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怎么可能有怪谈?》
18.会动的一万圆
“哦....”土方闷声应道,倒不是什么难事,他和火盗改交好,就算是明历大火那么久远的事情,也能问出一二来。
土方显得有些沮丧,对待幕府高官都游刃有余的自己,竟在一个阴阳师面前如此吃瘪,他无力的对着近藤道:“阿勇,帮我把药送去医学所,今天的货还没来得及送。”
“哦,好。”老实人近藤勇不懂拒绝。
“我也一起去好了。”秦明说道,近藤要是让他独自回道场,路走不到一半估计人就没了。
“你去做什么?”土方岁三一脸警惕,难不成是想向医学所拆穿我?
“放心,只是交流一番,毕竟我也略懂医术。”
秦明笑着宽慰道,看给孩子吓得。
除了跟着人形自走驱鬼仪,还能在医学所露露脸。
转行的好机会!
他在道场教导医药知识,本就存着打响名声,等待医学所来人请教的念头。
现在主动上门虽然降了点逼格,但只要能把人糊弄住,后面半辈子就有保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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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很快就到了江户医学所。
“你们是来送药的吧,交给我就好。”
门口的年轻男子等候已久,看见近藤背上的药箱,连忙接过。
“会动的一万圆?”
秦明微微一愣。
“什么一万圆?”年轻男子不明所以,看见秦明一副阴阳师的打扮,面色大变:“难道是在下身上有什么脏东西?还请大人明言!”
秦明摇头:“福泽桑,我们想见绪方大夫一面。”
医学所头取绪方洪庵是后世留名的大人物,他抢了不少历史穿越者的活,在日本推广种牛痘预防天花,更被奉为日本近代医学之父。
“你...您...阴阳师大人认识我?”
年轻男子更是惊讶,他不过是医学所的小人物,若是说哪里出名,大概是三年前看护病人,把自己也给染上了伤寒,算是出名笑料。
秦明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能不认识吗?绪方洪庵后世留名,你更牛逼,一万日元上印的就是你的大脑门。
不过他只是一笑。
福泽谕吉见状,更加恭谨几分,稍稍躬身,将秦明与近藤勇引进了医学所。
他也不多问,这么神奇的阴阳师,找绪方大夫,肯定有要事。
医学所里,一个贵族打扮的男子,正在和绪方大夫交谈。
“美贺子生过孩子,已有经验,但今日座产许久依然无法分娩,水户藩医和幕府御医都没有办法,只能仰赖绪方大夫你了!”
“老夫....”绪方洪庵两道眉毛皱在一起,我一个医生,哪里会生孩子呢?
“我听说过!”贵族男子急声道:“西洋有剖开肚子生产的办法,你是江户最有名的兰医,精通西洋医术,一定能做到!”
绪方洪庵老脸皱在一起,话是没错,早在几十年前,西洋就有剖开孕妇肚子取出胎儿的办法,成功率也有三至五成。
但问题是....他不会啊!
作为医生,绪方洪庵没打包票保证能成,也没拒绝治病救人:“一桥大人,老夫可以一试,但不能保证成功,甚至失败可能,很大......”
一边的秦明微微颔首,我说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是那天屏风后头的大人物。
家里妻子都快生产了,还能大着胆子去吉原寻花问柳,不愧是贵族。
“安倍大人!”
一桥庆喜无意间看见秦明,立即上前,也顾不得自己身份尊贵,匆匆道:“安倍大人,在下的妻子就要生产,但迟迟生不出,可有什么办法?”
秦明面色古怪,生孩子的事,阴阳师也不懂啊!
不过在他人看来,阴阳师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尤其是已经在一桥庆喜面前露过一手的秦明。
“安倍大人,若能让在下顺利得子,在下愿保举大人为检非违使。”
一桥庆喜也不算急病乱投医,毕竟正常的生产方法,他已经用尽,藩医和御医都看过,全都无能为力,只能指望兰医或是神秘的阴阳师了。
美贺子肚子里的孩子对他相当重要,江户时代,女人不生孩子,就没有嫁出去的意义,如果在三年内都没有成功受孕,甚至会被判断没有价值而休妻。
生孩子与一家繁荣的观念挂钩,女人都被要求尽快生最多的孩子,在注重血脉传承的贵族之中,更是如此。
一桥庆喜和美贺子已经结婚五年,三年前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刚出生就夭折了,这次一定要保住孩子。
他紧紧咬着牙,必须得有孩子!
如果不是长子夭折,又没有其他子嗣,两年前的将军之争,胜出之人一定是自己,十四代将军之位,本应该是他的!
秦明略微想了想利弊。
哪怕现在是十九世纪,剖腹产已经有了许多成功例子,生孩子依然要靠运气。
生出来了,他不赚,什么检非违使他压根就不想当,他来医学所就是寻求转行的。
生不出来,人没了,直接血亏。
两边都不讨好的事,秦明可不做,更何况他压根不会,生孩子又不是什么能忽悠的事。
于是乎,面对无比焦急的一桥庆喜,他只是摇了摇头,同时望向绪方洪庵。
这个摇头含义有很多。
比如无能为力,比如自己没有绪方洪庵擅长生孩子,比如只有绪方大夫能够帮你.....
至于具体什么意思,就让一桥庆喜慢慢悟吧。
一桥庆喜还一脸迷惑没悟出个什么东西,绪方大夫先开口了。
“作为医生的基本准则,要为他人而不是为自己,不图名利,不求安逸,拯救他人而贡献出自己的全部,挽救生命、治愈疾病、缓解痛苦,医生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老大夫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眉毛依旧皱在一起,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格外清明。
剖腹产子是唯一的办法,他虽然没有具体操作过,但他明白,如果什么都不做,会丢掉两条性命。
“老师....”一边的福泽谕吉等弟子,想要再劝。
您没半点生产经验,只是看翻译过来的西洋医书上有这么个手术,就直接要动手了?
“够了,准备帝王切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土方岁三
“附近有没有什么不错的料理屋?”
“羽二重团子不错。”
“走,就去那里休息休息,我请客。”
路走到一半,秦明实在腿软。
大街上的鬼怪们正在进行一场疯狂的游行,脑袋掉下就接在胳膊上,眼睛掉了也懒得捡,还有恶鬼吃食小鬼,妖怪、怨灵们蹦着跳着,仿佛在庆祝着什么。
现在不是什么逢魔之时,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啊!
这京都还能不能待下去了??!
从无数个妖怪身体中穿行后,终于来到了团子店门口。
进门处就是一个舌头缠在腰上的无面鬼,油灯处满身眼睛的老妇人正吹着灯,零零散散的小鬼在后厨进进出出.....
可和外面群妖乱舞的场面比起来,竟显得温馨许多。
“两份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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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坐下,看了看近藤勇:“五份。”
“刚才匆匆出来,没吃饱。”
他想了个万无一失的借口。
“啊呜。”
刚上来的团子,被近藤老哥一口一个,瞬间空了一盘。
秦明优雅的吃着,所谓的”羽二重团子”,是因为团子质地细腻的被赞誉成好像丝绸、白羽一般,细嚼慢咽才能吃出深味。
不愧是连鬼怪都往返后厨,留恋不已的地方。
“是阴阳师大人,还有近藤大人~!”
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近藤虽然比不得走在哪儿都是视线中心的秦明,但作为小有名气的同心以及试卫馆未来四代目,也声名不菲。
“近藤大人,能不能展示一下那个?”
“就是那个!”
“哦!”近藤勇爽朗的一笑,在孩子们期盼的目光下,将拳头塞进了嘴里。
“哇!好厉害!”孩子们满足心愿,哄闹着四散开来。
“加油啊!好好成长,总有一天你们的嘴里也能塞满拳头的!”
秦明拿过一盆清水,给近藤洗手,这也算是特长吧。
在近藤的狼吞虎咽下,五份团子很快吃完,后厨里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
“阿香啊,你和土方最近怎么样了?”
“土方?”本来哼着歌结账的阿香,面色一沉:“别提那个混蛋。”
近藤勇心里有底,肯定是仗着俊美脸蛋与女子玩耍的土方,又冷落了阿香的心。
阿香望向近藤,灵光一现:“近藤,你可是土方的好兄弟,如果你给我扇一巴掌,这单就给你免了。”
“不是应该扇土方那个混蛋吗?”
阿香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怎么舍得对那张帅气的脸蛋下手呢?”
至于另一边的阴阳师大人....首先,人家不一定是土方的好朋友,其次,那张脸,比土方更俊美呢!
近藤勇眉毛扭在一起,跟着秦明在八佰善蹭了一顿,又要人家请团子,实在过意不去:“那好,你来吧。”
“啪——”
清脆的声音伴随着阿香的娇笑,让店里所有人都乐了起来。
秦明也笑了,颇具性格的俏皮女子,也是江户的特色。
“再加五份团子。”
近藤瓮声瓮气的说道,要吃个够本。
“对了,土方是谁?”
“我的挚友,家里是卖药的,就住在这附近,你要是想了解辰五郎,可以去找他,他们家和火盗改有商业来往。”
“去,吃完就去。”
秦明迫不及待。
一则是,他想问问辰五郎为什么这么讨厌阴阳师,几百年前的明历大火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则是,离道场还有段不短的距离,中途在土方家小憩片刻,又能得到喘息之机。
..............
土方宅。
“岁三,你这怎么弄的?”
近藤勇一边给土方岁三上药,一边关心问着。
被褥上的土方身上青一片紫一片的,饶是如此,也没能掩盖他那张帅气的脸。
“嘶...轻点。”土方疼特此牙咧嘴,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去玄武馆和那里的学徒切磋了一下,全都赢了。”
“他们输不起,趁着我回家的时候套麻袋,暗算我。”
“嗯?”
土方岁三实力不错,但玄武馆可是江户三大道场之一,所传授的北辰一刀流更是名声在外,不说道场里的三位老师傅,就是大家熟识的坂本龙马,也绝对能轻松胜过土方。
“定吉师傅和坂本他们都外出交流了。”
“.....”
趁着高手们外出交流的时候,来挑道场,难怪别人恼羞成怒。
秦明也颇为无语,装最大的逼,挨最痛的打。
“哦对了,安倍大人是来找你的,有事相询。”
土方这时候才看向秦明,拿过身边的一包药,道:“石田散药药效堪比任何灵草仙枝,有病祛病,无病强身,从东边的甲府到西边的伊势再到北边的川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人是想采购一些吗?一包三两,不二价!”
石田散药是土方家数代秘传之良方,不仅固定为各大道场供货,一些武士也风闻来此购买,更是和火盗改有着长期合作。
即使你是阴阳师大人,又是近藤介绍的客人,也不可能便宜多少。
这就是土方家的骄傲!
“石田散药?”秦明将纸包打开,捏起一撮药粉在鼻尖嗅了嗅,又尝了点。
“主要成分是牛革草,这草就在两条街外的河沿边上,到处都是。”
土方一惊,面上有些挂不住,自家秘药竟被他人一眼看破了主材料,不过他还是撑着面子道:
“牛革草又如何?还得在特定的时辰摘下来,再烘干碾碎焦化,工序极为复杂,最后才能化作你手中的石田散药,药材确实不值钱,值钱的是手艺。”
他认为秦明在讨价还价。
“一好一坏两个消息,你想听哪个?”
“啊?”土方岁三一脸懵逼。
“坏消息是此药不含有任何药效成分。”
“你....”
“好消息是,也不含有任何对人体有害成分”
秦明笑笑,继续道:“牛革草本身是有止血、镇痛效果的功效,不过又晒又烘后就失去药效,其效果嘛,效果应该和吃点干草叶子差不多。”
这种制药方法,还是华夏传过去的,后世早有论证。
药材碳化后会破坏很多有效成分,黑乎乎的粉末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只要是经过这些工序的药物,基本可以定为无效。
“你怎么....”自家秘药有什么效果,土方自然比谁都清楚,他被人套了麻袋一身伤,也没怎么涂抹石田散药。
近藤勇更是一脸吃惊之色,秦明平时在道场传授的知识里,就有药草相关,不会无的放矢,难道石田散药真的没用?
“不必担心,我不是为了石田散药而来,有时候,这些东西反而出奇好用。”秦明讲明自己的来意:“我想了解些有关火盗改的信息,包括新门辰五郎,最好还有两百五十年前的那场明历大火。”
从几件事看来,土方为人有些轻浮,不用刚才一番对话压一下,只怕办事不会尽力。
秦明最关心的就是明历大火,这场大火之后,江户的阴阳师都远走京都,为何原身会突然回来?
可惜年头太久,相关信息只能从负责火灾的火盗改里慢慢寻找,可辰五郎看不惯阴阳师,那么就需要土方这么个中间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不欢而散
月儿明,春草开出不知名的花儿。
这时候,以一杯温酒来驱除初春的寒意,最好不过。
江户人常说“酒酒鬼家无粮仓,滴酒不沾也家无粮仓”,喝酒虽然浪费钱,但大家都是死不悔改的酒友,漫漫长夜,不谈正事,先喝上一杯。
“早也好,晚午也好,晚也好,咕噜咕噜酒不断”,近藤周助老师傅就是个典型的酒鬼。
早上起来,先喝小半碗,他说这是消灾解难的好兆头,早上一口酒,还可以注入生气,焕发活力,下午,剑道教学告一段落,吃点小菜当午饭,再来一杯,晚上泡个澡,泡完继续喝,睡前也来上一杯,一天能喝五合。
近藤勇酒量不好,但是能吃,秦明倒是想陪着老师傅喝点,再学几招天然理心流的秘传,可惜道场里的酒实在没什么味道。
市面上有好酒,就是贵。
虽说樱华屋的老板送来了二十两感谢费,还承诺秦明去吉原玩能白嫖,但实在杯水车薪,还不够敞开肚皮吃喝一顿的。
不过很快,就有冤大头来请客。
清次的事情尘埃落定,不仅杀了宗次郎,还杀了三菱屋四口人。
三菱屋的老板为表感激,请秦明和松平容保去八佰善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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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带上了休假中的近藤勇辟邪,好不容易出趟门,万一再整点案子出来,容易破坏心情。
“在下岩崎弥太郎,是三菱屋的老板,这次多谢安倍大人了!”
早就等候在包间的弥太郎恭敬拜下,秦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不过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桌上的饭菜。
色香味俱全,不愧是一顿饭能吃掉武士一年钱奉的高级料理店。
松平容保很快也到了,他身边还有一个瘦小老头,手里拿着一杆紫烟管。
江户时期,烟管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这杆紫烟管差不多相当于一辆兰博基尼,可见来人身份不俗。
“新门辰五郎?”本就坐立不安的近藤勇惊呼一声,惹来小老头一阵皱眉。
秦明满不在乎,轻声问着近藤:“这老头是谁?”
近藤悄声作答,生怕惹怒了来人:“火付盗贼改方的头目,不过与负责案件的奉行所不同,更偏重于火灾,三菱屋的惨案应该就是他们负责,论身份辰五郎与松平大人差不多,但他手下有3000人。”
“最关键的是,他与一桥刑部卿交好,松平大人也同属一桥派,这么论起来,辰五郎的地位甚至更高一些。”
“哦。”
秦明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江户三天一小火,五年一大火,火盗改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奉行所更为重要,尤其是辰五郎手底下三千个小弟,这可是一支生力军,再加上和总管幕府刑事的刑部卿交好,确实是个大人物。
可惜秦明对幕府的派系斗争不感兴趣,也犯不着跪舔,再有六年,幕府就死啦死啦滴!
近藤吃着吃着,就彻底放开了,一通猛吃,吃得弥太郎心疼。
辰五郎平静的喝着酒,似乎不想与秦明有什么交集,此番来八佰善,也只是应付了事。
倒是松平容保频频敬酒:
“这次可真是多谢安倍大人了!”
“要不是安倍大人正好在场,我们估计就被凶手给糊弄过去了,又要多一桩悬案!”
“一桥大人肯定也会不满!”
哦,原来屏风后的大人物不是将军,是那个一桥刑部卿。
“哼...”一旁的新门辰五郎冷哼一声,在他看来,只是因为奉行所能力太差,换做火盗改,轻松就能解决,三菱屋惨案他都已经找到线索了,只不过被抢先一步,犯不着对一个装神弄鬼的阴阳师如此恭敬。
秦明并不在乎辰五郎的小动作:
“无妨,只是随手而为。”
松平容保真诚说道:
“安倍大人,其实早在犬神案之后,奉行所就打听过你的消息。”
“原来你是京都土御门家的始祖,泰亲大人亲弟安倍秦信的后人......怪不得会如此神通广大!”
说这话时,松平容保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尊敬的意思。
哪怕秦明没能解决那些悬案,只凭这一个身份,就足以让他以礼相待了。
“额...原来我身份这么复杂啊......”
安倍家历史上有三大阴阳师,最后一位便是有着“指神子”之称的安倍泰亲,也正是他开创了最为辉煌的土御门一脉,又称土御门泰亲。
而自己是泰亲弟弟秦信的直系后人....
一个泰一个秦,该不会是抄错字了吧?
就在秦明因此陷入沉思的时候,松平容保却是趁热打铁地说道:
“安倍大人,你的阴阳术和学识,连一桥大人都赞不绝口。”
“所以,我以町奉行的身份真诚邀请大人,能否以顾问的方式,协助奉行所维护江户和平?”
松平容保小小秀了一番自己的学识,“顾问”一词是兰学中特有,只有真正有学识的贵族,才知晓其意,同时也不失为一种试探。
其实奉行所能打听到秦明的消息也不多,而且事关京都的土御门家,也没人敢深查。
当务之急还是拉拢秦明,这么一个有能力的阴阳师不多见,近来杀人、抢劫频频发生,弄得将军震怒,甚至将大老召入江户城整顿治安,奉行所必须干出政绩扭转形象。
而秦明毫无疑问,就是最佳的帮手。
因为他是阴阳师,这几次的事件都证明了,阴阳师面前,不存在悬案。
松平容保一鞠躬,再次郑重邀请。
秦明正要开口拒绝,他还准备改行呢,在道场一直教导大家小学知识,名声该打出去了,很快会有人上门。
却不想一直默默喝酒的辰五郎,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磕:
“只会装神弄鬼的阴阳师有什么用?”
“有去过火灾现场吗?”
“挑着金库抱着招摇撞骗的钱财,踩着平民逃走的阴阳师,却多的数不胜数!”
“不是都逃窜去京都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能够保护江户的,是什么狗屁阴阳师吗?这种只会空谈的家伙,在火灾的时候有什么用?!”
辰五郎一通怼,让秦明很是莫名其妙。
看来这位同志,对阴阳师有很深的成见啊?
阴阳师跟火灾有个锤子关系,还得负责救火吗?
不过他也不恼怒,依旧保持气度:
“松平大人,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秦明一脸笑容地起身,拉着嘴里塞满豆腐的近藤就走,不愧是嘴里能塞拳头的人物,带去吃自助餐铁定回本,不,是血赚。
“安倍大人!”松平容保看了看辰五郎,又看了看秦明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辰五郎似乎很不喜欢阴阳师。
“告辞。”
秦明笑容满面,就在拉开门的时候,突然蹦出一句话:
“新门大人应该不知道,烟管这种东西,最容易引起火灾吧?”
辰五郎老脸一皱,瞥向手边的紫烟管,只见管口处的烟灰掉落,落在榻榻米上,生出一点火星。
一直到出了八佰善的大门,近藤才消化完嘴巴里的食物。
“嗝——”他一边回味着,一边说道:“辰五郎会讨厌阴阳师,应该是因为几百年前的明历大火。”
“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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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故乡的樱花开了
“日暮?”
众人一脸古怪之色,日暮染了梅毒啊!还真有人敢去看她?
“我....”松平容保的脸刷一下变白:“要押送清次去奉行所,还得多加审问,诅咒草人的事,可能顾不上了,既然安倍大人有意,还请替在下去询问一番。”
屏风后的大人物也一阵沉默,本来还想夸赞几句,现在看来,不要有太多交集比较好?这个阴阳师,是个疯子啊...
余下众人,也是一脸难色,樱华屋的老板也苦苦相劝。
染上梅毒,等于必死无疑,换做其他店里的游女、花魁染上梅毒,早被老板卷上草席扔去荒郊野外了,樱华屋能腾出一间空屋让日暮继续住着,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万万不敢再让客人靠近日暮。
尤其是这么一个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连松平大人都要用敬称相待的阴阳师大人。
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是关门大吉。
“我可是在帮你啊!”
秦明微笑道。
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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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很快便明白过来,发生这种事,尽管已经确认是人为,但肯定还是会有一些丑时之女的传闻,很妨碍日后做生意。
毕竟诅咒草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实物,封也封不住嘴。
一切的源头在花魁日暮,必须要处理。
如果有阴阳师去到了日暮的房间,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隔着屏风看一眼,念叨几句咒语,也足够让人安心。
不仅不会在妨碍生意,说不定还会引来更多好奇的客人,江户人很喜欢怪谈,彻底安心后,必然更想了解此事,反倒能成为樱华屋的特色。
“那...那就麻烦安倍大人了!”
“龙马,带路!”
秦明也不找别人,坂本龙马对樱华屋,比谁都熟悉,胆子也够大,省了再找别人的麻烦。
“你真要去?”
龙马面色不定,他刚才去取草人,也只是在日暮屋子的对屋,草人并不在日暮房间里,真要去日暮的房间,即使是他心里也有点怵。
秦明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大哥,和犬神不一样,丑时之女盯上我了啊!
就算我给清次甩了口锅,这妖怪也没放过我的意思,阴魂不散啊!
再这么下去,以后得和近藤抵足而眠才能睡着!
这时,之前那位与众人饮酒的花魁小姐,突然出声:
“野风可以带大人去。”
“野风....”
樱华屋老板张了张嘴巴,野风可是当家花魁,要是靠近日暮染上了疾病,得不偿失,但他又没什么好理由制止,毕竟秦明也是为了他好。
“带我去吧。”
野风露出了一个像是猫被驯养后的眼神,极为勾人。
秦明一怔,这位大美女给他的感觉,就好似随时都要喵出来一样。
很快,他就在五寸钉和铁锤下恢复常色,性命攸关,谁有空在意女色?
两人走后,龙马放心不下,店老板也坐立不安,一合计,便跟了过去。
到了门口,秦明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留下几人在门口窥视。
跟着过来已经是极限了,没人敢进一步接近。
日暮躺在被褥里,身上露出的地方,已全是毒疹,面色苍白,整体给人一种无力感。
这女人没几天寿命了。
秦明将手里的草人递给了日暮:“宗次郎死了。”
“死...死了?阴阳师么?”日暮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即便身染重病,也能看到她以前是如何的绝代风姿。
看到草人,日暮大概猜到秦明的来意。
许是因为秦明太帅让她想到了心上人,又或是太久没人探望过她,她挣扎着艰难道:
“阴阳师大人,不介意的话,能听一个故事吗?”
“说吧。”秦明静静坐在一边,丑时之女没有进入这间屋子,总算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一位花魁爱上了武士,武士说,如果庭院的樱花开了,就给她赎身,娶她入门。”
“后来花魁染上了不治之症,巧的是原本每年都会开的樱花,变得死气沉沉不再开花,花魁撑着身子偷跑出去看武士,武士看见她,没有一丝怜悯,只是一如既往地对她笑着,保持距离,之后哪怕花魁传出病重的消息,两人也再没有见过。”
“花魁将对武士的恨意,编织成了草人,在草人胸口钉上钉子,扔进火堆,希望能将自己的恨意化作诅咒,让武士痛苦一辈子。”
这时候,日暮停顿了许久,表情有些狰狞。
“所以,恨意化作的妖怪,杀死了宗次郎,阴阳师大人,是来退治妖邪我的吗?”
秦明笑笑:“杀死宗次郎的是清次,他因嫉妒宗次郎而产生杀心,前几天还杀了三菱屋四口人,精神有点不正常。”
“日暮小姐,风月场所的女人,对爱情宣誓的越多,只会更容易被指控撒谎。”
“与其憋着毒疹的痛苦做出一副狰狞的表情,不如哭出来。”
“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什么?”日暮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你对宗次郎,真的有到杀死他的那种怨恨吗?”
秦明指着草人:“这种草人,碰着火就会全燃了,不可能只有烧焦的程度。”
说着,他抓起了日暮的手。
门外发出一声惊呼。
进屋子就算了,和日暮交谈也算了,怎么还敢接触?
她身上的毒疹是化的妆吗?!
“秦明!”
外头的三人急的团团转,龙马急的直接闯了进去,却被老板死死拉住。
秦明回头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微笑,同时留意到门口身形渐渐变淡的丑时之女。
“你手上的烧伤,是取出草人只所留下,你将草人丢进火堆,又冒着烧伤的危险取出来,你所谓的怨恨,是这样的吗?”
日暮哭了起来,声音沙哑,几乎没有半点力气的手,却能死死抓住草人:
“我有的...就只有这个草人了......”
秦明静静等着哭声停止,梅毒又不会接触传染,回去把近藤老师傅偷存的烈酒拿来消消毒就好了。
“好了。”
他站起身:“我只是来将草人还给你的,不过在听了你的故事之后,多了一件事想告诉你。”
“这里能看见吧?”他往窗子看了眼,视野极佳能看见庭院,随后在日暮耳边,一句一顿:“你不了解一件事情,天下没有一棵樱花树是不会开花的。”
之后,便离开了。
丑时之女依旧跟着他,不过已经没什么妖力,头顶的蜡烛都熄灭了。
几天后,秦明正挑灯夜读。
龙马匆匆跑到道场里,手上还捧着一捧樱花。
他找着房间里的秦明,瞥了几眼秦明手中的春画,心里痒痒,同时抛撒樱花,嘴里说道:
“大晚上的点灯看这种东西,浪费灯油,不怕油须磨找上你吗?”
“就像你一样,姥姥火、油须磨、油赤子这类与油灯有关的妖怪,不过都是人们编造出来,防止他人浪费灯油的传说而已,丑时之女也是一样,所谓女人的怨恨会化作鬼怪,只是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乱世之中能够多得到一层保护罢了。”
秦明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画,吹了口气,将撒下的樱花吹得乱飞:“怎么,龙马桑,故乡的樱花开了么?”
龙马没有往日的大大咧咧:“日暮死了。”
“哦?”
“我去看过,她是笑着走的,还一直念叨着花开了。”
“你倒是去的挺勤。”
龙马突然严肃的拜下:“感激不尽!”
“原来你也是日暮的仰慕者。”
秦明饶有兴致的笑着。
“我很好奇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秦明笑而不答,一步步走出了道场,一直走到街上。
奇形怪状的小鬼依旧在游荡着,江户的夜晚依旧百鬼夜行,但头顶蜡烛手拿钉锤的女妖怪,却已经不见了。
“我只是告诉了吉原的所有人,抛撒樱花能祛除鬼怪而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证据?我可以现场编啊!
“佛陀不在吉原打更。”
一句话,就让小童的证词成空。
在场的各路老司机,也都明白过来。
今天花魁道中,满街都是游人,佛陀不打更。
小童不可能准确判断时间。
清次又成了重大嫌疑人。
本来就是嘛~!
难道要相信清次的话,他只是倒了油?
那就得相信死者凭空被打断了肋骨,然后又在没有助燃物的情况下自燃。
这不是更离谱?!
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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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的大人物,不想有鬼怪参与其中扩大影响。
松平容保不希望有鬼怪作祟,增加奉行所工作难度。
樱华屋的老板、花魁、游女们,不想自己的生意受影响。
客人们更不想自己寻欢作乐的地方,有妖怪出没。
就连坂本龙马也出人意料的没有多言,整个吉原只有樱华屋一处地方给他白嫖。
秦明也不是在污蔑好人,英耀篇有言“破落户穷极不离鞋袜”,说那些破落户的特征,是白嫩肉,精神憔悴,衣饰寒酸,却仍然穿鞋套袜不打赤脚注意礼节。
清次就是这样的人,衣着毕挺,行为做作,故意一幅豪迈武家的模样,可身上的和服是旧的,裤子也满是皱褶。
破落武士,已经沦落到面子工程都做不好的地步,哪还有钱财来吉原这种销金窟?
秦明问向松平容保:“松平大人,近来可还有什么涉及大量金钱的悬案?”
松平容保听罢,面色大变,将秦明引至一边,悄声说道:“三日前,下町的三菱屋遭抢劫,丢失大量财物,四人被杀,到现在都没找到凶手。”
“一、二、三、四....正好。”秦明用眼角余光在清次身上数着,忽然一顿:“四个人里,是不是还有一个约莫三岁的孩子?”
“没错,是店老板的小儿子,一个月前刚满三岁。”
“那就没错了。”他用一个极其复杂的眼光,轻声道:“抓了清次之后,好好审审吧,除了今天的案子,三菱屋的案子与他脱不了关系。”
“这....好..好的。”
松平容保愣住了,这件事影响很恶劣,又正值江户整治的风口,他甚至捂着消息没敢放出去,屏风后面的大人若是知道了,必然震怒。
可秦明怎么会知道?
还直接指出了凶手?
随即他心里一喜,管他呢,能抓着人,就是好事啊!
秦明微微叹气,果然是这样。
破落武家天天来吉原,巨额嫖资不用说也知道是用手段得来的,未曾想竟还有杀人。
清次的背后浮着四张淡淡的脸,证明了一切。
他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正是个杀人狂魔,多背一口锅又不吃亏。
“清次之前无意间看到了日暮所制作的草人,明白了日暮对宗次郎的怨恨,同时他自己也嫉恨宗次郎得日暮欢心,又对得了梅毒的日暮不管不顾,之后便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种子在今夜终于发芽,他与宗次郎约好,在里屋相见,宗次郎喝了酒,不太清醒,于是心生歹意,想起了草人身上的伤势,痛下杀手,打断宗次郎的肋骨,又去仓库取了灯油,将其尸体焚烧,想着即使最后泄露了,也能推给丑时之女作祟。”
“奉行所向来难以处理妖怪作祟的案子,如此一来,也就成了悬案,你不会有一点事。”
这个故事前因后果很完善,人们听了纷纷点头,如此便合理的多了,什么丑时之女,压根不存在,阴阳师都说没有了,人家是专业的。
只有松平容保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这不是在说咱奉行所业务能力不行吗?
“我没有!你有什么证据吗!”
清次一脸无辜,我他妈真的只是火上浇油而已!
证据?我还真没有。
但问题不大,我可以现场伪造啊!
“哪怕你只是火上浇油,也是在杀人,因为那时候宗次郎被火烧的时候,依然活着,肋骨断裂,并不足以致死。”
“怎么可能!”
清次大喊大叫着。
抢劫还杀人的家伙可没什么无辜的,火上浇油之举,就算放在现代也要落一个破坏尸体罪。
秦明面不改色,开始乱编:“大家都知道,灯油燃烧后,会有粉尘、碳灰之类的残留物形成。”
“人死之后,不会呼吸,自然不会吸入粉尘,喉管内不会有碳灰残留,那么宗次郎呢?”
