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有喜了》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是春。 桃花冉冉,淡香弥漫,春风偶尔拂起几瓣绯红,轻轻摩娑过我的脸颊,痒痒然,我别过脸,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手中的桃花糕。 我想起师父曾语重心长教导过我:“小六子啊,春日里最好不要出门,犯桃花的人太多,容易招惹祸事。”只可惜我当时太心高气傲,竟然将这等真理之言当作耳边风,如今落到这个境地,才真正晓得什么叫追悔莫及。 “唉。”长叹一口气,向来不缺风雅的我情不自禁才思泉涌: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微微顿了顿,又继续道:“某人太寂寞,大街抢良妻。” “噗。”本在一旁优雅的品着上好龙井的绿衣男子一口没忍住,刚入口的茶水喷了一地,我恍若未见,由衷感叹道:“好诗啊好诗。”说完又继续气定神闲的吃着我的桃花糕。 男子瞬间好整以暇,轻轻一笑,一边的嘴角微扬,道:“夫人这么哀怨,又是在相思哪家公子?”薄唇轻抿了一口茶,淡漠如水的桃花眼染上笑意:“你何时成良妻了,我可一直记着有人曾经说过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的黄花闺女。” 他若不提,我倒还差些忘了,当日我随夏连下山化缘时,便是那可恶的肥佬叫一群壮汉以多欺少将我绑到府中,好不容易从他魔爪中逃脱,又遇上眼前这个衣冠禽兽的伪君子,可恨那贪生怕死危难之际抛弃战友的夏连,关键时刻惧敌潜逃,剩我一人入了狼穴虎口。 我将最后一块桃花糕吞下,拍拍手道:“我是良妻不错,但我嫁的不是凡人,而是精湛无边远离红尘世俗的佛法。” 他笑问:“既是出家之人,为何不见你剃度,也未曾见你食素?” 我答:“你对出家人的看法不过是世俗之人的理解,只要佛祖心中长留,又何必搞形式主义。”然后叹气道:“罢了罢了,我说的这些道理太过高深,而施主你心有执念,自然悟不出其中真意,对了,我听莲子说,今晚吃炖老鸭?” 于是他便不再理会我。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和夏连,作为苛求知识勇于探索的年纪,整日关在紫庞寺中,早起诵经午饭后诵经晚睡前诵经,这样一成不变枯燥乏味的日子令我们非常痛苦,便不听师父一番逆耳忠言寻了个机会悄悄下了山。 而这一趟,我们只想着下山以后会是多么多么热闹,激动于充满未知和新鲜的未来,完全忘了,山下和山上最大的一个区别,便是山上不用银子,而山下要用,事实上,整个紫庞寺因知名度太低,鲜少有人送来香火钱,使得这座破庙自创始以来一直很穷,于是我师父也很穷,我和夏连一直受我师父的压榨剥削,更加的穷。 当我和夏连没见过世面一般欢腾了一上午时,我们已经饥肠辘辘处于再不吃饭就要饿死的状态,经过一段小型会议,我们决定痛定思痛,重操旧业,捡来一个破碗,在路边化起缘来。 奈何卫国国君虽然严明,但卫国初经战事,一切正当休养生息的恢复期内,这直接导致了我们的同行急剧增加,市场竞争力相当之大,整整半日,我们讨到的铜币最多能买一个素包子,对于食量非常且无肉不欢的我和夏连,这简直是致命的打击,于是,我们又经过一段激烈的小型会议,重新制订了一套营销模式,决定卖身葬父。 由于考虑到性别问题,夏连再万般不愿,也不得不扮演卖身葬父中的“父”,而我则负责“孝女”一角。 我们是这样打算的,夏连挺尸扮演死尸专业户,而我尽可能使出全身解数哭天喊地打造出亲人全部死光光流离失所但坚持让病死的父亲入土为安的苦命孝女形象,以此达到在同行之中脱颖而出最大限度吸引顾客的目的,一旦成交,银子到手,我们便看准时机金蝉脱壳,逃之夭夭。 一开始,尚且根正苗红的我对这个等于是强盗行为的提议是持绝对反对意见的,于是我们决定遵循民.主意见投票表决,但在五次投票结果都是平比后,我们悲催的发现,我和夏连总共就两个人,投来投去都是一比一,投票表决这个方案便彻底破产了,后来,夏连发动了他三寸不烂之舌颠倒是非黑白的最高技能,问我:“小六你看,我们紫庞寺为什么一直很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二) 谁赠我三寸春光(二) 我答他:“当然是因为没人来上香。” 他又问:“那你再看,为什么人家都不肯来我们庙里上香?” 我沉思一阵,回他:“我听说我们隔壁的崇元寺因为里面的和尚都很帅所以吸引了一大批女施主前去贡献香火钱,莫非我们庙里的和尚都太歪瓜裂枣了?” 他沉痛盖我一巴掌:“肤浅!固然那崇元寺里的和尚皮相再好,但其会胜过我们的原因,全在那寺庙的装潢显然要比我们的豪华了许多,俗话说,包装出色经营就成功了一半,你看我们紫庞寺破旧成那个样子,是你你会愿意踏进去一步吗?” 我想了想紫庞寺摇摇欲坠的庙门,深觉他讲的十分有理,我问:“但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他又沉痛盖我一巴掌,“你傻啊,等银子到手后,我们先花一小部分人解决腹中问题,再把剩下的一大部分投入紫庞寺的建设,等紫庞寺因为我们的伟大牺牲旧貌换新颜,何愁没有施主上门烧香,时间再长些,等紫庞寺的基业被我们发扬光大,便会有更多的众生被佛光照耀,说不定整个卫国也会因此更加人心向善,繁荣昌盛。” 我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才明白过来我们做的乃是牺牲小我为大国的善事,师父常教我们人生在世要积德行善,出家之人更是如此,我们此番完全是在履行他对我们的谆谆教诲啊!于是我在城中最大酒楼的几只烧鸡的诱惑之下,成功被夏连说服 我们自以为计划周全,却万万没想到,在一切准备就绪后,一群壮汉凭空冒出来,人数几乎凑得齐一个排,我当时突然想起师父的叮嘱,觉得事态不对,便一边抹眼泪一边站起来时刻准备着跑路,却在瞬间,我被两个壮汉强制钳住,身上便多了几圈结实的绳子,那群壮汉中走出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头子,往挺尸的夏连身上扔了一袋银子,令人将我往肩上一扛,带回了府中。 我当时分析了一下局势,觉得我虽然功夫不错,但这么多壮汉,若真打起来,我胜算太小,虽然也有一线生机,但这机会太渺小,我不敢以身试险,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我不仅是亏了,简直亏大发了,于是我决定暂时以不变应万变,等那肥佬与我单独相处时,再伺机逃跑。 那肥佬是个暴发户,看上了我出尘脱俗的的美貌,扬言要大兴礼仪将我娶到家中,他府中小妾数不清,据说我是第三十八房,好巧不巧,叫我赶上了这个数字,也不晓得该说我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 而其实卫国在此之前,一直是女帝执政,向来的规定都是女子可以凭自己的财力随意纳夫,男子再有钱一生也只能效忠一个老婆,卫国本来就女多男少,这项规定长期以来导致了卫国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直到前朝国君明贞女帝继位,立下一夫一妻的政策,凡是偷偷纳侧夫的女子都要以家中人头数上缴十倍税,情势才稍稍得到缓解,但难以找到对象一直都是大多数女性的终身性难题,在卫国,孤独终老的女子比比皆是。 燕南山下就有一个村子,村里全是七老八十但始终嫁不出去的白发老婆婆,她们在病死之前手里都紧紧握着打算送给未来夫君的荷包终究不能瞑目,实在可叹可悲,这说明了一个道理,有些女人没有男人真的会死。 总之,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现任国君登机,听闻这个国君之位来得有些不正当,但他勤政爱民,登基后一直致力于平定九州战事,体恤百姓,是个严明之君,百姓只要活得安心,这天下到底姓什么,大家并不在意,而这位国君最特别的地方在于,他是个男的,登基之后令卫国实行一夫多妻制,多年来便很大程度改善了卫国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尴尬境况,没钱的男人也不贪心,卫国女子那么多,找一个妻子相濡以沫也不是难事,有钱的男子便随意纳妾,被选中的女子大多也不介意多几个姐妹,反正有钱花又有男人就行,于是大家都很满意。 把我买来的肥佬就是个典型,他说要纳我为妾时,前面的那三十七房竟然没表现出半点不乐意,反而每日轮流到我房中来嘘寒问暖,偶尔凑齐一桌还同我打打麻将嗑嗑瓜子,让我深刻体验到了咱们大卫国的民风之淳朴热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三) 谁赠我三寸春光(三) 那肥佬虽猴急,但也是个讲究之人,特意叫人看了个黄道吉日,定在五日后举行大礼,这五日内,竟然也没有来打搅我,只是叫那一个排的壮汉将我的房间重重包围,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而我也并不着急逃跑,这肥佬也不知道发了什么横财,家中不是一般二般的有钱,连屋中的顶梁柱都是镶了金的,而我每日的活动,便是应付完来看我的小妾们后,就抱住这根顶梁柱刮上面的金子。 五日下来,竟然也叫我刮了不少,足足可以买五十只烧鸡,我大喜,便高高兴兴等着大礼到来。 大礼当日,几个丫鬟将我一通打扮,整个人红得可以闪瞎眼睛,满心期待的等到傍晚,那一个连的壮汉簇拥着将我送到肥佬房中,一路上锣鼓震天响,那肥佬把排场摆得这样大,我便开始同情他,等我逃跑后他该如何同一众亲友交代啊。 我盖着红帕子在房中等了半天,渐渐有些不耐烦,突然听到房门打开,我一阵高兴,仔细听着动静,一路各种东西被撞倒,一双大肥鞋出现在眼底,然后红盖头被一把掀开,刺鼻酒气顿时作一团扑过来,肥佬满脸通红一双眼绿油油将我望着:“小美人,等老爷等得着急了吧。” 我娇媚一笑,掐着嗓子道:“是啊,老爷,我们快点上床歇息吧。” 他笑得更加惨不忍睹,一脸肥肉横飞:“小妖精,比老爷我还心急,好好好,这便歇息,这便歇息。”说着就迫不及待的剥自己衣裳。 我急忙拉住他,朝他抛一个媚眼,“老爷且慢,妾身自然是想早些服侍老爷,但人家头一回做这种事,实在有些害羞,外面那么多人守着,妾身,妾身怕自己放不开,若是不能好好服侍老爷,扫了老爷的兴可如何是好。” 他便更加开心,急忙叫来下人遣走外面的壮汉,一个也不剩,我开窗确认了以后,转过头来嘿嘿一笑,“老爷,妾身来了哟。”然后,抬手一敲,他便扑通倒在我面前,我把他上衣扒开,又拿来桌上的笔墨在他肚皮上画了一个大王八,把他左右手上的两个玉扳指和腰间的三个镶金玉佩摘下来往怀里一塞,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以我的轻功,只要出了房门,便可以轻易逃离员外府,但人生处处是惊喜,往往会在你以为之后给你一个想不到,而我的这个想不到,便是这肥佬养的一条狗,这条狗因为是肥佬最中意的宠物,所以格外娇贵,用纯金的笼子关在门口,那金笼子在夜色中闪闪发光,格外显眼,我路过时一双腿顿时如灌了铅一般,无论如何也迈不出腿,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将那笼子顺手带走。 万万没想到,那狗看起来虽然体型娇小甚至不如一只猫大,但爆发力却是惊人得很,我手刚碰到笼子,它便立刻从睡梦中一边呲牙咧嘴恐吓我一边叫得振聋发聩,那音量比我家小白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心想这哪里是狗,这简直就是怪兽。 壮汉们听到动静跑来,我大呼不妙,便再顾不得笼子,愤恨的吐了一口唾沫,站起身来继续飞檐走壁,疾风在我耳边呼呼作响。 出府以后,我因鲜少下山,对城中局势实在不熟,随便挑了个方向逃跑,相对于我,那些壮汉就非常具有专业素养,且队伍中也不乏会轻功之辈,是以我跑了很久,身后总有脚步紧追不舍,于是就演变成了一场拼体力的持久战,这说明我将会很吃亏,毕竟和几个身强力壮的猛士比起来,我还是显得稍微较弱了一些。 这叫我忧愁有欣喜,忧愁的自然是怕逃不掉,而欣喜的是,往常夏连总说我作为一个女人从来没有女人的样子,粗枝大叶连男人都自愧不如,我现在真想叫他来瞧瞧,这世上大有男人比我还要勇猛,比他更加勇猛。 正当我体力将要耗尽之时,夜色中突然出现一辆马车,我快速分析了一下,觉得那马车上最多就轿中一个人,马上一个车夫,就算他们会武功我对付起来也比那几个壮汉轻松,于是便不再犹豫,一个完美的翻身便跳进那轿中,由于情急之下力度使得过大了些,便一头撞进一个怀中。 等我抬头一看,一张俊俏的脸落入眼中,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四) 谁赠我三寸春光(四) 因紫庞寺中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和尚,夏连便以绝对的优势成了寺中的第一美男子,山中的几个小村姑也时常在背地里议论他,他便因此而膨胀,时常同我吹嘘他貌比潘安,在外面又如何如何迷倒了哪家姑娘,而我因没见过多少年轻男子,便也一直相信于他,如今我真想让他来瞧瞧眼前这个人的模样,好叫他羞愤跳河。 那人一见到我,眼中有巨大的震惊,长睫毛微微颤抖,一双好看的眸子似乎有什么在碎裂,瞧得我全身毛孔急速扩张,胸口一阵冷又一阵热,难受得紧。 车夫在外面急切问道:“老爷?出什么事了?”估计又因为怕里面有什么不测不敢掀开帘子。 眼前的人看了我良久,半天,才缓缓道:“无碍,继续行路。” 我也反应了过来,在他对面坐稳歉意道:“那啥,在下被人追杀,无意叨饶公子,等躲过那些人,在下便会自行离开,还望公子谅解。” 他眼中的震惊很快褪去,恢复到寻常神色,仿佛方才见到的狼狈只是我的错觉,他稳稳坐在轿中,一身月白色锦袍上绣精致落梅纹,衬着一张冷峻如不闻人间烟火的脸,堪堪称得上浑然天成,朝我微微颌首,眼波清澈如水,淡入夜风,唇角有戏虐笑意,瞧着我:“姑娘,是在逃婚?” 我一愣,忽而反应过来我此时身上穿的还是大红的嫁衣,便了然道:“算是吧。” 他便不再多问,闭上眼睛沉默不语,若我不是方才与他对过话,便要以为眼前是一幅画。 轿内静下来,只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我平生最受不了尴尬,无言半天终于忍受不住开口:“公子?” 他睁开眼睛看向我,我又被他瞧得身上一凉。 我咳了两声道:“其实我是习武之人,方才听到公子的吐息,时有轻重不一,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朝我一笑,右颊有浅浅酒窝,仿若夜色中开出的一朵雪白海棠,“劳烦姑娘挂心,在下只是风寒初愈,身体有些不适罢了。” 我了然点头:“原是如此,难怪我见你脸色一直不大好。” 他点点头,微扬的眼尾如三月春光:“让姑娘见笑了。” 他这般客气,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摆摆手道:“不用介意,公子既然救了我,关心一下公子也是应该的,最近刚刚入春,冬气未尽,确实容易大意染了风寒,公子还是上心些的好。” 他笑道:“多谢姑娘关心。” 我被那笑晃得晕了眼睛,急忙干咳两声,低下头去,马车突然一阵狂颠,我身子一时不稳,霎然间往一侧倒去,腰间多出来一只手,稳稳将我捞住,才叫我幸免于跌出轿子,但身上的扳指玉佩却没有躲过一劫,顿时咕咚咕咚作一团滚了出来,散落了满地,我一阵心疼,仿佛身上掉下来几块肉,但碍于将我抱住的人,只好强壮淡定。 “姑娘当心。”他将我放稳,眼中的笑意味深长,我心中一虚,尴尬的笑笑:“无碍无碍。” 他看向地上的各类物事,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姑娘这是……” 我顿时反应过来他这是把我当成了贼,于是急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然后淡定的将东西全部捡起来塞进怀里,呵呵一笑:“其实这是我的嫁妆,离开时一并带在了身上,往后若有需要的地方,也好救救急。” 他淡淡嗯了一声,脸上笑意不减,“应该的。” 这人倒是很善解人意,真想叫那夏连和师父来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君子风度,这事若换作夏连,怕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哪里来的呢哪里来的呢哪里来的呢……问得我不胜其烦不得已老实交待后又想方设法占为己有,每每都气得我几欲杀人,若是换成师父,便会百折不挠的跟在我身前身后念经出家人不拿不义之财出家人不拿不义之财出家人不拿不义之财,坚持不懈念上几个月直到我无法忍受将财务充公上交才肯罢休。 一想起师父和夏连就胸闷,便不敢再想,掀起轿帘往外看看发现已经到了城门,心中一喜,到此处我就知晓该如何回燕南山了,便转头道:“公子,我到了,今夜多谢公子相助,来日若有缘再见定会重谢公子。” 其实我是真心希望以后不要再见到他,万一到时候他向我要什么报酬那该如何是好…… “姑娘客气。”说着,他令人停了马车。 我起身准备下去,他却突然将我叫住,我心中一愣,莫非他现在就要同我讨要报酬,于是急忙伸手紧了紧衣领,心道等下他若真如我想得这般便要一口咬定我没钱我没钱我没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五) 谁赠我三寸春光(五) 我起身准备下去,他却突然将我叫住,我心中一愣,莫非他现在就要同我讨要报酬,于是急忙伸手紧了紧衣领,心道等下他若真如我想得这般便要一口咬定我没钱我没钱我没钱…… 回过头去,我善意的朝他一笑,“公子有事?” 他恭敬得体道:“如今夜色已深,若姑娘不方便行路,不嫌弃在下的话,大可以去在下寒舍中暂歇一晚,天明时再做打算。” 我倒是有些感动,不过萍水相逢的一介陌生人,他便要如此热心帮我,看来我们大卫国的人民素质很是令人欣慰,但我心中急着找到那夏连和他手里那一袋银子,如今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自然不愿再多作耽误,便婉拒道:“多谢公子愿意相助,但我毕竟也算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闺女,贸然住进公子府中也有所不妥,我下车和以后若是实在不便自会找个客栈歇脚,恐怕只能拂了公子一番好意了。” 他点头一笑,唇角右侧的酒窝若影若现:“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不勉强姑娘了。” 我抱拳道:“后会有期。”后会无期啊后会无期…… 话音刚落,我便觉得身子一软,眼前的脸渐渐模糊,听到一句:“阿留,我怎会再放你走?”便慢慢失去了意识,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想起往事,我有些悲从中来,看一眼树下,道:“苏晋,我要下去。” 苏晋放下茶杯走过来,伸手抱过我,动作很温柔,当晚初见他,那般如月光似春风的温良谦恭君子模样,我曾猜测他是一介书生,也曾猜测他是朝中臣子,更猜测过他是披着小绵羊外衣的杀手,但却万万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是商人,我原本印象中的商人一直都是肥佬的那种模样,如今接受了他是商人的事实,我的世界观第二次收到打击。 而第一次打击,是在肥佬府中看到他养的狗住在金笼子里时,想起我们家小白那样名贵的品种,我也只舍得砍了些香樟木头在我的小木屋旁给它搭了个遮雨挡风的棚子,实在想不到原来畜生竟然也可以比人住得还要好…… 其实苏晋一直都很温良谦恭,脸上的笑也是从来都让人如沐春,但此时我心中却有些毛骨悚然,看他一眼,“你你……你快放我下来。” 他将我横抱在怀中,笑着慢慢道:“不错,手感好了许多,看来府中下人服侍得很好,该赏。” 想我当年将千花楼的姑娘们左一个又一个搂在怀里上下其手时,也不见半点羞怯之色,心中坦坦荡荡一副正经大义之容,如今只不过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便油然而生一种前所未见的羞怯和害怕之感,实在不是我没有和男人调情的经验,而是眼前这个男人,太深不可测。 那夜我被他带到苏府后,醒来后才知道他对我下了软骨散,我很惊奇,以我的武功,若非信任之人,绝不能近我之身半寸,更别说要对我下药,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我下的软骨散,我确实全无半点印象。 若不是这软骨散,他派再多人监视我,我也有几百种方法逃出去,但因为软骨散,我暂时失了武功和气力,等于废人一个,身边没有一个人看守,我也逃不出这苏府一步,于是我决定静观其变,若夏连发现我多日不归,定会料到我已身陷囫囵,带上师父和小白来营救我,但等了半月,愣是不见他们半个影子,这叫我十分失望且绝望,尤其是一想到夏连说不定正拿着那一袋银子到处寻欢作乐,我更加恨得牙痒痒,暗暗起誓出去以后一定将他偷偷在庙里金屋藏娇的丑事公诸于众。 我失了武功,又动弹不得,即使苏晋乘机吃我豆腐,我也不能拿他如何,又因着如今是别人案板上的鱼,更怕他一时愤怒下了刀所以不能逞口舌之快骂他几句,只能在心里郁闷,我英明一世,却败在一个小白脸手里,简直窝囊至极,窝囊至极。 所幸他读过几年圣贤书,知晓止乎于礼的道理,抱了我一会儿便将我放到椅子上。 我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问他:“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解药?” 他坐到我对面,依旧是那一句话:“等你想起你是苏府的女主人时。” 对于他所说这件事,我甚感无奈,当日被他带回来时,我自然是抵死不从,他只幽幽扔给我一句话:“你是已与我成亲同床共枕七年的夫人,竟因好美男之色贪图一夜春宵狠心抛夫弃女离家出走,如今却还不肯承认,阿留,你好狠的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六) 谁赠我三寸春光(六) 我见他一脸认真眼中有动情之色,不得不怀疑我是不是果真干过这等丧尽天良的勾当,于是掐指一算,我如今十八,照他所说,我十一岁时就嫁作他妇,并生下一个娃娃。 我虽开窍得早,七八岁时便已熟读金瓶梅,十一二岁就已经涉猎过各类春宫图,但在我记忆中,我十一岁那年整一年都在峨眉山上忙着和夏连捉蛐蛐,老鼠,蛇等等飞禽走兽放到寂空住持的房里,实在腾不出时间来操心婚事,是以,我断定苏晋那个逃走的娘子同我长得极其相似,甚至称得上一模一样,他才会将我误认成他的夫人并且深信不疑。 我凑过去叫他好好将我看清楚,问他:“你娘子可有我这般年轻?” 他翩然一笑:“你向来都是这般貌美,无论过了多少年,还是那个娇俏的小姑娘。” 于是我总结道:“看来你娘子她保养得很好。” 我所在的苏府,是帝都三大家商家之首,苏家的名号,我在燕南山时偶尔有所耳闻,我和夏连还曾想,若是紫庞寺能拉到苏家的赞助,那紫庞寺未来的发展定然蒸蒸日上,每年办办晚宴和隔壁的和尚们联谊联谊也不用再愁没有经费。 我们虽曾经暗地里羡慕,嫉妒,觊觎过苏家的产业,但对于它的主人,却是一无所知。 听伺候我的丫鬟莲子说起,苏晋原本是凉国人,但众所周知,凉国一直以务农为尊,不大瞧得起经商之人,对商业上的政策也或暗或明进行压制,苏晋空有一身经商之才,却无处施展,于是年纪轻轻便远离故土,到卫国做了商人。 那时卫国帝都的三大商家还是陈柳王三家,苏晋果然是经商之才,天生注定要在商场里打滚,从小小的当铺做起,也不晓得用了什么手段,短短几年,便渐渐垄断了帝都的大部分市场,一跃挤掉王家,自此陈柳王的历史被改写,成了陈柳苏,有道是王身百年一夜溃,苏家当替作龙头。 须知原先的陈,柳,王三家全是商人世家,百年的基业,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谦谦公子在短短几年之内陆续超越,由此可见商人是多么令人畏惧,尤其是像苏晋这样的商人,温善一笑之间,不知断了多少人的财路。 如此看来,我怕苏晋,不是没有源头的。 光影过梢头,桃花别院凉了几分,几只彩蝶扑过来,我想在这些蝴蝶眼中,不管是陈家和柳家的院子,还是王家和苏家的院子,只要多种些花,便是好院子,而在我眼中,我却觉得苏晋作为一个商人,整个苏府的装潢却过于朴素了些,我虽在这方面没什么造诣,但看他院子这般简朴,府中又不见一个小妾,实在好奇他赚的那么多钱到底用去了哪里。 这样一个勤俭节约洁身自好又生得俊俏的男人,竟然痴情与那样一个负心的女子,实属上天不长眼睛,上天向来都是这般爱开玩笑,重视你的男人不一定有钱,有钱的男人又不一定重视你,而当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既重视你又有钱的男人,你却不知道珍惜,所以这世上的婚姻,往往大多不幸。 这也让我断定了自己定然不是他的那位夫人,因为若是我的话,在这样一个男人身边不愁吃穿又倍受重视,除非他与我有杀父之仇或者杀母之仇,否则我断然不会离家出走,而师父说我的父母在生下我和夏连后便双双病逝,这就说明苏晋根本没有机会与我结下杀父之仇或者杀母之仇,所以我更加不可能离家出走。 半盏茶功夫,我和苏晋没说一句话,这叫我越发尴尬起来,以往在紫庞寺中从来做不出品茶这种风雅之事,一来我觉得太浪费光阴,二来我也没钱买茶叶,而如今时间和好茶我都有了,却食之无味。 也不是我们之间无话可说,主要是我一开口就想骂他,而他是个怪人,偶尔谈吐不止叫人心烦,有时又会十分寡言,惜字如金,是以才让我们常常陷入莫名其妙的沉默。 思索片刻,我觉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虽然我不待见他,但除了晓得他是个厉害的商人之外,却对他一无所知,我有必要了解他,找到他的弱点,然后一举击破。 于是我开口道:“苏施主,苏夫人她是否真的同我长得很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七) 谁赠我三寸春光(七) 他瞧我一眼,眼中笃定之色不改,道:“不是像,你便是她,她便是你,或许是你故意气我,或许你真的忘了,阿留。” 他常阿留阿留的唤我,而我本名里果真有一个留字,一开始我还觉得奇怪,但当我晓得他那位夫人原是姓南宫后,我才明白这仅仅是巧合。 我叹道:“施主你执念太深,或许你早已发觉我不是她,但你不愿承认你早已失去了她,你若一心认为我是那个阿留,无论是谁,也说服不了你。” 他饮一口茶,凉薄的唇角笑意渐深:“从前我总说你执念太深,如今却换成是你说我执念太深,你还不肯承认,是你故意气我么?” 你看,和一个活在回忆里的人交流,总是如此困难,若我当真也算他回忆里的一部分,倒还好办,而事实上我对他的回忆就像对他这个人一样,一无所知。 我摇摇头,继续苦口婆心:“你说要我想起来以前的事才会帮我解毒,若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莫非你便打算困我一辈子么?” 他笑着认真道:“有何不可?以前你总是口口声声要我一辈子,那时我却连心都给不了你,等我明白过来,已经晚了,阿留,如今你就在我身边,不管用什么方式,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浪费半日了。” 我以前一直认为是他的夫人移情别恋抛夫弃子跟情夫逃跑,此时听他所言,倒还像有另一番隐情。 若开口问,便是触及隐私,他虽然会因相信我是他的娘子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我实在是个外人,做这种事恐怕有些缺德,便忍住什么也没问。 “你记不起来以前的事,要不要听我讲讲?”他道。 我心中一惊,这人会读心不成?看向他的眼,那双眼中却依旧一片清明淡然,我咳了两声,既然他主动要说,想必是需要倾诉,我便做一做这倾听者也未尝不可,便装作半带犹豫的点了点头。 他笑一笑,拿起一个空茶杯摩挲着,目光温柔似月:“这套茶具,是我二十一岁生辰那年,你说我那么爱茶,便亲手烧来送我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再换。” 那一年他刚满二十,是一个冬日,他领商队经过山鹰涧,被山中一伙踞山为王的盗贼拦截,他在经商上游刃有余,但却非习武之人,对方人数又是商队的两倍不止,一场厮杀,他的人一个个倒下,他无力抵抗,当一片血泊中只剩下他一人时,那伙盗贼的头目却还不肯放过他。 他当时身受重伤,以为自己难逃一死,突然听到一声划破云霄的长啸,她从茫茫苍野中策马而下,他说:“我永远记得你那时的模样,那匹马奔的那样快,可你在马背之上依旧稳如泰山,那时你的头发比现在还长,”他伸出修长手指在我眼前比划,又道:“你当时未曾束发,嘴角明明带着笑,眼中却有骇人的杀意,只不过一个小丫头,竟然让人感到畏惧。。” 她那时年纪甚至不过十六,用他的话来讲,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但却练得一身惊人的好功夫,剑法漂亮得让人眼花缭乱,片刻之间便将那伙盗贼放倒一半,由此可见,英雄救美是从来不分国界与性别的。 她将他救下,从他衣裳上左一块又一块撕下布条,帮他包扎伤口,奈何他身上伤口太多,最后她无处可撕,又不愿去碰尸体,便放弃道:“就这样吧,这些小伤口多透透气会好得比较快。” 他无奈道:“你其实可以撕一下你的衣裳。” 她便作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已经救了你的命,还要我撕自己的衣裳帮你治伤。” 他笑着问她:“那你为何要救我。” 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过去:“其实我最近也在逃难之中,囊中羞涩,恰巧见你有难,便出手救了一救,若是方便的话,给点报酬什么的我倒也不介意。” 他才明白过来,整个商队从凉国运了许多名贵布材,而他身上的衣裳更是价值不菲。他庆幸不已,若是那伙盗贼看起来比他有钱,那她出手帮的,恐怕就不是他这一边了。 他自然不会吝啬,但却因为私心想留她在身边,正好他重伤,便借口说不能行动,要他帮他将伤养好,到时候她要多少报酬都行,令他意外的是,她竟然想也没想便爽快答应了,后来想想,她那时候其实也是无处可去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八) 谁赠我三寸春光(八) 她带他找到一处山洞栖下,山鹰涧地势偏僻险恶,有再多银子也无处可花,我想,看来他那个娘子人品不错,否则以她的本事,他又重伤在身,她若要拿上所有银子一走了之,他全无半点法子,若换作是我,就很有可能会这样做。 但她一直没有,甚至在起初几日将她的马宰来烤了吃,后来马肉吃完了,她便卷起裤腿淌到河里以剑捕鱼,每次都一扎一个准,偶尔鱼肉吃腻了,她便砍下树枝自己做了一把简易的弓,补来山间的野兔改善伙食,是以,那几日他们虽然栖在山间野洞,但也过得甚是油水。 大概是因为多想要些酬劳,所以她很是上心他身上的伤,她仿佛什么都懂,摘了大把药草回来,坚持每日为他换一次药,还用桑树叶子仔细的铺到石板上,让他晚上能够躺得舒服些,而她自己却抱着树干也能睡得很香,她会特意去找清泉水带回来给他喝,而她自己有时捕鱼却会毫不嫌弃把头埋进河里大口大口喝水。 和所有的爱情故事一样,他没有理由不对她有了感情,而且和所有爱情故事的狗血情节更一样的是,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这份感情,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对这样特别的一个女子好奇,只是想要对她多了解一些。 当他的伤口一天天愈合,他再没有理由赖着不走,便履行诺言给了她大把银子,她也顺便送他去帝都,因当时他的不开窍,竟然也没有留她,就这样放她走掉。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放下茶杯看向我温柔道:“那时我真傻,完全不相信自己竟然对一个小丫头动了情,若不是你后来找到我,我可能就要在悔恨中度过一生了,现在想起来,我们之间,似乎总是你主动,与你比起来,我太胆小懦弱了,最终因为我的胆小懦弱才丢了你,幸好,幸好你回来了,幸好现在还来得及。” 我终于理解他第一回看到我时眼中的震惊和悲切,我问他:“当晚你看到我为什么不直接将我带回来,为何要装作陌生人一样同我寒暄。” 他的眼神暗下来:“我怕自己吓到你。” “嗯?”我奇道:“怎么会吓到?” “因为你离开时,是那样怕我,你说永生不要再见到我,我让你那样伤心,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我便要更加小心翼翼,若你再因怕我而离开,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阿留。” 我们的谈话,最终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告终,后面的故事他没有再讲下去,我像吃一只烧鸡吃到一半肚子还没饱烧鸡就被人端走,但再开口要又觉得十分没面子,面子这个东西,真当是人类探索的道路上一块巨大的绊脚石,总之我是努力忍了好半天,才将要求他继续将故事讲下去的话憋住。 不得不说,我虽怀疑苏晋是不是个正人,但着实算得上一个君子,他将我带回苏府后,虽口口声声说我是他娘子,但因着我的不承认,他便一直让我单独住一间房,今晚自然照旧,他将我抱回房间,又让莲子照料我就寝后才翩翩离去。 而我却因为方才的事难以入睡,试想,若是有个人在你入睡之前同你寒暄一阵,最后留下一句“对了,还有一件事……”在你殷切期待的目光中又道:“算了,还是不说了。”然后便一走了之,你怎么可能还说睡得着,我郁闷了大半夜,最后眼皮实在重,才慢慢睡去。 睡梦中,我见到夏连拿着银子寻欢作乐,师父整日里到处混日子,导致小白多日无人照料,如今已经骨瘦嶙峋,双目恹恹,再见不到半点珍贵名兽的模样,它慢悠悠摇着尾巴泪眼汪汪地望我半天,然后扑通倒地,双眼一翻,一命呜呼。 我吓得满身大汗,一觉惊醒,几只稚鸟啄着我的窗柩,窗外已是朗朗晴空,我想起小白令人赞叹的捕猎本领,有一年我因下山办事一直未在它身边,它一直自力更生,反而因为没有我与它抢肉吃再与我相见时竟然肥了一大圈,我这才松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唤来莲子为我穿衣洗漱,又吃了一顿丰盛的早膳,被莲子扶着晃悠了一圈后院,看了两本画本,全然不记得昨夜之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九) 谁赠我三寸春光(九) 小白是我十三岁时在后山捡到的一只小白虎,那时候它似乎得了什么怪病,全身脏兮兮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一只老虎,连一条青蛇都打不过,我当时已经颇有英雄豪侠的风范,抱起一块石头便将那青蛇分了尸,然后将青蛇的尸体和小白虎一并带回了我的小木屋。 其实我当时因正在练某一门功夫被师父强迫一年内只能吃素,叫我啃了半年青菜萝卜下来被折磨得面黄肌肉,痛不欲生,最终实在忍受不住这般非人的折磨便悄悄跑到后山打算捕些野味来吃,没料到这一趟收获颇丰,我自然欣喜万分。 小白那时候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什么物种,我只觉得能吃就行,当我兴致勃勃燃了柴火提了把刀正准备对小白虎下手时,因与我商量将烤肉分他一半未果便跑去告密的夏连领着师父突然冲了出来将我拦下,师父对那物种研究一阵惊喜发现此乃虎中之王,最为名贵的白虎。 卫国本就因为气候特殊鲜少有大型的野生动物,却不知我走了什么狗屎运一捡就捡到一只白虎,我师父会有多么开心也就可想而知了,于是结果就变成,我被罚扫茅厕一个月,而我带回来的蛇肉拿去喂了小白虎。 小白经过我师父妙手回春的医术,很快痊愈无恙,渐渐恢复了它的本来面貌,果然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两只眼睛宛如绿宝石烁烁有神,而我扫了一个月的茅厕,让我本就不幸的童年产生了阴影,我自然而然的将这阴影的根源归结到小白身上,便和夏连密谋要将它卖掉,然而一直因被寂空住持和师父严加看管下不了山找不到门路,在我们努力的过程中小白飞快地长成了大白,等我们找到门路时,它庞大威猛的体型已经让我们望而却步,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 后来,一伙山贼打劫紫庞寺,我们自然是坚贞不屈,而事实上是我们一个个都穷得响叮当,根本没得劫,万般无奈时,小白展现了他作为大型猛兽最为威猛的一面,稍稍耍了几个把式便成功将那一伙盗贼吓跑,于是我和夏连从此再也不敢打它的主意,有时还会分它一两只鸡腿。 想起我家小白,我待在这苏府更加烦躁,半日过去,除了烦躁之外,我还觉着有些怪异,打从我被带到这苏府,苏晋大概是因为处于一种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心态对我尤为看重,每日里都与我形影不离,一日三餐更是亲自相伴,我若吃得过于油腻些他便要责怪上一两句,而今日我已经独自食用完早膳和午膳,并且比往日多吃了一碗红烧肉,还是未曾见到他半个影子,连问候都没叫人来送上一句。 这叫我懊恼得很,但也不知晓懊恼之根源,人大概就是如此,就好比一个人每天给你一两银子,持续了很多天,有一天却突然不给了,原本他爱给不给是他的自由和权利,你却要因此感到不高兴,而事实上,若苏晋当真是每天给我一两银子,今天却突然不给了,我定会找到他狠狠揍他一顿问上个一百遍为什么不给了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我果然是和夏连师承一脉…… 我很懊恼的等到晚膳,苏晋总算是露了面,但我一见到他又想起他对我的所作所为,立刻心生烦闷有种不想再见到他的念头……人类啊,为什么总是要如此犯贱…… 他今日穿了一身蓝色的锦袍,果真是气宇不凡玉树临风,我想起夏连那光头最爱的便是蓝色,偏偏他最不适合的也是蓝色,以至于他常常顶着一颗锃亮的脑袋穿着一身蓝衣裳在我面前晃悠时我总感觉他像个翻跟斗耍大刀吐火圈的卖艺人,如今见了苏晋,才深深明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根本就是瞎扯,只有看脸才是真理。 苏晋坐到我身边,拿起我的碗帮我盛汤,边道:“今日钱庄里出了点麻烦,有些棘手,便一直未在府中。” “啊?”我接过汤愣了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像我解释,喝了一口汤道:“你不用同我解释得这般清楚,要去哪里是你的自由,我一个外人也没有资格过问,是不?” 他立刻笑得如三月春风,眼波温柔看着我道:“又吃醋了,你以前也是这般爱吃醋,我有几次因为生意上的事同别的女子多说了几句话,你嘴上总说不在意,却偷偷在我书中画王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十) 谁赠我三寸春光(十) ……我差些将刚入口的红烧肉喷了出来,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我只不过是想表明我作为一个无关人士的立场,却叫他曲解成了吃醋,难怪夏连总同我抱怨和单方面坠入情网的人正常交流简直难如登天。 我只好装作没听见,继续吃我的红烧肉,他却突然伸手将我面前的所有荤菜挪远,把一盘青菜萝卜和一盘豆芽菜还有一碗什么都没有的汤搬到我面前,我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心中顿时泪流如注,急忙伸手去夺我的肉。 他拦住我,微微蹙眉道:“你最近活动得太少,不适宜吃太多荤腥,这青菜是用补药熬制的鸡汤烧的,你多吃些身子才不会虚。” 我愤愤把筷子往桌子上一甩,“你也知道我活动少,谁让你一直不肯给我解药,又不给我自由又不让我吃肉,你这简直是要我的命!” 他叹一口气,无奈道:“阿留,不要任性。” “阿留阿留,又是阿留,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信,我不是你的阿留不是你的阿留。”我扶着桌子站起身来,呲牙咧嘴道:“莲子,我不吃了,扶我去睡觉,谁敢来打扰我就放狗咬他。” 莲子面色为难的看我一眼,又看苏晋一眼,最终还是应了我一声就要过来扶我,苏晋却在这时突然站起身来,一把将我打横抱起道:“你刚吃过饭就睡觉对身体不好,既然你不想吃了,我带你去后院吹吹风。” “我不要去后院,不要去不要去,你放开我放开我!”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在他怀里挣扎,而事实上软骨散质量太有保障,我挣扎的力气估摸连一只蚊子都难得打死,这证明使用在自己的身上的产品有时候质量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苏晋又道:“那好,不去后院就去前院,我买了几只大漠的狼,正好带你去瞧瞧新鲜。” 我顿时滞住,一听见狼这个字眼,身上瞬间密密麻麻的全是鸡皮疙瘩,我自认是个胆大之人,但平生最怕的便是狼,这与我小时候与师父云游四方时被一只恶狼差点咬掉一瓣屁股有很大的关系。 我换了脸色嘿嘿笑道:“那个,我突然又好饿啊,我们还是继续吃东西吧,想必那些狼兄这个时候也正是用餐时间,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去打扰它们,毕竟人是人他妈生的,狼也是狼他妈生的,人有人的尊严,狼也有狼的尊严,是不?” 他满意一笑,将我放回椅子,夹一筷子青菜萝卜放在我的碗里,道:“你说得很对,卫国很需要像你这般觉悟高的人才。” 只可惜你对待人才的方式太残忍了,我将这句话忍下,只谦虚道:“好说,好说。” 万般无奈之下,我最终还是舍弃旧爱红烧肉,改吃青菜萝卜,被强迫做一个不专情的喜新厌旧之人,所幸苏晋并未骗我,这青菜萝卜的味道果然不似紫旁寺中的那般难以下咽,是以我移情别恋得也还勉强算是欢快。 吃了一阵,苏晋突然道:“半月后便是三月初三上巳节,明日会有城中最好的裁衣师父来府中替你量身寸,先知会你一声,你好有准备。” 上巳节对卫国百姓来说确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传说三月上巳会有河神出水施降恩泽,官民皆洁于东流水上,曰洗滌祓除,去宿垢痰,为大洁,对于文人雅士们,在这一日又可以寻到正当理由聚在一起曲水流觞,而对于我和下连还有师父来说,这一日是一年当中来紫旁寺祈福求平安贡献香火钱的施主们最多的一日,所以卫国上下大家都很喜欢这个节日,长久以来便发展成为仅次于春节之后的第二大节日。 不过为了过一个上巳节苏晋就要特意为我定做新衣裳,这未免太隆重了些,毕竟我连过春节也不一定舍得花钱买新衣裳,于是我边吃边道:“不用如此麻烦,你给我的衣裳不是挺多的么,很多都还未来得及穿,还是新的,回头我仔细找找,准备一件瞧着欢喜的便是。” “万万不可。”他认真道:“大婚之礼怎可如此敷衍?” 我顿时被一口素包子卡住嗓子眼,费劲半天才咽下去,侧头讷讷看向他:“啊?你……说什么?大婚……之礼……?” 他放下筷子,拿起锦帕帮我拭掉嘴角的菜叶,柔声道:“你虽与我有夫妻之名,但我一直未正正经经给你一个风光的婚礼,我看过日子了,上巳节那天正好是个宜嫁娶的良辰吉日,我打算趁着桃花开得好将我们的婚礼办了,嫁衣的样式由你来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十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十一) 若不是我中了软骨散,我保证此时一定会一筷子戳进他的脑门子里,把他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深呼吸了半天才将体内蹿动的真气堪堪压住,我指着自己面色凝重:“苏晋,你好好瞧瞧清楚,我根本不是你的娘子,我也很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你,你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你不经过我同意就做了这样的决定,未免太不尊重我了。” 他却像是完全没听见我前半句话似的,愣了一愣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了,那晚上我再差人给你送一本黄历,你看看若有更中意的日子,便依着你来。” 我简直被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涌而出,这个人怎的就比我还要不讲道理? “苏晋啊,我一开始便告诉过你了,我是个出家人,出家之人要绝七情六欲,更遑论谈嫁娶之事,就算我同意,天下人也不会同意,就算天下人同意,佛祖也不会同意。” 他看看我的长发,又看看被我吃了几块的红烧肉,轻轻挑起眉梢:“我倒是从来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出家人。” 我说:“你们这些尘世的俗人就是犯了形式主义错误,出家人并不是非要剃了光头一辈子吃素才算得是出家人,只要心中佛祖长留,又何必拘泥于这些条条框框,但是我若一旦与你成了婚,便不仅是从形式上背叛了佛祖,更是在精神上背叛了佛祖,那我就成了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人,你懂不懂?” 他眉目淡然的笑笑:“我从不拜佛,自然是不懂,但即便真若你所说,那又如何?我与佛祖井水不犯河水,我苏晋想娶的人,他又能拦得住?这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罪名就让我来担,你就安安心心做我的新娘,若天下人要怪罪,就让我来拦,佛祖要怪罪,我也照样拦。” 他这番话说的我心头一震,我估摸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人敢这般和佛祖苍生作对,如此孤傲之心,连我都自愧不如,我不由得有些羡慕那个南宫留,若当真被这样一个男子深爱,我何德何能?只可惜我不是南宫留,也永远不会是。 我拉下脸来,叹一口气难得认真道:“我晓得施主你对苏夫人情重,但正因如此,你更加不应该娶我,你若是娶了我,万一有一天她回来了,你那时该如何同她交代?是告诉她你已经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女子,还是告诉她因为太爱她所以见到和她模样相同的女子就忍不住娶进家门?我想,如果她真对你有情,到时候必然会伤心欲绝罢,你可当真忍心见此局面?” 他转过头去,自顾自的道:“洛城的几处酒楼有些事务需要我亲自处理,会离开帝都几日,不过我会尽快赶回来,明日出发,我会过来同你道别。” 我说:“啊?”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发然后站起身来:“等我回来后再商量婚礼的事,我先走了,你用完膳后让莲子带你走走再歇息。 我又说:“啊?” 但他明显对于我茫然不解的表情无动于衷,等我反应过来时,他最后一抹蓝色的衣角已经消失在门口,我讷讷抬头望一眼莲子:“莲子啊,你家老爷是听不懂人话么?” 莲子咬着手指严肃考虑一阵,回答我:“可是你真的就是夫人啊。” “……”看来这一家子没一个正常人,罢了罢了,如今看来要让那苏晋开窍主动放走我的计划是彻底破产了,师父现在估摸云游在外还未回山,至于夏连那良心被狗啃了的,发现我已经消失了半个多月,也该良心发现回过头来找我,若是我当真把自己嫁了出去,他大概死一万次也向我师父交代不了,他最好是动作快些,赶在上巳节之前将我救出去,我是万万不想再第二次穿上嫁衣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谁赠我三寸春光(十二) 谁赠我三寸春光(十二) 我吃完饭后也懒得出去消化,往床上一横便死也不肯起来,莲子好言好语哄我半天,我始终抱着被窝抵死不从,她最后实在没有法子,便不再管我,叹一口气幽幽道一句:“老爷的命好苦啊。”便晃晃悠悠出了卧房,我望着床顶无言半天,怎么就没人来同情同情我呢,别人欠下的情债要我来还,偏偏这债主表面一副春风化雨的模样,实际硬得像一块玄铁,委实难对付得很。 情这一个字啊,若是你情我愿之人,浅一些是细水长流,深一些是轰轰烈烈,但若是一厢情愿,浅一些若不得便是没尽全力,深一些若不得便是痴缠执念,所以这世上最可怜的人,便是独自为情所困之人,朝这个方向仔细想想,苏晋倒真有些值得同情了。 想到此处,我急忙刹住脚,若是再想下去,说不定我就要忍不住为苏晋可悲可叹的命运感到痛哭流涕,会不会脑子发热主动嫁给他也未可知。 睡到半夜,我被一泡尿活活憋醒,初春时夜里十分寒凉,我缩在热乎乎的被窝里万般痛苦,两相权衡了半天,最终还是因为担心尿床不得不叫醒莲子伺候我起夜。 其实我向来都是不愿意麻烦别人之人,但自打中了软骨散,我基本上是生活不能自理,时时处处都要有人帮衬,所以我一直很佩服莲子的职业素养和耐性程度,换做是我,若有人敢叫我大半夜的伺候他上茅厕,我肯定会想办法叫他一辈子都尿不出来,当然,若报酬够高那便另当别论了。 莲子为了方便照顾我,就铺了张床睡在我的房间,中间隔了一道屏风,所以我只喊了她一声,便听到回应和起床的动静,她从屏风后面走过来点亮灯盏,我缩在被窝里委婉的表达了我稍微有些难以言说的需求之后,她善解人意的笑笑,便转过身去拿披风,然后我听见噗通一声,心中狐疑,拿个披风还需要这么大动静? 掀开小小的一角被子透着昏黄的烛火往外瞧,没想到这一瞧可将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急忙往前挪了挪往床下看:“师父!” 一颗光溜溜的脑袋顶着六个戒疤从床底下慢悠悠的冒出来,然后稍微有些肥硕的身子紧跟其后颇有些费劲的往外钻,我赶紧提着他的僧袍搭把手,愤愤道:“早就叫你老人家减肥了,不听徒弟言,吃亏在眼前。” 师父作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每次的出场方式都是这般非正式,他哎哟哎哟叫唤着费劲半天终于整个身子从床底下脱离出来,翻身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喘气,歇了半天才到:“不是为师不减肥,是佛祖太看重老衲,喝一口水都要长肉,莫可奈何,莫可奈何啊。” 我哟了一声:“是师父你莫可奈何,还是鸡鸭鱼肉莫可奈何,佛祖他可没指示你天天同我们抢肉吃。” 他从地上坐起来,掏出一串佛珠念道:“对于出家之人来说,肉是罪恶,肉食污秽,你和连小子都太年轻,经不起罪恶和污秽的摧残,为师自然有责任帮你除去修行路上的绊脚石,助你们悟得正道,早日飞仙,阿弥陀佛。” 我呵呵一笑:“那真是为难你老人家了。”然后看向倒在地上的莲子,问他:“这回用了几成力?这小妮子对我不错,我们大可手下留情些。” “放心放心,老衲也舍不得对一个小丫头下手,不过三成力,明日一早便可醒来,保准毫发无损。”师父边说着边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我:“来来来,赶紧把解药吃了,这可花了为师一番力气。” 我顿时感动得泪眼汪汪,对我家师父的敬佩和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双手庄重接过解药问他:“师父你简直神机妙算,徒儿佩服佩服,你是如何晓得我中了毒的?” 他道:“其实我早几日就找到你了,若不是我为了找解药耽误时间,还会放任小六子你养得这么肥?” “……哦”什么鬼的敬佩之情感激之情当我没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山无棱,雁南归(一) 山无棱,雁南归(一) 我打开盖子仰头将药一口吞下,三秒后,顿时像吃屎一般跳了起来,不停地往外咳嗽出白色粉末,掐着脖子满脸通红痛不欲生,师父见状,急忙问我怎么回事,我伸出手指颤颤巍巍指向桌子,但此时我只觉得嗓子如火中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六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 “你倒是说话啊!哎哟可把为师急死了!” “水……水……” “你说什么?小六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师父我耳朵不好,大声点啊!” “水……给我水……” “啊啊啊水啊,你早点说嘛!来来来,给你给你,喝慢点喝慢点,哎哟,慢点!瞧这撒了一地,水也是佛祖的恩赐啊,真真是浪费,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 对于我师父将胡椒粉当作解药给我吃下这件事,我暂不发表意见,只是由衷觉得这么多年我和夏连在师父手下能够平安无事活到十七岁,真可谓是世间一大奇迹。 半天后,我吃了正确的解药终于慢慢缓过劲来,倒在床上一角默默忧伤,师父坐在一旁拿着还剩下半瓶的胡椒粉愁眉苦脸道:“如今胡椒粉在卫国可是贵得很,本来打算顺便带回燕南山烤肉,结果你一次性就吃了半瓶,可心疼死为师了。” 我从床上爬起来瞪着他:“老和尚,别以为你是我师父我就不敢揍你。” 他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把瓶子往怀里一放,然后站起身来用被子将我一裹,跟扛人肉粽子似的把我抗在肩上,打开窗户逃了出去便开始飞檐走壁。 月光浅浅,夜风阵阵,我在师父肩上一阵不放心,迎着呼啸而过的疾风吼道:“师父啊!你给我吃的解药究竟对不对!为什么现在还不见效果啊?” 师父同样吼着回我:“软骨散非同一般!解药不能立竿见影!一个时辰后保证你比小白还威猛!” 我又吼:“小白怎么样!没有饿死吧!若它饿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放心!它比我这个老头子吃得还要好!骨头硬的很!”师父声音已然有些沙哑。 我继续吼:“夏连那呆子呢?!他怎么不来救我?!是不是不敢来见我?!” 师父咳了两声继续吼:“徒弟啊!别折磨我这老骨头了!要拉家常能不能等回去了再拉?” 我最后吼:“好!吧!” 出城以后,师父将我带到一处野地,刚将我放下,多日不见的小白便高兴的摇着大尾巴朝我扑来,软骨散毒性还未彻底散尽,我再不像往日那般抵挡得住它庞大的身躯,轻易便被它扑倒在地,它挥着两只大爪子哼哧哼哧的来亲我,我借着月光端详它一阵,果然是又肥了,便也高兴的揉它软乎乎的脖子,但是很快它便闻到我身上刺鼻的胡椒味,顿时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十分嫌弃的退后几步,再也不愿意靠近我。 我抹了一把被它咳嗽时喷到我脸上的口水,坐起来伸出食指指着它咬牙切齿道:“你个没良心的,信不信我把你许配给山下刘大娘养的那只母狗!” 它顿时虎躯一震,神色惊慌地又往后退了几步,趴在地上不停的摇尾巴,双眸哀求的看着我。 “小白别听这家伙胡说,刘大娘的那只母狗早被她偷来煮吃了。”夏连的声音贱兮兮的从一旁冒出来,小白顿时精神一振,站起身来欢脱的跑到夏连旁边,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他面前正在火堆上烤的野兔子肉流口水。 这臭小子终于露面,我磨磨牙齿,擦擦手掌,便一把扑上去和他打作一团,“臭小子你给我老实交代,这段时间你把我丢下去哪里鬼混了?不好好说我就把你打成猪头!” 