天香院」的姑娘天天扭得像个钟摆却还能应付自如,真是佩服啊…… “我这不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嘛,祖宗十八代都搬出来说了!你倒是快点啊~” 婉约皱皱眉,只好起身,正整理衣服,只听走廊里已响起孙大人的声音,“小牡丹?小牡丹?你在哪啊?我可来捉你了~”听得婉约一阵哆嗦。 秦妈妈开门时,他已来到门口,见到屋里的情形忽然就冷了脸,一把推开秦妈妈道:“好你个老鸨!不是说牡丹正在接客吗?竟敢戏弄本官!” 秦妈妈一惊,旋即呵呵干笑起来,香帕乱舞道:“呦~我的大人,瞧您说的,就是再借我一百个胆儿我也不敢骗您啊,喏,这不,那客人听说您要见牡丹,吓得一溜烟跑了,我这不正打算去告诉您嘛~” 话是挺中听,孙知府也懒得再管,摆摆手道:“行了,行了,量你也不敢,”转眼见屋里的婉约,语气顿时温软下来,“我的小心肝呀,你可把我想死了~行了,你们都退出去吧,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等大伙都退下去了,孙大人张开双臂破不及待的朝婉约扑去,婉约竟也不躲,一脸媚笑的立在床尾边等他前来。近了,忽竖起双指朝他身上一点,再来一个旋身,孙大人肥重的身体顿时失了重心,“啪!”的一声巨响,砸到床上。 婉约见他没了知觉,熟练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包粉末,倒进他口中。要说这粉末来头可不小,好像叫“醉生梦死”,尚云当初给她的时候,她还觉得挺多余,现在看来,对付大色鬼果真有用。 正思忖着,窗外忽然飞过一道黑影,速度极快,换作普通人决不可能从黑幕中分便出异样。婉约灵光一闪,突的就想到了三日前那一幕,也是这样一闪,当时她还以为是错觉,可如今故景重现…… 婉约一个点地从窗口跃出,她房间的窗户外是一片竹林,微弱的月光下显得阴森森的。落地后,她又警觉的四下张望,眨眼时又一道黑影跃过,极快的,她扑捉到,箭一般紧追过去! 果然是个人影! 那黑影似乎感觉到了被跟踪了,微微一滞后立刻加快速度,于是一前一后两个人,如影子一般,一追一躲…… 快出林子时,婉约忽然慢下来,整个身子惯性的摔出几米,她低呼一声,捂着腰强立起身,那影子早已没了踪迹。好厉害的轻功,即使她没腰伤也只能相齐!如果“他”就是采花贼,那也难怪朝廷会头疼了…… 再回到屋里,孙老头还在说梦话,双颊绯红八成在做什么春梦,婉约拾起茶壶灌了口,总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采花贼摆明是来「天香院」采花,既如此定有姑娘吃了亏,可为什么她没听见姑娘的挣扎声或是求救声?这儿虽是烟花之地,可没银票,姑娘们才不会白白送身子,难道说那采花贼还随身揣着银票?或者,他英俊潇洒令无数姐妹尽折腰?婉约赶紧拍拍脑门,真是越想越离谱,看来要想查清,明日一早还得去走访走访“姐妹们”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心如死水(上) “主子,您可回来了,刚刚皇后娘娘和允儿王妃来过。”荷科迎上来为炎燎脱去绒衣,掸去长发上的雪,“冷坏了吧,没想到今年这么早就下雪了。” “她们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道,二位娘娘把奴婢支开单独和安姑娘说话。” 炎燎点了点头,又叫随从把他刚从何妃那儿要来的紫蓉香乳糕递来,一个人往里屋左院去了。 还没进“逸安阁”,一股幽幽雅香便飘然而出,这是她独有的气味,还记得初次见面时也是如此,淡淡然如百合,悠悠然如睡莲…… 推门而入,蕊儿正喂着药,近了越发闻见苦涩。睡床上的绝丽女子脸色略显苍白,长发如幕轻泻于绸白色的床上,远远望去仿佛有一层雾气,蕊儿见他来了,忙起身行礼,“主子。” 炎燎点点头望向床上的丽人儿,她木然的盯着床沿,墨色的眸子里却寻不到半分生气。 “喂完了就退下吧。” “是。” 片刻后蕊儿端着碗退下,炎燎便坐去床边,轻捋她散落的额发,爱怜的在指尖揉搓,“感觉好些了吗……师泣。”