“龙马,刀。”
龙马精神一震,匆匆跑到樱华屋大门口取了自己的佩刀,又匆匆跑回。
秦明一把拿过刀,在尸体面前坐下,背对众人,先是入乡随俗的鞠了个躬,然后抽刀轻轻一切。
“很明显了。”
秦明站起身,将尸体展现出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好几个好事者凑近前去,一看之下,果然就和阴阳师大人所说得一样,尸体的喉管内,确实有灯油燃烧后的粉尘残留物。
“动手!”
松平容保下令道,外面几个奉行所的同心已经赶到了。
不管清次到底是杀了人还是泼了油,秦明最后给出的结果,是所有人都乐意见到的,根本不用再去怀疑自找麻烦。
更何况清次身上极有可能还背着三菱屋的四条人命。
“不可能!”
清次双目血红,猛地闯入人群,夺路而逃。
他不能被抓,即使后面能证明自己只是泼了油,三菱屋的惨案也会暴露,到时候还是逃不了制裁。
“不好!”
守在门口跃跃欲试的同心们大惊失色,他们个个都是剑道好手,少说也是四段以上,本来等着清次自投罗网,可没想到清次的夺路而逃,只是个幌子。
清次知道自己逃不出同心们的包围,刚才的冲撞只是掩饰,真正的目的是屏风后的大人物!
只要将这个大人物抓住了,就能以人质威胁,逃出生天!
而屏风旁边,没有任何猛男,只有一个长得好看手无缚鸡之力的阴阳师,哪怕手上拿着刀,也肯定不会用,说不定在他冲过去的时候,就被吓得尿裤子了。
巧的是,这位只是长得好看的阴阳师,扔下了刀,双手握住刀鞘,双腿微曲,脚步迸发,与地面摩擦发出嗤的一声。
手向上一挑,刀鞘准确击中清次的喉部。
清次根本没想到秦明能够做出攻击,本能依靠着吉原常客们擅长的腰力,做出滑步,避免了被击中喉咙的结局,可刀鞘还是猛地击在了腹部,重击使他立时栽倒在地。
“你可不是什么善人....”
秦明走到清次面前,他对自己的剑道实力有数,原身就修习过,几段不清楚,肯定水平不低,这阵子又在道场学了几招。
阴阳师会点剑道,很正常吧?
“日暮....”
倒在地上的清次双目无神的喊着花魁日暮的名字,一切都完了。
“日暮?你要是真的出于爱慕她,而做出这种事,怎么会将尸体焚烧的如此彻底。”
“日暮的草人只是烧焦,你可是直接将人烧得没正形了啊!这不过是你对宗次郎的报复,不要妄想用这些事情来安慰自己,你对宗次郎的嫉恨,远远超过了日暮对宗次郎的怨恨。”
“传说丑时之女是因女人的怨恨而产生的妖怪,但你清次本人,已经变作了怨恨所化的恶魔。”
众人一片唏嘘,日本人很吃这一套。
大大咧咧的坂本龙马听着听着,忽然面色一肃,喃喃自语道:“难道以后会出现新的妖怪丑时之男?”
“对了,我想见一见那位日暮小姐。”
烧焦的草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秦明手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刚穿越就看见原主被吃了
古昔有奇画,绘百鬼,号百鬼绘卷。
天皇偶得之,甚喜。
时值夏夜,天狗出,百鬼窜离。
此后数日,常有魑魅于罗生门外,祸乱平安京。
天皇大惊,乃遣阴阳师、祀之舞姬二人,以镇百鬼。
是夜,京都氤氲,百鬼夜行,倏尔寒鸦十万,泣鸣不止,遂与战,咒结毕,血刃尽,祀舞又起,天狗动容,契以天下,焚诡卷,驱百鬼,始有千载太平。
——《今昔物语》
秦明将蜡烛插在面包片上。
点燃,吹灭,二十岁生日结束。
闭眼,许愿,再睁开眼的时候,他面前摆着九十九根蜡烛,两侧有荷花灯、鲜花。
正前方是一方棺椁,里头的人脸盖白布,两手合掌,枕边还有一个小桌,一碗清水,一碗插着筷子的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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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段残缺的记忆出现,秦明很快明白,自己穿越了。
当下是日本的江户时代,幕府十四代将军德川家茂治下。
万延元年,即1860年。
六年前黑船来航,强开日本国门,九年后便是明治维新。
但这个世界,并不像穿越前那样正经,存在怪异。
罗生门外,骤雨初歇,十字路口,却逢百鬼夜行。
秦明觉得问题不大。
江户时代因为浮世绘盛行,妖怪文化下沉到家家户户,原主八成是个迷信的笨蛋。
啊....
问题好像很大。
刚才还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一个模糊的虚影双眼空洞,舔舐着猩红的舌头,尖牙咬动,正吞噬着什么。
四周还有一道道畸形扭曲的身影,若隐若现,想看不见都不行。
“安倍大人,谏山之死真的是犬神所为,而非强盗吗?”
秦明僵硬的扭过脑袋,看着紧张不已的男子,努力消化记忆。
奉行所管理幕府直辖领地内的诉讼、案件,面前这个男子叫近藤勇,是奉行所的同心。
近藤勇为了查清三天前谏山之死的案件,特意请了身为阴阳师的原主,在超度死者的同时进行问灵,问问冤魂杀死他的人是谁。
一问之下,杀死谏山的竟然是传说中的妖怪犬神,原主如实相告,结果因为直呼犬神之名,直指犬神之形,被犬神给吞了。
半截灵魂,还在犬神的大嘴里嚼着呢。
秦明低头看了看,头戴立乌帽子,身着狩衣,下衬指贯,手握六壬式盘,装备挺专业,技术挺业余。
“.....”
随即他意识到了一个更严肃的问题,原主被犬神给吞了,自己能活多久呢?
秦明强行镇定下来,上辈子收养他的老神棍死后,他除了继承算命看相挣挣零花钱外,还拓展了驱鬼业务。
老掉牙的画符念咒,在二十一世纪已经骗不到人了,所以他开始革新。
村里一个老头家里电灯老是莫名其妙自己亮起来,人还病倒了,都传着是闹鬼,秦明被请来后,检查一番,隔天带人去电所,一看原来是这户人家电表开关螺丝松了。
再比如,工厂边上的玉米地里,大晚上总是能听到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秦明受邀驱鬼后,隔天带人去了玉米地里的排水井口,里头有一只狗子呼救喊劈了音,和女人哭声极其相似。
其实吧,这些人为因素都是秦明受邀后打的补丁,螺丝是他摸黑拧松的,狗子是那天恰好被狗咬了,抓了恶犬丢进去的。
事实上真的存在怪异。
不过他一直都没被人拆穿,因为真的很有效,即便缘由全是捏造忽悠,事后诡异的事情都没了,灯不闪女人不哭,就像真的是人为因素一样。
那时候秦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鬼怪这个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只要装成一副不存在不相信的样子,哪怕鬼怪骑脸,也伤不到分毫。
原身就是很好的反面例子,指认犬神,与妖怪有了交互,直接被吃了。
引以为戒!
秦明心中已有打算,找个理由先从这个充斥着大量鬼怪的葬礼中离开,以后金盆洗手,做个正经人。
都穿越了肯定不能继续当没前途的江湖骗子,十九世纪科技飞速发展,背个氢氦锂铍硼说不准都能功成名就。
赶紧走!
这时,一个头发乱糟糟,有些不修边幅的男子忽然一拍脑门,走上前来:
“果然是犬神杀人!”
“土佐流传着犬神家族的说法,犬神会寄身于某些家族之中,并世世代代的追随着其子孙传承下去。”
“土佐人不待见犬神家族,不仅疏远,还忌讳与其交际通婚,这一族就趁着第五代将军大人颁布《生类怜悯令》的时候,搬到了江户。”
“前阵子和谏山吵过架的佐田,就是犬神家族的后人,他的武士刀上有犬神家族的家纹!”
土佐犬神,犬神家族....
原来是这样啊!
葬礼的气氛变得奇怪起来,人们议论纷纷,江户时期怪谈成风,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过犬神的传说。
“原来是佐田!他几天前从水户回来之后,就和谏山吵了一架。”
“佐田家的狗也有一阵子没叫过了,肯定是被他杀死做成了犬神。”
“真没想到,佐田那天还和我在八佰善吃饭,吃掉了足足一年的奉钱,我一直以为他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城郊杀死谏山,没想到竟是驱使了犬神!”
“多亏了近藤大人请来了阴阳师大人,不然我们不仅被蒙在鼓里,还差点相信了佐田,驱使妖怪杀人,真是狠毒的手段!”
经过男子这番合理的解释,又有阴阳师证明妖怪作祟,大家基本认可了犬神杀人一说,唏嘘的同时,吹捧起秦明。
近藤勇也向秦明请求道:“既然是犬神杀人,那大人能否将这作恶的妖怪捉住?在下也好给奉行所的大人们交代。”
我刚来这个世界,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害我?
在秦明的视角中,犬神已经骑到自己了脸上,要就这么继续下去,铁定和原主一样横死!
他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尽力表现出正常的表情:
“其实,我的意思是,杀死谏山的凶手,就和犬神这种妖怪一样,是不存在的。”
“谏山,死于自杀!”
面对这种场面,他选择胡说八道。
自杀?
所有人面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近藤勇踌躇了许久,才开口道:“谏山....身中十三刀,是....自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身中十三刀,凭啥不能是自杀?
呃...
身中十三刀怎么就不能是自杀了?!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忽悠,看能不能圆过去。
犬神已经和秦明脸贴脸面对面,秦明心理素质过硬,目不斜视,反问道:
“身中十三刀,为什么不能是自杀?”
近藤勇急的焦头烂额,谏山是武士,要自杀也是切腹,怎么会用捅自己十三刀这种死法?死前还要承受巨大痛苦,他疯了吗?
谏山之死一波三折,他以为能通过阴阳师问灵找出杀害谏山的强盗,没想到却是妖怪作祟,他以为是莫名其妙的犬神杀人,现在又变成了自杀。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将军已经召集大老入城,町奉行也下达了命令,不仅要抓住杀死谏山的强盗,还要清剿江户周边的匪类。
谏山是将军家臣,年奉千石的旗本,可这样的人物,竟然在参见将军的途中,被强盗给杀了,必须严肃对待。
盗匪丛生,武家横死,要能查个清楚还好,查不清楚,将军肯定会清查负责江户治安的奉行所。
到时候,他这个用钱买的同心,只怕坐不稳,甚至还可能有牢狱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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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近藤勇终于沉不住气,不断给秦明比着手势:
“我觉得,确实是犬神杀人。”
管他那么多干嘛!犬神杀人多好啊!
不用费心思调查,犬神家族的后人佐田也正好和谏山有矛盾,该抓谁,该怎么上报,一清二楚。
可秦明也急啊,犬神就站在他面前流着哈喇子,换个心理素质差的恐怕早叫出声了,他要是再说犬神杀人,肯定要步原主后尘。
秦明脸不红心不跳,言辞凿凿:“世上只存在应该存在的东西,只发生应该发生的事,妖怪不存在于世,则必不可能是妖怪所杀。”
丹凤眼,尖下巴,仿佛狐狸一样俊美的脸上,充满了掌握一切的淡然。
见到这一幕,不少人内心松动,难道真的别有隐情?
老神棍过世前经常教导秦明,做这行的,少说话,多装逼,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要用一种牛逼哄哄的眼神看人,拿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
他保持这个状态大约半分钟,果不其然,人们就开始自己脑补了。
“这位阴阳师大人,姓安倍...”
“是那个安倍?”
“京都土御门家的那个安倍?”
“安倍一族有没改姓土御门的后人,他恐怕就是那一支的阴阳师。”
连一些远近闻名的武士,也不由得为之一肃,正视起秦明来。
秦明淡淡笑着,依然不作言语,时刻遇事不慌,家常侃过隔壁大妈,逻辑胜过居委会大婶,反应表演秒杀小鲜肉,语重心长盖过公园老头,是这行的基本素养。
只待场面稍静后,他走到棺椁前,低下头,对着盖着白布的尸体,念起咒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七七四十九.....九九八十一....”
近藤勇瞪大了眼睛,这是他从未听过的咒语。
不仅从未听过,连发音方式,都和他寻常阴阳师的咒不一样。
他能听出来一点端倪,似乎是某个遥远古国的语言。
要知道,阴阳道、阴阳师的起源,就来自于那个古国,如果真是如此,一定是极为强大的咒语。
秦明的声音忽然一停。
“怎么了?”
“既然并非妖怪作祟,那么普通杀人案件,一般要从凶器入手。”
“有道理,如果杀死谏山的强盗将佩刀落在了现场,兴许还有办法追查,可惜....”
“凶器是这柄刀。”
秦明轻轻点了点谏山腰间,作为陪葬的佩刀。
不修边幅的邋遢男子立即表示赞同:“确实是这柄刀,我找大夫验过伤口,谏山胸口的伤和他的佩刀一致,当时刀就落在地上,满是血。”
随即他话音一转:
“不过正是因此,才更显得是犬神所为。”
“谏山修习柳生新阴流,三个月前已经掌握了抄刃,实力在四段初传。”
秦明消化着脑中的记忆,邋遢男子名叫坂本龙马,是江户有名的武士,剑道实力不俗,但相当迷信。
坂本龙马没有意识到犬神就在秦明面前,继续着他的推论:
“柳生新阴流的高手,不仅被抢走了佩刀,还被人用自己的佩刀杀死了,难道拦路的野盗,有着五段真传或是更高的实力?”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深思起来。
四段已经是难得的好手了,更别说还是柳生新阴流这种以小规模战斗与空手搏斗见长的流派,哪怕佩刀被夺走了,也有不俗的战斗力。
山野盗匪,根本不可能有杀死谏山的实力。
“所以说,是妖怪,只有犬神用妖力控制了刀子,才会让四段的谏山,也毫无反抗之力。”
坂本龙马再度给出了犬神杀人的结论。
秦明看见,犬神离自己又近了一点,几乎快和自己的身体贴合。
好家伙,这个坂本龙马,话里话外都是犬神,是想要我死啊!
但他没有表露出害怕,只是高深莫测的问道:“野盗?为什么一定要是山野盗匪呢?”
众人一愣,近藤勇灵光一现:“浪人...脱离藩国的浪人武士!脱藩是重罪,有能耐脱藩,还不被逮捕治罪的武士,大多实力不俗。”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之前奉行所将目标放在了匪盗上,所以没有找到杀死谏山的凶手,将目标换成浪人武士,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将事件归为妖怪杀人,固然能敷衍结案,但如果能找到真相,抓住真正的凶手,也是极好的,说不准还能整点额外奖金。
秦明既不反对坂本龙马,也没有赞同近藤勇,仍旧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杀人必然带有目的,凶手杀死谏山,是为了什么?积怨已久?贪图钱财?还有另有目的?”
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所有人已经因为之前的犬神推论,形成了先入为主的概念,他要将所有人的思维导向另一个方向,让他们一点点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去想。
这样一来,犬神应该也不足为虑了。
坂本龙马双手环抱,若有所思:
“浪人确实有杀死谏山的实力,但为什么呢?除了几天前和佐田吵过架外,谏山从不和他人结怨,果然还是佐田役使犬神杀人。”
不对!
与陷入沉思的坂本龙马不同,近藤勇敏锐察觉到人群中的一个小孩,在秦明说出“贪图财务”的时候,脸色有变。
他大步走去,挪开小孩的手臂,从他怀里掏出了一个包裹。
包裹上绣有谏山家的家纹,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枚黄澄澄的金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忽悠接着忽悠
判金是日本江户时代通用的货币,呈薄薄的椭圆形,就是喵喵头顶上戴的金币。
一枚小判即一两,换算成铜钱是四千文,足以买到够成年人吃一年的大米,可以说是很大一笔钱了。
可这笔钱,却出现在一个粗布衣衫的小孩手中,而包裹小判的布上,还有谏山家的家纹。
“你在哪里捡到的?”
“不是我捡的!是武士大人送给我的!”
小男孩稚嫩的脸上充满坚持,伸手想将包裹抢回去。
秦明见状,从近藤勇手中拿过包裹,递还给男孩,轻声道:
“是谏山资助给你的。”
小男孩抓紧了包裹,一脸警惕的点点头。
“对了,我想起来了。”坂本龙马突然出声:“谏山没有娶妻生子,一年的奉钱足够生活,理当还有不少结余,但日子却过得很拮据,听说他似乎是在资助谁....”
“应该就是资助这样的孩子,还真是个好人啊。”秦明说着,语气变得凌厉:“不过现在很清楚了,谏山不与他人结怨,家财不多,显然既不是仇杀,也不是图钱,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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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山的存在,成为了某个人的绊脚石,或者他掌握了某个人的秘密,必须要死。”
“我明白了!”
近藤勇神情严肃:
“脱藩浪士、绊脚石、秘密....”
“杀死谏山的....是浪士,准确来说,应该是尊王攘夷派的浪人。”
尊王攘夷....
近藤勇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七年前黑船来航,美利坚以武力胁迫闭关锁国的日本开国,并签下大量条约。
一些武士有感外来侵略,形成尊王攘夷派系,要求改革幕政、排斥外夷,部分激进者,更是以“天诛”的名义,暗杀幕府公卿、武士。
不过近两年来,尊王攘夷派式微,只是有传言,部分武士脱离所属藩国,以浪士的身份在暗处活动。
秦明发现了佐田的异样,他除了在引导众人的思考外,一直在观察。
老神棍传授过秦明一篇江湖秘本——《英耀篇》,据说是江湖术士不传之秘,将这玩意背得滚瓜烂熟,行走江湖为人算命消灾,不愁搞不到银子,骗不到女色。
《英耀篇》里有一句,“招子闪烁故作安祥,祸发自身”。
眼神恍惚不定,精神不集中,内心惊慌而又故作镇定,则肯定是他自身干下的恶行而东窗事发了。
在犬神一事被揭露后,佐田就面有异色,“尊王攘夷”浮出水面后更甚,他很可能就是尊王攘夷派系的一员,正好也解释了他为何会与多年的好友争吵。
一个幕府武士,一个尊王攘夷,两者立场对立。
近藤勇有些激动,又有些无奈,杀害谏山的凶手身份明朗起来,但尊王攘夷的浪人向来藏得极深,很难抓到。
他已经放弃了犬神杀人的想法,传说终归是传说,谁真正看见过妖怪呢?
不过自杀更是滑稽之谈,倒是尊王攘夷的浪士杀人,很靠谱。
秦明淡淡道:“但凡实施犯罪,就必定会在现场留下直接或间接的痕迹,痕迹可以是手印、脚印、伤痕等,这些痕迹,可以帮助确定凶手。”
《英耀篇》里还有老神棍整理的忽悠守则,第一条便是拿出气势,拿出别人不知道的东西,以此来增加自己的气势。
“可是...”近藤勇一脸难色:“武士被杀是大事,没人敢疏忽,早在发现谏山尸体时,奉行所就派人探查过周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谏山的指甲里连半片凶手的衣角都没发现。”
坂本龙马固执己见:“妖怪无形,犬神杀人,难道还能留下脚印之类的痕迹?”
秦明依旧不搭理一根筋的龙马,任由他嘟囔,这是忽悠守则第二条,多让别人说,不要急于表达自己的态度,对方说的越多漏洞越多,然后自己就能掌握主动权。
龙马又说了一大堆妖怪杀人的作证,说到最后,秦明突然一把撩开谏山身上盖着的白布,引来一阵惊呼,同时自顾自的说道:
“谁说没有痕迹?死者身上的刀伤,就是痕迹。”
“第一个疑点,死者身上的伤口,十三道刀伤,却没有搏斗痕迹。”
“足足十三刀,说明凶手并不是能在武艺上压制谏山的人,并不能一击让谏山失去抵抗能力,可谏山依然没有抵抗,这很奇怪。”
坂本龙马小声嘀咕:“妖怪杀人,要怎么反抗。”
“第二个疑点,十三道刀伤,只有一刀捅在胸口致命,另外十二刀全都不是致命伤,杀人者如果是精通剑道的武士,必然刀刀冲着要害,不会如此不熟练。”
龙马继续嘀咕:“新诞生的犬神,妖力控制不纯熟,所以没控制好吧。”
“第三个疑点,没有痕迹其实就是最大的痕迹,实施犯罪,必定会在现场留下直接或间接的痕迹,反复搜索真的没有痕迹,只有没有实施犯罪,才不会留下痕迹,谏山是自杀。”
三个疑点,震慑了除了坂本龙马外的所有人。
忽悠守则之三,尽量用结构性语言,第一、第二、第三这样的排列,就是思考逻辑性的展现,哪怕没有逻辑性也去尽量套这样的结构,别人也会觉得很牛逼。
好久之后,近藤勇才不禁问道:“那尊王攘夷的浪人....”
秦明视众人与无物,大步走到佐田面前,带着无比自信道:
“江户有四十八个尊王攘夷的浪人,我们面前就有一个,不过他没有脱离藩国,算不上浪人,只能说是尊王攘夷党派的武士。”
忽悠守则之四,尽量使用准确的数字或事实,正确与否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不太离谱就行。
“你在胡说什么?”
佐田梗着脖子的模样,让秦明有些意外,这人也太没城府了吧?
看到这幅慌张的模样,不傻的人基本都明白了,浓眉大眼的佐田,竟然是尊王攘夷派的贼人。
近藤勇心中一喜,不仅能查清谏山之死的缘由,还能抓住一个尊王攘夷的贼人,有大功啊!
面对脸红脖子粗,仿佛随时要暴起的佐田,秦明依旧风轻云淡:
“就和之前的猜测一样,你是从土佐迁至江户的犬神家族后裔,与谏山有矛盾后,按照家族传下的方法,杀死了爱犬,试图制作犬神,驱使犬神杀死谏山。”
“你在八佰善吃掉了整一年的奉钱,是为了引起人注意,乃至今日,都还有人记得事发当晚你在八佰善大吃了一顿,以防在被怀疑的时候作证,证明你没有杀害谏山的时间。”
所有人一脸懵逼,怎么绕着绕着,又绕回去了?这样说来,不就是佐田驱使犬神杀人了吗?
“你杀死了爱犬,按照传说制作犬神,但世上不存在妖怪,自然也不会有妖怪听从你的驱使,帮你杀掉想杀的人。”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徒劳,谏山,是自杀的。”
忽悠守则之五,说话要绝对,不绝对不成话,前面不断暗示引导将目光转移到佐田身上,最后却信誓旦旦依旧坚称是自杀,以达到语出惊人的目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4.戏精的诞生
“绝无这种可能!”坂本龙马情绪激动,又是第一个跳出来质疑:“谏山还年轻,没有娶妻生子,又深得将军看重,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
“确实如此,不过正因此,谏山才会自杀。”
忽悠守则其六,见招拆招,如果有人提出质疑,不要急于反驳别人,要用“你说的对”、“我也有这样的担心”之类的说辞来应付,然后进行转折,顺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秦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说出自己的分析:
“年轻人比起老年人,更容易冲动,意气用事。”
“没有娶妻生子,就说明无牵无挂,就算自杀,也没什么影响。”
“至于得将军看重.....”
“这一点,则是谏山自杀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近藤勇不解,得将军看重还自杀?他矜矜业业的抓人办案,不就是为了得将军看重吗!
“这就要问他了。”秦明一指佐田:“几天前你为什么会和谏山吵架?你可以不说,不过我想大家都猜得到原因。”
佐田冷哼一声:“我要他跟我一起尊王攘夷,他不愿意,就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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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有些意外,他还打算捏造点证据,佐田怎么直接承认了?总觉得有点奇怪,不过没有表露出来,他的人设,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大阴阳师。
众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将军家的武士,怎么可能加入尊攘党派呢?两者立场对立,自然就吵起来了。
秦明适当放慢语速:“不会有笨到直接将幕府武士拉入尊攘党派的人,不然失败了,反而暴露身份,肯定是有一定把握后,才会明说。”
忽悠守则其七就是控制语速,领导讲话、学者讲座,有气场的人都是不紧不慢的,放慢语速也方便思考,不至于不经大脑冒出来一些傻话。
这时候,坂本龙马也是被忽悠住了,顺着秦明的思维方向思考,不由自主说道:“谏山的立场...并不坚定?”
“没错。”秦明继续说道:“谏山资助那些贫苦的孩子,就说明他对幕府的施政并不满意,如果天下太平,不会有那些孩子。”
“佐田就是看到了这一点,看到了谏山心中的犹豫,才会表明身份,邀请谏山加入尊攘党派,共谋大事。”
“是又怎么样?”佐田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也跑不掉了。
秦明还是有点疑惑,佐田承认的也太干脆了,不过这并不重要,首要目的是摆脱犬神对自己的威胁。
“当天没有动手,只有争吵,你的身份一直到今天才暴露,也就说明谏山没有明确拒绝你,而是用了考虑考虑之类的托词。”
“你一直等着谏山的答复,不过你打听到谏山要进城拜见将军,以为他是要揭穿你的身份,所以才有了后来的杀死爱犬,制作犬神,又去八佰善大吃一顿,制造不在场证明。”
“对,我让犬神杀了他!是犬神杀的他!当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的人,怎么会自杀!”
佐田语气有些颤抖,不停地跺着脚,似乎在逃避另一个可能。
秦明面色一沉,冷声道:
“面对事实吧。”
“谏山是一个优秀的武士,所以他不会背叛将军,但他通过那些贫苦的孩子,看到了当今幕政的缺点,而他一个人,却又无能为力,不能改变什么。”
“如果仅仅如此,他还能假装什么都看不见,用资助孩子来安慰自己,得过且过着混日子,但那天你的邀请,你与他的争吵,打破了这样的平衡。”
“他不得不开始正视起一切,在目睹着穷苦孩子的同时,还要在揭穿挚友与背叛将军之间煎熬,最后,他走投无路了。”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经常会选择最轻松的逃避方式,即自杀。”
“谏山不想背叛将军,又不想揭穿挚友,违背本心,年轻气盛又了无牵挂的他,选择了自杀。”
“武士从来不缺少切腹自杀的勇气,但如果原因被查明,会让看重他的将军失望,会让挚友的身份暴露,还会破坏谏山家的形象。”
“所以,他以拜见将军的名义,去往江户城,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完成了自杀,并伪装成强盗杀人。”
秦明给出了最后的推断。
大家开始不由自主,在脑海中还原出事件的全貌:
几天前,佐田觉得一直资助贫困儿童的谏山,对幕政不满,想将这位将军家的武士拉入到尊王攘夷派系里,以图大事。
但是谏山出于武士的忠诚,不想背叛将军,可他又确实不满幕政,于是以托词推脱,让佐田等待回答。
三天前,谏山在两相矛盾的煎熬之中,实在撑不住了,以拜见将军为由,在进城的路上果断一刀刺入胸口,又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刀从身体拔出,伪装成强盗杀人。
同时,探听到消息的佐田,杀死爱犬、制作犬神、驱使犬神杀人,一气呵成同时在八佰善大吃一顿,可惜闹了个大乌龙。
“原来是这样。”
“谏山之死竟然是这样,妖怪作祟果然只是传言!”
知道真相的近藤勇不禁为此感到唏嘘不已。
没有任何人质疑秦明的推断,尽管自杀的真相,听上去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但再怎么说,也比妖怪杀人靠谱得多吧!
半晌没说话的秦明,忽然捂紧胸口,五官几乎拧成一团:
“谏山死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痛苦。”
“将军、挚友,他谁都不能背叛,但摆在面前的,却又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即便选择了自杀,在自杀的时候,也依然被这样的痛苦所折磨着。”
“所以才有了足足十三刀的自杀,那不致命的十二道刀伤,不仅是在伪装成强盗杀人,也是谏山在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哪怕他砍了自己十三刀,最后将刀子插入身体,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拔出来,其间所承受的巨大痛苦,也比不上这几天来内心煎熬的半分。”
“这种痛苦,一直持续了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希望他死后,能得到清净吧。”
“确...确实如此....”
坂本龙马以及一些谏山亲友们,皆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谏山死时的表情,的确就如秦明所说,无比痛苦。
当下,他们也不由得感同身受,轻轻叹息着,同时,对秦明的结论更加相信了几分。
秦明恢复常色,对着棺椁鞠了个躬,这倒霉蛋死后的怨灵都被犬神给吃了,真惨。
至于表情痛苦...废话。
利器入体,死后表情只能是痛苦,因为经受到了死前的疼痛、挣扎,而唯一能够反映死前感受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其他的已无暇顾及。
“不可能,不可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5.看吧,妖怪真的不存在
“不可能,不可能!”
佐田歇斯底里起来,一只手已经放在了刀鞘上,好在坂本龙马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刀夺走。
“不可能!你胡说!是犬神!犬神杀了谏山!是我驱使犬神杀了谏山!”
佐田状若疯魔的嘶吼着,他不能接受谏山是自杀的。
如果自杀的说法成立,就意味着他亲手逼死了自己的挚友。
逼死和杀死,本质上不一样。
杀死,是杀死了一个幕府的走狗。
逼死,却是逼死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挚友,甚至就连不愿加入尊王攘夷党派的理由,也是因为武士所坚守的忠诚,贯彻了武士道精神,最后的自杀,更是让人肃然起敬。
秦明在心里不断点头,全场就你一个明白人,连坂本都被我忽悠了,不过他表面上还是义正言辞道:
“犬神?真的存在吗?!”
他从坂本龙马手中抽出刀,横在佐田的脖子上,眼神变得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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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操纵那种子虚乌有的东西杀人的能耐,现在就让犬神杀了我。”
“杀了他,杀了他!犬神,带着你的怨念,杀了他!让他闭嘴!”
佐田声嘶力竭,可任凭他怎么张牙舞爪,都没有任何诡异的事情发生。
犬神?
一直战战兢兢生怕步原主后尘的秦明,现在已经不怕了。
因为在佐田情绪波动的时候,他看到犬神那一坨飘忽不定黑不溜秋的身体,涣散了。
如果主人都对妖怪的存在产生怀疑,妖怪又怎么会听从驱使呢?
“传说要将狗埋进土里,只露出头,在它面前放好食物,让其无法吃到,在它快被饿死的时候一刀斩首,最后将头扔进食物里,烧成骨灰,放入器皿中祭祀,以无法化解的怨念,来形成犬神。”
秦明忽然说起犬神的故事,像极了天桥边的说书大爷:
“土佐人不待见犬神家族,不仅疏远,还忌讳与其交际通婚,你们的朋友,只有家人,和狗。”
“你们一族,趁着第五代将军颁布《生类怜悯令》的时候,搬来江户,《生类怜悯令》的重要内容,就是保护犬类,禁止弃养、食用等,在此之前,野狗为人憎恶,在此之后,狗才进入了家家户户,成为了宠物。”
“想来,这必然是你们乐意见到的法令吧?也是这样的法令,才让你们搬到了江户,因为你们爱狗,将狗视作家人。”
“武士之中,有谏山这样宁愿自杀,也不愿背叛主君、背弃挚友、背离本心的人,那么向来以忠贞著称的狗呢?”