小白见状,唯恐被伤及无辜十分自觉的默默让到一旁,离我们远远的继续盯着烤兔肉流口水。 夏连哎呀哎呀急忙举双手投降:“我说我说!那肥佬也太抠门了,老子竟然只值二十两银子,你想想二十两银子我能拿来做什么,这段时间我可是和师父一直在找你,哎哟,你别打了,哎呀我的脑袋!” “二十两银子!”我惊道,苍天,那可以买多少只烧鸡了,于是继续往他光秃秃的脑袋上呼巴掌:“快把银子交出来,交出来!你说你是不是想独吞?是不是?” 他一边抵挡我的攻击一边道:“我可是一文钱都没花,好好埋在紫庞寺后院呢,你不信等回去看,啊呀!别打了痛死我了,夏小六不许打脸!不许打脸!” 正当我们打得欢快时,一旁幽幽的传来一句:“你们说什么二十两银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山无棱,雁南归(二) 山无棱,雁南归(二) 我和夏连顿时双双石化,“呼~”一阵凉风吹过,我们同时一哆嗦,然后各自默默停下动作,围着火堆正襟危坐,师父盘腿坐在我们对面脸色阴沉,一双火眼金睛盯得我们汗流直下三千里…… 我顿时怂了,挤出几滴泪珠子哀求道:“师父……” 师父双手合十法相庄严,狠狠瞪我一眼:“没得商量。” 结果想必大家都猜到了,二十两银子我连影子都没见着半个便要上交充公,我和夏连因偷刘大娘的狗再加上一条私自出山坑蒙拐骗的罪名被罚扫茅厕两个月,担水三个月,再赠送闭门思过十日,最后烤出来的兔子肉我和夏连只各自分到一只前腿,师父独占两只最肥的后腿,剩下的全给了小白。 风平浪静后,我和夏连抱着兔腿边啃便哭,奈何师父铁面无私根本不理会我们,我看一眼趴在地上正吃得香的小白,趁师父不注意不动声色的伸手从它面前拿了一块肉,小白抬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歪着脑袋幽怨的瞧着我,我慈爱的摸摸它的头:“儿子乖,你现在是青春期,吃多了油腻会长痘痘哦,你要明白娘的苦心。” 夏连凑过来呲牙咧嘴低声道:“夏留,你还要不要脸,老虎会长痘痘么?” 我毫不犹豫狠狠盖他一巴掌:“好好说话!再叫我名字试试!” 说起我名字这件事,也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个痛处,师父说,我这名字是我娘替我取的,说是希望我可以留住喜欢的人,留住喜欢的事,圆圆满满一辈子,多好的寓意啊,但我爹爹姓什么不好偏偏要姓夏,你说这样的巧合叫我情何以堪? 师父大概也理解我的痛处,便取了个谐音一直叫我小六,每每有人问起我的名字,我心情好时就让他直接叫我夏小六,心情不好时就送他四个字:无可奉告,心情特别不好时,我往往会选择直接揍他一顿。 与我比起来,夏连的名字就显得比我的有可取之处了,据说夏连只比我晚出生半个时辰,但我们竟然长得没一个相同之处,性格品味道德品性更是大相径庭———我自然是各项都比较优良的那一个,总之唯一能证明我们是同胞姐弟的证据便是我们的名字,我叫夏留———我真的不想承认,他叫夏连,留连流连,多么诗意而美好,而据我多方考证,我发现事实的真相其实只是我们的母亲比较喜欢吃榴莲。 各自填饱肚子后,我们在野地旁的山洞歇下,一夜无话,天亮之后,我们朝燕南山继续行路,而我身上的软骨散彻底被解,终于恢复了往日雄风,自然大喜,但我和夏连因不愿面对接下来连着整整五个月零十日的惩罚,便故意放慢脚步拖长行程,巴望着苦日子能来的慢一些,奈何计谋很快被师父识破,恐吓我们若在太阳下山之前到不了燕南山就多加三个月惩罚,我和夏连如临大敌,顿时连跑带飞的赶路。 小白毕竟是野生动物,天性迅猛,跟着我们跑得尤其欢快,半天都不见喘气。 所幸我们终于在日落西山时赶到燕南山,远远的便瞧见紫庞寺歪歪斜斜的立在半山腰,昏黄的夕阳下显得像是一个年近半百的孤寡老人。 我听师父说,紫庞寺虽然没什么名气,但也有近一百年的历史,听说初建成时当时的女帝游燕南山时还来此借过茅厕,我一听这事就知道是胡诌,因为一般来讲但凡是名人用过的物事,再普通也会成为宝贝,听说卫国第一才子也是当今朝中名相柳少卿用过的夜壶不是被炒到高价还有人争相抢购么?若卫国的女帝当真来过紫庞寺,我们怎么还可能这样穷?我看八成是以前的师伯师兄们为了炒红紫庞寺想出来的噱头,但估摸是由于公关团队不够优秀才导致炒作失败。 紫庞寺这个名字,乍一听会觉得很深奥难懂,实际上它真正的含义只需要反过来念,便是“死胖子”,而我通过寂空主持挂在房间里膜拜的那副画像,得知紫庞寺的创始人果真是一个胖子,再加上他如今早已化作一堆黄土魂归天外,真乃是名副其实的死胖子,这么一想,就觉得紫庞寺这个名字十分的贴切且接地气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山无棱,雁南归(三) 山无棱,雁南归(三) 我们回到燕南山,寂空住持因我们私自出山勃然大怒,本要重罚我们,但知晓师父已经处置我们后,也不好再说什么,便板着一张老脸唾沫横飞的将我们训了一通,又让我们跪在佛祖跟前忏悔了两个时辰,才把我们放回去,一出寺门我就凑上去低声问夏连:“住持这是吃了狗屎么,怎的发这么大的脾气?” 夏连叹一口气道:“你有所不知,我们下山之前三师兄的娘替他在村子里找了个乖巧的媳妇儿,前几日就已经收拾包裹还俗回老家准备亲事了。” 我摸摸下巴:“难怪难怪,算一算,这是第几个师兄离开紫庞寺了?” 夏连做出个默哀的表情:“反正现在只剩大师兄二师兄和你我了,看来这紫庞寺早晚要倒闭,很快我们就要无家可归咯。” 我嘿嘿笑道:“这不是挺值得高兴的嘛,以后就没人同我们抢伙食了。” 夏连朝我丢过来一个白眼:“夏小六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我把白眼还给他:“良心填得饱肚子么?良心换得了银子么?。”然后拿起扁担扔给他:“这几日身在险地,为保贞洁夜夜不能寐,我得抓紧时间补个觉,你赶紧给我担水去。” 他咬牙切齿指着我:“你又想偷懒,小白,咬她。” 坐在一旁啃着什么的小白听到自己的名字歪着脑袋朝我一瞧,宝绿色的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几圈,然后爬过来亲昵的蹭蹭我,又埋头一门心思的去啃它的东西了。 夏连气得直哆嗦,我深感欣慰的摸摸小白:“果然是虎毒不食母啊,真是没辜负了娘亲这么多年对你的养育。” 夏连愤恨的扑上来掐我:“夏小六你个无赖,师父罚的是我们不是我一人,你敢丢下我一个人受罚,自己快活去,就不怕师父抽你?” 我拍掉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小连啊,不管怎么说我毕竟也是你阿姐,你这个做弟弟的孝敬我一下不是应该的么?而且你一人在外逍遥快活丢我身陷险境这么久,也该补偿一下不是,你若表现得好,你偷偷金屋藏娇的事,我就不告诉师父了。” “你你你……”夏连牙齿打着颤:“你还要不要脸,那不过是一只母狐狸,至于说是金屋藏娇么?” 我说:“你说是母狐狸就是母狐狸啊,天晓得是不是哪个狐狸精的化身,大半夜的会不会变作一位娇娘子和你做些苟且之事也未可知,反正师父若问起我就说是亲眼所见,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夏连顿时一脸痛心疾首:“早知道就不该偷偷给你看那些书了,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温柔的摸摸他的头:“阿弟乖,快帮阿姐担水去,回来给你煮红薯啊。” 他深深看我一眼,又愤愤往一旁吐了口唾沫,便认命地扛起扁担拎起水桶往山下去了。 我满意一笑,低头看了看小白,好奇地蹲下身去,它正哼哧哼哧的和什么东西较着劲,我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块骨头,急忙抢过来端详一阵,顿时吓得丢了三魂七魄,把这块骨头扔得老远,小白抬头一脸不满的望向我,我在他身上使劲搓了搓手严肃指着它道:“儿子,你给我老实交代,这死人骨头是哪里来的,我可早就说过,不许吃人不许吃人,你要是敢害人命我今天就把你卖给山下那伙耍杂技的恶人!” 因我平时很少真正凶它,见我这幅脸色,它不由得缩着脖子往后退了退,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瞧它这副样子,估摸真不关它的事,便拍拍它的头放柔声音道:“乖,哪里捡来的骨头,带娘去瞧瞧。” 燕南山地势本就偏远,山下的村子里村民也是屈指可数,这燕南山虽没什么危险的野生动物,但植灌高大,密密麻麻,迷雾遍布,不熟悉此地的人进来容易出去难,要是有谁饿死在这山上,也十有八.九不会被人发现,直到变成一堆白骨。 此番看来,恐怕是有什么人遭殃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山无棱,雁南归(四) 山无棱,雁南归(四) 燕南山燕南山,南燕声声不归山,燕南山位于卫国帝都以南,而卫国帝都以北有一座雁南山,是享誉九州的四大名山之一,山上风景绮丽,奇花异草,更是难得的有不少野生动物,卫国皇宫的狩猎场就在山中,前朝女帝策马天下,骁勇善战,在边疆战线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更在雁南山狩猎场上创下诸多辉煌战绩,雁南山更加因此闻名四方。 我一直深深以为,这燕南山就是雁南山的山寨版本,想借着雁南山的名气也让此山红上一把,但怎奈何卫国国民太有品味,对一切水货的态度向来都是不屑一顾,就好比前面说过的当朝名相柳少卿的高价夜壶,市面上也曾出现过诸多赝品,但专家们总能火眼金睛在众多以假乱真的的赝品中识出真品。 事实上我一直都感到很困惑,专家们到底是如何分辨出哪一个是柳少卿用过的夜壶,哪一个又不是他用过的,仔细想想真令人感到反胃,如此看来,专家们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说这么多废话,总之就是要告诉大家,我们燕南山名字里虽有一个燕字,而事实上此地当真算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常年与世隔绝,紫庞寺里的师兄们一个个又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忍受不了闺中寂寞,始终要还俗下山也是情有可原,我并不是真嫌弃平日三师兄同我们抢伙食,反正他们整日吃素我也不感兴趣,他回乡后若真能找到好的归宿,我自然应该感到欣慰,又何必因此不舍。 而我和夏连肯从小留在燕南山十七年不离不弃,纯粹是因为除此地我们也无处可去。 想着这些事情,我跟在小白后面转悠了大半个后山,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尸首或者其他死人骨头,连半只死兔子都没见着,倒是我被小白领着上蹿下跳半天累成一副死人模样,最终不得不放弃破了一桩命案从此名声大噪享不尽荣华富贵的念头,回到紫庞寺后面找了一出草垛在上面打起瞌睡来,小白在我旁边刨了一个舒适的窝,便也哼唧一声躺了下来,我挪一挪,又挪一挪,把头放到它身上此生无憾一般的两眼一闭,没过多久我们便齐齐见了周公。 一觉醒来,已是残阳西斜,天边红霞滚滚,像一口滚烫的大油锅,而那红彤彤圆咚咚的夕阳简直就是一块刚出锅的大煎饼,透过山腰上的几株碎柳,就像在大煎饼上撒了一把绿油油的葱花。 肚子适时又应景的咕噜咕噜叫唤,我爬起身来望着西边咽了一阵口水,把小白拍醒:“儿子,走,娘给你弄吃的去。” 小白虎躯一震,眼睛绿油油的盯着我,我带它跑到小木屋旁师父自己倒腾出来的一个小菜地里刨出几个拳头大的红薯,它往前一瞧,顿时一脸失望的蹲到一旁,坚贞的别过脸去不理会我。 我又刨了几根青菜扔到他跟前,说:“要么吃红薯要么吃青菜,自己选。” 它便认命的哼了一声,伸出爪子十分嫌弃的把那几根青菜拍到一旁,耷拉着脑袋跟在我后面。 好好一个山中霸王沦落至如此下场,我终究于心不忍,回过头摸摸它的脑袋:“乖,等过几日师父接到生意,娘带你去山下好好大鱼大肉一顿。” 它便立刻恢复往日神采,摇摇尾巴帮我去找木柴生火。 师父那老不正经的一回到紫庞寺就不见人影,不知道又哪里鬼混去了,反正煮红薯不用再算上他的一份,总共刨了七个红薯,我吃三个,小白吃两个,看在夏连辛苦一番的份上,也给他吃两个,又回头看了看小白,它最近正长身体,反正夏连那小子胃口小,还是让小白吃三个,他吃一个就够了吧…… 分好红薯,燃上柴火,再拿木瓢往缸里盛水的时候,一低头发现缸子里空空如也,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夏连那臭小子担了一天的水,都担去哪里了? 吃不成煮红薯,烤红薯又太考验技术,炸红薯又没有油,我和小白都表示很气愤,便一人一虎气势汹汹朝山下去找夏连问个清楚,不去还好,这一去便叫我气的七窍生烟,刚刚还问那臭小子的水都担去了哪里,原来这水都进了山下村中号称村花儿小翠家的水缸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山无棱,雁南归(五) 山无棱,雁南归(五) 夏连这臭小子,长不了一张陈世美的脸,还偏偏生了一颗陈世美的心,因为女人耽误事的前例不止一两回。好色这件事吧,也得看人,做好了便是风流潇洒流芳百世,做不好便是荒淫无度遗臭万年,其实我这个阿姐一向都很开明,也不反对夏连到处寻花问柳,若他把这事做好了,倒也能为我们雌雄双盗争一个美名噱头,将我们的名声打出去,只可惜这小子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每回去招惹女人要么就是落得一个被女人追着骂的下场,要么就是落得一个被女人追着打的下场。 我带小白躲在树丛后面观察情况,看见村花儿小翠坐在河边洗衣裳,夏连帮她担水担得勤恳得很,来回一趟趟跑得很是欢喜,两人时不时的凑在一堆低语什么,偶尔发出几声欢笑,全然不避男女之嫌,可见那小翠也是容易勾搭的女子,唉,看来我们大卫国世风日下,像我这样的坚贞烈女是越来越少了,一般男子岂能动摇得了我的心志,因为通常都是我主动去勾搭别人…… 我看得起兴,只是可惜了这河边不好藏身,离他们二人未免远了些,二人的对话我听不大清楚,恨不得生出一双顺风耳,将那厢对话听得一字不漏,正努力朝那厢竖耳朵,听见几声气愤的叫骂,夏连那三尺男儿便被恨不得风一吹就倒的小翠拿着擀衣杖打得抱头鼠窜。 自打西域第一美人热斯拉在进贡礼上于太和殿以一曲婀娜多姿的波若舞闻名卫国之后,卫国都城便大肆兴起以瘦为美之风,尤其帝都上下几乎所有女子都积极精简吃食,以求一副盈盈一握杨柳腰的好身材,其中便以村花小翠为代表,上回我见到她时还颇为丰腴,这不过短短月余,便成了这副瘦骨嶙峋之容,女人对自己狠起来,可当真令人心惊。 若换在一月前的小翠,追着夏连打我倒还能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作不见,但如今叫我这做阿姐的眼睁睁看着自个儿的阿弟被一个弱女子追着打不管闲事,也实在太叫我为难了些。这夏连,忒没出息,也不晓得往日他凶我的那股子威风都去哪里了,他这般胆小如鼠窝囊可怜的形容看得我牙痒痒,恨不得也上前去踹他两脚,奈何我心软,终究看不过去,他毕竟是夏家的血脉,若叫一个女子给打残了,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爹娘交代? 我侧头看认真匍匐在一旁的小白,它瞧见夏连被打,也吹胡子瞪眼显得十分气愤,我给它一个怂恿的眼神:“儿子,上!我们夏家的清誉,此时便交由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村花儿小翠把夏连按倒在地正准备继续下手时,小白威风凛凛的朝一旁从了出去,呲牙咧嘴朝那小翠嚎了一嗓子,她便顿时惊吓得娇容失色,尖叫一声从夏连身上爬起来,慌乱间还不仔细狠狠踩了夏连好几脚,夏连哎哟哎哟叫唤,她恍若未闻,只一心顾着赶快逃命,小白得意不已,又乘胜追击作势欲扑,小翠便更加惊慌,也顾不得头发散乱衣裳不整,救命救命的叫着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我终于再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我夏小六活了这么多年,最喜欢瞧得果然还是别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方才小翠的表现真叫我喜悦开怀心中爽快,这几日的阴郁也因此一扫而光,所以就可以理解,前几日苏晋面对我总是一副宠辱不惊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淡然模样,我是多么的不安和不爽快了。 唉,这种高兴时候干嘛要想起他呢? 扫兴。 “夏小六你混蛋!” 我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夏连从地上爬起来,撩起袖口就气势汹汹朝我冲过来,我见势头不对,急忙止住笑带起一旁的小白让到一旁拉起戒线,只是夏连那小子与我一同长大,实在是太了解我的作战风格,我们还来不及逃开,他便一个轻功拦到我面前,提起我的领口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斥:“夏小六你翅膀硬了是吧!越来越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是吧!你晓不晓得我花了多少功夫才得了这小翠的一颗芳心,燕南山就这一个女的能看得过眼,你这么一闹,老子的大好前程就毁了!毁了!” 夏连虽是我胞弟,但是个头比我高了不止一两个脑袋,力气自然更不用说,被他提在手里我几乎没什么反抗之力,急忙佯装生气指着小白责怪道:“儿子,你怎的这般不懂事呢?对女人一定要温柔些知道不,如何要二话不说便上去恐吓人家,瞧瞧,这会让阿弟伤心了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山无棱,雁南归(六) 山无棱,雁南归(六) 小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的将我瞧着,呜咽一声往后退了退,这可怜模样让我心中一虚,往后缩了缩脖子道:“自然,我知道你这也是为了阿弟好,是不?” 夏连愤恨的戳了戳我的脑门子:“夏小六你要脸吗?休想让小白背这黑锅,当我是傻子不晓得小白没有你在背后撑腰哪敢上前唬人,你自个儿想想,你这是第几回坏我的好事了?” 见他如此英明,我也不好意思再拿小白来做托词,便只好嘻嘻笑道:“阿弟阿弟,你冷静些,我这不是在帮你吗?我这个做阿姐的,看见你和别人打架总不能干望着你处于下风不管是不?而且那小翠对你这般无情无义,你这一番情意也是白费,阿姐我看不过眼,才无奈出手相救,并非是故意吓走你的佳人嘛。” 夏连将我放开,抱着自己光溜溜的脑门子跟捣面似的一个劲儿猛揉,左右踱步抓狂道:“夏小六啊夏小六,你到底是真蠢还是假傻,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打架了?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然让你做了我的阿姐,上天不长眼睛,上天不长眼睛啊!” 小白歪着脑袋蹲在一旁观察局势,我伸手摸摸它以示奖励,又揉揉自己的鼻子:“你要骂我尽管骂来便是,拉上老天爷作何?老天爷当真无辜。”又绞着手指满脸委屈凑上前去问他:“我见方才那小翠对你拳打脚踢的,你们不是在打架是在做什么?” 夏连两眼一瞪,气得跳起来:“我们那是在打情骂俏!打情骂俏懂不懂?夏小六你这是要活活将我气死,打架和打情骂俏能一样吗?能一样吗?” 我愣住:“呃……” 夏连捂住胸口痛苦道:“我的翠翠哦,夏郎对不住你,对不住你,我的心哪,好痛……” 我恶心极了,朝他啐了两口:“又是这句话,上上回是丽丽,上回是花花,这回是翠翠,你都快成全天下女子的夏郎了,若是你每次都当真都是这般心痛,怎么不一早心痛而死,也好替大卫国除了个祸害。” “你你你……”夏连伸手颤颤巍巍指着我:“你还有点良心么?” 我两手一摊:“良心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夏连立即咬牙切齿扑过来和我打作一团,挥着两只魔爪边挠我边道:“你就是故意的,你气我让二十两白银打了水漂,还害你白白在苏府多受了几日苦,所以心里记恨,伺机报复我是不是?” 我一边抵挡他的攻击一边喊冤:“你可别污蔑我,我夏小六何时是那种小肚鸡肠阴险狡诈之人?” 他呸了一声,用上双脚与我混战:“你何时不是这种人?调戏起花魁秦若来都得心应手之人,怎可能不懂打情骂俏之趣,你夏小六就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做些龌龊苟且之事,别人不清楚你的脾性我还能不清楚?” 计谋被他戳穿,我倒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停手让他几步:“嘿嘿,阿弟,还是你懂我,不过我看那小翠虽生得俏丽,但眉眼之间凡俗之气太重,倒不如你屋子里那只母狐狸气质卓越多姿,不如,你还是放弃你的那些繁花俗草,独独钟情于狐狸仙子,也不失为一桩佳话啊!” “那是只畜生!”夏连指着我痛恨道:“下流!太下流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让你别叫我名字,你作何又拿我名字中伤我!” 夏连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叫你名字,我就是在骂你下流。” 我松一口气放心道:“原来如此,没叫我名字便好,便好……” 夏连捂嘴嘿嘿笑起来,我愣了半天,刚息下去的火又腾腾间蹿了上来,磨磨拳脚冲将上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个夏世美竟然敢骂我!” 一场激战又是不可避免,我们打得尘土飞扬,小白在一旁看得摇头晃脑,两眼迷茫不知道到底该帮谁,看了半天便扑到地上,伸出两只肉呼呼的爪子蒙住眼睛作不忍直视状…… 我两正打得欢脱时,突然听到谁往这边喊了几声,由于我们打架都打得比较忘情,是以二人皆没理会那呼声,继续四肢用尽无所不用其极的往对方身上招呼,但我俩打架向来都有各自的原则,便是绝不打脸,毕竟如今这个看脸的世道,万一不小心毁容了可真就呜呼哀哉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乱花渐欲迷人眼(一) 乱花渐欲迷人眼(一) “停下!停下!” 一直有人在我们旁边嚷嚷,我俩都懒得理会,我的双手被夏连死死钳住,他动不了我我也动不了他,战局正僵,我抬起腿就打算往他腰间招呼上去,此时,一旁突然蹿出两个颇为壮硕的身形,往夏连肩膀上一架,“哎呀!”听见夏连叫了一声,我的腿便踢了个空。 再定睛往前一瞧,夏连正被两个陌生男子左右架着,“你这小和尚,瞧着清清秀秀的,倒是很会欺负女子家,此处正是佛家脚下,竟敢也能这般明目张胆殴打别人。” “就是,出家之人本要积德行善,如你这般毫无修养的和尚,倒真是头一回见,若不是我们家公子遇见,这位姑娘怕是要吃亏了。” 这二人纷纷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义凛然之容,让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半天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夏连那副见鬼了的表情,明显也是茫然得很,反而是小白比较镇定,大眼珠子直溜溜盯着突然冒出来的二人,时刻准备上前战斗,唯恐来者不善。 “这位姑娘,是否受伤?” 突然,旁间出现一道关切的声音,音色温润,宛若和风,我不由得侧目,当时就觉晚风拂面而过,绿衣公子恭谨立于马轿之旁,白玉竖冠,发下一张白皙似雪的俊秀脸庞,微染夕色,稍显病弱,叫人不禁心生怜惜,柔柔烟波带了一丝忧色,人如其声,却当真叫人如沐春风。 我不由得飘飘然,慢慢伸手摸一摸下巴,这小公子真真是我的菜啊! 我尚在着迷之中,他便由下人搀扶过来,停在我面前鞠一鞠礼,身上淡淡药香飘来:“姑娘,这荒郊山野难免遇到歹心之人,姑娘若是独身一人,可千万要当心些。” 如此凑近了看,这副娇滴滴的容貌更叫我春心荡漾,一时间如置身于软软云端,声音不由得比平日轻了四五分,幽幽道:“多谢公子关切,小女子不胜惶恐,往后定然记得公子恩情,公子你……” 话到此处,我突然愣住,再看看眼前情况,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方才我同夏连扭打一处,但未用功夫全凭蛮力,夏连虽功夫不如我,力气却是比我大了不少,明眼人一看都会觉得我是被一个男人给欺负了,想必这个小公子也是误会,恰巧路过,一时看不过去,便令下人过来相救,唉,这小公子怎就这般可爱,叫我越加疼爱起来了。 夏连大概也弄清事情原委,立时就愤怒了,稍稍动作就挣开那两个护卫,不出意外,三人很快打了起来,小白被我按住,才没有冲上前去,那小公子见夏连竟然还有些功夫,眉头微微皱拢,便移步到我前面来,侧头对旁边的护卫道:“仔细护着些姑娘,莫要误伤了她。” 那人往我看了看,神色似乎不大喜悦,但还是恭敬回了一声是,便拔剑挡在我们面前。 我心中一动,不由得又多看了小公子几眼,又看了看前方三人的战况,虽是二对一,但以夏连的功夫,那二人虽身手不差,但也暂时占不了他的便宜,反正他平日里只顾着到处寻花问柳,鲜少认真练功,难得有机会锻炼他,此番就让他先打着吧。 转眼看向面前的小公子,心中又柔软起来。 “公子。” 他听到我唤他,便侧身过来瞧我,“姑娘。” 我笑道:“看来那二位好汉须得要些时辰,我看公子似乎有些体弱,久站不得,此处不远有个小亭,公子不如随我前去稍歇片刻,等候二位好汉。” 他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我会这般关心他,倒是一旁的小丫鬟机灵,急忙上前道:“公子,这位姑娘说得对,出门时百里大夫交代过,你的身子不宜劳累,而且阿福去打探方向也要些时间才能回来,你还是先去歇着吧。” 听了小丫鬟的话,他看我一眼,便鞠礼笑道:“那便有劳姑娘为在下带路了。” 我眯着眼睛荡漾一笑:“公子请。” 燕南山下的小亭子,应当是早些时候便建在此处,但因人迹罕至,这亭子也荒废许久,我有一回想把亭子上的木梁拆来给小白盖个大点的窝,夏连因为偶尔会带女子在此幽会,便死活都要拦住,是以这亭子才能保住至今,如今我倒要感谢夏连,若不是他,我此时怎能和这俊俏的小公子共赏夕阳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乱花渐欲迷人眼(二) 乱花渐欲迷人眼(二) 夕阳西斜,潺潺清水河边的海棠映入红霞,一团锦簇衬着妙人侧脸,瞧得我一阵失神。 俊俏公子穿着虽素雅,但面料瞧着也绝非是普通货色,这会儿落座亭中,更有称职的小丫鬟快速布了些茶水吃食,只眨眼功夫,青石桌上便是一番丰盛景致,那脆梨清透欲滴的成色瞧着,应当是刚从冰炉中拿出来,可见这小公子身份非同一般。 我坐在他对面,小丫鬟礼数周到,也给我置了一盏茶,我品了一口,显然是入了药味的凉茶,再瞧瞧对面人略有些苍白的脸色,我将茶杯放下道:“既然公子身体不适,为何要在这偏僻野外颠簸?” 那俏公子道:“有劳姑娘挂念,在下正因身染顽疾,帝都中浊气太重,才特意来此养病。” 我点点头:“也难怪了,但帝都中名山不少,此地风景远不及别处壮丽,山路更是崎岖难行,公子怎会想到来此处养病?” 他朝我笑笑,举茶望向红霞,慢慢道:“此处虽偏远了些,但处处青山绿水,草木皆画,当称世外桃源,更有别处比不上的脱俗雅致,况且在下素来喜爱清净,名山虽好,凡俗之气却难免多了些许,倒不如于这静谧之地听得燕南声声来的惬意。” 我听着听着,不由得双手托腮,眼前这俊俏公子,怎么看怎么喜欢,说话我也是爱听得很,要是人人都能有他这番眼光,那紫庞寺何愁无人拜佛?翩翩君子就是要这样才对,目光柔柔谈吐温和,当真担得起温润如玉四字,总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哪里像苏晋那样,表面一副君子模样,看似处处周到,实际处处都为自己盘算着,眼神中时不时透出来的冷然总让人忌惮。 唉,这种时候我又作何要想起他呢? 真是没事找罪受。 我移个位子坐到他身侧,笑眯眯道:“公子说的极是,我也正是如此看法,看来我和公子也算是彼此的知音呢,公子你说是不?” 我突然凑近,他似乎被微微吓到,神色一愣,他身边那侍卫便往他走近一些,戒备的将我盯着,手中紧握的长剑随时准备出鞘,我脸上笑着,装作没看到,要是我真想动手,凭他这点本事,他家公子怕是早已中招了。 我右手放在青石桌上撑着脑袋嘿嘿一笑:“此地如此人迹罕至,能与公子相遇也算你我有缘,还敢问公子名讳,这般一直公子公子的叫着,总归有些生分了。” 被我一个大姑娘这么直溜溜的望着,他脸上渐渐浮上丝丝红晕,虽是一闪而过,却叫我看得清楚,心中一动,身子顿时就软了半截,他扭过头去不敢与我对视,却依旧得体有礼的道:“在下柳知照,姑娘唤在下知照便可。” “知照?”我笑道:“好名字,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可是此知照?” 他抬起头来,眼中有些诧异:“姑娘可是也读过摩诘的诗?” 这倒将我问住了,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材料,什么唐诗宋词亦是一窍不通,只是恰巧背得出一两句,其中奥义也全然不懂,却是正好叫我给用上了,可见上天偏爱,月老是有意将这知照送到我身边的。 我低调的咳了两声:“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小女子也不敢背了老祖宗的训诫,只是偶尔听到别人说起过,倒让公子见笑了。” 知照点点头,但眼色之间明显是对我有了不少好感,笑道:“姑娘过谦了,知道在下名字的人不少,但能一语便道出其中来历的人却是难遇,依在下看来,姑娘也绝非普通人。”然后看向趴在我脚边打瞌睡的小白,又道:“传闻西凉昭远公主养有一只火红赤狐,实乃世间难匿的珍兽,姑娘的这只白虎,比起那赤狐来,其珍贵程度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白大概是听到自己被夸奖,顿时精神一振仰起脑袋得意洋洋的望着我,知照见了更加啧啧称奇,道是未曾见过这般有灵性的珍兽,因被多夸了几句,小白很是看得起这知照,向来不喜亲近旁人的它竟然蹭了好几回知照的衣角。 话说母贫子贵,这话果真一点不假,我身份普不普通,我自己最清楚了,但是因着小白,知照却是对我多看重了几分,我心中高兴,往桌上拿了些糕点给小白,它晃着鼻子嗅嗅,便埋头哼哧哼哧吃了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乱花渐欲迷人眼(三) 乱花渐欲迷人眼(三) 那知照瞧见,讶然道:“听闻昭远公主的红狐宿于和玉镶金笼,向来只食用清泉水喂养出来的鱼虾,这白虎也是食肉的珍兽,原以为口味会比那赤狐还要金贵些,却没想到竟然这般随意,连素食也肯吃下的么?” 我急忙伸手捂住小白的耳朵,仔细瞧了瞧它,估摸它因为饿坏了所以吃得十分认真,我松一口气,凑过去低声道:“知照此话往后可不能再叫小白听见,若是它懂了其中的意思,怕是要会生气,又要以绝食来抗议我了。” 知照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我的意思,神色变得有些怪异,问道:“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这白虎是何处得来?” 瞧他这副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以为我虐待动物,恐是因此生了戒意,看来母凭子贵也很容易栽在儿子身上。 我赶紧解释道:“公子恐是误会什么了,小白最近生了怪病,我带着它访遍四方名医,都说近来不易食荤,为它身体着想,把病治好之前还是吃得清淡些比较好。”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了一通胡话解释,他竟然也相信,放下心来,歉意一笑:“是知照小人之心了,姑娘这般重视小白,怎会委屈了它,还望姑娘莫要介意。” 我心中一虚,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无碍,无碍。” 他又疑惑道:“这小白虽在病中,但瞧着精神头却是全无半点生病的迹象,在下见识不多,难道名兽都是这般?” “这个啊……”我摸摸额头呵呵道:“也倒不是因为小白是名兽,我方才也说它得的是怪病嘛,这病怪就怪在寻常人看不出来,若不是我常常贴身照料它,恐怕也发现不了病症。” “原是如此。”知照关切的摸摸小白,“也是辛苦姑娘了。” 我干笑两声:“无碍,无碍。” 他又抬起头看我:“对了,知照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名字名字,又是名字,每回遇上心仪的公子,我最怕他们开口闭口就是请教芳名,记得有一回我在临洲遇上一位十分清秀的书生,因特别中意他,所以当他问我姓名时我便如实相告“夏留”,结果他立刻双目含泪楚楚可怜的指责我:“小生见与姑娘甚有缘分,才开口请教姑娘芳名,小生乃儒家之人,自认为处处做得周到至礼,姑娘怎可以开口就骂小生下流呢?小生以后再也不要理姑娘了!” 因此,我生生错过了一桩大好姻缘,那书生白衣翩翩的脱尘妙容至今我也时常会在午夜梦回时见到,由此可见这事成了我人生中多大的遗憾。 所幸今日让我见到更加令人心动的翩翩公子,有了以往的教训,我深知此时关于名字这事绝不能如实相告,至于小六子这称呼,听起来难免显得没水准,在心中细细思虑了一番,我道:“其实小女子的名字也与知照公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知照可知‘半江瑟瑟半江红’?小女名字正是瑟瑟。” 这也十分符合我的心性,瑟瑟也,色色也,食色性也,人生当该及时行乐,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鲜花变菊花啊…… “瑟瑟?”这二字从他口中吐出来,听得我心头一酥,他欣喜道:“此名甚妙。”然后朝我作揖:“是知照看轻瑟瑟姑娘了,没想到姑娘不仅读摩诘,还读醉吟先生,能结识瑟瑟姑娘,实是知照的荣幸。” 我就会这么一两句诗,随便拿来胡诌一下,没想到他会这般高兴,其实他话里说的那俩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但后面那一句话便足够叫我喜悦了,于是我拿过茶杯,举向他道:“既是如此,那小女与知照……” “你别听她瞎说,她哪里叫什么瑟瑟,我看叫色鬼还差不多。” 我话未出口,旁边便响起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夏连从善如流的坐到我们对面,知照身旁的侍卫正欲拔剑上前,他便伸手拦住,笑道:“且慢,这位师傅是瑟瑟姑娘的朋友,休要无礼。” 夏连往青石桌上歪歪一靠,翘起二郎腿伸手往果盆子里东翻翻西找找,丢了两颗葡萄到嘴里,堂而皇之的便嚼了起来,全然辜负了“师傅”二字。 我多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但人家知照生得一双慧眼,恐怕早已经看出了我与夏连相识,我若是不承认,倒显得我不大度了,只好咳嗽几声提醒夏连注意仪态,他却恍若未闻,吃完苹果又吃梨,吃完梨又吃点心,像是几辈子就没吃过这些东西似的,完全不在意还有几位外人在。 “呵呵,知照公子,其实我真不认识这个和尚。”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乱花渐欲迷人眼(四) 乱花渐欲迷人眼(四) 知照还未说什么,夏连便凑过来,做出一副夸张的伤心模样,贱兮兮的道:“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多年,昨夜还同宿一处,今日怎么就不认识我了,这般始乱终弃,未免太令人伤心了。” 始乱终弃四个字,听得我眼皮一跳,若不是知照在旁,我必然二话不说就将他一把扔进河里。 知照听到他的话,眼中微微闪过怪异,但出于礼数,也未曾开口询问,我急忙解释:“知照莫要听这和尚胡说,我只是与他相识,但并没有什么交情,你看他方才还能出手打我这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样的人,此时能说出这样的胡言乱语来侮辱我也并不奇怪了。” “啧啧啧。”夏连咬了一口梨摇头晃脑道:“手无缚鸡之力?你瞧瞧你身边那大猫,若真要对付起来,我还能打得过它,你这话说出来也不怕没人信。” 这家伙,真是让我恨得牙痒痒,不就是刚刚吓走了他的翠翠么,现在故意来拆我的台,这梁子算是和他结定了,等我找着机会再和他算账。 我压住怒火和善的笑笑:“我们家小白虽勇猛,但向来教养良好,不会轻易伤人,清者自清,不用我多说,想必知照公子一定看得清楚。”然后温柔的看向知照道:“知照,你说是不?” 知照被我瞧得脸上又是微微一红,轻声道:“瑟瑟姑娘和小师傅想必是多年好友,亲密无间才会相互玩笑,朋友之间能够如此坦荡不羁,知照十分羡慕。” 我的知照哟,你怎能如此讨人喜欢? 我狠狠瞪那夏连一眼,瞧瞧人家这心胸,同样是男人,怎么在夏连身上就见不到一点男儿气度? 夏连不屑的切了一声:“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张口闭口就是体己话,哪像我们这种粗人,看上去就是会欺负弱小的,谁见了,也不会相信我们清白啊。” 这臭小子,阴阳怪气的,人家知照不也是出于好心才叫下人出手的吗?我终是忍受不住这家伙欠揍的模样,一时冲动扬起手道:“你这小子,信不信我现在就揍你。” “哎哎哎……”我还未真的下手,他便夸张的叫了起来,一边闪躲一边叫唤道:“瞧瞧瞧瞧,这没说两句话就开始动手了,说不定人家还以为你是大家闺秀,这下总算露出真面貌来了吧。” 这小子太了解我,知道我看上了知照,便故意拿他来压我,明显是料定我不会当着知照的面动手,我瞧一眼知照,见他淡淡笑着并不做言语,心中不由得一虚,赶紧将手收回来规规矩矩的坐好,伸手理理衣裳温婉一笑:“方才一时间没控制好情绪,让知照见笑了。”夏连这小子,回去再找他算账,我的知照可千万不要因此讨厌我了,我们初次见面,我可还盼着下次,下下次呢。 夏连见我如此,撇一撇嘴脸上嫌弃之意尽表。 知照笑笑,道:“瑟瑟姑娘为人爽朗,与知照亦是相谈甚欢,能与姑娘结识是知照之福,又怎会笑话瑟瑟姑娘,这位小师傅潇洒不羁,大方自如,言行间颇有英雄豪侠的风范,令在下敬佩,二位都是世间难遇之人,知照真是有幸了。” 这话听得我心中一阵荡漾,看着知照白白嫩嫩的小脸蛋儿越加喜欢得紧,赶紧拿茶杯敬他:“知照如此知礼,真叫我无地自容,唯有敬知照一杯,才能表达我对知照的心意。” 知照执起茶盏欣悦一笑,洁白细长的手指在夕阳下几近透明,道:“瑟瑟姑娘言重了。” 夏连被夸了几句,脸色总算是稍微好看一点,但始终高高仰着脑袋不待见人,吃了人家的东西,却自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看过知照,我恨得牙痒痒,巴不得扑上去掐他一把。 知照见状,不甚在意的笑笑,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恭谨道:“方才是知照眼拙,误会了小师傅,还望小师傅大人大量,莫要与知照计较。”然后又伸手从袖里掏出一个绣纹精致的蓝色锦袋,递给夏连道:“我的侍卫都是莽夫,方才打斗间恐是不小心伤了小师傅,小小心意还望小师傅收下,能让知照以此赔罪。” 不用想也晓得那鼓鼓的锦袋里装的是什么,夏连顿时两眼发光,盯着那锦袋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我急忙拦住知照:“知照公子,你方才也说了,这位小师傅有英雄豪侠的风范,想必也不会在意这一点小事,何况他是出家之人,钱财这等身外之物万万不能要,知照还是把这些银子收回去吧。” 说着,我以眼神威胁夏连,他要是敢收后果会很严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乱花渐欲迷人眼(五) 乱花渐欲迷人眼(五) 但是夏连这臭小子,竟然敢装作没看到我的眼神,一把拍掉我的手,道:“既然钱财乃身外之物,又何必以收不收来表贞心,而且出家之人也是凡胎肉体,再如何潜心修佛也难免有用到银子的地方,这份心意我就替佛祖受了,佛祖若知道知照公子有心,定会庇佑你早日康复。” 说完,恬不知耻的将那锦袋拿过来,笑嘻嘻的放到怀里。 丢脸,丢脸啊,今日若是别人也便算了,偏偏是我最想接近的知照,幸亏他不知晓我和夏连的关系,不然我定会被夏连连累被以为是品行不正之人。 知照笑着回道:“借小师傅吉言了,不过既然小师傅已经原谅知照,那我的那两个侍卫,可否将他们放回来?” 对了,我只顾着勾搭知照,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夏连这小子下手一向不客气,可别闹出什么意外才好,我急忙看向他,听到他道:“我也没伤他们,只是将他们稍微绑了绑,就在那边,既然是你的人,你便自己去找吧。” 知照点点头:“多谢小师傅了。”然后转头向一旁的侍卫道:“去吧,把青云和无伤带回来。” 那侍卫看一眼我和夏连,神色犹豫:“可是公子……” “我就在此处,你动作快些,我也不会出什么事。”知照淡淡的道。 那侍卫应当是十分敬重知照,虽面有犹豫但听到知照此言还是恭敬的应了声是,又威胁性的看了我和夏连一眼,便离开去找另外两个护卫了。 夏连既然拿了人家的钱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怕他留在此地又要做出什么损我颜面的事,便将他打发离开,小白吃饱喝足,精神头足得很,每天这个时候都要漫山遍野的欢脱一遍,便也跟着夏连离开了,此时没有旁人妨碍,我和知照相处更加觉得舒适。 那三个侍卫很快便回来,叫青云和无伤的知道了实情后,看我的眼神便有些哀怨,我装作没看见,对知照道:“对了,方才我听你说什么探路,这燕南山不仅偏僻,而且地势复杂,极其容易迷了方向,知照可是如此?” 知照点点头道:“本来请了一位当地的农夫带路,但是方才路过一处密林时不小心与他走失,这才被困在此地。”顿了顿,又问我:“听瑟瑟姑娘所言,似乎是对此地颇为熟悉?” 果真是天助我也,没有人比我更加熟悉这燕南山,山中有多少个山洞每天有几个鸟窝筑成,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这知照需要的正是我最擅长的,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我心里已然乐开了花,但还是要装得矜持一些,“我自小生活在这燕南山中,自然十分熟悉,不知知照公子此行是要去到何处?据我所知,这燕南山上也未曾有什么山庄屋舍。” 知照听我所言,脸上一阵欣喜:“原来瑟瑟姑娘家在此地,此番知照也并不是要找什么山庄屋舍,家父与燕南山上的慧远高僧曾是旧识,且慧远高僧医术精湛,可对知照的病情调解一二,知照才特意来到此地寻慧远高僧。” “慧远高僧?”我道:“那不是崇元寺的住持么?” “看来瑟瑟姑娘所言非虚,我们此番正是因为寻不到崇元寺才迷了道。” 看知照那高兴的样子,想必对慧远很是信任和敬重,唉,为什么我们紫庞寺的住持就不是圆慧远呢? 我想了想道:“知照可曾听说过紫庞寺?那寺庙中也有一位高僧,法号太虚,据说医术也高明得很,比起那慧远来,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紫庞寺?”知照微微皱眉,认真回想的模样好看得紧,想了一会儿歉意道:“这名字倒也十分独特,但恕知照见识不多,未曾听过此庙名。” 他说话时时都要考虑别人的感受,殊不知紫庞寺实在没什么名声,他若是真听说过,我倒要觉得奇怪了,实在怪不上他的见识问题,其实紫庞寺那般破落,让他住进去也是委屈了他,反正崇元寺就在这燕南山上,想去看他于我又有何难?而且早听说那崇元寺里的和尚个个如花似玉,早该去看一看了。 想到这层,我笑道:“我随便一提而已,知照不必上心,那崇元寺就在山上,再往上走些就能见到,我回家正好顺路,你们便跟着我走吧。” “那便有劳瑟瑟姑娘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乱花渐欲迷人眼(六) 乱花渐欲迷人眼(六) 其实崇元寺和紫庞寺分别在燕南山两头,而且崇元寺的位置比紫庞寺的高了许多,从崇元寺回去,须得绕上大半个山头,但今日有知照相伴,我自然行得高兴,因到了山腰小路难行,马车用不上,他带来的下人便将东西背在身上,他自己徒步而行,因大家都满身包裹无暇扶他,这等上好的差事便落在我身上。 起初他还因男女之嫌婉拒我,但我一直坚持,加上他确实身体虚弱,便没有再多说,任由我扶着,期间我一直想乘机吃吃豆腐,但又怕吓着他导致以后他再也不肯理我,是以一路上倒还算是规矩。 将他们一行人送到崇元寺,出来迎接的两个小和尚果然白白净净十分清秀,但比起我们知照来却是少了许多脱俗气质,所以我也只是多看了几眼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知照向我道了谢,我也同他随意寒暄了几句拉近距离,然后说会再来看望他便离开崇元寺,回到紫庞寺时已是月明星稀。 夏连躺在一课歪脖子的枇杷树上打瞌睡,我悄悄摸过去,把他身上的锦袋翻了出来,这臭小子,越来越不思进取了,我这般动静他竟然还能睡得安然,幸亏是我,若换了别人,这小子的处境怕就危险了。 咳咳,这袋银子我自然也不是要占为己有,还是要还给知照的,但若是从里面拿掉一些些,知照肯定不会疑心到我身上,我来不及阻止,夏连已经花掉了一部分,也是十分正常的嘛…… 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啊…… 寻了一圈,未曾发现我那自称江湖太虚的师父,今早听大师兄说,有位面生的黑衣人上门来寻师父,聊了几句他便随那黑衣人出门去了,如今一直未归,想必,最近要有生意上门了。 窗外风声瑟瑟,我想起师父曾说,我娘怀我和夏连的时候家境贫寒,没什么好的东西补身子,那段时间又正值卫国皇宫祸患,皇城外因为皇戚的争斗颇受牵连,许多百姓因此无家可归,颠沛流离,我娘挺着大肚子四处奔走,身子劳累不住,便落下顽疾,这病根也由着我和夏连的出生带了出来。尤其是我,十分病根,夏连带了三分,我带了七分,师父说我那时甚至听到风声都会染上风寒,叫他操心不已。 我生下来如此体弱多病,幸亏师父医术高明,好调歹调总算是将我的身子慢慢调好了些,但毕竟病根生来就在,顽疾难除,我的身子始终比寻常孩童虚弱,师父没钱买补药,只好让我习武,原本只打算让我强身健体,但没料到我在武术这项上天赋极佳,五岁时就已打得一手好拳,十岁时就能轻松飞檐走壁,身体也渐渐跟着好了起来,直到去年我随师父采药不小心掉下一处悬崖,昏迷了整整一个月,醒来后旧疾复发,差点一命呜呼,但所幸我命硬,还是挺了过来,只不过直到如今都还十分惧怕狂风暴雨,尤其是打雷时节常常吓得脸色苍白。 人都有软处,我的软处便是狼,和雷声。 战战兢兢等到半夜,屋外只有瑟瑟风声,雷声始终未至,想起如今还是春季,离雷雨紧密的夏日还有些时日,便放下心来,慢慢睡去,只是没睡多久,就被人一把从床上提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斥。 我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看清是夏连,打个哈欠问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何来我房里吓人。 “你这可恶小贼,还问我做何,如不老实将从我身上拿走的银子交出来,今晚你就莫想睡了。” 原来是上门算账来了,我还当是什么大事,恨不得一副灭门之仇的模样。 我装作一脸无辜:“你在说什么哦,莫名其妙的。” 夏连提着我的衣襟咬牙切齿:“你竟然还想赖账,紫庞寺里除了你知道我身上有银子还有谁?” 我一脸坦荡:“凭这个你就这般冤枉我哦,你说是我拿的,你倒是拿出证据来,你要是实在不相信我,尽管搜。”对于这种事,我向来有招,最好的办法就是死不承认,就算拿出证据来也死不承认,对付夏连这臭小子,在耍赖这一项上,他从来就奈我无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乱花渐欲迷人眼(七) 乱花渐欲迷人眼(七) 夏连气得几乎要七窍生烟,从我嘴里问不出什么,只好动手在我房里四处翻找,可惜我的房间一贯简洁风,他翻了半天也倒腾不出什么花样来,又把我一把拎开,连我的床也未能幸免,还好我穿的单薄身上藏不了东西,不然我八成也逃不过被搜身的命运。 夏连自然搜不出什么,主要是我不可能会让他搜到,最后只能是心有不甘的愤愤离去,我笑眯眯的目送他离开,唉,本女侠怎么能这般心胸宽广呢? 确定夏连不在附近后,我低着声音吹了口哨,就见到小白鼓着腮帮子从角落里哼哧哼哧的爬出来,我把手伸到它嘴边,它便将钱袋吐了出来,我高兴的将上面的口水擦擦干净,“不愧是娘的好儿子,等师父回来,娘就带你下山吃肉。”小白立即欢天喜地的蹭到我怀里,我慈爱的抚摸它一阵,“走,睡觉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二师兄提了个锣噼里啪啦叫醒,由于昨夜睡得晚,我颇有些起床气,对于二师兄的行为十分不满,本想叫小白将他赶走,回头一看这家伙睡得四脚朝天嘴边还挂了根亮堂堂的哈喇子,考虑到把它激怒以后就不大好使唤它,所以只得作罢。 二师兄一边催我起床一边道:“过几日便是上巳节了,每年里寺中就是这个时节最忙,主持交代我们一定要做好准备,正堂里的佛像灰得都快看不出来样子了,你还不赶快起床帮忙打扫。” 我哈欠连天的穿鞋:“咱们的佛像打扫得再干净也断然比不上崇元寺的佛像金光闪闪,打扫了也是白打扫,二师兄你这不是白操心么。” 二师兄不以为然的道:“往年你如此说是正常,但今年便不同了,昨日我下山遇到好些个小丫头都说要上山求姻缘,让小师弟在门口搭个摊子,多解些签子,以他的嘴皮子功夫,咱们今年便要赚上一笔了。” 我切了一声:“人家要求姻缘也必然是要去崇元寺求,可没我们的事,夏连嘴皮子功夫再好,恐怕也是无用武之地了。” 二师兄又道:“我不是说了今年不同往年,崇元寺前几日便放出消息,今年要闭庙,这燕南山上就笼统就我们两座庙,崇元寺那边去不成不就只有来我们这边了么?” 我奇道:“闭庙?我倒是未曾听说,这崇元寺的发展如日中天的,为何要在这个时节突然闭庙?” “听说是皇宫里面的人要来祈福。”二师兄道:“皇家的人行事,你也晓得,向来都是声势浩大,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上祀节完毕之前,半个山头都被官兵承包了,幸亏咱们离得那边还有些距离,不然恐怕紫庞寺也要被清场。” 这倒是稀奇,崇元寺虽是比咱们紫旁寺豪华许多,但知名度也没那么广,比起帝都旁边的几座名寺来,崇元寺远远不及其,而且山高路远,这皇宫里的人向来娇生惯养,怎的就瞧上了崇元寺? 问了二师兄,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我其实也没那么感兴趣皇家的事情,便也没在意,跟着二师兄到了前庭,在寂空住持的一双严厉双目的监督下,随便擦了一只佛手做做样子,然后借口抬水便趁机逃了。 春日渐暖,初时的寒气已经散尽,我心里记挂着知照,翻墙出了寺院,幸亏昨日我机智拿了他给夏连的钱袋,不然就这样冒然前去打扰,难免让人家觉得我不矜持,有了还钱袋这个理由,我这一趟简也算是顺理成章。 山间的花开得正好,我一路踏着落花,从崇元寺的后墙翻进去,好几个和尚来来往往皆是一副大事临头的形容,看来二师兄说的是事实,我逮住一个和尚问知照住在哪里,那年轻的小和尚见到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女子显然很是吃惊,我和善解释道:“我是知照公子身边的侍女,出来办点事迷了道,找不到回去的路才来问小师傅的。” 小和尚了然道:“原是如此,昨日我并未前去迎接柳公子,难怪觉着施主眼生,柳公子方才去了住持处诊脉,不知是否回房,施主是要去住持房中等待柳公子还是直接回到住处? 这小和尚倒是心好,我问:“那请问小师傅可知道,我家公子的身体如何?”跟在师父身边多年,我耳濡目染,对医术也稍有些了解,昨日看知照那般模样,想必是沉积多年的病根,要除掉自然是不容易,只希望病情不要太严重才是。 唉,我这是才认识知照多久,怎么就能这样挂心他呢?看来夏连曾说我色鬼投胎也不是没有道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乱花渐欲迷人眼(八) 乱花渐欲迷人眼(八) 小和尚略有歉意的告诉我并不清楚知照的病情,然后为我指了方向,我道谢过后便让他忙自己的事去了。 我顺着一条落满桃花的青石小道寻过去,不久便见到小和尚所说的院落,正想继续前行,听到一旁传来几声对话,侧头一瞧,一座朱色小亭立在烟雾寥寥的荷池旁,那亭子中,纤瘦的墨绿背影如画,看得我心尖儿又是一阵晃悠。 “公子,外间风凉,该回房了。”这个充满阳刚之气的声音我省得,是知照身边那个总看我有防备的侍卫,好像是叫玄音来着,人是板硬了点,但看得出来对知照很忠心。 传来两声轻微的咳嗽,我听到知照缓缓说道:“不碍事,你们不用这般小心,方才慧远师傅也说了,我虽受不得凉,但也不宜总是闷在屋里。” 我慢慢朝他们走近,有药香飘过来,我看到知照微微弯身朝池子里投些鱼食,又听到他道:“外面花开得这样好,若我只晓得闷在屋子里,岂不是辜负了这般好春光。” “是啊,而且若是知照不在,便要更加遗憾,大好春光正因为有了知照在其中,才会如此动人。” 我笑着上前,知照闻声回头,见到是我,脸色微微一红,便笑着朝我伏身:“瑟瑟姑娘来了。” 这个新名字我还未曾适应,差些就要以为他唤的是别人,等反应过来,我便嘿嘿笑着上前,伸手将知照做样子的扶一扶,说道:“知照莫要这般客气,我与你既是朋友,且知照身体抱恙,往后便不必再如此行礼了。” 我将知照扶到亭台上坐下,问他:“这山间野村的,行社用度自然是比不上帝都,知照昨夜可还住得习惯?” 知照笑着回道:“有劳瑟瑟姑娘挂念,得慧远师傅厚爱,安排得极是妥当,知照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那便好,那便好。”我道:“你莫要再姑娘姑娘的叫我,未免显得太生分了些,往后你直接唤我瑟瑟便可。“ 知照愣了愣,脸色犹疑:“瑟瑟姑娘你……”我装作严肃的看他一眼,他便低下头去,轻声道:“我与姑娘相识不过两日,这般……是不是有所不妥?” 他这副小媳妇般的模样实在可爱,我不禁心生怜意,恨不得一把托起他的下巴深情相望,温柔的告诉他:妥得很,妥得很……然后他同样温柔凝视我,娇滴滴的叫了我一声瑟瑟,再无限深情的埋头到我怀里,于是我便捧起他的脸…… 眼见着我的想象有一发不可收拾之趋势,幸亏我还残存一丝理智,在关键时刻急忙打住,坦荡的咳了两声:“我晓得知照你饱读圣贤书,是在顾及我的名誉,但我与知照之间坦坦荡荡,更加不会在乎旁人的眼光,知照又何必如此拘礼。” 他抬起头看我,脸上又是一红,不由得往一旁挪了挪:“瑟瑟姑娘说的极是,但恕在下冒昧,敢问瑟瑟姑娘是否及笄,有无婚嫁?”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莫非……哎呀,我原以为他羞涩,却不想比我还开放,这就已经提到嫁娶之事了么?他突然这般开窍,可真叫我激动啊…… 这种事情,讲究阴阳相调,起先他内向,我便要主动一些,如今他放开了,我便要装的矜持一些,于是娇羞一笑低下头抓住衣裙道:“小女子今年方是二九年华,家中长辈未曾替小女许过婚事,是以小女如今还是……还是……” 其实我真想说,老娘还是单身还是单身啊,知照你便从了我吧从了我吧! “既然如此,知照便更加不敢随意直呼瑟瑟姑娘闺名了。” 啥? 我愣住,抬头看向知照,他双手作揖脸上一副正经大义之容,仿佛方才做出的是什么坚贞不屈的决定,倒显得我是在逼良为昌似的,我稍显尴尬的摸摸脸:“既然知照坚持如此,那我也不在为难了。” 