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 “我听荷科说皇额娘和允儿来过,和你说了什么?” 她呆呆的看他一眼,一言不发。 炎燎轻笑:“不管说什么都别放在心上,看看我带来什么,”手里晃着精致的锦盒,他笑意愈浓,“何妃娘娘家乡人送来的,我吃了一块,果然和洛城的糕点不同,你尝尝?”看她不答,又笑道:“这个时辰,你大概用过午膳了吧,那就搁着饿了再吃。” 他抬手抚摸上她的脸,极尽爱恋,指尖滑到肩上,他眉尖忽颤,轻轻一拉衣襟滑落下来,露出雪白的玉肩,肩上一道长至乳尖的嫩红色细疤极其醒目,如蜿蜒蜷曲的小蛇,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痛。他俯首吻在疤上,密密的温热的气息顿时晕染在冰凉如玉的肌肤上,令她禁不住微微一颤。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极时赶到你就不会……”拥她进怀里,他双臂不禁收紧,“等你伤好,我们马上成亲……我会……用全部去爱你……” …… “爷,允儿王妃来了,说一定要见您。”短暂的温存被打破,炎燎有些懊恼的皱起眉。 门外的蕊儿尴尬的杵着,小声又道:“奴婢说爷有事,可王妃不信,奴婢实在拦不住。” “行了,让她在正厅等我。” “是。” “等等,以后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踏入这房间半步。” “……是。” …… 抱她躺好又替她掩好被子,他才能放心离开,推开门,床上忽响起她有些沙哑却仍清丽的声音,“你会后悔的。” 他俊眉微颤,顿了顿,掩门离开。 我会后悔什么?带你回宫?救了你?还是……爱上你…… 刚进正厅便见汪允儿绷脸坐着,她生得柔弱玲珑,五官秀气娇美,即使生气的样子也十分惹人怜。见炎燎来了,虽心中不快她还是很起身行了礼。 炎燎走去主座坐下,拾起丫鬟送上的茶呷了口道:“蕊儿说你一定要见我,有事吗?” 汪允儿靠去他身边,笑得迁强:“其实也没什么……臣妾很久都没见到九爷了,臣妾只是,只是想见见您。” 他笑意极淡,懒懒道:“我一切都好。” 允儿咬咬唇又道:“今儿皇后娘娘赐给允儿许多珍奇,听说都是西域王的贡品,爷要不要去我那瞧瞧……今晚就让,让允儿伺候您。” 炎燎看她一眼,笑着拉她坐到腿上,狭长的丹凤眼写满玩味,“怎么,在怪爷这些日子冷落你了?” 她红了脸,慌忙摆手道:“自然不是,”想了想又道:“呃……允儿去问过芸妃姐姐和德妃姐姐,都说这几晚没见过爷,臣妾,臣妾还以为爷独居寝宫委屈自己,今儿一早和皇后娘娘来看望您才知道,原来安师泣姑娘一直住在这里伺候爷,所以……” “师泣没伺候过我。” “……呃?” “她现在还不是我的人,”炎燎最烦女人话中带刺,不觉冷冷一声,“姑娘家最忌讳被说三道四,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话。” 汪允儿脸色唰的白了,支吾道:“臣,臣妾明白。”顿了顿又道:“安师泣姑娘确实生得绝色倾城,而且臣妾也听说最近皇上爷和巍大人共商‘南越问题’,爷累了找人消遣臣妾能明白。” 炎燎皱起眉,话里的敌意已越发明显了,允儿从前乖巧平静,入宫久了却还是逃不过宫中的勾心斗角,“不是消遣,等她伤好了,本王要娶她。” 她的身子明显一颤,“可是,臣妾听说安姑娘是爷从郊野带回的,她既非官宦之后又非异国王姬,这恐怕不符合宫里的规矩……”见炎燎脸色有变,忙又改口,“其实只要爷喜欢臣妾也没有意见,只是皇后娘娘恐怕……不会轻易答允。” 他叹口气,双手把她抱下腿,起身拂拂衣摆道:“行了,我还有公务要办,你先离开吧。” 秦允儿圆睁杏眼埋怨的望着他,停了许久,终于还是一俯身,幽幽道:“是,臣妾告退。” 炎燎揉揉额心正欲回屋,忽见侍卫跑进来通报,“禀皇子,七王爷到访。” 他来了精神,笑道:“快请。”起身去迎,瑞一脸笑容和他一番寒暄后对面坐下,聊起家常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