“被你杀死的爱犬,它真的会有着无法化解的怨念吗?”
秦明话音一转,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听说你在八佰善花费了一年的钱奉,但你吹嘘的却是素菜的美味,昂贵肉食你吃的不多,应该都带回家了。”
“这并非是你为了让人记忆深刻,特意为之的怪异行为,而是为了将那些罕见的肉食,一同放入承载爱犬骨灰的器皿,想让它在死后,至少能饱餐一顿。”
众人忽然沉默了起来,秦明暗自得意,激发人们的共情能力,将注意力从案件本身转移到案件背后,就能进一步减少破绽。
佐田也愣了半晌,似乎是在回忆与爱犬的往昔,好半天后,才胡乱挥着拳,咆哮道:“你给我....”
咚——
秦明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以一个标准的刀背打,拍在了佐田脑门上,直接将他拍昏过去。
忽悠守则最后一条,要学会总结,并做出一个高姿态。
秦明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露出一个帅出天际的侧颜,故作深沉的道:
“妖怪....是不存在的,如果真的有妖怪杀人,那么人心,才是这个妖怪的真正名字。”
他是撑不住了,犬神是没了,但这是墓地啊!
飘飘荡荡的小鬼依然在,一低头,满眼都是,赶紧趁现在缓缓。
“妖怪是不存在的吗?”
坂本龙马在脑子里回味半天,依旧将信将疑:“不对,只是这次谏山的死和妖怪无关,实际上应该是有的,还有许多解释不了的事情,肯定是妖怪作祟。”
秦明听到龙马的自言自语,翻了个白眼,越是迷信的人越容易撞鬼,即使鬼怪无法随便对普通人出手,阳气多半也会逐渐衰减,这家伙估计活不了多久。
近藤勇却不管这些,管他妖怪还是人怪,查清谏山之死的事实,抓住尊王攘夷的贼人,那就是大功一件,不仅能保住同心的身份,还能更进一步。
将佐田捆好,继续葬礼,结束后,众人便四下散去,今天的事,会成为好几天的谈资。
近藤勇没急着将佐田领取立功,只是将他绑缚好后,走到受谏山资助的小男孩的身边,宽厚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男孩的头:
“我送你回家吧,遇到事了就报我近藤勇的大名,奉行所的同心以及试卫馆道场未来的四代目,一般贼人绝对不敢欺负你!”
看似是个粗鲁的人,实际上却粗中有细,小男孩手中的那枚小判已经展现了出来,难保不会有人贪图钱财,近藤送小男孩回家,既能让他一路安全,又能以同心的身份震慑怀有歹意的贼人,至少也能保一阵平安了。
秦明缓过劲后,终于低下头,入眼满目的幽灵鬼怪,再一次让他感受到生理上的不适,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原身似乎是要去什么丹波国大江山拜访谁,记忆里有关身份的信息不太完整,毕竟灵魂被吃了,有所残缺也正常。
搜索了一下记忆,再次确认不记得确切地点后,秦明走向了还离开的近藤,一边佐田身上的龟甲缚颇为引人注意,该说不愧是日本人。
“近藤,丹山国的大波山...错了,丹波国的大江山怎么走?”
“大江山?”
“没错没错,我正打算去那里。”
近藤勇微微侧头,露出了一个你在逗我的表情:“那不是传说中住满恶鬼的山川吗?根本不存在吧,安倍大人想去那里退治恶鬼?”
秦明沉默了好一阵。
“我们一起送这小子回家吧,万一被贼人盯上就不好了,两个人还能够帮衬帮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6.逢魔之时
送小男孩回家,约莫花费了一个时辰。
随后秦明与近藤勇一同去到了奉行所本所。
近藤向町奉行松平容保汇报谏山之死的真相,秦明在一边昂着头扮高冷相。
松平容保二十出头,却已经是会津藩藩主,兼任町奉行不过是为了累积执政经验,负责江户治安的町奉行可不是谁都能做,只有德川家的支脉才拥有这等信赖。
面对谏山匪夷所思的自杀行为,松平容保同样选择了相信,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难道要说是妖怪作祟,犬神杀人?
武士横死案就这样“圆满”告破。
“安倍大人!”
临别前,即便以松平容保的身份,也亲自将秦明送至奉行所门口,还用上了敬词。
“这次多亏了有大人出面,才能迅速查清谏山之死,将军那边才能安下心来。”
“若是再有类似之事,希望大人还能出手相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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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行所累积了许多冤案疑案,大多是因为传说是妖怪作祟,没人敢深入查案,草草探查又查不出头绪,只能搁置。
松平容保老早就想着请阴阳师出手,处理这些鬼怪之事,但阴阳师们都以土御门家为中心,在京都活动,鲜少来到江户。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可不能放跑了。
“嗯....”
秦明勉强应付着,奉行所内的鬼怪一点都不比墓地少,大门口蹲着俩,甚至松平背后就有一个长舌头、凸眼睛不见人形的鬼怪。
鬼知道他们办了多少冤假错案,惹来这么多冤魂。
好在也就是这一阵子的事情吧,等他把原主的身份弄明白,就改行。
前途一片光明,化学物理之类如果搞不定,还能当汉方医,日本的汉方医可是很吃香的,江湖术士对岐黄之术,同样有所涉猎,治不治得好人不一定,肯定能忽悠到人。
“那以后就麻烦安倍大人了!”
松平容保裹了裹衣服,背后有股寒意,外面的风可真大啊。
他听出了秦明话语间的敷衍,这很正常,高高在上的阴阳师不会出手解决寻常案件。
不过也没办法,谏山之死让将军紧张万分,而今又是牵出了尊王攘夷党派,可以预见的是,日后将军会更加重视江户城的治安,奉行所就成了重中之重。
想要万无一失,必须找一个阴阳师托底,起码真有鬼怪作祟的时候,还能有个依靠。
“告辞。”
离开奉行所后,秦明无奈和近藤勇分别。
他一直跟着近藤勇,是发现了近藤勇的特别之处。
近藤老哥是绝灵体质,无论是在墓地还是在奉行所,妖怪鬼魂再怎么游荡,都不会靠近他,他身边自然形成了一个真空区,让秦明特别安心。
可惜现在也没什么理由继续跟着他了,还是先处理好身份的事情,再想想以后的发展。
江户繁华和平,车如流水马如龙,街道商铺连绵,不时传来商贩的叫卖声,或是三五个醉酒武士的纵情歌唱。
这就是江户人所谓的浮世,生活不过及时享乐,尽情欢唱与尽兴喝酒足矣。
“酉时正刻,新日换旧月,积雪未化,注意添衣——”
打更的佛陀高喊着,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以日出日落为标准,日出即是卯时正刻、日落即是酉时正刻。
酉时正刻正好是黄昏之时,既不是白天,也不是晚上,世界的轮廓变得模糊,传说会看到非人之物,又名...逢魔之时。
“看一看,瞧一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在长洲活捉的河童!在江户浅草、京都四条河源、大阪天满天神宫都引起大轰动了!”
喊话的男子身边,一个用黑炭涂黑脸的男人蹲下身,扑扑跳了几下,扯着舌头,怪叫着:
“咔啦啦啦啦——”
路过的行人纷纷大笑,扔去一两文小钱,得了钱,两人更加卖力,今晚的酒钱有了。
如此卖艺的人,不在少数,桥边也有一个男人,用红色素将手脚涂得通红,身穿纸糊衣服,头上戴着个纳豆盒子,手持棒槌,眉毛用墨画了个怒飞入鬓。
见着街边玩耍的孩子,他就上去哇一声,吓得孩子哭着跑回家,见着衣着富贵的,就挥舞起棒槌,念叨着“阎魔化缘,只为糊口”。
见着秦明来了,诧异江户竟还有阴阳师的同时,倒也反应激灵,伏倒再低,大声认错:“阴阳师大人来了,小的知错了!”
说着,就跑去另一边,继续玩闹。
人们对逢魔之时的概念大多如此,下午五点人们都下工了,有空余时间,有闲心思的人就用纸糊衣服,废品做道具。
街上叫喊几声引人发笑,还能挣些嫌钱,扮出滑稽像也不觉得丢脸,挣钱嘛,不磕碜。
不过在秦明眼中,就不是这幅场景了,他走着走着,步子变得沉重起来。
倒不是因为不适应这种热闹又滑稽的氛围,而是他看见了。
自打更佛陀喊出酉时正刻起,街上的鬼怪就多了起来。
一大堆一大群,就跟旅人一样,游荡在街上,一个个面目狰狞血盆大口奇形怪状,分外不友好。
依稀还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扮成妖怪的人类真是好可怕!”
“竟然装成阎魔大人,好坏啊!太吓鬼了!”
如果不是他们胸口五张脸,脑袋长在屁股上,被吓到的时候还会一惊一乍突然脖子伸长脑袋变大,或是直接没有头,兴许还有几分可怜相。
秦明神色如常,穿过一个横栏在桥上身宽体胖的恶鬼,从恶鬼身体中穿过的那一刹那的黑暗,简直让人生理上的不适。
不过他还是保持常态,微笑着和叫卖毛豆的小孩子打了个招呼,哪怕那个小孩的身边就有一个眼角渗血的长发女鬼。
要是露出点破绽,人就没了吧?
谁知道这段路还有多长。
许久之后,街上已经洒满了月光。
秦明终于按着脑子里不甚清楚的记忆,找到了自己的家。
“不愧是贵族啊!”
站在宅邸门口,秦明不由得发出感叹,一般的町人住在几平米的长屋,有钱的商人好一些,但因为身份缘故不敢将院子建的太大,武家倒是有独立的武家屋敷,可惜逼格不足。
有这种成规模院落的,只能是贵族。
“就是位置偏了点,要不要卖掉换成江户中心的小宅子,人多也安心些。”
秦明自言自语着,给自己壮胆,慢慢推开了大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7.丑时之女
这处宅邸制式延承着平安时期贵族的寝殿造,内部以主屋寝殿为主,配以回廊、渡殿,连接东西侧的对屋。
自东西对屋,有中门廊延伸至筑池叠山的后庭园,可以说是雅致却不失高贵,笔墨难以形容的富丽堂皇。
对屋黑漆漆一片,不太敢去,秦明径直走入寝殿。
推开门,看见一尊地藏佛像,面带微笑,慈祥平和。
他四下打量一番。
内部地面铺榻榻米,顶棚镶板,以纸糊拉门、采光拉窗分隔房间,站立在宽廊向房间望去,房间重迭。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些被纸拉门建立的空间,似乎可以随时变成开放的过道,变幻莫测。
秦明小心翼翼走入主室,主室的正面墙壁划分为两个龛,一边是床之间,挂有壁龛,一边是违棚,置有多宝格架,正中间则是一卷画轴。
“这幅画卷.....摆在正中间,这么郑重,应该调查一下。”
画卷打开一半,里头只有几个字“古昔有奇画,绘百鬼,号百鬼绘卷”,余下的,便全是图画了。
上面画着的,全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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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秦明还是发现了一点信息,他将画轴抽了出来,画轴的尾端写着“葛饰”两个字。
“葛饰是用汉字写的,应该是人名。”
“但记忆里原主没有朋友,又是独居。”
“应该是这个人给了原主画卷,或者原主把画卷给这个人看过,原本的画卷是没有画轴的,后来葛视给了原主一个画轴,方便装画。”
“能找着认识原主的人就好。”
“至少也能得到一些有用信息,即使被怀疑,也能用里常用的装失忆手段糊弄过去。”
秦明对自己的忽悠手段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继续搜索起来,正好看见挂轴底下,还摆着几十根红色蜡烛。
稍微数了下,九十九根,全都烧了一半,很短,天色又暗,以至于刚才没看清。
蜡烛没什么特别之处,一边放置着一盏青色纸糊的行灯,再一边是靠着床之间的桌案,上头摆着一面镜子。
镜子照出了纸门上的画。
寥寥几笔,构成了几幅简单的山水画。
连绵群山横跨城镇,大片云雾笼罩,仿若云海,笔触一气呵成,活灵活现,唯一让人不解的是,最右处空出了约莫一臂长的留白。
秦明想着,却见到留白处的门外,出现了一道人影。
“秦明,你在吗?”
他呼吸一顿,卧槽,原主还有家人?
脑子里没有关于其他人的记忆,一会儿是不是得装失忆?
“你在吗?”
声音突然尖锐起来,秦明头皮发麻,感觉不太对劲,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可每眨一下,再睁开眼时,人影都会大上几分。
“在吗——”
秦明额上满是汗水,吸了吸鼻子,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打起精神,双手在地上、身上不断摸索,万一这是个不讲规矩的妖怪,就得找东西自我防卫了。
“秦明——”
月光透过窗口,将人影映在了门上。
屋顶一角的蜘蛛,八眼八腿的节肢怪物从网上落下,又顺着丝线爬回,享受着撞入网中,万般挣扎不得脱身的小虫。
人影占据了大半扇门,群山云海全被吞噬。
拉门声划在心脏上,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门开了。
秦明精神一阵恍惚。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一人着白狩衣、乘御神驾,画五芒印,横跨阴阳,展开一幅画卷。
不对不对,清醒一点,冷静下来!
秦明回过神来,面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风声和透过窗的白月光。
强大的心理素质加成下,秦明并没有惊慌失措,越慌死得越快。
不过他也不打算久留,至少要等到白天,或是把人形驱鬼仪近藤勇请来做客,再进来。
他脚步平稳的走出房间,往玄关而去,就像普通的出门一样。
玄关处的佛像变了副面孔,双眼全睁,仿若有神,眼睫毛根根清晰,却不带有一丝平和,反而略显恐怖,让人不敢直视。
没事没事,双面佛罢了,正面和反面雕刻的面孔不一样。
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地藏像。
秦明出了院子,往街上走着,盘算着先找处旅店休息一晚。
“丑时三刻,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耳边又传来了佛陀的打更声。
都这个点了?
秦明四下看了眼,月光不知什么时候缩到了云里,只有店家门口的灯笼亮着光。
零星几个打着灯笼的路人,还都是熟人。
“再来,明...明天...明天再去扮...扮河童,不,天狗!”
面上涂着黑炭的男子大着舌头,喝完酒都没洗掉,兴许是为了个性。
另一个男人提着写有“八佰善”几个字的灯笼,搀扶着黑炭男子,嘴上挂着苦笑,不过今晚他也喝得很爽。
江户幕府禁止夜间不提灯笼外出,若是在酒家喝得太晚,商家一般会借给客人印有自家店名的灯笼,除了能够在夜晚通行外,还能充作宣传。
秦明走了一段路,见着好几个鬼混回家的路人,同时又见着了熟人。
戴着纳豆盒子的“阎魔”大人,正被几个提着印有家纹灯笼的武士架着,战战兢兢。
他夜晚出行没带灯笼,被逮捕了。
那自己....
早知道就把桌案上的那盏行灯给拿上。
秦明瞬间踮起脚,小心翼翼的绕开了武士们。
走了没一会儿,影影绰绰见着一个跟自己一样小心翼翼走着的人。
那人身穿白衣,胸口挂一面铜镜,脚踩着单齿木屐,一手拿着木槌,另一手拿着五寸钉。
又是一个扮妖怪的,扮的是丑时之女,可惜装备不齐全,头顶上没有铁圈和蜡烛,三根代表感情、仇恨、怨念的业火蜡烛,这么有逼格的东西都漏了,扮妖怪都不认真,想来赚不到多少钱。
大晚上的回家,肯定也和那位阎魔一样没带灯笼。
秦明表示理解,靠扮妖怪做滑稽样赚些零花钱的人,家里肯定不富裕,自然住的极远,走这么长一段路回家很正常,而且灯笼造价也不便宜,对于这种穷人而言,能省则省嘛。
忽然,他又看见了灯光,巡夜的武士朝着这边来了。
“那边那边,走!”
秦明小声提醒着这位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他蹑手蹑脚的往一边走去,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没动静?他不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妖异的笑声之中带着几分怨念,格外诡异。
秦明一回头,便见到方才那人,头顶上多了一个圆环,环上的三根蜡烛,蹭蹭蹭,依次燃烧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钓鱼执法?
秦明在心里暗骂一声,夺路而逃,这特么是个妖怪啊!
至于往哪里跑,也很明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8.两个人的房间里,响起了三个人的惊呼
“安倍大人....”
近藤勇端坐在坐垫上,一脸疑惑。
秦明四下环视一圈,很好,果然很安全。
幸好之前近藤勇在送小男孩回家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试卫馆,不然他还真找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在江户著名的三大道场“技之千叶、位之桃井、力之斋藤”外,由天然理心流三代目掌门近藤周助创立的试卫馆道场,也小有名气。
而近藤勇正是近藤周助的养子,试卫馆未来的四代目。
面对近藤勇的疑问,秦明自然不会说出来我是来借你挡灾的。
他一脸凝重的,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这座道场,妖气冲天,以我之见,必然有妖物作祟。”
有妖怪的时候,我不敢说,没妖怪的时候,我胡说一通。
以秦明这一路的经历,整座试卫馆道场,可能是江户少有的净土了,没有半只飘荡鬼怪不说,那有名有姓的妖怪丑时之女,在靠近道场十米的地方,就直接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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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试卫馆很安全,没有妖怪,那就不怕了。
即使在这里声称有妖怪作祟,也不可能与妖怪产生交互,进而陷入危险。
可以肆无忌惮的忽悠,最好想个办法,在这里常住下来。
蹭吃蹭喝倒是其次,主要是...安全。
“妖物作祟??!”
两个人的房间里,响起了三个人的惊呼。
房门一阵颤动,近藤勇对秦明报以一个抱歉的眼神,无语的走到门口,将门拉开。
“父亲,母亲。”
在门口偷听,正是近藤勇的父母,近藤周助与近藤花子。
近藤周助身材矮小,脊背却挺的笔直,见着偷听被发现了,老脸一紧,不好意思道:“我们也是...担心出了什么大事,毕竟....阴阳师大人来的匆忙。”
尽管偷听是妻子的提议,这位试卫馆掌门人,江湖小有名气的剑客,仍不敢明言。
“嗯?”
近藤勇一脸狐疑的看着父母。
近藤花子面上挂不住,转移话题:“阴阳师大人不是说道场有妖怪作祟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一脸的不信任,声明不显的阴阳师,除了年轻长得帅,没什么特别之处。
阴阳师这种与鬼怪打交道的人,应该是年纪越大法力越强吧?
她总觉得这个阴阳师是图谋自家的钱财,毕竟试卫馆也是江户小有名气的剑术道馆,钱财确实是有一些。
“两位先坐下来吧。”
秦明笑意盎然,不怕没人怀疑,就怕不怀疑,没有证明自己的机会。
忽悠人,多简单的事儿啊!
两人入座后,秦明面向近藤花子,直奔主题:“夫人今晚是不是觉得,身子很沉重?”
嘶....
近藤花子不由得微微后仰,就和秦明说的一样,她今晚确实觉得身子有点沉重。
近藤勇与近藤周助看到花子这番模样,当下也肯定了一切,秦明说中了。
“此番正是妖邪入体,夫人可要小心了。”
秦明语气严肃,实际上吧...
近藤花子的手上有针戳出的伤口,进入道场时,他还看到了放置的一堆衣服,既不是晾晒也不是换洗,那么花子必然是在做针线活。
日本人注重礼仪,尤其是花子这样有一定身份的女性,即使是做针线活,也要注意仪态。
跪坐在坐垫上,衣服放在膝上缝补,如此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答案显而易见。
低头弯腰几个小时,换谁来都一样沉重。
这和写作业多了,会感觉被知识压的抬不起头一个道理。
而花子却不疑有他,战战兢兢,不由得又觉得身子沉了几分:“那...那...那该怎么办?”
秦明摇头:“一时半会不会有问题,但时间久了,就难说了。”
“而且这并非重点。”
近藤周助意识到了事态严重性,要是有鬼怪的事情传出去,道场还怎么开得下去啊?
难怪当年买下这块地的时候,如此便宜,原来还有这等说法?!
其实是近些年物价上涨,钱不值钱了,不过近藤周助压根没注意这些,而是惊呼道:
“近来我也有些头疼,莫非不止一只妖物?”
秦明轻轻抚手,似是安慰道:“具体有多少妖物鬼怪,在下也说不清,不过却可试探一番。”
“如何试探?还请大人出手相助!”
一直持怀疑态度的花子,也急了,这可是切身利益。
“稍安勿躁。”
秦明比出一个禁声的手势,拿过一只陶碗,注满清水,接着拿来三支筷子。
他将三支筷子握成三足鼎立之势,垂直在碗中,口中念念有词:“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七七四十九.....九九八十一....”
忽然,他一定神,手中动作一停,换作日语,大喝一声:“一只妖邪!”
随后,将手中的筷子一撒手,看看筷子能否在水中站住。
没站住。
秦明再度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这次喊得却是两只妖邪。
尽管近藤一家人,对这天真的如小孩一般的动作,很是不解,难道筷子还能在水里立起来不成?
不过他们对秦明已有些信任,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十九只妖邪!”
很神奇,筷子站住了。
近藤勇本就能容纳一个拳头的嘴巴,此时竟能容纳两个拳头。
家里真有妖怪,还一来就是十九只???
只见秦明眼疾手快,取下挂架上的刀,极为潇洒的抽刀一斩,将筷子砍飞。
随后他收刀入鞘,对着近藤周助道:“近藤前辈,稍有冒犯,不过你的头疼之疾,好转前可能会有一次剧烈疼痛。”
江湖术士的必备手段——模棱两可之词,好转了,那就是秦明说对了,恶化了,那秦明还是说对了。
这意思是....刚才那一手,不仅是在试探鬼怪,还在治疗我的头疼?
近藤周助有些激动,头疼确实困扰他好几天了,身手都变得迟钝,这对一个剑客来说,影响很大。
“多谢,多谢!”
“还请大人在道场内小住一二...”
一番寒暄之后,近藤夫妻便离开了。
留下了一脸不解的近藤勇。
“近藤,你有问题想问我吧?”
秦明看着近藤勇,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
“是。”
近藤勇耿直的点点头:“白天的时候,大人不是说世间不存在妖怪吗?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改口?”
秦明轻笑:“妖物存在或是不存在,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乐观的话,近日便会有答案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9.好个冠冕堂皇之词
“嘿,嚯!”
“拿出点干劲来!”
“用力刺出去!”
“嘿,嚯——”
“嘿,嚯——”
“用力挥剑,加油!”
近藤周助近来头疼,多数时间在调养,所以由近藤勇代替,教导孩子们剑术。
试卫馆是极少数除了教导武士,还教导平民子弟的道场。
虽说因此收纳了不少弟子,却为武士、贵族们取笑,道场所传授的“天然理心流”,也时常被戏称为农民剑法。
秦明斜依在门边,晒着太阳,百无聊赖。
江户的生活,还算平和,在道场蹭吃蹭喝,也没什么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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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美味佳肴需要大量钱财另行购买外,一切都很好。
偶尔和近藤勇上街逛逛,看看那些扮成鬼怪装出滑稽样的人们,还挺有意思。
没有鬼怪的世界,就是这么的惬意。
就算以后碰到什么能无视绝灵体质的大妖,只要跑得比近藤老兄快,应该就没事了。
“安倍大人!”
花子的声音打断了练习声,她迈着小碎步走来,一脸惊喜。
“难道....”
近藤勇也停止了教导,面带喜色。
“父亲的头疼好转了,彻底退治了恶鬼?!”
秦明慢慢悠悠站起身来,双手揣在袖子里,一脸淡定道:
“不出我所料,现在就去看一看吧。”
这可是大事,耽误不得,近藤放下竹刀,让孩子们自行练习,三人便一同走向了主屋。
主屋里的近藤周助神采奕奕,正挥舞着竹刀。
“喝——”
一柄普通的竹刀在他手里,舞得虎虎生风,好似哪位名匠打造的名器。
“这一刀,是多少年的功夫?”
见着秦明进入房间,近藤周助立即放下竹刀,一脸恭敬的拜下:
“多谢安倍大人,老夫彻底好了!”
秦明稍稍侧身,让开了这一拜:“你要感谢的应该是你自己。”
“近藤。”他问向近藤勇:“我之前就说过,妖怪不存在于世。”
“是...”近藤勇一脸狐疑的挠头,不存于世,又是怎么治好了他爹的头疼呢?
秦明点头,语气不急不缓:
“无症状头疼,一般是和精神压力有关。”
“近藤,你前阵子一直为谏山之死奔走,生怕处理不好,被惩处。”
“你担心,你的父母自然也担心,近藤老师傅正是因此,而心情不好,压力大增。”
“之前我竖起来的筷子,不过是转移了近藤老师傅的注意力,给他形成一种心理暗示,头疼是因为道场内有妖怪作祟,而我斩去了筷子,退治了妖邪,头疼很快就会好。”
“当时谏山之死已经处理好,再无压力,加上这番心理暗示,近藤老师傅就这样好转了。”
秦明侃侃而谈,这种心理暗示确实是有效的,但仅针对精神因素造成的头疼,其他诸如伤寒或者肿瘤一类,不起用。
不过当天他就观察过,近藤周助没有其他任何症状,多半是精神问题。
当然,要是一直没有好转,今天就是另一番说辞了,反正话没说满,怎么说都行。
近藤周助有些见识:“精神压力...心理暗示,这是兰医吗?”
兰医即荷兰医学,荷兰是日本在闭关锁国期间,唯一一个有交流的国家,日本也正是通过与荷兰的交流,得到了大量欧洲的思想、技术,这些近代科学被统称为兰学。
近藤勇不禁发问:“那竖起来的筷子也....”
“自然。”秦明颔首:“只是个物理知识罢了,水具有粘着性,当筷子打湿后,水在筷子的空隙间涂布满,筷子就沾在了一起,这时候筷子底端就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平面,放入碗中,只要轻轻的把手松开,筷子自然就站起来了。”
近藤勇张大了嘴,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这么轻松吗?
“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试试,多试几次,必然能够成功。”
秦明终于道出了主要目的,他极为严肃的看着近藤周助:
“道场有鬼怪,不过是戏言,还请近藤老师傅原谅。”
“但是,这世上有太多相信鬼怪之人,就像之前我声称竖筷试探鬼怪的时候,三位没有产生怀疑一样。”
“世人错以为仅凭着自己所知的一点点常识经验,就能了解事态一切,所以才会一遇到稍微超乎常识的事件时,就异口同声地喊着不可思议,而骚动起来。”
“这只是世人自我欺骗,不过是一种愚蠢。”
“希望近藤老师傅能允许我在道场里教导兰学,让世人抛却这种愚蠢的想法。”
这是秦明思考几天,编出来的借口。
如果他来到道场的初衷,不是为了躲避丑时之女,就更可信了。
秦明的小算盘打的很好,在道场教导些粗浅的物理、化学,能让自己的名声传出去。
而且理由说的冠冕堂皇,不容易被人戳破。
现在看重兰学的都是些贵族、高级武士,如果能因此得利,就更好了,这也符合他转行的打算。
毫无疑问,近藤周助心动了。
试卫馆因为教导平民剑术,而在江户有了一席之地,但发展也因此受到制约,被人看不上。
如果再加上兰学的呢?
道场本就是类似学堂私塾的存在,那些大道场不仅传授剑术,也教些知识文化。
有兰学这种高大上的知识,还有谁看不上试卫馆?还有谁会说天然理心流是农民剑法?
说不准,还能得到幕府大人们的看重。
而且....
不知怎么的,试卫馆有妖怪的事情传了出去,即使现在证明一切都是假的,但有阴阳师坐镇,终归让人放心许多。
近藤勇更是感慨万分,一个以驱邪斩妖为长的阴阳师,说出这样一番话,多么的不容易?
秦明满意的看着近藤一家,这就是他想要的反应。
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留在道场,至于外面试卫馆有妖怪的传言,自然是他放出去的,多做一手准备嘛。
近藤周助握紧了秦明的手:“那就拜托安倍大人了!”
日本人总是崇拜有能力的人,在近藤一家子看来,秦明就是这样的人。
即使似乎遭到了戏弄,也不恼怒,反而反思起自己的愚昧,尽管他们心中仍对世间是否存在妖怪抱有怀疑。
“近藤,看看我带来了什么!”
就在几人商讨着道场未来的时候,一个带着土佐口音的叫喊声传来。
“最新的春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0.正人君子
“近藤,你要的春画我带来了!”
来人正是坂本龙马
龙马是江户三大道场中,“技之千叶”玄武馆的弟子。
不过他向来广交朋友,喜好到处串门,早上在玄武馆,下午可能就去了士学馆。
现在他来到了试卫馆。
“春画?!”
春画就是一般人想的那种,不过江户人也有江户人的含蓄,通常将春画称为“笑绘”,意思是哪怕脸上阴云密布,看了这促使人类进步的神圣行为,也会不由得破颜一笑。
像龙马这样大大咧咧喊出“春画”之名的人,属于少数。
听到外面的喊声,商议着道场未来的几人,面色为之一肃。
“见...见笑了。”
近藤勇涨红了脸,近藤周助与近藤花子,也是黑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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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东西,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看,也就罢了,怎么还光明正大的寻人去找?
尤其是,在阴阳师大人面前,这些东西恐怕算是“污秽之物”,肯定会引人不高兴吧?!
当然,秦明并没有这种想法。
不仅不抵触,反而十分好奇。
江户四十八手相当有名,来到了这个世界,他早就想见识一番这方面的文化了。
学习嘛,永无止境。
不过不能在近藤一家子面前拉低了自己的逼格。
当下,他便想好了措辞。
“几位莫非认为,春画是低俗之物?”
近藤勇面色越来越红,难道不是吗?不然大家为什么要偷偷看?画师为什么要匿名画?这种事可上不了台面。
“错!”
秦明将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纸扇一合,指着近藤勇,义正言辞道:
“春画所绘之物,是繁荣的象征,很久以前,更是有人用这种方式祈求五谷丰登。”
“这是一种传统,是生产性、有活力的好事,不是阴而是阳,不是负而是正。”
“同时也是充沛强壮力量的象征,战国时期,春画也被称为“胜绘”,不少武士将至塞进盔甲带到战场上。”
“这可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甭管别人信不信,秦明是信了。
看着近藤周助与近藤花子几近懵逼的眼神,秦明愈发满意,最后,他看向近藤勇:
“近藤,你让坂本给你找来春画,也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吧?!”
他需要一个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同时也得防止近藤勇私藏,趁着晚上自己偷偷看。
秦明相信,这种窘迫的情况下,近藤勇一定能自己给自己找一个不错的理由。
果不其然,近藤勇只是愣了一会儿,就想出了说辞。
“我....我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找一户门当户对的女子......”
结婚之前看看这些,学习一下,很正常吧?
再说了,他今年都二十六了,还没有娶妻,这在早婚的江户时代,相当不正常。
“说的也是....”