原来方才只是我自作多情一番误会,幸亏我并未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否则岂不是糗大了。唉,为了引导他唤出瑟瑟两字,真是叫我费心思,他这般纯情,我是又爱又恨。 我这般回答,他宽心一笑,然后又问我:“瑟瑟姑娘今日特意来寻知照,可是有什么要事?” 来调戏你的,行不? 我自然不会这般直白,将怀中的锦袋掏出,递过去道:“昨日是夏连不懂事,拿了你的银子,出家人本不该有贪财之心,我已经将他教训过了,这些银钱还是还给知照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乱花渐欲迷人眼(九) 乱花渐欲迷人眼(九) 知照看了看我手里的锦袋,笑道:“昨日是知照鲁莽,误会了夏小师傅,还差些让人伤了他,这些银钱也是夏小师傅应得的,断说不上贪财二字,瑟瑟姑娘这番,倒叫知照要无地自容了。” 我在来路上便猜到他会这般说,我也看出来他的出身绝非寻常,自然是不会在意这点钱,但是为了在他心里树立我的良好形象,我当然不能轻易依了他。 我站起身来硬将锦袋塞到他手里:“虽然是误会,但知照你昨日叫人出手也是为了护我,这份情义我都还未报答,怎敢让夏连收了你的银子,而且我们昨日吃了你不少瓜果点心,就算是要赔礼,也足够了。” “可是这……”他仍是不从。 我正色道:“这本是知照的银子,你拿回去乃天经地义,但我和夏连都是在江湖上行事的人,若是平白受了别人的钱财,让江湖人士听了去,我和夏连定然会颜面无存,还望知照莫再相拒。” 其实我夏小六行走江湖,从不在意什么名声好坏,向来执行的都是不拿白不拿的原则,何曾像今日这般正经大义?但为了我的知照,自然是心甘情愿。 知照愣了愣,然后了然一笑,便不再多说,将锦袋收回:“难怪总觉瑟瑟姑娘身上有一股侠义之风,原来是江湖上的人,以往知照总听闻江湖中大多是坦荡正直之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知照委实有幸了。”说完,朝我拜了一拜。 我面皮虽厚,但也还残存一些自知之明,我是什么德行我自己清楚得很,他突然这般称赞我,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摸后脑勺呵呵道:“好说,好说。” “咳咳……”一阵清风拂过,知照突然咳了起来,我正担忧上前,他身旁的护卫玄音便过来扶他,看了我一眼道:“公子……” “我无碍,无须忧心。”知照摆手道,说完又咳了几声。 这几声就像咳在了我的心上,玄音明显也对我露出了不悦之意,我赶紧道:“近来阳光还不够暖和,风还是有凉意,知照还是现行回屋歇着吧。”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些事情,便暂不与你多说了,改日天气好些我再来看望你。”其实我时间多得很,但如今状况看来,想让知照主动邀我进他的屋子,八成是不可能了,这种事情也急不得,我也不用多做停留。 知照点头道:“既是如此,那知照便不再相留瑟瑟姑娘了。” 与他道了别,我便回了紫庞寺,路上遇到一队整齐的官兵往山上行来,前头有几个人身着官服手提拂尘,看看应当是宦官,看来崇元寺今日便要开始戒严了,这断时间来看望知照也不便了许多,但对我来说不是难事,只是知照他…… 想想崇元寺里的和尚对知照都很是尊敬,这回皇宫里的人来祈福,应当是影响不了他,那慧远住持也该会把他安置好的,我便放下心来,径直回了紫庞寺。 我怕遇上寂空,到时候免不了又要受他一番训斥,便从后墙进去,奈何我运气不好,迎头便撞见二师兄,完蛋,二师兄平日里最听寂空的话,我不干活擅自逃跑,他这回看到我八成要去告状了。 我镇定的朝他打招呼:“这不是二师兄吗?二师兄好,二师兄好……” 他看我一眼,理都没理我一下,便朝一旁走开了。 我吃惊得很,一问才知道寂空住持有事刚刚下山了,而且没有十天半月回不来,看来不是一般的事情啊,不然寂空住持怎么会在这个当口离开紫庞寺呢?不论如何,这对我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这段时日没有寂空住持那张老脸在,我又有一段舒心日子可过了。 回到住处,夏连那小子正抱着他的母狐狸躺在师父的摇椅上晒太阳,母狐狸惬意的窝在他怀中,比起初捡到它那几日,显然是和夏连熟络了不少,火红的皮毛在阳光下鲜艳得刺眼,我摸摸下巴,走过去打量起它来。 夏连睁眼看我,又闭上:“哪儿野去了?满身的药味儿。” 这臭小子鼻子比小白还灵,用不着我回答,他定然已经猜到我去了知照哪儿,我道:“我问你,你可听说过昭远公主养的红狐?” 他回道:“昭远公主没听说过,红狐我手里不就有一只么?” 我继续摸下巴:“你这只红狐到底是哪里捡来的?” 夏连道:“不是说了好几回么,就在山脚下,它那时受伤了,本不想管的,但想着带回来也可以给小白做个伴,哪知道小白这没出息的竟然怕狐狸。” 说起这事来我也心痛得很,老虎不是山中之王么,但是那日夏连将这只狐狸带回来时,它却躲得远远的哄都哄不过来,但凡是有这只红狐在的地方,都找不见它的影子,叫我失望了好久。 我点点头,想了想道:“昨日我听知照说起昭远公主养的红狐,似乎是金贵得很,不知道你这只是不是昭远公主养的那个品种,若是的话,指不定能卖不少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乱花渐欲迷人眼(十) 乱花渐欲迷人眼(十) 夏连腾的坐了起来,看看我又看看怀里的红狐,“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被他的反应冷不丁的吓了一跳,愣然点点头道:“不过我只是猜测,若这狐狸真的贵重,应当不会被你轻易捡到。” “谁说得准呢?”夏连的眼睛顿时亮得跟夜灯似的,心里恐怕已经开始盘算起来了。 我无奈笑笑:“你倒积极得很,好歹也是养了这么多日的狐狸,没有情义也有仁义吧,万一真是名贵的红狐,你还当真卖了不成?” 夏连不以为然的切了一声:“情义和仁义这两样东西我都没有听说过,况且这小狐狸嘴挑得很,这段时日费了我不少心思,早该回报一下我了。” 我顿时感到无语,原本我这个作阿姐的时常为了生存不得不把脸皮磨厚一些,这小子有时候脸皮厚起来连我都自愧不如,不知道如果我们爹娘在世的话,会不会被我们给气着,或者,夏家一脉的根性都是如此么…… 我摸摸下巴沉思一阵,打算与他商量一下红狐狸卖了好价钱之后的分成,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我们那神出鬼没的师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夏连连忙递上怀里的狐狸让他鉴定,但他却大手一挥脸色凝重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要说,然后把我们拉进屋里,从怀里掏出一纸书信,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俩的功夫最近练得如何了?” 我俩一听这话,便立刻兴奋起来。 师父教导我们这么多年,初教习我们武功时十分严苛,但时间越长,他的惰性便慢慢显现出来,当我们可以自己看懂心法秘籍后,直接撒手不管,偶尔来视察一两回也是极其难得,到了后来,师父会问我们这个问题,只会有一种情况,便是要来生意了。 我还记得我和夏连第一回听到他用这种表情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他受了某位林姓高官的雇佣,让我和夏连去偷千花楼花魁秦若的一只绣花鞋,那时我和夏连刚满十六。 这个任务听上去确实是稍微的有损颜面,但林高官给的酬劳太高,我们便不得已先将颜面暂时放一放,等收到酬劳再拿起来也不迟。 五日后,我们出现在太仓的繁闹街区上,仰头看着壮观热闹的千花楼,颇为感慨。 以往我们在紫庞寺中每日静心礼佛,有时想跟随师兄们下山采购,都被师父阻拦住,说我们心性尚幼,抵挡不住凡尘污秽对我们的诱惑,如今却为了最俗不可耐的银子,竟然愿意让我们身涉这种烟花之地,曾经在我心中形象清廉正直的师父,一下子跌落到万丈谷底,但想想等任务完成之后我便可以大鱼大肉一顿,我又立刻觉得我们的师父真真是十分的亲切可爱。 要说起我们为什么要去偷秦若的绣花鞋,也是一笔有关风月的糊涂账。 林高官的儿子林小白脸向来酒肉生活,贪图美色的名声已是众人皆知,和他好美色之名声同样广大的,便是秦若的美貌。传说秦若回眸一笑,天下英雄竞折腰。林小白脸因长期游走在温软脂粉中,腰伤成疾,无腰可折,但也愿意一掷千金以换秦美人一笑。可惜秦若貌绝天下,性子也相当高冷,眼光更是挑剔,说是非三等以上才子不为其抚琴,非功勋卓越之英不与其相约,没一个条件和银子沾边,偏偏这林小白脸除了钱,就什么都没有了,叫他整日整日的盼着美人一顾而不得因此郁郁成疾,也叫他那个爱子如命的老爹林高官愁出了不少白头发。 所幸,林小白脸的运气倒是不错。 有一日秦若拨船游未名湖时,湖中突然蹿出一只大鱼,将美人吓得花容失色,慌乱之中蹭掉了一只花鞋,听说后来是穿了丫鬟的鞋回了千花楼,当时林小白脸因心情不好正搭了架子独自一人在未名湖畔烤鱼,垂钓时看到一只样式精致的花鞋飘到身旁,他那时本就心情郁闷,碰见这等怪事自以为晦气,便将那鞋子捞起来一把扔进火堆里烧了。 第二日,秦若放出消息,说她前日丢了一只绣花鞋,谁捡到那只鞋并归还于她,她便以相陪一夜回报,当林小白脸看到那另一只绣花鞋的样式以后,顿时抑郁攻心,当场就晕了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落花时节又逢君(一) 落花时节又逢君(一) 林小白脸醒来以后,万般不甘,但鞋子已经被他烧毁,肠子都悔青了也无法挽回,便一病之下长卧不起,林高官家八代单传,如今他就这么一根独苗,若是林小白脸真出了事,他便无法向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交代,只得走曲折路线,准备找人把那另一只绣花鞋偷出来请个高明的绣鞋师父照着样子和大小再做一只,那秦若分辨不出来这事也就算成了。 奈何秦若聪慧,早已想到了会有人生出这种歪心思,不知到底把那只绣花鞋藏到了什么极为隐秘之地,林高官派了好几拨人前去寻觅都未曾得手,正好一日跟他的表弟说起此事,他的表弟又跟他表弟的姑母说起此事,他表弟的姑母又跟他表弟的姑母的女婿说起此事,他表弟的姑母的女婿又跟他表弟的姑母的的女婿的二舅说起此事,于是他表弟的姑母的女婿又跟他表弟的姑母的的女婿的二舅又…… 总之就是辗转了许多回,这事就阴差阳错的传到了我师父耳中,我师父稍微一盘算,便找到林高官打了个商量。其实原本那林高官之前已经在江湖上发了不少赏金帖,但是有本事的同道们都很高风亮节,认为贼也有贼的尊严,去偷一只女子家的绣花鞋这种有损颜面的事断断做不出来,而不介意这个问题的贼又没有什么本事,是以当向我师父这样十分有本事而且又不要脸的江湖中人前去接帖,林高官自然是大喜,一上来便开了不小的一笔定金,师父就算是接下了这笔生意,也从此将我和夏连推上了往江洋大盗这个方向而去的不归路。 虽然如此,但我和夏连自认是不拘小节的大侠盗,只要有酬金足够要我们偷什么倒也没什么所谓,而且能趁机出山透透气,不用整日闷在庙里背经书,在得到师父的吩咐之后我们便欢欢喜喜的下了山。 那时夏连还未剃度,正经打扮起来还是十分看得过眼的,我也扮了男装,还各自花了些小钱一人买了一把折扇,摇着它装出一副翩翩模样自以为风流。千花楼的姑娘们虽一个个热情如火,但我们那时年纪看上去毕竟实在有些让人不忍下手,楼里的妈妈还想赶我们走来着,但当夏连将准备好的银票扔出来时,一切立刻变得顺利极了。 师父给我们的计策是这样的:想办法见上秦若一面,一人把她约到别处,一人趁机潜进她的屋子找那只被藏起来的绣花鞋。 其实我当时就很怀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因为秦若不一定会把鞋子藏在自己房间里,若换做是我就定然不会如此,无论如何也得找一个出其不意的地方,比如厨房什么的……但是怕说出来师父要让我出计策,这种脑力活我一向做不来,便自觉的闭嘴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和夏连在千花楼收到了姑娘们的热烈欢迎,妈妈更是贴心的招来一群与我们年龄相逢的小美人儿作陪,里面当真是环肥燕瘦五颜六色各种货色应有尽有,我和夏连吃豆腐吃得应接不暇,等便宜占够了,我才问:“你们之间,谁是秦若啊?” 妈妈立刻面露难色。 我自然清楚,这些凡脂俗粉里定不会有秦若,但架子要拿足,得让妈妈知道我们不是好对付的人,于是便装模作样的耍耍性子,掀桌子甩凳子扔银子威风一番,在千花楼大闹一场,最后妈妈一怒之下招来一堆男丁直接用武力对付我们,结果可想而知,我们生下来就开始学的武功岂能是白学的,正巧之前我们没有对象练习不知道自己的程度在何处,这一架打起来甚为激动全不分轻重,等反应过来事态严重之时,千花楼的陈设已被我们毁得差不多了。 但是秦若忒沉得住性子,这个时候依旧不屑露面,而我和夏连毕竟人少势单,渐渐有些吃力,乱拳乱脚之中,我被谁狠狠劈了一掌,整个人顿时往前飞去,而我的前方,正是一截打碎的凳子脚,我眼睁睁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朝前飞去,觉得我这下当真是要死不瞑目了,我原本一直期盼着我若有一日非死不可,那一定是要死得壮烈,死得雄伟,却没料到最终竟然要因为偷别人的绣花鞋而死在乱斗之中,短短一瞬间,心中却是千百般思绪翻涌。 而当我以为我就要英年早逝之时,那个到了如今一直被我记挂在心中的人,便在那时与我初遇。 我跌进一个怀里,闻到淡淡三月海棠的香味。 他穿着蓝色的衣裳,好看得紧。 我记得他抱住我然后若仙人降世一般缓缓飘落在地,他将我放稳,然后低头看我,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我却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那人救了我和夏连,问清缘由后,还替我们向秦若讨要了绣花鞋,我们大费周章还差点丢了小命依旧办不到的事,却被他几句话便轻易地解决了。 我们拿着绣花鞋离开的时候,已寻不到他的身影。 但我知道,我已然情窦初开。 我人生里第一回的任务,便是这般乌龙的结束,所幸秦若并未计较,还陪我们喝了一顿酒,我猜想多半是看在蓝衣公子的面上。 后来林小白脸拿着做好的绣鞋上门时,心知肚明的她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遵守诺言赔了林小白脸一夜,但是是十分纯洁的一夜———林小白脸听了一夜的琴,据说那一夜之后他就犯了恐琴症,听见琴声就犯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落花时节又逢君(二) 落花时节又逢君(二) 我是从师父那里听说的此事,至于其中真假,我也不甚在意,因为我们如约的拿到了报酬,银子到手,其他事情就不必在意了。 可是那个救了我的蓝衣公子,我却一直无法忘怀,我那时候觉得,要喜欢上一个人竟然是这般容易。 在我的印象中,我记得后来的我一直在找他,而且找的很是热切,据夏连所说,从没见过我像那样执着于一件事,师父知道此事后,竟然也没有多说,只告诉我,有些事情需要我自己去经历。 奈何我悟性太低,如今也没能明白师父的话中深意。 后来的后来,我一直没有找到他,慢慢的,我忘记了他的模样,他的声音,除了他身上淡淡的三月海棠香,我竟然再记不起关于他的半点,我想,若他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八成也认不出他了。我一直很疑惑,我这个人全身上下的长处没几个,记性好便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一项,而且他当初给我的印象是那样深刻,初遇他到如今不过两年,我怎么会这般轻易的就将他的一切给忘记了呢?我想,大概想念一个人的极致便是忘记罢。 但若要忘,便忘得干干净净该有多好。 偏偏我还记得他这个人,还记得我喜欢着他。 一直喜欢着。 * 春意正浓,我和夏连翻过半个山头,出现在崇元寺的院墙外。 看得出来,崇元寺的和尚很懂得风雅之道,我们紫庞寺种的都是些红薯萝卜大白菜,而眼前的整个院墙之下却种满了各类奇花异草,叫得出名字的或者叫不出名字的,此时开得正盛,百花争艳芳香四溢,本是好景致,但我和夏连却不胜其烦,因为此处蜜蜂实在太多了,随处可闻的嗡嗡之声扰的我们无法静心思考,除此之外,我们还得分心赶走一些来攻击我们的蜜蜂,实在是叫人不耐得很。 我爬上院墙旁的一颗葱郁高树查看情况,隔着枝叶,我见到寺内已然布了官兵,幸亏我们方才没有冲动直接跳进后院,照此时的布局来看,崇元寺已经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铁笼子,而且我相信这只是部分兵力,等上巳节一到,必然还有更多重兵把守,毕竟要来都是诸位娘娘和皇亲国戚,他们的命,哪一条不是价值万金。 师父此番给我们的任务,不是一般的难啊。 我与夏连一个对视,立即心意相通,他仰起脖子大叫一声:“救命啊!来人啊!” 如我们所计划的,一部分官兵被他杀猪般的叫声吸引了注意,我乘机跳进院内,隐在一根柱子后面,只等着有官兵路过,打倒一个,再抢了他的衣服,依照一贯的计谋装扮成官兵鱼目混珠。但前文我说过一句话,人生处处有惊喜,尤其是我的人生,还真是从来不缺惊喜,正当我作势扬手准备对一位毫无察觉的官兵下手时,一刀寒光朝我射了过来,我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魔怔,不禁抬眼一看。 于是当场就凌乱了。 苏苏苏苏苏……苏晋? 清风掠过,一时间落花满院。 他站在离我不过五步的地方,脸上笑意浅浅,蓝衣微扬映得满院春光有一时的失色,而与他的波澜不惊相比,我就显得太仓惶了———我愣在原地,还保持着扬手的姿势,我可以断定,我的表情此时一定很精彩。 冤家路窄。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来这里做什么? 他看到我为什么这么淡定? 他什么时候到的? 我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 满脑子的问题搅成一团乱麻,一时间我当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这个苏晋,难不成是我的克星? 容不得我多想,夏连此时还在拖延官兵,我得动作快些,至于这个苏晋暂且不管他,他若有心害我早就叫人了,目前先把要紧之事处理再来应付他,于是手掌聚力往下一劈,无辜的士兵软绵绵的就倒了下去。 我将士兵拖到隐秘之处,一路上苏晋亦步亦趋的跟着我,我无暇理会他,把士兵身上的衣裳战甲脱下来,我看他一眼:“那谁,你转过去一下。” 他朝我笑笑,然后自觉地背过身去。 我白他一眼,便快速的将衣裳换好,仔细的整理一下,我叫他一声,他回过头来看我,我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来此地,如果你是来劫我的,那便不用费心了,你没有武功,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第二次对我下药,总之今日今时我有重要的事要做,你若不妨碍我,等我办完事之后我便与你平心静气的坐下来谈谈,绝不逃走,如何?” 他抬起手,伸出食指慢慢的抚了抚眼角,笑问道:“你今日所行之事对你很是要紧么?” 我笃定的点点头:“对。”当然要紧了啊喂,不完成任务酬金就拿不到了啊喂! 他说:“那好,我可以帮你。” 嗯? 我没听错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落花时节又逢君(三) 落花时节又逢君(三) 我尽量仔细的瞧了瞧他的眼色,倒也不像说笑的样子。 我懂了,到了如今,他依旧坚持认为我是他的发妻。 对我有这份情义在,自然是愿意帮我,不过我可没办法信任他,我们所做的事情本就需要极其隐秘,他若掺进来,怕是更加难办。 虽然此时我想踢飞眼前这个人的心思都有,但为了稳住他,我只能强忍怨气好声好气的婉拒道:“你有这份心思,我十分欣慰,但此事凶险,你又不会武功,到时候我还要分心护你,反而有害无益,你先行离开吧,完事之后我自会去寻你。” 他笑笑,不疾不徐的朝我走近几步。不知为何,每回看到他这个模样我心里就开始凉嗖嗖的,说来也怪得很,同样是看似和善的笑意,知照的就让我觉得十分舒适,他的却总叫我不由得心生忌惮。 他微挑右眉,淡淡问:“你不信我?” 额……不要这么直白嘛,我虽不是什么薄脸皮之人,但也是很爱面子的。 我一边在心中快速思虑对策一边搓着手背道:“这个嘛……” 他又走近几步,因我们身处在一个极窄的巷道,他离我越近,我便越感压抑,此时他离我只有不到一步远,阳光被他挺拔的身躯皆数挡住,我顿时深陷一片昏暗之中,身上凉悠悠的。 正在我费劲思考要不要往后退两步之时,他缓缓道:“你若不让我帮你,那我现在就叫人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逼着别人要他帮忙之人么?真叫我长了见识…… 我眯起眼睛,要不,也把他给敲晕了了事…… “你若是想对我下手的话,就莫想了,我身边跟着暗卫。”他笑道。 …… 不得了不得了,这人真的会读心,不过他说的可是真的? 我干笑两声:“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么?” 他笑着摇摇头:“不是,我就随意说说。” 罢了罢了,我实在是拿这个人没有办法,他要帮便帮吧,只要不妨碍我就成,于是我妥协的摆摆手:“行吧行吧,你只管跟着我便是,只要不捣乱,你随意。” 说完,我抬腿准备走出巷子,眼前的人却一动不动, 我顿时有些恼了,他若是不让开我便走不出去,但看他的样子却丝毫不像准备退让的,这个人究竟要怎样? 我隐忍的抓抓脑袋:“苏晋,你让开。” 他笑一笑,理所当然的道:“要我让开也可以,但是此番我帮了你的忙,你难道不打算想一想事成之后拿什么酬谢我么?” 什么? 我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与他对视,这个人,当真难以理喻,我已经对他很是客气,忙也是他强行要帮的,如今都还未行事,便要开口要酬劳了么?何况他家大业大又何尝会在意什么酬劳,我看这个人,就是存心来找茬的。 此时传来一两声夏连和官兵大声的对话,我知道他是在故意提醒我行动快些,我看一看气定神闲的苏晋,简直快要烦死这个人了,若不是忌惮他身边当真有暗卫,早就一巴掌把他拍晕。 “好好好,想要什么报酬,你赶紧说,别再耽误时间了。”情势所迫,我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于他,心里面当真是千万般不甘,想我夏小六何曾这般受人牵制过,却前后两次栽在眼前这个人手里,如今我不得不信,他果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商者,他用谈生意的手段来对付我,而我对经商之道自然是一窍不通,纵然不甘,还不是只能听他的。 说白了,他今日来帮忙是假,抓到了我的把柄准备威胁我才是真。 这个人真的太讨厌了。 他抬手慢悠悠的理一理袖口,又看向我笑道:“我与你关系非同一般,出手相助自然是情义所在,若真要计较起报酬来,那多不好意思。” 瞧瞧,开口要报酬的是他,体己话却都让他给说了,我懒得和他转弯子,便道:“别废话了,你绕来绕去的,不就是想要我这一个报酬么,我们都爽快点,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但只要我能做到,给你便是。”说完,我又想起什么,忙道:“不过若是要我和你成婚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他点点头:“放心,我是准备让你答应我一件事,但这件事和我们的婚事无关。” 我问他:“那究竟是什么事?” 他道:“你现在只需答应我便是,至于是什么事,之后我自然会告知你。” “军爷,小的冤枉啊,你就满足一下我的愿望吧……” “别废话,快把这疯子拖走。” ……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落花时节又逢君(四) 落花时节又逢君(四) 夏连的声音陆续传过来,我情急之下,只好答应他:“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便是,答应你总可以了吧,快些让开,我没时间了。” 见我应下,他满意的笑了一笑,欣然道:“如此甚好,你只需跟着我,他们不敢对你如何。”说完,便转过身走出巷道。 什么? 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了愣,急忙上前跟在他后面。 出了巷道,我瞧见两个官兵正拖着哭天喊地的夏连往后门出去,他远远地瞧见了我,暗自点了点头,然后视线一转,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两只眼睛霎时放大,虽然只是一瞬间,我却瞧得清清楚楚。我不禁疑惑,这小子这副见鬼般的形容是又想搞什么鬼? 见到我们从巷道里出来,一位官兵执剑上前,看了一眼苏晋,脸色突变,急忙恭敬跪下身行礼,见他正想开口说话,苏晋淡然道:“不用多礼,我只是来此处随意走走,你们只需尽心守卫,莫惊动皇上便可。” 我乍一听,觉得这话似乎是有哪里不对,但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 那官兵愣了愣,便恭敬道:“小的遵命。” 苏晋扭头低声问我:“要去何处?” 我有些懵,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只好楞然道:“藏……藏经阁。” 苏晋让我很是意外,我虽知道他身份不凡,但却没想到皇宫里的官兵会对他如此尊敬。卫国虽一向鼓励国民经商,但是为防商者财大震主,威胁皇权,一直明令禁止在朝为官之人涉及商圈,官商勾结之罪更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所以卫国向来都是官商不相容,甚至是官商相见,分外眼红。 虽然我觉着这条律法着实有些不合情理,显得我们卫国国君比较霸道,就好比你娶了两个老婆,因为担心她们联合起来夺你的家产便从她们进门那刻起就分开供养,安全是安全了一些,但家中也少了许多和气未免太冷清了些。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看法,并不是什么重点,重点是在我们卫国的这条律法之下,苏晋作为一个商人,能在朝廷中人面前有如此地位,实在是叫人不敢置信,更加令我不得不忌惮这个人非同一般的手段。 我们一路通畅无阻,原本答应让他帮忙,只是为了应付他,半点没期许他能帮到什么,但如今看来,他还当真是帮了我大忙,若没有他在身前,我哪能如此顺利? 虽讨厌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有用。 藏经阁位于崇元寺西侧,此处偏僻阴冷,鲜有住舍,是以守卫的兵力也很少,我们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就连一个打扫看守的小和尚也没有见到,对于此种现象,苏晋表示道:“再过两日,朝廷重臣和宫中嫔妃就要入住寺中,崇元寺人手本就不多,此番定是都去为上巳节祭礼准备了,哪还有精力来管此处。” 我听了,也深以为然。 进了藏经阁之后,苏晋闲闲靠在一处书架旁,抱手问我:“藏经阁也到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要找什么了罢?” 我转过身一边翻找一边道:“找什么你不用知晓,此番你也算是帮了我,答应你的我也会守诺,你离开吧,接下来的我自己来,免得连累了你。” 他无所谓的道:“我这个人仇家比较多,所受的累及也比较多,不介意再多你这一遭。” 我看他一眼,冷笑两声:“苏公子这般大义,实在令我等佩服,但我就没有这样的胸襟,你不介意我介意。” 说完便继续埋头寻找,绕过一处琴架,见到几本似乎是仔细珍藏的厚重竹简上面放着一个黑木盒子,顿时眼睛一亮,连忙伸手过去拿,却是一空。 我皱眉抬头,见到苏晋一手握着那黑木盒子,两眼淡笑看着我道:“你不信我?” 我直溜溜盯着他的那只手,道:“岂敢,我只是不喜欢麻烦别人而已。” 我看到他的手紧了一紧,指尖淡淡泛白,抬头看他,果然脸色有些不对,我回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觉得没有说错什么,便不禁有些疑惑。 他深深看我一阵,又带着些许怪异的语气道:“你以前也常常这样说。” “什么?” 我仔细看他,见到一双桃花眼中柔波闪动,我肉皮一麻,心中顿时了然,一把将他手中的黑木盒子捞过来,不乐意:“你莫不是又想起了你的那位夫人?” 没等他回答,我便将盒子打开,等看清里面是什么,顿时僵住脸。 苏晋似乎也并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眼神瞬间恢复到平日淡然的模样,仿佛方才只是我错觉,他凑过来看一眼,眼带戏虐的微微挑眉道:“你要找的就是这个?” 盒子里面端端正正的躺着一本旧籍,上书行云流水四个大字:‘葵花宝典’。 苏晋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我一向以为此功法只有男子可修炼,却没想到你竟也对其感兴趣?”眼中显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又道:“不过,欲练此功,必先……”上下打量我一眼:“你是女子的话……” 我额头青筋狠狠一跳,忙把盒盖合上,极其嫌弃的往旁边一扔,我没好气的说道:“我找的自然不会是这个,我虽师出无门,但向来练的都是正经武功,这种邪门秘籍自然是碰都不会碰。” 说完,我有些懊恼的继续在别处翻找。 苏晋矮身将我扔在一旁的黑木盒子捡起,一本正经的道:“此秘籍虽是邪门功夫,但听闻江湖上也有不少人苦苦寻觅,谁能料到其竟会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寺庙当中,不拿白不拿,带回去说不定能卖一个好价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落花时节又逢君(五) 落花时节又逢君(五) 他话音刚落,我便飞快转过身,乘他不备将木盒子拿过来,把里面的秘籍捞出来往怀里一塞,正色道:“既然此籍被许多江湖人士看重,放在你身上必然有危险,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还是由我来保管稳妥一些。” 苏晋笑道:“说的是。” 我咳了两声:“你要是真的很闲,便随我一起找吧,瞧瞧此处可否有什么机关。” 他道:“好。”右颊的酒窝似三月海棠。 那笑,总觉得之前在哪里见过,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我想大概又是错觉罢了。 其实说来也怪,以我的性情,且苏晋生得这一副恨不得叫天下男人都妒忌的好相貌,我竟然遇到他的第一眼就未曾生出过什么恻隐之心,反而打心底有些不愿靠近,估摸他这样的实在是不合我的口味,我喜欢的,还是似知照那般,打趣一两句便会脸红的娇人儿啊。 想起知照,我心里又是一阵欢喜,暗自打算等一下将事情办完了,顺道去看一看他。 我觉得自己真不是一个守妇道的女子,心里口口声声说还记挂着一个喜欢的人,但却总改不掉处处沾花惹草的毛病。 但这确实是没有法子的事,我记不得他了,也认不出他了,就连他是死是活我也不可得知,就算再喜欢,也无法和他相爱相守,若我是书中那样的贞烈女子,有了意中人就要心无其他,守身如玉,那像我这种情况的,等于是要守一辈子活寡。 我想,就算被世人诟病,遗臭万年,我也万万不愿意做一个寡妇…… 除非,我喜欢的那个人认出我来,那我必然倾尽所有,只愿换他一笑。 唉,我果真是个风流种。 正神游时,苏晋的声音淡淡飘过来:“你在想什么?神情如此荡漾。” 我:“……” 很明显么?我干巴巴的摸一把老脸,严肃道:“这种要紧时刻,莫说其他废话,既然是来帮忙的,就要少说话多做事。” 未听到他答话,有什么开启的声音,我惊喜转身,脚下却是一空,整个人顿时失重,急剧下坠,听到苏晋叫我一声阿留,身子便被捞住,两人一同掉进一个暗坑,我闭上眼睛尖叫一声,扑通,暗坑里便响起一声闷哼。 片刻沉默…… “咳……你可以下来了么……” “啊?啊!哦哦哦……” 我反应过来,急忙从苏晋身上爬下来,坑里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方才那一声痛哼听来,估计这个人肉垫子做得不好受。 我从袖里摸出烛火打燃,接着光在地上找苏晋,摸索了半天却见不到一个人影,不禁立刻警觉起来,分明刚刚就在我身下的人,竟然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想必此处定然还有什么别的机关。 正想着时,手被什么凉凉的东西一把抓住,我条件反射的快速将其一握,往前一翻,身后的人便被我狠狠摔到地上。 又是一声痛呼。 我一个激灵,急忙借光看清。 “……怎么是你?” 苏晋微微皱眉,一连从容的从地上爬起来,颇有些无奈的道:“怎么说我方才也算是救了你,我好心打算拉你一把,你怎如此恩将仇报又让我摔一跤?” 我哪里知道会是他,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必定要时刻有所防备,万一不是他的话我岂不是要被人偷袭。 于是我理所当然的道:“你鬼鬼祟祟的在我身后,我怎知晓是你?” 他道:“掉下来的就只有你我二人,不是我还会是谁?” 我不以为然:“谁知道是不是只有你我二人,像这样的暗道内本就危机四伏,有高手埋伏在此也是极有可能之事。” 苏晋笑道:“若是真有高手埋伏,我们掉下来时就已经遭到毒手了,哪还会放任你我安稳到此时。” 我郁闷,与他相比,嘴上功夫我向来讨不到好处。 我拿着烛火背过身去,“我向你道歉还不成么?何必这般不依不挠?” 身后之人好笑的道:“真拿你没办法,倒显得像是我做错了一般。” 我懒得理会他,直向前行走接着火光看清暗道内的布置,发现此处与普通的暗道并无异处,只是我们方才掉下来时头上的进口便自动关闭,我抬头仔细瞧了瞧发现此进口从内处无法打开,若想出去须得另寻出口。 苏晋一直在身后跟着我,话竟然比方才少了许多,我本来是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这般却叫我平白生出了些歉意,想着自己方才不小的力道,心不在焉的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放慢了些脚步,我装作随意的问他一句:“你没事吧?” 我自己的力道我比谁都清楚,且苏晋并非习武之人,对于我的那一遭全无半点抵抗之力,定然摔得不轻,其实他生气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在他面前,我就是习惯了拉不下面皮。 “左右伤不了性命。”口气听上去颇有些怨怼。 我心里便越加有些愧疚起来,虽说他方才救我极有可能是因着他记挂自己的发妻,但毕竟也是因他出手,我才免受了一回皮肉之苦。 想了想,我咳了两声道:“那个,我那里有些专治跌打损伤的良药,你身上若有什么地方伤到,出去之后尽管找我便是。” 他问:“你这可是在关心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落花时节又逢君(六) 落花时节又逢君(六) 听到他这一句带着一丝得意的话,方才的愧疚之感顿时烟消云散,我立刻板住脸道:“你莫要误会,我夏小六向来都是恩怨分明之人,我只是不愿欠你一个情分而已。” 身后的人低低笑了一声:“你这性子果然是一直未变。” 听他这语气,想必是又想起了他那位逃走的妻子,无论我说什么他都能扯到这个上面,我也是无奈得很,便懒的再去搭理他,只是仔细掌灯往前行走。 见我不说话,他又道:“原来你叫夏小六。”稍稍沉吟片刻,评价道:“很独特的名字。” 这口气听起来,倒不像是还以为我是他的妻子,莫不是开窍了?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瞧他,昏黄的影子里,他变作我初遇的那个淡漠公子,再见不到半点之前的柔波与依恋,与我在苏府里所认识的那个情深的苏晋仿若两人,我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他笑着回我:“这回你该谢谢我。” 我:“啊?” 他用下巴指了指某处:“你看。” 我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心中一喜。 伸手过去将角落里的砖块轻轻抽出,一道暗格里,静置着刻了龙纹的木盒,我拿出来打开一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谨慎的未曾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淡然的将木盒放进胸口。 苏晋道:“是不是该谢我?” 我眯起眼睛问他:“你怎么就确定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他浅笑着摇摇头:“不确定,但这木盒子看起来也并不普通,加上方才那本秘籍,看来能换不少银子。” 我不屑的冷哼一声:“我夏小六虽然爱财,但眼里并不是只有银子二字。”说着,便转过身继续朝出口行去。 他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叹一口气无奈道:“你这个人啊,要你说一句抱歉难,要你说一句谢谢更难。” 我咳了两声:“你这个人废话真多。” 他在后面低笑两声。 出口在崇元寺后墙外,我们刨开盖住出口的杂草,从里面爬出来,一身狼狈。 我拍掉自己身上的灰尘,又抓了几把鸡窝般的乱发,再抬头看他,同样是从洞里爬出来的,他却是从头到脚整洁如新,颇有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在心中白他一眼,我道:“事情办完了,你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说罢。” 他摸摸下巴:“此时我也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同你说。” 这人可真够啰嗦的。 我呵呵道:“你现在不说,以后就不一定有机会再遇到我了。” “放心,我们一定还会再见。”他胸有成竹。 我不晓得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只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就此别过。” 他又问我:“你知道那木盒里的东西是什么吗?” 我问他:“莫非你知道?” 他摇摇头:“我自然不知。” 我道:“那我知不知道,又与你何干?” 他笑一笑:“当我没问。” 我白他一眼:“奇奇怪怪。” 其实,我确实不知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我也不感兴趣,雇主只是说,要将盒子和里面的黄色帛布原封不动的交给他,至于其他,就不是我该关心的,我只需在拿到报酬后,数数看有没有缺金少银便够了。 虽然不喜苏晋,但看在他今日帮了我数回的面子上,还是假客气的同他道了告辞。原本打算顺道去看看知照,只是方才在那暗道中耽搁许久,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唯恐师父担忧,便径直回到紫庞寺。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迎头便撞见夏连蹲在寺门口迎接我。 我心中不禁狐疑,这小子一向都是办完事后就不见了人影,只有在分银子的时候才见得到,今次怎么这般殷勤,还特意迎我回去? 一见到我,就兴冲冲凑上来。 “如何了?” “事成了么?” “顺利么?” “有没有受伤?” “没出什么意外吧?” …… 我被他问得满脑袋乱麻,一巴掌盖过去,把他拦在一步之外,“你今日是怎的了?废话这般多,我夏小六出手,何曾失手过?” 他愣了愣,又正色道:“真的,没出什么事?” 我板起脸来:“听你这话,倒像是很希望我出什么事啊……” 他神色一缩,“哪有哪有,就是多关心你两句而已,还不是怕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不好向师父交代不是。” 这小子,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我眯起眼睛摸摸下巴:“夏连啊,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伸手挠脑袋:“没事没事,好得很,都好得很,就等你回来了。”眼神一闪一闪。 夏连在说谎这一项上,向来没有天赋,每回都轻易被我或者是师父打个现行,我还清晰的记得我们六岁时有一回他偷山下刘大爷家的琵琶,被刘大爷提溜了送上门来,师父拿着小指细的竹条拷问了半晌他愣是一个字都不肯承认,最后师父把他提起来一抖落,顿时掉了一屋子的琵琶,后来他差些被师父打得屁股开了花,半月内坐不了凳子。 这就是我的胞弟,一个做了坏事总留下证据说了谎总让人有迹可循的傻孩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落花时节又逢君(七) 落花时节又逢君(七) 我慈爱的伸手摸摸他的头,由于他的个头超出了我不少,是以我作为阿姐的这份亲情表达得有些费劲。 我笑眯眯道:“夏连,别忘了,我可是你阿姐。” 他惶惶的往后退了两步,忙道:“我就是听师父说这回的酬劳是有史以来最高的一回,心中不放心嘛。” 果然,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我这个胞弟啊,这辈子怕是就掉到钱眼子里去了。 我嫌弃的白他一眼:“竟然这般不相信你阿姐的能力和人品,你好好儿想想,我哪一回有少你的?” 他摸摸脑袋嘿嘿道:“说的是,说的是。” 我问他:“对了,方才我听你嚷嚷那些官兵冤枉你什么,你到底说了什么他们才把你当疯子?” 他不屑道:“我只不过是说我仰慕皇后娘娘许久,只盼能见她一面,那些个臭官兵鼠目寸光,看不出我夏连绝非凡品,等我有朝一日做了武林盟主,到时有他们悔的。” 我白他一眼:“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是你阿姐。” 卫国百姓皆知,当今皇帝在位多年,未曾纳后,这小子这般胡诌,难怪人家把他当疯子。 说起这事来也怪,当今皇上已在位多年,虽未曾纳后,但后宫的妃子也有几位,听闻个个亦是官家千金,国色天香,但我们的皇上至今膝下竟无一个子嗣,这与皇家向来要枝繁叶茂的传统实在相悖,不仅让朝中的臣子们操透了心,也让皇城外的百姓们论足了八卦。 我将这事说与夏连,他的看法是:皇帝也是男人,男人也有男人的苦衷。 我再问能有什么苦衷,他贼兮兮的丢过来两个字:“不举。” 被我一个绝世大白眼堪堪扔将过去。 接着便是见到师父,交货,师父拿到木盒子,不放心的瞧了我一眼:“小六子,做贼也要有贼性,我们只要这样,你没有一时手痒,又拿了别的什么东西吧?” 瞧我师父这文化水准,一看就是没读几年书的,我们这样的怎么能叫做贼呢?我和夏连每回拿到手的酬金都被师父搜刮去不少用以补上紫庞寺的银库短缺,怎么着也算得上是劫富济贫了,是以我和夏连绝对称得上侠盗二字。 在这一点上,我和夏连向来都十分意见一致。 我拍胸脯嘿嘿笑道:“谨遵师父教导,从来不多拿别人半分。” 师父的火眼金睛在我身上上下扫荡,又眯起眼睛摸摸自己的长胡须,趁我不备,一个伸手就将我怀中的书本夺了过去。 我顿时悔不当初,早就知道不该轻敌不该轻敌,怎么没将这东西藏得再严实点呢? 师父看清书名,老脸白了一白。 我自知大事不妙,慢慢将步子挪到门口,正准备逃之夭夭时,被夏连这臭小子逮住后襟一把揪了回去。 “哈哈,看你往哪跑,师父!我帮你老人家抓住这白眼狼了!”夏连贱兮兮的邀功。 师父一脸痛心的道:“小六子啊小六子,你自小天赋异禀,骨骼清奇,确实是个练武的奇才,但我一直谨慎教习你武功,就怕你一不小心走了火,没料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这种变态才会学的邪门武功,你怎么就打起它的主意来了。” 我冷汗直流:“师父,你听我解释……” 师父斩钉截铁:“不用解释了,秘籍没收,罚洗衣裳半月。” 夏连:“嘿嘿嘿。” 我:“……” “嘿嘿嘿。” 我一个巴掌拍过去,嘿你妹啊! 师父板起脸来:“欺辱同门,再加半月。” 我:“……” 夏连:“哈哈哈。” 我们如约的拿到了银子,夏连说的没错,确然是不小一笔,我和小白纷纷欢天喜地,本想带它下山去犒劳自己一番,但无奈上巳节将至,寂空住持又不在庙里,人手短缺,我们不得不规规矩矩留下来做帮手。小白意识到这件事以后,便彻底蔫了下来,整日趴在庙门口打瞌睡,偶尔有一两个施主想进来上香,都被它的庞大体型吓得退了回去。二师兄对此表示很愤怒,警告我若是小白再影响生意,这段时日业绩不达标,寂空住持回来必定要以断食作惩罚,吓得我和夏连急忙一人抬前腿一人抬后腿的将小白拖回了后院。 所幸,紫庞寺的和尚也是要过节的,二师兄下山采购时为庙里添了不少新鲜菜色,虽比不上山下酒楼里的大鱼大肉,但我们这几日吃得也还算欢快。 三月初三转眼就到。 崇元寺封庙,让我们紫庞寺捡了个大便宜,一大早来上香的人就络绎不绝,夏连在门口摆了个摊位,一柄黄旗立在旁边,上书五个大字龙飞凤舞:‘只解鸳鸯签’,受到了我的深刻鄙夷。 我在一旁发送香火,听着被一群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围住的夏连胡诌:“这位小姐姐,这签上说你姻缘未到,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回家养养花,种种田,今年春后,便有娇俏公子上门提亲。” 我侧头瞧了瞧那位‘小姐姐’的样貌,脸大如盘,嘴大如碗,果然不是这臭小子的菜色,却还是被他哄得花枝乱颤,心甘情愿的掏了不少银子。 又听到夏连夸张的哟了一声,“姐姐,我看你印堂发黑,两眼无神,近来必有血光之灾啊。” 那女的愣了一愣:“你不是只解鸳鸯签么?” 夏连没脸没皮的就道:“我与姐姐有缘,看姐姐灾星将至,心中实在不忍姐姐受苦,便开口提醒一句。” 那女的惊惶道:“那小师傅可有解之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水上殇尽皆风流(一) 水上殇尽皆风流(一) 夏连故作高深的沉吟道:“这解灾之法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天机不可泄露,要泄露也不可当众泄露,但我与姐姐既然有缘,便受一受上天之惩也倒无妨,姐姐明日一早到山下晚亭等候我,我再将这解灾之法私下告知姐姐,保管药到病除,可好?” 那姑娘连连应是,连连称谢。 我侧头一瞧,果然是水灵得很,比那村花翠翠还要耐看几分。 我一边分发香火一边在心中盘算,明日必要给那臭小子一个大惊喜。 午时,我仰头看看天色,算一算崇元寺的皇宫祭礼也该结束了,便将手里的香火交代给四师兄小师兄,看一眼忙得打转无暇顾我的二师兄,便一头扎进人堆里,跑到后厨拿了几块刚做好的桃花糕,带上小白就往崇元寺去。 我运气好,人还未到崇元寺便在半路上遇到知照。 他今日穿了素白的长袍,头发整整齐齐的竖起来,像是特意准备过,许是这燕南山当真是一个适合养病的地方,他如今的脸色比我初见时精神了许多,被他这身打扮衬着,瞧得我心中十分欢喜。 他也远远瞧见了我,隔着几步就朝我鞠礼道:“是瑟瑟姑娘。” 我将小白打发走,嘻嘻笑着上前,将包好的桃花膏递到他手里:“知照,这是我做的桃花糕,今日是上巳节,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知照接过去,笑道:“瑟瑟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我虚心道:“哪里,哪里。”又道:“知照这是要去何处?” 他道:“正如瑟瑟姑娘所说,今日是上巳节,在下约了几位好友在不远处的桃林里曲水流觞,以表庆祝。” 我们知照果然是文人。 我正琢磨着如何开口让他带我一同前去时,他便开口问我:“恕知照冒昧,不知瑟瑟姑娘此刻可闲暇?” 我心中一乐,忍不住高兴道:“闲暇,当然闲暇,闲暇得很。” 知照莞尔一笑:“如此甚好,瑟瑟姑娘若是不嫌弃,便与知照一同前往,瑟瑟姑娘性情直爽,在下的几位朋友也是喜交之人,定然愿意与瑟瑟姑娘结识。” 我迫不及待的上前:“那我们走吧。” 知照楞然的看我一眼,便欣然而笑:“好。” 我跟随知照踏过稍显颠簸的青石板路,远远便瞧见大片大片的桃林,有淡淡的桃花香随风轻缠,潺潺水声仿若绝妙的梵音弦乐,袅袅水气更将漫山的绯色勾勒如仙境一般,叫人置身其中飘飘然矣,配着这般美景,身侧又有如斯俊美公子,我顿时觉着人生到此已经圆满。 只是这种圆满,很快就被毫无预兆的打破。 我正暗自陶醉时,桃林深处,隐约见到人影晃动,正想让知照稍会儿别忘了替我一一介绍,一束繁花低坠的桃枝被轻轻掀起,熟悉的身影身着蓝袍,从桃花深处慢慢显现出来,我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待那人走近,我看清他的样貌,顿时头皮发麻。 我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知照这这些个好友中,竟然有一个苏晋啊…… 他似是早已瞧见了我,见我与知照一同前来,眼中并未有任何意外之色,只露着得体的浅笑,十分自然的道:“这位俊俏的姑娘倒是眼生,知照何时结识了这般妙人?我竟未曾得知。” 一举一动得体得不能再得体,他笑得翩翩然,我恨的牙痒痒。 我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倒是与这位兄台有同感,想必知照交友甚广,什么货色都有啊!” 苏晋但笑不语。 知照神色尴尬的杵在一旁,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唯恐他为难,我只好缓和了脸色,露出笑意客气道:“幸会幸会,我与这位公子甚有眼缘,便忍不住开了句玩笑,还望公子莫介意。” 苏晋自然是装模作样的也与我客气了一番,见我们如此,知照这才恢复笑容,又牵引我们假模假样的互换了姓名,听到我胡编的姓名,苏晋也并未拆穿,只笑道:“瑟瑟?果真是天下少有的好名字,在下佩服。” 虽然我这个人脸皮子一向很厚,但好在很有自知之明,原先我以为我扯谎的本事已经算是败类中的翘楚了,但看到苏晋这副睁着眼睛说瞎话却自然得让人看不出半点痕迹的模样,我还是忍不住感到自愧不如。整个桃林里,就只有他知晓我叫夏小六,也不晓得,他是不是故意等着看我笑话。 算了算了,苏晋只是一个意外,不提他也罢。接着知照又为我引见了他的其他好友,个个知书达理,谈吐不凡,虽有一两个长得看不大过去的,但我知晓知照定不是那种以貌取人之人,他的这些好友里,定然没有什么凡品俗物。 清澈的溪水潺潺,我们踏着碎了一地的落花走过,溪底的鱼儿听见响动,四散逃开,隐入了我们瞧不见的去处。桃林里每人一盏方桌一块矮垫,顺着溪流放置,方桌上皆布了一人份的精致吃食和酒具,因我是后来插的队,知照便叫下人临时多加一套放到溪侧,位置就离他不远,我顿时笑意满满。 等我落座后,侧头一瞧,我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隔着不到半步宽的溪流,苏晋盘腿而坐于我的右下侧,一手执酒朝我笑得深意,我阴了脸色,他凑过来低声道:“我说过,我与姑娘还会再见面的。” 我懒得理他。 转身为自己斟了酒,有淡淡桂花香飘出,也不知是将这坛子酒在桂花树下埋了多少年,才能养出这般浓郁的桂花香。 杯外桃花浮动,杯内桂花暗香,我举起酒杯朗声道:“瑟瑟有幸,今日能与各位雅士同坐一席,上巳之节,未备薄礼,只以酒托愿,瑟瑟敬各位了。” “瑟瑟姑娘客气了。” 各位齐道,仰首与我共饮一轮。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水上殇尽皆风流(二) 水上殇尽皆风流(二) 席间热闹起来,他们说的都是些学术话,时不时争论两句,知照认真听着,或会发表些看法,每每都引发赞叹。 我偷偷瞄了苏晋一眼,看他一手撑头一脸津津有味的模样,只听不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感兴趣,装模作样的,看起来在这些文人雅士中竟然并不显得突兀,似乎是经常在这样的场合里来往。顶着那么大的家业,不去忙生意,也不怕早晚破产了。 又回头听了一阵,多半都是讨论各家典籍和当今世上几位有名的先生,我插不上话,便随意拿起个梨埋头啃,刚啃了几口,一个削得整整齐齐的果子递到我面前,“吃这个,带皮的不干净。” 我顺着那只修长洁白的手看过去,对上一双带着浅浅笑意如四月春风般和煦的双眸,心中顿时莫名其妙的一跳,急忙将他手里的果子一把接了过来,我有些不自然的扭过脑袋,强装镇定道:“你好像很闲?“ 他笑道:“闲与不闲全看我自己。” 我不屑的咦了一声,想起来什么,好奇道:“你怎么会认识知照?” 他反问:“那你又怎么会认识知照?” 我冷哼一声,道:“你别以为我们出家人就一定是与世隔绝,像知照这样出众的男子,想结识他的人多得很,我能与他相识,自然是因为缘分。“ 他淡淡道:”是么?“又笑道:”我猜,你应该与他相识不久吧,但我与他却已是多年的好友。” 瞧他那副得意的样子,我和知照虽认识不久,但我们感情深!缘分这回事,岂是他这样的俗人能懂的。 我正要与他答话,他却突然抬头,叫了一声:“云兄。”然后便站起身走过去。 我抬头一瞧,只见一位身长近八尺的男子一身玄衣,腰间别了一把长剑,发冠高高束起,剑眉怒指云霄,五官本极俊,但眼神中透着一顾冷意,一张脸臭得就像有人欠了他的钱一般,我在心中摇头,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相貌。 苏晋迎上前,那年轻男子朝他揖了一揖,他亦是回礼,然后朝众人介绍:“这位是云鄂兄,是在下于潞州结识的好友,近日正巧到此城中谋事,便被苏某请来了,苏某先斩后奏,知照兄不会介意罢。” 知照点头,站起身朝那云鄂揖礼,又笑道:“苏兄多虑了,既是苏兄好友,亦是知照好友,无须提介意二字。” 知照这般深明大义又客气得体,那云鄂竟看也不看知照一眼,冷哼一声便兀自走开,座上之人皆面面相觑。 我心中冷笑,这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竟然这般无礼,就算是皇帝老儿,别人向他跪拜他也得道一声平身罢,此人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倒真不把自己当客人。 知照宽容,自然不会与他计较,只叫下人添了桌垫吃食,那云鄂也不道一声谢,大摇大摆的便落座下去。 知照笑笑,并未多说,苏晋也未曾为他这位好友解释半句,神情自若的便坐回自己的位子,叫我十分鄙视。 座首的知照道:“今日既是曲水流觞,且如今春光大好,想必各位已是满腹香诗,那各位便要尽情施展了,可万万莫敛才,可惜了这般的大好机会。” 说罢,拿起一只竹筷背对我们轻轻敲击桌面,溪上放置的酒盏便顺着溪流缓缓而下,敲击声片刻停止,酒盏刚好行至一位手执折扇的清秀公子面前,他浅浅一笑,将酒杯捞起慢慢饮下,然后收起折扇叩动杯沿,以击生为奏,将一首颂咏春景的妙诗娓娓道来,赢得席间赞声不断。 方才知照与我介绍各位的时候,我因苏晋出现这个始料未及的意外心情颇有些郁闷,是以都未曾记住这些公子的名字,此番这位有才的小公子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方才他吟诗的模样竟与我曾经见到的那位秀才有七分神韵相像,让我心中又是一动,看来,待会儿若有机会便要去仔细问问他的名字。 