近藤周助不由得点头赞许,为了道场的事,近藤勇一直没有娶妻,现在确实应该考虑考虑了,而且有阴阳师大人在道场里,一定能寻找到般配的女子。
“很好,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去研究吧!”
秦明大方的拉起近藤勇,循着声音找向道场外的龙马。
这等大事,比道场未来重要多了。
很快。
“让姑娘看了害怕,让武士看了大怒的,是下品。”
“让姑娘、武士看了后,会心一笑的,是上品。”
“而这几幅画,堪称上上品!”
见着眼前铺开的一幅幅画,秦明眼前一亮。
虽说他很想研究研究江户的春画文化,但更多是好奇,见惯了后世的写真,他对此并不报以多少希望。
十九世纪依旧是古典艺术占据主流,往后才会慢慢往写实主义发展。
也就是说,这时候的画不够真实,自然性趣也会少很多,大部分春画看起来,还会让人觉得的不舒服。
可眼前的这几幅不一样,单从姿势上,就能看出画工极佳,不仅不会感到不舒服,反而有种清洁感,很大方,真是不可思议。
“安倍大人果然厉害!”
坂本龙马一惊一乍,表情极为夸张,他专门找来这些春画,是为了向近藤勇好好讲解一番,展现一番自己的渊博知识,没想到还有一个比自己懂得更多的安倍秦明,不愧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阴阳师大人。
“我们继续研究。”
秦明一派正人君子气象,面色严肃,不苟言笑。
只要我落落大方,就没人看得出我是lsp。
三人一阵研究,忽然,近藤勇的目光落在了署名处。
有名的画师绘制春画,一般会另取化名,溪斋英泉叫“X乱斋”,歌川国芳叫“国盛X水亭开好”,而这几幅嘛....
“铁棒滑滑?这不是葛饰北斋吗?!”
“啊?近藤很懂嘛!”
坂本龙马露出一个老司机的笑容,拍了拍近藤的肩膀。
“不...不是...只是早就仰慕许久....去年我还买了副《神奈川冲浪里》,可惜是赝品。”
原来作者是葛饰北斋啊,秦明轻轻点头,那么画出这种上品来,就不足为奇了。
后世评出千禧年影响世界的一百位名人里,唯一一名日本人,就是葛饰北斋。
北斋是浮世绘画家,他的绘画风格对后来的欧洲画坛影响很大,德加、马奈、梵高、高更等许多大师都临摹过他的作品,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后来的西方印象画派。
诶......
葛饰,画家?
秦明不由得将手伸进胸口内衬。
从安倍宅邸带出来的那副百鬼绘卷,所用的画轴上就写有“葛饰”二字,会是葛饰北斋吗?
等等....
秦明忽然又意识到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他问向龙马:
“坂本,你之前说过,这是最新的春画是吧?”
“是啊!”坂本龙马神经大条,显然没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自顾自的吹嘘着:“虽然是市面上没见过的新品,量也不多,但我一眼就看出是上品,全都买下来了。”
近藤勇则是明白过来,一字一句说道:
“葛饰北斋,已经死了十一年。”
碰——
龙马被这句话给吓得连连后退,最后撞到了墙上,双腿呈大字张开,神情呆滞。
“见鬼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1.这里,就是天下闻名的吉原啊!
秦明轻轻摇头。
见鬼的不是你,是我。
“失礼了....”
龙马来了个动作幅度极大的土下座。
在研究神圣之事的时候,如此失态,实在是太对不起大家了。
“应该是有人假借葛饰北斋之名,绘制春画进行售卖。”
近藤勇分析着,在秦明的教导下,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后,他开始学会理性思考。
坂本龙马坚定道:“应该是鬼吧....葛饰北斋这种大人物,即使时死了,也不会放弃对绘画的执念,这就是梦想啊!”
“错。”秦明继续摇头:“画师绘制春画会使用化名,而春画这种东西,没人会去追根究底,价格又高不愁销路,正是最适合仿造的类型。”
“是盗版的?”龙马仍旧怀疑。
“八成是盗版。”秦明说着,忽然一拍桌案:“我与盗版不共戴天,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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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两人同时望向秦明。
“所以,你们明天去把市面上所有类似的春画,买下来。”
嗯?
两人眼色大变,阴阳师大人竟是这种人?!
秦明耐心教导:
“只是单纯宣扬这些春画是盗版,并没有用。”
“唯有仔细研究每一张画,找到其间的破绽,抓住幕后仿造的画师,才能斩草除根!”
“好!我来出钱!”
近藤勇眼前一亮,如果能抓到仿制之人,也能算作自己这个同心的政绩啊!
“当真有用?”
坂本龙马一脸狐疑,不过也没拒绝,光明正大买春画,还是用别人的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
于是,几人购入了大量春画,仔细研究了几天。
通过这几天的研究,秦明已经看出了很多东西。
一,画作逼真,能够骗过坂本龙马这等花丛老手。
二,画的全是来钱快的春画。
三,仿造的只有葛饰北斋,而不是此时更有市场的其他画师。
从这三点就能看出,幕后仿造之人的画技极为高超,但却急需用钱,所以做了这种来钱快的行当,其画技和葛饰北斋一脉相承,所以选择仿造葛饰北斋,不容易被人看穿。
再加上秦明打听到的消息“葛饰北斋晚年凄凉,生活并不富裕”,幕后之人,很可能就是葛饰北斋的子女。
近藤勇与坂本龙马也很赞同,不过到这里,线索就中断了,看再多的春画,也不可能看出幕后之人身处何处。
“近藤!”
坂本龙马又来到了道场里。
“近藤去巡城了,找他有事吗?”
秦明盯着龙马的衣袖,以往,龙马都会从衣袖里拿出新买的春画,一起研究。
“今天没买,线索不是断了吗?”
龙马挠了挠头,不能看出更多的消息,再买春画没意义了啊!
难道阴阳师大人其实是.....
秦明皱眉:“断了?我们还要从颜料判断是从哪家商户购买,从墨迹的浓淡查出用的是哪条河流的水,从笔触的疏密找出是何种动物毛发的笔,虽然都是些小事,却能一点点缩小范围,谁说线索断了?!”
“哦!原来如此!”
龙马一攒拳,恍然大悟,打算明天继续买,反正用的是近藤的钱,不买白不买。
随即他拉着秦明,说道:“不过今天是来不及了,近藤不在,就不带他了,安倍大人有空吗?”
“啊?”
秦明一愣,试卫馆里最空的就是他了。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龙马一喜,拉住秦明就要走。
“嗯?”
秦明连连摆手,人形自走驱鬼仪不在,一出门满眼的鬼怪,很考验演技啊!
“不去吗?那可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大人去了一定很惊喜。”龙马摩挲着下巴,一脸遗憾之色。
秦明见此,心里痒痒,想了会儿,开口道:“既然是惊喜,那就得有惊喜的样子。”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了一条黑布:“不如我把眼睛蒙上,你拉着我,走到了地方,你再喊我,到时候取下布条,一入眼就是,这才叫惊喜。”
龙马有些迟疑:“男人之间牵着手走路也....”
“我所认知的坂本龙马,可不是如此拘泥小结的人。”
“走!”
许久之后,华灯初上,乐声弥漫歌声飘渺。
女声?
秦明心中微微一动。
“可以慢慢睁开了!”
在刚开始的不适应后,一片金碧辉煌映入眼帘。
明月升起,红灯高挂,楼宇鳞次栉比,四季花团锦簇。
格屋里的女孩子手持烟斗,带着魅惑的笑容,男女欢笑声不绝于耳。
秦明更是看到了一名美艳高贵不可方物的花魁,身着华丽的和服,踩着乌黑厚重的三枚歯下駄,迈着妖娆的花魁八文字步伐,在手举定纹的力士护卫下,穿行街道。
“哈哈哈哈——”
耳边传来龙马粗俗的笑声,他在嘈杂的人声里,用尽力气大声道:
“这里,就是天下闻名的吉原啊!”
江户三大娱乐,相扑、歌舞伎、花柳街。
吉原,就是天下间最有名的花柳街。
记载着花魁特长、爱好、容貌的《吉原细见》,更是比时刻表还畅销,称得上家家一册。
“这里就仿佛是漆黑之夜中,升起的月之国啊!”
两人走在街上,不断感叹着。
秦明毫无窘迫之色:“闭上眼后过来,就仿佛镜花水月,一切都有种虚无缥缈的美感。”
龙马连连点头,不愧是阴阳师大人,说话就是好听。
秦明理了理衣领:“那我们进店里逛逛吧。”
嘶——
龙马一脸错愕,为什么你一副看起来比我还熟练的样子?
秦明露出不悦的表情:
“吉原的存在,对于没有仗打的单身武士,和无数劳动者们来说,就是他们最渴望的,无论是对家乡的思念,还是对往昔荣耀的追忆,都可以通过温柔的怀抱,得以慰藉,去往这样的梦幻之乡,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大...大人教训的是....”
龙马低头:“樱华屋的老板与我相识,我们就去那一家。”
说着,他上前凑近,在秦明耳边低声说:“我救过店老板一命,他跟我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免费招待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2.那妖怪可能记性不好
“啊!有人死了——”
江户人喜欢凑热闹,死人这种事,根本吓不着他们。
听到女人的惊叫声,大家不仅没被吓到,反而纷纷站起身,往声源处跑去。
龙马无愧其名,一马当先。
秦明不想凑热闹,但面前的丑时之女显然不让他这么做,头顶上三根蜡烛烧的正亮。
他很自然的理了理衣服,优雅起身,跟随人群,从众。
丑时之女可能记性不咋地,又或许是那晚天太黑没看清脸,她只心有怀疑,凑近前来看看秦明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只要和他人一般无二,也不会怎么样。
死人的地方在樱华屋的最里间。
“死者在被烧焦前,遭受过殴打,身上骨头多处折断......”
刚进屋,秦明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年轻的町奉行松平容保,正在里头指点江山。
听起来有模有样的,看来当上奉行所老大也不是全靠身份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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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腰带匆匆扎好,鞋子没穿,头发有些凌乱。
显然不可能是听到死人了立即赶来,町奉行的效率可没这么高。
“松平大人,好久不见。”
秦明主动上去打招呼,露出一个我懂得的眼神。
松平容保有些拘束,在这种地方被认识的人看到了,终归不好。
坂本龙马看了看尸体,在一边现学现卖:“吉原的存在,对于没有仗打的单身武士,和无数劳动者们来说,就是他们最渴望的,无论是对家乡的思念,还是对往昔荣耀的追忆,都可以通过温柔的怀抱,得以慰藉,来到这样的梦幻之乡,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松平大人,还是快点找到凶手吧!”
任谁看都知道这是一场凶杀,死者不仅被打的骨折,尸体还被烧焦了。
松平容保一愣,听到屏风后面轻咳了一声,回过神来,说道:“也是,樱华屋这种神圣之地....”
说着,他走到秦明身边,指了指屏风,悄声道:“安倍大人,还请直接以阴阳术询问死者,尽快解决。”
秦明一脸了然之色,看来屏风后面是个大人物,松平容保带着这位大人物逛花街,不仅被别人知道了,还遇上了案件,只能尽快解决减少影响。
松平容保眼光还真不错,秦明确实知道是谁干的,丑时之女还跟在后面呢。
但他能明说吗?
“啊!”
又是一声惊叫声,一个俏丽的游女闭着眼睛,惊恐的指着尸体:“怎么会.....”
“大惊小怪,你知道些什么吗?”
龙马上前,一把拉住游女滑嫩的手,轻轻抚摸着,安慰道:“你要是知道什么的话,就说出来,松平大人,阴阳师大人,还有本大爷,都会帮你的。”
也不知是不想被揩油,还是安慰起了作用,游女镇定下来,颤声道:“我在日暮的房间里看见过草人,草人身上钉子的位置,正好是骨头断掉的地方.....”
“日暮的房间?跟我一起去!”
龙马拉着游女,火急火燎的走出房间,不过一会儿便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被火烧了一半的小草人。
“诅咒娃娃?”松平容保面色沉了下来,本以为是一桩普通的凶杀案,没想到竟引出了诅咒。
他不安的看了眼屏风,那位大人一向不喜这些东西,随后他又看了看秦明,希望这位阴阳师能快点解决吧。
“丑时之女吗?”秦明拿过草人,在手里翻来覆去打量一番:“传说是因女子怨恨而产生的妖怪,只要对诅咒草人做什么,丑时之女就会将草人受到的伤害,转移到被怨恨之人的身上。”
此时可以见到,丑时之女手中的五寸钉,已经悬在了秦明头顶上,另一手的铁锤,就要敲下。
秦明语气如常,将草人随手往地上一扔:“但是这只不过是传说,不会真的有人以为,是丑时之女杀的人吧?”
“怨恨而产生的妖怪?对,肯定是丑时之女!”
丑时之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可惜其他人就像没听到秦明最后一句一样,对丑时之女杀人深信不疑。
龙马更是言辞凿凿:“没错了,死者宗次郎,是日暮以前的相好,据说还打算娶她,后来日暮染上了梅毒,宗次郎就再也没见过她,甚至都不愿意隔着房门说几句安慰的话,这样的男人,被怨恨也是活该。”
“坂本知道的很清楚啊!”秦明不由得感慨一句。
“额咳咳....”龙马辩解道:“宗次郎和日暮,都是我的好朋友啊!”
行,你们玩的还挺开。
秦明说道:“即便如此,也只能说日暮怨恨着宗次郎,可以怀疑她是凶手,却不能断定是什么丑时之女。”
“可是....”作为一个坚定的妖怪主义者,龙马不依不饶:“日暮染了梅毒,都不能起身,怎么可能是凶手!不过倒也没错,毕竟丑时之女诞生在她的怨恨之中。”
他在尸体的身上指着,又捡起了草人:“草人身上的钉子与尸体骨头断裂的地方都在胸口,草人被烧焦,尸体也被焚烧,一模一样的伤痕,绝对是丑时之女的妖力作祟!”
一直吃瓜的松平容保,也不得不承认龙马说得有道理:
“我查看过死者胸部的骨头,碎得不成样子,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坂本,劈桌子一刀。”
“啊?”樱华屋禁止武士佩刀,于是坂本龙马以手代刀,一个手刀劈在桌上,实木茶几应声而断。
“普通人做不到,不代表武士也做不到。”
秦明面带微笑:“一个武士将死者的胸骨打断,再焚烧尸体,并不困难。”
“武士?武士为什么要杀死宗次郎,还要打断肋骨焚烧尸体,这得多大的仇怨?!”
一个中年武士出声质疑道。
“清次说的没错,这里的客人我都熟悉,所有的武士里,没有人和宗次郎有仇,倒不如说正相反,大家的关系都很不错。”
龙马再次说出自己的怀疑,果然还是丑时之女更靠谱一点。
秦明心中佩服,果然很熟悉,开口就能叫出别人的名字,不过麻烦你别坑我,丑时之女又在举锤子了。
他蹲下身,在烧焦的尸体边轻轻一抹:
“既然诸位都怀疑是妖怪所为,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丑时之女想焚烧尸体,为什么还要用灯油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3.佛陀不在吉原打更
众人面面相觑,根据传说来看,妖怪杀人,都是有固定套路的。
譬如犬神,就是用妖力控制实物,雪女就是冻死人,河童之类应该是拿水呲人。
当然也有不按套路随心所欲的大妖,但丑时之女显然不在此列,她只能传递诅咒物“草人”的伤害。
传递伤害,可不需要灯油。
“需要灯油助燃,只可能是人为。”
秦明给案件定了性,如果不是第一眼就看到地上的灯油,他不会随便开口惹上麻烦,江湖术士也不是什么活儿都接。
“到底是何人所为?”
屏风后的男子给人一种被掏空了身子的虚弱感。
松平容保见状,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立即对着秦明拜下:“安倍大人,还请解惑,如此罪恶之人,我势必将其绳之以法!”
哦?看来虚弱男子的地位比想象的更高?不会是将军吧?
秦明暗自心喜,这可是意外收获,表面上他依然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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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灯油,还有尸体周围,附近没有任何易燃物,就好像专门挪动的一样,妖怪杀人,难道还会顾忌引起火灾吗?”
“火灾!”松平容保惊呼道:“引起火灾是重罪,凶手想要避免!”
江户的房屋都是木制,所以有着特别严格的火灾管理条例,引起火灾的罪名,甚至比杀人还大一些。
在场众人各抒己见:
“既然害怕引起火灾,为什么非要放火呢?”
“是想让我们认不出死者吗?可樱华屋就这么些人,少了谁都很明显啊!”
“毁尸灭迹又不放助燃物,这显然也不对啊!”
“杀人放火都是重罪,人都杀了,还怕放火吗?”
稍稍安静下来后,秦明有条不紊的解释着:
“就从移开助燃物开始吧。”
“凶手并不是想要减少自己的罪名,而是担心樱华屋起了火灾。”
“换句话说,他是在保护樱华屋。”
“保护?”松平容保不解:“既然是保护,为什么还要选择焚烧尸体这种方式呢?而且费心费力的将灯油浇满死者全身,再挪开可燃物,耗费的时间久了,不是更容易被发现吗?”
秦明指着龙马手中那个烧了一半的草人:“这就是凶手不得不焚烧尸体的理由了。”
“他想嫁祸给花魁日暮?游女知道日暮有这么一个草人,其他人说不定也知道,在知道这一切后,就想按着草人的伤势,杀死宗次郎,然后将一切推给丑时之女,如此一来,就成了悬案。”
松平容保相当熟练,奉行所积累的悬案大多都是类似的“妖怪作祟”,不知放跑了多少罪魁祸首。
秦明眉头一挑:“与其说是嫁祸,倒不如说是“帮助”,这个人想着,既然世间不存在丑时之女,那自己就成为丑女,将草人身上的一切复刻在宗次郎身上,帮助日暮报复宗次郎。”
他看了看众人,长声道:
“不打算主动出来吗?只有仓库里才能取出大量的灯油,而从屋里到仓库要经过庭院,想来你也没有时间处理脚印吧?”
“好吧,没错,火上浇油的就是我。”
清次从人群中走出,轻笑道:“只是这位阴阳师大人有太多错误的地方了。”
“我发现宗次郎的时候,他已经在火里了,我当时就想到了丑时之女,不过那时候火快熄灭了,我就去取了灯油浇上,顺便挪开易燃物,防止发生火灾。”
龙马痴痴的看着清次:“清次,你该不会.....”
“没错,我喜欢日暮。”清次很自然的点头:“我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我喜欢日暮,我爱着她。”
“不过我很清楚,她爱的是宗次郎,所以在宗次郎说要娶日暮的时候,我甚至还祝福过日暮,这也算是不错的归宿了。”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日暮染上了梅毒之后,宗次郎不仅对嫁娶之事只字不提,更是连见都不见日暮,哪怕隔着门说话都不愿意,他辜负了日暮,他该死!”
“很好,所以你想帮日暮报复宗次郎,于是照着草人身上的伤势,打断宗次郎的骨头,打死了他,又焚烧尸体泄愤。”松平容保稍稍退后,防止清次突然暴起,能打断肋骨的武士可不是平庸之辈,同时眼神示意樱华屋的几个护卫找机会逮捕清次。
“没有!丑时之女已经替日暮杀了宗次郎,我不过是在燃烧的尸体上倒了灯油,又挪开了易燃物而已。”
清次连连摇头。
秦明表示理解,清次说的都是事实,不过这个事实不能成为事实。
他开始胡说八道:“草人只是烧焦,宗次郎是整个人被焚烧,程度严重得多,既然你承认浇过灯油,看来你对宗次郎的怨恨也不小,不仅怨恨他抛弃了日暮,更怨恨他抢走了日暮。”
一番话引来众人赞同,看,动机很充分啊!
先打死再焚烧,手段多残忍!
而且尸体焚烧程度,确实比只是烧焦的草人,更严重。
“不,我根本没有时间再去殴打宗次郎,虽然我是一个人在房间里,但打扫的小童看到过我离开,回来时也碰见了他,这段时间很短,只够我去仓库取灯油!”
清次不断辩解着,他显得理直气壮,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去把那个小童带来。”松平容保眉头紧皱,如果真如清次所说,这次就是丑时之女与清次联手造成了宗次郎的惨死,要是传了出去,比普通的妖怪作祟,更容易引起轰动。
这可不妙啊!他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屏风,心里满是担忧。
很快,小童就来了,与清次所说一般无二,小童也认为那么短的时间,并不足以让清次在打死人后再穿过院子取灯油。
秦明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居然有证人啊!
不过问题不大。
诱导性提问,是神棍的必备技巧。
他面带凝重之色,问向那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童:
“你觉得清次来回花了多长时间?”
“大概.....一刻钟。”
“确定吗?这件事很重要,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
“我觉得....是一刻钟。”
“你要不要再仔细想一想?你要是被清次威胁了,就说出来,松平大人和我都会为你做主的。”
“我....”
反复多次后,秦明开始新一轮的询问。
在看到枪击之前你与拉克伍在一起吗?”
“你打扫的地方离清次所在的屋子很近?”
“在屋子里还是屋子外?”
“一刻钟,应该能听到佛陀的打更声吧?”
“是什么时辰?”
“你能看到清次来回时的表情吗?”
“他的衣服有没有凌乱?”
一连串的询问后,小童的证词一步步锁定在“我在里屋打扫的时候,亲眼看到清次往返,他回来的时候神色匆匆,但衣服整齐并没有与人搏斗的痕迹,当时是丑时初刻,是通过佛陀的打更声判断的。”
然后,秦明笑眯眯的说道:“佛陀不在吉原打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4.证据?我可以现场编啊!
“佛陀不在吉原打更。”
一句话,就让小童的证词成空。
在场的各路老司机,也都明白过来。
今天花魁道中,满街都是游人,佛陀不打更。
小童不可能准确判断时间。
清次又成了重大嫌疑人。
本来就是嘛~!
难道要相信清次的话,他只是倒了油?
那就得相信死者凭空被打断了肋骨,然后又在没有助燃物的情况下自燃。
这不是更离谱?!
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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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的大人物,不想有鬼怪参与其中扩大影响。
松平容保不希望有鬼怪作祟,增加奉行所工作难度。
樱华屋的老板、花魁、游女们,不想自己的生意受影响。
客人们更不想自己寻欢作乐的地方,有妖怪出没。
就连坂本龙马也出人意料的没有多言,整个吉原只有樱华屋一处地方给他白嫖。
秦明也不是在污蔑好人,英耀篇有言“破落户穷极不离鞋袜”,说那些破落户的特征,是白嫩肉,精神憔悴,衣饰寒酸,却仍然穿鞋套袜不打赤脚注意礼节。
清次就是这样的人,衣着毕挺,行为做作,故意一幅豪迈武家的模样,可身上的和服是旧的,裤子也满是皱褶。
破落武士,已经沦落到面子工程都做不好的地步,哪还有钱财来吉原这种销金窟?
秦明问向松平容保:“松平大人,近来可还有什么涉及大量金钱的悬案?”
松平容保听罢,面色大变,将秦明引至一边,悄声说道:“三日前,下町的三菱屋遭抢劫,丢失大量财物,四人被杀,到现在都没找到凶手。”
“一、二、三、四....正好。”秦明用眼角余光在清次身上数着,忽然一顿:“四个人里,是不是还有一个约莫三岁的孩子?”
“没错,是店老板的小儿子,一个月前刚满三岁。”
“那就没错了。”他用一个极其复杂的眼光,轻声道:“抓了清次之后,好好审审吧,除了今天的案子,三菱屋的案子与他脱不了关系。”
“这....好..好的。”
松平容保愣住了,这件事影响很恶劣,又正值江户整治的风口,他甚至捂着消息没敢放出去,屏风后面的大人若是知道了,必然震怒。
可秦明怎么会知道?
还直接指出了凶手?
随即他心里一喜,管他呢,能抓着人,就是好事啊!
秦明微微叹气,果然是这样。
破落武家天天来吉原,巨额嫖资不用说也知道是用手段得来的,未曾想竟还有杀人。
清次的背后浮着四张淡淡的脸,证明了一切。
他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正是个杀人狂魔,多背一口锅又不吃亏。
“清次之前无意间看到了日暮所制作的草人,明白了日暮对宗次郎的怨恨,同时他自己也嫉恨宗次郎得日暮欢心,又对得了梅毒的日暮不管不顾,之后便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种子在今夜终于发芽,他与宗次郎约好,在里屋相见,宗次郎喝了酒,不太清醒,于是心生歹意,想起了草人身上的伤势,痛下杀手,打断宗次郎的肋骨,又去仓库取了灯油,将其尸体焚烧,想着即使最后泄露了,也能推给丑时之女作祟。”
“奉行所向来难以处理妖怪作祟的案子,如此一来,也就成了悬案,你不会有一点事。”
这个故事前因后果很完善,人们听了纷纷点头,如此便合理的多了,什么丑时之女,压根不存在,阴阳师都说没有了,人家是专业的。
只有松平容保面子上有点挂不住,这不是在说咱奉行所业务能力不行吗?
“我没有!你有什么证据吗!”
清次一脸无辜,我他妈真的只是火上浇油而已!
证据?我还真没有。
但问题不大,我可以现场伪造啊!
“哪怕你只是火上浇油,也是在杀人,因为那时候宗次郎被火烧的时候,依然活着,肋骨断裂,并不足以致死。”
“怎么可能!”
清次大喊大叫着。
抢劫还杀人的家伙可没什么无辜的,火上浇油之举,就算放在现代也要落一个破坏尸体罪。
秦明面不改色,开始乱编:“大家都知道,灯油燃烧后,会有粉尘、碳灰之类的残留物形成。”
“人死之后,不会呼吸,自然不会吸入粉尘,喉管内不会有碳灰残留,那么宗次郎呢?”
“龙马,刀。”
龙马精神一震,匆匆跑到樱华屋大门口取了自己的佩刀,又匆匆跑回。
秦明一把拿过刀,在尸体面前坐下,背对众人,先是入乡随俗的鞠了个躬,然后抽刀轻轻一切。
“很明显了。”
秦明站起身,将尸体展现出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好几个好事者凑近前去,一看之下,果然就和阴阳师大人所说得一样,尸体的喉管内,确实有灯油燃烧后的粉尘残留物。
“动手!”
松平容保下令道,外面几个奉行所的同心已经赶到了。
不管清次到底是杀了人还是泼了油,秦明最后给出的结果,是所有人都乐意见到的,根本不用再去怀疑自找麻烦。
更何况清次身上极有可能还背着三菱屋的四条人命。
“不可能!”
清次双目血红,猛地闯入人群,夺路而逃。
他不能被抓,即使后面能证明自己只是泼了油,三菱屋的惨案也会暴露,到时候还是逃不了制裁。
“不好!”
守在门口跃跃欲试的同心们大惊失色,他们个个都是剑道好手,少说也是四段以上,本来等着清次自投罗网,可没想到清次的夺路而逃,只是个幌子。
清次知道自己逃不出同心们的包围,刚才的冲撞只是掩饰,真正的目的是屏风后的大人物!
只要将这个大人物抓住了,就能以人质威胁,逃出生天!
而屏风旁边,没有任何猛男,只有一个长得好看手无缚鸡之力的阴阳师,哪怕手上拿着刀,也肯定不会用,说不定在他冲过去的时候,就被吓得尿裤子了。
巧的是,这位只是长得好看的阴阳师,扔下了刀,双手握住刀鞘,双腿微曲,脚步迸发,与地面摩擦发出嗤的一声。
手向上一挑,刀鞘准确击中清次的喉部。
清次根本没想到秦明能够做出攻击,本能依靠着吉原常客们擅长的腰力,做出滑步,避免了被击中喉咙的结局,可刀鞘还是猛地击在了腹部,重击使他立时栽倒在地。
“你可不是什么善人....”
秦明走到清次面前,他对自己的剑道实力有数,原身就修习过,几段不清楚,肯定水平不低,这阵子又在道场学了几招。
阴阳师会点剑道,很正常吧?
“日暮....”
倒在地上的清次双目无神的喊着花魁日暮的名字,一切都完了。
“日暮?你要是真的出于爱慕她,而做出这种事,怎么会将尸体焚烧的如此彻底。”
“日暮的草人只是烧焦,你可是直接将人烧得没正形了啊!这不过是你对宗次郎的报复,不要妄想用这些事情来安慰自己,你对宗次郎的嫉恨,远远超过了日暮对宗次郎的怨恨。”
“传说丑时之女是因女人的怨恨而产生的妖怪,但你清次本人,已经变作了怨恨所化的恶魔。”
众人一片唏嘘,日本人很吃这一套。
大大咧咧的坂本龙马听着听着,忽然面色一肃,喃喃自语道:“难道以后会出现新的妖怪丑时之男?”
“对了,我想见一见那位日暮小姐。”
烧焦的草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秦明手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5.故乡的樱花开了
“日暮?”
众人一脸古怪之色,日暮染了梅毒啊!还真有人敢去看她?
“我....”松平容保的脸刷一下变白:“要押送清次去奉行所,还得多加审问,诅咒草人的事,可能顾不上了,既然安倍大人有意,还请替在下去询问一番。”
屏风后的大人物也一阵沉默,本来还想夸赞几句,现在看来,不要有太多交集比较好?这个阴阳师,是个疯子啊...
余下众人,也是一脸难色,樱华屋的老板也苦苦相劝。
染上梅毒,等于必死无疑,换做其他店里的游女、花魁染上梅毒,早被老板卷上草席扔去荒郊野外了,樱华屋能腾出一间空屋让日暮继续住着,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万万不敢再让客人靠近日暮。
尤其是这么一个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连松平大人都要用敬称相待的阴阳师大人。
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是关门大吉。
“我可是在帮你啊!”
秦明微笑道。
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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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很快便明白过来,发生这种事,尽管已经确认是人为,但肯定还是会有一些丑时之女的传闻,很妨碍日后做生意。
毕竟诅咒草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实物,封也封不住嘴。
一切的源头在花魁日暮,必须要处理。
如果有阴阳师去到了日暮的房间,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隔着屏风看一眼,念叨几句咒语,也足够让人安心。
不仅不会在妨碍生意,说不定还会引来更多好奇的客人,江户人很喜欢怪谈,彻底安心后,必然更想了解此事,反倒能成为樱华屋的特色。
“那...那就麻烦安倍大人了!”
“龙马,带路!”
秦明也不找别人,坂本龙马对樱华屋,比谁都熟悉,胆子也够大,省了再找别人的麻烦。
“你真要去?”
龙马面色不定,他刚才去取草人,也只是在日暮屋子的对屋,草人并不在日暮房间里,真要去日暮的房间,即使是他心里也有点怵。
秦明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大哥,和犬神不一样,丑时之女盯上我了啊!
就算我给清次甩了口锅,这妖怪也没放过我的意思,阴魂不散啊!
再这么下去,以后得和近藤抵足而眠才能睡着!
这时,之前那位与众人饮酒的花魁小姐,突然出声:
“野风可以带大人去。”
“野风....”
樱华屋老板张了张嘴巴,野风可是当家花魁,要是靠近日暮染上了疾病,得不偿失,但他又没什么好理由制止,毕竟秦明也是为了他好。
“带我去吧。”
野风露出了一个像是猫被驯养后的眼神,极为勾人。
秦明一怔,这位大美女给他的感觉,就好似随时都要喵出来一样。
很快,他就在五寸钉和铁锤下恢复常色,性命攸关,谁有空在意女色?
两人走后,龙马放心不下,店老板也坐立不安,一合计,便跟了过去。
到了门口,秦明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留下几人在门口窥视。
跟着过来已经是极限了,没人敢进一步接近。
日暮躺在被褥里,身上露出的地方,已全是毒疹,面色苍白,整体给人一种无力感。
这女人没几天寿命了。
秦明将手里的草人递给了日暮:“宗次郎死了。”
“死...死了?阴阳师么?”日暮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即便身染重病,也能看到她以前是如何的绝代风姿。
看到草人,日暮大概猜到秦明的来意。
许是因为秦明太帅让她想到了心上人,又或是太久没人探望过她,她挣扎着艰难道:
“阴阳师大人,不介意的话,能听一个故事吗?”
“说吧。”秦明静静坐在一边,丑时之女没有进入这间屋子,总算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一位花魁爱上了武士,武士说,如果庭院的樱花开了,就给她赎身,娶她入门。”
“后来花魁染上了不治之症,巧的是原本每年都会开的樱花,变得死气沉沉不再开花,花魁撑着身子偷跑出去看武士,武士看见她,没有一丝怜悯,只是一如既往地对她笑着,保持距离,之后哪怕花魁传出病重的消息,两人也再没有见过。”
“花魁将对武士的恨意,编织成了草人,在草人胸口钉上钉子,扔进火堆,希望能将自己的恨意化作诅咒,让武士痛苦一辈子。”
这时候,日暮停顿了许久,表情有些狰狞。
“所以,恨意化作的妖怪,杀死了宗次郎,阴阳师大人,是来退治妖邪我的吗?”
秦明笑笑:“杀死宗次郎的是清次,他因嫉妒宗次郎而产生杀心,前几天还杀了三菱屋四口人,精神有点不正常。”
“日暮小姐,风月场所的女人,对爱情宣誓的越多,只会更容易被指控撒谎。”
“与其憋着毒疹的痛苦做出一副狰狞的表情,不如哭出来。”
“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什么?”日暮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你对宗次郎,真的有到杀死他的那种怨恨吗?”
秦明指着草人:“这种草人,碰着火就会全燃了,不可能只有烧焦的程度。”
说着,他抓起了日暮的手。
门外发出一声惊呼。
进屋子就算了,和日暮交谈也算了,怎么还敢接触?
她身上的毒疹是化的妆吗?!
“秦明!”
外头的三人急的团团转,龙马急的直接闯了进去,却被老板死死拉住。
秦明回头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微笑,同时留意到门口身形渐渐变淡的丑时之女。
“你手上的烧伤,是取出草人只所留下,你将草人丢进火堆,又冒着烧伤的危险取出来,你所谓的怨恨,是这样的吗?”
日暮哭了起来,声音沙哑,几乎没有半点力气的手,却能死死抓住草人:
“我有的...就只有这个草人了......”
秦明静静等着哭声停止,梅毒又不会接触传染,回去把近藤老师傅偷存的烈酒拿来消消毒就好了。
“好了。”
他站起身:“我只是来将草人还给你的,不过在听了你的故事之后,多了一件事想告诉你。”
“这里能看见吧?”他往窗子看了眼,视野极佳能看见庭院,随后在日暮耳边,一句一顿:“你不了解一件事情,天下没有一棵樱花树是不会开花的。”
之后,便离开了。
丑时之女依旧跟着他,不过已经没什么妖力,头顶的蜡烛都熄灭了。
几天后,秦明正挑灯夜读。
龙马匆匆跑到道场里,手上还捧着一捧樱花。
他找着房间里的秦明,瞥了几眼秦明手中的春画,心里痒痒,同时抛撒樱花,嘴里说道:
“大晚上的点灯看这种东西,浪费灯油,不怕油须磨找上你吗?”
“就像你一样,姥姥火、油须磨、油赤子这类与油灯有关的妖怪,不过都是人们编造出来,防止他人浪费灯油的传说而已,丑时之女也是一样,所谓女人的怨恨会化作鬼怪,只是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乱世之中能够多得到一层保护罢了。”
秦明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画,吹了口气,将撒下的樱花吹得乱飞:“怎么,龙马桑,故乡的樱花开了么?”
龙马没有往日的大大咧咧:“日暮死了。”
“哦?”
“我去看过,她是笑着走的,还一直念叨着花开了。”
“你倒是去的挺勤。”
龙马突然严肃的拜下:“感激不尽!”
“原来你也是日暮的仰慕者。”
秦明饶有兴致的笑着。
“我很好奇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秦明笑而不答,一步步走出了道场,一直走到街上。
奇形怪状的小鬼依旧在游荡着,江户的夜晚依旧百鬼夜行,但头顶蜡烛手拿钉锤的女妖怪,却已经不见了。
“我只是告诉了吉原的所有人,抛撒樱花能祛除鬼怪而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6.不欢而散
月儿明,春草开出不知名的花儿。
这时候,以一杯温酒来驱除初春的寒意,最好不过。
江户人常说“酒酒鬼家无粮仓,滴酒不沾也家无粮仓”,喝酒虽然浪费钱,但大家都是死不悔改的酒友,漫漫长夜,不谈正事,先喝上一杯。
“早也好,晚午也好,晚也好,咕噜咕噜酒不断”,近藤周助老师傅就是个典型的酒鬼。
早上起来,先喝小半碗,他说这是消灾解难的好兆头,早上一口酒,还可以注入生气,焕发活力,下午,剑道教学告一段落,吃点小菜当午饭,再来一杯,晚上泡个澡,泡完继续喝,睡前也来上一杯,一天能喝五合。
近藤勇酒量不好,但是能吃,秦明倒是想陪着老师傅喝点,再学几招天然理心流的秘传,可惜道场里的酒实在没什么味道。
市面上有好酒,就是贵。
虽说樱华屋的老板送来了二十两感谢费,还承诺秦明去吉原玩能白嫖,但实在杯水车薪,还不够敞开肚皮吃喝一顿的。
不过很快,就有冤大头来请客。
清次的事情尘埃落定,不仅杀了宗次郎,还杀了三菱屋四口人。
三菱屋的老板为表感激,请秦明和松平容保去八佰善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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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带上了休假中的近藤勇辟邪,好不容易出趟门,万一再整点案子出来,容易破坏心情。
“在下岩崎弥太郎,是三菱屋的老板,这次多谢安倍大人了!”
早就等候在包间的弥太郎恭敬拜下,秦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不过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桌上的饭菜。
色香味俱全,不愧是一顿饭能吃掉武士一年钱奉的高级料理店。
松平容保很快也到了,他身边还有一个瘦小老头,手里拿着一杆紫烟管。
江户时期,烟管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这杆紫烟管差不多相当于一辆兰博基尼,可见来人身份不俗。
“新门辰五郎?”本就坐立不安的近藤勇惊呼一声,惹来小老头一阵皱眉。
秦明满不在乎,轻声问着近藤:“这老头是谁?”
近藤悄声作答,生怕惹怒了来人:“火付盗贼改方的头目,不过与负责案件的奉行所不同,更偏重于火灾,三菱屋的惨案应该就是他们负责,论身份辰五郎与松平大人差不多,但他手下有3000人。”
“最关键的是,他与一桥刑部卿交好,松平大人也同属一桥派,这么论起来,辰五郎的地位甚至更高一些。”
“哦。”
秦明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江户三天一小火,五年一大火,火盗改某种程度上来说,比奉行所更为重要,尤其是辰五郎手底下三千个小弟,这可是一支生力军,再加上和总管幕府刑事的刑部卿交好,确实是个大人物。
可惜秦明对幕府的派系斗争不感兴趣,也犯不着跪舔,再有六年,幕府就死啦死啦滴!
近藤吃着吃着,就彻底放开了,一通猛吃,吃得弥太郎心疼。
辰五郎平静的喝着酒,似乎不想与秦明有什么交集,此番来八佰善,也只是应付了事。
倒是松平容保频频敬酒:
“这次可真是多谢安倍大人了!”
“要不是安倍大人正好在场,我们估计就被凶手给糊弄过去了,又要多一桩悬案!”
“一桥大人肯定也会不满!”
哦,原来屏风后的大人物不是将军,是那个一桥刑部卿。
“哼...”一旁的新门辰五郎冷哼一声,在他看来,只是因为奉行所能力太差,换做火盗改,轻松就能解决,三菱屋惨案他都已经找到线索了,只不过被抢先一步,犯不着对一个装神弄鬼的阴阳师如此恭敬。
秦明并不在乎辰五郎的小动作:
“无妨,只是随手而为。”
松平容保真诚说道:
“安倍大人,其实早在犬神案之后,奉行所就打听过你的消息。”
“原来你是京都土御门家的始祖,泰亲大人亲弟安倍秦信的后人......怪不得会如此神通广大!”
说这话时,松平容保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尊敬的意思。
哪怕秦明没能解决那些悬案,只凭这一个身份,就足以让他以礼相待了。
“额...原来我身份这么复杂啊......”
安倍家历史上有三大阴阳师,最后一位便是有着“指神子”之称的安倍泰亲,也正是他开创了最为辉煌的土御门一脉,又称土御门泰亲。
而自己是泰亲弟弟秦信的直系后人....
一个泰一个秦,该不会是抄错字了吧?
就在秦明因此陷入沉思的时候,松平容保却是趁热打铁地说道:
“安倍大人,你的阴阳术和学识,连一桥大人都赞不绝口。”
“所以,我以町奉行的身份真诚邀请大人,能否以顾问的方式,协助奉行所维护江户和平?”
松平容保小小秀了一番自己的学识,“顾问”一词是兰学中特有,只有真正有学识的贵族,才知晓其意,同时也不失为一种试探。
其实奉行所能打听到秦明的消息也不多,而且事关京都的土御门家,也没人敢深查。
当务之急还是拉拢秦明,这么一个有能力的阴阳师不多见,近来杀人、抢劫频频发生,弄得将军震怒,甚至将大老召入江户城整顿治安,奉行所必须干出政绩扭转形象。
而秦明毫无疑问,就是最佳的帮手。
因为他是阴阳师,这几次的事件都证明了,阴阳师面前,不存在悬案。
松平容保一鞠躬,再次郑重邀请。
秦明正要开口拒绝,他还准备改行呢,在道场一直教导大家小学知识,名声该打出去了,很快会有人上门。
却不想一直默默喝酒的辰五郎,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磕:
“只会装神弄鬼的阴阳师有什么用?”
“有去过火灾现场吗?”
“挑着金库抱着招摇撞骗的钱财,踩着平民逃走的阴阳师,却多的数不胜数!”
“不是都逃窜去京都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能够保护江户的,是什么狗屁阴阳师吗?这种只会空谈的家伙,在火灾的时候有什么用?!”
辰五郎一通怼,让秦明很是莫名其妙。
看来这位同志,对阴阳师有很深的成见啊?
阴阳师跟火灾有个锤子关系,还得负责救火吗?
不过他也不恼怒,依旧保持气度:
“松平大人,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秦明一脸笑容地起身,拉着嘴里塞满豆腐的近藤就走,不愧是嘴里能塞拳头的人物,带去吃自助餐铁定回本,不,是血赚。
“安倍大人!”松平容保看了看辰五郎,又看了看秦明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辰五郎似乎很不喜欢阴阳师。
“告辞。”
秦明笑容满面,就在拉开门的时候,突然蹦出一句话:
“新门大人应该不知道,烟管这种东西,最容易引起火灾吧?”
辰五郎老脸一皱,瞥向手边的紫烟管,只见管口处的烟灰掉落,落在榻榻米上,生出一点火星。
一直到出了八佰善的大门,近藤才消化完嘴巴里的食物。
“嗝——”他一边回味着,一边说道:“辰五郎会讨厌阴阳师,应该是因为几百年前的明历大火。”
“回去再说。”
满街都是妖魔鬼怪,当面就是一个血口獠牙,快点走路不行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7.土方岁三
“附近有没有什么不错的料理屋?”
“羽二重团子不错。”
“走,就去那里休息休息,我请客。”
路走到一半,秦明实在腿软。
大街上的鬼怪们正在进行一场疯狂的游行,脑袋掉下就接在胳膊上,眼睛掉了也懒得捡,还有恶鬼吃食小鬼,妖怪、怨灵们蹦着跳着,仿佛在庆祝着什么。
现在不是什么逢魔之时,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啊!
这京都还能不能待下去了??!
从无数个妖怪身体中穿行后,终于来到了团子店门口。
进门处就是一个舌头缠在腰上的无面鬼,油灯处满身眼睛的老妇人正吹着灯,零零散散的小鬼在后厨进进出出.....
可和外面群妖乱舞的场面比起来,竟显得温馨许多。
“两份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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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坐下,看了看近藤勇:“五份。”
“刚才匆匆出来,没吃饱。”
他想了个万无一失的借口。
“啊呜。”
刚上来的团子,被近藤老哥一口一个,瞬间空了一盘。
秦明优雅的吃着,所谓的”羽二重团子”,是因为团子质地细腻的被赞誉成好像丝绸、白羽一般,细嚼慢咽才能吃出深味。
不愧是连鬼怪都往返后厨,留恋不已的地方。
“是阴阳师大人,还有近藤大人~!”
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近藤虽然比不得走在哪儿都是视线中心的秦明,但作为小有名气的同心以及试卫馆未来四代目,也声名不菲。
“近藤大人,能不能展示一下那个?”
“就是那个!”
“哦!”近藤勇爽朗的一笑,在孩子们期盼的目光下,将拳头塞进了嘴里。
“哇!好厉害!”孩子们满足心愿,哄闹着四散开来。
“加油啊!好好成长,总有一天你们的嘴里也能塞满拳头的!”
秦明拿过一盆清水,给近藤洗手,这也算是特长吧。
在近藤的狼吞虎咽下,五份团子很快吃完,后厨里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
“阿香啊,你和土方最近怎么样了?”
“土方?”本来哼着歌结账的阿香,面色一沉:“别提那个混蛋。”
近藤勇心里有底,肯定是仗着俊美脸蛋与女子玩耍的土方,又冷落了阿香的心。
阿香望向近藤,灵光一现:“近藤,你可是土方的好兄弟,如果你给我扇一巴掌,这单就给你免了。”
“不是应该扇土方那个混蛋吗?”
阿香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怎么舍得对那张帅气的脸蛋下手呢?”
至于另一边的阴阳师大人....首先,人家不一定是土方的好朋友,其次,那张脸,比土方更俊美呢!
近藤勇眉毛扭在一起,跟着秦明在八佰善蹭了一顿,又要人家请团子,实在过意不去:“那好,你来吧。”
“啪——”
清脆的声音伴随着阿香的娇笑,让店里所有人都乐了起来。
秦明也笑了,颇具性格的俏皮女子,也是江户的特色。
“再加五份团子。”
近藤瓮声瓮气的说道,要吃个够本。
“对了,土方是谁?”
“我的挚友,家里是卖药的,就住在这附近,你要是想了解辰五郎,可以去找他,他们家和火盗改有商业来往。”
“去,吃完就去。”
秦明迫不及待。
一则是,他想问问辰五郎为什么这么讨厌阴阳师,几百年前的明历大火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则是,离道场还有段不短的距离,中途在土方家小憩片刻,又能得到喘息之机。
..............
土方宅。
“岁三,你这怎么弄的?”
近藤勇一边给土方岁三上药,一边关心问着。
被褥上的土方身上青一片紫一片的,饶是如此,也没能掩盖他那张帅气的脸。
“嘶...轻点。”土方疼特此牙咧嘴,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去玄武馆和那里的学徒切磋了一下,全都赢了。”
“他们输不起,趁着我回家的时候套麻袋,暗算我。”
“嗯?”
土方岁三实力不错,但玄武馆可是江户三大道场之一,所传授的北辰一刀流更是名声在外,不说道场里的三位老师傅,就是大家熟识的坂本龙马,也绝对能轻松胜过土方。
“定吉师傅和坂本他们都外出交流了。”
“.....”
趁着高手们外出交流的时候,来挑道场,难怪别人恼羞成怒。
秦明也颇为无语,装最大的逼,挨最痛的打。
“哦对了,安倍大人是来找你的,有事相询。”
土方这时候才看向秦明,拿过身边的一包药,道:“石田散药药效堪比任何灵草仙枝,有病祛病,无病强身,从东边的甲府到西边的伊势再到北边的川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人是想采购一些吗?一包三两,不二价!”
石田散药是土方家数代秘传之良方,不仅固定为各大道场供货,一些武士也风闻来此购买,更是和火盗改有着长期合作。
即使你是阴阳师大人,又是近藤介绍的客人,也不可能便宜多少。
这就是土方家的骄傲!
“石田散药?”秦明将纸包打开,捏起一撮药粉在鼻尖嗅了嗅,又尝了点。
“主要成分是牛革草,这草就在两条街外的河沿边上,到处都是。”
土方一惊,面上有些挂不住,自家秘药竟被他人一眼看破了主材料,不过他还是撑着面子道:
“牛革草又如何?还得在特定的时辰摘下来,再烘干碾碎焦化,工序极为复杂,最后才能化作你手中的石田散药,药材确实不值钱,值钱的是手艺。”
他认为秦明在讨价还价。
“一好一坏两个消息,你想听哪个?”
“啊?”土方岁三一脸懵逼。
“坏消息是此药不含有任何药效成分。”
“你....”
“好消息是,也不含有任何对人体有害成分”
秦明笑笑,继续道:“牛革草本身是有止血、镇痛效果的功效,不过又晒又烘后就失去药效,其效果嘛,效果应该和吃点干草叶子差不多。”
这种制药方法,还是华夏传过去的,后世早有论证。
药材碳化后会破坏很多有效成分,黑乎乎的粉末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只要是经过这些工序的药物,基本可以定为无效。
“你怎么....”自家秘药有什么效果,土方自然比谁都清楚,他被人套了麻袋一身伤,也没怎么涂抹石田散药。
近藤勇更是一脸吃惊之色,秦明平时在道场传授的知识里,就有药草相关,不会无的放矢,难道石田散药真的没用?
“不必担心,我不是为了石田散药而来,有时候,这些东西反而出奇好用。”秦明讲明自己的来意:“我想了解些有关火盗改的信息,包括新门辰五郎,最好还有两百五十年前的那场明历大火。”
从几件事看来,土方为人有些轻浮,不用刚才一番对话压一下,只怕办事不会尽力。
秦明最关心的就是明历大火,这场大火之后,江户的阴阳师都远走京都,为何原身会突然回来?
可惜年头太久,相关信息只能从负责火灾的火盗改里慢慢寻找,可辰五郎看不惯阴阳师,那么就需要土方这么个中间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8.会动的一万圆
“哦....”土方闷声应道,倒不是什么难事,他和火盗改交好,就算是明历大火那么久远的事情,也能问出一二来。
土方显得有些沮丧,对待幕府高官都游刃有余的自己,竟在一个阴阳师面前如此吃瘪,他无力的对着近藤道:“阿勇,帮我把药送去医学所,今天的货还没来得及送。”
“哦,好。”老实人近藤勇不懂拒绝。
“我也一起去好了。”秦明说道,近藤要是让他独自回道场,路走不到一半估计人就没了。
“你去做什么?”土方岁三一脸警惕,难不成是想向医学所拆穿我?
“放心,只是交流一番,毕竟我也略懂医术。”
秦明笑着宽慰道,看给孩子吓得。
除了跟着人形自走驱鬼仪,还能在医学所露露脸。
转行的好机会!
他在道场教导医药知识,本就存着打响名声,等待医学所来人请教的念头。
现在主动上门虽然降了点逼格,但只要能把人糊弄住,后面半辈子就有保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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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很快就到了江户医学所。
“你们是来送药的吧,交给我就好。”
门口的年轻男子等候已久,看见近藤背上的药箱,连忙接过。
“会动的一万圆?”
秦明微微一愣。
“什么一万圆?”年轻男子不明所以,看见秦明一副阴阳师的打扮,面色大变:“难道是在下身上有什么脏东西?还请大人明言!”
秦明摇头:“福泽桑,我们想见绪方大夫一面。”
医学所头取绪方洪庵是后世留名的大人物,他抢了不少历史穿越者的活,在日本推广种牛痘预防天花,更被奉为日本近代医学之父。
“你...您...阴阳师大人认识我?”
年轻男子更是惊讶,他不过是医学所的小人物,若是说哪里出名,大概是三年前看护病人,把自己也给染上了伤寒,算是出名笑料。
秦明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能不认识吗?绪方洪庵后世留名,你更牛逼,一万日元上印的就是你的大脑门。
不过他只是一笑。
福泽谕吉见状,更加恭谨几分,稍稍躬身,将秦明与近藤勇引进了医学所。
他也不多问,这么神奇的阴阳师,找绪方大夫,肯定有要事。
医学所里,一个贵族打扮的男子,正在和绪方大夫交谈。
“美贺子生过孩子,已有经验,但今日座产许久依然无法分娩,水户藩医和幕府御医都没有办法,只能仰赖绪方大夫你了!”
“老夫....”绪方洪庵两道眉毛皱在一起,我一个医生,哪里会生孩子呢?
“我听说过!”贵族男子急声道:“西洋有剖开肚子生产的办法,你是江户最有名的兰医,精通西洋医术,一定能做到!”
绪方洪庵老脸皱在一起,话是没错,早在几十年前,西洋就有剖开孕妇肚子取出胎儿的办法,成功率也有三至五成。
但问题是....他不会啊!
作为医生,绪方洪庵没打包票保证能成,也没拒绝治病救人:“一桥大人,老夫可以一试,但不能保证成功,甚至失败可能,很大......”
一边的秦明微微颔首,我说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是那天屏风后头的大人物。
家里妻子都快生产了,还能大着胆子去吉原寻花问柳,不愧是贵族。
“安倍大人!”
一桥庆喜无意间看见秦明,立即上前,也顾不得自己身份尊贵,匆匆道:“安倍大人,在下的妻子就要生产,但迟迟生不出,可有什么办法?”
秦明面色古怪,生孩子的事,阴阳师也不懂啊!
不过在他人看来,阴阳师就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尤其是已经在一桥庆喜面前露过一手的秦明。
“安倍大人,若能让在下顺利得子,在下愿保举大人为检非违使。”
一桥庆喜也不算急病乱投医,毕竟正常的生产方法,他已经用尽,藩医和御医都看过,全都无能为力,只能指望兰医或是神秘的阴阳师了。
美贺子肚子里的孩子对他相当重要,江户时代,女人不生孩子,就没有嫁出去的意义,如果在三年内都没有成功受孕,甚至会被判断没有价值而休妻。
生孩子与一家繁荣的观念挂钩,女人都被要求尽快生最多的孩子,在注重血脉传承的贵族之中,更是如此。
一桥庆喜和美贺子已经结婚五年,三年前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刚出生就夭折了,这次一定要保住孩子。
他紧紧咬着牙,必须得有孩子!
如果不是长子夭折,又没有其他子嗣,两年前的将军之争,胜出之人一定是自己,十四代将军之位,本应该是他的!
秦明略微想了想利弊。
哪怕现在是十九世纪,剖腹产已经有了许多成功例子,生孩子依然要靠运气。
生出来了,他不赚,什么检非违使他压根就不想当,他来医学所就是寻求转行的。
生不出来,人没了,直接血亏。
两边都不讨好的事,秦明可不做,更何况他压根不会,生孩子又不是什么能忽悠的事。
于是乎,面对无比焦急的一桥庆喜,他只是摇了摇头,同时望向绪方洪庵。
这个摇头含义有很多。
比如无能为力,比如自己没有绪方洪庵擅长生孩子,比如只有绪方大夫能够帮你.....
至于具体什么意思,就让一桥庆喜慢慢悟吧。
一桥庆喜还一脸迷惑没悟出个什么东西,绪方大夫先开口了。
“作为医生的基本准则,要为他人而不是为自己,不图名利,不求安逸,拯救他人而贡献出自己的全部,挽救生命、治愈疾病、缓解痛苦,医生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老大夫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眉毛依旧皱在一起,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格外清明。
剖腹产子是唯一的办法,他虽然没有具体操作过,但他明白,如果什么都不做,会丢掉两条性命。
“老师....”一边的福泽谕吉等弟子,想要再劝。
您没半点生产经验,只是看翻译过来的西洋医书上有这么个手术,就直接要动手了?
“够了,准备帝王切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19.帝王切开
帝王切开....·
日本对剖腹产的错误翻译,听起来还挺带感的。
绪方洪庵这种不计较个人得失救治病患的行为,秦明很佩服,只是他并不看好。
这个时代的难产,可以确定为必死无疑,再加上藩医、御医的束手无策,基本就能说没救了。
即使他们说西洋医有剖开肚子生产的办法,也不过是为了不被一桥庆喜迁怒的托词而已。
“这是什么妖怪?”
一大团东西飘到了医学所里,人脸、蛇身、弯曲的喙和参差不齐的牙齿、宛如刀剑的锐利勾爪,甚至还有翅膀。
秦明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实际上慌到了极点,因为妖怪似乎是在盯着自己。
可他也没办法确认,总不能对视回去吧?
而且这妖怪还挺高级,能发出声音,毛骨悚然的鸣声,就像那些含恨而终的人一样。
要不先避避?
大部分妖怪,只要不产生交集,就不会有危险,但也有少数具有攻击性的妖怪,只要戳到了它的痛脚,它就可能不管不顾的伤害人。
自己哪儿惹着它了?
眼角余光瞥见盯住自己的无名鬼怪,秦明觉得有些不妙。
“雪隐在哪儿?”
众人正准备着帝王切开,乍听到“雪隐”一词,很是不解。
几个大夫也是一愣,反倒是一桥庆喜说道:“往东面走便是。”
秦明往东走一会儿,便来到了雪隐,即厕所。
雪隐出自宋代名僧雪窦明觉,他在灵隐寺扫厕所,扫着扫着大悟了,就有人用雪隐一词代称厕所。
华夏少用,日本倒是泛用得多。
秦明本意是在绪方洪庵面前装个逼,老大夫不仅擅长医学,还精通汉学、兰学,没想到是一桥庆喜出言。
不过倒也正常,如果问起汉学在哪里最流行,必然是一桥庆喜出身的水户藩。
明末大儒朱之瑜东渡日本后,喊出了非中华恢复,不归也的口号,受当时的水户藩藩主德川光国也就是水户黄门倚重,借由其思想诞生了赫赫有名的水户学,此后汉学在水户藩中相当流行。
“水户学好像就是尊王攘夷的基础啊....”
秦明自言自语了一句,从怀里掏出画卷。
这个姿势...很新奇啊!
拿错了。
他拿出了另一卷绘卷,在上面翻找着。
“有了!”
一个与刚才所见差不多模样的怪物,跃然纸上。
“以津真天,因他人见死不救而丧命,心生怨恨而诞生的妖怪...”
“盯上我,是在说我见死不救?”
“那个孕妇确实是要死了,但我没办法救啊!”
“淦,妖怪不懂这些。”
知道妖怪的来龙去脉后,秦明心里稍稍平静了一些。
出了厕所,又不平静了。
虽然以津真天很懂礼貌,没有贸然出入厕所,但就守在厕所门口。
“真盯上我了....”
秦明面无表情的走回医学所,此时孕妇美贺子已经被送来了,一声声的呻吟着,很是痛苦。
他看到绪方洪庵粗大的好像都弯不过来的手指,又看到手足无措压根毫无手术的经验的其他弟子。
最后他感觉到背后一阵阵凉意,说不定是以津真天的大翅膀在扇风。
“福泽,把门关上,准备手术,无关人等都离开吧。”
老实说,绪方洪庵也没多大把握,他做过手术,但帝王切开还是头一次。
原来是门外的风啊,不过问题更严肃了。
因为以津真天来到了秦明面前,少女一样精致的脸几乎贴在他的鼻子上,看似挺美好,实际上那长而弯的喙已经穿过了秦明的脑子。
“绪方大夫,不如让在下从旁协助。”
“在下略懂西洋医学。”
秦明确实懂那么一丢丢医学常识。
“当真?”绪方洪庵不解,那你刚才摇头干嘛?
“how are you。”
秦明字正腔圆的回了一句。
绪方洪庵怔了怔,随后点头:“拜托阴阳师大人了。”
秦明忽然发现自己确实是很好的手术人选,绪方洪庵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敏,其他弟子又没经验,反倒是自己,稍有经验,手脚灵活。
更关键的是,心理素质过硬。
行吧,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要不就是见死不救,鬼知道以津真天会把他怎么样。
见到秦明出手,一桥庆喜欣喜不已,率先离开了房间。
女子生产被视为污秽,即使是正常生产,都是在产前送去院落里的屋棚,而不是温暖的屋子里,更别说一桥庆喜这种大贵族,不喜鬼怪之说不代表不迷信,他可不会留在这里。
“戴上酒精消毒过的手套,这样能...能防止...弄脏。”
列文虎克已经死了一百多年,埃伦伯格早在三十年前就提出了细菌这个名词,再过两年,巴斯德都要发明“巴氏消毒法”了。
作为走在日本医学最前方的男人,绪方洪庵自然知晓一些消毒知识,只是要和弟子们说明,就有些复杂了,他只能坑坑巴巴的解释着,试图让弟子们理解。
而这时候秦明已经穿戴齐全,不仅有手套,还有涂抹过烧酒的罩衣,以及充当口罩的布条。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消毒还是懂的。
“....”绪方洪庵愣了会:“学着阴阳师大人的做。”
手术刀之类的,绪方洪庵有一套,虽然不太先进,但保养的很不错,也比较正规。
令人惊奇的是,医学所里竟然还有一个相当稀有的长明灯。
秦明一股脑将这些器具消了毒,又用一些医学所的器械做出了基本的防护隔离后,就将手术器具交给绪方洪庵。
主刀人,自然还得是绪方大夫,开刀不是切菜,秦明不会,其实切菜他也不太会。
绪方洪庵稳住手,七层肚皮,一层层切开,那场面又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不少弟子都被吓得不敢看,秦明也佯装不敢看,在能够观察美贺子状况的同时,微眯起了眼睛。
随着手术的进行,除了以津真天外,越来越多的不知名鬼怪聚集到房间里了,视野变窄,看见的鬼怪就少得多。
绪方洪庵的老脸上,只有凝重,树皮一般的大手拿着手术刀,不算精细却格外稳当。
分娩时的美贺子也格外配合,日本的习俗便是产妇生产发出声音,会被引以为耻,不能流血,不能有声音。
绪方大夫肯冒着大不韪,甚至被世人谴责、被一桥庆喜追究的风险,为她动手术,已经很难得了,她不能再给人添麻烦。
可随着时间推移,美贺子终于撑不住了。
“啊——”
一声力竭的惨叫,让秦明不由得睁开眼。
一睁眼,他就被吓住了,这是怎样一个群魔乱舞?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0.我、赢、了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秦明只能对自己不断施加心理暗示,才稍稍好过一点。
房间内的鬼怪,比墓地和奉行所还多。
而且,他们还在互相吞噬着。
一个鬼怪,更是直接飘在美贺子的头前,张开了血盆大口。
而美贺子的状态,也不太好,灵魂随时都要离体而出。
新鲜的灵魂最是可口,这间屋子的鬼怪,恐怕都是为了美贺子而来。
哦,以津真天除外。
这只人面鸟妖一直盯着秦明。
在救了在救了,别催啊!