酒盏第二回顺流漂下,看着朝我这个方向满满飘来的杯子,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万一飘到我这里怎么办? 在紫庞寺这么多年来,我和夏连从未正正经经上过一天学堂,难得的能识全几个大字,也全亏了寂空主持从小便常常逼迫我们抄经书曾整日耳提面命的叫我们背下无数发人深省的道理,虽这些道理我们从未真正的消化并且实践过,但好歹总算是为全是俗肠子的肚皮里留下了点稀稀拉拉的墨水。 总之,若是叫我现编一两首山野村歌我倒是手到擒来,但叫我作诗,委实是在逼我上断头台。 心惊胆战的看着酒盏离我越来越近,我开始在心中费劲琢磨要如何才能不让自己在这样要紧的场合里面保住面子。 击声戛然而止,我瞪大着眼睛,默默长喘一口大气,手心里竟然是冷汗涔涔。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虽故意放得很轻,但却叫我听了个清楚,我瞪着眼睛侧过头去:“你笑什么?” 苏晋笑着摇摇头,道:“原来你还怕这个。” 我立时像是被人当场抓住了小尾巴,浑身觉得不舒服,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朝那人脸上狠狠抓上两把,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实在是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形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水上殇尽皆风流(三) 水上殇尽皆风流(三) 我逞强道:“笑话,我夏小六就没有怕过什么。” 他笑一笑,未再说话。 我将目光转移到再次往下飘的酒盏上,心中默念十遍不要停在我这里不要停在我这里…… “当。”最后一声敲击声落定,我瞪大着眼睛,仔细盯着身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扫到我身上,知照微微偏头笑柔柔的望着我,右下侧的苏晋一手撑头一手执酒看向前方,表情意味深长,不用说我也猜得到此时他心里在怎样笑话我。 酒盏顺流漂下,我正企图蒙混过关时,苏晋却突然侧身伸手将其一捞,小心翼翼的放到我面前,笑道:“瑟瑟姑娘,好运气,请了。” 好你妹啊好!请你妹啊请!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面对十几双殷切期待的目光,我顿时如坐针毡,心里快速盘算一番,我灵机一动道:“其实各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家祖上历来尊崇孔圣,是以一直都有严规,家中女子在外不可随意露才,否则就是辱了圣贤,我不敢随意违背家长训诫,此番恐怕,要让各位失望了。” 苏晋微微挑眉,叹道:“那真是可惜了。” 席中立时议论连连,其中也不乏颇为理解之声,我却听见一人道:“瑟瑟姑娘不比如此拘礼,我等都是熟读圣贤之人,向来钦佩有才的女子,若瑟瑟姑娘愿意展露一二,我等定会更加尊崇,又怎会觉得你辱了圣贤?” 苏晋笑着点头道:“我看这位兄台说得却是十分有理,想必大家都是如此看法。” 席中之人连连迎合,方才称理解我的那部分声音也即刻消失不见,叫我心中好不懊恼,深深怀疑方才发言的那位公子就是和苏晋一伙的,成心想让我出丑。 我干笑两声:“当真是承蒙各位公子抬爱了,只是我今日出门之前家中长辈还仔细交代过此事,实在不敢背着长辈们随心而为,万望各位理解。” 我这番挂着城墙般厚的脸皮胡说八道,心中已是无数匹含草的马奔腾而过,就只差跳起脚来大吼一声:老娘就是没读过书就是不会作诗你们统统给老娘闭嘴吧! 席中依旧还是一派极想见识见识我才能的风向,苏晋则歪歪靠在一旁全然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他知道我是出家之人,是以我方才那番瞎话他全都心知肚明,只是不屑拆穿我罢了,真是恨得我牙痒痒。 我心中正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应对时,知照突然站起身来,朝席中作一作揖,笑道:“此番看来,想必瑟瑟姑娘家中也是书香门第,教养极好,曲水流觞也是为了寻一个开心,何必因此让瑟瑟姑娘为难,此处唯有在下与瑟瑟姑娘相识,不如,就让在下替瑟瑟姑娘受了这一回可否?” 谦谦君子立于春风之中,仿若满林的桃花开出一朵洁白雪莲,我心中立时被那洁白染得通通透透,脑中所有的乱麻皆数被轻轻斩断,整个身体飘飘然矣,差一点就要感动得潸然泪下…… 席中顿时连连叫好,有人道:“柳兄人称梅花先生,学中之人谁不知柳兄才高八斗,名满天下,但柳兄为人行事低调,从不轻易展露才能,鲜少有人能亲眼见识到柳兄之才,今日我等前来赴约,也是抱着能得柳兄指点一二的希望,此番能闻得柳兄当场作诗一首,实乃是幸事一桩,如此甚好,甚好。” 众人连忙应和。 知照竟有如此才名,实在叫我意外得很,唉,只恨我当初将读正经书的时间全拿来看小人书去了。 知照得体回道:“实是诸位过奖了,一点微薄之才,登不得大雅之堂。” 我连忙站起身来朝他行礼:“此番便要多些知照替我解围了。” 知照浅笑着回我:“瑟瑟姑娘客气。” 我心中一阵欢喜,得意看一眼苏晋,他却是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自在模样,拿着一束桃花把玩,似乎现场发生的一切丝毫不影响他看风景的闲适心情,我心里默默道一声装模作样,便坐回自己的位子。 知照叫人送上纸笔,轻轻拂袖,便行云流水般在纸上题下一诗,落笔后,候在身旁的下人将纸张呈向众人,知照起身慢慢吟道: “洛河潺潺桃花洲, 南燕声声千杯酒。 琴瑟妆成玉容姣, 水上觞尽皆风流。” 吟罢微微颔首道:“拙诗一首,让各位见笑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水上殇尽皆风流(四) 水上殇尽皆风流(四) 洛河潺幽桃花洲, 南燕声醉杯中酒。 琴瑟妆成玉容姣, 水上觞尽皆风流。 知照音落,便有稀落的掌声缓缓响起,只片刻,席中之人反应过来,桃林之中赞声顿时不绝于耳,而我心里此刻更是激动难言,那句琴瑟妆成玉容姣,指的可是我? 惊艳之后,一切继续。 那苏晋运气当真太好,来来回回几次愣是未曾轮到过他,我还想瞧瞧他这个经商之人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内涵,此时愿望却是要落空了,倒是他那个云兄,有一回酒杯停到他身边,看他那副模样也不像是会作诗的人,苏晋便为他解围说其人练过几年拳脚功夫,若大家不嫌弃的话就让他为大家舞舞剑吧。 大家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接着那云鄂臭着一副脸拔剑走出,飞身一跃剑影重重,来来回回将在座的人震得一愣一愣的,只是可惜林中的不少桃枝遭了秧,被他毫不留情的剑锋划过,哗哗落了满地,知照连忙上前阻拦,众人忙道够了够了,那家伙才收回剑,座上之人皆是一副后怕的惊恐模样。 他这样霸道的招式也能上的了台面,早知道我方才也舞剑好了,虽说我从来不用兵器,但至少舞起剑来定是比方才那位的有可观性,不过若不是因我推拒,知照又怎能做出一首那样让我喜欢的诗来? 微风轻送,春日有将黯之势时,众人才意犹未尽的三三两两离开,知照吩咐下人收回桌垫,这才过来与我道别。 我心中虽不舍,却也不好开口强留,便道:“今日多谢知照了,既然我离得崇元寺不远,那知照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相帮的地方,便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而为。” 知照笑道:“多谢瑟瑟姑娘关照,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往后便有劳瑟瑟姑娘了。” 我嘻嘻笑道:“知照客气了,客气了。” 我与知照聊得正是欢喜时,送云鄂离开的苏晋雀凑然凑了过来,在我耳边响起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这位瑟瑟姑娘果然是人美心善,叫苏某好生佩服。” 我瞧一眼他,皮笑肉不笑的道:“苏公子倒是清闲得很啊,我方才听闻苏公子乃是经商之人,知照是在此养病,不知苏公子在此又是所为何事?” 苏晋笑道:“经商之人也有礼佛之心,我在此自然是诚心烧香拜佛,求得事事顺心,何况知照与我乃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他只身一人在此养病,我来陪一陪他当该是情理之中。” 又朝我作揖道:“既然这几日我都与知照一同住在崇元寺中,那以后苏某也有劳瑟瑟姑娘了。” 我僵着脸:“呵呵,苏公子倒是不客气。” 他轻松道:“看得出瑟瑟姑娘是爽快之人,在下自然无须讲究,倒让姑娘你拘束。” 我咬着牙:“那真是多谢你了。” 见我们如此,知照倒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无奈的摇头笑笑,又道:“瑟瑟姑娘与苏兄倒不像是初识,莫非之前二位已彼此见过?” 我急忙否认道:“没有!” 苏晋抱手,但笑不语。 他这幅样子,正经坦荡得很,但被他下了软骨散劫入府中差点被逼婚的记忆我可谓是历历在目,虽上一回他帮了我,但他此时在我心中,顶着的还是仇人的名目,我对他不得不防,也不知道他私下会不会将等丢人之事告知知照,就怕知照对我误会了什么。 正想着时,独自玩了半日的小白此时从桃林中冒出来,它倒是来得巧,若是早些出现,恐怕就要把满林子的书生吓得花容失色。 见到我,便哼哼嗤嗤过来蹭我,我伸手摸摸它,它却突然咬住我的衣裙将我往一旁拉,我心中奇怪,这家伙往日这个时间便要与我要吃的,此番这个模样倒像是要带我去哪里,莫不是我今日没有在寺中帮忙偷偷逃走东窗事发了? 知照也瞧出不对,道:“看小白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急事,瑟瑟姑娘不如随它前去看个究竟。” 我也正有此意,正打算道别离开,苏晋突然道:“你一介女子只身前往恐怕不安全,不如让我和知照兄陪你一同前去。” 知照亦道:“苏兄说的极是,瑟瑟姑娘若是不介意,还请准允我们一同前往。” 我自然是没什么可介意的,虽不知苏晋此时打的是什么算盘,但有知照在旁,断他也不敢贸然乱来,只是若当真是二师兄要来找我算账,在知照面前暴露真实身份也便罢了,要是被二师兄当着他们的面训诫一番的话,那我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想了想便道:“小白大概只是想闹我带它去玩耍,况且这燕南山崎岖,就不用麻烦二位了吧。” 苏晋道:“如此甚好,我与知照今日闲暇,慧远方丈交代知照的病不宜久待房中,此番大好春光,我正打算陪知照兄多走走。”说完又看向知照道:“知照兄认为如何?” 知照神色一顿,而后又露出笑意,“苏兄说的是。”转头朝我作揖,用征求的口吻客气道:“万望瑟瑟姑娘不要介意。” 知照都这样说了,我怎还忍心拒绝于他?罢了罢了,反正本女侠身手矫健脑子机敏,就算真是我想的那般,到时看情况再随机应变也不迟,便笑眯眯道:“知照太客气了,能与知照一同游玩我自然欣喜至极,又怎么会介意?” 说的是游玩,实际上我心中一点也不轻松。我们三人一行跟在小白身后,它在前头带领我们穿过桃林,又走了一小段稍显崎岖的山路,一路上它时不时回头来催我们,似乎事态很是紧急,于是身边的两位好像也没什么闲情逸致,一路上都没时间来得及细细赏景,只是甚少言语的跟在我后面。 所幸我运气好,小白带我行去的方向并非是紫庞寺的方向,再跟随小白走了片刻,它突然加快速递,往前方奔了几步,停在一处低洼之前,又探头探脑的神经低洼里蹭了蹭,那里面,似乎是有什么东西。 我们快步走过去,往里一看,我惊道:“狐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镜中水月乱(一) 镜中水月乱(一) 只见那低洼里,躺着一只湿漉漉的狐狸,身上有一处血淋淋的伤口十分显眼,显然就是因为这个伤口,它才昏迷在此。更加要紧的是,虽然它身上此时被泥泞覆盖,但我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夏连收养的那只红狐狸。 我急忙伸手将它抱出来放到平地处,仔细探了探它的气息,虽已经奄奄一息,但所幸发现得及时,它还有救。小白耷拉着脑袋趴在一旁,仔细盯着昏迷过去的小狐狸,一双大眼珠子眨都不眨。这家伙,平日里看它忌惮小狐狸,从不敢主动与小狐狸亲近,这个时候竟然也会担忧小狐狸的伤势,倒是让我有些欣慰。 知照蹲下身来与我一同查看狐狸的伤势,仔细打量一阵后,我见他微微皱眉神色凝重。 苏晋在旁渡了几步,看看此处又瞧瞧那处,最后指着低洼旁的一堆乱石道:“它应当是被滑落下来的乱石砸伤。”指了指另一旁缺了一角的高坎,“不过这里的情况看来,并不容易松动,应当是有人为的痕迹。” 我仔细看了看那堆乱石,上面果然有一些血迹,而高坎处若不仔细观察,谁会知晓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个苏晋,人品不怎么样,眼睛倒是尖得很。 知照神色怪异的抬起头和苏晋对视一眼,便低头正色问我:“瑟瑟姑娘可是认识这是小狐狸?” 我如实相告:“是夏连不久前在山下一处意外捡到的,当初它也是受了伤,没想到这么快又出意外,这小狐狸运气真是不好。” 知照点点头,道:“知照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瑟瑟姑娘答应。” 我正用将裙角上撕下来的布条给小狐狸包扎伤口,听到知照这么问,愣了一愣,又道:“你尽管说便是。” 他顿了顿,道:“我想亲自问一问夏小师傅这只狐狸的来处。” 我又是一愣,看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我道:“好,明日我带他来见你。” 他点点头:“有劳瑟瑟姑娘。” 苏晋蹲下身来,看着我为小狐狸包扎伤口,又看一眼我缺了一块的裙子,笑道:“你这治伤的办法,倒是一成不变。”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只道:“不然呢?我总不能撕你和知照的衣裳罢。” 他低笑一声,道:“我的衣裳你可以尽管撕,但知照的,就不晓得了。” “啊?”知照楞然。 我倒有些好奇知照的回答,便兴致勃勃的侧头瞧他,他被我们两双眼睛直直盯着,半晌才反应过来我们的话,随即脸上微微一红,偏开视线轻轻道:“若是瑟瑟姑娘实在需要,在下自然……自然也不会介意。” 瞧这可爱模样,怎么可能不讨我喜欢? 我心中偷笑一阵,因有苏晋在场,怕知照难堪便并不打算取笑他,只道:“多谢你们二人愿意慷慨相助了,放心,暂时用不着你们的衣裳。”说罢,将小狐狸小心翼翼抱起,我道:“看这狐狸伤得不轻,我便先带它回去疗伤,此番就不送你们二位了,明日再见。” 他们同样与我道别。 我带着小狐狸和小白回到紫庞寺,寺中人迹渐少,二师兄虽早已发现我翘班之事,但因着今日收入不菲心情十分不错便对我的罪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稍稍提点了几句并没有做什么惩罚,对此我自然欣喜。 只是夏连这小子知道小狐狸受伤后,竟然一点也不着急,一副不甚关心的模样,只一心一意的扑在他的泡妞大计上。师父又不在庙中,照顾小狐狸的任务便莫名其妙的落到我身上,我一时郁闷,便将知照交代我的事情忘了个干净,不情不愿的替小狐狸清洗伤口,又上了药重新包扎,天黑的时候,它总算醒了过来。 我将剩下的一些晚膳喂它吃下,看着那一双宝石般的眼睛,我揉揉蹲在一旁的小白,道:“夏连他恐怕是踩了狗屎,竟走了这样的运气。” 小白歪着脑袋看我一眼,又把目光放到小狐狸身上。 忙活一阵,我衣裳都懒得脱,一头就倒在床上,想起白日里知照写的那首诗,心里又一阵荡漾,正细细回忆知照吟诗的模样时,我像是被谁附身似的,脑海里突然生生嵌入一张笑若春风的脸,只半刻后,我似见鬼一般跳起来。 急忙出了门吹吹清凉的夜风,我总算清醒一些,苏晋那个混蛋,竟然荼毒我到这样的地步,方才一定是一时间中了魔怔,怎会突然想起他?不过我这个反应是不是有些过激了? 我笑笑自己神经太敏感,便宽心的躺回床上,一觉便睡到第二日清晨,等吃早膳的时辰都过了时,我终于猛然省起知照昨日托付我的事,急忙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去夏连房里找他,进他屋子一瞧却不见半个人影。 对了,这小子昨日约了美人今晨一早在山下晚亭里见面,美其名曰解难消灾,此时恐怕正和那小美人甜言蜜语呢。 二话不说,我领着刚吃饱正在枇杷树下晒太阳的小白就往山下冲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镜中水月乱(二) 镜中水月乱(二) 昨晚一夜蒙蒙春雨,今晨山中依旧有些清冷,常年练功使我习惯了穿单薄的衣裳,这样的气候也并没有觉得寒凉,倒是雨雾中的山茶花氤氲出的淡淡春色看得我甚是喜欢。 我和小白正往山下走时,不远处的树丛里突然飞速掠过一道黑影,我和小白皆是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急忙奔上前去查看,但方才那人速度极快,早已彻底没了他的影子,小白蹭着鼻子在地上闻,很快便分辨出那人离去的方向,我想了想,还是先办正事要紧,便将小白叫过来,继续往山下去。 远远地,就有吵闹声音传来,时不时夹杂一两声不堪入耳的叫骂,似乎是打起来了。 我竖起耳朵细听,顿时脑袋大,夏连这臭小子,又给我闯了什么祸事。 等我行至晚亭旁一看,果然见到夏连和一高身粗腰的男子打得正热闹,那男子手里握一把长剑,夏连用的却是不知从哪里折下来的树枝,二人来来回回,谁也不肯相让,其实细看便知夏连的招式处于下风,更何况他用的还是不堪一击的树枝,再瞧瞧空荡荡的晚亭,小美人恐怕是被吓得早已逃之夭夭了。 我仔细瞧一瞧,发现那男子十分面熟,等看清他那张绝世大臭脸,终于省起这不就是苏晋那位让我印象十分深刻的云兄么? 难怪他们会打起来,以连鄂那目中无人的性子碰上夏连这谁都不服的脾气,能处到一块才怪,其间九成九是生了什么误会。 我急忙按住吹胡子瞪眼欲上前帮忙的小白,朝着他们喊道:“你们别打了!” “闭嘴!”齐齐传来。 …… 这两人这时候倒是默契得很,却显得我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了。 夏连边出招便叫骂道:“今日老子便要叫你分清楚,究竟谁才是这燕南山的主人。” 云鄂不甘示弱,臭着脸道:“不管此处是谁的地盘,只要我云鄂在,便是我云鄂的地盘。” 夏连一招回马枪:“笑话!胜负未分,便要说这种大话,你以为老子是什么好对付的便宜货么?” 云鄂剑影飞快:“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小喽啰,我定叫你哭着求饶。” “不可能!” “走着瞧!” “找打!” “看招!” 眼见这两人越打越厉害,再这般下去,恐怕会有意外,若是夏连受伤了,我这个做阿姐便要做牛做马照顾他,若是云鄂受伤了,苏晋那个精打细算的恐怕会要我赔钱,若是两人都受伤了,我便要既做牛做马又的掏银子,更加不好办。 于是急忙再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朝他们喊:“别打了!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不打不相识!你们也算是有缘分!不如喝杯好酒交个朋友!”顿了顿,我又狠心加上一句:“酒钱我来出!” “一边凉快去!”又是齐齐传来。 …… 得,感情我这是闲得慌了瞎操心,压根儿没我什么事,何必两边不讨好,若是死了一个都懒得埋,两个都死了,更加省事。 我将小白带到安全距离之外,找了块石头坐下,从袖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嗑着,权当是看戏好了,不管夏连是死是活,我还等着提他去见知照。 说起来,这云鄂的招式剑法倒是十分奇怪,不像是名门正派里出来的,剑风凌厉无情,杀气尽显,分明是常杀人才能养出来的冷戾,若是我上前,也不一定能压制他七分。 反观夏连,他虽同我一样自小习武,但这些拳脚功夫鲜少用来对付人,更别提杀人二字,但他性子顽劣,出招从不讲究规矩,往往让对方分不出他的套路,不依不挠死不认输的风格也十分不好对付。 我正瞧得热闹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有淡淡阴风极其平静的声音:“怎的打起来了?” 我被狠狠吓了一跳,身子一抖,手中的瓜子尽数被扔了出去,惊魂未定的站起来转身一瞧,顿时火冒三丈。 方才看得太入神,这人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我竟然丝毫都未察觉。 我恼羞成怒的道:“你做什么在背后吓人?我是与你有仇么?” 苏晋脸上颇有些无辜,无奈道:“我吓你作何,我只是很正常的走到你身后,顺便同你讲了一句话而已。” 我终于晓得,我为何会这般讨厌苏晋,只不过因为他时时都是这一副处变不惊闲适自得的轻松模样,而我这么多年来向来应付事情时都得心应手,却只有在苏晋面前时,常常将自己弄得一身狼狈,他像是猫,而我却是鼠,他生来便是我的天敌,在他面前,我从来做不到镇定自如,更加不可能运筹帷幄。 意识到这一点,我反而平静了,因为我断不能让他发觉我忌惮他, 我放松下来,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一时恼怒失了仪态,便转移话题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镜中水月乱(三) 镜中水月乱(三) 他看向正在与夏连打斗的云鄂,道:“我自然是来找他。” 我道:“来得正好,你这位好兄台不知为何同我阿弟打起来了,劝了半天也劝不开,你赶快叫他停手。” 苏晋点点头:“你让开些,莫叫他们误伤了你。” 我自然会让开,不必他提醒。 让我意外的是,那云鄂竟然很听苏晋的话,苏晋只在旁边说了几句,云鄂便收回剑落到他身旁,整个人头顶却依旧是阴云密布一张脸冷得就像阎罗王,夏连还想追击上前时,我急忙将他死死拉住,板起脸道:“你给我住手!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阿姐放在眼里?若是再胡闹小心我告诉师父!” 我和夏连相依为命十几年,对他一向纵容,极少凶他,此时见我是真生气了,便停止挣扎,不情不愿的将手中破败的树枝扔到一旁,黑着一张脸道:“是这个混蛋先动手的,他不讲道理。”小白昂首挺胸的走过来,蹲坐到他一旁,威风凛凛的看着云鄂,与夏连一起同仇敌忾。 他俩皆是如此,我便更要保持清醒,严肃道:“先别急着骂人,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夏连和云鄂纷纷冷哼一声,我又问了半天,才将事情的原委弄清楚。 原来,今日一早夏连便如约到晚亭中与昨日那美人见面,而巧的是,云鄂也在昨日和苏晋相约今晨于此晚亭中相见议事,两人便因此撞到一起,偏偏这两个都是不知变通就认死理的人,说什么都要霸占这晚亭,谁也不肯让谁,一来二去的,便不由分说就打了起来,可怜了那如花似玉的女子,差些被他俩吓得丢了魂儿。 原来是这晚亭惹的祸,还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此事若换做是别人,不管谁对谁错,我作为燕南山的半个主人,尽管叫夏连道两句歉也倒没什么,但连鄂是苏晋的好友,这事关系到我对苏晋的态度,那我便不得不将此事理个究竟,若是夏连之过,他自该认错,但若是那云鄂的不是,那说什么我也要苏晋替他道了这个歉。 我清清嗓子咳了两声,对苏晋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大家都不想的,但是事出必有因,我这个阿弟的性子我最了解了,虽有些顽劣,但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 苏晋笑道:“那依夏姑娘来看,此事该当如何?” 我正了正脸色,道:“此事也不难解决,只需问清是谁先到那亭子中,我们江湖中人向来讲究先来后到的原则,若是愚弟晚连公子一步到那亭子中,便是他的过错,那我必会让他向连公子赔礼道歉,但若不是如此……” 我慢慢收声,苏晋倒也是会看脸色,适时的接过我的话头,得体道:“姑娘说的极是,若非如此,那便是云兄之过,在下必让其当面谢罪,以平夏小师傅之怒。” 我满意的点点头,“苏公子当真知礼。”然后便转过头咬着牙齿问夏连:“你好好说清楚,到底是谁先到的亭子里,说是敢骗我,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却见到夏连脸色怪异,眼睛直直盯着苏晋,嘴唇紧抿,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般,闭不作答。 我心中疑惑,转眼瞧了瞧苏晋,他亦是眼神不解,明显也是不知晓夏连为何有此反应。 我推了一把夏连:“你怎么了?” 他愣了愣,回过神来,眼眸闪了一闪,吞吐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我恨铁不成钢的扶扶额:“我问你是谁先到的晚亭。” 他的脸色又黑起来,仇视的看向那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的云鄂,信誓旦旦道:“自然是我先到的,若是他先到,我只需换个地方便可,何必要与这样的人争抢。” 这小子果然没让我失望,心中暗暗一喜,我依旧保持寻常脸色,虽然我信他,但还是要做做样子问上一问,便道:“你所言可当真?” 夏连指着云鄂:“你不信问他。” 我和苏晋齐齐看向云鄂,他却板着脸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一副不屑搭理我们的模样。 看这样子,夏连说的却是实话。 我忍住得意,笑眯眯的看向苏晋:“苏公子你看……” 苏晋朝我颔首,恭歉道:“此事确是云兄有过,苏某诚心替他想夏小师傅道歉。” 云鄂猛地转过头来看他,脸上一副不爽,道:“跟他们道歉做什么?我连鄂要的东西从来不分什么先来后到,若真有什么异议,再打一架便是。” “云兄。”苏晋突然冷下脸来,嗓音淡漠的道:“你可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我有片刻惊然。 云鄂脸色变了变,却噤了声,愤愤不爽的看了我一眼,满脸不情愿的别过头去,冷哼一声,道:“你从未这般服过旁人。” 苏晋自当没听到一般,又笑着朝我道:“今日来得急,此时是一身空,还望姑娘告知住处,明日一定备上薄礼,与云兄一同亲自登门谢罪。” “不用了!” 我还未说什么,夏连这小子便突然开口,一副大义凛然之容,若我不了解他,便要真以为他是那种清廉正直之人,不过今日当真让我意外得很,以他的性子,换作往日他定是要趁机狠狠诓对方一笔,从上回知照的事便可以看出来。 我摸摸下巴,仔细瞧他,他看了我一眼,对苏晋道:“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们计较便是,反正你也道歉了,就不用那么麻烦了。”然后转向我:“阿姐,你说对不?” 他突然这样深明大义,若我再多说,便显得我小肚鸡肠了,于是连忙道:“说的是,其实我也是这个看法。” 苏晋点头道:“那便要多谢二位了。” 此事他应付得处处周到,处处在理,纵然我想在鸡蛋里挑骨头为难为难他,也实在是没得挑,便只好作罢。 大概是动静太大,竟传到正在山间看景的知照那里,此时后面跟着玄音匆匆赶了过来,问清缘由后,也未曾多说,只是代替苏晋那边又向我们道了几句歉,我怎忍心怪他,何况此事拿八十竿子来也打不到他身上去,便笑道:“知照莫要挂怀了,不过小事一桩,如今也都过去了。” 知照回我:“只要无人受伤便好。” 我点点头,又道:“既然夏连就在此处,你昨日要问他的问题此时尽管问来便是,我保证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连撇一撇嘴:“嘴巴长在我身上,你问过我的意见了么?” 我眯起眼睛:“我看你今日回去是真想受罚了。” 他脸上一僵,缩了缩脖子,拉着脸朝知照道:“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三月时节,前一刻还是天朗气清,下一刻便是细雨蒙蒙,春风微染,连落雨都是带着桃花香味。 山路渐渐有些泥泞,我行在前头,时不时转身望知照一眼,他身子不好,不知这样的气候受不受得住,我劝说万事等雨驻之后再动身,他却说事态紧急,容不得拖缓,我便只有由着他。 所幸玄音出门时带了伞,好歹身前身后为他撑着,也不至于沾雨着了凉。 他开始还要将雨伞让给我,但他带病在身,我怎忍心再让他受凉,便一再推拒,他拿我没办法便只好听我的。 苏晋和连鄂行在后面,两人用手搭在额前遮雨,看上去倒不像是因为这雨受了影响,尤其是苏晋,虽头发上沾了些许毛雨,但丝毫改变不了他道貌岸然的模样,我转回头摸摸鼻子,心中暗忖这家伙到底跟来干什么? 夏连一边带领我们前行一边在我耳边颇为怨怼的嘀咕:“若不是瞧在你的面子上,傻子才会在这样的天气受这样的罪。” 这雨才多大点,鞋子都打不湿,这小子倒先比我抱怨起来了。 我道:“我这是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你把这事办好了,你与别人动手的事我回去自然半个字都不会跟师父提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镜中水月乱(四) 镜中水月乱(四) 夏连无奈道:“晓得了晓得了,真是拿你没法子。” 我得意一笑,他若是拿我有法子,我还如何做他阿姐? 人类总觉得在这世上自己才是最有智慧的生物,但实际上我们有太多不可控制的事物,比如天气,方才我们还以为这毛毛雨下一会儿便会停歇,此时却有些渐大的趋势,若要再回头又未免太不划算,只好都硬着头皮朝前走。 我的睫毛沾了雨水,渐渐有些看不清路,伸手抹了一把脸,突然兜头罩下一件带着海棠香的蓝色外袍,我愣了愣,掀开露出脑袋一看,愕然的瞧见身边站着解了外袍只着一件月色单薄长衫的苏晋。 我的心口微微发烫:“你这是做什么?” 他边走边若无其事的道:“助人为乐。” 鬼才信,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他那位夫人,他又是个情种,才这般照顾于我。 实在受不起这份情义,我边将头上的外袍拿下边道:“我没你的那位阿留那么娇弱,比这厉害百倍的大风大雨我都遇到过,用不着如此。” 他像是猜到我心中所想,按住外袍不让我拿下来,神情淡淡的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怕你着凉了到时我还要出看病钱。” …… 我就知道。 我将外袍披在头上盖好,心里默默骂了一声娘,祈祷雨再大些,将这家伙淋个湿透,最好是刮一场大风,将头上这件价值不菲的外袍刮去烂泥潭中,叫他心疼得肠子都绿了才好。 很显然,老天爷完全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或许是他存心就要和我作对,方才巴望着雨停,雨却越来越大,现在希望雨再大些,却又渐渐小了。 在我一路腹诽中,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一个极不起眼的山洞。 夏连一脸不耐烦的指着山洞道:“诺,我便是在此处捡到那只红狐的。” 我走近洞内,将身上的衣裳拿下来使劲抖了抖,还给苏晋,咬牙切齿道:“多,谢,了。” 他笑着接过,并未穿回,而是拿在手上。 这个举动彻底将我激怒,他这是在嫌弃本尼姑,本尼姑碰过的便不屑穿了么?那方才又给我做什么?有病啊! 因知照在旁,我没将怒气发泄出来,只是狠狠瞪了苏晋一眼,此后再不愿意同他说话。 玄音与云鄂守在洞外,左右各站一个似两位凶神恶煞的大门神,夏连坐到一旁,旁若无人般的便将鞋子脱下来抖落里面的碎泥,大咧咧的一点形象都不顾,云鄂见到,眉头皱了皱,小白气势汹汹的守在一旁,就算动不了云鄂也要帮夏连壮壮门面,其实我想说,照云鄂那副模样,恐是连阎王来了也不怕的。 知照已在洞内查看起来,此处荒草丛生,和寻常山洞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但他看得仔细,似乎一处也不愿落下,我过去弯下身同他一起查找,苏晋凑过来颇为好奇的问道:“你这是再找什么?” 我不愿理他,便当没听见一般,闭口不答。 瞧我这副模样,他不甚在意的笑笑,倒是知照,被他这一问引得朝我看了过来,也笑着问我:“莫非瑟瑟姑娘有什么物什掉落在此处了么?” 我立刻笑嘻嘻回答:“不是的,我只是想帮你一同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女子家用的东西。” 他脸上的笑立时滞了一滞,神色变得奇怪,抬头和苏晋对视一眼,苏晋微微挑着眉,有些无奈的笑道:“你倒是聪明。” 不是我聪明,凉国的昭远公主要与我们卫国和亲这件事,早已是满城百姓皆知了,就连庙中的师兄师弟们也偶尔要八卦上两句,而听闻昭远公主三月前便已经从凉国出发,直到如今却依旧未听到她入城的消息,从凉国道卫国,快马加鞭只需行上一月可到,就算昭远公主身份尊贵,身子娇弱,一路上宫人服侍着慢慢行来也该在一月前到达了。 尽管知照未曾相告,但我从他腰间的佩玉便已猜到,他是朝廷中人,那玉佩上的水浪刻纹,绝非是寻常百姓可随意佩戴的。 帝都中类似燕南山这样的青山也不少,燕南山比它们比起来未免太过偏僻,知照若真的是要养病,又怎会受那颠簸坎坷偏偏选中此地? 我抬头看了看四处,又低声道:“你们放心,我就帮帮忙,绝不添乱,若是此事不能轻易让外人知晓,我也绝不会在外乱说。” 知照神情松下来,笑道:“我们不是特意要瞒你,只是此事境况特殊,牵涉太多,累及其中的人怕是要受牵连,自然是尽量能少人知晓才好,只是我当真没料到,你竟然这么快便猜到了。” 我耸耸肩:“你若是不想让我知晓剩下的,往后便要藏得严实些了。” 知照伸出食指和拇指碾过一块染了白色粉末的枯木,拿在鼻子下闻了闻,道:“那就要看瑟瑟姑娘知道多少了。”然后抬头朝苏晋道:“看来那昭远公主也不是等闲之辈,这是西凉特有的熏香,有潮味,应当是有些时日了。” 苏晋点点头,也伸手取了部分那粉末状的东西闻了闻,又意味深长的朝我道:“夏姑娘想知道什么?” 我转转眼珠子,兴致勃勃的凑过去道:“我想知道知照在朝廷里当的是什么官?” 苏晋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只是瞬间,若不是我瞧得清楚,差些就要以为是我的错觉,因为实在是很难在他脸上见到这种表情,这使我不禁怀疑起来,莫非知照身份十分特殊,实在是不好让外人知晓? 我正纳闷时,苏晋不淡不咸的道:“看来夏姑娘对知照兄很是关心。” 这问题问的,真是阴阳怪气,何况我对知照关不关心有他什么事? 知照在一旁听着我们的对话,见苏晋这样说,急忙伸手朝我作揖道:“苏兄为人向来不羁,方才那句只是他的玩笑话,还望瑟瑟姑娘莫要介意。” 其实我真想对他说,苏晋刚刚说得很对,我就是对你很关心,可好? 但是在知照这样的男子面前,矜持是非有不可的,我便笑道:“我自然不会介意,知照莫挂怀,我只是好奇而已,多问一句,知照不会怪我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镜中水月乱(五) 镜中水月乱(五) 知照笑道:“怎会介意,我既然视瑟瑟姑娘为友,本不该隐瞒身份,知照未诚心相待,乃是知照之过。” 他这般赤诚,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没有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不仅编造了名字,还隐瞒了我其实是个尼姑的事实,但名字我可以如实告知,这身份却千万不能让他知晓,因为一旦他知晓了我是个出家之人,以他的性子来说,那我当真是全无半点希望了。 我正想心虚的回知照两句无须在意,苏晋这家伙突然横插一脚意味深长的道:“知照兄你未曾诚心相待,可曾想过别人也会对你有所隐瞒?” 我真想封了这个人的嘴巴…… 我知道他话里有话,从昨日知晓他与知照相识之后我就一直担心他会将实情告诉知照,如今看来,这人果真就像横在我和知照之间的一个定时炸药,且这个炸弹还很有可能会自行添油加醋,此炸药一旦爆炸,那么后果……我真不敢想象。 我威胁满满的斜睨着苏晋,道:“不知苏公子可听过一句话,叫做祸从口出。” 苏晋但笑不语。 我正想继续说什么,谁在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瞧,夏连居高临下的臭着一张脸,低头看向我道:“事情办完了,该回去了吧。” 我嗯了一声:“你若着急便先回去,我还有些事,暂时不走。” 夏连却有些着急道:“今日师父回山,你若不在,我便不好向师父交代,你赶快回去,省的师父又骂我。” 师父今日回山?这事我怎不知道?不过就算如此,我也没必要必须在寺中,我的性子师父他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野脚惯了,常不在寺中他也早已习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我道:“你先回去,我保证师父他不会骂你。” 夏连却一把将我拎起,板着脸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道:“不行,你必须现在就同我回去。” 这臭小子,今日怎这般啰嗦?往常也没见过他像这般关心过我这个阿姐回不回庙的,我奇怪道:“你怎的了?非要我回去,莫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要拉我帮你顶罪不成?” 这样的前例,并不是没有,而且还不少,但没有一次陷害我能成功就是了,看他这副表情,倒真像是火烧眉毛大祸临头一般,极有可能又要旧招重使。 他的脸僵了一僵,又道:“我怎会这般无耻?” 我挎着脸看他,眼中写满了“你就是这般无耻”…… 他的脸再僵了一僵:“我不管,你现在就要同我回去。” 我真是要被他烦死了,“唉你……” “瑟瑟姑娘。”我正要发作,知照却突然说话,我和夏连同时看向他,他站起身朝我道:“想必夏小师傅当真是有什么急事,瑟瑟姑娘你不妨先同他回去,至于知照的身份,之后自会告知,此事也有几分凶险,瑟瑟姑娘若身涉其中,出了意外,知照心中定会难安。” 我怎不知道事情凶险,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身涉其中,我有武功护身,而他这般体弱,风大些都要受不住,更何况他面临的还是血雨腥风,即使他有护卫在身旁,我也断然放心不下。 二来苏晋这个人实在是太深了,我自认一向看人极准,但却根本看不透他,知照与他虽是好友,但他为何牵涉此事?他所做的打算会不会伤害到知照?这些我都拿不准,若我不在身旁时时警惕着,我的知照这样的身子怎能经得起折腾哟。 三来嘛,我自己当然也对这样的事情也是好奇得很。 于是我朝知照笑道:“无碍无碍,我是江湖中人,也想多长长见识,何况此事就发生在燕南山中,若我不出手解决,往后怎能再住得安心?” 知照正要继续劝我,一旁不做声的苏晋同样站起身来,道:“我看柳兄不必再相劝了,夏姑娘是直爽之人,她既已经决定,又怎会轻易再改想法?” 知照脸上微微有些意外之色,“苏兄你……” “而且。”苏晋慢悠悠的理一理衣袖,继续道:“夏姑娘既是家住燕南山中,想必对此地的地形甚为了解,有她在旁,也算是多了一个得力帮手,既可事半功倍,又能满足夏姑娘,两厢得益,何乐而不为?”又笑着看向我:“夏姑娘,你说对么?” 又是这样的笑,明明他讲得十分在理,又是在帮我,但一想到他这样是完全不把我的安危放在眼中,我真是浑身不舒服,不知若他还认为我是他的那位夫人的话,又会怎样做? 我面皮上干巴巴的笑一笑,道:“苏公子说的极是,知照便莫要再多虑了。” 知照看了看苏晋,像是犹豫了一阵,苏晋朝他笑笑,他便朝我作一作揖道:“既然如此,那知照便依了二位,还望瑟瑟姑娘万事小心,千万护好自己。” 我点点头:“知照请放心。”然后转向夏连,我低声道:“你先回去,若师父问起,就随意帮我应付两句。” 夏连面带难色,揪着我的衣袖,嘴角动了动,问我:“你当真不肯回去?” 他这个模样,显得像是我要永远退出师门再不回去似的,我不过是要多耽误几刻功夫,事情办完我自会回去,他有必要这般神情庄重么? 我不耐烦的点点头,若他再啰嗦,我保证我一定会一巴掌打过去。 “那好。”他突然道,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看了一眼苏晋,又看了一眼知照:“我也不回去了,你要做什么,我与你一同前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我无奈得很,叹一口气道:“随便你吧。” 山中雨势渐大,在洞中查不出什么,我们只好都歇下躲雨,一直都守在洞口的玄音和云鄂也走近洞内,各自坐到知照和苏晋身旁,我坐在知照旁边,夏连又坐在我旁边,现在的位置看来,云鄂和夏连正巧面对面,两人一对视,便都板起脸来,同时冷哼一声,各自背过身去。 我颇为无奈的摇摇头,这两人也倒真是般配的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镜中水月乱(六) 镜中水月乱(六) 山中有泥香,带着湿气的微风拂进洞内,我正和知照在讲一则卫国百姓中流传颇为广泛的水怪奇谭,苏晋早已移到知照身旁颇有兴味的听着,正要说到结局处,苏晋突然道:“这个王姓的书生是要和莲花精双双殉情,然后投胎转世做了兄妹,永世皆能相见相处但却不得相爱,是么?” 我露出惊讶神色:“你怎么晓得?” 知照听我这样说,也有些意外,道:“这样的故事倒是十分有趣新鲜,在下未曾耳闻过,苏兄之前竟然也听过么?” 苏晋浅浅笑着,道:“我本为商者,通常都是和市井中人打交道,这样的故事听过很多。” 知照点点头,不再奇怪,但我心里却十分不顺,原本想借这故事好好吸引吸引知照,却冷不丁的就被他拆穿了结局,我再说下去,便也没有趣味,这个人当真是可恶得很。 我平着音调呵呵笑了两声,道:“苏公子真是见多识广,让人佩服,但这个故事原是田中之农所创,故事中最十恶不赦棒打鸳鸯的反派便是个商人,如此讥讽商人的故事,本就成了商中禁忌,苏公子怎会是因此听闻,还知晓的这般详尽,想必,是苏夫人告诉你的吧?” 他来拆我的故事,我便要去拆他的台,虽然故意提人家伤心事这样的作为有些不厚道,但我就是要他心里不舒服,叫他以后再不敢随意截我的话头。 他正要回我,玄音起身在洞口处往外看了看,突然转头向知照道:“公子,雨停了。” 我想让苏晋难堪的计谋便因此迅速破产,若不是玄音一副坦坦荡荡神色如常的表情,我几乎要以为他就是故意的,回头看看苏晋气定神闲的模样,我悻悻作罢。 燕南山一场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纵使西凉的熏香持久度再好,但一场雨落下,也被冲刷得干净了,昭远公主留下的线索因此而断,我们便要从其他处着手。 想起方才山林中掠过的黑影,我将此事告诉知照,随意商量过后,我们起身离开山洞。 春雨之后,山中花未曾零落,反而纷纷盛放,春光明媚,透过鲜绿的枝叶,映着绯红的山花,斑驳了半边的青石小道。 我踩着碎影行在知照后头,自动屏蔽掉一干闲杂人等,看着轻柔的日光照在他稍显消瘦的肩头,满心欢喜。 景雅如斯,佳人在旁,三两闲话,日过梢头,当是我夏小六所向往的生活啊,若是佳人再多上那么一两个,满足我左拥右抱的愿望,那便是神仙也羡慕,就算折了我的寿也心甘情愿。 唉,当真是潇洒莫过酒中仙,风流如我夏小六啊…… 咳咳……我就随意想想,各位莫学我,莫学我…… 我正幻想着时,夏连快步走上来,与我并行,凑近低声问我:“你真是闲的没事做了,为何要帮他们?” 我同样放低声音道:“别人不知我你还不知我么?”然后用下巴往知照那处指了指:“你这问的是废话。” 夏连立刻露出十分鄙视我的眼神:“老.毛病。”然后又问:“你难道忘了你的救命恩人么?之前不是一直惦记着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我白他一眼:“我若能找到他还需如此周折费心么?与其遥盼虚幻中人,不如珍惜眼前,及时行乐。” 他不甚理解的摇一摇头:“真是搞不懂你。” 我道:“你鼠目寸光,自然不懂。” 于是他又白我一眼。 我问他:“说起来,我倒真想问一问你,你是当真不记得当年那人的长相了么?” 他点点头:“真不记得了。” 我便没再说话。 很快到目的地,小白鼻子贴地细嗅,带领我们循着蛛丝马迹走了一段,地势越发偏僻,乱石和丛林密布,隐隐有水流声,背着一处高地,连日光都照不到,十分阴冷。 我矮身抚摸小白,抬头道:“到此处应该差不多了,再往前走恐会打草惊蛇。” 苏晋让云鄂和玄音前去查看,这两人应下来,提剑分向前去,步履轻盈,那云鄂听他的话我已是见怪不怪,但玄音是知照的护卫,竟也这般好使唤么? 我犹豫半天,还是没忍住,便问:“我有一事不解,不知苏公子可否为我解惑?” 苏晋答我:“夏姑娘直说便是。” 我摸着下巴道:“不知苏公子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听我这么问,苏晋也不意外,面不改色的道:“柳兄与我乃是至交,他有事,我出手相帮,自然是情理之中。” 我笑一笑,道:“至交如此,倒让人羡慕,想必苏公子对知照十分了解,那不知知照年岁多少?家中人口几何?有地几亩?在帝都中有没有房屋?有无婚嫁?喜欢怎样的女子?介不介意门第之差?” “……”苏晋的脸微微僵了一僵。 我这般大大咧咧的问及知照的私事,他已是红晕浮上,急忙出声止住我未休欲续的问题,道:“瑟瑟姑娘说笑了,苏……苏兄虽与我好友多年,但……” 我忙嘿嘿笑着朝他道:“知照莫介意,我就是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 夏连在旁一个劲儿的翻白眼,我当做没看见。 知照垂着眼帘不敢看我,道:“其实苏兄会插手此事,不仅是为了帮我,更多是因为昭远公主与他相识,公主有难,他听说后不愿袖手旁观,才特特前来,与我共同寻找公主下落。” 竟是这样?这个答案让我意外得很,看向苏晋,他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对了,苏晋本是凉国人,与梁国的公主相识,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只是我真想知道,他与皇宫有关系,与知照有关系,竟与昭远公主也有关系,到底还认识什么更加了不得的人? 云鄂和玄音很快回来,果然离我们不远处就有一处木屋,旁边围了重兵把守,四周也布了埋伏,想必那木屋里关的就是昭远公主。 对方人多势众,我们此时若冒然前去,必定是等于送死,知照和苏晋相商一番,决定先回去搬兵,明日一早再来实施营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掩门细嗅蔷薇香(一) 掩门细嗅蔷薇香(一) 我一直以为,夏连说师父回山的事是为了让我回庙编来诓我的,但当我顶着暖洋洋的日头左手一只夏连,右手一只小白回到紫庞寺后院,看见师父他老人家盘腿坐在枇杷树上闭目打坐时,我才觉着我大概是冤枉了夏连,转过头去正想诚心同他道个歉,却瞧见他一脸呆滞满是讶异的模样,我顿时白了眼,原来这小子真是在诓我,只不过是师父回来的赶巧。 师父他老人家挺直脊梁,端坐于枇杷树上,法相庄严,日光斜斜照上去,恍惚有一种真佛现世的错觉,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感觉自己师出名门,是归隐世外的高人之徒,但事实证明,这种感觉每每都持续不了半刻钟以上,尤其是这回颇为短暂,悲催的结束在了师父隐隐的呼噜声中。 我满怀敬畏的走过去正想叫师父一声,听到这起伏有序的呼噜声后,着实受了不小的打击。 夏连叹息着过来拍拍我的肩,“师父他每回瞌睡锣鼓震天响也叫不醒,我们还是先回房,正好也睡一睡午觉。”然后哈欠连天的嘀咕着他心心念念的晚亭姑娘领着小白去过没有追求的日子了。 我看着熟睡中的师父颇为伤感的叹息了一阵,也紧紧追上了夏连的生活节奏。 一头倒回床上,我在心里稍稍盘算一番,打算将营救昭远公主的事办完以后,就找个机会下山,去找那千花楼的秦若姑娘打听打听我那位心上人的下落。 说起来,也是我运气不好,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他,但每每总在终于有了一些线索时,就会莫名其妙的断掉,比如这个秦若姑娘,我上几回找她,都没能见上她一面,听说她是凉国人,虽是千花楼的花魁,却常年不在卫国都城中,想见上她一面当真是难如登天,这一回,也是要碰碰运气了。 睡过去之前我还在想,那个昭远公主当真是尊贵得很,竟能劳这许多人的大驾专程来营救她,据说她是凉国的榜首美人,笑能倾国,我以为能上榜的美人除了长得比较好看以外,绝对要有一两样能拿的出手的技艺,比如秦若姑娘就有一把胜过百灵的好嗓子和连宫中乐师也自叹不如的琴技,这个昭远公主,却未曾听说有什么特长,当然,如果亲爹是凉国皇帝也算是特长的话,那就难怪她能位居榜首了。 这个特长,还真是谁也比不来。 话说回来,我作为女子,女工厨艺琴棋书画一样不会,打架吃肉喝酒骂街倒是样样不落,实在没什么特长,非要揪出一点来,那便是头发特长…… 这头发,自小就剪过一两回,师父也怪得很,我提过好几回都不愿意给我剃度,也不告诉我原因,但留着长发也有许多好处,比如知照总不能喜欢一个光头的女子,还俗时也要花时间蓄发,所以长久以来我也将剃度这事慢慢忘却了。 睡得迷糊时,被师父一把从床上提起来,我揉揉眼睛,师父一把扔给我醒瞌睡的冷帕子道:“小六子,随为师下山一趟。” 我冷帕子还没往脸上擦,瞌睡顿时就全醒了,我瞪着眼睛问他:“师父啊,是……是有什么急事么?” 师父道:“算不得急事。” 我又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今晚就回。” 于是我和师父还有夏连,半个时辰后,出现在离燕南山最近的一个都城,陇定城中。 上回我和夏连下山,到的是更远一些的太仓,只因陇定远不比太仓繁华,说白了,陇定就是一个十分落后的都城,算是卫国脚下比较穷僻的地方,虽说它穷僻,但也不是没有富人,只是很少,而且陇定城中的富人大多都没读过什么书,几乎都是靠收平名百姓的一亩三分地发家致富,更有甚者起家于强取豪夺,乃是名副其实的野商。 师父带着我们行过闹市,又穿过一条狭窄巷道,再飞檐走壁过几处破落的民宅,总算是在城中一处偏僻之地见到几间简陋的住宅,这些住宅,看着像是荒废已久,但却远远地就听到孩童的嬉笑吵闹声。 我一直以为,师父他老人家是个俗人,虽常以一副入境高人的姿态来教导我们,但往往不会以身作则,是以我们对他的教导总是不屑一顾,到此我才晓得,我这个师父,远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深,我在他座下这近二十年,也未曾能学到他的三分境界。 尤其是看着满院的乞丐孩童一口一个先生叫着师父时,我深刻感受到,与他比起来,我们果然还是太嫩了。 师父说,这些可怜的小东西,大多都是在流.亡过程中死了双亲,还有一些是受人贩拐卖被救下,师父已经派人寻找他们的父母,剩下的则是师父云游途中所捡的孤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掩门细嗅蔷薇香(二) 掩门细嗅蔷薇香(二) 他这几十年,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我就说为什么他从我和夏连这里搜刮了那么多,自己还穿得如此过分简朴,再想想我每回有点银子便只想着大吃大喝一顿,瞬间就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夏连整个过程都是震惊且十分脸红,估摸也有同我一般的深刻感受。 师父说:“请来的教书先生有事告假了,给的酬劳低,我一时间找不到愿意来此的先生,便只有找你们来暂时帮帮忙。” 我和夏连看着一双双水汪汪的渴求知识的清澈眼珠子,顿时感觉到了肩上的担子之重,师父常教我们要学以致用,何曾想过我们会来教别人,原来师父是这般瞧得起我们,真是让人觉得自豪。 我和夏连纷纷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然后师父十分满意的道:“那便好,现在就去后院找刘妈拿钱吧。” 我和夏连愣了愣,然后急忙不好意思的摆手推拒道:“师父你怎么这般客气,这种事情我们必该身先士卒,怎么可以再拿酬劳,师父你真真是折煞了我等。” 师父又愣了一愣,两手在我们脑袋上分别盖了一巴掌,道:“谁说要给你们酬劳了?” 我和夏连皆是一头雾水,双双纳闷的瞧着师父:“那师父让我们拿钱做什么?” “采购啊。”师父道,“这里的吃穿用度都快不够了,以往负责此事的伙夫阿贵有其他事,便只有叫你们去了。” “阿贵也告假了么?”我们问。 师父理所当然的道:“没有啊,阿贵要顶替教书先生的职位。” 我和夏连:“哦……” 真是见鬼的自豪感…… 一刻钟后,我和夏连分别手提两个大麻袋,出现在陇定闹市上,又从街头到街尾快速席卷了一番,恨不得将整个闹市都翻了个底朝天,陇定城中的商贩们因为我和夏连的出现都变得格外激动。 尘埃落定后,我和夏连满载而归,但好像有点太满载了…… 我和夏连都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方才出门时阿贵问我们要不要推车,我和夏连因不服气一个伙夫的文化水平竟也能比我们的高,所以便坚决的拒绝了推车,打算为自己争一口气,赤手空拳将东西带回来,此番我和夏连气喘吁吁的背上背一个,左右肩各挎一个,左右手各提一个,夏连腿上还绑了两个,被这些重物累及得佝偻如两个老者,默默算着离目的地还有多少路程,肠子已经开始悔青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我们步履蹒跚的走了一半时,远远地听到马蹄达达,这马蹄声听起来,起码也有数十只,震得整条长街轰隆作响,扬起阵阵飞沙,将我们所探查的方向皆数淹没在烟尘之中,若不是知晓陇定城四周青山环绕,我们都要差些以为是沙尘暴来了。 街上行人如临大敌,纷纷唯恐避之不及,顿时乱作一团,我和夏连身负重物,步履艰难,眼见着马队势不可挡的朝我们冲来,已经避让不及,我正在考虑是否要将身上的东西丢一丢先逃命要紧,打算先问一问夏连意见,回头一看他竟然已经将身上的东西都卸下,正在飞速的解绑在脚上的盐袋。 这个白眼狼! 顾不得多想,我也急忙卸货,只是可惜太迟了,只听见一声刺耳的马啸,一双马蹄子便如天外飞来一般,好死不死的就出现在我的头顶,下一刻,已经是人仰马翻。 …… 于是我就这样光荣挂彩了。 东西飞到一旁,而我则在另一旁,四脚朝天,我望着几只黑鸟排着队形飞过我的头顶,有片刻蒙圈。 然后屁股上传来的剧烈痛楚让我及时清醒过来,一顾无名之火顿时腾升而起,忍痛坐起来正准备破口大骂时,一只骨节分明肤色略黑的手突然朝我伸了过来,浑厚的嗓音淡淡:“你,还好吗?” 飞沙慢慢散去,我看清来人的长相,俊朗少年身着金色战甲,手提一支长枪,眼中带着满满歉意,不卑不亢的立于春光之下。 我的心咯噔一声,我知道那是心动的声音…… 我急忙放柔脸色,缓缓笑道:“无碍无碍,一点小伤。” 正要满心欢喜的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中,一道飞影顿时如狂风般掠到我面前,一把将我从地上抓起来上上下下的检查,“夏小六你没事吧?受伤了么?说话呀!哎呀!你是不是摔傻了?完了完了!” 