秦明给绪方大夫不断递换着工具,防止老大夫因上了年纪体力不支,时不时还擦擦汗,避免汗水影响视野。
在百鬼夜行之中锻炼的强大心理素质,让他的辅助工作做的得心应手。
除了主刀与辅助的二人,其他医学所弟子,基本都成了摆设,只能在一边静静看着,或是发出嘶的惊叹声,或是闭上眼不敢看。
少有一两个能保持平常心的弟子,诸如福泽谕吉等人,却又因为没什么经验,帮不上忙。
忽然,绪方洪庵手中的动作一顿。
剖口已经打开,可以看见其间的胎儿。
绪方大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微微愣了愣,直接取出来,还是....
即使走在医学前线,也受时代束缚,日本社会这时候仍较为传统,绪方洪庵身为男子,对女子生产以及胎儿出声的了解,并不多。
秦明没有任何迟疑,双手深入剖口,将胎儿取了出来。
刚到肚皮处,可能有些卡住了,秦明不做犹豫,狠狠一拽,胎儿随着羊水和鲜血离开了母体。
呲——
献血溅了秦明一身。
“嘶——”
几个沉不住气的弟子惊呼起来,自古以来分娩的出血被称为秽物,要避免流血溅到身上,要真的溅上血,还得找阴阳师或是和尚,做法祛除污秽,而现在....
阴阳师大人几乎跟半个血人一样。
哦,他是阴阳师啊,可以自己给自己做法的,问题不大。
秦明面不改色,秽物?呵呵,这血恐怕比任何时候都要神圣。
他快速剪断脐带,绪方大夫也缓过神来,做着收尾工作。
缝合清创之类,属于西洋医学的入门,他还是做的不错的。
而此时,秦明的目光在美贺子身上。
胎儿已经顺利取出,啼哭声引来了门外一连串脚步,可美贺子快撑不住了。
那张血盆大口已经贴在了美贺子身上,只等美贺子灵魂完全离体,就能饱餐一顿。
秦明快速走到屋子的一角,那里放置着刚才送来的石田散药。
他抓了一把,直接撒到美贺子嘴里,他能感受到美贺子身上的凉意。
“美贺子夫人,这是赫赫有名的石田散药,药效堪比任何灵草仙枝,有病祛病,无病强身,从东边的甲府到西边的伊势再到北边的川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的语气变得温和:“夫人不想看看孩子吗?”
不管药物有没有用,只要有权威人士说它有用,它就可能有用,安慰剂效应也是医疗手段,这是江湖骗子和巫医术士赖以生存的一种,秦明自然精通。
外面的一桥庆喜可能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孩子怎么样?”
“安好。”秦明微微不悦。
一桥庆喜再问:“是男是女?”
“男。”
外面的一桥庆喜激动起来,似乎想要闯进来看孩子。
“近藤,把一桥大人拦住,手术还要继续。”
秦明指了指福泽谕吉等人:“你们把门守住。”
他转向正在取胎盘的绪方洪庵:“绪方大夫,切除子宫。”
秦明记得,切除子宫能加大产妇存活率,十几年后,就会有医生在取出胎儿后,为防止孕妇大出血和感染,索性将子宫切除,结果发现产妇存活率大大提高。
绪方洪庵顿时明白,阴阳师大人大概也急了吧,将子处、胞宫连在一起,叫成了子宫。
不碍事,这三个都是一个东西。
绪方大夫立即动手,他清楚切除子宫的女子,以后会失去怀孕的可能,尤其是在一桥庆喜这种贵族家中,说不定还会被休掉。
但当务之急,是救人,他是救人的大夫,是医生。
在秦明的视角中,美贺子的灵魂稍稍离体,又在努力重新回到身体里,不断起起伏伏。
游荡过来等着美餐的小鬼们,兴许是被美贺子的坚持不懈所感动,上上下下到处飘荡着,挥着残破不堪的手脚,嘴巴一开一合,跟啦啦队似的,鼓励美贺子坚持下去。
大概吧...
群魔乱舞可不是什么良善的场景,秦明只能这么脑补一下,让自己坚持的更久一点,真要想着这些鬼怪是在考虑怎么分食美贺子,他恐怕撑不下去。
经过一阵子收尾处理后,美贺子的状况渐渐好转了下来。
绪方洪庵开始处理胎儿,老头儿不太会弄,但胎儿一身血污,没几个弟子敢触碰,只有福泽谕吉和另一个矮小的弟子从旁协助。
秦明从以津真天身上感受的压力渐渐小了。
不过事情还没完。
他先去摸了摸美贺子的额头,体温正常,又测了测呼吸,还算均匀。
腹部在绪方大夫粗糙的缝制之后,虽偶有血珠往外冒,可失血的情况并不严重。
最关键的是,血盆大口张了半天,悻悻闭合了,屋子里的其他鬼怪,也在三三两两的离去。
这时候,秦明才轻舒一口气。
他眼角余光撇着那血盆大口,同时咧着嘴露出得意的笑容(??√ ??),做了几个口型。
“我、赢、了?这是什么意思?”无意间看到秦明的绪方洪庵有所不解。
秦明一个激灵,好家伙,差点忘了,这里还有懂行的。
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减小,大门终于开了。
一桥庆喜急不可耐的进到房间,促声道:“孩子呢?”
秦明本能的皱眉。
一桥庆喜看到秦明,以及秦明身上所谓“污秽”的血水,同样本能的皱了皱眉,不留痕迹的后退一步,感激道:“多谢安倍大人出手相助。”
秦明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平缓说道:
“一桥大人,美贺子夫人已经切除了子宫,身体情况暂时还好,但后续还需要多进补调养,而且以后不会再怀孕了。”
“嗯?”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1.产女
“无妨,多谢安倍大人了。”
一声轻咦过后,一桥庆喜郑重的向秦明展现了躬匠精神。
虽说名声在外的绪方洪庵才是主刀,但身份差距太大了,绪方既不是武士又不是贵族,再有名也只是个医生,地位摆在那里,值得他道谢的只有秦明。
至于美贺子以后不能生育,那又不是什么难事。
换一个妻子不就好了?
我爱你,但你生不了孩子,对不起。
以前是顾忌美贺子背后的宗族,这么些年生不出孩子,他早想休妻了,也不至于日月在吉原贪欢,弄得步履虚浮,现在确定美贺子不能生育,就能更光明正大的休妻,去吉原晃悠。
“一桥大人听说过产女吗?”
秦明突然开口问道。
“产女?”一桥庆喜一愣:“似乎...产女是姑获鸟的别称?据说最初还是从华夏流入的传说,水户的藩学时常有讲这些。”
秦明感觉到周围一道道视线,就连以津真天也再度盯上了他。
我编个鬼故事都不行吗?
不过故事,还得讲完。
他一脸平静,声音不急不缓:“并非如此,姑获鸟是姑获鸟,产女则是另一个传说了。”
“传言孕妇在生下孩子后死去,未能得到供奉祭祀,灵魂无法超度,身为母亲的执念,就会使其化作妖怪,常常会以下身染血的模样,出没于宅中。”
“哦,对了,传说源赖光手下四天王之一的卜部季武,就曾遇到过产女,哪怕他武艺高强,身份高贵,依然陷入危机。”
感觉到背后一阵阵凉意,以及几个飘到面前的扭曲嘴脸,仿佛能闻到扑鼻的血腥味,秦明只是稍微顿了顿,继续道:
“不过一桥大人不必担心,众所周知,妖怪是不存在的。”
“产女的传说,大概源自于古时候产妇地位低下,生了孩子延续血脉后,容易被夫家抛弃,才有不忍于此的有心人,编出这种鬼话,骗骗不负责任的负心汉,让那些艰苦的母亲们,能稍稍过得好一些。”
秦明轻轻一笑,凉意锐减,一边的一桥庆喜,反而心中一颤。
我特么原来不知道产女的事啊!
现在你告诉我了,我还能当做不知道吗?
他不喜欢妖怪之说,是因为妖怪作祟的说法,会妨碍到他的政务,实际上心底,还是有些相信的。
尤其是出自阴阳师之口的传说。
这时候可没几个能完全脱离封建迷信的人。
休妻的事...看来只能推后了。
一桥庆喜考虑着,如果被休,美贺子即使回了娘家,也不会有什么好待遇,多半置之不理,到时候死了,变成产女了怎么办?
儿子才刚出生,他的光荣之路才刚开始!
倒不如勉强养着,至少博一个不离不弃的名声,反正美贺子无法怀孕,以后能光明正大去吉原延续血脉了。
一桥庆喜再度拜谢后,便让家臣抬着美贺子与妻儿一同离去了。
一桥藩的藩所,距离医学所不远,更好的条件,更优秀的藩医,都更方便护理产妇、胎儿。
就这样吧。
秦明默默看了眼身上的血迹,剩下的,也只能靠美贺子自己了。
比较麻烦的,反而是自己。
在说了产女的故事之后,以津真天就又盯上他了。
怪了,我也没做什么触线的事啊!
就编了个故事,最后还明说妖怪不存在,更解释了传说的来由,其他鬼怪都散去了,你个鸟人怎么追着我不放?
“安倍大人,石田散药,真的有用吗?”
有人不解问道,他刚才看见产妇快不行了,阴阳师大人一把药下去,顿时就稳定下来了,也太神奇了吧?
“刚才的手术里,你和福泽都表现得不错,叫什么名字?”
秦明暂时不去想以津真天,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整个手术只有福泽谕吉和这个矮小男子表现正常。
“在下手冢良庵,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手冢?比起小泽、天海什么的,还真是个少见的姓氏。
“手冢治虫是你什么人?”
二十岁上下的手冢良庵顿时沉默了,阴阳师大人竟然能猜到他做梦时给孙子取的姓名,恐怖如斯。
秦明笑笑,想来这两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他解释起石田散药的事:“这是安慰剂效应。”
“安慰剂效应?”
绪方洪庵走上前来,也不顾高强度手术后的疲倦,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要知道,医学所采购石田散药,就是怀疑其根本没有效果,准备做药理分析,将事实公之于众。
秦明心中一动,来了,转行的机会来了!
“安慰剂效应,实际上是一种心理作用,绪方大夫行医多年,应该见过不少例子。”
“某些患者来到医学所后,可能就会说一来医学所就感觉病痛好多了,其实他们并未说假话,他们觉得马上会有人来处理他们的病症,从而情绪便放松了下来,疼痛便会缓解。”
一边兴致勃勃听着,本以为能学到什么新东西的弟子们,失望起来,只能说阴阳师不愧是阴阳师,喜欢这种玩弄人心的虚假手段。
“有...”绪方洪庵却一反常态:“霍乱....以前我在治疗霍乱的时候,知道有些患者已经撑不下去,便给他们服用一些明知无用的粉末,让患者抱有希望,大多数人...还是死了,不过最后,依旧有一些病人,奇迹般的康复了,我原以为是神佛保佑....”
“神佛和妖怪一样,不过是人们心中的假想物,压根不存在,绪方大夫,你可是先进医学的代表人物,怎么能相信这些东西?这些全都可以归为安慰剂效应。”
秦明趁热打铁:“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安慰剂效应都只是一种心理作用,未必能起到真正的疗效,我也只是初步有一个想法,绪方大夫如果有兴趣,可以一同深入研究。”
“这...那就拜托安倍大人了。”绪方洪庵一礼。
秦明心中暗笑,成了!
和医学所扯上关系,再不济以后也能当医生。
至于安慰剂效应....其本质就是忽悠人,这世界没人比我更懂忽悠!
“近藤,走了!”
近藤也一直老老实实守在外面,寸步不离。
很快,两人就回到了道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2.明历大火
“怪了,这都几天了,以津真天怎么还盯着我不放?”
和丑时之女不同,即使秦明当时直接和丑时之女接触,在他逃到试卫馆道场后,丑时之女就没有再跟着他。
再见到丑时之女的时候,丑时之女也没有认出他。
以津真天就很反常。
虽然不敢跟着秦明一同进入道场,但就守在道场门口。
只要秦明出门,必然会跟随。
也不是不好,街上的其他小鬼会特意避让以津真天。
这反倒让秦明受益,鸟身翅膀是怪异了点,但比起那些血肉模糊分不清五官的脸,女孩子精致的小脸看起来更舒服,不是吗?
“兴许是阳气太重了,看来要适当去吉原逛逛泄泄阳气。”
放下画卷,灭了灯,秦明便沉沉睡去。
此后的几天里,秦明一直在等待龙马上门,堂堂正正的阴阳师,自然是因为不好意思拒绝友人的要请,才不得不去吉原。
可惜苦等许久,没有龙马的消息。
“坏了,土方说过,龙马和他们道场的师傅们一同出去交流了。”
“对了,土方怎么也没把火盗改和明历大火的记载送来,这小子不会又被打了吧?”
秦明思绪纷飞,打发着无聊时间。
“秦明!你要的东西来了!”
近藤拿着一大堆书籍。
“土方呢?没过来?”
他还想见见近藤、土方两个绝灵体质左右合并,能不能赶走以津真天呢。
“土方...”近藤脸上浮现一抹极不自然的笑:“他在养伤。”
“卖假药被发现了?”
“没有,这次是和哪家的妹子互生好感,被争风吃醋的武家带着家仆.....”
“真惨啊,那估计卖假药被打是下一次。”
“所以他准备这次伤好之后,来试卫馆认真学习剑道。”
秦明精神一震,好事啊!两个绝灵体质,睡觉睡得更安稳了。
闲聊一阵后,近藤继续上工,秦明研究起书籍来。
火盗改倒是没什么,平平无奇的幕府机构。
新门辰五郎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
辰五郎不过是一介平民,十岁那年,他那当烟枪工匠的父亲外出时,家中突然失火,并波及邻居,飞奔回家的父亲目睹自家的灾祸给其他人带来麻烦,就冲进火场自杀了,只留了下辰五郎一个人。
从那时候起,辰五郎和火灾不共戴天,立志要进入火盗改。
虽然辰五郎在灭火方面可说是身经百战,但他亦曾经在指挥一次联合灭火行动中,导致对方多名消防员受伤,当时辰五郎无视幕府对此下达的惩罚,依然每晚都到妻妾家中留宿,结果他被送到了佃岛牢狱。
后来一场大火蔓延至佃岛,所有囚犯都被暂时释放,而辰五郎就因为指挥其他囚犯,扑灭牢狱的大火有功,获得减刑,出狱以后更是步步高升,直至今日。
“那天说他的烟管会引起火灾,倒是落了下乘,应该是他父亲的遗物吧。”
秦明自言自语了一句,后面有关明历大火的记载,更让他重视。
大概二百年前,江户出现了一个不知来历的少女。
少女偶然看见一位俊秀的阴阳师,一见钟情,心仪不已。
然而,不知这名阴阳师叫什么,来自何方,少女想上前询问时,他已消失在人群当中,不见踪影。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阴阳师的身影,甚至他衣袖上的小点花纹,都还清晰地留在女孩的脑中。
所谓睹物思人,少女决定做一件与阴阳师所穿,质地、颜色、纹路完全相同的衣服。
在此之后,无名少女总爱穿着这件和服出门,希望能引起那位阴阳师的注意。
可惜自从那日惊鸿一瞥之后,就再也不见那阴阳师的俊美容颜了,相思之苦难耐,女孩为情所困,茶不思饭不想,日益消瘦,卧病在床,本妙寺的和尚也回天乏术,少女最后香消玉殒。
少女虽死,但她那身和服并未陪葬,两三周转,来到了一名与死去少女年纪相仿的少女手中。
然而令人诧异的事发生了,二号少女才穿了这件和服一天,竟莫名地发起怪病来,时而手舞足蹈,时而呆呆痴痴,像是思春少女般,想着俊少年,本妙寺的和尚虽然镇压了三日邪魔,但在第四日,还是断了气。
但那时候,还没人意识到和服的问题所在,和服又到了三号少女手中,这名少女穿了一次,竟也患了同样的怪病,又是叫又是闹,一副思春的模样,最终也和先前两位少女一样,走上了黄泉路。
这时候,本妙寺的住持发现了和服的不对劲,但无法祛除和服上的妖邪,便嘱咐小和尚,在寺院庭中升起一把火,烧掉这件和服。
小和尚们照住持的吩咐升起一堆火,将和服投入其中。
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那件和服逐渐延烧,一片接一片的衣服,如大团火花一般,飞上寺院屋檐,整座寺院跟着烧了起来。
寺院瞬间陷入一片火海,火苗飞到附近的住家屋顶,整个街道跟着延烧开来,最后一条又一条街,肆虐而去。
大火燃烧十七天,江户三分之二化为灰烬,十一万人死亡。
“难怪辰五郎会不喜欢阴阳师,症结在这里....”
入眼的是一条触目惊心的记录,按照传说,如此惨烈的一场大火,是因为一名女孩喜欢上了阴阳师而起。
而后的火事,也疑似是妖怪作祟。
但在大火燃烧的十七天里,没有一个阴阳师出手,哪怕是糊弄人,出来露个面,安定人心,都没做到。
反而就和辰五郎所说的一样,“挑着金库抱着招摇撞骗的钱财,踩着平民逃走”。
当然,可能有一些夸大其词,不过没有露面,没有参与救灾,是肯定的,而在明历大火之后,所有的阴阳师都在京都,再不踏入江户半步。
“不过还是能看出来一些问题。”
“一,明历大火可能真的是妖怪作祟,而且是阴阳师对付不了的大妖,所以他们选择提桶跑路。”
“二,阴阳师可能和女孩有什么关系,或者另有隐情,这才导致阴阳师们心里有鬼,脸面也不露。”
“三,明历大火后,江户被阴阳师视为禁地。”
“那我怎么会来江户,成为江户两百年来,唯一一个阴阳师?”
秦明手脚一阵冰凉,明历大火的传说,阴阳师们的提桶跑路,以及原身踏入“禁地”江户,一切都透着不对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3.我要结婚了
“还是得从“我”的身世入手。”
“宅邸近来得找时间去一趟了,就当邀请近藤去做客,如果加上土方,就再好不过。”
“最容易查的还是绘卷。”
秦明取出百鬼绘卷,在画轴的“葛饰”两个字上,看了看:“只要找到这个认识“我”的葛饰xx,身世就能清楚不少。”
他又拿出一卷春画对比了一下:“也不是完全没有眉目,最近的画里多了些神怪元素,应该是自从丑时之女事件后,吉原的lsp们喜好加点鬼怪玩刺激的。”
“这么与时俱进,嗯,说不定多去几次吉原能有所发现。”
秦明在记载明历大火的资料上画了个圈:“除了身世,明历大火也很关键,得弄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内情很难调查,但表象应该能查个一二出来,至少,能多查出一些阴阳师的相关信息。”
“这么说来,检非违使还得当一当,有个公职在身,查什么都方便一些。”
理清一切后,秦明打算继续研究研究春画,等龙马回来后多加交流,好借口去吉原一较长短。
顺便等一桥庆喜上门,自己救了他老婆儿子,说好的保举检非违使,可不兴鸽。
一桥庆喜没等到,坂本龙马也没等到,又等来了近藤勇。
“我要结婚了。”
“哦?”
看来近藤不想止于手上功夫,决定实践了,春画果然在维系人类族群数目上居功至伟。
“恭喜恭喜,是谁家的女子?”秦明笑着恭贺道,只要结婚的不是龙马就行。
“不知道。”近藤勇摇头,有些局促:“所以才来找你,能不能帮我算算,我未来的妻子,到底长什么模样,是不是良配....”
平民人家的婚姻和后世没什么两样,都是找媒人简单相个亲,然后处朋友,也就是恋爱结婚。
但武家仍旧很传统,他们认可的是父母之命或是主君之命。
直到结婚那天,才会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因为武家的孩子不论男女,从小就被教育外表只是臭皮囊,靠着外表来判断人,是对对方的侮辱。
结婚对武士阶级来说,也只是传宗接代,是一种合作,跟恋爱好恶扯不上关系。
不过近藤勇不同,他是近藤周助的养子,被近藤家收养之前,只是乡下老实巴交的农人家庭,虽说沿承了老实性格,但某些方面并没有武士的道德洁癖,比如娶嫁。
近藤不安心,因而特意来问,可秦明也算不出个所以然,自然开口忽悠:“人是不可思议的生物,就算两个人互相有点讨厌,被父母强制捆绑在一起后,也会日久生情。”
看对眼了,那就是说准了,没看对眼依旧讨厌,那就是日的不够久,说的也没错。
反正我喜欢好看的皮囊。
近藤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我去布店买些料子,准备新衣。”
布店....
“我与你同去。”
正好,找家老字号的布店,查查明历大火。
秦明给明历大火提取了几个关键词,分别是“阴阳师”、“少女”、“和服”、本妙寺”。
人们肯定不会忽略大火的引燃物“和服”,如果当年少女真的是自己缝制的和服,必然会上街购买布料,从布店能问出些消息。
以津真天还是屁颠屁颠的跟着,秦明在路上买了份天妇罗,这玩意最开始就是在街边叫卖的不入流小吃,而后才渐登大堂。
不多时,抵达了一家布店:和屋。
两人踏入店铺,入眼便是眼花缭乱的服饰。
栉、笄、丸帯、团扇、小袖、半合羽...
便是公家的冠袍袴裾,也有售卖。
布料自不必多说,全是上品。
秦明望向近藤,言下之意,是问他钱带够没。
近藤勇表情不自然,他身上就带了三两,买点寻常布料,绰绰有余,但要是高级点,恐怕半寸都拿不下来。
得,还得我来,老实人买东西铁定吃亏。
秦明敲了敲柜台:“老板,这位是奉行所的同心。”
即使和屋不在近藤勇的巡逻片区里,一般町人商贩,听到同心的身份,也会敬上几分。
蓄着八字胡的老板出乎意料的没有搭理近藤,而是与秦明攀谈起来:“您就是那位阴阳师大人吧?”
“我听三菱屋的岩崎提起过,樱华屋的老板也与我说起.....”
秦明一怔,我这才来江户没多久,名声就这么大了?
随后,他看到老板的脸色不太对。
英耀篇有言,“叠叠问此事,定然此事缺;频频问原因,其中定有因”。
老板反复提及阴阳师,说明对阴阳师有所诉求,那么,显而易见。
“看来老板近来生意不太好。”
老板一愣,自己还没开口呢!见阴阳师大人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也不再说些有的没的,便打开了话匣子:
“不瞒大人,自上月店里重新装潢后,生意就变差了,营收不如往年半数,我怀疑是不是....”
“怀疑有不干净的东西?”
秦明四下绕了一圈,指着正面的一堵墙,道:“店铺选址不错,不过这扇门挡了财运。”
老板心里咯噔一下,这扇门就是上月新装的。
秦明拉开门,门后是一套被褥,又道:“你上月将屋子隔开,商住不分,易出霉运,桌案、柜台,都要换新的,以白色为主,白与黑相对,若有鬼怪,则能挡煞。”
“那该怎么办?”
老板急了,就和秦明说的一样,上月店里太忙,他索性分出了一个小房间居住,桌案、柜台都也是请人新打后更换的,果然出问题了!
秦明笑着道:“难道我要转几圈六壬式盘,再画几张符咒吗?”
“还请大人出手!”
老板一咬牙,从柜台下拿出了用纸包好的一摞小判。
秦明不禁咂舌,这高度,少说也有三十两,不愧是商人,出手阔绰,江户时期的富商,甚至比许多武士还有钱。
但这钱,不能赚。
凑过来的小鬼们又不是摆设。
秦明故作镇定,哈哈大笑:“如果有人跟你这么说,肯定是骗你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4.姑获鸟
“啊?”
老板给整蒙了。
秦明解释道:“这世间不存在神怪,自然也没有财运、霉运一说。”
“你打了一扇门,隔开大堂与里间,但大堂就显得狭窄,采光也更差了,为客人不喜.....”
“多出来的里间,看似能让你在店里过夜,省下往返的时间,实际上会妨碍生意,一些女性便会有所顾忌,此外,日常生活中,也会有一些味道,让人觉得不便。”
“你标新立异的换上了暗红色陈设,打算以奇吸引人,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暗红色比不得传统白色系的陈设,白色显得屋里亮堂,符合“衣服、布料”干净纯洁的感觉,客人也不会觉得压抑。”
近藤与老板不约而同张大了嘴,只是老板的嘴还没近藤三分之一大。
“即使如此....”老板将那摞小判堆到秦明面前:“无论是何种形式,既然是大人替小的解惑,还请务必笑纳。”
秦明将钱推了回去,心头有点滴血,不过要保持高人风范,后面还有要问老板的事情。
“钱财这等俗物倒是不必,取几匹上好布料,便足够了。”
近藤勇想要说什么,却被秦明按下。
老板毕恭毕敬的找了好几匹上品布料,包装好。
秦明这才道出了自己的来意,看似随意道:
“老板可知晓两百年前的明历大火?那件传说中引起大火的和服,有些意思。”
和屋的存在时间超过了两百年,明历大火又曾是轰动一时的事件,与其主营项目有所关联,江户人又喜好怪谈,店老板应该听祖上提起过一些传闻。
果不其然,在秦明问完后,老板脸色微变。
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道:“不瞒大人,两百年前那件和服所用的面料,就是出自小店。”
近藤勇接过布料的手一哆嗦。
秦明一阵了然,难怪只是生意稍微变差,老板就提心吊胆认为有什么脏东西,原来是有这个渊源。
这倒是省事了。
“可否详细告知?”
“既然是阴阳师大人相询,那我也不隐瞒了,如果有些不对劲的事,还请大人多多帮衬一二。”
有阴阳师壮胆,又被秦明的他高人气折服,老板坦言道:
“引起大火的和服,料子出自小店,但小的可以肯定,并没有如传言中的第二个、第三个少女。”
“倒是有另外一件怪异的事,先祖查账时,发现少女支付面料所用的小判,不见了,当时还找了好一阵。”
这....
秦明陷入沉思,两件事。
一,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无名少女。
二,无名少女用作支付的小判,不见了。
第一个问题,既然和服始终都在无名少女手里,最后是怎么到本妙寺的?
为什么本妙寺的僧人会有“做法”的行为?
传说里和服历经三次转手,遭人怀疑,这很正常,只有一人穿过,遭人怀疑,这就不正常了。
按理来说,即使是少女行为反常,而后死了,人们也不会将一切归为一件普普通通的和服。
就算真的行为怪异,大多数人也会直接认为妖邪附体,而不是再三转折,说妖邪附在了和服上。
第二个问题,小判为什么会突然不见,和屋这种大商铺,每天清点账本,是有人贪墨了,还是少女白嫖。
又或是,付的钱,是假的。
日本有不少传说,像是狸猫头顶的叶子就能幻化万物,一些妖怪能用妖力具现化实物,也不困难。
那无名少女是妖怪?妖怪能暗恋上阴阳师?
妖怪...有实体?还穿衣服?
不对啊!
秦明脑子里一团乱毛,他看过不少的妖怪了,一个有实体的妖怪都没见过,越想越乱,越乱心里就越慌。
算了,有空去一趟本妙寺,本妙寺在大火之后重建,保留至今,香火还挺旺。
“不多叨扰了。”
寒暄几句,秦明就和近藤返回道场。
路上又买了几个天妇罗。
可惜正是逢魔之时,街上群魔乱舞,妖怪比人还多,根本没法好好享受其中滋味。
“还有妖怪抱着婴儿,离谱。”
不过秦明也就是在心里吐槽一句,他对妖怪的了解不算多,如果妖怪有实体,那能生儿育女也不意外。
“安倍大人!”
刚到道场大门,正巧碰上了乘着轿子,在家臣的簇拥下,来到道场的一桥庆喜。
这感情好,区区一个检非违使的公职,一桥庆喜还亲自登门,看来这空虚公子,对我很重视嘛!
秦明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走近前去,刚刚靠近一步,哦豁,坏事了。
一桥庆喜并不是来庆贺的,焦急与无助都写在脸上。
他看见秦明到来,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还险些被轿绳绊了一跤:
“安倍大人,在下的孩子....不见了!”
你孩子不见了找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偷的。
“孩子不见了,一桥大人为何不找孩子,而是来找在下?”
你这是占我便宜啊!
不对....
秦明面色一变,有一个很有名的妖怪,专偷孩子。
姑获鸟。
他刚才就看到过一个抱着婴儿的鸟人。
之前编产女故事的时候,也有所提及,也难怪一桥庆喜会第一时间找上门来。
“家中已经找遍,找不到任何踪迹,我怀疑.....”一桥庆喜艰难开口:“是妖怪作祟。”
秦明摇头:“一桥大人,妖怪是不存在,身为刑部卿,怎能相信这种事情?说不定是家臣身怀异心,这孩子对一桥大人而言,很重要吧?”
一桥庆喜一愣,因为前阵子的产女传说,他一直心心念念着妖怪,所以孩子失踪后,就下意识断定是妖怪所为。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谁都知道他有了子嗣之后,就会继续争夺将军之位。
有人为了阻止他,而偷走了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一桥藩所守卫森严,家臣也俱是心腹,按理来说,不会有这种事情,但有一个人例外。
当年与他争夺将军之位的德川家茂,也就是当代将军,以当代将军的权势,渗透一桥藩所,并非不可能。
秦明微微点头,他就喜欢这种发散性思维。
毕竟,咱们总不能直接告诉一桥庆喜,刚才我走在街上,看见一个长着翅膀的女人,怀抱一个婴儿,那个婴儿多半是你的孩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5.失踪,又见失踪
一桥庆喜和秦明详谈一阵后,便走了。
走的时候,态度愈加恭敬。
虽然秦明没能帮他找着孩子,但给他带来新的方向。
将军....
至少,这个可能,比姑获鸟作祟偷走孩子,更靠谱。
也更容易调查。
几天后,幕府的任命诏书下来了,秦明光荣就任检非违使。
其职责顾名思义,是取“对非法、违法予以检察”之意,包括对平安京地区的治安维护、缉拿审判及解决包括平民、贵族的民事问题等等。
几百年前权力最盛的时候,甚至能影响京城的决策,和整个国家的走向。
到了江户幕府,检非违使的权力被奉行所、火盗改等分离,但单论地位,仍旧极高,且不任何人统属,直属天皇。
直属天皇嘛,和天皇一样,成了个摆设。
好在有了这个名头,查阅资料方便得多,调查的时候,也更容易取信于人,平时也很闲,没有人会在意他。
“一桥老弟这么够意思,我要不要帮他找找孩子?”