傻你妹啊…… 我挂着生无可恋脸将夏连推开,冷静道:“我没事,你让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掩门细嗅蔷薇香(三) 掩门细嗅蔷薇香(三) 夏连见我脸色不好,先是愣了一愣,侧头一瞧,顿时作出恍悟的表情,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两口气,然后便摇着头自觉地去捡落了满地的东西了。 我看向眼前的少年,棱角分明的五官处处恰如其分,年轻的脸上染着些许战场上的风霜,像这样俊朗的少年我并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未曾遇到如他这般风姿飒飒,连眼神都是带了男人味的。 他收回手,又问我一遍:“受伤吗?” 我笑眯眯的摇摇头:“没有没有,让小哥挂心了。” “我的马。”他淡淡的道。 “啊?”我愣了一愣。 “方才撞到你的,”他顿了顿,没有表情的道:“是我的马。” 唉,可惜啊,就是有点面瘫了…… 我急忙摇摇头:“不要紧不要紧,下次当心些就是了。”然后我在心里琢磨,该怎么开口要他的姓名才会不显得唐突。 他看我一眼,张了张嘴:“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细细琢磨了一下,看他这个样子,倒像是想开口道歉又拉不下面子说出来,却有那么几分可爱。 我低笑一声,道:“你不用道歉,我不怪你就是了。” 他楞了一下,然后很快变回淡漠神色:“嗯。” 当真是惜字如金,有个性,我喜欢…… “将军。” 我正要开口,一位同样身着战服的中年男人突然走过来,看了我一眼,又恭敬的朝那位少年道:“该启程了,必须要在明日午时之前到达帝都。” 少年点了点头,看着我道:“银子,给她。” “是。” 然后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诶……”我欲留却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器宇轩昂的背影跨马而上,黄昏透过树影映在他的脸庞,让我再也无法忘记我曾遇到过这样一位有个性的少年。 “姑娘,姑娘?” 恍惚中听到有人叫我,我回过神来,方才那位男子递给我一袋银子,有些神色怪异的瞧着我,道:“这是我们将军赔给你的。” “啊?什么?”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于是他的眼神更加怪异,解释道:“方才要是有什么地方伤到,拿着这些银子去看大夫吧。” 我正想说不用,夏连又突然冒出来,一把将那银子接过,殷勤道:“给我吧给我吧,我是她阿弟,正好我也受了点伤,反正也是他的过错,就不多谢你们将军了哈。” 这臭小子,真想现在就抽他一巴掌。 那人见我并未多说,便也依了夏连,然后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暗自低声嘀咕道:“多水灵的姑娘,就是脑子不好使,可惜了。” 我:“……” 夏连已捂住肚子笑得满地打滚。 马蹄声渐远,来人已经绝尘而去,等等,是说谁脑子不好使啊喂! 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我默默叹息,这是一场多么短暂而苍白的邂逅啊…… 经历了一场意外后,我和夏连总算是平安回到收容处,看他甚为自觉地将方才的那袋银子交给刘妈,我便没有再找他算账,而且觉得十分欣慰,看来我这个阿弟总算是懂事了。 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后,我们三人同坐一桌解决晚饭,刘妈的厨艺很是不错,简单饭菜也能做出特色来,小东西们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瞧得师父一张老脸乐开了花。 吃饭时,师父道:“去年冬天北方雪灾泛滥,今年开春后大多百姓几乎没有收成,大荒时期,北方又起战乱,边疆一带如今已是水深火热。” 突然就进入到这么沉重的话题,我急忙敛了脸色,停下筷子郑重听着。 “许多平民逃难到南方来,虽然官府已实施了相关的对策,还是有许多孩子流离失所。” 我皱了皱眉,道:“当今的皇帝是白当的么?难民都已经逃到皇城脚下,怎还能眼睁睁放着这样的境况不管?” 师父叹一口气道:“当今皇帝其实是个明君,他已经下旨广开银库四处分发粮食接济难民,但他毕竟凡事不能亲力亲为,许多官员尸位素餐,银子层层拨下来,谁又知道还剩多少,且北方藩王与外族联合谋乱,估计宫中已是焦头烂额,如今之重自然是要平息战火不让其殃及更广,分心之下,又怎能事事俱到?” 我摇摇头道:“如今也不是个太平盛世。” 夏连道:“其实也还算好了,我听说二十多年前皇宫爆发内乱时,边界几个敌国趁着卫国内讧发动战争,那时大多兵力都被调配到皇城中,卫国就像一个薄壳子,被敌国攻下许多城池,战火横行,内忧外患,民怨满天,那光景真是想都不敢想。”夹了一筷子豆芽菜放到嘴里,边吃边道:“当年女帝亡后,新皇登基,整顿内外,短短十年内便逐一将失守城池夺回,到现在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难得了。” 我亦是唏嘘得很,突然觉得夏连这话有些不对,奇怪道:“皇宫那场大内乱不是十多年前么?怎变成二十多年前了?” 夏连神色变了变,摸一摸脑袋道:“怕是我记错了。” 我白他一眼,啧啧两声道:“说起那场内乱,我倒是有些好奇,听说当时满国盛传眀贞女帝是妖女降世,还有妖狐吃人的事件,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夏连摸着下巴摇摇头:“谁晓得,这事已是卫国禁忌,现在敢谈论此事的人已经不多了。”又一脸兴致勃勃的问道:“对了师父,你年纪长,应该是经历过那件事,可否同我们细说一说也叫我们长长见识?” 我听见夏连这样问,便也来了兴趣,随同他一起看向师父。 师父他老人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汤,道:“为师当时正巧在外云游,离卫国远得很,等回来时,国中已是面目全非,至于你们所说的那件事,我也不甚了解。”然后板起脸道:“何况出家之人,不好好潜心修行,关心这种乱史野闻做什么?”又威严道:“你们若是闲得慌,可要我找点事情给你们做做?” 我瞪夏连一眼,叫你多嘴。 夏连缩了缩脖子,自觉噤声,规规矩矩的吃自己的饭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掩门细嗅蔷薇香(四) 掩门细嗅蔷薇香(四) 师父又不满道:“本来要说正事,却被你俩打了岔,有没有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 我和夏连忙不迭认错,齐声道:“师父您说,您说,我们听着。” 我们自我检讨一番又拍了半晌马屁,师父总算是顺气了,这才正色道:“同你们说起方才那事,是因为我接纳了一部分难民,就在太仓,如今需要一笔银子,前日里刚好接了一个大单,你们三日后便动身罢。” 我和夏连顿时热血沸腾,摩拳擦掌问道:“要去哪里?” 师父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帝都。” * 天黑之时,我们赶回紫庞寺。 累了一天,我已是精疲力尽,方才赶路时已有昏昏欲睡之势,此刻更是哈欠连天,应付小白一通后,便捶着腰回房睡觉。 当我耷着眼帘打开门,衣裳都懒得脱准备直接倒在床上时,书柜旁的黑影吓得我整个人惊魂而起,瞌睡瞬间醒了大半,急忙飞蹿出房揉揉眼睛看清眼前,夜风中摇摇欲坠的小木屋画风尤为独特,确实是我的狗窝没有错啊。 我戒备的靠墙走进屋内,摇曳的烛光微暗,苏晋立在书柜旁正翻着一本野史,那闲适自在的形容还真像是在自己家里,我紧绷着神经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实在不是我没有出息,虽然他不会武功,但上一回被他下了软骨散我却毫无察觉的教训实在是太过深刻,鬼晓得他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奇药,我若是一个不当心再中了他的招,那我怕是哭都来不及了。 他拿起手中的书朝我扬了扬,道:“原来你喜欢看这个?我那里倒是还有许多类似的,有几本是写前朝名官的风流史,你一定会喜欢,下次拿给你。” 那副模样,自然得很,像是我和他很熟似的。 我板起脸,带着些许怒气又问他一遍:“不要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我问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他淡淡哦了一声,将我的书放了回去,轻松的道:“晚上凉风舒适,出来散散步。” …… 哦,崇元寺和紫庞寺隔了大半个山头,散步散到我房里来了,你确定你不是梦游吗亲? 我呵呵笑:“苏公子真是幽默。” 他朝我浅浅一笑:“多谢夸奖。” “客气了呵呵……”我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他低笑一声,道:“你莫紧张,我只是来找你说点事。” 我立刻否定:“谁紧张了?我没有紧张啊,我干嘛要紧张?” 他负手朝我慢慢走近,我不禁往后缩了一缩,他笑道:“还说没有紧张?” 我咳了两声,说:“你有什么事?说罢。”然后故作轻松的离开墙角,又燃了两盏烛灯,慢慢坐到床上,再指着窗前的木椅道:“请坐。” 我行事这般有礼,他却是谢谢都不曾说一声,自然而然的就落坐下去,全不把自己当客人。 罢了罢了,大晚上的,我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房外有蔷薇盛放,夜风带着淡香卷开一扇虚掩的纸窗,银白的月光顿时落了满屋。 苏晋看着我道:“明日一早趁着天未亮便要动身了,你那般嗜睡,可起得来?” 这话说的,我真是不甚满意,在他府里那几日,全是因着他给我下了软骨散,我行动不得,又无法以绝食抗议,便只能是吃了睡,睡了吃,明明他是罪魁祸首,却让我在他眼里落了个嗜睡的名头,殊不知我夏小六向来都是一个早睡早起勤奋自强的好青年。 于是我说:“这个你就无须忧心了,我答应别人的事,还从来没有食言过。” 他笑道:“是么?那你答应过我的,可千万莫忘了。” 我楞然,而后便想起他指的是上回被他强要了一个条件的事,他不说,我还真是差点忘了我还欠着他一个人情,虽然这个人情欠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毕竟是我亲口答应的,也不好耍赖推脱掉,便有些不情愿的点头道:“晓得了,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我自然会满足你。” 他满意的笑笑,又道:“明日我会带人从后方拖住周边驻守的兵力,连鄂玄音会带你们从正面进攻,若是可以,尽量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伤了昭远公主。” 总算是进入正题,最后那句才是重点吧,我笑道:“这个昭远公主,似乎跟你的关系非同一般啊?” 明知危险,还要亲身来救她,这样也不够放心,竟特特跑来我这里交代一遍,知照说他们相识,我看怕不止是相识这么简单。 “嗯?”他饶有兴味的瞧着我:“你很在乎我同她是什么关系么?” 本想为难他一番,却被他轻飘飘的打太极打了回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呵呵两声,说:“没,就是好奇,随意问问。” 他也不再追问,从袖里掏出来一个物什递给我,继续道:“今日查探后,发现对方兵力至少近千,但那里地势特殊,大部分只能驻守在山脚下,是以明日行动不宜久拖,你们救到公主后,鸣哨为信,我们自会撤退。” 我借着月光看清他手里是一个小巧的骨哨,应下他的安排,起身接过。 我拿起骨哨,收回手时,却突然被他一把反握住,他手心里的冰凉触得我整个手背一阵酥麻。 我心中一惊,急忙挣开,他却握得更紧,脸上神情淡淡,我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月光中他的双眸微闪,平静问我:“明日你能不去么?” 这又是问的什么问题,这个人真是神经得很,看他这个样子,八成是又把我当成了南宫留,白日里还帮我劝说知照,今次想起了他的夫人,便又因情不舍了,我真是愤怒得很,冷声道:“我说了要去就不会反悔,你先放开我。” 他的眼神黯下来,终于将我放开,垂下眼帘轻声道:“护好自己。” 我本想狠狠骂他几句,但见到他这幅样子,又实在是狠不下心来,便只好离得他远了一些,道:“我知道了,用不着你提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掩门细嗅蔷薇香(五) 掩门细嗅蔷薇香(五) 屋内静下来,只有烛光带着月光摇动,苏晋沉默着不说话,微微垂着头,一侧被他的剪影覆盖着,让我一时间分不清他现在的表情,只觉得他与白日里判若两人,夜色因此沉重了几分,让我莫名的有些喘不过气。 我寻思着这人八成是又陷入了什么回忆,觉得此时不好出声打扰,便也闭不做声,虽是尴尬了点,但他总不能就这般回忆一整夜罢。 我觉着我真是善良了些,他跟踪我找到我的住处不说,还擅自潜入我的屋中,一点礼数都不讲,我没把他当采花贼一扫把打出去已算是仁至义尽,竟还要陪着他一同伤感过去。 我真是疯了。 半晌后,我已有些昏昏欲睡,眼皮子沉重得很,苏晋突然站起身来,我一个激灵,顿时正襟危坐。 他看我一眼,淡淡道:“那,我先走了。” 我面皮上挂起三分笑意,道:“不送,不送。” 他低低嗯了一声,便犹自踏着轻缓的步子走出屋子,行至门口时,突然停下来,我瞪着眼睛看他,就唯恐他又改变主意。 我的小木屋门口窄,他身子又十分挺拔,站在那处,堪堪将一院的月光拦在门外,眉头微拢看着我道:“抱歉。” 我不明所以:“啊?” 他又认真道:“方才一时失态,你莫放在心上。”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方才受他非礼的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若是说不介意会不会让他觉得我是个随意的女子,下次便会更加肆无忌惮的这般对我,若是说还介意的话又显得我小家子气,轻易让他小瞧了我去。 思绪千转百回,最后生生扯出一个笑来,我道:“晓得了。”然后又佯怒道:“不过下次若还如此,我便要动手打人了。” 听我这样说,他倒突然笑起来,带出右颊上的酒窝,那双桃花眼微微扬起,“下次若我还如此,你便尽管动手。”他道:“不过若有别人这般对你,你便一次也客气不得了,记住么?” 苏晋走后,我却睡不着了,太阳穴突突的跳,满脑子都是他方才失魂落魄的形容。 我这张脸,到底和他那位失踪了的夫人有多相似?虽我的确不是南宫留,但无论如何,我顶着这样一张脸,总是对他冷眼相待,估摸他每回都被刺激得不好受,或许,我是不是应该对他客气些? 第二日寅时未过,我准时醒来,夜色还有些朦胧,月盘挂在半空,我将床底下的夜行服拿出来快速换好,一扯开门,“呀!”一团黑影应声而倒,吓得我差点就一个飞脚踢了上去。 看清是同样穿着夜行服的夏连,我急忙收回脚,低声骂他:“鬼鬼祟祟的,也不怕我把你当贼给处理了。” 他方才摔得应当不轻,扭曲着脸盘子从地上爬起来,揉揉后脑勺又打着哈欠道:“我怕睡过了头你又不来叫我,便只好睡在你门口了。” 我立时惊住,所以这小子是在我房门口睡了一夜么? 我道:“你倒奇怪,这回又没有什么好处拿,你这般勤快做什么?” 他贱兮兮的嘿然道:“那个昭远公主不是貌绝天下么?美食佳肴放到眼前,我怎会放任之错过。” 原是如此,这小子是想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和我的目的也算是无所诧异了,唉,幸亏我们的爹娘早已不在世上,生了一对儿女都是这副风流德行,若他们还健在,恐怕早晚也是会被气得病了,真不知道此番在九泉之下的他们会作何感想。 废话不多说,我和夏连无声无息的穿过半个山头,和知照他们会合在一处密林间,他脸色本就因为身子带病而不大好看,月光下显得更是苍白,也不晓得这夜间风凉,他受不受得住。 真不知道是谁派他来执行此次行动的,他的身子都这样了,那朝廷中是无人可用了么?不过话说回来,若非是那人的这个决定,我又怎能遇上知照?真是让人矛盾得很。 知照道:“云兄和玄音会陪同你们前去,我带人在此处接应你们。” 我问:“我们有几人可用?” “前去地势特殊,人数太多会容易暴露,只派了十人给你们,都是细细挑选出来的精兵。” 我点点头:“够了。”然后看向旁边抱剑而立的二人,我说:“这回我们该听谁的?” 知照笑道:“我们都商量过了,你对地形最为熟悉,自然是听你的,玄音和云兄还有十位精兵,你都尽管吩咐。” 我顿时受宠若惊,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做了这样的安排,让我来做领导,也不事先通知我一声,昨晚苏晋来找我,对这事竟只字不提,光说了那么多废话,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毕竟这之前我是没有半点指挥别人的经验,偶尔使唤使唤夏连,这小子还大多时候都不听我的。 但既然他们都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此时若我推拒,反而是坏了计划,且时间宝贵,容不得我多啰嗦,便战战兢兢应下。 知照抬袖掩面轻咳了两声,看我几眼,欲言又止,我问:“知照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他这才别过眼去低声道:“瑟瑟姑娘你……可千万要护好自己。” 原来是在关心我,我的一颗心顿时比那月光还要柔软,笑盈盈回道:“知照放心。”我可是还要回来见你,等着和你花前月下呢。 夏连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此时突然凑上前来问知照:“那个姓苏的呢?怎么不见他,莫不是胆小临阵退缩了?” 知照说:“苏兄已带人埋伏在山下,若有异动,他们会尽力拖住山下的军队。”然后看了看天色,道:“半刻后开始行动。” 夏连便没再说什么。 我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关心苏晋在不在,这小子向来没有良心,事不关己时更是挂得比谁都高,想起他第一回见到苏晋的反应,那时便已经有些不正常了,苏晋在的场合,他也总是不大自然,细细想来,他初见苏晋时的眼神里倒是有些惊艳的意味。 我真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是怀疑,在行路途中,我终于忍受不住开口问他:“你不会是看上苏晋了吧?” 夏连登时一头栽倒在草丛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掩门细嗅蔷薇香(六) 掩门细嗅蔷薇香(六) 关押昭远公主的地方名唤半月坡,这名字乍听之下颇有来历,其实仅仅是因为在那处三面环着峭壁,唯有一条狭窄石道可到达,抬头只见得着半片天,大概是为了显得有诗意些,便称作半月坡。 事实上这个地方一点诗意也没有,三面峭壁险峻异常,时有乱石飞下,一不当心便会被砸成一个半残废,因常年有流水坠入,日光又难以晒到,此地更是青苔满布,步子稍有不稳,便要摔成一个半残废,唯一一条可以进入半月坡的狭窄石道容不下两人并行,此时又有军队埋伏,若不谨慎行事,很有可能就会被乱箭射成一个半残废。 总而言之,此地通常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那些人当真是把昭远公主关到了一个极其易守难攻的地方,我虽在燕南山十几年,对山上任何一个角落已经不能再了解,但半月坡这样的地方,我也极少来此玩耍,偶尔小白到处乱跑,我才会找来此处,燕南山对帝都来说实在偏远,半月坡对燕南山来说又实在偏远,知照他们这样都能找到昭远公主,也是十分难得。 我们一行十四个人皆身着黑衣,个个都懂武功,脚步轻的要飘起来,若是有人撞见,怕是会被当场吓死过去。 我们先爬到高处隐起来,扔一块石头到石道中,溅水之声突兀而起,即刻见到两旁人影蹿动,玄音速速扫上一眼,道:“至多三十人。” 我心中啧啧叹道,真是狗的鼻子玄音的眼睛…… 我道:“我和玄音带五人负责北边,夏连你熟悉地形,你带云鄂和其他五人去南边。” “不行!” 果然不出意料,我刚部署完,夏连和云鄂便齐齐反抗,虽声音故意放低,但不满意的语气还真是丝毫不减。 我在心里嘿嘿偷笑,故意把脸皮子板起来,严肃道:“之前就说好要听我的,你们现在可是要违抗军令?” 恶势力尽管结局往往悲惨,但起初都十分容易得逞,夏连和云鄂虽都不愿听我摆布,但特殊时期,容不得他们啰嗦,两人离开时那脸色比夜色还沉,玄音问我:“姑娘为何做此安排?他们二人性子相冲,若是起了争执,恐会误事。” 这个玄音,向来只做事不说话,这应当是我们见过以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虽然说的是句怀疑我的话。 我一边贴着遮挡的密从带领他们矮身前行一边道:“你不了解夏连,这小子性子向来急躁没有规矩,且他对那昭远公主有些恻隐之心,怕是会急功近利冒然行事坏了计划。” 然后放轻脚步,对身后跟着的五人做了手势,他们立刻有默契的分成两队分别往两旁进发,我继续低声道:“云鄂虽脾气差了些,但能看出他是历经过腥风血雨的人,必定能镇得住他,若是两人有什么争执,至少他们都不会让自己受伤。” 玄音沉默一阵,然后道:“姑娘思虑周全,玄音惭愧。” 他没什么好惭愧的,只是这世上没人比我了解夏连而已。 我举起手,倒数三下,手指皆数收拢时,离我们不远的几名伏兵无声倒地,我和玄音迅速闪身上前,瞬间解决四人,我看了一眼倒在玄音脚下的人,惊道:“你可是杀了他们?” 玄音面无表情的点一点头,不做言语。 我虽身怀武功,但却从来没害过人命,不仅是因为我是一个出家之人,这世上有太多事情无理可讲,许多人只是听命于自己的主子,实在没必要对这些无辜者赶尽杀绝。 玄音手法娴熟,出手狠决不留余地,想必他的手下已有不少亡魂,他以往杀过多少人自然与我无关,但此时我眼睁睁见着这两人死在我的面前,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大概是我脸色太难看,玄音便冷冷道:“他们都是凉国的兵,即使我现在不杀他们,总有一日我们也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那时不是他们亡,便是我死,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彼此慈悲,现在也无须留情。” 说完,便继续行事。 他说的话虽听来不好受,但我也无法反驳,玄音这样的人,时时游走在刀刃之上,在这样的事上面,我和他注定无法统一观念,但他说的是事实,我也没什么好伤感的,便也不再多说。 知照派给我们的人果然不让人失望,片刻后,我们的目标便倾数被解决,整个过程,除了见证数十条性命瞬间归天的我心灵有点受打击之外,我们的人没有任何伤亡。 我们按照计划回到石道入口处等候,竟远远地就瞧见夏连和云鄂一行人一个不落的守在那处,我果然是没有猜错,这两人估计谁也不爱搭理谁,只顾着干活了,还比我们都先搞定。 夏连和云鄂两人阴沉着脸背对着,气愤紧张得很,剩下五位壮汉面面相觑,神色尴尬,顿时让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与这两人共事,也是为难他们了。 会合后,我们穿过石道,很快见到关押昭远公主的木屋,因此次行动特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是以为了更加隐秘,我带他们从一处峭壁上的矮洞里攀爬藤条绕过前面驻守的军队,这矮洞是有一回我追一只野山鸡发现的,所幸大家都会武功,攀爬藤条这样既讲究技术又讲究体力的活做起来都不甚费劲,很快便绕到木屋后面。 我借着水声遮掩道:“你们掩护我,我去找公主。” 其他人还没说什么,夏连便立刻反驳我,坚定道:“不行!你一个女子太危险了,要去也是我去。” 这臭小子,若我不了解他,便真要以为他是在关心我这个阿姐,怕是心中惦记着那昭远公主,只想着让美人对他印象深刻才要身先士卒,真是让人感到无奈。 无奈归无奈,我虽不了解这个昭远公主,但对凉国的民风却是早已有所耳闻,听闻当地的女子极其重视名节,这世间许多有关贞烈女子为名节而死的故事或者传说大多来源于凉国,民间女子既然都如此,更何况是一国公主。若大半夜的察觉房间里闯进一个陌生的男子,我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在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样高深的道理我自然不会巴望夏连这用半个脑子想事情的呆瓜能明白,便直接恐吓道:“你要逞英雄也不是时候,正因为我是女子,若公主房中有什么意外也好应付,你一个大男人粗粗糙糙,若是伤了公主有你受的。” 他正想继续反驳,一旁的玄音冷静道:“夏姑娘说的有理,且有我们在旁护着,自然不会让她出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一)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一) 在我的坚持下,夏连不得不听我的,他与其他人潜在一旁,看准时机闪身上前将守在后门的四个卫兵捂住嘴迅速拖到一旁,我趁虚而入,打开窗户鱼贯进去。 天已蒙蒙亮,我的眼睛也一早适应了黑暗,伏在窗下很快看清屋内陈设,这木屋应当是临时建的,显然还有隐隐木香,屋内简单布置,唯有一床一桌。 我站起身来,登时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对个正着。 “啊……唔……” “别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小丫头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听到我是女子的声音,慢慢止了挣扎,我心想这个公主倒还机灵,就是模样普通了些,全没有传说中那样的花容月貌,看来传言果真是轻易信不得。 我低声道:“我放开你,但不许再出声,若是有人发现你我都得完蛋,知道么?” 她连忙捣蒜般点点头。 我慢慢收回手,她转过身看到我,满脸激动,压着声音喜道:“终于有人来救我了!” 我说:“那我们抓紧时间离开。” 然后将她拉到窗户旁,扶着她翻出去,看她的动作也不是怎么费劲,并不似我想象中那般娇贵,倒为我省了不少时间。 候在外面的人急忙将她接过放稳到地上,我随后翻身而出,正准备逃离,她却一把将我抓住,央求道:“你也顺便救救公主好么?公主她平时对我很好,我不能丢下她一人逃走。” “啊?”我懵了,“你什么意思?” 夏连他们皆是一脸呆愣,明显也是懵了。 那丫头却依旧一副大义凛然之容,认真道:“我知道你们的计划只打算救我一人,但公主她如同我的亲姐妹,若你们不救她,我也不走了。” 姑娘,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我扶了一把额,对玄音道:“看来她不是公主,你带一部分人先救她离开,我再回去救公主。” 玄音点点头,对那丫头说:“跟我走。” 唉,不是公主不早说,害我又得翻一遍窗户,话说这窗户是不是太高了些,一不小心就会撕裆的好么…… 再回到木屋内,我仔细朝床上看去,果然见到上面躺着一个人影,这回要是还搞错,我保证一头撞墙算了。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看到美人侧卧,透明的床幔下一张精致面容如画中之人,虽是闭着眼睛,但丝毫不影响她出色的神韵,看来传言有些时候还是要信一信的。 短短时间内,我的观念便轻易转变了两次,可以总结一点,女人果真是很善变。 我走近她蹲下去,正打算先将她的嘴巴捂住再弄醒她,正要动手时,眼前的人突然睁开眼睛,水灵的眼珠子直溜溜的看着我,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怎的,她脸上竟然见不到一点惊愕与恐惧。 “额……”我尽量亲厚道:“公主是吧?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我是……” “你是来救我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 我本来是打算解释情况的,但现在我好像又有点搞不清情况了。 愣了半晌,我只好点点头:“对。” 这便是我这个卫国子民与凉国公主的第一次会面,我想这大概是历史上最短暂且怪异的一次会面。 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来救人的,好歹算半个英雄,作为英雄,若不掌握主动,那便算不得英雄,虽然所救之人完全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欣喜,感激,但我也必定要做到一个英雄该有的决断,英明,镇定。 于是我重整情绪,严肃着脸道:“那我们……” “别废话了,我们走吧。” “……哦” 这次营救行动十分顺利,顺利得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一则凉国的兵完全没有想象中厉害,二则要救的人完全比想象中配合得多。 我一向自认我最擅长的其实是处理突发的危机,是以此次行动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各种心里建设,甚至在脑海里上演了数次虎口脱险,九死一生的场景,但整个过程下来,连来挡路的蚊子都没有遇到一只,完全没有挑战到我的实力,实在是叫人恼怒得很。 我们带着昭远公主和她的贴身丫鬟很快与知照会和,吹响骨哨,半月坡内听到动静才吵闹起来,但此时我们早已脱离险境,他们发现得未免太晚了些。 天已大亮,我们如约到崇元寺等待苏晋,一切安顿好后,知照恭敬道:“在下救驾来迟,公主这段时日受苦了。” 那昭远公主坐在正堂之上,身着一件暗金流纹的云罗衫,我第一眼见她时便是如此,枕边还放着包裹,可见她是随时准备着逃走,睡衣都不愿换。 她点点头道:“无碍,哥哥他也不敢对我如何,你救驾有功,我会让你们皇上重赏你的。” 知照道:“此是在下该尽的职责,自然不在意赏赐与否。” 说完轻咳了几声,听得我心头颤颤,正想上前问候,昭远公主便略带关切道:“少卿向来身子弱,可还受得住?” “无碍,劳公主挂心了。”知照浅笑道:“苏兄他此时应当已在来路上,不时公主便可见到他。” 昭远公主面露欣喜,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更添了几分动人姿色,轻轻问道:“他……也来了么?”水葱般的手指拂了拂耳畔的碎发,又道:“我没想到他竟会亲自来,我与他也许久未见了。”然后站起身朝站在身旁的丫鬟道:“桐儿,快些带我去洗漱,我这副模样,怕是不好让他瞧见。” 那丫鬟欣喜应下,便带她进了里屋。 我用手肘戳戳坐在一旁的夏连,这小子从见到昭远公主第一眼起,便规矩得让我有些意外,我说:“瞧见没有,你以前喜欢得要死要活的那些姑娘,都只能算是凡脂俗粉。” 夏连正在啃一个苹果,听到我的话,含糊道:“就是因为太美了,所以不适合我。”咽下苹果,又故作深沉道:“这位公主美则美矣,但却如清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鬼话,还有嫌人家太美这样的道理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二)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二) 我道:“我看你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她,所以才因为怕丢脸不敢上前举荐自己。” 我一语中的,夏连脸色微微有些难看,瞪我一眼道:“就你话多。” 我便收声不再多说,虽这小子时常欠揍,但他毕竟是我的阿弟,也不能让他太难堪。 细细想来也是,昭远公主于夏连,便如同我的初恋于我,一个遥不可及,一个虚幻难触,我和夏连都是一样的人,总能找到其他方式让自己满足,十分容易退而求其次。 我正要悟出更高深的哲理时,知照走过来朝我作揖道:“今日之事,全靠二位出手相助,回京后在下会如实禀告,朝中定会论功行赏,二位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在下一定带到。” 昭远公主都已经救出来了,他依旧不肯消停,当真是操心的命,我忙拉他坐下,道:“知照莫要这般客气,我插手此事本是因为我与你之间的情义,若提赏赐,便要浪费我一番心意了,知照可莫要让我伤心。” 夏连凑到知照身旁嘿然道:“你们朝廷里介不介意和尚做官的?” 被我一脚踢出崇元寺。 把夏连这臭小子打发走以后,知照笑着问我:“瑟瑟姑娘倾力相帮,难道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知照么?” 我坐回椅子上,拿起一个苹果边啃边道:“知照你若特意要瞒,定是有你的道理,我又何必追问不舍,你若愿意如实相告,自然不用我开口问。” 知照了然一笑,道:“瑟瑟姑娘聪慧如此,想必已猜到大半。” 我道:“卫国与凉国向来交好,但这天下没有长久的利益,凉国诚意满满让昭远公主来和亲,但这个公主却好端端在我们卫国境内出了意外,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有人蓄意而为,那以此借口名正言顺的发动一场战争也并非是不可能。” 知照慢慢点头,兴致渐起,又道:“瑟瑟姑娘之见,在下可有荣幸闻得一二?” 我就是闲得无聊时瞎想想,他用“荣幸”二字,也是折煞了我,于是我忙道:“不过就是一点拙见,知照莫笑话。” 他笑道:“洗耳恭听。” 我道:“凉国元帝既然愿意将爱女远嫁卫国以交秦晋之好,必然是不想和卫国徒生矛盾,凉国太子如今势位不稳,若再与卫国结仇,那便是内忧外患,是以他也没有必要冒这个险。”摸一摸下巴,我继续说:“既然不是元帝也不是太子,想来想去,那只能是剩下几位皇子中的一个了。” 知照露出欣赏眼神,说道:“瑟瑟姑娘远离朝政中心,竟也能将天下事分辨得如此清楚,不在朝为官当真可惜。” 我这个人也是奇怪得很,若做了好事别人不夸我一两句我就全身难受,但一旦人家开口赞扬,我便要觉得不好意思,更加不舒服,真是生了一副贱皮子。 我有些不自然的干笑道:“过奖了,过奖了。” 卫国之前都是女帝执政,朝中也有不少女官在位谋事,今朝皇帝登基后,也未曾颁令改去女子可以从政的传统,这是我欣赏当朝国君的一点,不管这一点他是有意行之还是无意而为,至少他在男女权衡这件事上做到了没有偏见。 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再和知照打太极,好奇心驱使,我迫不及待问他:“知照莫要卖关子了,快快告诉我,究竟是谁藏了这样的狼子野心?” 见我突然如此猴急,知照不禁嗤笑一声,我知道他之前爱笑都是礼数性的笑,这一回却是真心喜悦,我看着不禁有些心驰神往,他被我瞧得脸上一红,忙道:“是承义王。” 承义王?竟是他,这个答案却是让我有些意外。 承义王是凉国太子之下的第二位皇子,听闻他脑子愚笨但为人忠厚义气,时常大方接济四方走投无路的英才,是以元帝便分了他一块不大不小的封地并赏了承义为号做了一方亲王,这么多年来他的表现亦是中规中矩,稍有差强人意,算是几位皇子中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个。 谁又能想到,这样的一个皇子竟然不惜囚禁自己胞妹妄图引起两国争端? 知照道:“昭远公主起驾之前,承义王就已将护送和亲的队伍皆数换成了自己的人,且又另派了一队人马先抵达燕南山,后昭远公主进入卫国境内,便将公主隐藏,半月前公主失踪的消息就已传人两国皇宫,若我们一直寻不到公主行踪,承义王便会立即找人上奏,鼓动元帝,破坏两国关系。” 我问:“既然你们早已在燕南山附近发现公主踪迹,为何不派人马寻山?承义王的兵再多,对卫国来说也不足为惧,怎会拖至今日才救到昭远公主?” 知照回我:“瑟瑟姑娘有所不知,那承义王表里不一,明面上愚笨不理政事,暗地里却韬光养晦培养心腹,若不是陛下在凉国有眼线,我们又怎知他竟是如此阴诡?”咳了两声继续道:“如今他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们拿不准他是否还有别的阴谋,所以营救公主此事只能是做得隐秘,以保万全。” 听完后,我不禁咋舌,正想说什么,苏晋此时踏门进来,我一抬头瞧见他,一身玄衣整整洁洁,黑发束冠笑意浅浅,全然一副风流之容,哪里还见得到半点昨晚那般伤情模样。 多亏得我办事牢靠,不然若生异动,他们与山下驻守的凉国.军队一场血战不可避免,他又怎能保持如此风姿?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音调平平的问道:“可有受伤?” 我却听不出他这话里有半点关切的意思,明明已经知道我们万事顺利,却还故意问这么一句,真不知道他套什么近乎。 我将袖里的骨哨掏出来递给他道:“诺,这个还你。” 他看一眼,未接过去,只道:“不是什么宝贵的物什,你留下做做纪念也无妨。” 我才不稀罕,何况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就想把我打发了,未免也想得太便宜了些,我正想说话,里屋的昭远公主便走出来,瞧见苏晋,娇容面露喜悦,忙提着衣裙快步走过来:“晋哥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三)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三) 苏晋回头,脸上浅浅一笑,行礼道:“公主。” 昭远公主忙扶一扶他,柔声道:“不是什么重要场合,晋哥哥与我便不用如此客气了。” 苏晋点点头:“公主平安便好。” 我是真没想到,苏晋和昭远公主的关系竟好到如此地步,要知道,若非是亲兄妹,我们卫国的女子不轻易叫人哥哥,一旦叫了,便是非同一般的情谊,比如夏连就时常以与他相处的女子叫不叫他连哥哥来判断该不该更进一步。 但昭远公主和苏晋都是凉国人,不知凉国的民风如何,说不定满大街的凉国男人都被女子叫哥哥,且昭远公主是身有婚约之人,所以我也不敢在他们二人之间随意猜测。 其实要说起来,我也去过一回凉国,那次是师父听闻凉国某个小镇掘出金佛真身,白日里佛光普照,远在百里之外也可见到,那时我正好生着一种突然失了味觉的怪病,连最爱吃的烧鸡竟也食之无味,连师父这样的医术也束手无策,原本师父觉得这也没什么的,反正无伤其他,只不过是失去了对美食的享受而已。 但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以后再也不能知道烧鸡是什么味道,甚至再也不能知道一切吃进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味道,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还不如死了算了,最后我以性命相逼,师父拿我无法,便只好应付我说带我去拜一拜那金佛就好了。 我当时只有十岁,师父迷信,我也跟着迷信,于是便将夏连丢下看家,和师父远走卫国,一路上奇闻异事不断,期间还见证了一场毫无预兆的大洪灾并在那回洪灾中学会了游泳,但我和师父整天除了忙着赶路以外,还要抽出时间来帮人看看手相算算卦命来挣路上用的盘缠,偶尔生意不好还得担心晚上要饿肚子,实在是没有闲心去欣赏沿途的风景和研究凉国的民风。 最后历经一月,我和师父终于见到传说中的金佛,三步一跪拜九步一叩首的走近供奉金佛的庙内,磕头时正好看见我破洞的衣裙里露出一截满布蚊子大包的膝盖,听到我饿了许久的肚皮咕噜叫唤,抬头一瞧一尊斜身而倚的笑面佛咧嘴笑眯眯的望着我,分明是在笑话我盲目的信仰于他,登时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令人欣慰的是,那次云游拜了金佛回来后,我的病竟然就真的好了,不过我觉着这约莫不关佛祖的事,仅仅因为我们在回程途中遇到一个叫做离落的少年,我依稀记得那少年唇红齿白,十三岁年纪上下便已有俊朗之相,虽身着褴褛衣裳却丝毫不掩贵家气质。 当时他与他的爷爷正巧也路过那个小镇,我们相遇在一座朴素茶楼,原本这也没什么的,在同一座茶楼里喝茶并算不得什么缘分,我们的缘分起源于两文钱,离落的爷爷最后付茶钱时就差这两文钱,估摸那茶楼老板也是入不敷出,对这两文钱丝毫不肯相让,我和师父实在看不过去,便爽快帮他们付了这两文钱。 并不是我和师父大方,一则当时那茶楼里就只有我们四人,我和师父的茶没喝完不能走开这样眼睁睁瞧着爷孙俩因为两文钱被人为难总归不厚道,二则我和师父都认为我们本来就很穷,并不会因为两文钱就变成有钱人所以才痛快慷慨解囊,当然两文钱也算不得什么慷慨。 我们帮了这爷孙俩,他们感激万分,与我们相见恨晚互通姓名之后得知我生了这样的怪病,离落便高兴道他以前也生过此病,给了我一副偏方并与我们结伴而行,一路回到卫国,路上全靠他们爷孙俩带足了馕饼我们才没有像来程那般饿肚子。 回到紫庞寺,我照离落的偏方喝了半月的白开水,没有吃一点盐,困扰我半年的病症终于渐渐消失,我大喜,将一开始的看法告诉师父,师父便道,离落他们爷孙俩与我们师徒俩都是实实在在的穷人,饮茶这等风雅之事本就离我们遥远,那一日偏偏就都想要去做一做这风雅事,这只能说明我和离落的相遇原是我们的诚心感动佛祖,佛祖特意安排的。 我顿时恍悟,深深觉得当时那几个响头果真没有白磕。 我现在已经记不起离落到底是凉国人还是卫国人,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看到昭远公主就突然想起离落,总之,大概因着童年时候的悲惨记忆,凉国给我的印象实在好不到那里去。 如今两个凉国人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并且齐齐感谢我的侠义相帮,我不知该作何感想。 苏晋道:“公主,这回全靠这位夏姑娘出手相帮救了你,你该好好谢谢她才是。” 昭远公主看向我,明媚一笑,果然倾国,嗔怪道:“晋哥哥不早些提醒楚楚,方才都冷落了夏姑娘。”然后转身道:“桐儿,将父皇给我的燕脂和青黛各拿一斛赠给夏姑娘做谢礼。”又对我道:“如今我身边只有这些小东西,剩下的都被哥哥扣下,等我到宫中安顿好,再另行派礼以谢夏姑娘相救之恩。” 我忙婉拒道:“公主客气了,举手之劳无须挂齿,只要公主平安,那便不仅是凉国之福,也是我们卫国之福。” 她笑道:“夏姑娘果然非同一般人。”突然拉住我的手亲厚道:“你既是晋哥哥的好友,与我也无须讲究,我叫颜楚,往后唤我楚楚便可。” 她作为一国公主,这般毫无顾忌的将自己的名讳告知与我,着实让我受宠若惊,只可惜我与她身份实在相差,今日之后恐再无机会相见,便也没有“往后”一说,于是我道:“礼数和规矩还是不敢随意破坏,公主倒让我惶恐了。” 我话音落下,颜楚都还未说什么,苏晋便笑道:“原来你也有讲礼数和规矩的时候。” 这话我就不大爱听,我虽不是出身在什么名门世家,但作为一介草民的基本自觉还是有的,颜楚与我们卫国和亲,以她这样的身份,将来很有可能就是卫国的皇后,要我直呼卫国皇后的名讳,我还真是开不了这个口。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四)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四) 我道:“苏公子是凉国来的,恐怕有所不知,我们卫国子民一向很讲礼数和规矩,哪敢像苏公子这般为人放荡不羁。” 这个人也是讨厌得很,昨夜我还为了对他不客气这件事心有不安而失眠,如今看来,当真是我白操了一片好心,竟然当着他们凉国公主的面来取笑我,也不晓得是不是存心的。 颜楚见此,嗤笑一声,道:“夏姑娘真是会说笑,晋哥哥什么时候结识了如此妙人,竟也不告诉楚楚。” 我心想,我和你家晋哥哥不仅认识,还差点成婚入洞房了呢。 苏晋抱手在一旁,但笑不语,此时知照上前道:“公主这段时日身陷险境,想必已是身心俱疲,在下已让人在东院为公主收拾了小阁,公主暂在那处安心歇下,两日后再赶路回京。” 颜楚却是面露忧色,对苏晋道:“晋哥哥可还记得芍药,我从凉国来时也带了它,前些日子与我走丢了,也不知如今在何处,晋哥哥和少卿可否派人替我在此山上找找?” 苏晋道:“你且安心,芍药它无事,如今还是好好的。” 颜楚喜悦:“晋哥哥可是一早找到了它?” 苏晋看向我:“此事你还是要谢谢夏姑娘,若不是她们姐弟,你恐是早已见不到芍药。” 这么一说,我便知晓他们指的正是夏连捡到的那只红狐狸,一开始我还以为颜楚口中的芍药大概是她的另一个丫鬟,却没想到一只宠物的名字竟也可以如此风雅,再想想我们家小白……这便是公主与我这样的女子的区别,但话也不能这么说,名字么,自然是叫着亲切舒服便好。 颜楚知晓来龙去脉后,对我又是一番感激,我忙客气回了她,说待会儿便把她的芍药抱来给她,她道谢后,又问:“对了,晋哥哥此回可与我们一同回京?” 苏晋道:“京中也有许多事搁置许久,自然要回。” 颜楚总算是事事安心,此时才显出倦色,让丫鬟扶了她下去歇息。 我其实并不能明白颜楚为何对苏晋这般在意,虽时间短暂,但像我这样迟钝的人也看得出她对苏晋与对别人有所不同,毕竟她也是有婚约的人,即使苏晋确实生了一副总让人想不守妇道的脸,但她总不能对自己皇宫里的那个夫君置之不理是不。 也许也是我想多了,她和苏晋都是凉国人,在这异国他乡相遇,难免情不能自已,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苏晋细细打量我,若有所思道:“你这样的眼神看我半天是想表达什么?” 我:“……” 忙从苏晋身上收回探索的眼神,我摸摸脸皮干咳两声道:“我是在想,你一个商人,竟然与我们卫国的丞相相交甚好,也不怕受卫国律法处置。” 苏晋还未答话,知照先惊了一惊,笑问:“瑟瑟姑娘你……是何时知晓的。” 我说:“就刚刚,昭远公主不是唤你少卿么?卫国近年来才人辈出,但名动天下的第一丞相少卿这世上却再无第二个。” 我知道知照他气质出人,绝非凡品,但他竟会是丞相柳少卿这样的事实,委实叫我惊愕不小,关于他的出名程度,我们在前文已经特意提过,所以我之前一直觉得他既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覆手朝堂,又能以才名俘获天下佳人芳心,必定也是一位阅历丰富经验老道的中年男人,就算不那么中年,也不至于年轻如此,如今事实摆在我面前,我对知照不得不多了一份敬佩。 知照了然一笑,唇角边勾勒出比这三月春光还要动人的景致,道:“是知照愚笨了。” 他是第一丞相,又怎会愚笨?只是他没想到,他的名声会传得如此广,连我这个深居山中的小小尼姑也听闻一二。 “知照你为人赤诚,不在意身份差别,但要时时安心,莫让小人得逞。”我斜睨一眼苏晋,算是警告他别害了我们知照。 苏晋坐到椅子上,右腿闲适搭上左腿,旁边下人忙上前奉茶,他浅浅啜了一口,道:“律法是用来管教不安分守己的歹人,我与知照只是互相欣赏,无关身份,知照一心为卫国效力,我混迹商场也只是聊以谋生,”看向我笑道:“律法再严,相信卫国国君明谨,也不会轻易害及无辜。” 我坐到他对面,阴测测一笑:“苏公子说的极是在理,但若有人偏偏为心不正,强夺民女软禁逼婚,那我们卫国律法也不能轻易饶了过去。” 他颔首笑笑,眸中光影定定,瞧着我:“夏姑娘放心,苏某若娶亲,必定是两厢情愿,誓约而盟,夏姑娘若是不信,我们便走着瞧。” 我被他瞧得心头一颤,浑身觉得不舒服,娶亲便娶亲罢,他若是真要强来,以他的家业,谁反抗得了?这般大言不惭的,也不晓得是故意说给谁听。 我道:“那便祝苏公子心想事成了。” 他面不改色:“多谢。” 知照在一旁望着,见我们如此,便有些无奈的摇头笑笑,我转向他道:“你虽是丞相,但我不愿以官民之道与你相处,我们依旧如之前一般,知照可介意?” 他得体道:“瑟瑟姑娘多虑了,官民本是生来平等,且瑟瑟姑娘有恩与我,又怎能以高位自居?” 我欣慰笑道:“如此便好,那我该唤你知照还是少卿?” 他笑道:“在下未曾以姓名欺瞒瑟瑟姑娘,我姓柳名少卿,字知照,朝廷之外都称知照。” 那眼中的坦荡叫我一时无处遁形,原本我就时常因为自己欺瞒他身份和名字感到不安,但想到他也未曾将真姓名相告心里便稍稍有些平衡,如今才知他本就没有瞒我,我便更加心虚不已,忙道:“原是如此,那知照往后也不用叫我瑟瑟姑娘,同苏公子一般,唤我夏姑娘罢。” 他愣了愣,然后看苏晋一眼,才笑道:“好。” 我望着他,忍了半天没忍住,我说:“对了知照你的夜壶是不是真的价值万金啊?” 知照:“……” 苏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五)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五) 春雨淅沥,柳色青烟,云雾朦胧,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的知照微红着脸侧头看了看屋外:“起雨了。” 然后吩咐下人拿来了油纸伞,还未递给我,便被苏晋伸手拿了过去,兀自将伞打开,边道:“路上泥泞,夏姑娘恐会摔跤,还是让我送她回去,以防万一。” 他说这瞎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我虽是女子,但自小就练得一身武功,他虽是男子,但却身子尊贵手无缚鸡之力,若是让他送我,恐怕是我来时时挂心他会不会摔跤 我道:“多谢苏公子好意,我这样的山野女子不会那般娇贵,就算是摔一跤也没什么的,便不用劳烦苏公子了。” 他却对我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的撑着墨绿的六十四骨节伞走出屋外,洁白修长的指节握住伞柄,玄色衣裳笼在蒙蒙烟雨之中,只瞧见伞下一张笑意翩翩的脸,缓缓道:“夏姑娘还等什么?” 最后的结果还是苏晋送我,不是我愿意让他送,方才满院子的下人眼睁睁瞧着,若我一再拂了他,他面子上总归过不去,我这个人虽有些时候不爱讲理,但也不是什么不依不饶之人,他既然非要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来受凉,那我也不必非要拒绝他。 一路竟是无话。 清风细细,踏花无痕,漫山遍野的春色晃晕了双眼,男女执伞共步雨中这样的场景本是动人爱情故事里的动人情节,但换了主角,却是变了味道,尤其是我和苏晋这样的关系,变的不止一分两分,除了觉得冻人我再也没有其他感觉,幸好我方才理智,多要了一把伞,也不至于把我和他置于一把伞下的尴尬境地,除了当心行路稳当不要摔跤之外,还要分心注意他有没有抢伞。 我行在前头,他行在后头,原本我是想我在后头的,因为我也怕他摔了一跤要我赔钱,在他后面时时注意也好及时搭手扶一把,但每当我故意放慢脚步他便会放得更慢,我停下他也便停下,来来回回几次也没能改变我前他后的局面,拿他没有法子,我便只能作罢。 一路上他沉默着,我也没什么好跟他聊的,只听到他在身后沉稳缓慢的步子,不知道他看着我的背影会不会将我想象成是南宫留在和他漫步雨中,只是我今日穿的是一身黑乎乎的夜行服,除非他的想象力十分丰富,否则他想象的时候恐怕会总是忍不住走偏。 雨渐停时,我们到达紫旁寺门口,我将伞收起,转身递给他,道:“多谢你一番好心,顺便帮我将伞还给知照。” 他仍执伞,隔着我有五六步远,立在一株老槐树下,看着我神情淡淡:“两日后我便要回帝都了。” 我点点头:“方才我听见了,祝你一路顺风。” 他笑笑:“借你吉言。”顿了顿,又道:“这燕南山中不安生,你可顾好自己。” 这话说得怪,我在燕南山里住了十八年,难不成他一个外人还比我了解燕南山?且我毕竟不是南宫留,我是不是顾好自己,与他也没甚关系,但我现在只想快些将他打发走,便又点点头:“我晓得了。” 他这才缓步过来将我手中的伞接过去,边道:“若有什么事,便到帝都翠竹阁中找我。” 这人倒是热心,不过帝都离燕南山这般远,我若真有什么急事,跑去帝都找他的功夫都可以把事情解决了,于是我道:“你又不是万事通,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解决。” 他笑一笑,又道:“若是你的事,我便做一回万事通也无妨。” 真是自恋得很。 我懒得理他,便道了一句慢走不送,转身走进寺庙内。 “阿留。”刚踏进门槛,他突然叫我。 我竟一时不察,条件反射般的转过身去,啊了一声,却瞧见他脸上的戏谑笑意,“听说你名字里也有一个留字,果然如此。” 我心里一阵懊恼,这下好了,他知道我叫夏留,以后恐怕会拿这个来取笑我,也不晓得他是哪里听说的,我有些生气的道:“你不知道不能随意叫年轻女子的闺名么?” 他坦坦荡荡的将我望着,道:“像你这样的,自然不能和一般女子相提并论。” 我这样的女子,那我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女子?不过对此我也兴趣缺缺,瞪着眼警告他:“不许告诉知照,不然让你好看。” 他脸上笑意不改,远远望着我,慢慢道:“就算他问,我也不愿说。” “啊?” 我愣了愣,一时不解他话里的意思,等反应过来抬眼再看,他已撑伞慢慢消失在满天袅袅的云雾中。 回到寺中,在夏连的房中找到他,昭远公主的红狐狸正窝在他床上顺毛,我凑过去叫了一声:“芍药?” 红狐狸顺毛顺得认真,看都不看我一眼,夏连正拿了一条小鱼干走过来,白我一眼道:“什么芍药?”又朝着红狐狸叫一声:“小红,吃鱼。” 红狐狸顿时精神一振,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跳进夏连怀里,亲昵的蹭他一阵,又凑过头去吃他手里的鱼干。 我一阵无言,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夏连问起,我才想起要紧之事,让他赶快将这红狐狸还给人家昭远公主,他顿时眼睛一亮,抱着红狐狸就冲出屋子。 我遥望着他飞快远去的背影,感叹,好不容易正经一会儿,这臭小子,真不改风流本性,只可惜人家昭远公主的正牌夫君可是皇上,这小子要是真敢和皇帝抢女人,要我反过来叫他哥哥都行…… 两日后,我和夏连依照计划出发,鉴于我们此次行动特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而小白作为动物界的翘楚跟着我们这两个人类界的败类恐怕不能时常和谐相处,从而导致太多不可控性,于是便将小白交给师父,轻装上路。 晴空万里,柳色花颜,作为头一回去这么远办事,我和夏连一早便做好心里建设,诸如路上会遇到各种凶恶盗贼,但转念一想我们也是贼,现在各行各业竞争力都很大,大家作为同行就没必要互相为难了。 除此之外,我们都双双期盼能在此次去京途中有个一两回艳遇,之前便听说帝都中的人思想都比较先进,帝都周边的人的思想被潜移默化,也是十分先进,我和夏连都觉得思想先进的人一般比较开放,所以艳遇的几率就会大一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六)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六) 两日后,我和夏连风尘仆仆,出现在离帝都尚有一段距离的郡城中,而导致我们风尘仆仆的原因,主要是这一路上我们为了增加艳遇的几率,便选择了比较繁华热闹的路线,令我们想不到的事,这一条路线上的物价竟比平均水平高出很多,一个葱油饼都要卖十文钱,还是不加酱的,这直接导致了我们连葱油饼都吃不起,只能一天以四个干馒头饱腹,即使只有两天,但到达郡城,我感觉我已瘦了一圈。 此时已是天黑,考虑到夜里赶路要加倍消耗体力,消耗体力肚子就会饿,饿了又要被想吃烧鸡的强烈欲望所折磨,所以我们找到了附近唯一一家客栈,决定暂歇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 而非常不幸的是,这家客栈虽然装潢不怎么样,但生意要比想象中好很多,我们到达时,所有普通客房已经住满,而上房的价格我们又付不起,万般无奈之下,我和夏连打算与老板商量,可否将柴房便宜租给我们住一晚,虽不那么舒服,至少比风餐露宿好得多。 正要上前商量时,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伙官兵突然气势汹汹冲进客栈内,刀剑战甲银光相向,吓得一群正在吃宵夜的客人连宵夜都不敢再吃,急忙扔下筷子四处逃窜,却被官兵亮出刀剑堪堪拦住并且凶相威胁,像我和夏连这样没吃宵夜的也不能幸免,被拦在大堂中央进退不得。 我和夏连之前在路上就听说过一则传闻,说是近来有官府公权私用,以征集民资建立民兵保安队保卫百姓安全为由四处强收保护费,若是有人坚决不给便要被安上威胁百姓安危的罪名,轻则暴打一顿直到你心甘情愿交出保护费,重则拖入牢中关上个一月两月严刑拷打直到你心甘情愿交出保护费…… 眼前这个阵势,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收保护费的,我默默伸手摸摸干瘪的钱袋子,也不晓得他们收保护费有没有最低额限制,早知道便带着小白了,至少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还能拿它抵一抵银钱。 事实证明,我和夏连并没有我想的这般倒霉,这些官兵并非是来收保护费,而是来捉贼的,当然,我和夏连还未出手,自然不是来捉我们的,说的是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金陵大盗,专盗皇亲国戚的陵墓,前些日子刚建成不久的太皇墓就遭了他的殃,太皇如今尚且在世,但他体弱多病已是卫国上下皆知的事实,去年的年祭上祭台下蹿出一只老鼠将他吓得心脏病突发差点老命不保,如今已是常年卧床,估摸也没几年便要归天,自己的陵墓刚建成,人还未躺进去墓穴便被洗劫一空,可以想象老头子的心情是多么复杂。 宫中王太后也便是太皇的老婆听说此事后,雷霆大怒,立即派出大量兵力搜捕皇城内外,并在江湖上发出追杀令追杀江陵大道,誓要将其抓捕归案,斩首示众。 见着这些官兵在客栈内四处搜查,行事动作十分粗猛,期间还撞坏不少物品,老板在一旁看着,一张老脸早已是苦不堪言。也不晓得这些人是受谁指挥,那盗墓贼既能轻易盗得守卫森严的陵墓,他们如此声张,就算那盗墓贼真在此处,也早已悄悄潜走,所谓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果然在军营中最为普遍。 总之,事情既与我们无关,我和夏连便放下心来,蹲在人堆中,低声商量明日的早饭是买饺子还是馄饨。 人声嘈杂时,传出一两道颇为耳熟的声音。 我一直以为,人这一生,说白了就是无数的大小意外组成,过日子说白了,就是在不停地处理这些大小意外,所以在这之前每当我遇到意外时,我都能平心静气面对,饶是如此,当我顺着这耳熟的声音抬眼往二楼的朱红色廊道处看去,在天字号的房门口看到抱剑的云鄂时,还是着实的愣了一愣。 我想了一万遍也万万没想到,在前去帝都的途中竟会遇到苏晋。 不知是因为我的长相太出挑,还是云鄂的眼神太好,在我楞然望向他处在短暂性蒙圈的过程中,他的视线幽幽的朝我扫了过来,四目相对,我浑身一个寒颤,急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来尽量减少存在感。 我低声朝夏连道:“咳咳,掩护我一下,我去茅房。” 夏连道:“啊?” 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不保险,又转头道:“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吧。” 夏连道:“啊!” …… 管不了那么多,我拉起他站起一半身子就准备潜逃,刚转过身,眼前赫然出现一双黑底长靴,顺着长靴往上看,和一张陌生面孔对个正着。 “是夏留姑娘么?请随在下前去一趟。” 你才下流,你全家都下流…… 到苏晋房里时,他正坐在烛光下看书,还是穿着一贯喜欢的蓝袍,颀长的侧影在烛光中勾勒出一副水墨来。云鄂守在门口,闪身让我进去,看都不看我一眼,一点没有作为罪魁祸首的羞愧。夏连方才上楼时就远远瞧见云鄂,死活都不愿意过来,我也不勉强他,他便直接守在楼道上等我。 上房贵也有它贵的道理,这房内的摆设,一应俱全,偌大一张床还是中上等的枣色楠木,我那小木屋已是紫庞寺中最好的一间房,师兄弟们屋内的陈设,稍微好点的都被我搬了去,但面对这间天字号房,我的小木屋就实在是拿不出手了。 我缓步踏进屋内,苏晋放下书,站起身朝我望来,负手笑道:“早知你我会再见面,却是未料到竟会这样快。” 我呵呵一笑:“是啊,真是巧得很。” 他唇边酒窝渐深:“夏姑娘不觉得你我二人很有缘分么?” 岂止是有缘,简直有缘死了,只可惜是孽缘。 在我人生的前十八年中,我虽称不上安分守己,但也有基本的自知之明,一向本分为人,觉得我和苏晋这样的人之间永远也不能有什么联系,就像是青菜萝卜永远也不可能和鱼翅熊掌共同躺在一个盘子里一样,但却在遇到他之后,我们之间不仅牵扯连连,还在他面前出丑多次,如今我和夏连这样的境地,原本无钱付账只能睡柴房也没什么的,但被苏晋撞见,我却无端觉得难堪,早知就不如连夜赶路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七) 容颜楚楚伊人依旧(七) 于是我决定临时改变计划,道:“不知苏公子找我前来所为何事?请快快说完,我与家弟还要赶路。” 苏晋朝窗外望望,道:“天色已晚,此时赶路,是否多有不便?” 我道:“不打紧,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走夜路是常有的事,无须苏公子挂心。” 屋内人影被烛光摇动,苏晋笑笑:“为何总是故意提及身份?莫非夏姑娘不知,在下也是平民出身?” 我一时语凝,之前是听他家的丫鬟莲子说起过,他发家之前也只是一介普通百姓,但他的言谈举止总难让我想象出他曾经也是和我一样的人,是以常常忍不住觉得他生来优越,距离感总在无形中横在我面前。 他坐回椅子,执起单箸挑一挑烛芯,道:“近日金陵大盗逃到郡城中,郡城早已戒严,夜间都不许出行,正街与偏道皆布了官兵把守,夏姑娘恐是要失望了。” 我:“……” 见我默声不语,他又看我一眼,音调平平的问:“夏姑娘这是怎的了?脸色似乎不大好。” 老娘没钱!老娘穷!老娘要只住得起柴房!行了吧? 堪堪将体内窜动的真气压住,才忍住当着他的面掀桌子的冲动。 “夏姑娘站着不累?”他问,然后笑道:“莫非是嫌苏某房里的凳子不干净?”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我若还不坐,岂不显得我太小家子气。 我走过去坐到他对面,他便从桌上翻了一个杯子出来,覆手替我斟了茶,雾气袅袅,想来是刚奉上不久的热茶。 我拿起饮了一杯,这苦涩当中带着丝丝清甜的味道,分明是之前在他太仓的府里一直喝的龙井,我在这方面没什么造诣,分辨不出这龙井的品阶,只觉得这个人的喜好还真是专一。 外面已渐渐平静,想必这些官兵果然是没有搜到什么,离开前,还有类似领头兵的人特特前来谢罪,说是打扰了苏晋歇息,苏晋未曾多说,只叫那人退下。 我眼珠子转了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苏晋饮一口茶问:“夏姑娘可是有话要问在下?” 我笑一笑道:“我只是在想,苏公子和这些官兵似乎很熟啊。” 水面上浮起青绿的茶尖儿,他用杯盖轻轻拂去,动作像是从小在贵族人家养出来的,笑道:“夏姑娘恐是误会了什么,公主就住在隔壁,我随在和亲的队伍中,方才那位多半是将我当成了哪位高官。” 我哦了一声,问他:“那怎么不见知照?” 他道:“他此次前去燕南山,除了找到公主外,还有更要紧的事要查,恐怕还需耽误一些时日。” 我问:“还有什么事?” 他抬眼看向我,嘴边笑意凉凉:“夏姑娘似乎很是在意知照?” 我默不作声,若是别人来问,我直言不讳说一声在意也无妨,但是苏晋来问,我就不得不仔细思量该如何答他。 只是我还未想到该如何答他时,肚子便十分不争气的叫唤了两声,我面皮子顿时就挂不住,只能强撑着,不至于让脸色显得太难看。 听见对面一声低笑,我的难堪在肚子里转悠几圈,慢慢腾升起一股怒火,正要恼羞成怒发作时,他唤来客栈的小厮吩咐去准备饭菜,又朝我问道:“不知夏姑娘如此着急赶路,是要去何处?” 我便只好将怒火暂且压下,没好气的如实告之,他便道:“既然同路,夏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可否与我们一道同行?” 我想也不想便立刻拒绝:“不用了。” 他又道:“苏某包了你们这一路的盘缠如何?” 我说:“既然盛情难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我将会与苏晋同行的消息告诉夏连,不出意外立即得到了他的反对,我又凑到他耳边说苏晋包了我们剩下路程的所有盘缠,他的看法是:“反正他钱多的没地花了,我们帮他解解愁也未尝不可。”我的看法是:“真不要脸。” 苏晋替我们开了上房,但十分不幸的是,上房也仅剩一间,这说明我们之中不得不有两个人合住,昭远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与别人同住一房,我既然不能同昭远公主合住,便更不可能与一个大男人同住,所以要单独一屋,而苏晋这样的身份,恐怕也不愿意委屈自己和别人挤一张床,那么便只剩下…… 我和苏晋齐刷刷看向夏连和云鄂。 吃饱喝足后,我挺着肚皮回到房间,路过廊道时,往楼下看了一眼还在对峙的两尊雕像,摇摇头叹一口气,走进屋随意洗漱洗漱便剥了衣裳一头栽进被窝,快到半夜,听到隔壁响动,迷迷糊糊之际挪进墙边竖起耳朵仔细听,那两个老大爷总算是肯回屋睡觉,只是好像还在拌嘴,但都睡一张床了,床头吵床尾和……明天一早起来就好了……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我到楼下吃早饭时,看到夏连和云鄂坐在桌边,二人神态颇为古怪,夏连本就不白,此时又黑着一张脸,更显得像是海外来的,云鄂坐在他对面,只顾着吃自己手里的肉包子,偶尔抬眼看一看夏连,飞快又埋头下去,板着脸拿起另一个吃,不一会儿一屉包子就见了底。 我走过去,两人并无察觉,各有所想,云鄂突然抬起头道:“昨晚你……” 夏连拿起一个包子甩飞刀似的塞到他嘴里:“吃你的包子。” 我心里啧啧两声,早知道昨晚多坚持偷听一会儿再睡了。 正想过去与他们拼桌,听见有人叫了我一声,我侧头一瞧,颜楚怀里抱着红狐狸,和苏晋坐在窗边,正笑盈盈的望着我,我忙过去行礼,她唤我到她身旁坐下,又亲厚道:“今日一早便听说了夏姑娘要与我们同行,昨晚歇得早,未曾与夏姑娘打个照面,还望夏姑娘莫觉得楚楚失礼了才好。” 在颜楚之前我虽未见过什么公主,但是我敢保证,她绝对是最客气的一个公主,我甚感惶恐,忙道:“我与家弟不得已要在往后几日叨扰公主,公主不嫌弃已是我等荣幸,怎敢再怪公主失礼。” 苏晋拿起碗盛粥,颜楚看一眼他,又朝我柔声嗔怪道:“夏姑娘如此见外,倒显得与楚楚生疏了。” 我一时不知该回她什么,苏晋将盛好的粥放到我面前:“快吃吧,一会儿就上路。” 我做样子的道了声谢,便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拿起筷子在桌上转了一圈,都是清淡的素菜,我肚子里缺油水许久,昨晚又梦了一夜的烧鸡,这些素菜再吃不下肚,便又收回筷子,干巴巴将一碗瘦肉粥喝个精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芳草连天(一) 芳草连天(一) 陌上花开,莺歌燕舞,我们一行人队伍颇为壮大,缓缓徐行。 过了郡城便是汝南,这两城之间有一段很长的水路,至少要乘船行上半日方可到岸,当我得知这个消息,两边太阳穴便隐隐有些疼痛,我晕船。 晕船这毛病,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师父说,我娘怀着我和夏连的时候,天天和我父亲游山玩水,别的孕妇都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养胎,她却是能跑绝不站着,能站决不坐着,十月怀胎间停留在一个地方从未超过一个月,临盆时还在潞州湖中的游船上听花鼓戏,后来突发暴雨,水势大涨,她们的船差点被狂风掀翻。 我和夏连在娘胎里时就不让人省心,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要那时候出来,我们母亲一边要保自己的命一边又要把我们生出来,游船颠簸中灌进了不少水,多亏我们父亲武功高强,舍命相护,才不至于让我们与母亲一起做了三只水鬼。 幸运的是,尽管如此万般折腾,母亲也因为此次意外开始惧水,好歹还是将我们双双生了出来,虽大小皆得保全,但我却因此落下个晕船的毛病,大概是因为我先被生出来几刻,所以该带的病根都被我带了,夏连却自小就健壮的不得了。 总之,我打小就坐不得船,每每坐船必晕得七荤八素,比别人生一场大病还要严重许多,有时候与师父外出云游要过水路,宁愿多花上大半时间绕陆路行走,但此次前去帝都,我与夏连只有半月时间,若不走水路,绕陆路行走的话,须得花上大半月,我和夏连就没有时间去完成任务,也就是说一千两的酬劳就会打水漂。 于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我趴在两层的大船上吐得像个稀里哗啦,而且这已经是第五回了…… 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我在船板上挺尸,夏连拿水过来给我,神情颇为担忧:“见你只剩半条命了,还撑得住么?” 我有气无力的问他:“还有多久?” 他犹豫了一下,说:“一半的路程都还没走完。” 我的妈呀,简直是噩耗…… 夏连把我扶进船里,颜楚的小丫鬟桐儿端上些瓜果,我望了一眼,都是些解腻的酸果,随意拿了一个过来吃,咬两口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涌,急忙停了嘴巴。 见我这幅样子,桐儿道:“今早瞧见姑娘还是生龙活虎的,一会儿便成了这幅模样,我们公主也有晕船的毛病,但却不如姑娘这般严重,看着叫人怪担心的。” 这小丫头倒是热心,看来昭远公主教养得不错,长相也挺讨喜,夏连嘻嘻然凑过去,很快同她聊得熟络,我躺在软塌上休息,难受之余听到她道:“因惦记着公主晕船,我们也随身带着特用的丹药,但此时公主也十分不舒服,丹药只剩下一颗,只能再委屈委屈夏姑娘了。” 夏连咦了一声,打趣道:“你们公主身子不好,你还不在身边好好伺候着,不怕吃小鞭子啊?” “说什么呢?”桐儿嗔怪道:“我们公主哪有这般严厉,况且有苏公子随身照顾,自然用不着我们。” 我说怎么一直没见到那家伙,原来是在美人那里献殷勤去了。 夏连看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半晌,才道:“你先歇着,我陪小桐出去看看风景。” 这么一小会儿,叫人家就叫得这般亲密,我侧头瞧见桐儿一副娇羞形容,心里叹一口气:“去吧去吧。”反正他俩在我耳边打情骂俏的我听着也烦得很。 他俩人出去,我耳根子虽清净了,但整个人还是像浮在空中被人推着晃来晃去似的,脑门子晃得迷迷糊糊,若是此时有人攻击我,我定是全无半点反抗之力,拿下我还不如捉一只鸡难,这说明那些豪侠故事里在船上打斗的精彩场面注定不能出现在我身上,也是叫人忧伤得很。 也不晓得躺了多久,脑里胃里稍有些平静昏昏欲睡之时,有人掀开入口的帷幔有些疾步的走进来,我眼睛撑开一条缝,见到模糊的玉色身影朝我这边过来,鼻子里扑进一顾淡淡的烟熏香味,闻着怪舒服。 那人拿了床薄被盖到我身上,细细的替我掖了掖被角,动作甚是熟稔,又柔声道:“早知道你有这样的毛病,昨夜便备好了药炉,只是下人不知事,将药炉弄丢了差些寻不到,叫你多受了点苦。” 大概是那声音太过轻柔,如细羽在耳边轻搔,又半带着哄人的语气,竟让我听得有些恍惚,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梦里别里,鬼使神差的便委屈道:“都怪你,你就是从不在意我,你就是个坏人。” 有短暂沉默,片刻后,耳边低低笑了一声:“虽很心疼,但你现在这副模样却讨人喜欢得紧。”顿了顿,又缓声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坏人,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让你记起,如果你记起了,是不是……”微凉的手掌轻轻贴近我的额头,又贴近脸庞,“是不是就不会像这样肯留在我身边了?” 水声缓缓,悲切的气氛混着熏香,将整个小阁充斥,连身上的暖光也觉得沉重,我有些喘不过气,便翻了个身子,熏香味道靠近,胃里慢慢舒缓下来,睡意愈浓。 感觉到有一只手替我理了理额间和耳畔的碎发,我舒服叹息一声,蹭蹭枕头,难受慢慢散去,意识也渐渐模糊。 梦里,海棠花开满山,有蝶嬉戏,朦胧水雾处有人唤我,我跑过去扑进他怀里,问他:“你可带我走?” 他俯首轻吻我的额头:“那里是个牢笼,你不怕么?” 我仰头,朝他盈盈一笑:“君伴身侧,牢笼也是天堂。” 我在这里醒来,屋内光线舒适,虽还有些头疼,却再无眩晕感觉,侧身瞧瞧枕边燃尽的香炉,我揉揉额头坐起身来,看了看四处,屋内陈设显然已变,想来是到岸了,这一觉真是睡得舒心,连下船都未察觉,方才还做了个美梦,却不大记得清了。 我走出屋子,差些和送吃食来的夏连撞个满怀,他站定步子,上下打量我一番,道:“脸色好瞧了许多,终于不再像个鬼了。” 这臭小子……算了,我现在心情好,懒得与他计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芳草连天(二) 芳草连天(二) 我望一望四周,问他:“这是何处?” 他道:“是岸边一处酒楼,你睡得跟死猪似的,叫也叫不醒,便直接把你扛下来了。” …… 他又向我亮了亮手里的一盏饭菜:“该吃午饭了,拣了些清淡的给你送来,也不晓得你有没有胃口。” 我扫了一眼,也觉肚子空空,便道:“既然我已醒来,且随你前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走了几步又转身问他:“对了,方才是不是你来过我屋里?” 夏连愣了一下,想了想道:“是进去过一次,怎的了?” 我摇摇头:“没事。”顿了顿,我又道:“辛苦你了。” “啊?”夏连挠挠头:“你倒是奇怪得很,与我还客气什么,莫不是晕船晕傻了。” ……当我什么都没说。 夏连领我去了一处包厢,路过房间转角时,瞧见一个眼熟的小厮跪在梁柱旁,我转头问:“那不是苏晋的随侍么?这是怎的了?” 夏连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哦了一声,道:“听说是弄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一下船便罚跪在此处了。”啧啧两声又道:“有钱人真能折腾,” 我颇为同情的朝那小厮看去,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看我一眼,脸色不大好,很快又低下头去。 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东西贵重成这样,我虽一直觉得苏晋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这般小气,没想到他也是主子脾气,就爱拿下人开刷,这小厮年纪看起来尚小,也不过十五六岁,大热天的跪久了也不晓得受不受得住。 唉,总归是我同他这般年纪的时候过得十分不幸,整日里不是被罚担水便是被罚扫茅厕,不是被罚这样便是被罚那样,罚得多了,见着同命相连的人便忍不住感同身受,心生同情。 夏连催我几句,我摇摇头叹一口气,便随他走进包厢。 包厢颇大,苏晋,颜楚,云鄂皆已在位,我和夏连打了招呼落座,依旧空得很,我拿起筷子一瞧,桌上一半是清淡吃食,一半是鱼肉俱全,中间还放了一只油光锃亮的烧鸡,看得我甚是欢喜,早上还记挂着这宝贝,午饭就瞧见了,我与这酒楼的厨子真是心意相通,还好现在已经不难受了,不然若是方才晕船的状态,定是不想碰油腻,差点就失了这般口福。 吃了一半,我瞧间颜楚唇色苍白,极少动筷,想起桐儿说她晕船的事,桐儿这丫头不错,我晕船时还特意来看望了我,于是也顺带对颜楚生了好感,便问候了她几句。 她颇为虚弱的笑笑:“无碍的,已吃过治晕的丹药,倒是夏姑娘,听说你也晕船了,还好么?” 难怪,想来这桌上一半的清淡吃食是特意为她备的,我朝她笑道:“说起来也怪,睡了一觉便好了许多,一点也没觉得难受了。” 她点点头,看向旁边的苏晋,道:“那便好,方才晋哥哥还挂心夏姑娘的情况,此时他也该安心了。” 我正往嘴里送一块鸡腿肉,听到她的话,堪堪顿住,看向苏晋,他早已落筷,正斜倚在椅子上喝茶,像没听见颜楚的话似的,依旧闲适自在得很。 我呵呵笑笑:“公主说笑了,苏公子定是怕我身子不好,他还要另外花钱请大夫。” 苏晋被刚入口的茶水呛得咳了两声,颜楚愣了愣,然后捂嘴莞尔一笑,:“夏姑娘真是幽默。” 我正想说什么,突然察觉浓浓火药味,往桌上一瞧,两双筷子颇有缘分的同时插在仅剩的一块酱肘子上面,而木筷两方,夏连和云鄂的眼睛双双相对,杀气逼人,若在他们中间放一壶水,铁定很快被烧开。 我摇摇头,将碗里的饭快速扒拉完,便默默遁走,还没踏出门槛,便听到苏晋和颜楚双双起身,随我后面出来。 夏日将近,窗外绿意盎然,岸边芙蕖未开,但已打了娇嫩的骨朵,我在一阵颇为激烈的打斗声中慢悠悠的踱步到楼下小院里晒太阳,还没晒多久,酒楼老板便点头哈腰的来请我,那副恭敬样子让我吃惊得很,我问:“他俩打起来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老板忙道:“姑娘让小人惶恐了,苏公子已经放话,一切全听姑娘的。” 我眯起眼睛:“是苏晋让你来找我的?” 老板保持躬身姿势,不说是,也不是不是,只一个劲的道惶恐惶恐。 生意人就是麻烦,说话从来不肯耿直,能兜几个弯子便兜几个弯子,颇叫人伤脑筋。 我懒得和他打太极,便直入重点问道:“他有没有说,打坏了东西都让他来赔?” 老板道:“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芳草连天(三) 芳草连天(三) 其实我也是一位很大度的阿姐,这可以追溯到许多年前我对这个世界的求知欲还十分狂热的年纪。 那样的年纪,是当我刚开始能看懂一整本书的年纪,当初卫国正好十分流行武侠小说,有个笔名为“东陵先生”武侠小说家,在连续发表了三本小说以后,迅速拥有一大批狂热的崇拜者,江湖地位也因此得以升级,而我便是这一批崇拜者中的一位,东陵先生的所有小说,我皆可以倒背如流,师父常常罚我们闭门思过时,都是它们陪我度过了一段又一段漫长而枯燥的时光。 而我要说的是,我之所以这般钟爱东陵先生的小说,并不是因为在传说中他被描述得如何如何风流潇洒,如何如何英俊多才,我欣赏他的原因,在于他书中的主角,我甚至可以说是因为他书中的主角而崇拜他。 而他的所有主角,无论性格如何,他们之间都有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共同点,便是大度,即使他们的出身穷得只剩下命了,也愿意为朋友背上巨额债款,这样的胸襟和勇气,让当时的我深受震撼,在以后乃至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坚定地认为,要成为大侠首先要拥有的也是必须要拥有的品质,便是大度。 而此时,我看着碎了一地的盘子和已经被分尸的木桌,还有几张陪葬的凳子,外加来劝架的小二一身破碎的衣裳,心里默默盘算要不要把成为大侠的这个理想暂且先放一放…… 夏连和云鄂的战场已发展到酒楼外,包厢的窗户吱呀摇晃,想必这两人是飞出去的,苏晋倚在一根朱红的柱子上,笑意深长的将我望着,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里写满了“看好戏”三个字。 说真的,要不是众目睽睽,我出手以后不好赖账,我一定会上前去赏他两记飞脚。 酒楼老板立在残堆之中,一脸恭敬朝我作揖,看他年纪也有四十,一直保持着这个高难度的动作,也不累。 经验告诉我,对于这样的情况,不管怎么处理,首先最要紧的事气场不能输,于是我背起手挺了挺脊梁骨,咳两声清清嗓子,道:“老板,你叫人算一算,这些东西总共要陪多少钱?” 老板笑眯眯的朝我伸出三个手指:“不多不多,正巧三十两银子。” 我顿时觉得脚跟有点不稳。 上回我和夏连卖身葬父,也只得赏了二十两,也就是说,就算我把夏连卖了也赔不起……作孽啊…… 我心中虽已思绪翻涌,但脸上表情自然要保持不动,又咳了两声,看向苏晋:“老板你也看到了,打坏东西的可不止我阿弟,若老板要让我一人出这三十两,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老板瞧一瞧我又瞧一瞧苏晋:“这……” 苏晋懒懒的抱手道:“夏姑娘说的极是,云兄算是我的人,自然不能让夏姑娘一人承担。”又低头随意的理理衣袖,抬脸朝我笑道:“三十两,各自付一半,或是在下多付几两,在下也没意见。” 他倒是大方得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芳草连天(四) 芳草连天(四) 我朝老板客气笑笑,然后不动声色的走到一旁靠近苏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来时你可说好了要包下我们一路的盘缠,这个时候不会又反悔了吧?” 他侧头:“我是说过,但并不包括意外情况。” 看他这副事不关己一身轻松的形容,我想一把掐死他的冲动都有了,但考虑到惹怒他我更加没有好处,所以只能暂且忍住,尽量和气的道:“这点钱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到底做的什么打算,别拐弯子,直说好了。” 苏晋轻笑一声,道:“苏某没记错的话,夏姑娘似乎还欠着我一个条件。” 我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知道知道,我记着呢。”我开始有些不耐烦,若他还啰嗦的话我现在就跳窗走人,直接耍赖留他一人处理爱咋咋地。 他似乎也看出我的不耐,于是低头凑近我耳边,慢慢道:“我现在希望夏姑娘可以巩固一下对苏某的承诺。” 我一脸戒备的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你放心。”他收回头,似笑非笑:“绝对是你可以做到的。” 我继续盯着他:“你说。”他认真道:“虽然我很相信夏姑娘的人品,但天有不测风云,我希望夏姑娘可以与我签下一张契约,将来我若是提出来这个要求,夏姑娘无论如何也要答应。” 这个老狐狸,竟然看得出来我早就存了想赖账的心思,签下了契约,我连最后的余地也没有了,只是不晓得他究竟想要我做什么事,至于这样三番五次的在我这里得到保证。总之,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苏晋一人付了全部的赔款,顺便逼我签下了一张不平等条约,他心想事成,老板收到的赔款还多了五两银子,被划破衣裳的小二涨了工资,除了我心里有点郁闷,皆大欢喜。 这祸是夏连闯的,却要我来给他擦屁股,我自然而然的将满腔无处发泄的怒气转移到他身上,听到他和云鄂还在屋外打得火热,我肚子里的火顿时腾升而起,快步冲出酒楼,准备把这臭小子抓来好好教训教训,叫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破坏人家的东西,就算要破坏,也只能在我不在场的时候破坏。 刚冲出门口,正好见到夏连被云鄂一掌打得后退,我条件反射的竟差点想奔上去救他,反应过来后便抱手在一旁准备亲眼见证他摔一个四脚朝天,就在这时,改变这两人命运的一幕便华丽丽的出现了,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这两人虽生来冤家,但顶多就仅仅是冤家的关系,也许就是在下一刻开始,他们的关系才开始发生实质性的变化。 我们出家人有一句话,叫做因果轮回,若不是这两人打翻了一桌子的汤水,酒楼的小二就不会收拾,若不是酒楼的小二去收拾,就不会把一盆子油汤倒到门口,若不是因为这一盆子油汤,云鄂就不会在全力攻击夏连的时候措不及防,一脚踩滑,身体不受控制的朝正想四脚朝天发展的夏连扑上去。 所谓的因,便是这两人要打架,所谓的果,便是这两人…… 亲上了…… 时间有短暂凝固,我,一旁的小二,围观的人群,还有刚刚赶来的苏晋,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一时间都回不过神来。 是云鄂先爬起身来——主要是夏连被他压在身下,他不先起来夏连也起不来,那张脸,臭得跟熏猪脑似的,夏连随后起身,脸色正好跟云鄂相反,跟红焖猪脑似的,令我意外的是,这两人表现竟比我想象中镇定许多,各自站起理理乱七八糟的衣裳,默不作声的往两个方向走开,云鄂路过围观的群众时,狠狠朝人群中瞪了一眼,一干手无足措的人被他这杀气满满的眼神瞪得顿时皆数回过神来,然后恐惧的哄叫一声,瞬间作鸟兽状四散逃开。 而夏连路过我的时候,憋红着脸看我一眼,我急忙侧过脸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听到他哼了一声,然后脚步仓促的走开了。 我转身看着他跌跌撞撞远去的身影,摸摸下巴深思,活了这么多年,一直以为这小子的脸皮已经比卫国的城墙还要厚,平时调戏那些个姑娘向来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这副狼狈模样。 不过,我此时真是心情大好啊…… 转过身,一头撞见酒楼小二抱着空盆子愣在原地成雕像,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少年,做得好。” 抬起头看,苏晋抄手立在门口闲闲的望着我,我看都懒得看他,径直往大厅里走去,绕过他时,他掏出我刚刚按了手印签了大名的白纸黑字朝我亮了亮,笑得自在:“夏姑娘可别忘了。” 我白他一眼,“知道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芳草连天(五) 芳草连天(五) 吃饱喝足还顺便看了一场好戏,天气不错,心情不错,竟连晕船的症状也消失不见,最艰难的一段水路已经走完,汝南离帝都,只剩下两日路程,春光明媚中,我们坐马车走了一段,又步行走了一段,再骑马走了一段,天黑时到达两城交界,因颜楚晕船后遗症比较严重,夜里行路又更加颠簸,搞得她连站稳都颇为费劲,最后苏晋决定暂时停下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再出发。 做这个决定之前苏晋特意来问过我意见,我和夏连原本决定就在此处分道扬镳,但看到随亲队伍搭了火架准备烤白日里在酒楼里买到的新鲜羊腿,我与夏连若有所思的对视一眼,嘿然笑道:“不介意的不介意的,都听你安排。” 苏晋:“……” 以前就经常听说帝都的风景如何如何好,而我出于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理,对此总是不以为然,固执的认为燕南山的美景才是天下无敌,但今夜大概是肚皮里的烤羊腿太深得我心,连周遭景致也变得格外可爱,尤其是此时躺在草地上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我这样的俗人竟也忍不住生出作两句酸诗的欲望。 “西边白月明,东边落花香,”我晃着脑袋感情深厚的吟道:“要问我爱谁,皆不如羊腿。” “噗嗤。”耳边传来一声低笑,我瞪着眼睛侧头看去,苏晋坐在篝火旁手里正把玩着什么东西,嘴角旁的笑意被火光照得格外分明。 他看着手里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笑道:“之前就知道你作诗之才颇让人吃惊,今次再听,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我白他一眼,“你们这些生意人整天脑子里只有银子二字,哪里懂得书香者的趣味。” 他看我一眼,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 颜楚身子不舒服,一扎好蓬就歇息了,而夏连和云鄂经过白日里那一遭,两人都出奇的话少,填饱肚子就回了各自蓬里,随队的士兵该歇的歇,该放哨的放哨,四下里格外安静,只听到篝火燃烧的声音,仿佛偌大一个草地就只有我和苏晋二人。 我爬起身来凑过去,看清他手里似乎是一个绛色香囊,样式没什么特别,且上面绣的晋字针脚显得有些粗陋,见他看得如此认真,我便不禁有些好奇,难不成这香囊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样普通,而是另有玄机? 犹豫了一下,我道:“我看看?” 他抬头看我,眼色闪了闪,扬扬手中的香囊,“这个?” 我点点头,他便大方的递来给我,我接过研究半天,实在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拿到鼻子边闻了闻,里面也早没了味道,算是一个过了保质期的香囊,便略显失望的还给他,道:“还以为是甚么宝贝。” 他笑笑:“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 我露出不解眼神:“嗯?” 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香囊,缓缓道:“是她亲手给我做的。” 我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南宫留。 一阵微风拂过,我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幸亏方才没说出什么十分嫌弃这个香囊的话,他睹物思人,我若泼他冷水,难免显得我不厚道,毕竟这两日他要负责我和夏连的盘缠,尽管我和他有些不对盘,但做人嘛,也不能太不讲道德。 方才烤羊腿的那小厮手艺不错,我吃得太忘情一时忘了控制食量,肚子过饱,我全无睡意,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可以打发的,百无聊赖,我便朝苏晋问道:“可否同我讲讲,你和她的故事?” 他饶有兴味的瞧着我,微微挑眉:“你想听么?” 我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两声,做样子的低头下去理理裙角,又抬头望向夜空随意道:“长夜漫漫,听听倒也无妨。” 他浅浅一笑,望着火光尽头的一株野蔷薇略略出神,嘴角噙了笑意,但好看的眼眸里却是难得的带了丝苦涩,“其实那时阿留也爱种花,她在我们宅子里种了一盆芍药,但她离开的那夜正是雷雨,刚打的骨朵都被雨水冲碎,后来我花了很多心思,终究没能种活,若是还在的话,”他伸出手朝我比划:“大概也有这么高了。” 耳边有风声,我心中生出一股奇妙之感,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也能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听苏晋讲故事,人生之所以狗血,不过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一颗狗血的心。 火光映着他的侧脸,薄唇缓缓述说,我渐渐将一幕幕带着红尘色的场景看清。 和大多爱情故事一样,苏晋和南宫留,是人们眼中所艳羡的郎才女貌,苏晋那时候来卫国不久,在卫国的产业不过几家当铺和布阁,苏家这个名号也远不如现在这般振聋发聩,他在商场中摸爬打滚,受大商贾或明或暗的欺压打击也是常有的事,南宫留找到他时,他就正因一艘被码头霸主扣下的货船而焦头烂额。 那是他与南宫留的第二次见面,山鹰涧中,他对这个特别的姑娘种下情根,但当时忙于生计,实在无暇将儿女情长挂在心头,与她一别后,也只是偶尔会在深夜里想起她,想起她漂亮的剑法,想起她伸手要银子时的窘态,想起她不拘一格大大咧咧的性子,想起她咧开嘴巴微笑时如月牙弯弯的眼睛,当然。对于每个人来说,初恋都是美好至极的,就像触及不到的美梦,苏晋终究不知自己对于南宫留是何种心态,他只是在想象中将南宫留描绘得更加美好。 但想象总有幻灭的一天,只是苏晋没料到,时隔两年,他的幻灭会来得如此突然且猛烈。 南宫留的船停在码头,她踉踉跄跄的被船夫赶下,天旋地转中,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感觉自己快要被卷进漩涡时,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将她捞住,她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伸手一把抱住稻草,迷迷糊糊抬头一看,海棠花香毫无预兆的袭进鼻中—— “呕……” 瞬间吐了稻草一身…… 稻草的眉头狠狠跳了两记:“在下长得就这般恶心么?” 这根稻草,便是苏晋,在自己的初恋情人差点摔进湖里时将她认出,本是一出真正的英雄救美的好戏,但这出好戏,却因为一身沾满污秽的衣裳而草草收尾。 令他欣慰的是,虽然坏了一件好衣裳,但南宫留之所以吐得七荤八素,并不是因为他长得恶心,仅仅是因为南宫留晕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芳草连天(六) 芳草连天(六) 那是十一月大雪肆虐,潞州边郊的湖面初结薄冰,隐在竹林深处的屋舍升起袅袅炊烟,后院的红梅打了几朵细苞,衬着刚刚从山头挣上来的日光,宛若宝石夺目。 苏晋坐在火炉旁,身上是刚换上的蓝色外袍,伸手轻拂,水壶上方的热气随着他的动作绕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来,他将水壶提起倒水进木雕的杯子,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淡淡道:“莫装了,我晓得你醒了。” “咳咳……”床上的人呛了两声,苏晋递过去热水:“还未见过谁睡觉一直偷看别人煮水的。” 南宫留捏紧被角的手终于松开,慢悠悠睁开眼睛,做出一副迷茫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道:“我……我这是在哪儿?”又有模有样的上下左右打量,将双手做成交叉状放在胸口,神情如临大敌:“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看着她努力演出一副矜持良家女模样的劲头,苏晋心里只觉好笑,面上却仍旧是淡然神情,虽知晓从自己把装晕过去的她带回梅廊时她就一直都在暗自观察,依然耐心的为她解释:“姑娘你身子受不住水路颠簸,方才晕了过去,让大夫看了好久也叫不醒,万般无奈,在下只好自作主张先将姑娘带了回来。” 南宫留脸上一僵,又呛了两声:“咳咳……”然后伸手摸摸脸颊,颇为开明的道:“原是如此,事出有因,我自然不会怪罪公子。”朝苏晋咧嘴嘿嘿一笑,雪白的肌肤透着冬染的绯红,道:“公子真是好心人,这厢多谢公子了。” 苏晋保持着递水的动作,微微挑眉,嘴角笑意浅浅:“姑娘如此善解人意,实在令在下感动,只是,在下的床竟有这般舒服么?姑娘躺了一下午,也不舍得起来。” “……” “还有,我煮水的技术还不错,姑娘若不嫌弃,烦请接一下罢。” “啊?”南宫留又露出迷茫表情,只不过这回是真迷茫,等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浮上红云,迅速从床上爬起来,仿若被子滚烫,忙不迭的掀开,由于动作仓促,未曾料到折腾了半晌自己身上的衣裳早已是凌乱不堪,等站起身子顺着苏晋意味深长的眼神往自己胸前一瞧,才发现春光乍泄惹人遐想,板着涨红的脸,故作镇定的整理好衣裳,又故作镇定的坐回床边,再故作镇定的去接苏晋手里的热水。 但故作的镇定毕竟只能是故作的,发抖的双手早已将她出卖,接到杯子的一瞬间,热水猛然打翻,滚烫的温度惊得南宫留跃然而起,尖叫着将手里的杯子扔出,却不料因为这一个动作失去重心,不受控制的往前跌去。 苏晋眼睁睁看着被扔出的水杯朝自己而来,却丝毫不作闪躲,只顾着惊慌而起,闪身上前抱住即将扑进火炉里的南宫留。 杯子落定,炉火仍烈,屋里只听见心跳的声音,跌进苏晋怀里的南宫留猛然惊醒,急忙站定身子上下察看苏晋,见到他左肩还冒着热气的湿衣,顿时手足无措:“你你你……你没没没……” 苏晋确定她站稳了,将放在她腰间的手收回,笑道:“我没事。” 南宫留喘气瞪着眼睛,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我对不不不不……” 苏晋又笑道:“不要紧。”侧头看看自己衣裳,慢慢道:“只是,可能又要再换一身衣裳了。” 苏晋和南宫留,一个是被救的俊俏公子,一个是救人的英勇女侠,两年后二人的再次邂逅,本来可以是一出美好而动人的爱情传说,却叫这两人生生演绎成了令人难堪的乌龙闹剧。 苏晋告诉我,这一回他所见到的南宫留,和他印象里的她完全不同,第一次的她镇定,从容,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这一次的她却在他面前出尽了丑,慌慌忙忙像被人拆了面具的戏子,可他却觉得这样的南宫留格外可爱,让他欢喜不已。 他这样的想法,真的是让我很费解,我一向以为以一般男子的审美观,应当都爱前者,他却截然不同,更何况这一次南宫留还毁了他两件衣裳,烫伤了他一只肩膀,费神想了半天,除了得出他口味比较重另外还有轻微受虐倾向的结论来,我再不能想出其他原因。 后来,他们互通了姓名,南宫留告诉苏晋,她和家人逃难来北方,在一次换船时走散,她为了找到家人兜兜转转几个城,最后来到潞州,身上盘缠用尽,四方举目无亲,原本心中已是万般绝望,却在绝望将要达到临界点之时遇到苏晋,于是希望苏晋可以暂时收留她她一定感激不尽云云,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可怜楚楚,倒像是确有其事。 苏晋在商场中打滚多年,五湖四海奇奇怪怪的人见过无数,轻易一眼就看出了她在说谎,却也不拆穿,只笑着说:“我身边正好缺一个保镖,姑娘武功不凡,若姑娘不嫌弃的话……” 他话还未了,便被面露惊喜的南宫留打断:“不嫌弃不嫌弃,我也不要什么酬劳,只要能吃饱就行。” 苏晋看到,她脸上是一种终于得逞的得意洋洋和尘埃落定的释然,他面上淡然,心中早已是起伏连连,他向来遇事稳重,思虑周全,就这样将一个来路不清的女子放在自己身边,就连下人也忍不住疑惑,他自然也有疑惑,可正是因为疑惑,才要不动声色的看看南宫留费尽心机想留在他身边到底有何目的,其实他何尝不是为了留住这个姑娘给自己找了一个好理由呢? 然而,南宫留在他身边待了三个月,从未有过什么异动。 这三个月里,他们从北到南,又由南回北,一路上行程颠簸,南宫留未曾抱怨半句,还尤为敬业的为他解决掉几波小山贼,当然,他给她的待遇也从来不薄,吃穿用度皆是和他一个等级,长此以往,下人也慢慢对她恭敬起来,暗自揣度这个神秘姑娘的真实身份,他看在眼里,从未明确表过态。 一开始,南宫留总是很少说话,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安静的待在角落里观察一切,他以为是她家教良好,将她养成了温婉安静的性子,但时间长了,她慢慢与他相熟,话却多了起来,常常手舞足蹈的与他说她见到过的奇闻异事,有时候絮絮叨叨起来没完没了,他听得饶有兴味,尤其爱她笑起来时的模样,厌倦了商场中的明争暗斗,每次回来见到她心情就会莫名晴朗。 但因她动机不纯,他有时候也会故意冷落她,她见他不理会她,便会噤声将脖子缩进毛氅里,雪白的毛领将她红扑扑的脸蛋映得格外动人,搓搓手跺跺脚脚哈一两口气故作轻松缓解尴尬,转身便和早已混熟的下人们天南地北去了。 苏晋说,她是个馋鬼,尤其爱吃肉,常常没皮没脸的与下人们争抢他带回来的零嘴,他从不制止,任由她胡闹,下人们虽早已和南宫留打作一团,但岂能不看他的脸色,打闹时向来小心翼翼,不敢伤了她分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芳草连天(七) 芳草连天(七) 苏晋和南宫留之间,一直介于上司和下属以上,离下人们所猜测的亲密关系又尚有一段距离,简单来说,就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苏晋说,那一段时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们对彼此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着,而她亦然一如既往地的护他周全。 两人之间真正有了进展,是在那一次路过北地的一处连绵山脉时,突发的大雪崩。 那日午时,他们运回一批从南方新进的珍贵药材,寒冬时节难得的开了暖日。马车哐啷作响,南宫留坐在轿子里,与正在看书的苏晋面对面,安静打量他半晌,突然将他手里的书抽掉收在身后,侧着脑袋道:“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 看着她一本正经说教的样子,他有些无奈,也不晓得是谁大半夜的凑着昏暗的烛光看画本,他路过她帐篷边时,不小心弄出些响动,她便手忙脚乱的吹熄蜡烛。 他未说什么,瞧见她咬了咬嘴唇:“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嗯。”他点点头,“问罢。” 她的神情突然庄重起来:“你,你有没有订过亲?” “嗯?”他抬头看向她,却突然听见车外轰隆作响,随行的下人惊声连连,急忙掀开轿帘,见到远处山顶雪海犹如猛兽滚下。 “雪崩!是雪崩!” 这场始料未及的大雪崩,瞬间将整个商队置入地狱之中,人群尖叫着往相反方向逃开,马匹哀嚎着四处狂奔,苏晋站稳身子,转身拉住南宫留,却瞧见她一脸坚定,全无半点慌乱之色,与他对视一眼,更紧的反握住他。 脚下的大地如发怒般颤动,马匹往前狂奔,二人几乎要被甩出马车,车轮绊到石头,一阵天旋地转,马脱缰而去,苏晋感到腰间被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搂住,耳畔响起一声“快跳!”,便被这双有力的手带出马车,狠狠摔到雪地里。 风沙卷着利雪如细密的小刀刮过耳畔,苏晋正准备翻身检查南宫留有没有受伤,却突然眼前一黑,被她压到身上,四肢严实的护在他周围,沉声在他耳边道:“莫怕,莫怕,有我在。” 那声音抖得让他心头打颤。 她这是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来为他挡住雪海么?他有些哭笑不得,这样小小的身子,怎么挡得住狂风雪浪?往常她总是在他遇到危险时奋不顾身的站出来,这个时候,该由他来护她了,他从未像此刻一般,强烈的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他看准身旁有一处被巨石阻挡的矮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上的南宫留推了过去,再翻身一跃,用自己的身躯和巨石形成一个角落,这样至少可以让她有机会躲过雪海的侵蚀。 他见到她神色慌张,不停在说着什么,却因耳边轰隆作响听不清半个字,他只能勉强从嘴型上判断出她是在叫他的名字。她尝试将他推开,但她虽是习武之人,终究也是女子,拼蛮力又怎能拼得过他?当雪浪层层卷过身体,他几乎快要支撑不住,冰冷灌进衣裳,瞬间吞没四肢百骸,脑海里的意识渐渐模糊,只看见她泪水满脸,双眼朦胧。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曾让他坚如冰山的心无数次动摇,他这样的人从不相信今生来世,可这一刻他却希望再有来世,若有来世,他一定会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 最后一刻,他还在想,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竟是这样容易。 * 一切终归平静之时,苍茫大地只剩下无边无尽的白,所有生命在雪浪之下显得如此无力且渺小,雪原像是贪婪的怪物,毫不留情的吞噬掉一切。 茫茫雪原之中,一双小小的手刨开盖在身上的雪堆,从露出一头的巨石之下慢慢爬出来。苏晋赌对了,他以命相互,南宫留终究是好好活了下来。 她的毛氅早已被雪浪卷走,身上只着单薄的衣裳,露出来的肌肤皆数发紫,整个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就算牙齿打着颤,依旧不停地唤着苏晋二字。 她没有哭,她徒手刨开雪堆,再顾不得自己身上衣裳散乱,如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般,只知道一层一层的刨开厚厚的积雪,足足两个时辰,她没有过一刻停歇,日落之时,她的双手已是血肉模糊,周边的白雪被染得鲜红,她却仿佛没有半点知觉。 她这般执着,终究是老天也动容了,当苏晋被她从足有一人高的积雪中刨出来时,竟然还奇迹般的留有最后一丝气息,她没有片刻犹豫,俯下身去以口渡气,摸到他冰凉的身体,她便一遍遍强行运功将自己弄热,用自己的体温来帮他取暖,当苏晋一声咳嗽终于恢复呼吸时,她几乎是一瞬间哭了出来,泪水如注,身下的冰雪一圈圈化开。 苏晋醒来时,睁眼看到的便是哭成泪人的南宫留和她血淋林的双手,他就在那一刻下定决心,这个姑娘,便是他今生要倾尽所有去守护的珍宝,再管不得她是何身份,他的性命两次被她所救,他的一颗心早已为她沉沦。 他虽保住性命,但身体却虚弱得厉害,身上所有的气力早在为她挡住席卷而来的雪块时耗尽,何况在雪堆下埋了整整两个时辰,五脏六腑早已被压出内伤。她懂些医术,为他疏通穴脉后,凭一己之力将他背起,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地走出雪原。哭声一直未止,卖力时还不停的信誓旦旦,说他要是敢死她一定会将他的尸体大卸八块让他死不瞑目,说他要是活着她可以答应他任何条件,说她不许他死,只许他好好活着。 半条命悬在鬼门关前,他全无气力出声,意识却是格外清醒,她的哭声听得他心尖儿阵阵发酸,他心中担忧不止,怕她这样拼尽全力的为了救他却伤了自己,但他也不想放弃,他不信命运,这一刻却在心中祈求上天能保他一命,他想拥有更多时光,能与这个姑娘共同度过的时光,她今日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会用余生去还。 南宫留背着苏晋走出雪原时,已是深夜,她幸运的找到一家农户,在被好心的农夫搭救之后,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闭便瘫倒在地。 苏晋竟然先比南宫留醒来,农夫说,她的双手双脚受尽重伤,若再多耽误半刻,她便会成为四肢尽残的废人一个。他庆幸不已,伤未痊愈,还不能下地行走,便一刻也等不及的跌身下榻去看她。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双手双脚被厚厚的包扎起来,眉目温顺,唇色幽淡,额间却紧缩不展,似是在噩梦之中,偶尔颤动的眉头牵动着他的心,此刻只希望所有痛苦都让他来受。 到了这里,若这二人不相爱,连我都要觉得没天理了,这世上宝贵的东西很多,但对一个人来说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性命,南宫留和苏晋都心甘情愿为彼此付出最宝贵的东西,说明他们对彼此来说都是比自己的生命更加宝贵的部分。 是爱让人不顾一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欲说还休谁心乱(一) 欲说还休谁心乱(一) 那之后,苏晋和南宫留便私定终身,他们甚至等不及回到潞州,在农夫的见证下,简简单单的拜了堂。红色的烛,红色的帘,没有嫁衣,南宫留却开心得像发了糖的小孩,她与他执手相看,许下彼此誓言,自此天涯海角,相伴白头共老。 拜堂之前,南宫留紧张得手心都溢出汗珠,捏着裙角小心翼翼的问苏晋:“你想清楚了么?我可能不是一个好妻子,除了武功我什么都不会,现在决定了,到时候可不许再后悔。” 他笑着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道:“此生无悔。” 如他所说,此生无悔,他带她回到潞州梅廊,带她策马野原,带她去看云卷云舒,她练剑时,他就在一旁煮茶相陪,他看书时,她就安静的倚在他怀里小憩。以往习惯了尔虞我诈,夜里常常只能浅眠,但自有她陪在枕边,他总能睡得安稳。他越发不可自拔地爱上她的笑容,世间繁华中他只想挑最好的给她。他满足她一切愿望,偶尔给她惊喜,每当她喜极雀跃,他便觉此生足矣。 南宫留何尝不是如此,她虽曾说自己不是一个好妻子,但却不断在努力的成为一个好妻子。她知道女子家动手动脚不好,便慢慢尝试放下刀剑,学着做菜,学着种花,虽然有好几回她为了做菜差些烧了厨房,种的花草亦是难有成活,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地尝试着,只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的贤妻。 那几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忙,常常接连两三日都不能归家,而她从不抱怨,也从不过问他生意上的事,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支持着他。有一回他过度劳累染了风寒,她便日日夜夜的守在他身边,亲自为他熬药,喂药,夜里怕他受凉便紧紧搂住他,他担心自己传染了她,于是尝试将她推开,而她则犹如八爪鲇鱼,死活不肯放手,他推得用力时她就抬起脑袋威胁性的狠狠瞪他,他感动又无奈,只得由着她。 后来的后来,他们离开梅廊,迁到帝都,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偶尔小吵小闹,却从不放下彼此半分,当初的誓言,他们都记得清楚,只等时光染白头发,只等繁华看尽,共老天涯。 听到这里,我越加奇怪起来,这两人既然如此相爱,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原因将他们分开?南宫留又是因为什么竟在雷雨大作的夜里也要毅然决然地离开,起初我听苏晋说南宫留是抛夫弃女,跟着美男子离家出走了,莫不是这段感情里还有第三者插足? 想到这里,我顿时精神一振,连忙竖起耳朵听苏晋讲接下去的故事,而风声静止,他却沉默了。 我狐疑地侧头看他,却瞧见他站起身来,负手望向白月,只见挺拔身躯,看不到脸上表情。我知道他这是想起往事,心有感慨,看着此时物是人非,不知他感想如何。我突然有些好奇,他当初立下誓言,说此生无悔,而南宫留弃他而去,他现在是否有半点悔意? 这么想的,我不自觉的也这么问了,“你现在,后悔么?” “嗯?”他回头,想了想,反应过来我问的是什么,便缓缓一笑, “从未后悔。” 他眼神定定地看着我,仿佛刚才四个字是对我所说,不知他此时是不是又将我当作南宫留,我与南宫留如此相似,不仅相貌相同,一样会武功,一样有晕船的毛病,名字里同有一个留字,这样的巧合连我自己都心惊。可我比谁都清楚,我绝不是南宫留,他口中那个爱得深切的女子,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将我认作南宫留这样的事也不是一两回,往常我除了无奈之外也不甚在意,可今晚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太肆无忌惮了些,我心中腾身起一股奇怪感觉,全身上下都觉得甚不舒服,于是皱一皱眉,站起身来恼怒道:“你这般毫无忌讳的看我作甚,我不……” 话未了,苏晋突然拢紧眉头,眼中闪过惊慌,下一秒便闪身上前将我一把抱住。