趁着近藤上工打卡的时间,秦明与他一同去到了奉行所。
刚到奉行所,就看到了无数行色匆匆的同心、冈引。
松平容保焦头烂额,一通瞎指挥。
“又发生什么大案?”
秦明表情平淡,近藤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松平容保见着秦明,就跟看见救星一样:“安倍大人总算来了!”
秦明眉毛一挑,权力没有半点,遇到事就往我头上扔?
不带这样的。
“彦根藩士井伊直马的幼子,失踪了!”
近藤勇面色大变,井伊直马可不是普通人,幕府除却征夷大将军以外,权力最大的就是大老,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井伊直马的叔叔,就是当代大老,彦根藩主井伊直弼。
近来江户治安混乱,又牵扯到尊王攘夷的浪人,井伊直弼正在赶往江户整顿治安的途中,如今又发生这种事,可以预见之后会是怎样的雷霆震怒。
尤其是彦根井伊家,不仅大权在握外,还掌控着自战国时期传承下来的强军——赤备军,这支兵马接管江户治安,只怕日后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又是丢孩子?
秦明总觉得不对劲,姑获鸟以前不抢孩子吗?就趁着这时候搞事情?还是它也刚来江户?
“前阵子一桥大人的孩子丢了,现在又是井伊直马,如此频繁,恐怕不止这几件事情吧?”
松平容保急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将秦明引入无人的里间。
秦明刚进里间就见到天花板上趴着一个吊死鬼,索性将近藤也带了进来。
“看来一桥大人将孩子丢了的事瞒下来了。”
秦明点头,聪明之举,如此可以稳定人心,也能在暗处一点点查找真相,如果是将军所为,肯定坐不住会刻意散布消息。
不过注定是无用功,姑获鸟压根不会搭理。
“安倍大人,看看这个。”
一桥庆喜拿来一摞厚厚的卷宗。
卷宗内容如下:
安政三年,越前屋老板幼子失踪。
安政四年,樱华屋老板养女失踪。
安政....
万延元年....
年年都有幼童失踪,每一宗案子,都标注着是未解决的悬案。
秦明略有深意的看了松平容保一眼。
松平容保一阵汗颜,这也不能怪他啊!
不少失踪案还是他没上任的时候留下的,只能说奉行所办事不利,是有传承的。
“这些卷宗的记载,都很简陋。”
秦明又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卷宗记载很敷衍,大多只有草草的调查记录。
奉行所的记载很正常,他们办事能力不行,这事儿又涉及到姑获鸟,没人敢深查。
可报案的孩子父母一方,也没什么记载就很奇怪,好像根本不在乎一样。
“千叶大人!”
“里、里面不可以!”
外面一阵急促的阻拦声,但显然没什么用,那人已经闯进了里间。
秦明微微偏过头,打量着来人。
女的,腰佩小太刀,武家打扮,胸口鼓胀胀的,应该是穿了束胸的内衣,有些矮小但英姿飒爽,一副太刀萝莉的模样。
姬武士。
女性武士,又被称为姬武士,这并不少见,武家的女子都是要学习武艺的。
战国时的立花訚千代和甲斐姬,就是姬武士中的佼佼者。
不过看这女子熟门熟路的模样,应该不仅仅是姬武士,还在奉行所里谋了职位。
反正奉行所的同心,可以用钱买,男女不忌。
“千叶佐奈子!”
松平容保一脸不悦,正在会客分析案情呢。
千叶佐奈子?
有所耳闻。
龙马来试卫馆串门的时候,就会大倒苦水,说起道场里的大姐头又怎么怎么调教弟子,如何如何凶残。
而龙马口里那位胡作非为,人人敬而远之的大姐头,就是这个人称“千叶鬼美女”的千叶佐奈子。
据说十多岁的时候,就获得北辰一刀流的小太刀免许皆传,武力值爆表。
秦明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女,而且对鬼怪的威慑力相当大。
吊死鬼在近藤进来的时候,只是缩去了墙脚,在佐奈子进来的时候,则是顺着墙根爬出去了。
“松平大人,多有冒犯。”嘴上说着,佐奈子却没有多少敬意,直接坐在了秦明对面。
松平容保也没生气,佐奈子除了长得漂亮,武力值爆表外,还是北辰一刀流当代掌门千叶定吉的女儿,道场的弟子们虽然经常被她捉弄,却也称其为小师傅。
犯不着为这种小事,和桃李满天下的玄武馆道场结怨。
“卷宗记载的案情过于简陋,时间也太久,很多细节没有记载,前阵子我查了一宗失踪案件,记载在这里,安倍大人如果觉得和井伊家幼子失踪的案子有联系,我们可以相互交流一下。”
千叶佐奈子单刀直入,将卷宗铺在了秦明面前。
秦明饶有兴致的看着卷宗上娟秀的小字,这位名声在外的鬼美女,不仅长得漂亮武艺高强,也写得一手好字。
身为女性却修习剑道,还特意买了个同心的身份,并且如此专注于案件,有能力,又想证明自己,少见的女强人,可以深入交流一下。
“这宗失踪案,具体是什么时候?”
秦明留意到卷宗上一个熟悉的名字。
“佐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6.秦氏计量法
“犬神案发生之后,佐田入狱的第三天。”
“佐田家里还有他人吗?”
“没有,佐田的妻子在生下孩子后就死了。”
果然。
听到确切的时间,以及佐田的家庭背景,秦明愈发觉得不对劲。
早在犬神案中,他就怀疑过佐田有问题,佐田承认的太快了,只是当时秦明想着尽快摆脱犬神对自己的威胁,没有过多在意,没想到兜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现在问题更大,家里只有一个孩子,佐田明知自己被捕后,孩子会无依无靠,难道不会为了孩子,再挣扎一番吗?
“查到什么了吗?”秦明又问。
“没有....只在佐田宅中找到了一片羽毛。”
姑获鸟!
鸟类飞过庭院也可能留下羽毛,但在连番孩子失踪,以及亲眼见到姑获鸟后,秦明心底只有这一个答案。
佐奈子没有打断秦明的思路,龙马平日里一直跟她说过这位阴阳师如何的神通广大,今天她倒要见识见识。
秦明思索片刻,问向松平容保:“这些卷宗,最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六百年前,平安朝时期就有幼童失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自古以来,一旦出现幼童失踪,就会归为姑获鸟作祟,平安朝时土御门泰亲还活着都没办法,当今幕府,更没办法,只能置之不理,封尘起来。”
土御门泰亲?这不就是那位土御门家的始祖?
这么强大的阴阳师坐镇,还会有姑获鸟作祟?
秦明微微有些在意。
“姑获鸟偷窃孩子的传说,不过是为了让人们看好自己的孩子,或是吓唬那些不听话的孩子,让他们乖一些,也有一些人,因为孩子走失不想被家人追责,编出妖怪作祟的鬼话,松平大人,妖怪可是不存在的。”
佐奈子一直关注着秦明,可惜秦明这番话让她失望了,不过是废话,阐述了一遍姑获鸟传言的来由,一点帮助案情的建设性意见都没有。
不过松平容保却是相反,听到秦明这么说,安心了许多:“这么说,是人为?”
人为,至少能查,妖怪作祟,真的无从查起。
秦明没有回答,玩味道:“往日的失踪案子,都置之不理了,松平大人现在为何又急起来了?”
主次分明,秦明得确立自己的主导地位,落个恩情,指明方向,不管最后找没找着孩子,松平容保都欠他一次。
松平容保沉默了一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一桥庆喜,井伊直马,丢孩子的都是大人物!
他只得拜下,恳请道:“奉行所办事不利,而今失踪案频繁,在下已经铁了心要整治一番,还请安倍大人助在下一臂之力,还江户一个清平!”
漂亮话倒是挺会说,佐奈子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厌恶。
秦明敲了敲桌案,问道:“有江户和附近村子的地图吗?”
“有。”松平容保正要去取。
“不必了。”
千叶佐奈子取出一卷图册。
准备挺充分。
秦明眼中不禁又多了几分赞许,铺开地图,徐徐展开。
他在心里回想着当日见到姑获鸟的位置,以及姑获鸟的去向,最后确定了一个方向。
秦明盯上了一个村子,大致就是这个地方了。
不过不能直接把位置点明,不然也太不合理了。
虽说他们会自动脑补阴阳师能占卜,可秦明向来标榜世间不存在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看来得想个办法。
他装模作样看了片刻,道:“松平大人,千叶小姐,可听说过数学?”
松平容保不确定道:“是...洋算?”
洋算,也就是西洋算数,和日本传统数学“和算”相对。
“不错。”秦明点头。
佐奈子眼睛微微一亮,端正坐姿,懂得兰学、西洋知识的人,都很厉害:“请讲。”
秦明道:“掳走孩子的幕后之人,行为是有规律的,因为他有很强的目的性。”
佐奈子皱了皱精致的眉毛:“此话怎讲?”
“所谓的规律,即有节奏的,有一定套路,就像剑术,一个人的出招,必然有迹可循,经验老到的人,可以在交战中,判断对方的出招规律,而数学可以通过计算,达到“经验老到”的效果,甚至更精准。”
秦明一番忽悠,两人似懂非懂的点着头。
和算在这时候很流行,甚至还有专门的“关流”学派,幕府也时常会聘请这方面的大师授课,但日本真正步入现代数学,还是在明治维新“废除和算,独专洋算”之后。
也就是说,现在哪怕再精于计算的人,也只是半瓶水晃荡,而这种半瓶水,最容易忽悠。
“我将江户及周边村落的地图化为一个坐标系,然后赋予各个地点横纵坐标值。”
秦明拿着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坐标轴,同时一份一份卷宗翻阅着,然后在白纸上记下坐标,并在地图上画个圈。
一连将近五年的坐标全部记下后,他再道:
“然后我构筑一个数学模型,将这些坐标值套入到公式之中。”
“这个P,就是犯人所处在格网点的概率值,是每一个孩童失踪地点,计算得到的概率的累加概率,概率计算公式,实际上是一个分段函数,我用一个新的权重系数来表明.....”
“k是一个常数....”
“在模型计算过程中,地图范围也不可忽视....”
说道最后,秦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松平容保与千叶佐奈子,就更不明白了。
但这不碍事,越难懂越唬人。
只要没人能看懂,就没人能找到破绽。
一边说一边写,秦明手边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纸。
他将三张纸摊在桌面上,吹干墨迹。
然后在地图上标记起来:“两位且看,这一处,这一处,以及这一处,都是幕后之人可能所在地方,根据概率排序,依次是....”
几个标记,正好将秦明之前看到姑获鸟的大致方向,给涵盖进去了。
“这....这....”
松平容保说不出话来,看着地图如获至宝,奉行所缺少人手,还有不少同心是买来的,自由度很高,若真想将江户搜个遍,只怕要个三年五载,而秦明一通写写画画下来,直接将区域缩小到了奉行所能力范围之内。
千叶佐奈子看着公式、数字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反过来看向地图,瞳孔微缩:“是这里?”
她动的比谁都快,直接起身离开了。
“近藤,醒醒,天妇罗在天上飞。”
“啊?呃?”
秦明拍了拍近藤的脸,昂首离开奉行所。
反正也没什么危险,指出个大概方向,让奉行所派人去找就好了,找不到,他也不背锅。
奉行所办事不行,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7.你不要过来啊
“我们不去真的没问题吗?”近藤勇有些担心:“几年都没抓到,专门拐走孩童,一定是穷凶极恶的暴徒....”
秦明抬眼,问道:“你打得过那位千叶的鬼美女?”
“打不过。”
“那你去送人头?”秦明语重心长道:“试卫馆未来的掌门人,打不过玄武馆的小丫头,你怎么敢说出来的啊?”
“我去巡街了。”近藤勇憋红了脸,也没有反驳,毕竟这是事实。
“不急不急,我们先回道场。”
“道场不在我的范围内....”
“松平容保拉了一大票人去找孩子,肯定有空缺,你多干点活。”
“好。”
两人一路走着,正午的微风拂面,带着几丝暖意,太阳像金子一样,铺在地上,淡淡花香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有阵阵笑语。
“真舒服啊!”
近藤不禁伸了个懒腰。
秦明含笑,两个长舌鬼在一边并排走着,一路交谈,可他们说起话来大舌头,半个字都听不清,像是恶魔低语一样,很是破坏心情。
“鸟...前...藻....大....”
“火...死....”
俩鬼说着说着,望着远处的消防塔,颤抖起来。
秦明不留痕迹的看去,消防塔上,依稀能见到一个身影。
什么妖怪还喜欢登高望远?
诶?以津真天呢?
秦明忽然发现一直跟着他的以津真天,突然不见了。
“安倍大人!”
挎着小药箱的福泽谕吉走上前来,有些惊喜,竟会在这里相遇。
“是去哪个大人物家?”
“纪州藩所,茂承大人的家老安藤大人相请。”
“什么病?”
“一种怪病,不知为何,咬什么东西都会出血,就连咬木头,木头都会流血....”
“大概是牙龈出血....”
“牙龈出血?安倍大人只是听听病情,就有了论断?不如与我同去,如果能交好纪州藩.....”
“却之不恭。”
秦明直接应下,纪州藩是德川御三家之一,当今将军更是出身于纪州藩,权势一时无两,比起一桥庆喜,更有权柄。
治好了,查出病因,更容易将消息扩散出去,方便他转业。
治不好....福泽的锅。
秦明拉着近藤勇:“走,近藤,一起去纪州藩所。”
“巡街....”近藤犹犹豫豫,还有工作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治病救人,比巡街重要得多。”
“也是。”近藤歪着脑袋应道。
不一会儿,三人便来到纪州藩所。
秦明忽然停下脚步。
“安倍大人?”
秦明没有回答,仰头看天。
在他的眼角余光中,一个约五六岁的孩子,正绕着藩所前的大树,不断转圈。
这么小的孩子,又没有玩伴,不太可能独自外出。
而且福泽和近藤都没有注意到。
秦明依然仰着头,问向福泽谕吉:“病人是不是个孩子?”
“是。”
“五六岁左右?”
“是。”
“脸蛋圆圆,眼睛大大,嘴角还有颗痣?”
福泽谕吉眼睛里闪着星星:“这...我就不知道了,安倍大人发现了什么吗,明明还没进去,就知道的这么详细.....”
秦明收回视线,好家伙,鬼怪也知道学习进步,钓鱼执法的方法越来越多。
果不其然,树上的一片树叶落下,穿过了小男孩的身体。
“走,快点。”秦明加快脚步,这种状态,可不是什么牙龈出血了,只怕是大病。
福泽与近藤不明所以,还是加快了步伐。
而这时候,树下的孩子则是朝着秦明跑过来了。
你不要过来啊!
秦明脚步更快了。
可那孩子是近乎飘一样的走路,不一会儿就追了上来。
刚走一个以津真天,又来一个熊孩子,你们鬼怪没有自己的居所吗??
福泽与近藤倒是还好,看不见也听不见。
秦明却能听见他的声音。
“是能够沟通生死的阴阳师大人吗!”
不是不是!秦明目不斜视。
小男孩一边追着,一边不停打着哈吹,一副困极的模样。
“阴阳师大人,我好困啊。”
他不时用手抹着脸,或是跺跺脚,试图缓解困意,愁眉苦脸道:
“能不能跟我父亲说,我困了,想睡觉。”
“我不敢告诉他,我怕他打我。”
小男孩又连打了两个哈吹,困得眼皮都有点睁不开,两只小手拉着眼皮,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见秦明不搭理他,也不气馁,像是打发着无聊,又像是在驱逐困意,掰着手指头不断自言自语。
“现在是未时,要练习剑道了。”
说着,做出了劈砍的动作。
“剑道之后,是茶道。”
“然后是声乐。”
“礼仪.....”
“我不喜欢剑道,偷偷把竹刀藏起来,可是被父亲发现了,他打了我一顿,还不允许我吃饭。”
“礼仪太繁琐了,我记不住....”
“书法也是,一个字没写好,就会被罚写五张大字.....”
“中途没有休息,老是催的我连饭都不能好好吃...”
小男孩说了很多,夹杂著打哈吹的声音。
“到了。”
找着写有“安藤”家的门牌,三人走了进去。
秦明轻舒一口气,这孩子真是阴魂不散,给你治好了,看你再怎么尾随我。
穿过气派的庭院,进到屋子里,身材魁梧,蓄着八字胡的安藤家主和福泽谕吉打了声招呼,看见秦明,满是血丝的眼睛中透着惊喜,道:“是那位当上检非违使的阴阳师大人吗?!”
秦明笑了笑,一礼:“正是。”
“太好了!”安藤家主喜道:“有阴阳师大人,犬子一定能够好起来,安藤家的未来,可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啊!”
秦明听得有点莫名其妙,顺着安藤家主的引导,走进里屋。
里屋很宽敞,仅仅一间房间,就有三五座长屋大小。
小竹刀、毛笔、茶具、弓箭、和服、浴衣、书籍....
零零散散的东西,将房间摆的满满当当,让人只觉得有一种压力。
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口,照在一床被褥上。
上面躺着一个孩子。
这孩子和跟在秦明身后的男孩,一模一样。
他嘴里插着一根塑胶管,塑胶管连接着风箱,还有一个老仆不断按压着风箱,输送氧气。
“这是绪方老师做的,很厉害吧!”
福泽谕吉指着风箱,颇有炫耀之意。
这是呼吸机的雏形,通过正压通气的风箱技术,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推广开来。
只是日本仅绪方洪庵等部分西洋医学习过。
秦明无意风箱,而是用眼角余光打量起打着哈欠的小男孩。
和大多数鬼怪不太一样,小男孩的身型有点模糊,时隐时现的,没其他鬼怪那么清晰。
结合其本体的情况,大概处于一种濒死状态,和美贺子生产的时候有点像,只不过这个孩子程度更甚,应该是在死亡边缘。
“大人,有救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8.安心睡吧
“大人,有救吗?”
没救了,秦明摇头。
“发热,耳部发炎,皮肤、牙龈出血,触手可及的淋巴结肿大,十三年前,德国著名病理学家鲁道夫,将之命名为白血病。”
“白色血液的疾病?”
“有什么救治办法?”
秦明不想跟这些落后的笨比解释什么化疗、骨髓移植,总之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技术。
真没救了。
“还有这个,最好赶紧停止。”
秦明指了指风箱,吹鼓风箱的老仆愣了愣,瞥眼看见安藤家主的怒容,不敢停手。
“风箱技术虽然是西洋医学第一种,但过于粗糙加上临床经验不足,导致许多使用人工通气后的患者出现气胸、甚至死亡,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废止,现在看起来能让孩子继续呼吸,却也不过是苟延残息,甚至只是在加重负担,让他死的更痛苦。”
还在为风箱呼吸机而得意的福泽谕吉,脸色变得有些尴尬。
“不可能!助若丸是安藤家的未来,承载着整个安藤家的辉煌,他不能死!”
安藤家主大声叫喊,可任由他怎么喊,床褥上的小男孩,也没有过多反应,额上的汗水,痛苦的表情,都在说明他有多难受。
秦明背后的灵魂,也是昏昏欲睡,随时眼睛都会闭上。
“剑道...茶道...花道...”
依稀能听到这般的字眼。
安藤家主好像也知道无能狂怒于事无补,走到了助若丸身边,伏下身子。
助若丸的眼睛半睁半闭,时不时睫毛一阵抖动,彷佛要闭上。
“助若丸,醒过来!”
“你是赫赫有名的三河武士、佩刀大将、纪州藩付家老、德川三十六神将之一安藤直次的后裔!你承载着数代人的希望,安藤家的荣耀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终止!”
秦明一阵腹诽,几个人啊?这么多人,可不兴让一个小孩子背负的。
也不怪安藤家主如此失态,当代将军出身于纪州藩,因而对纪州派委以重任,一度压制了一桥派,可想而知,等到几年后将军完全掌握权力,必然会对同为纪州派的安藤家委以重任,助若丸不仅是安藤家的独苗,更是安藤家博取大权更上一层的希望。
说着,安藤家主拍了拍助若丸的脸。
“父亲大人别打我了,我会好好学习....”
秦明听见背后满载困意的微弱声音,床褥上的小男孩,又是一阵睫毛抖动,极其困难地,将原本闭上的眼睛,勉强睁开一道缝。
“醒了!助若丸醒了,什么阴阳师,满口胡言!”安藤家主又温和的对着福泽谕吉道:“福泽大夫,快快救治犬子!”
他又对着老仆命令道:“加大力度!风箱不能停,保持助若丸的呼吸,他要睁眼,睁眼眼看看,看看他所继承的安藤家的一切!”
“阴..阴阳师大人....我想睡觉....”
“能不能和父亲大人....”
“说...”
“我....”
“好困....”
秦明双手环在振袖里,沉默不语,背后又传来微不可闻的哈吹声。
福泽谕吉见秦明没动静,在安藤家主的催促下,上前检查着助若丸的身体。
稍稍把脉,他也做出了和秦明差不多的决断。
虽然依旧不能断定是什么病症,但可以确定,身体已经虚弱到极点,风箱呼吸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可以说,处于弥留之际。
不过他还是尽力做着最后的治疗。
秦明就这么站着,听着身后不断的哈吹声,看着床上的孩子,一次又一次想要闭上眼睛,却总在安藤家主的呼喝与拍打中醒过来。
“让他睡吧。”
秦明突然开口。
“安藤大人...”福泽谕吉有心想劝,他也不忍让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痛苦的折磨中去世。
一直伏着身子的安藤家主,蓦然抬头望着秦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胡说八道!”
秦明静悄悄的走了几步。
“唰!”
众人只看见有什么划过眼前,孩童用的小竹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秦明手中。
而后,风箱的橡胶管断成两截,软趴趴的落在地上。
紧接着,助若丸的睫毛停止颤动,痛苦的五官渐渐平和,随之,手也无力垂下。
“不用硬撑着了,安心睡吧。”
秦明依旧背对着,只是嘴唇轻动,一声无人听见的呢喃。
安藤家主反应过来,脸色煞白的扑到助若丸身旁,探了探呼吸。
“助若丸!”
他嘶声喊道:“来人,来人,把这个杀人凶手,给我捉了!”
一些安藤家的武士踏入房间,团团围住了房间。
一直老老实实毕恭毕敬不敢多动的近藤勇,按住腰间的武士刀,护在秦明面前。
秦明平静道:“区区一检非违使,官职不高,却也不能随意捉拿,更何况有奉行所同心在前,是要杀了我吗?”
所有人都意识到,秦明不仅仅是阴阳师,更有官职在身,而且还有奉行所的同心相随。
即便是将军心腹,如日中天的纪州派中坚,也得按规章制度办事。
更何况奉行所的松平容保和一桥庆喜颇为亲密,落了口舌让一桥派捏住把柄倒戈一击,就不妙了。
安藤家中传来痛哭声,所有人都知道助若丸走了,安藤家的未来,安藤家的荣耀,走了。
即使能够从旁系过继,也不会有主家那么纯粹的血脉了。
“让开。”
安藤家的武士不敢拦,身无甲胄的秦明走一步,手持刀刃的武士们就退一步。
秦明和近藤两人,就这么离开了宅邸。
“这么会得罪安藤家,说不定会得罪纪州藩,进而牵动纪州派,甚至上呈到将军面前。”
近藤勇一脸凝重,他第一时间站在了秦明身边,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孩子的父母不愿意,虽然有些逾越,但我也只能代劳了,”秦明淡笑道:“一个想睡觉的孩子,总是需要人唱摇篮曲的.....”
这个民族有点奇怪,有时候,竟会把家族荣耀和血脉传承,看得比亲情还重。
“哦....”近藤勇回头看了眼安藤宅,仿佛懂了什么。
秦明也回头看了看,打哈欠的男孩不见了,只能看见安藤家的庭院,和庭院里大大小小的鬼怪。
嗯?
忽然他留意到庭院中的衣服,小小的衣服上,有一两个红点,好像血迹一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29.一张面具
“小儿衣亦不可露晒,毛落衣中,当为鸟祟,或以血点其衣为志”
秦明脑中闪过一句话,姑获鸟会在孩童衣服上点上血点,引以为标记,然后抢走孩子。
助若丸已经死了啊!
血点显然是最近才留下来,即使没有死,也是白血病无药可救。
姑获鸟为什么会抢走一个病危的孩子?
妖怪还有治病救人的业务?
还是说...要吃人?
天空一个黑点渐渐靠近,隐隐约约,看出一对翅膀。
黑影穿过安藤宅,再出来的时候,抓着一个什么东西。
安藤宅邸中又是一阵骚乱。
秦明瞳孔放大,姑获鸟抢走的,该不会是助若丸吧?
死掉的孩子,都要抢?
“秦明?”近藤勇不解,秦明这个状态,也不像是被吓到了啊?
“没事,眼睛进沙子了。”秦明揉了揉眼睛,随即意识到一个可能。
“安藤家会怎么处理助若丸?”
“这个....”近藤勇想了想,一脸凝重道:“应该不会按正常死亡处理。”
“助若丸是因为无药可医的绝症而死,会被视为不详,安藤家不会将他祭入宗祠。”
“对于安藤家而言,助若丸不仅没能延续家族的血脉、荣耀,还为家族带来了危机,恐怕葬礼也会敷衍了之,甚至只是随便掩埋.....”
秦明颔首,看来得重新评估一下姑获鸟的行为了,无论是传说还是百鬼绘卷的记载,都不是那么贴合。
不对....
他又想到了一个事实。
姑获鸟能从安藤宅中带走助若丸,那不就说明,姑获鸟是有实体的吗?
既然有实体....糟糕了....
他指引松平容保和千叶佐奈子去找姑获鸟,岂不是羊入虎口?
佐奈子的武力值是很高,但再高还能高过有形体的大妖不成?
秦明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备。
六壬式盘,以及原主画的符咒,都随身带着。
虽说原主被犬神吃了,但他能看到犬神,说明是个有水平的阴阳师,只是死于偷袭,偷袭嘛,懂得都懂,身上这些东西,多半有用。
“近藤,走。”
“去哪儿?”
“帮奉行所找拐走孩子的幕后黑手,这是你的职责,身为检非违使的我,同样不能坐视不管!”
“是!”
秦明拉着近藤就走,再不济,近藤的绝灵体质,也能起一丢丢作用。
就算全都不管用,也不能放任不管。
他会对妖怪的存在视而不见,是因为不可名状的东西很危险,不想惹麻烦,但并不代表,他会主动把他人推入到危险之中。
“大不了见势不妙就跑....”
...............
两人来到了那个无人问津的村子里。
“奉行所的大人....还有阴阳师大人?”老头不太标准的行了一礼,不明白怎么突然有大人物找上门来,尤其是阴阳师上门,该不会村子里闹鬼了吧?
近藤盯着他,目光威严,老练的盘问道:“我问你,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隐居着人?尤其是女人。”
他按着秦明吩咐,询问着,虽然有点奇怪,但基本意思算是表达清楚了。
“有....”老头指着南方:“顺着河流过去,就能看到,依山傍水的一间屋子,是个生了很多孩子的母亲,时不时还会到村子里购买米粮,应该是个被丈夫抛弃的可怜人吧....”
近藤勇不禁侧目,还真有这么个人。
“带我们去。”他沉声道。
“是!”老头很畏惧奉行所的大人。
秦明上下打量了一番老头,从肢体语言等细节分析,他不像是知情人,看来姑获鸟虽然有实体,与人类有接触,甚至都有贸易来往了,依旧很低调,算是比较安全?
到了地方,一间普通的木屋,除了占地极大,还有着一片宽阔的庭院外,再无特别之处。
“就是这里了。”
“这里?”近藤勇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普通的地方,竟然住着一个抢走无数孩童的穷凶极恶之徒。
“进去看看。”
秦明看见庭院里飘荡的小鬼,屋子里却是一片灰蒙蒙的,似乎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靠近近藤,壮着胆子进到了屋子里。
整个屋子都是普通的木制材料,墙壁上胡乱画着些图案,就像是小孩作画,地上,桌案上,全是散落的玩具,有类似陀螺一样的“独乐”,有女孩子喜爱珍藏的“押绘羽子板”,几个风筝,画纸牌,以及江户极为流行的“助六“玩偶。
都不是崭新的,很破旧,但全都经过了认真的修补。
“除了玩具多了点,是个很普通的屋子,可我怎么感觉这地方好诡异。”
四周没有鬼怪,外面的鬼怪,也不敢进来。
正是这样的场景,更让秦明心中发寒。
让鬼怪都害怕不敢进入的屋子?
这不是和咱安倍家的大宅子一样了么?!
稍稍深入一些,有近藤勇在身边,秦明还是比较安心的。
进入一间房间,他忽然停下脚步,猛地扭头朝旁边看去,总感觉有一股视线,正在看着他。
这间房间的正面墙壁,划分为两个龛,一边是床之间,挂有壁龛,一边是违棚,置有多宝格架,正中间则是一张面具。
原来是面具啊....
准确来说,是能乐面具,这东西看得比鬼怪还要吓人。
白面红唇,眼睛细长,眉毛挑起,黑线点缀成发丝,看似是微笑,眼角却如泣如诉。
能剧不是普通的戏剧,能剧中的角色,也并非普通的人。
能乐在后世约保留了240多种曲目,其中大多数为人鬼对话,而剧中的角色,也尽是些为情爱所困、抑郁而终的女孩,或是受诅咒变身为蛇的少妇、在战争中捐躯武士的亡灵。
全都是“非人”角色。
为此,能乐又被称为鬼怪的艺术。
“咦,怎么有人?”
“里面的人快出来!否则我将以奉行所的名义,对你进行适当处理!”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将秦明吓得不轻,他不露痕迹的稍稍侧向近藤,往门口看去。
原来是松平容保和千叶佐奈子。
秦明松了口气,可走出屋子,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大队人马中,有一个中年女子,即非松平容保带来的奉行所同心、冈引,又非佐奈子带来的道场打手。
而且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已经没了气息的男孩,正是离世的助若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0.姑获鸟的“期望”
中年妇女身披羽衣,一脸憔悴,而且被团团围住,似乎是被当做了嫌疑人。
秦明可以肯定,妇女就是姑获鸟,只是姑获鸟为什么会有形体,又为什么会被奉行所抓住?
不反抗的吗?
妖怪真要有那么好对付,我还怕个鬼啊?!
秦明与松平容保攀谈着,余光一直注意着姑获鸟。
“总算....到了....”远处传来奉行所同心们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还有咿咿呀呀小孩子的声音。
发现姑获鸟化作的妇女时,她正和孩子们在山林里摘野菜,不知内情的松平容保,就让几个下属,照顾孩子,他们先行一步。
小孩子一拥而上,围在了姑获鸟身边,姑获鸟露出了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们,出声安慰。
秦明在小孩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之前犬神案中,死者谏山所资助的那个孩子。
当时秦明和近藤一起将他送出了江户,没想到他居然住在这里。
“安倍大人,你也找到这里了啊!”松平容保面色凝重。
“嗯....”秦明应和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介绍一下。”松平容保指着姑获鸟,道:“这是阿姑,之前失踪的孩子,都是她在照料,据她所说,总有人把孩子放在家门口,她就一起照顾了,一桥大人和井伊大人的孩子,都找到了。”
秦明愣了愣,你们就这样信了妖怪的鬼话?
没看见她手上还抱着助若丸?安藤家的孩子,刚偷的呢!
“这是安藤家的孩子,不过已经....去世了。”千叶佐奈子代为解释道:“有时候也会收到这样已经离世的孩子,她通常会直接埋葬,偶尔还会去祭奠。”
不是...越说越可疑啊!
时不时会收到孩子,其中还有已经死掉的,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是怎么做到憋在心里,不上报奉行所的?
松平容保看出了秦明的疑惑,解释着:“阿姑只是普通的农家妇女,附近村子里的人也证明了这一点,她刚才一直都在山上,路过的樵夫也看到了,而且她手上安藤家的孩子,是刚刚才失踪。”
言下之意,是说姑获鸟没有作案时间。
一般人也不认为寻常农家妇女能连续偷几十个孩子不被发现。
可人家是鸟类妖怪啊!长翅膀,能飞的那种!!
不过秦明解释不清。
说着,松平容保咳嗽了一声:“江户及周边的治安,虽然都在奉行所的管辖范围内,但奉行所人手短缺,实在顾及不到周边村落.....”
得,秦明也明白了。
人家警力有限,对这种偏僻村落的案件,根本不搭理。
奉行所只处理贵族老爷、武士大人的事,最多照顾一下町人,至于更下一级的农人,根本没有上呈的机会。
松平容保正色道:“安倍大人如果有心,我们可以一同调查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抢走了孩子,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将孩子送到这里。”
事情没发现,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摆在面前,也不得不管了。
秦明无言以对,哪来什么幕后黑手,就是姑获鸟干的啊!
可松平容保等人,竟和“阿姑”讨论起了案情。
看来不仅没将她当成嫌疑人,还视作了证人、线索。
“.....”
我又能怎么样呢?
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秦明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姑获鸟的神情非常认真,目光里带着一股子专注。
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姑获鸟查起案来,真让人感觉有种正气凛然的模样。
堂堂一个有实体化的大妖怪,竟然如此配合地协助破案,甚至比谁都要热心地关注案情。
不知不觉间,这位抢走孩子的真正凶手,小儿闻之不敢夜啼的鬼怪,竟成了奉行所的调查主力。
秦明眉头紧皱,不对劲。
按理说,姑获鸟要误导奉行所,将自己从事件中摘出去就行了,“没有作案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就足够她洗白自己。
难道是她对奉行所的办事能力不放心,要一口一口喂到嘴边,让奉行所得出错误结论,才放心?
也有一定道理,毕竟以奉行所的能耐,可能自主调查到一半,就卡壳了。
可妖怪很少会如此煞费苦心的隐藏身份,即使被发现了,又能怎么样?还能被抓不成?
这么用心,说明奉行所调查的东西,符合姑获鸟的期望。
那这个“期望”是什么?
秦明思考着,望向姑获鸟怀里的助若丸。
近藤说过,助若丸因绝症而死,会被视为不详,安藤家不会将他祭入宗祠。
对于安藤家而言,助若丸不仅没能延续家族的血脉、荣耀,还为家族带来了危机,葬礼也会敷衍了之,甚至只是随便掩埋。
秦明突然开口:“松平大人,之前失踪的孩子整理出来后,有进一步调查他们的家庭吗?”
“有。”松平容保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秦明面带异色,哇哦居然有认真查案。
“我们发现了一点端倪,以普通的町人家庭为主,失踪的大多是女孩,或是幼子,再就是私生子、吉原游女意外产子....”
果不其然。
秦明佯装思考,四处走了一圈,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周围飘荡的鬼怪。
全是些孩子,有的身上还有大片的模糊,以秦明久处百鬼夜行的经验来看,模糊的地方一般是生前受的伤。
町人,代表经济不富裕。
女孩,受时代局限,重男轻女不受重视。
幼子,表明还有长子,有替代之人。
私生子,意味着无人相认,容易被后妈、后爹穿小鞋。
意外产子,就更简单了,他们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母亲还得接客,相当于一个累赘。
所有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点,父母不在乎,可有可无。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奉行所不深入调查,报案的家庭也不深究不闹事。
因为所有人都不在乎。
看看这些死掉的孩子吧。
有因为重男轻女,被父母亲手抛弃的孩子,化作的怨灵身着女衣,却去除了女性的特征。
也有被父母施暴而死的孩子,即使身化怨灵,也大片大片的模糊,除不尽的伤痕。
有透明淡薄,只剩一张脸的怨灵,大概是想着自己没有出生,该多好。
无论是生是死,他们没有可依赖的父母,最终只有姑获鸟这个妖怪可以依赖。
秦明的目光有点复杂,莫大的讽刺下,他大概明白了姑获鸟的“期望”。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一桥庆喜的孩子,和井伊直马的孩子,都过得挺好,不应该在姑获鸟的偷抢范围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1.真相下的“真相”
是意外?抢错了孩子?
姑获鸟的存在可不止这几年,如果以往的孩童失踪案全是姑获鸟所为,甚至可以追溯到六百多年前。
六七百年都没抢错,偏偏现在出了问题?
人为因素....
秦明看着仍和奉行所的人讨论的如火如荼的姑获鸟,做出了判断。
人为误导了姑获鸟的判断,姑获鸟才会特意参与其中,想找到幕后之人。
“是血迹。”
秦明很快想到了误导姑获鸟的方式。
安藤家庭院上晾晒的助若丸衣服,有血点,那是姑获鸟的标记。
只要在一桥家和井伊家晾晒的孩童衣物上,留下同样的标记,姑获鸟就会行动。
秦明心头一紧,知晓姑获鸟的行事方式,又能留下标记误导姑获鸟,幕后之人不仅了解妖怪,而且对妖怪的存在深信不疑,甚至能利用妖怪的习性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人比妖怪还可怕啊!
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秦明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出声:
“松平大人,一桥家和井伊家,是不是发现了带有血点的孩童衣物?”
正分析着案情的松平容保一愣,随即点头道:“不过这应该是幕后之人的误导,传说里姑获鸟会在衣服上留下血点作为标记,想来是为了误导我们的调查方向,将这些失踪案办成悬案。”
秦明微微颔首,误导说对了,但是误导的不是你。
不过正好,他顺着松平容保的话,说道:“大人对幕后之人的身份,有些眉目了吗?”
松平容保摇头,毫无头绪。
秦明继续道:“在下倒是有一些猜测。”
“请安倍大人解惑!”
松平容保眼前一亮,果然还是秦明靠谱!比他们一群人在这里猜来猜去,快得多!
秦明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问道:“如果没有我,奉行所会怎么处理这几起失踪案件?”
“啊?”松平容保一怔,不好意思道:“大概....会当做姑获鸟作祟处理吧?”
奉行所本来是打算,大规模出动做个样子给上面的大人物们看,摆个态度就行。
估计最后也是找不着的,肯定会当做姑获鸟作祟。
“这就是幕后之人的用意。”秦明口若悬河,开始他的胡编乱造。
“首先连续犯下数起普通的失踪案,制造出姑获鸟作祟的传说,再抢走一桥家的孩子,嫁祸给姑获鸟,让人误以为是姑获鸟作祟,如此奉行所就不敢深查,失踪成为了悬案。”
“但失踪的孩子是一桥家唯一的继承者,一桥大人必然不甘,众所周知,一桥大人不喜欢妖怪之说,抛去妖怪之说,他便会开始怀疑他人,能够在守卫森严的一桥藩所中,自如出入的人很少,范围便会缩小很多。”
“松平大人应该很清楚,那个孩子对一桥大人和一桥派意味着什么,对将军大人和纪州派,又意味着什么。”
“你的意思是?!”松平容保惊呼一声:“有可能是将军做的,一桥大人会怀疑将军?”
一桥庆喜在见了秦明之后,就开始怀疑将军,毕竟能在一桥藩所内带走孩子的人,可没多少,松平容保自然也想到了。
一边奉行所的同心、冈引们,全都吹起口哨,一副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涉及到幕府派系斗争,他们这种巡街查案的小喽啰,可插不上嘴。
姑获鸟则是一脸懵逼。
“不错,尤其是在井伊家的孩子也失踪之后,放在其他时候或许不会多想,但放在已经开始产生怀疑的一桥大人身上,他必然会认为,是纪州派的人特意而为,目的是减轻自己的嫌疑。”
“可现在....”松平容保看向那群孩子,千叶佐奈子正一脸温柔的照看着一桥家的孩子,井伊家的孩子,也有一个同心照顾。
即使是朝中的纪州派所为,也不至于真的将嫡血脉交给农妇抚养吧?
“现在是找到了,如果按照姑获鸟作祟结案,根本找不到孩子,一桥大人会怀疑将军,井伊直马同样会反过来怀疑一桥大人,认为孩子失踪是一桥大人的苦肉计,因为能够自由出入井伊家的人,同样很少。”
“所以,幕后之人,既不是一桥派,也不是纪州派,而是想挑起两派互相怀疑,产生内斗的....”
听到这里,松平容保直接打断了秦明的话:“尊王攘夷!”
别人或许会忽略,松平容保却不会忘记。
江户治安重整,奉行所焦头烂额,这一切的开端,就是因为幕府的武士死在了尊王攘夷的贼人手中。
销声匿迹多年,直到前一阵子的犬神案件中,才浮出水面的尊王攘夷派系。
他们最乐于见到幕府内耗,削弱将军权柄。
秦明轻舒一口气,搞定了。
虽然不知道尊王攘夷的贼人在哪里,但这种潜水极深,隐藏在暗处的人物,就是最适合背锅的对象。
反正事情摊开,失踪的孩子已经找到,无论是一桥派还是纪州派,都不希望彼此争斗。
将军想着慢慢削弱一桥派的权柄,独揽大权,一桥庆喜想着慢慢积蓄力量,再登大位。
两边的高层都不愿过早起冲突,那么对所有人而言,甩锅给尊王攘夷的浪人,就是最好的结果。
哪怕秦明的推理有一堆漏洞,也会因为每个人的利益,而变成真相。
至于真正的真相嘛....
秦明不露痕迹的看了眼姑获鸟,有实体的大妖,这得多厉害啊?
真相很重要,但还有比真相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自己的小命。
唯一让人忌惮的,是利用姑获鸟的幕后黑手。
不过在此之后,奉行所肯定会以搜查尊王攘夷的浪人为名,重整江户治安,将军必然也会更加重视。
到时候幕后黑手想再做什么手脚,也会很困难吧?
总之,目前的主线,还是调查清自己的身份,明历大火的内情,弄明白自己为何来到江户,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这次又要多谢安倍大人了。”
松平容保严肃一礼,涉及到尊王攘夷,又是针对朝中权贵的阴谋,这是真正意义上不容忽视的大事,如果不是秦明,后果不堪设想。
秦明安然受了一礼,望向木屋后偌大的庭院。
多年积累下的孩子们的怨灵,飘荡着,久久不散,生前他们没有家庭,死后也没有归处,无人祭祀。
还有一件事要处理。
秦明将自己对那些孩子的身份推论说了出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2.我们是有一个孩子
“他们的父母不在意,奉行所自然也不会上心....”松平容保听后,给奉行所办事不利找了个理由。
“竟然有这种事....”
千叶佐奈子愕然之余,只剩无奈,就比如丢弃女童,重男轻女方面,她深有感触,如果不是生在千叶道场,换做贫穷的农户,简直难以想象。
“哎....”松平容保叹了口气,作为吉原常客,他很清楚其实大部分被抛弃的孩子都和吉原脱不开关系。
吉原代表了江户的繁荣,同样形成了不少问题,“弃婴”就是其中典型。
有妇之夫寻欢作乐,生下私生子,被正室抛弃,甚至扼死。
游女、花魁,意外产子,想留下孩子偷偷养大,却被老板发现,丢弃。
松平容保很可怜这些孩子,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搜出尊王攘夷的贼人,找出幕后真相,维系江户治安。”
“至于这些事情...并非一朝一夕能解决,只能等以后,慢慢处理。”
秦明摇头,语重心长道:“如果没有这些事情,尊王攘夷的贼人,又如何捏造姑获鸟作祟?”
“这些孩子背后的事,如果暴露出去,必然是对幕府声誉的一次打击,何尝又不是那些尊攘贼人的目的?”
“要知道,幕府的武士,曾经因为这些而动摇了忠诚,甚至选择了自杀。”
秦明暗指那名受谏山资助的孩童,继续道:
“想要找出潜藏已久的贼人很困难,但改变这些事情,简单得多。”
“真相很重要,讨伐贼人也很重要,但还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人心的救赎。”
松平容保依旧面带犹豫,他又怎么不懂秦明的意思?
说的倒是轻巧。
秦明看见姑获鸟微微抬起了头,果然,姑获鸟的真正“期望”,并不是找到幕后黑手,而是这些孩子啊....
这个妖怪,真的很特别。
看来得再试探试探,不过得谨慎一点,免得被姑获鸟看出自己的异样。
就在秦明措辞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言的近藤勇,突然闷声说道:“松平大人似乎....和吉原的花魁有过一个孩子吧?”
“咳咳....”松平容保轻咳两声,干笑道:“是的,我们...是有一个孩子。”
他的确在吉原有个私生子,如果不是地位高、家里有钱,只怕也会弃养。
“既然松平大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还请再考虑考虑吧,绝不能放任!”
近藤勇直接跪下一礼,他出身农家,比谁都清楚这种事有多频繁。
可惜他的话无足轻重,在场能改变这一现象的,只有松平容保。
“那不如....”松平容保看着近藤如此大礼,有些动容,退让一步,道:“将这一切归为姑获鸟所为,尊王攘夷之事仅限于我们知晓,再将姑获鸟的所作所为宣传开来。”
“称姑获鸟会找上弃养孩子的父母,施行报复,有如此传说,想来人们也会稍有忌惮,会好转许多。”
松平容保打得一手好算盘,归为姑获鸟所为,既不会有人追责奉行所办事不利,又能减少尊王攘夷贼人的影响,幕府的形象不会遭到破坏,还能吓唬那些弃养孩子的父母,真是一举多得。
他向秦明投以一个感激的眼神,这还是他从之前秦明所说,姑获鸟传说的由来中想到的。
秦明:“......”
你居然看穿真相了。
化名阿姑的姑获鸟,也不由得警惕提来。
秦明见状,立即道:“咳,松平大人,此法治标不治本,传说兴许能吓唬一时,却吓唬不了一世,所谓的改变,也不能依靠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鬼怪,传说,这些不存在的东西,不应该是无法破案的借口,更不应该是偷懒取巧的办法,能做的,能改变的,哪怕只是一点,也要真真正正做出来。”
“一开始,甚至都不需要做太多,只需在城中提供一处收容所,幕府按时发放米粮,阿姑女士应该会很乐于照料那些孩子们。”
“好主意!道场也会帮忙的!”千叶佐奈子积极道。
“试卫馆也....”近藤刚开口,就闭上了,试卫馆规模比玄武馆小太多了,甚至根本不受人认可。
秦明望向姑获鸟,姑获鸟抚摸着一个男孩的脑袋,笑着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果不其然。
这是秦明对姑获鸟的一次试探。
刚才那一笑,有三个值得注意的点。
一,有笑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如果是试图表现出开心的样子,是看不见笑纹的。
二,脸部两侧的表情是对等,是真实的情感。
三,笑的同时,眉头向内聚拢上抬,带着一点悲伤。
这三点,足以证明姑获鸟和之前遇到的犬神、丑时之女、以津真天,以及满大街乱逛的鬼怪们全然不同。
不仅有着实体,而且有着更复杂的情绪。
嘶....
秦明内心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与人类一般无二的妖怪,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略微考虑一会儿后,松平容保豪气道:“既然是安倍大人请求,在下就试一试,明日便上呈将军。”
一边的近藤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秦明也轻松了许多。
一则是弃养的孩子们有了归处,二则是姑获鸟肯定有特别之处,放在城中能多观察,发现端倪,而且到了城区,人就会多起来,即使是大妖,应该也会忌惮些许。
就在奉行所的同心们准备收队的时候,秦明又想到一件事,一指庭院:“生者有了归处,逝者还埋藏在黑暗里,无人祭拜。”
松平容保放眼望去,看见庭院里密密麻麻摆满了小佛塔。
虽然很粗糙,但大小错落有致,看得出,摆放的极为用心。
他微微有些动容,一想,也是,这么大的庭院都埋满了,助若丸甚至都得埋到山里。
秦明提议道:“不如将这些孩子,转埋到本妙寺中,还能请寺里的僧人做一场法事,往来香客,也能祭拜一番。”
松平容保点头:“也好,法事就请安倍大人费心了。”
???
法事怎么还要我来做?
我就想找机会去本妙寺调查一下明历大火,顺便将这些孩子超度了。
孩童,鬼怪,知道这两个词连在一起,能诞生多少鬼片吗?
可众人也是一脸期望的神色,有神通广大的阴阳师大人在,哪轮得到那些僧人做法事?
他们都知道孩子们身上的故事,虽然不像秦明与松平容保那样有地位又名望,做不了什么,但心里同样希望,能有一场盛大的祭祀。
至少,能为孩子们献上一捧花。
秦明倒也自然如常:“却之不恭。”
上辈子法事没少做,忽悠人不成问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3.婚礼开始
“婚礼的衣服到底是谁设计的,穿起来这么勒腰。”
近藤勇在秦明的协助下,艰难的穿着婚服,这玩意全名叫做“染め抜き五つ紋付の黒羽二重羽織袴”,听名字,就知道穿起来多麻烦。
“别抱怨了,肚子缩起来。”
距离姑获鸟事件已经过去半月,奉行所最近工作很忙,要么是在搜寻尊王攘夷的贼人,要么是将孩子的坟墓搬迁到本妙寺中。
近藤难得获得了一天休息日,因为他今天要结婚。
“对了,吃饭的事是交给土方来办的吧?”秦明问道。
近藤点头:“说是准备在婚礼上,推广新开发的药膳。”
秦明无所谓道:“村民送了那么多豆腐、鸡蛋,他要折腾就折腾吧。”
食材是姑获鸟所在木屋附近的村民送的,村民和姑获鸟有所往来,完全不知道孩子的事,是不可能的,只是大家都没什么能力,只能佯装不知,时不时接济一番。
贫苦人家最懂得贫苦人家的难处,秦明等人解决了孩子的事,村民也发自内心的感激。
送来的豆腐、鸡蛋,虽然不太值钱,但数量多,半个月都没吃完。
秦明摸着下巴:“土方不会引来什么麻烦吧?”
近藤也陷入深思:“三天前刚被人堵在巷子里,应该不会这么频繁吧?”
这时候,障子门被拉开,一个包子脸大眼睛的少年,露出两颗虎牙,笑着说道:
“新娘已经到了!”
“知道了,冲田你先去看着土方。”
少年是冲田总司,试卫馆道场的小师傅,被誉为剑道的天才,前阵子在外授课,昨天才归来。
冲田,也是一个绝灵体质。
“我先去了,秦明,接待客人就麻烦你了。”
“我现在是试卫馆的门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两人早已是以名字相称的好友,秦明拍了拍近藤的肩膀,表示放心。
秦明走到了道场正门等候,以他的贵族身份和检非违使的官职,再加上阴阳师的神秘面纱,足以接待任何客人,哪怕将军亲至,都不会显得怠慢。
近藤周作老师傅也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壶酒,对着秦明笑了笑。
第一个到的是坂本龙马,许久不见的龙马见着两人,上前打了个招呼,从马车上卸下了几个箱子。
“千叶师傅受了风寒,今天就不出席婚礼了,我代他前来,这是礼物。”
他又走到秦明旁边,掏出两卷画卷,偷偷塞到秦明衣服里:“这是我个人的心意,找机会转交给近藤。”
龙马向近藤老师傅讨了口酒,便落落大方走进了道场:“雇马车的钱可不便宜,得吃回本。”
“这是...千叶道场的礼物?不是坂本个人的礼物?”
近藤周助望着几个大箱子,有点惊讶。
试卫馆与天然理心流,素来被称为农民剑法,和其他道场并无过多交流,更别说三大道场之一的玄武馆千叶道场。
龙马口中的“千叶师傅”,可是人称“千叶小天狗”的千叶定吉,这等人物,送来的不仅仅是礼物,也代表北辰一刀流对天然理心流、玄武馆对试卫馆的认可。
秦明笑着道:“千叶师傅的女儿和近藤都在奉行所任职,应该通过女儿听说了天然理心流的厉害之处吧,同为剑道宗师,有所交流,自然是极好的。”
远处又跑来一个武士,不认识,但身上是松平家的家纹。
“这是松平大人的礼物,松平大人忙于公务,我代他来参见婚礼。”
近藤周助看着又多了一层的礼物:“这...”
秦明解释道:“松平大人是近藤的上司,下属结婚,表示心意,实属正常。”
近藤周作还是觉得不正常,松平容保不仅是町奉行,还是藩主,这等身份哪会在意小小同心结婚?
而且还派来了家臣参与,这可不是一般重视了。
“在下是练兵馆的桂小五郎,斋藤师傅有事在身,我代他前来,这里是礼物。”
面容刚毅,举止优雅的桂小五郎放下礼物,也进到了道场里。
“这....”
秦明也找不出理由了,练兵馆就是三大道场之一,“力之斋藤”的神道无念流道场,这个道场和近藤勇,可没半点交集。
而后是平井繁男,就是谏山所资助的孩子,在姑获鸟搬到城里的收容所后,也住到了城里,时不时会来道场学习剑道。
他代表收容所前来,倒是没什么大宗礼物,不过孩子们自制的布偶,也蕴含着满满心意。
在后面,是一个不认识的胡渣大汉。
“在下武市半平太,士学馆弟子,桃井师傅有事在身,无法前来,我特意代表他参加婚礼,只有这些,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说着,放下礼物,进了道场。
这下,技之千叶、位之桃井、力之斋藤,三大道场的弟子,全来齐了。
要是这时候,近藤周助还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这么些年就白活了。
近藤老师傅哭笑不得:“秦明,这可都是因为你啊!”
“在下不过区区阴阳师罢了。”秦明摇头,不愿喧宾夺主。
近藤老师傅见状,也不多说,只在心底暗暗记下。
当初将秦明纳入道场,想的就是靠着阴阳师的名头,以及秦明所传授的兰学、汉学,扩大试卫馆的影响力,一步步得到众人的认可,成为江户有名的道场。
他想过有这光宗耀祖的一天,但他想的是在近藤勇继任道场之后,这份认可,可能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来达到。
可谁知道,仅仅几个月,试卫馆就进入到了三大道场的眼中,甚至连松平容保,都要高看一眼。
近藤勇不再是那个随时会丢掉职位,失去武士身份的小同心,试卫馆道场与天然理心流,也不再是农民剑法。
亲戚以及多摩地方的熟人来到道场后,秦明与近藤老师傅就回屋了。
屋里,近藤勇和近藤周助、近藤花子,不约而同的对秦明行了跪礼。
“试卫馆能有这一天,实在是....感激之至!”
秦明本以为是要主持婚礼做个法事之类的,被近藤一家子的如此作态,给吓了一跳。
同时心里一暖,这个孤苦伶仃的世界,要不是试卫馆和有绝灵体质的近藤收留了他,他恐怕没几天就会步原主的后尘。
秦明连忙道:“不过是我应该做的,今天是近藤的婚事,他才是主角。”
近藤老师傅也起身,打趣道:“阿勇,你的妻子可是个美人呢,如果不是有你的母亲,我都想娶进门。”
“说什么啊?”花子恶狠狠的看着近藤老师傅:“又是一股酒味...”
“咳咳...”近藤老师傅恢复正色,又是对近藤勇拜下:“父亲我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道场的未来,就交给你这个四代目了。”
“父亲大人....”
父子一番痛哭流涕,这很日式,随后婚礼开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34.神明也看得见?
日本史记载关于结婚最早的记载,是在平安时代,男性去女性住处三晚,如果女方接受的话,就会举办结婚仪式。
不过要论传说的话,应该是在神话故事里。
传说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竖起天之玉柱,互相约定朝柱子相反方向走,两人相遇之时,就成婚。
近藤的婚礼也参照了这一传说,壁龛上挂着伊邪纳岐与伊邪那美的画像,用来祭拜。
当然,也没有忘掉作为武家信仰的香取大明神,香取大名神的壁画就在两名创世神之下。
臃肿的新郎近藤勇小步走到大堂正中,新娘跟在身边。
“这就是白无垢啊....”
穿上白无垢的新娘智子,美艳不可方物,让土方岁三不由得想起昨天遇到的那名武家小姐。
“白无垢是什么?”冲田总司已经十八岁了,但还像个孩子一样,除了剑道什么都不懂。
秦明捏了捏冲田的包子脸,道:“白无垢就是武家女子所用的婚礼礼服,象征着女性的纯洁,其本来是“死”的装束,放在婚礼中,就代表着一旦嫁入对方家里,就不会再活着回来的觉悟。”
他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好,来到江户后,他也在不断吸收着相关知识,只有知道的比别人多,才更容易忽悠人。
“原来如此!”
冲田总司以后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大概也是受了今天的影响,为表明自己时刻抱着死的觉悟而战斗吧。
秦明倒是挺心疼新娘的,不止白无垢,下面还穿着单衣,盖着多重打掛和唐衣,加上裙裤,目测20公斤左右,得持续整场婚礼。
果然是武家小姐才负担得起的婚礼,寻常女子估计婚礼还没到一半就倒下了。
参加者席列分为新郎侧和新娘侧,首先是父母,然后依据亲疏,七大姑八大姨分列而坐,最后才是友人。
秦明在友人列的第一位,身边是桂小五郎和武市半平太,如果和近藤有点血缘关系,他估计直接排在父母之下了,除了亲疏,地位、名声也是重要因素。
不过秦明没有入座,他还要主持婚礼的修祓。
也就是祈求神灵,免除罪过和污点的仪式,祛除在日常生活中不知道犯过的错误,心身共同清净后,才能举办结婚仪式。
秦明只觉得好笑,连犯了什么错都不知道,就要祈求免除罪过,洁净身体,还真是遇事先说抱歉的躬匠精神。
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入乡随俗嘛,反正也是新郎新娘鞠躬,随后他奏上祓词、拿着祓串麻草,左晃晃,右挥挥,算是祛除罪恶成功。
接下来是祝词,新郎新娘向神明报告,希望永远幸福的祈祷词,所有人都要怀有感谢的心情,听取祝词。
近藤和智子念着祝词,秦明表面上认真聆听,实际上是在看新娘、新郎后方的神明画像。
随着宾客越来越投入,渐渐有光点在壁龛上的伊邪那美、伊邪纳岐画像上汇聚。
秦明面色变了变,这个世界存在妖怪,那么存在神明,也很正常吧?
日本神明和妖怪的界限比较模糊,比如妖怪中最著名的天狗,八大天狗都居住在山里,守护着大山,又被誉为山神。
还有些神明,一开始本来就是妖怪。
简单点来说,神明里也有受人畏惧的作祟神,妖怪中也有得到信仰或是与神社结下契约,受到供奉而成神的存在。
“这样的话,越来越复杂了啊....”
秦明继续观察壁画的动静,新娘、新郎已经开始誓盃仪式,也就是交杯换盏,证明夫妇永结契约,一般是“三三九度之盃”或是“三献之仪”。
壁画上汇聚的光点,一部分散落到了近藤与智子身上。
秦明眼前一亮。
神明管用?
那能不能用神明来驱鬼除妖呢?
寺庙、神社里的护身符,佛像什么的,多少应该起点作用吧?
下一阶段,就是“玉串拜礼”仪式。
近藤勇从怀中拿出誓词,在壁龛前跟新娘一起朗读,内容就是“夫妇永结同心、互相鼓励共筑一个美好的家庭”之流。
在秦明的视角中,随着近藤念唱誓词,壁画上剩下的光点,化作宛如锁链一样的东西,将新娘、新郎链接到了一起。
而这时候,却闯进来了一堆人,打断了婚礼。
“土方岁三在哪里?!”
“调戏了我们家小姐还敢跑?”
人群中的土方低下头,披下头发,昨天和那位俏丽的武家小姐约着今天相见,睡一觉就忘记了。
平日里总是一脸和蔼的近藤老师傅,冷着脸上前:“这里是试卫馆道场,无论如何,还请回。”
那几个家仆不依:“我们知道土方那家伙在这里,事关小姐名节,再隐瞒,对谁都没好处。”
新娘的父母也有所不满:“难道没有看出来吗,现在在进行婚礼,在这个可喜的日子突然闯进来,不觉得不妥吗?”
家仆还要据理力争,静坐一旁的桂小五郎忽然开口:“到此为止吧,再争论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只会破坏好日子。”
家仆望着这个面相高冷的男子,只觉得心生敬畏,试探着问道:“阁下是谁?”
桂小五郎姿势不变,淡淡开口:“练兵馆塾头,长洲藩大检使,桂小五郎。”
练兵馆塾头相当于剑道教头,代表民间地位,长洲藩大检使,主要掌管江户的长州藩所银两出入,代表官家地位。
练兵馆是三大道场之一,长洲藩是西南雄藩,桂小五郎可不是普通人。
家仆们见此,也只得先退去。
婚礼继续,可玉串拜礼还没进行到一半,又进来了这一批人。
众人不由得看向土方,土方连忙低头,他也记不得还惹着哪家小姐了。
这批人没之前的家仆那么简单,腰间佩刀,清一色的武士:“接到情报,这里有尊王攘夷的贼人踪迹,还请配合我们调查。”
尊王攘夷?近藤老师傅一脸诧异,却还是冷着脸上前:“这里是试卫馆道场,今天婚礼,无论如何,还请回。”
武士可没家仆那么好欺负:“有贼人在此,必须要调查清楚!”
噌一声拔刀出鞘,刀鞘上还有着安藤家家纹。
所有人心中一凉,他们都知道幕府最近在搜查尊王攘夷的贼人,如果前来的是奉行所或是火盗改,都能周旋一二。
可纪州藩安藤家,属于纪州派,是幕府将军的人。
桂..桂小五郎!
宾客不禁在人群中寻找起桂小五郎。
小五郎不仅地位高,还得长洲藩主毛利氏看重,差点被收养赐姓,这样的身份,不仅能让武士家仆悻悻离去,面对安藤家的武士,也能阻挡一二。
可是...
小五郎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