我心中大惊,以往虽总觉得此人八成没什么好心肠,但行事往往把握分寸,不至于太过荒唐,没料到我竟还是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此时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的,他竟然想对我做这等苟且之事么? 我怒火攻心正准备动手狠狠教训他一顿,他却突然扳住我的身子重重往一边倒去,噗通一身,两人齐齐倒地,耳边掠过一阵紧凑的风声,一支长剑堪堪插入草地半截有余。 我正惊愕一时反应不过来,苏晋便快速爬起身上上下下检查着我,神色镇定如常,但双手分明在隐隐发抖,“阿留,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长剑如雨点般密密麻麻从夜空中飞出,我连忙带住苏晋滚到一旁的大树后面躲避,黑暗里陆续闪出黑衣人,与我们这一方的官兵很快打作一团,“快!保护公主!”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一时间夜空里尽是刀剑相碰之声。 我手心有黏腻之感,伸出手借着火光一看,竟是猩红的血迹,苏晋脸色一白,声音竟有些发抖:“你受伤了。” 我看一看他冒血的左肩,扶一把额道:“大哥,好像是是你受伤了……” 他后知后觉,总算感到疼痛,皱皱眉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细细查看我一遍,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淡然道:“无碍。”又看了看四周战况:“你护好自己。” 我皱眉看着他不停冒血的伤口,再看看他风轻云淡的表情,不确定道:“你,真的没事么?” 他伸手捂住受伤的右肩摇摇头,又浅笑道:“你担心我?” 我顿时满脸白眼,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还有心思打趣我。我伸手撕下自己的衣裙,先为他点穴止了血,又在伤口处简单包扎,他的目光一直饶有兴味地将我盯着,我抬眼看了看他,边替他包扎边道:“你别想多了,你是为了救我受伤的,我只是不想做白眼狼。” 他笑一笑,没说什么。 “夏小六!”乱斗中谁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我细听了听是夏连,这小子还算有良心,这个时候还知道担心我这个阿姐。我站起身转头对苏晋道:“你快去看看颜楚。”他点点头,道:“你当心。”我摆摆手:“别啰嗦了,我这功夫不是白练的。”说罢,便纵身一跃也加入了战局。 夜色中刀剑更加无眼,所幸对方清一色的都是黑衣蒙面,是以能轻易分出敌友,我大卫国的士兵们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此刻总算让我亲眼见识了一番。夏连和云鄂就如两头发了疯的牛,没有任何人能进得了他们的身。只是对方人多势众,且四周还在陆续涌现黑衣人,我们这边渐渐有些死伤,纵然我们三人武功再高强,如此下去早晚抵挡不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欲说还休谁心乱(二) 欲说还休谁心乱(二) 打斗间隙,夏连一路解决掉几个黑衣人靠近我身边,与我背对背迎敌,愤愤道:“早晓得吃个烤羊腿要花这么大的代价,就算逼老子吃老子也不吃。” 一个黑衣人提剑朝我扑来,我一个横掌便将他劈晕倒地,我笑道:“咱们也许久未动手了,正巧练练拳脚,你若是害怕,便先行找机会离开,我随后再来找你。” 夏连单脚踢飞一个,哼一声道:“笑话,我夏连何曾怕过什么!” 他话音刚落,打斗中便响起一阵爆炸之声,滚滚浓烟袭来,我和夏连被呛得咳嗽几声,急忙伸手捂住鼻嘴。等反应过来开,我们皆是大惊,看来这帮人是有备而来,竟然连火药也用上了,不晓得苏晋那厮到底得罪了谁,以至于要让对方花这么大的功夫,照这阵势来看,分明是想将我们这一行人一个不剩的解决了。 烟雾很快散去,我抬眼一瞧便瞧见正前方云鄂正被数十个黑衣人围成一团,他原先稳当的招式竟然渐渐有些散乱,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右腿被血水浸湿,正滴答滴答往下淌血。好狡猾的黑衣人,看来方才那火药是朝着云鄂去的,他们们若是先将几个厉害的解决掉,剩下的以多敌少打起来再不费劲。看那云鄂的模样,想必伤得不轻,但这火药竟然未能将他炸死,命倒也是硬得很。 我推一掌夏连,往云鄂的方向指了指,他看清云鄂境况,我都还未开口说话,他便不屑道:“老子才不去救他,这等人渣死了最好!” 我摸一摸鼻子:“我有说让你去救他么?只是叫你瞧瞧热闹。”一个黑衣人冲上前来,迎面便刺向我的胸口,若是再分心些,恐怕就叫他得逞。我闪身让开,又反手一掌,那黑衣人便弱不禁风的噗通倒地,我又看一眼渐渐力不从心的云鄂,道:“你还是趁现在多瞧那云鄂几眼罢,不多时你能瞧见的便只是他的尸体了。” “鬼才要瞧他!”夏连怒道,手中动作泄愤一般用力起来,又听见他懊恼的啐了一声:“这个人渣,就只会托老子后腿!” 下一秒,便见到夏连长了翅膀一般越过重重敌手,迅速冲到云鄂身边,接着便是黑衣人连连的惨叫之声。得救以后,云鄂终于有些支撑不住的单脚跪下地去,一只手用剑撑着身子,抬起头和夏连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脸色一变,夏连神色怪异的别过头去:“打不了就别死撑着,尽给老子找麻烦。” 云鄂板着脸,眉间因为忍疼紧紧皱拢,面无表情的冷冷吐出四个字:“不用你管。” 夏连那脸顿时跟喷了乌贼汁儿似的,黑得只剩下呲着的牙齿,毫不留情的朝云鄂的肩膀踢了一脚,“要死死别地儿去,别死老子面前!”话罢便再不管云鄂,转身离开继续应敌。 这臭小子!要赌气能这个时候赌么?方才那副形容分明就是个活脱脱的小媳妇模样,这两人都是一个德行,死鸭子嘴硬。 我叹一口气,颇为无奈的飞身过去,替云鄂挡掉几个趁机攻上前来的黑衣人,矮身下去扶住他:“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看我,眼中有些怪异之色,似乎是没料到我竟然还会管他,很快又恢复镇定,摇一摇头,便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我见他行动颇为费劲,便准备伸手去扶他,他却突然脸色一变,猛然睁大眼睛往一处看去,我随他视线扭头望,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远处一棵树上蹲着一个黑衣人,若不是月光正好照到他那一处,定要将他与茫茫夜色分不开来。他蹲在哪处自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手里正拿着一副弓箭,而那弓箭此时对着的正是夏连那小子,似乎下一刻那利箭便会离弦而出。而夏连只顾着应对不停涌上去的黑衣人,根本不能发觉自己早已身陷险境,命悬一线。 我顾不得多想,大叫一声:“夏连,当心身后!”便飞速俯身下去捡起地上一把长刀准备向那偷袭之徒射去,等站起身再看,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树上黑衣人的心口便正中插进一把长剑,瞧见他脸色惨白一副不可置信之容,而后便后知后觉的痛叫一声跌下树去。 那长剑到底是如何将那黑衣人一剑毙命的,竟然连我也没有看清楚半分,以方才我的动作,就算够快,也不一定能拦下那即将离弦的长剑。正惊愕此等力量时,身边的高大身影却歪歪一斜,噗通一声彻底倒下地去。 “云鄂!”我急忙蹲下身去,只见他两眼紧闭,气息不稳,想必方才投出手中的长剑不仅用了极大的外力,内功也花了不少。这家伙虽常常目中无人,但此时他费心救了夏连,我对他怎能不心存感激。正准备运功替他疗伤,几名黑衣人提剑朝我冲来,我将云鄂放稳,闪身到他前面挡住攻势。 正在此时,旁边突然闪出几道迅猛的身影,竟和攻上来的那几个黑衣人对抗起来,他们皆是黑袍加身,铁具蒙面,且招式奇特,个个身手不凡,不多时便占了上风。再往四周看去,战局中不知何时也加入了许多与他们打扮一致的高手,我们这一方顿时轻松不少。 这是什么个情况?这些铁具人到底都是哪里冒出来的?眼看着情势越加复杂,我正郁闷之时,草地飞奔出一辆马车,轿帘被掀开,苏晋沉稳有力的朝我道:“上来!”我未作多想,用力扶起云鄂便跃上马车。马车飞速穿过打斗的人群,血光四溅之处,我一把拉住夏连,他借势一跳,也上了马车。 我们坐稳后,苏晋问我:“你如何?有没有受伤?”我摇摇头,将云鄂放稳,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他吧,你的云兄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他这才注意到云鄂,却不见神色有何松动,只是伸手探了探云鄂的的鼻息,淡然道:“死不了便可。” 我嘴角抽了一抽,便懒得理他,只坐正身子替云鄂运功疗伤,夏连一脸嫌恶的擦掉自己身上的血迹,又不解道:“你救这人作甚,似他这般的人渣,叫他死了最好。” 我狠狠剐他一眼,“死小子,人家救了你的命你不晓得就算了,还说出这等恶毒之言,也不害怕遭了报应。” 夏连瞪着眼睛:“你莫不是被打傻了,你方才又不是没瞧见,分明是我救了这家伙,是他自己毫无心肠不肯领情,你不帮我打抱不平也便罢了,竟还反过来责怪于我,”一脸痛心的拍拍胸口:“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我只一心顾着替云鄂疗伤,自然无暇理会他,是以未曾多说,只等稍后才将事实告知于他。云鄂被炸药所伤,为了救夏连又伤动内腑,我虽懂医术,但身边无一药材,纵是神医在世也束手无策。目前我只能是先用功力帮他稳住心脉,尽量拖延时间让他能捱到城中找到大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欲说还休谁心乱(三) 欲说还休谁心乱(三) 车轿外风声紧凑,车轮滚滚,马蹄哒哒,我们行入一处颠簸的小道,车轿突然起伏,我听到一声娇弱的惊叫,这才想起轿子里还有一人。我看向柔若无骨般躺在苏晋肩上的颜楚,问道:“那个颜楚她……”忙咳了两声,“公主她如何了?” 苏晋伸手推推颜楚,欲将她扶稳坐好,却只见她双眸紧闭,身子一歪又躺倒在苏晋怀里,我瞧见苏晋皱了皱眉,却未再有所动作,看向我道:“无碍,她身子本弱,又受了些惊吓,睡一觉便好。” 颜楚好歹也是个公主,以往我看她身边的那些个下人时常前呼后拥就生怕哪里稍有懈怠,此时人家都受惊受得晕过去了,他却似怀里躺的只是一棵大白菜一般,半点都看不出来担心的模样,照这情况来看,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则苏晋本人就是一副冰冷心肠,二则他与颜楚之间关系实在寻常,想到方才我差些受伤时他对我的关心模样,我觉着后者可能性大些,但想到以往他和颜楚之间的熟络,又觉着前者可能性大些。 想了半天,我终于得出结论: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我关心这个做什么…… 我想起苏晋肩上的伤,毕竟也是因我而受的,便多看了他几眼,想着怎么开口关心比较适合,他却突然抬起眼帘与我对视,猛然听到撕拉一声,我愣了一愣,下一刻便见到他光溜溜的左肩,我愕然,不由得将自己的身子往后挪了一挪,“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看我一眼,又将右手伸到衣裳里,将衣襟往旁边一拉,我眼皮子猛的一跳:“你……你冷静些……” 他眼神奇怪的看我一阵,慢慢的从衣裳里掏出一个小瓶,朝我递过来,道:“劳烦。” 我楞楞地啊了一声:“什,什么?” 他道:“我的手此时不便,劳烦夏姑娘帮我打开。” 我总算是反应过了,脑子里走了火的想象画面立刻刹住脚,连忙哦了一声,正要伸手过去拿,一旁的夏连却突然凑上来,将那小瓶接过去打开,又递给苏晋:“给。” 苏晋笑着接过:“多谢。”便扭头将瓶里的药粉往肩上撒。 夏连在我耳边低声啧啧,贼兮兮的道:“人家不过是上个药,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干巴巴的摸摸面皮,“没什么,没什么。”忙咳两声转移话题,问苏晋:“对了,方才那些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你惹了什么仇家,要将你置于死地,连累到了我们身上?” 苏晋上好药,又撕了一段自己的衣角,用一只手稍显笨拙的为自己包扎,我有些看不过去,便起身帮他一把,他抬眼笑盈盈的看我:“有劳夏姑娘。” 有劳夏姑娘,不是多谢夏姑娘,瞧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却是像早已料到我会帮他似的,我高冷的嗯了一声,严肃着脸帮他把伤口包扎好,坐回自己的位置,他理理衣裳,这才正色道:“今夜之事,确有蹊跷,若是我的仇家,定是只要我的性命,选在这样一个有众多官兵守卫的时候,未免有所不周。” 夏连摸摸下巴,猜测道:“我看方才偷袭的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出手招式也不像寻常杀手,还备着那么多火药,多半是军营里的人,难不成是那承义王还未死心?“ 我摇摇头道:“承义王不过是为了争权想利用两国不和扳倒如今的凉国太子,今晚这一遭却是想要整个送亲队伍的性命,且先不说他对自己的亲妹妹下不下得去手,如此明显且拙劣的手法,却不像是他的作为。” 夏连疑惑:“那就怪了,既然不是向着苏公子来的,也不是向着凉国公主来的,难不成是向着我俩来的?” 我白他一眼:“你这回出门是不是没有带脑子?” 夏连:“……” 见我俩如此,苏晋笑笑,又道:“不管如何,今日二位都是受苏某之累才身陷险境,若不是二位身手不凡,此时恐也不能全身而退,苏某心中有愧,待安顿下来,一定尽力补偿二位。” 他说的这话听起来诚恳无比,我却感受不到半点真心愧疚的意思,且心中总觉得今晚的事和他脱不了关系,出了这样的事,从头到尾竟也从他眼里看不到半点意外之色,这个人的心思,远比我想象中深得多。我快速思虑一番,摆摆手道:“补偿不补偿的就不用了,我与家弟尚有要事在身,既然苏公子与我们道不同,那我们也不敢再添麻烦。”侧身掀开帘子看看外面,又道:“前面便是大路,我们还是就在此地分别罢。” 说着,就要起身叫马夫勒马停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欲说还休谁心乱(四) 欲说还休谁心乱(四) 平地突然卷起一阵狂风,四周落叶纷纷应声而起,轿帘猛的被吹开,我瞧见夜空中十几道身影从高处飞下,稳稳的落在车轿面前,马受惊的狂啸一声,被马夫紧紧勒住停下。我和夏连纷纷挺直身子拿好把式做出迎敌的戒备状态,却突然瞧见那十几个黑衣人扑通一声整整齐齐的跪下地去,又整整齐齐的叫了一声:“主子!”声音洪亮有力,一套动作完成的像是做过了数百遍。 我和夏连呆呆的对视了一眼,纷纷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 苏晋伸手拍拍我的肩,笑道:“二位别揉了。” 我和夏连看看地上的一排铁面人,又看看他,愣愣然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他露出了纯良无害的翩翩笑意,道:“作为生意人总会遇到一些麻烦事是钱解决不了的,养几个死士,二位应当不会介意罢?” 我和夏连沉默了半天,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不介意不介意,自然不介意。” 苏晋点点头,脸上的笑意一瞬间便不见了踪影,朝地上的黑衣人道:“情况如何?”声音里透出的冷然让我和夏连纷纷打了一个寒颤。 铁面人中像是领头的一个人立即抱拳回道:“已经皆数解决,剩下几个活口都吞剑自尽了,未能留住线索,请主子处罚。” 苏晋点点头,面无表情道:“你们做得很好。”又问:“前面是什么地方?” 铁面人道:“正是将军府。” 苏晋道:“那便护送我们去将军府。” “是!”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狂风拔地而起,我和夏连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眨眼之间便再见不到一个铁面人的踪影,仿佛方才见到的只是幻想,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一切重归于平静,苏晋又笑着朝我道:“此时夜色已深,想必夏姑娘的要事也不会急于一时,在下与将军府中的人还有些许交情,二位若是不嫌弃,便与在下一同前去安顿一晚,天明时再做行动也不迟。” 我还没说什么,夏连便凑到我耳边道:“此人看起来实在不简单,我们留在他身边恐怕不安全。” 我呵呵一笑,朝苏晋客气道:“我和家弟都是习惯了走夜路的人,就不劳苏公子费心了。”看了看他怀中的颜楚和昏迷不醒的云鄂,我又道:“这二位的情况看起来不是太好,苏公子还是不要耽搁了,尽早让他们就医,告辞。” 说完,一把拉起夏连就准备跳下轿去,苏晋叫我一声,我僵着回头看他:“苏公子莫再相留,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还望苏公子见谅。” 苏晋道:“夏姑娘误会了,既然夏姑娘如此着急,在下又何必为难。”又笑着道:“只是提醒夏姑娘一句,此地偏僻,有不少野兽,尤其是狼群盘踞,常年来总有人命受害,二位行路时万万小心。” 他话说完,黑乎乎的夜空还应景的响起几声狼嚎,我身子狠狠一抖,朝夏连道:“要不,我们再考虑考虑?” 夏连:“……” 于是,半个时辰后,我们一行人出现在离京都城门不远的将军府外,我想,一般官员的府邸都是在城中较为繁华的地方,这什么鬼的将军府却身处偏僻的城外,想必这里面的将军是个不受宠的将军。 但被人恭恭敬敬的迎进了将军府后,我又有些疑惑了,看这里面贵气十足的修饰装璜和大半夜还兢兢业业当值的一堆下人,怎么也不像是个落魄将军会有的配置,苏晋却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似的,主动为我解释:“这府中的将军建功无数,当朝皇上赐了他许多宅院,他却过份喜爱清净,偏偏选中了此处。” 领路的老奴忙应和道:“苏先生说的是,我家将军不喜欢与人来往,时常有些官员要巴结他,但自从搬到城外,家里便清净了不少。” 我点点头,想必这个将军必定是个孤僻的怪人。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欲说还休谁心乱(五) 欲说还休谁心乱(五) 果然如苏晋所说,这个将军府里的人都与他十分相熟,虽然我料想那位将军是个行事极度低调的主,自打我们进门,就未曾见到过他的真面目。但整个府中上上下下的仆人都对苏晋尤其尊敬,就连最为年长的老管家,待他也如待自己的亲主子一般,端茶送水迎门铺床就唯恐有一处招待不周。 甚至连带着我们也沾了光,实打实的享受了一把贵宾待遇,还大半夜的拍了府中专用大夫的门板,叫起他来连夜的替云鄂和苏晋治伤,专用大夫任劳任怨,甚是敬业,还顺便帮我们剩下的三人把了一回平安脉,叫我们感动得差点潸然泪下。 苏晋右肩上的伤比我想象中还严重一些,主要是经过专用大夫的查看才发现那些贼人的箭上竟然还淬了毒,虽然这毒也没有厉害到无药可解的程度,却也让我心中的愧疚之感更深了一些,不过比起倒霉催的云鄂来,苏晋的伤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专用大夫在帮云鄂处理被火药伤到的多个身体部位时,夏连这没良心的在一旁吃点心吃的甚是忘情,我很恨剜他一眼,担心他忘恩负义会遭报应时连累到我,便只好代他上前关心救命恩人,问那大夫:“大夫,你处理了这些伤口许久,这位兄台可有什么大碍?” 大夫手法娴熟,三两下便包扎完云鄂的腿,客客气气回我:“这位侠士内外皆有伤,又受车马颠簸加重了伤势,这外伤虽重,于老朽来说倒还好办,不过这内伤是伤及精气,寻常的灵丹妙药恐怕起不到大的作用,需得一位功力高深之人替他运功疗伤半个时辰,方可痊愈。” 我摸摸下巴,瞧一眼坐在椅子上翘腿喝茶右手被包成萝卜的苏晋,又瞧一眼吃饱喝足昏昏欲睡的夏连,三两步走过去一把将他提起,“臭小子,用得着你的时候到了。” 他立刻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瞪着眼睛朝我道:“你不会是要我给这人渣运功疗伤吧?” 我点点头:“你晓不晓得人家方才救了你的性命,若不是他尽全力替你挡下那贼人的箭,你小子现在恐怕已经是孤魂野鬼了。” 他抓抓光溜溜的脑袋瓜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方才明明是我不计前嫌出手救了他,何时变成是他救我了?” 我便将战场上的具体情况给他生动形象的复述了一遍,他听完后显然不可置信远远大于感激,我一再用人格保证我说的都是事实,他才算是勉强相信我,却依旧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只嘴硬道:“就算真是如此,我也未曾逼着他替我挡箭,既然是他自愿的,那我作何非要费力气救他?” 我顿时气得牙痒痒,只觉得我们夏家怎么出了这么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若不是在别人家里,我定要打得他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无奈之下,我只得自告奋勇,准备亲自为云鄂运功疗伤,怎知专用大夫那老头子听了之后,却是大呼不可,说是云鄂体中内力是极阳之气,而我是女子,与其阴阳相冲,强行融合不仅难以见效,而且会加重伤势,是以替云鄂运功之人非是男子不可。 老大夫上下打量一眼夏连,摸摸胡子笑道:“我看这位小师傅精气神十足,正是旺盛之年,且面相福满,印堂藏光,实在是此次运功疗伤的最佳人选啊。” ……这老头子不仅医术精湛,竟然还懂得看相之术,想来是行业内竞争太过激烈,不多掌握一两门技术都不好意思出来谋生……不过他这话说得倒是甚合我意,这下夏连这小子若是再有推脱,我看他面皮子还挂不挂得住。 虽然我未曾见过我那早死的爹娘,但我却由衷的同情他们,不是同情他们被病魔带走性命,而是同情他们不生便不生,一生便生了我和夏连这样一对厚脸皮的胞胎……我姑且还好,偶尔也会把脸皮子上的城墙也会被敲碎有挂不住的时候,但夏连这个臭小子,都这种时候了,他脸上的城墙却仍然坚不可摧,对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神圣的事情,依旧抱着抵死不从的心态,真是恨得我这个阿姐万分不愿意承认我和他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我看一眼悠闲喝茶已经悠闲了许久的苏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觉得明明是他的人,却让我在这边替他操心,若不是能住进这样的府邸全是得了他的面子,我保证我真的会上去抽他一巴掌,看他还悠闲不悠闲。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不可忽视,苏晋慢悠悠的抬头看我:“夏姑娘怎的一副想打在下的形容。” 我:“……”忙收回眼光摸摸鼻子:“苏公子多心了,多心了。”又咳了两声,指着尸体一般躺在床上的云鄂,道:“这位不是苏公子的好友么?他如今都命悬一线了,苏公子难道就不担心?” 苏晋笑笑,道:“苏某并非是铁石心肠之人,怎会有不担心之说?” 我道:“呵呵。” “不好。”正在替云鄂把脉的老大夫突然皱眉道:“这位侠士体内的气息已经开始紊乱,若再不替他运功,恐会有性命之忧。” 我看向夏连,他却将手一抱,头一扭,坚贞的转过身去。 我愤愤的扬起拳头,就要打将上去。 “且慢。”苏晋突然出声,我的拳头生生卡在头顶。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走过来,看一看云鄂,道:“既然云兄是我的好友,那不管是谁治好了他,酬金都该由我来付。”看向老大夫,客气笑道:“大夫,劳烦你告知府中上下一声,不论是谁治好了云兄,苏某定当重金酬谢。” 我瞧见一道金光闪过来,夏连的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 老大夫认真思虑一阵,摸摸胡子问道:“还请苏先生告知老朽酬金具体是多少,若是别人问起,老朽也好有所交代。” 我瞧见夏连的脚步往这边挪了一挪,又挪了一挪。 苏晋想也没想,轻飘飘的对出来三个字:“五百两。” 我瞧见夏连双腿一软,差些就摔了跟头。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欲说还休谁心乱(六) 欲说还休谁心乱(六) 值得庆幸的是,我好歹是夏连的阿姐,见识毕竟比他长了些许,老大夫一把年纪,恐怕也四见惯了大场面的,我们面对这样的境况,也倒是还能镇定如常。 最后夏连只说了一句话:“这种以身试险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我们:“……” 因着运功疗伤这种事情有一定的风险度,所以双方都需要安静稳定的环境,于是我们决定离开房间,只留下夏连和云鄂好让他专心治疗。离开前老大夫交代:“小师傅谨记,为了保证治疗的最佳效果,所以你和伤者都需得除去多余的障碍。” 我们纷纷露出一种不解的神情。 老大夫咳了两声,有些欲言又止,苏晋稍稍沉吟,淡定道:“大夫的意思是说要脱去衣裳运功,最好是,一丝不挂。” 我们离开的时候,夏连的脸色臭得简直不能看,委实怪不得他,就连我这样想象力及其丰富的人,在脑海中努力了许久,也始终无法想象出夏连帮云鄂除去身上障碍的画面…… 夜黑风高,月明星稀,显然不是一个好天气,尤其是看着眼前这张被大白灯笼照的格外清晰的露出些许痛苦的一张脸,我突然觉得有些胃疼。 但毕竟人家是因为我才中了毒箭的,若是我坐视不理未免显得太没良心,出于道德我只好问他一句:“你还好吧?” 苏晋看我一眼,略显虚弱的道:“不太好。” 我心中的愧疚感更甚,鬼使神差的便脱口而出:“那我扶你回房?” 苏晋一笑:“有劳。” 我突然有种中套的不良感觉…… 结果还是我亲手扶苏晋回了房间,不是我没有骨气,而是我的房间就被安排在苏晋的隔壁,顺便的事情想找个借口拒绝过去都没有法子,实在是叫人懊恼得很。 前一刻我觉得自己善良无比,这一刻我却觉得自己傻缺无比,苏晋明显没有很好的体会到我这种复杂的心情,继续理所当然的对我颐指气使:“我的手不方便,还烦请夏姑娘替在下倒一杯水。” 只是倒一杯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我亲手倒了水,亲手递到他的面前。 他喝了一口,谢字都没说半个,又道:“我的手不方便,还烦请夏姑娘替在下削一个梨。” 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我不得不庆幸,多亏他的手只是中了毒箭受了伤,若是因为我失去了一只手,那我下半辈子的日子就别想好过了。 我在盘子里拿了一个梨重重放到他面前,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没好气道:“书上说带皮吃对身体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道:“天色已经不早,苏公子既然身上有伤,便早些歇息吧,我就不在此处打扰了。” 说完,便毫不犹豫的朝门口走去,前脚刚踏出门槛,便听到苏晋带着笑意道:“希望夏姑娘别忘了与在下的约定。” 我没有回话,径直踏出房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原以为今天被诸多事情折腾,身体已经劳累无比,定是沾到床板便可睡着,却不知怎的,自打躺在床上便一直闭不上眼睛,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苏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想来这几日受他荼毒甚惨,竟然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 我虽然十几年来一直穷得叮当响,也时常对有钱人们产生过嫉妒的心理,但由于教养良好,从未对那些个有钱人有过什么成见,但也不知是我八字和苏晋不对盘还是怎的,凡是视线里有苏晋就觉得心烦无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今这种感觉不仅没有减缓,还有加重的趋势,甚至发展到他不在视线里单是想到他都开始觉得心烦的程度,看来我实在是病得不轻啊。 翻来覆去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总算是慢慢有了睡意,大半夜的,却被一泡尿憋醒。 我敢保证,半夜被尿憋醒定然是这世上最让人痛苦的事情之一,尤其是在别人家里睡觉被尿憋醒,我原本打算努力将它控回去,但是尿意太浓,始终没有成功,我一阵懊恼,只得不情不愿的从床上摸起来。 必须一提的是,因着我此时还带着一半瞌睡,脑子并未完全清醒,脑子不清醒,便连带着四肢不清醒,是以连外衫都懒得套,穿着薄如蝉翼的里衣便推门出了房。 脑子里迷迷瞪瞪,睡眼朦胧也看不清周身的环境,加上夜风轻柔,我竟然生出一种还在紫庞寺里的错觉,这也没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我还觉着院子是记忆中的那个院子,厕所也是记忆中的那个厕所,于是凭着要命的记忆,我一路晃着过去模模糊糊的便以为到了厕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便解决了内急。 等我整理好衣衫站起身来,登时和一双锃亮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四周寂静无声,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借着月光端详,对方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表情将我看着。 半天,一阵阴风穿胸而过,我体内迟钝的灵魂就在一瞬间清醒过来,脑子里无数个念头在一秒钟内奔腾而过,最后这些念头迅速的结合成一个结论:我这是,见鬼了? 尖叫是有的,逃窜也是有的,只是一切发生的都太过仓促,这个过程短暂的甚至都谈不上是个过程,罪魁祸首是我脚下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被绊倒的速度太快,就算我有一身武功也完全来不及用上,就连对面的“鬼”也不能幸免,堪堪被我连累着连带着重重摔下地去。 噗通一声,惊起院中几只盘踞的飞鸟。 我死也想不到,我这一辈子竟然还有把鬼扑倒的经历,我死而复生也想不到,我扑倒的并非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在摸到对方结实的胸膛和体温的那一瞬间,我有了这样的意识…… 所有的睡意和脑子里残存的一丝混沌就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并非身在紫庞寺,也并非身在脑海中的那个院子,甚至很有可能,我刚才方便的地方并不是厕所,更加要命的是,此时我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里衣…… 纵使我脸皮再厚得胜过城墙,此时被这样的无数个晴天霹雳迎头劈下,再牢固的城墙也是要碎成渣渣了。 憋着涨红的脸,我在脑中迅速作了一番思虑,觉得如今在别人家里丢了这样的脸,若是传了出去,我还未塑造成功的英名很可能就要彻底完蛋,并且再无翻身之日,是以这个脸面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万幸的是,此时夜色浓重,我既然没有看清对方的脸,对方也定然没有看清我的脸,抓紧时间逃跑才是最佳的选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春离夜月白(一) 春离夜月白(一) 再容不得我多想,也顾不得把人家当作人肉垫子的愧疚之感,我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爬起来,如同脚下生风,施展轻功迅速逃离现场。 只是还没有逃出十步远,一道黑影猛然凌空而下,直直拦在我的面前,白光闪现,冰凉的刀刃就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对方的眼神,却比刀刃冰凉数倍。 我狠狠咽了咽口水,努力镇定道:“这位兄台,我只不过是摸了你几下,没必要这样吧……” 他口吻平淡,毫无感情:“你是何人,为何闯入本将府中?” 苍天,太岁头上动了土,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这个做客的人竟然得罪了主人,这一泡尿,也来的忒要命了。 不管如何,保住小命最是要紧,从方才他的身手看来,绝非是什么等闲之辈,且如今我身在人家家中,事情闹大了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好处,于是我忙和善的笑道:“兄台恐怕是误会了,我只是这府中的一个客人,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我仔细探查他的表情,却没有看到任何松动,依旧冷如冰霜,漠然道:“莫废话,说,是谁派你来刺杀我的?” 竟然是把我当作了刺客,照这境况看,这位怕是经常被人刺杀的主,如今我一个陌生人以这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出现在别人家中,纵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我总不能老老实实交代:那啥,我是出来撒尿的,但是搞错了呵呵呵……我保证立马会被他手中的长刀捅成马蜂窝。 “我真的不是刺客。”我仔细盯着他,就怕他一个冲动便动了手中的刀子,这么一看却看出了蹊跷。 方才因为慌乱并没有细细打量过面前的人,此时眼睛适应了黑夜,月光越加明亮,我慢慢看清他的长相,这幅俊朗的面容却像是在哪里见过。努力回想一番,很快便想起来这竟然是曾经让我念想了好几个日夜一张脸,当初在陇定城中差些被惊马所伤时与之有过一次仓促邂逅的少年,如今却拿着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原以为我和他定可以再续缘分,却万万没想到竟是一场孽缘。 想到这些,我反而冷静下来,镇定道:“兄台,你冷静一些,你若是不信,现在便可以押我去与问管家,今晚便是他亲自迎我们进门的。” 其实苏晋的房间离我们更近得多,若是要问直接找他便可,但我如今这个模样实在狼狈,万分不情愿让他见到,管家年老,和一个老头子以这般姿态相见我实在没什么好介意的。 我在心里盘算这么多,只可惜眼前人显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大概是我的性命在他眼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就算是误杀他也不想放过,对于我的提议显然不屑一顾,只道:“没必要。” 我:“……” 正当我们对峙难分,境况尴尬时,一件外袍突然兜头罩下,熟悉的味道扑进鼻腔,我心里咯噔一声,完了。 我保证,如果现在有个地洞,我立马二话不说的便一头钻进去,活到这么大,虽然丢过的脸不少,每回丢脸过后我也能愉快的将其忘记,但若是每回丢脸都让同一人撞见且此人还是令自己讨厌之人,纵使我的心再宽也委实有些想不通了。 我将头上的外袍掀起来,抬头看到月光下苏晋那张笑意浅浅的脸,郁闷道:“怎么又是你?” 苏晋侧头朝我一笑:“我们之间如此有缘,我也感到很奇怪。” 我撇撇嘴,懒得理他。 倒是一直将我当作刺客的少年,看到苏晋后,神色总算是有些松动,问道:“你认识此人?” 苏晋很是熟络的将一只手揽在我的肩上,我极不情愿的挣扎了几下,他却是毫不松手,因着脖子上的刀我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忍辱负重的先让他占占便宜。 苏晋淡定的朝那少年道:“离白,她不是刺客,把刀放下吧。” 那少年看我一眼,迟疑道:“你如何知晓她不是刺客?万一又和上次那女人一样是故意接近你的,你莫不是又要让自己受一次伤?” 听这话,倒像是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似的,我急忙竖了竖耳朵,生怕漏过一个字。 又听到苏晋道:“上次的事只是计谋而已,若不是我想弄清背后主谋,又怎会让她接近于我?”又低头看我一眼,慢慢道:“夏姑娘与那女的不一样。”口吻甚为暧昧。 此时被他这般搂着肩,又听他说了这样的话,我竟然没有立马抡起巴掌朝他脸上狠狠呼去,只觉得脸有些隐隐发烫,不由得将罩在身上的外袍往脸颊遮了遮。 那少年又看我一眼,再看苏晋一眼,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问道:“你可当真?” 苏晋一笑:“我何时不当真?” 我看看那少年,又看看苏晋,不解。 三人沉默一阵,脖子上的刀刃总算离开,少年将长刀插进刀鞘,那动作配上那张脸着实容易叫人春心萌动,若是不考虑到万一他一冲动又将长刀拔出来,我定要立马上前将他的家世背景婚姻情况性格喜好问个一清二楚…… 苏晋伸手将我的外袍理了理,朝我道:“宋离白。” 我道:“嗯?”又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向我介绍这位少年,我哦了一声,主动向面前的少年示好:“原来是宋公子,幸会幸会。” 宋离白看我一眼,没搭理我。 我一时间有些尴尬。 苏晋见我鼻子碰灰,低笑了一声,我白他一眼,他恍若未见,笑道:“你莫要介意,离白就是这个性子,与我也不曾多有言语。” 我皮笑肉不笑的道:“苏公子说笑了,我怎么会介意呢?”又笑眯眯的看向宋离白,“宋公子与我也算不打不相识,若是宋公子不介意的话,咱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宋离白面无表情的看我一眼,没再多说一句,头都不回的纵身一跃便飞走了,简直就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飞离时带起一阵凉风,我听见耳畔“呼”的一声后,几片树叶晃晃悠悠落到地上,我顿时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我听到苏晋道:“你可知方才那人是谁?” 我奇怪道:“你方才不是说他叫宋离白么?” 他摇摇头:“我是指他的身份。” 我想了想,道:“他是这宅子的主人?” 苏晋点头,问我:“你可听说过卫国的神武将军?” 神武将军,我怎么会没听说过。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春离夜月白(二) 春离夜月白(二) 卫国向来是女帝执政,前朝明贞女帝驾崩西归后,膝下原本留有一独女,但此女命不久长,不到满岁便因病而逝,原以为在南宫家传了数百年的政权就要落到外戚手中,朝廷动荡之时却突然凭空冒出来一个已经八岁的南宫瑾,说其是眀贞女帝寄养在凉国的儿子,因生下来时被预言活不过八岁,送到异国寄养方可化解,而今破劫归来,顺应天意登位,虽朝中上下皆有反对,但终究敌不过血脉正统四个字,南宫瑾最终成了当今卫国的皇帝。 但那时南宫瑾毕竟年幼,尽管有肝胆忠心的老臣尽心扶持,最初几年还是一直被王太后掌握了许多大权,甚至常常垂帘听政,所有奏折都要先过她眼才能送达皇帝手中,直到最近几年,经过南宫瑾数十年打压,王太后一党慢慢下台,政权也一步步回到他的手中,算是真正的坐稳了帝王之位。 这些虽然是王室秘辛,但张太后与南宫瑾之间政权争夺的大战曾一时闹得举国皆知,这些皇家旧事早已经成了卫国百姓的饭后谈资,是以我才知晓的这般清楚。 说了这么多,重点是南宫瑾从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八岁男娃和权利根深蒂固的张太后争斗多年最终成长为让卫国百姓敬仰爱戴的皇帝,除了他天生的执政之才与无人能及的魄力之外,自然少不了身边那些得力帮手的相助,其中最为卫国百姓津津乐道的便是他的左右手,英名远扬的文武二臣。 这文臣便是当朝丞相柳少卿,武将便是苏晋方才所说的,神武将军。 我道:“神武将军我当然知道,不过这宋离白和神武将军有什么关系?” 苏晋意味深长的望我半天。 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猜测,心情从方才的尴尬瞬间变成万般的震惊,看看宋离白方才离去的方向,我呆楞的眨巴眨巴眼睛:“莫不是……” 苏晋点点头,算是印证了我的猜想,我震惊了许久,脑袋里的思绪才慢慢正常运转起来,当初得知知照便是当朝丞相柳少卿时,我虽然也有过不敢置信,但看着知照拔尖的品貌和才能也算是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而这神武将军,多年来征战南北,为卫国打下来大半江山,立下无数功绩,还曾让最为野蛮的羌人首领俯首称饶,我原以为他会是一个饱经沧桑历尽风沙的老头子,却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般年轻,并且……英俊啊…… 大概是见惯了这样的震惊,苏晋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色,只淡然道:“离白六岁便开始从军,十八年的军营生活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性子,打仗和武功是他唯一擅长的事,与人交往,对他来说太过为难。” 听到苏晋这样说,我心中无端觉得有些难受,我无法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是怎样在残酷的战场中生存下来,无法想象他从记事起就要承受无数的血腥和伤疤,更加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在只有打杀的世界里活了整整十八年,面对这些,方才他对我的无礼便显得委实微不足道了。 我问苏晋:“你和宋将军很熟悉么,看起来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 苏晋淡淡的嗯了一声:“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自然互相了解。” 我奇怪道:“你不是凉国人么?怎么会和我们卫国的将军从小一起长大?” 苏晋眯了眯眼睛,问我:“你这是在关心离白,还是在关心我?” 他的眼神太过不寻常,看得我心中一跳,急忙移开视线摸摸鼻子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关心你作何,我自然是关心宋将军了。” 我听到他问:“你和离白并不相识,为何这般关心于他。” 我哼一声得意道:“你如何知晓我与他不相识,在这之前,我们已经见过一面了,我们之间可是有过交情的。” 苏晋眉头一挑,音调上扬的哦了一声,笑问道:“既然如此,他方才为何要那般对你,把你当作仇人来看?” 我被他的话狠狠噎了一噎,差点被嗓子眼的口水呛到,方才只顾着和他较劲,却一时间没有把握好分寸忍不住把话说的太夸张了些。不过就算是我爱吹牛,他作为一个大男人就不能礼让我一些么,今晚我丢的脸已经够多了,他竟然还要这样戳穿事实让我仅存一丝的脸面都无处可放,这个人,果然是有够讨厌的,若不是看在他给我衣服解除尴尬境况的面子上,我早就甩袖而去懒得大半夜的在这里陪他拉家常。 我呵呵笑,没好气地道:“方才不过是误会一场,你不是也说了,他性子就那样么?何况宋将军为我们卫国做了那么多贡献,我代表全国人民关心一下他不行啊?” 苏晋一声低笑,方才眼中的异色瞬间不见,看着我道:“卫国很需要你这样热心的百姓。”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突然想到什么,我忙问他:“对了,大半夜的你怎的会在这里?” 他反问我:“那夏姑娘又为何在这里?而且……”上下打量我一眼,道:“还穿得这般凉快。” 看着他戏虐的眼神,我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不由得提高嗓音道:“天气太热我睡不着出来吹吹风不行吗?” 话音刚落,一阵甚为凉快的夜风拂地而过,我身子一抖,狠狠打了个寒颤。 …… 苏晋眼神奇怪的看我半天,神色淡淡道:“原来夏姑娘还有这样的癖好。” 我咳了两声,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不过也奇怪得很,他都将外袍给我了,为什么反而是我被冻到,他却一副安然无恙的淡定形容,他怎么……咦?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我忙仔细看了看他,这才看清他身上是穿着外袍的,也就是说我身上这件是另外带来的,那么……我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僵着身子道:“你不会是……跟着我过来的吧……” 他若无其事的道:“也算不得跟着,只是去查看云鄂的情况回来时,恰好看见你从房间出来,看你迷迷糊糊的模样走的又是出府的方向,以为你是在梦游怕你出事便一路护送你过来了。” “……”护送?说的多好听呢,等等……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既然他见证了事情的全程,那么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的苍天。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春离夜月白(三) 春离夜月白(三) 第二天天没亮时,我便冲进夏连的房间把他一把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他一边抗议一遍唧唧哇哇的抱怨:“昨晚为了救那个人渣我折腾了大半夜,这才刚回房睡下又要受你折磨,你究竟是不是我亲生的阿姐?” 我一边拖着他出房门一边道:“事情紧急,不容耽误,若是坏了正事,师父他老人家一定会把我俩的皮都剥下来,我这是为你考虑。” 夏连两只手扒拉这房门死活不放开,嗷嗷道:“行行行,我跟你走,但是得让我先把说好的报酬取了,那可是五百两,不能就这么不要了。” 这个财迷,气死我了,我伸手在他的双肩用力各点了一下,他痛叫一声,双手瞬间瘫软下来,我轻易把他拉出屋外,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大门走去,道:“是师父交代的事情重要,还是你的五百两重要,若再反抗我就不止点穴这么简单了。” 夏连一脸痛苦:“夏小六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才这般急着逃跑的。” 我重重往他的脑门子盖了一巴掌:“闭嘴!” 天蒙蒙亮时,我和夏连赶到城门口,正好碰上刚摆上小摊的煎饼大妈,我们也就顺势的解决了早餐,只是没料到大妈比想象中会做生意,为了向她成功打听到目的地,我们不得不多买了几块煎饼,如此导致的直接结果便是我俩都吃得很撑,原本打算加紧的行程因此减慢了一半,等我们拖着稍显笨重的身子进了城时,却在城门口被一个面容陌生的小厮拦住。 再三确认我们没见过此人后,我和夏连纷纷一脸奇怪,那小厮客客气气的问我们:“请问是夏姑娘和夏小师父吗?” 我们点头。 那小厮在身上摸了摸,掏出来一个布袋,递给我道:“这是苏先生让小的交给二位的,苏先生交代了,一定要在此处等到二位才能回去交差,没想到,你们果真来了。” 我大惊:“你说的,是苏晋?” 那小厮还来不及回答我的话,只见到夏连眼睛一亮,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伸手过去将那布袋一把抓了过来,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下一刻脸上却是深深的失望。 我凑过去,瞧见那布袋里躺着一块银牌,哪里能及五两的数十分之一,来不及说什么,夏连便愤怒的控诉道:“还以为这苏晋是大气之人,却没想到如此背信弃义,说好的五百两银子,就算我不全要,至少给个五十两也好罢。“十分嫌弃的将那银牌抓出来道:“就这点细软算怎么回事?” 那小厮见到,急忙开口解释:“小师傅怕是误会了,这并不是用来花的银子,而是一件信物。” 夏连和我皆是一愣:“信物?“ 那小厮笑眯眯道:“这是苏氏家业中的通行令,二位拿着它只要在苏字号的酒楼中便可免去吃食住宿的银钱,除去帝都,在别的地方也照样通用,二位可要好好保管。” 我一听,有些不可置信的将那银牌拿过来一瞧,果然瞧见牌面上刻有复杂的细纹,边边角角的制工都精细无比,显然比同分量的银子值钱多了,顿时觉得手中的银牌有千斤重。若是我与那苏晋无愁无恨,我只管高兴收下便好了,但想着他之前对我的所作所为和昨夜发生的事,我又觉着就这么受了他的好意实在显得有些没出息。 我这厢在心中艰难抉择,夏连那厢却全不以为然,不满道:”你家主子也忒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的五百两银子,却想着拿一块银牌就来打发我们。” 小厮忙道:“小师傅放心,我家公子应下的事情定然不会食言,他说那么多银钱二位带在身上定然有诸多不便,也不太安全,加上二位又走得急,我家公子未来得及说清,交代小的切要告诉二位,只需拿着银牌道到翠竹阁中寻他,五百两银子定当分毫不少的奉上。” 夏连眼色瞬间复燃,立即问道:“可当真?” 小厮郑重道:“小的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我木讷的看一眼小厮,又看看手里的那块银牌,一时说不出话来,半天,才缓缓道:“有钱人啊,不过……” 话没说出,夏连便将银牌一把夺过去,飞速的将其放进胸口,道:“管这么多做甚,既是他主动免费送的,我们只管收下便好,何必拂了他的面子又苦了自己。”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我对那苏晋成见太深,总觉着他这番像是在施舍我们,我虽然乐于接受别人的馈赠,但若是施舍那便是两回事了,尤其是苏晋的施舍。不过转念一想,昨日那些贼人来袭时差些累及我和夏连受伤,加上夏连又救了云鄂一命,就算我与夏连的性命没有那么值钱,但再加上云鄂那一条总归比五百两银子值钱罢,这块银牌就当是五百两银子的附属赠品也不过分罢,我这番受了他的好意来日他若有什么难处我也勉强出手帮帮也算是合情合理罢。 想到这一层,我豁然开朗,心情顿时大好,不由得对那小厮多道了几声谢。 告别跑腿的小厮后,虽然我们手中有着算是雄厚的经济基础,但五百两毕竟未曾到手,这银牌究竟适用于否我们也不能确定,便还是谨慎的租了一辆便宜的马车,直接载着我们前往长青街上的尚书府。 一路上车水马龙,琳琅满目,看得我们都十分激动。尤其当我们发现帝都中的青年男女穿着都比别处开放得多时,更加觉得这一趟果真没白来。 路程行到一半,夏连扒拉着车窗正垂涎路过的一群买菜丫鬟,边问我:“你说这刑部尚书是一个多大的官,我们就俩人会不会太少了?” 我扒拉着另一边车窗潜心研究着帝都男子的平均颜值,略略思考,抽出空闲答他:“不晓得,好像是一个挺大的官。” 夏连一脸惊恐的将我瞧着。 我扭头看他,无奈道:“我们是去行窃,并不是抄家,两个人足矣。” 他嘴角抽了一抽:“你能别说的这么直接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春离夜月白(四) 春离夜月白(四) 我道:“我说的是实话,咱们这个职业,说好听了是劫富济贫,说难听了不过就一小偷,准确认识到自己的定位是我们这个行业必须具备的职业操守。” 夏连眯眯眼睛,以打量的眼神将我瞧着,摸摸下巴高深道:“夏小六,你的觉悟似乎提升了不少。” 我奇道:“哪里变了,我不是一直这般品德高尚的么?” 夏连的嘴角又抽了一抽,“果然是我的错觉……” 其实并不是他的错觉,我的确时和以往有些不一样的看法,改变二字谈不上,但对自己的认识又更近了一步,而一向脸皮很厚的我有了这种难得的认识,是在更进一步的了解了苏晋之后。 在刚认识苏晋的时候,我以为他与我的区别不过是有钱人和穷人的区别,但在他多次向我展示了作为一个有钱人的能力之后,我慢慢发现,也许他跟我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原以为两个人之间越了解就会越亲近,而我和苏晋之间却越了解越陌生,甚至我看到的可能只是皮毛,在他的背后,还有很多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那也许是一个我永远都触摸不到的世界,这让我无端端感到失落。让我苦恼的是,之前我也不是没有和有钱人来往过,但却是有史以来第一回有了这样的失落,我猜想,或许是因为苏晋和我之前遇到过的有钱人都不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大概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我正细细思考人生时,夏连突然拍了我一把,嫌弃道:“你怎的一副思春的形容?” 我:“……” 他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道:“你不会是在想那个暴发户苏晋吧?”还不等我回答,又贱兮兮一笑:“也难怪了,苏晋长得一副祸害女子的人模人样,恐怕像你这样奇特的女子也不能幸免。” 我白他一眼:“你话这么多,怎么在云鄂面前倒是寡言得很。” 他脸一黑,便别过头去不再理我。 马车摇摇晃晃一个多时辰,我和夏连的屁股被颠得快要开花之时,总算是捱到了帝都的城中央。此处比我们方才所见之处还要繁华些许,主要是来往行人的穿着打扮显然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再加上周围鳞次栉比的繁华木楼,我们顿时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大开眼界,只是有正事在身,我们暂时来不及细细观玩,连与车夫讲价的时间都没有,利落的付了银钱便绕过闹市岔进一旁的长青街。 我们虽然是第一回来长青街,但对于这一条街的名字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如雷贯耳,虽然它的名字叫做长青街,事实上这里面大半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只是这些老头子一个个都并不简单,要么就是几朝元老,要么就是当朝重臣,可谓当今皇帝的智囊团大多是聚集于此。也正是因为这样,朝廷特特派了许多侍卫日夜在此把守,就唯恐这些老头子一不小心有个什么不测让国家损失人才,是以我一直听说在这长青街里隐藏着许多高手,老早就想来见识见识了。 由于长青街格局严谨,而各个出入口都有侍卫把守,进进出出的行人都要接受盘查,我和夏连原本企图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后来因为面生加上口音不像本地人遭到了侍卫阻拦而以失败告终。我们虽然很愤怒,但因着此次行事特殊不想引起注意而没有多做什么反抗,只默默退到一旁的树林子里小议一番打算另辟蹊径。 怪只怪师父这次胆子比较大,要我们偷的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稀世珍宝琉璃盏。 传闻这琉璃盏乃是五百年前西域一位很是出名的老匠寻遍九洲找到极其稀有的一块血玉花费半生的时间所造,此宝问世之后一时间引起巨大轰动,无数财主毫不犹豫的大开库门就想将其收入囊中,只是老匠脾气古怪,再多银钱也不肯将其出手,只道等有缘人来取。虽然我不清楚他对这个有缘人的具体定义是什么,但我知道他一辈子也没能等到这个有缘人。 老匠抱憾去世后,琉璃盏便流落世间,在各国财主雇的许多高手中辗转许久,最后竟然落到我们卫国,被当时的女帝花了大价钱买回来当国宝,一直被历朝女帝悉心守护。直到前朝那一场皇宫动|乱爆发,明贞女帝突然抱病驾崩,新皇登基后,又将此宝作为生辰贺礼赠给了当初的国舅夫人也便是如今的王太后。只是王太后将这宝贝留在家中没多久,竟将其大摇大摆的转手送给了当朝的刑部尚书大人温泰宁,理由仅仅是喝过几次他女儿泡的茶叶甚感欢喜,可谓是将皇帝的面子拂了个彻底,想来民间传说皇宫中皇帝与王太后不和也不是传的没有道理。 我觉着若我是我们卫国的皇帝,遇到这样的事情不气个半死也得发发脾气以表威严,而那个叫南宫瑾的皇帝本人却是有些奇怪,对于此事不仅没有表示半句不满,还欣然的又往尚书府中送了几箱子奇珍异宝,说是为了表彰温尚书一家子为了让太后身心愉悦做出的功劳,以此鼓励全国人民一起来为太后的身心愉悦而努力奋斗…… 这个皇帝的脑回路着实令我感到相见恨晚……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我和夏连自小与师父相依为命,没什么其他的家人,每日操心的事也不过一日三餐,像皇帝这样的家事我们不能很好的体会到,主要是如今的太皇是他的亲舅舅,王太后又是他的亲舅妈,是以我实在难以理解,一家子争来夺去的到底有什么趣味。 自然,这些只是皇帝的家务事,与我有着八百杆子也打不着的关系,我只需晓得那琉璃盏此时就在尚书府中,我们若想得手,这长青街非进不可。 和煦的春阳软绵绵的挂在空中,我与夏连商议一阵,决定先将长青街的格局搞清楚,准确找到尚书府的位置才是要紧,便让他在一旁放哨,我稍微运功轻轻飞到一处高树上。 隐在繁枝茂叶中,一眼望去竟然可以远远瞧见巍峨皇城的一角,也不知是阳光刺眼还是因为第一次见到,那壮阔的皇城在我眼中显得有些如梦似幻,即使在眼前依旧觉着恍若虚无,不禁在心中想幸好我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偌大一座燕南山也未能将我困住,若是在这牢笼一般的皇宫之中不得自由,我恐怕是会发疯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挑灯看花,岁月长青(一) 挑灯看花,岁月长青(一) 由于想象力丰富,我这个人比较容易有感而发,头一回亲眼瞧见传说中的皇宫,脑子便忍不住开了小差,但很快就收回心思,再往下面望去,大半个长青街尽收眼底,我细细瞰视一圈,心中大概有了底,便跃身跳下,准备先和夏连将肚中之事解决,顺便试一试苏晋给的银牌。 此次这个雇主是个开明人,给的期限比较宽,加上今日长青街的守卫似乎格外严格我们不能够急于求成,是以我和夏连都并不着急动手,对于我的提议他自然也是深表赞同。 我们原本打算找一家苏晋名下的酒楼解决午饭,但我们动身之时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便是今天早上我们都忘了问清那小厮到底该怎么分辨苏字号的酒楼,万一弄错了,会不会被人家当作是吃霸王餐的一扫把打出们都未可知。于是我们只好暂时忍住腹中饥饿,选择了一个笨拙的法子拿着银牌挨家的问。 所幸苏晋家业够大,在这帝都中也不乏他的摇钱树,我们挑着看起来比较高端的酒楼问,没问几家果然找到了一家叫做香满楼的,而早上那位小厮也的确没有骗我们,这银牌果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好用,引我们进门的小二检查了一番银牌的真伪之后,连忙客客气气的招呼我们坐下一刻也不耽误的请来了酒楼的掌柜,掌柜见到银牌,立刻像是见到活神仙一般,速速领我们上二楼到一处靠窗的包厢坐下,又十分周到了布了茶水点心,恭敬道:“二位贵客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小二,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二位多多见谅。” 我和夏连从头到尾皆是一副惊恐模样,此时才算是真正的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道:“客气了客气了,掌柜只需给我们随意安排些能填饱肚子的吃食,其它的就暂时不用麻烦,有劳有劳。” 掌柜像是没有料到我们会这般客气似的,极其惶恐的弯下腰去,连连揖礼道:“二位贵客真是折煞了老朽,我家先生老早便交代过,执此银牌者必当如亲见他面,若有怠慢半分定然严惩,想必二位身份尊贵非凡,老朽万万受不起。” 这个掌柜已经头发胡子都白了一半,年纪没有七十也有六十,见到一位老者对我们这样的晚辈一个劲儿的点头哈腰,虽然是看在苏晋的面子上,但我们还是忍不住惊恐万分,急忙齐齐上前将他扶起,又来来回回的互相客气了一番,他这才恭敬退下,未多时半桌子丰盛的菜色便已上齐。 但我和夏连仔细一看,顿时有些尴尬。 这满满的一桌子菜,虽然看上去五颜六色叫人垂涎欲滴,但却是样样都是素菜,连瘦肉都见不到半块,这才明白过来我们只顾着办事,却完全忘记了夏连此时顶着的是一个大光脑袋,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一个和尚,人家掌柜实在太称职,看见一个和尚进了酒楼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奇怪,只是善解人意的帮这个和尚秉行着吃素的规则,实在叫我们感动又无奈。 虽然我一向不爱麻烦别人,但我深知夏连这小子无肉不欢,且还是来到了这样豪华的酒楼,若只让他吃素菜,恐怕会一时不满闹出些什么麻烦来,于是趁着他发作之前请来掌柜,尴尬的笑道:“掌柜怕是误会了,家弟并非……并非是出家之人。” 掌柜的一愣,看了看夏连的光头,张了张嘴,犹豫一阵:“那这……” 我呵呵笑道:“啊,是这样的,我们那个村子里的男子都是要剃头的,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规矩呵呵……” 掌柜立刻一脸恍然的神情,急忙歉意道:“着实是老朽孤陋寡闻了,未曾相问便自作主张,还望二位谅解,谅解。” 我和夏连忙干笑两声:“无碍,无碍……” 于是片刻后,剩下那半桌子也瞬间摆满了盘子,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整体看上去明显诱人了许多。 我和夏连拿着筷子愣然看着眼前满满的美食佳肴迟迟不敢动手,半天后,夏连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又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才欣喜道:“夏小六,我果然不是在做梦。” 我:“……” 于是我们纷纷欢快的吃了起来…… 一阵席卷之后,我和夏连终于酒足饭饱,意犹未尽的靠在椅子上消化,想起方才的情景,我们不禁感叹一阵,深深觉着这十八年果真是白活了,原以为行走江湖多年怎么着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万万没想到我们着实还是太年轻,像方才那般的待遇,此生能享受到那么一两回,着实谈得上无憾二字了。 大概是我们今日当真走了狗屎运,先是被人当作活神仙一般伺候了一番,正在为如何进那长青街而苦恼时,随意的问了一下收拾餐具的小二关于尚书府的事情,却意外得知了一条让我们瞬间看到希望的消息。 这个小二该是个很有原则的小二,虽然对我们是恭敬又客气,但对我们的问题并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我们开口问了之后,他未立即回答,而是有些犹豫的道:“恕小的得罪问一句,不知二位贵客是否是温尚书府上的宾客。” 看到小二委婉打量的眼神,我立刻明白了他谨慎的原因,虽然我们手中有着苏晋给的银牌,但我们一心想着偷琉璃盏的事,没有闲心给自己置办一身好的配备,是以我们身上的衣裳看起来显然比帝都里大部分人寒酸了许多,再加上我们因为激动方才吃的太忘情没有注意仪态,让自己显得太像没见过世面的穷鬼,此时又突然问起温尚书这样的大人物的事,换作是个有正常智商的人都会感到奇怪。 小二的反应显然是有戏,夏连立刻面露欣喜的正想开口,我急忙咳了两声,抢在他前面道:“是这样的,我们原本不是本地人,近来到京中谋事,正好村中有亲人在尚书府做活,所以……”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小二善解人意的给我一个了解的眼神,我便继续道:“但是今日却未曾打探到他们的消息,尚书府中我们也进不去,无奈之下便只好在小哥这里碰碰运气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挑灯看花,岁月长青(二) 挑灯看花,岁月长青(二) 夏连悠悠看我一眼,脸上写着“你真能瞎扯”五个大字。 小二立刻露出了然的深情,笑呵呵道:“原是如此,若是外地来的话,尽快找个依靠是应该的,应该的。”又道:“只是二位贵客恐怕有所不知,近日便是温尚书的五十寿辰,尚书府中上下正竭力准备此事,若是二位的亲人不在府中,多半是出府采购去了。” 我和夏连皆是一脸意外,齐齐道:“寿辰?”然后忍住欣喜对视一眼,假装随意的问了问具体日子,再连连道谢之后,便将小二打发走了。 小二后脚方跨出包厢,夏连便立露出狐狸尾巴兴冲冲凑过来道:“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就说那长青街的守卫再谨慎,也不能谨慎成这个模样,原来是那老头子要办寿辰。” 我深以为然的摸摸下巴,道:“这几日他们这般提防,寿辰那日处处都是宾客,他们还能像今日这般随时都亮着刀子么?到时人来人往的,找个机会混进去还不容易。“ 于是我和夏连又喜滋滋的商量了一番细致的计划,由于温老头子的寿辰在后日,我们明日还有一日闲暇时间再去长青街摸摸底,便也不甚着急,下楼找到掌柜托他给我们安排了两间空房,掌柜自然是利落办好,吩咐小二将我们领进各自房中,纵使之前我们已经见识过着银牌的威力,但此时还是不能很好的适应这样尽职尽责的服务态度,是以从头到尾都是既愕然又惶恐,尤其是见到设备齐全的房间更是如此。 虽说手中有苏晋给的银牌,这些下人如此对我们也只不过是听苏晋的嘱咐,但看大家为了我和夏连能够满意这样的努力,纵使我脸皮再厚也还是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便从兜里掏了几块碎银子犒劳小二。这样的酒楼里面给下人打点些碎钱是常有的事,是以那小二也未曾拘谨,欣然便收下了。虽不是什么大钱,但我却是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十分的大气,入住客房的底气不由得足了许多。 一番忙活之后,天色已近傍晚,从燕南山一路折腾过来,我与夏连身上挂着的几块麻布已经惨不忍睹,方才进这酒楼时里面的不少宾客便已对我们的穿着打扮露出奇怪的神情,只是大概大家普遍教养比较良好是以都没怎么明显的表现出来。但入乡随俗,如今都住进了这样的酒楼,我们也不好意思让自己显得太寒酸,且一想到苏晋替我们省去了一大笔银子,顿觉手中阔气了不少。 帝都与我们那偏远的小城不同,陇定城中但凡天色一暗,家家户户几乎闭门不出,还恐吓家中小儿夜晚街上有饿鬼吃人,搞得陇定一到晚上就如空城。而帝都中人显然胆子都比较大,越到晚上越是热闹,此时街上依旧熙攘,我们两人一齐溜出酒楼,先是去为各自置办了一身体面的衣裳,又给夏连买了一顶帽子以保行事方便。 回去时这小子却突然兴起说要独自逛逛好长长见识,也不管我同不同意,抱着自己的新衣裳便往另一条街蹿去了。我望着他欢快离去的身影遥遥而叹,心中猜想这小子将自己收拾一番后不知又要去哪里招惹良家闺女,只盼着他不要给我闯什么祸事才好。 我独自一人回到酒楼,泡澡换了衣裳后,原本打算早些睡下好好休息一晚,却意外听帮我倒洗澡水的丫头说起今晚帝都南边的十里巷中举办灯会,年轻男女聚集巷中以灯会友暗寻佳偶,还特特提醒我说此等闹会一年一度不可错过。我猜测帝都人口繁华,在那灯会上定然不少俊美公子,便立时从床上爬起来,梳了头发兴冲冲的就往十里长巷去。 夜色尚浅,月盘懒懒的悬在空中,十里长街旁绿柳成荫,夜风本就薄凉,朝这岸边过的时候,更恍觉阵阵寒意穿体而过,但看着过往的几个女子穿得都十分豪爽且仪态颇为自在,我不禁怀疑自己感官是不是出了问题。正四处张望该从何处进十里巷,有些静谧的湖岸却突然响起几道稍显突兀的咳嗽声,立时将我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月光虽清澈,但被岸旁浓墨般的柳林衬着,却将月色显得朦胧了几分。轻舟缓缓靠岸,如斯君子身着一身白衫立于船头,墨色的发丝披散在肩,只用一根素色的锦带稍稍绑着,虽看不清脸上模样,但一身浑然天成的气质却让满湖莲叶相形失色,不是青莲,但却远胜青莲。 待船停稳,那公子便迈步上岸,一缕凉风拂过,额畔的发丝被轻轻吹起,我顿时看清他的长相,嘴巴不禁张了一张。正愕然于他的出众模样,见他握拳在嘴边挡了一挡,又轻轻的咳嗽几声,我心尖忍不住微颤几下。 看他身形颀长,也不像是什么瘦弱之人,比起知照那样的病秧子显然健壮许多,这个形容倒像是游湖时不小心受了凉。 我摸摸下巴稍作思虑,看不远处的那位公子正缓步朝我这边走来,便抬脚迎上前去,假装偶遇的打招呼道:“这位公子且慢。” 他顿住脚步,左右看看,一抬眸瞧见了我,皱眉道:“是你在叫我?”语气竟有不耐。 看他一身如此寡然的打扮,原以为会是位性子和蔼的公子,就算不似知照那般霁月清风,再不济也至少要有苏晋的三分知理得体,哪怕是稍微应付应付我也好,如此简单直接,倒让我有些尴尬。 原本是打算来调戏这俊俏公子的,却不想一上前便碰了个硬钉子,但我夏小六风流倜傥的美名也不是白得来的,岂是这么容易就打退堂鼓,便大气的不予计较,和气笑道:“是这样的,我头一回来帝都,对此地不甚熟悉,原本……”他眼神冷淡的将我瞧着,面上的一副事不关己的冷然模样,我有些愣然,硬着头皮继续道:“原本想去十里巷,却不慎在此处迷了道,不得已才上前打扰公子,望见谅,见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挑灯看花,岁月长青(三) 挑灯看花,岁月长青(三) 他却突然露出笑来,一双凤眼上挑出惑人的弧度,嘴唇略微苍白,更让他显得有几分邪魅,与方才冷漠的形容简直判若两人,缓缓俯身凑近我道:“想找我问路?” 我更加愣然,不由得怀疑方才是不是被湖风吹坏了脑子,才将他最初所言当成了毫不客气的话,心中正感到怪异,他眼中的笑意却突然消失不见,瞬间恢复到起初的漠然神色,冰冷道:“我看起来很像是会随便替别人指路之人么?” 我呆呆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巴:“啊?” 他一边嘴角不屑的扬起,冷哼一声,眼带轻蔑的道:“女人的傻当真是不分国界。”说完,便不再看我一眼,侧身迈步走开,离去时带起一缕凉风,直直扑到我的脸上。 我顿在原地半晌,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调戏不成,反而平白被对方羞辱一顿。但我这人并非是什么不讲道理之人,若是我方才的态度有一丝丝不妥,那人这样对我我也便理解了,但细细回忆一番自己的表现,已经算是够得体客气了,若不是看在他长得好看的面子上,本女侠就算是一个人摸黑到底也懒得找他问路。 况且就算是他脾气不好不愿意唯我指路也便罢了,但他最后那句话算什么个意思,像是这世间的女子他都看不惯一般,见过轻视女人的,却没见过像他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轻视女人的。 待我快速将事情原委想了个清楚,顿时怒上心头,大步迈上前去就要找那人说个明白,本女侠虽宽厚,知晓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道理,方才他羞辱我的那句话,就算不论个是非黑白,也要将吃的亏给讨回来,但若他还是这般张狂,就休要怪本女侠不大度。 只是我忘了一个人猖狂必然有其猖狂的原因,且此人如此猖狂,说明他猖狂的原因还十分不一般。我双脚都没迈出三步,突然凭空从一旁闪出两个黑影,一左一右直梆梆的立在我面前,堪堪将我吓得身躯一震。 风驻,我连忙揉揉眼睛看清眼前情态,两张冰山一般的冷漠面容顿时撞进眼中,皆是一身黑衣罩身,各自怀抱一柄长剑,四肢壮硕虎背熊腰,满身的戾气真叫人看了也胆寒。 我又低头看看地上的两张影子,这才默默松一口气,就说本女侠虽然干过不少缺德事,但都不至于伤天害理,夜里撞鬼这种事再怎么也轮不到我身上。 幸亏之前与那连鄂打过交道,应付这种脑子充血的猛汉好歹有些经验,便镇定下来,做出江湖豪侠般的直爽模样抱拳道:“二位兄台,萍水相逢实属不易,只是今日在下另有要事在身,只好改日再与二位切磋,告辞。” 话罢,便一刻也不耽误的抬脚上前,妄图从他们之间溜过去,下一秒便不出意料的被拦得更加严实,看着眼前已经将剑握在手中蓄势而拔的两位壮士,我只觉得额头青筋隐隐跳动。 看着得意离去的白衣男子,我一气结,便朝着他大喊:“你给我站住,有本事咱们单挑,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我,脸上竟然是嘲弄的表情,不以为然道:“他们要拦你是他们的事,与我有什么干系?”咳了两声,抱手道:“好啊,你要找我单挑,随时奉陪。” 话罢,便转身继续离去,我在原地又大呼了几声,他却置若罔闻,再不回头看我一眼,直至消失在一处拐角。 我虽愤怒,但眼前这两位汉子显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若我硬要冲过去,必会和他们打起来,虽说有些胜算,但如今要事在身,我也不敢随意冒险。 罢了罢了,我夏小六宰相肚里能撑船,与那样的小人计较作何?这次就先放过他,若是下回再遇到,定要让他晓得我不是那般好欺负的。 我各看了面前两位黑衣人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呵呵……二位好汉怕是误会了,我方才是跟你们家主子开玩笑呢……幸会,幸会……” 他俩:“……” 夜色渐深。 原本打算去十里巷中来一场说调戏就调戏的艳遇,但我时运忒差,一出门便遇上素质不佳之人,虽说他出众的样貌深得我心,但他的所作所为让我大失所望,叫我平白受了一番侮辱,以至于我本就不怎么坚强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事至于此,我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去逛灯会,便去路旁小摊吃了两碗素面条抚慰一下心灵,而后直接折道回了酒楼。 到了酒楼,得知夏连那小子还未归来,之前在燕南山时他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便没有多管,回了自己房间后便收拾睡下。大概是这几日折腾的太厉害,白日里没觉着累,一躺在床上便觉浑身无力,闭上眼睛就模模糊糊的见了周公。 半夜梦见有人办丧事,敲锣打鼓又哭丧的好不吵闹,半天不见消停,耳边动静反倒越加猖狂,最后我不胜其烦,终于被吵的醒了过来,竖起耳朵一听,才晓得似乎是酒楼中哪个房间出了事情,心中头一个念头便是猜测恐怕夏连那小子带了姑娘回酒楼企图行什么缺德之事,结果人家姑娘不从才闹成这个样子,顿时睡意全无,抓了衣裳套上就往房外奔。 待奔到他房间一看,却是屋中空空,半个人影都见不到,出了房门后,却发现他隔壁房间门口围了一堆人,好像都是这酒楼里的宾客,一个个伸着脑袋满脸好奇的往那房中看,我正奇怪出了什么热闹事时,却瞧见老掌柜从房中走出来,朝着人群中道:“深夜里叨扰了各位休息,实在是抱歉万分,事出突然,老朽一定尽快处理,请问各位中是否有懂医术之人,若能相帮一二,必当重金酬谢。” 这些人听到重金酬谢四个字,立刻眼睛一亮,但想到自己不会医术,那光亮又瞬间暗下去,于是你看看我,我又看看你,纷纷摇摇头叹叹气表示遗憾。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挑灯看花,岁月长青(四) 挑灯看花,岁月长青(四) 我摸摸下巴,便默然凑了过去,隔着人缝朝里面看,两道黑影直直杵在门口,如门神一般凶神恶煞。难怪这些个看热闹的宾客虽然好奇,但都隔得离门槛两步远,不敢贸然靠近,而我看清这两个门神的长相,顿时乐了。 我挤进人群里,一把拉住老掌柜的手,将他扯出来道:“掌柜,里面那位好像是我朋友,可否让我进去看个明白?” 老掌柜被我方才的动作搞得很是愣然,此刻听到我的话,才反应过来,犹疑道:“姑娘记挂好友,老朽自然是理解,只是……” 我忙道:“其实在下不才,倒还懂得几分医术,就算不能完全解决事情,也能暂时稳住境况,掌柜若放心我,便让我进去探查一二。” 老掌柜听到我会医术,脸上立时露出喜色,道:“姑娘此话当真?” 我点头道:“性命攸关,绝不敢胡言。” 其实,我虽然从师父那里学了些医术,但若真的论及治病救人,恐怕就上不了什么大台面了。这样说也只是为了能进屋中看个究竟,到时若非要我出手诊治,只需随便找个理由推脱便可,毕竟有关性命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小事情,若是担了什么风险我如何负得起责任。 老掌柜正要领我进屋,门口守着的那两个黑衣人瞧见是我,立刻一脸戒备,伸出手来将我拦在门外,显然将我当作了不怀好意之人。 老掌柜见此,忙道:“二位侠士莫担心,这位姑娘懂得医术,对里面这位公子的病情有所助益,让她进去瞧瞧,至少可以知晓这位公子昏迷的原因,何况大庭广众,这位公子定然不会再有其他危险。” 老掌柜这般和气劝说,这二位还是不肯放行,我踮脚朝屋里看看,却只瞧得见两个丫鬟的背影,心中越发好奇,想了想只好恐吓道:“行,不让进就罢了。”往里面看两眼,啧啧道:“不过照我的经验来看,你们家主子如今境况危急,若是再耽误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险哦啧啧啧……” 两个门神的脸色总算有所松动,默然对视一眼,终于往两边各让了一步,老掌柜一喜,忙领我进了屋,其中一个门神果然不出所料的跟在我后面,我想自己也只是来看热闹的,便随他去了。 待我进了屋绕过屏风,便见到床上躺有一人,那副让我尤其记忆深刻的面容,不是不久前我在湖边遇到的嚣张公子又是谁?只是此时他全然没了初见时的那般盛气凌人,高不可攀,只见到他双目紧闭,脸色惨白,一副只剩下半条命的形容,看样子应当是昏迷过去不少时间了。 在湖边见到他时我就已察觉到他身体不对劲,此时看来,竟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我在心中思虑一番,觉得虽然这人与我结过梁子,但此时是在苏晋的酒楼里出了事,我正愁欠他这么大个人情该怎么还,若是帮老掌柜解决了此事,也算是做了个回报,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我当真救了这人的命,不仅给自己积了德,他醒了之后定会对我千恩万谢并且对自己曾经的作为感到懊悔。 想到这层,我便也不再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坐过去拿起他的手把脉,竟然冰凉无比,再探了一番他的脉搏,心中不禁愕然。 我抬头对老掌柜道:“我听闻这附近有不少名医,既然事态紧急,掌柜为何不差人去请几位来。” 老掌柜叹气无奈道:“姑娘所言甚是,但今夜实在不巧,正好碰上长青街陆小侯爷家的宠妾难产,几乎整个帝都的大夫都被请去侯爷府上了,方才老朽已派人前去商量能否借出一位来,但连门都未得进便被赶了出来,无奈之下,才不得已麻烦姑娘。” 我了然点头,看一眼杵在我身旁的黑衣人,道:“可否让我单独与这位侠士说几句话?” 老掌柜颇有眼力的点点头,便领着一双丫鬟恭敬退出了房门。 我将被子一把掀开,黑衣人来不及阻止,我便已将白衣公子胸前的衣裳扯到两旁,果然见到他的胸膛隐隐发黑,那黑衣人见状,伸来拦我的手顿在空中,神色也有些愕然。 我正色道:“你家主子这并非是生病,而是中毒,你可知晓?” 他收回手犹疑的看我一眼,又摇了摇头。 我将白衣公子扶起坐稳,道:“现在他体内的毒性还在不断侵入五脏六腑,需要有人替他运功阻止毒液蔓延,你来还是我来?” 他想了想,冷冷道:“你。”又狠狠威胁我:“若是敢做什么手脚,小心你的脑袋。” 我就晓得他会让我来,不过就是担心他在运功的时候我捣乱,让他和白衣公子双双受伤,方才那湖边明明是他家主子欺负了我,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我当作不安好心之人,我这般以德报怨的救他家公子的性命,他还要说这样的话来恐吓我,真是叫人无奈。 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我便直接盘腿到床上,与白衣公子相对而坐,抓起他的手腕便开始传输体内真气。 半晌后,终于见到对面的人脸色有所缓和,便收回力,将他放到枕头上。 我边下床边道:“你家主子种的毒并非是一般的毒,寻常草药是不能彻底清除的,我医术有限,只能暂时缓解他的境况,我再开个药方,你立刻去把药取来熬上,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让他服下,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了。” 其实我说的这番话都是瞎话,经过方才我一番细致的查探,我发现此人所种之毒毒性虽深,却暂时不至于伤及性命,但看他的身体情况,这毒盘踞在他体内由来已久,想必这是一种慢性之毒。此时这个境况,多半是什么事情刺激了毒性发作,才导致他昏迷不醒。我方才运功也就只能是暂时帮他压制住毒性,要彻底解毒只能是服下解药。 但到了这个境地,我也不能老老实实的直接说:“不好意思,我不会解毒,如果找不到解药,你家主子死定了,大家洗洗睡吧哈哈哈。” 我保证以这两个门神的脾性,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我捅成蜂窝,反正这人一时半会死不了,我就先应付应付,等他哪天真的毒发身亡了,我还不知在哪个地方烤鸡腿肉呢……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挑灯看花,岁月长青(五) 挑灯看花,岁月长青(五) 大概是看到自家主子情况有所好转,所以两个门神对我的安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飞快的找掌柜要了纸笔。我随意写了一张对身体没有什么害处的药方,其中一个便拿着飞快的去取回了药,又一刻也不耽误的熬上,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这碗药总算是进了白衣公子的肚子。 怪的是,也不知是凑巧还是这药真的歪打正着起了作用,那白衣公子喝下去后不久竟然悠悠转醒,脸色也比之前红润了不少,锲而不舍的围观人群中不禁泛起议论,多半是对我的赞扬之词,听得我一阵心虚。 白衣公子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是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是那副欠揍的冷漠神情,道:“怎么是你?” 我在心中冷哼一声,心道老娘还救了你的性命呢,看你待会儿怎么感谢我。 老掌柜见状,高兴的上前道:“公子你终于醒了,方才正是这位姑娘救了你啊。” 他却是冷哼一声,眉头一挑,毫不为意道:“救了我?” 老掌柜还未答话,身边的黑衣人便主动道:“公子,的确是她让你醒过来的。”方才的木桩子竟然为我主动出声,着实让我意外又感动。 白衣公子却是冷笑道:“平日里与我不说话,此时话倒是挺多。” 那黑衣人脸色一沉,便抱剑退到一旁不再言语,门外看热闹的宾客皆是面面相觑。 气氛顿时被他搞得很尴尬…… 老掌柜笑呵呵的出来调节道:“人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夜色已深,各位今夜也该是劳累了,都请回房歇下,今晚楼中房钱一律免去,以赔今夜叨扰之罪。” 宾客们纷纷表示理解,然后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各自回了房间,喧闹了大半夜的酒楼总算是安静下来,我正打算也回房继续睡觉,那白衣公子却又开口了:“我很好奇,姑娘是用什么法子救了在下的。” 我顿住脚步,转身便瞧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中有七分冰冷,三分嘲弄,显然是在瞧不起我。我顿时觉得自己果然是太天真,这样的人竟然还期望他感谢我,但是当众发怒显得我太没水准,便淡定道:“我是如何救下公子的,你身边两个手下都看的一清二楚,直接问他们便是。” “是么?”他道,然后看向那二人,嘲笑道:“你们的主子交代过,不能让任何人靠近我,如此看来,你们也没有那么听他的话么。” 那两人对视一眼,脸色不大好看。 我就说怎么自家主子中了毒都不知道,原来这白衣公子并非是他们的正主,只是不晓得这两人是在保护他还是在看守他,加上他中毒的事情,我不由得好奇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看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我忍不住出声道:“若不是他们让我靠近你,你现在还有没有活着都未可知。” 他猛的看向我,眼中闪出一到寒光,站起身来走近我,他身上的凉意使我忍不住后退一步,听得他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救了我,你自己也清楚,何况,”又低头凑近我,像之前在湖边凑近我那般,声音依旧漠然:“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他的模样和声音忍不住让我心头一颤,手心竟然隐隐溢出几滴汗来,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好好的觉不睡却来为他折腾了大半夜,最终换来的却是他这番态度,立时感到愤怒无比,再顾不得那么多,劈着这个人渣的脸就骂了回去:“呵,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救了人还反被羞辱这种事我还是头一回遇到,对,你是死是活与我没有关系,之前你那般辱我我巴不得你死了才好,本姑娘菩萨心肠出手救你不过是看在掌柜的面子上,你不道谢便罢了,还说这等话来让我难堪,真是叫我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衣冠禽兽。” 见到情况恶化至此,老掌柜一张老脸尽是愁色,忙不迭的在中间相劝,人渣身后的两个黑衣人也紧握长剑随时准备着,倒是被我骂了一通的人渣本身对我的这番怒言却全然不为所动,丹凤眸轻视的看我一眼,嘲讽道:“无知的女人。” 于是我再也忍不下去,本女侠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在我师父的教导与那个糟心阿弟的磨练下,我早已练成一副江湖豪侠般的大义胸襟,对于这样毫无素质可言的人我往往都是一笑置之。但本女侠什么都能忍,就是坚决忍不了别人骂我无知,说我不要脸说我缺德说我不是人都行,独独就是不能骂我无知。 于是我怒火攻心,脑中残存的一丝理智瞬间被烧成渣渣,气势汹汹的挽起袖口道:“我夏小六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受这样的委屈,行,你没人教养是吧,今日就让老娘来教教你怎么做人。” 我话刚出口,他的脸色突变,眼中瞬间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瞪大眼睛猛的看向我,而我的手已经挥了出去,他身后的二人立马拔剑跃上前来,却在下一刻被他伸手拦住。 无人阻挡,我的巴掌便十分顺畅的向下挥去,清脆的一声“啪”,我们纷纷愣住了。 我看看自己有些火辣的手,又看看人渣脸上鲜红的掌印,再看看被他拦在一旁纷纷一脸懵圈的黑衣人和老掌柜,我忍不住想,这人不会是受虐狂吧……莫非他刚刚是故意激怒我的?再瞧瞧他眼中此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隐隐含着些喜色的眼睛,我尴尬了……要不,我再给他一巴掌? 正奇怪他为什么心甘情愿的受我这一巴掌时,他却突然抬起脸来,一把抓住我的双肩,急急的问我:“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我:“啊?” 正愣然,却听见有人在门口叫我一声,我回头看,见到夏连一脸搞不清状况的站在门口,朝我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别人房里做甚?” 这小子总算舍得回来,多了个帮手,我底气自然立刻足了许多,便挣开面前人的双手,道:“夏连你来得正好,现在有人要找你阿姐麻烦,同为夏家人,看你咽不咽得下这口气。”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挑灯看花,岁月长青(六) 挑灯看花,岁月长青(六) 听到我的话,夏连也没有问事情的原委,立马大叫一声:“什么?”然后怒气冲冲的挽起袖口两三步朝这边跨过来,与我站在一排,同仇敌忾道:“老子在这里,还能让旁人把夏家人给欺负了,想找我阿姐麻烦,也不先问问老子同不同意。” 不愧是我的胞弟,虽说平时我们多有口角,也常常意见不合,但每到这种时刻他还真是从未叫我失望过,看到他这副毫无条件保护我的模样,我这个阿姐简直深感欣慰。 夏连这般叫嚣,两个黑衣人已经是一脸不满,老掌柜正要上前劝解,那白衣公子却突然柔声道:“原来真的是你。”看着我的眼神中,之前的不屑和冷漠不知何时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难以抑制的惊喜,还带着几分令人难解的苦涩,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气得出现了幻觉。 我和夏连奇怪的对视一眼,我道:“你认得我?” 他直直的将我盯着,摇摇头,又点点头,苦笑道:“我怎么会认不得?” 他突然这样,我和夏连原本的气势立刻就弱下去一半,我在脑子甚为费劲的挖了半天,对眼前这张脸却依旧好无半分印象,不由得怀疑这是不是他的计谋,便依旧戒备,拉住夏连往后退开一步,问道:“我之前见过你?” 他显得有些失望,“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我:“呃……”虽然我很确认在我的交往史上断然没有眼前这个人,但见到他脸上沉沉的落魄,我竟莫名生出愧疚之感,要与他算账的事情也彻底抛之脑后。倒是夏连,明明已经做好要大展身手的准备,见到如此境况,一脸费解不晓得该不该继续保持嚣张气焰。 事情莫名其妙的发展到此时这个地步,纵使我和夏连再有一颗想群殴的心也打不起来了,更奇怪的是,这位突然发神经的白衣人渣接着还让两个黑衣人退下了下去,也开口将老掌柜打发走,老掌柜见事情有转机,自然是欣喜万分的退下,是以最后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白衣人渣,还有我和夏连三个人。 我和夏连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怒气,只是一脸茫然的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走还是留,白衣人渣一脸怪异神情的看我许久,却突然笑起来,道:“我早该将你认出来的,这么多年你这性子竟然丝毫未变。” 我一听这话,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他又挑眉道:“不过当年你欠我的情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我额头青筋一跳,心中大呼果不其然,忙撇清道:“等等,这位兄台,你定是认错人了,其实我自小就得了一种怪病,与异性接触太久就会心烦意乱脑发热,腰酸背痛腿抽筋,是以长这么大也就认识我阿弟一个男子,你肯定是认错了,认错了……” 我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瞎话,白衣人渣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愣道:“你……” 他话没出口,我便急忙后退两步抢先道:“那啥,既然你没事了,现在也用不着我了,救了你的事不用言谢,都是江湖中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应该的……而且这大半夜的,我一个女子家老待在你房里也不好,我就先回房睡觉了,你也早点歇下啊哈哈哈,告辞告辞!” 说完,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把拉住夏连就往房外奔去,风也似的穿过长廊,不给任何那人追上来的机会,眨眼之间便回到我自己的房间,又哐啷一声把门别上,这才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大口喘气。 夏连这般被动的被我领着跑了一趟,此刻也已是气喘吁吁,半天才缓过来,冲着我就是一顿痛斥:“夏小六你方才是发什么疯?若不是我身强体壮,定是被你折腾得只剩半条命了,就算是看对方人多势众,逃跑之前也得先给我个信号吧,每回都搞得这样心惊肉跳的,我迟到要被你吓死。” 我提起水壶灌下一口,瞪着他道:“鬼话,我夏小六是那种胆小怕事之人吗?” 他将水壶抢过去咕咚咕咚一饮而空,抹一把嘴巴问我:“那你方才为何要一副见鬼的模样?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是如何招惹了人家的?我一看他身边的两个黑衣人就晓得一定是高手,若真打起来了,我们两个也不一定占得了什么便宜,但我看方才那人也并没有要动手,不是还一副与你很熟的模样么?” 他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将我问得云里雾里,关键是事情是怎么在转瞬之间变成这个局面的我自己也完全搞不明白,只好将整件事情的原委与他说了个清楚,听完之后,夏连也深深表示不能理解,眯起眼睛猜测到:“你说那人中了一种奇怪的毒,不会是将脑子也毒坏了吧……” 我白他一眼:“我很确认,他身上的毒性只在脖子以下,不关脑子的事,何况若是他脑子真有问题,那两个黑衣人还会那般听他的话么?” 他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若是他精神正常的话,为何态度突然有那么大的转变?”想起什么似的猛的睁大眼睛,然后又缓缓打量了我一下,不可置信道:“我的天,该不会他突然看上你了吧……” 我往他脑袋上盖了一巴掌:“本女侠魅力无限美貌无敌,他看上我很奇怪吗?” 他笑眯眯的吐吐舌头:“开玩笑嘛……” 我道:“说正经的,待会儿你回房去一定要关好门,他就在你隔壁,若是来敲你的房门,千万不能理会他,若是他开口问任何问题,你都不能透露半点我的信息,记住了么?” 他不明所以:“为什么?这样人家会觉得我是个胆小之辈啊。”想了想又突然大声道:“夏小六!你该不会是欠了人家一笔巨款,人家追债都追到这里来了吧?” 我无奈长叹一口气:“若真只是欠了他银子,那便好办了,只可惜恐怕欠的是情债……” 夏连:“……”原来如此的深深看我一眼,哀痛道:“难怪啊难怪,我就说方才那人怎么一副被人家始乱终弃的模样,你也真够可以的,自己惹下的桃花竟然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啧啧,真是没有良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相见欢(一) 相见欢(一) 这家伙还好意思说我,他自己不也是这个德性,这几年我替他收拾的烂桃花摊子不少,往常找上门来的姑娘们哪一个他是说认得的。 我懒得与他争辩,只将方才的话又交代了他一遍,便将他打发回自己的房间。 终于得了清净,我外衫也没有脱,直接瘫倒在了床上,想起方才的事情,心中盘算着若明日那人还在这酒楼里的话,该想些什么法子躲开他。我不由得有些后悔方才自己多管闲事,若是规规矩矩留在房里睡觉,哪里能生出这么多麻烦。 其实方才那人的样貌确然是十分不凡,即使身体虚弱成那个样子也依旧不能遮挡掉他的卓然气质,倒真像是我会看上的类型,再加上他后面说的那些话,我越发确认他定是我曾经惹过的一朵桃花。 我这个人虽然喜爱俊俏的男子,但事实上还当真没有打算过要与谁过一辈子,偶尔为了惹对方开心,也会脑子发热的说一堆山盟海誓,但着实没有要实现任何一条的心理准备,更何况我对那么多人许诺过,若是都要一一遵守的话,就算我真的是会分身术也迟早被累死。是以我最怕被人紧追不舍,尤其像这种事隔多年还不依不挠的最叫人头疼,果然风流二字并非是那样好担待的。 我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尤其方才那人还中了一身难解的怪毒,若真要我负责,岂不是解毒的事也要落到我身上,而且他身边还跟了两个高手,显然是做好准备而来的,万一真闹起来了,我和夏连不仅正事办不成,还给自己惹了一真麻烦,到时候师父一定会将我们大卸八块,哭都来不及哭。 想到此处,我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破门而出,冲到夏连房间里将他一把从床上拉起,正色道:“大难临头,逃为上策。” 虽然事态紧急,但出于情理,我还是打算先与老掌柜打声招呼,一问之下说是老头子已经睡下,想到他一把年纪操心了大半夜,便不忍前去打扰,只交代小二有急事离去,请代为转告,小二恭敬应下。 但是倒霉二字的真谛便是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若是不接二连三的让你头疼,那就不叫倒霉。 我和夏连还没有踏出酒楼的大门,一伙官兵却突然涌进门来,将我们堪堪拦住,还恐吓说不许任何人踏出酒楼一步,否则小命不保。 我和夏连纷纷愣住,深感今夜时运不济,屋漏偏逢连夜雨,正搞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没得以睡多久的老掌柜就被叫了起来,官兵领头上前询问一番,竟突然看向我们这个方向,那领头面色严肃的打量我一眼,然后九朝我走了过来,问我:“方才那个病入膏肓的人就是你救活的?” 我反应了半天,才知道他指的就是方才我为白衣人渣解毒的那件事,不由得感叹人民群众的强大,才这么一会儿,这件事就已经传了出去,且看样子传言是被添了不少油加了不少醋,人们热爱八卦的一颗心完全不受黑夜的限制,真叫我感慨万分。 本想否认,但在这样的场面我也不好耍赖,且救人治病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于是便没时间想太多,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 领头立马道:“跟我们走一趟。” 我和夏连顿时讶然:“什么?” * 半个时辰后,我与夏连出现在长青街的侯爷府内。 说起来也是无奈,不久前我与夏连还为了如何进这长青街而苦恼不已,如今却是被人拿刀子押到这里来的,且来的原因还让我十分尴尬。 说是这陆小侯爷家的宠妾难产,从天一黑折腾到现在,孩子愣是没有生出来,几乎整个帝都的大夫都被请到了府中,加上宫中来的几位太医,轮流看了半天仍然是束手无策,都说是大人与孩子只能保一个,偏偏那宠妾就如陆小侯爷的一块心头肉,平日里那宠妾稍稍有不舒服他就心疼得哭天喊地的,此时又不肯狠下心来舍弃自己的亲骨肉,是以府中的大夫们同时做出这样的结论,他依旧不肯听信,还将大家都挨个训了一遍。 那叫一个巧,正当陆小侯爷火烧眉毛之时,却从管家那里听说不远处的香满楼里出现一个神医,将死之人也被她妙手回春的医术救活过来,满楼的宾客亲眼所见,其医术精湛令人咋舌。而这位能起死回生的神医,指的堪堪正是不才在下,虽然我不晓得这传言是如何进了侯爷府管家的耳朵,但我敢保证一定是经过无数人的嘴巴,才将事情传得离奇成这个样子,而令人心痛的是,那陆小侯爷竟然信了,觉着这位神医如此厉害,一定能够同时保住他的爱妾和骨肉,便叫人去速速将我请了过来,准确的说,是押了过来。 对于这件事,我只想说:侯爷,你听我解释,这是个误会啊…… 只可惜,面对无数吧锃亮的刀子,这句话我实在说不出口,只默然让管家领着我越过数十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大夫,没进屋之前,女子痛苦的嗷嗷之声便传进耳朵,一声比一声震天撼地,加上管家接连大呼“神医到了!神医到了!”听得我只觉双腿遍遍发软,头皮阵阵发麻。 不出猜测,陆小侯爷是个年轻的小白脸,模样算不上出众却也看得过眼,但从一身华贵的衣裳和大拇指上金光闪闪的金扳指就可以看出是位典型的纨绔子弟,这让我更加担忧自己的处境,心中猜测一旦我说出自己并不精通医术的真相很可能立刻就会性命不保,但若强行接生害得他爱妾一尸两命我和夏连的下场更加令我不敢想象。 陆小侯爷不停催我救人,我一时想不出应对的法子,只能暂且硬着头皮上前把脉。这位宠妾纵使再国色天香,此时的模样也因生子的痛苦而惨不忍睹,我心中虽同情她,却是没有半点法子,眼见情况如此紧急,我一咬牙一跺脚便下定决心将事实说出,只觉得至少先保住一条性命,剩下的事情就等之后再看情况应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相见欢(二) 相见欢(二) 于是我站起身来绕过屏风,脸色凝重的对陆小侯爷道:“侯爷,实在抱歉,我医术有限,与各位大夫亦是同样的看法,夫人和孩子,恐怕……不能一起保全了……” 原本满脸期待的陆小侯爷脸色猛的一变,啪一声狠狠拍在桌子上站起身来:“什么!” 我心中一紧,硬着头皮道:“侯爷,此时救人要紧,侯爷还是尽快做出决定。” “放屁!”陆小侯爷一脚将身边的凳子踢了个稀巴烂,手掌一挥,怒不可遏道:“来人!把这个庸医给本侯拉下去,立刻处斩!” “慢着!”被我累及一直侯在门外的夏连却突然冲了进来,慌慌忙忙的道:“侯爷息怒,息怒,她没有法子,但别人有法子,还请侯爷暂时留她一条小命,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陆小侯爷看他一眼,怒道:“你又是何人?此话又是什么意思?” 夏连立刻做出一副狗腿子的模样,胡邹道:“小的是这位女大夫的助手,侯爷听我说,我家大夫医术高明确然不错,但这天下也总有她治不了的病,不过她上头还有一位师父,其医术更是厉害百倍,一切疑难杂症统统都不是问题,最擅长的就是专治各种难产,此时人就在帝都翠竹阁中,此时去将他请过来一定还来得及,到时这位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一定都可以得救。” 听到翠竹阁三个字,我便晓得这臭小子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我们本就欠了苏晋人情,现在这还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再将他拖进这趟浑水里来,若他真有办法解决则已,万一他对此也束手无策那我岂不是害惨了他,到时我纵使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还清的,总之,今日之事归根结底是我自己自找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苏晋平白受了我连累。 陆小侯爷听到夏连此话,脸上的怒色才稍稍消下去,道:“就暂且饶你们一回,不过若是敢骗本侯,小心我灭你们九族满门。” 我忙道:“侯爷,其实我……” 话还没出口,便被夏连扑上来一把紧紧将嘴巴捂住,一边还笑眯眯的朝陆小侯爷保证:“侯爷尽管放心,现在就派人与我们一同前去,若是救不了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到时任凭侯爷处置。” 于是一盏茶后,我和夏连又被一帮人押着,确切的说,是被绑了双手被一帮人押着,出现在去翠竹阁的路上。 我和夏连坐在马车上飞速前行,所幸帝都的路都比较平坦,免去了屁股开花的危险,但是我心中此刻心急如焚,没有半点庆幸的心情,借着哒哒的马蹄声遮掩凑近夏连生气道:“看看你出的馊主意,我们与苏晋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会出手帮我们,况且他又不是神医,请他来能起到劳什子的作用?” 夏连无奈道:“我也是被逼的没有法子,还不是为了保住你我的脑袋,原本我是打算出了侯爷府,我们逃跑的机会更大一些,谁能想到那陆小侯爷如此狡猾,竟把我们的双手都给绑上,现在光凭四只脚,就算我们有飞天的本事,也打不过这么多侍卫。” 若不是我此时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定是要狠狠给他脑袋上来一巴掌,见我又要发作,夏连忙道:“不过那看那苏晋这么有钱,在帝都中一定有不少势力,有他在,就算没有办法保住那两条命,至少我们俩能活下来的希望会比较大吧。” 我恨铁不成钢的道:“正是因为我们有性命之危,所以才不能再去连累人家,把苏晋拉进这样浑水,简直一点道德都没有。” 夏连一脸不服气:“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道德,反正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若是再反悔只会死得更惨,现如今这是唯一的法子。” 我虽恼怒,但他确实说的对,此时再改口的话只能是让我们死得更快。想到什么,我道:“但是那苏晋与我们关系并不深厚,给我们银牌也只是看在你救了云鄂的面子上,万一他不愿帮忙,那我们该怎么办?” 说到这个,夏连却是满有把握,笃定道:“你放心,他一定会帮的。” 我疑惑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他道:“总之你相信我就行了。” 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他是那里来的自信,只因为比起这个来还有一件更为要紧的事情要去担忧,我皱眉道:“我们只知翠竹阁在帝都,却不晓得它的具体所在,要去哪里找苏晋?” 夏连看我一眼,犹疑道:“其实……我晓得。” 我茫然:“什么?”然后立刻反应过来,愕然道:“难道昨日下午你是去寻翠竹阁了?” 他眼神往后躲了躲,点点头道:“我也只是去拿回我的五百两嘛,反正苏晋都说了,尽管去找他取便是……” 这臭小子,难怪方才指路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狠狠瞪他一眼:“夏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财迷,不对,你不是去取银子的吗?银子呢?“ 他吸吸鼻子:“我一路打听,找到翠竹阁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所以就空手回来了。” 我正要说话来取笑他,马车却突然停下,帘子被一把掀开,外面的人问道:“是此处吗?” 夏连伸出脑袋看了看,连连点头道:“是,是,就是这里,劳烦各位军爷下马再往里面走几步便到了。” 我们下车步行绕过一条僻静的小巷,月光照在琉璃瓦上,映衬出一副流光溢彩般的别致夜景,渐渐有暗香浮动,月光下有翠绿的竹叶伸出墙外,夏连上前轻叩几声铜质梅纹的门环,虽然是深夜,但很快便有年轻的小厮前来开门,借着月光看清门外境况,先是一愣,却也很快淡然下来,镇定道:“各位这是作何?” 夏连忙歉意道:“请问苏先生是否在阁中?” 小厮上下打量了夏连一眼,问道:“你找我家先生有何事?” 夏连道:“还请小哥前去通报一声,就说有位姓夏的姑娘有要事前来找他相商。” 小厮神色一顿,转而看向了我,问道:“你是夏姑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相见欢(三) 相见欢(三) 我虽然不晓得他为何有这个反应,却还是客气的点了点头,小厮脸上一喜,忙道:“先生今日正好就在阁中,只是此时已经睡下,姑娘可否等天明时再与先生相见。” 我正要说话,身后的官兵领头便狠狠道:“不行!侯爷府中情况紧急,容不得耽误!” 这位兄台性子忒急,本来我们就是来拜托人家帮忙,他这般无礼又凶狠的,搞得我很是尴尬,正要上前说两句歉意话,那小厮突然笑道:“这位官爷好生厉害,这般凶神恶煞,若不是人多,小的便要以为是撞见鬼了。”又朝我得体道:“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叫醒先生。” 看着小厮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暗自感慨,这翠竹阁果然并非凡地,竟然连一个看门的小厮都如此不一般,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苏晋确然是有几分本事。 正想着时,听到大门吱呀打开,一只绣纹精致的白色云靴从门槛里跨出,我顺着月白色的缎布长袍往上看去,却对上一张带了银色面具的脸,我和夏连皆是一愣:“你是?” 那人笑道:“夏姑娘,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再见了。” 我讶然:“苏晋?” 他点点头,主动解释道:“回到帝都脸上便得了一种怪病,怕传染到旁人,不得已才如此,还望二位莫要介意。” 我和夏连忙道:“不介意,不介意……” 苏晋又看了看我们此时的境况,也不问发生了什么,只道:“二位深夜前来,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我正十分为难的想着如何开口,夏连便急急忙忙的凑上前去将事情的始末讲了个大概,苏晋听后,立刻转身朝身后的小厮道:“阿喜,去叫醒百里大夫,随我去一趟侯爷府。” 好在翠竹阁的所在虽然僻静,但离得长青街并不遥远,回去的路上快马加鞭,百里大夫年老,是以苏晋又多安排了一轿让他独乘,吩咐阿喜跟随照料,便剩下我和夏连还有苏晋乘剩下一轿,三人相对,一路纷纷沉默,各有心思。 夏连那小子,定是在心中担忧,今次让苏晋替我们解决了这样一个大麻烦,往后该如何好意思开口讨要他的那五百两。 而我,一直在心中反复的回想方才百里大夫见到我时眼中的怪异神情,虽是转瞬即逝,却叫我瞧了个清楚,百思之下仍不能确定我是否见过这位年老的大夫,便思虑如何寻个机会向他问清楚。 至于苏晋,他脸上带着面具,一言一语又听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所以我始终无法猜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很快到达侯爷府,管家匆匆忙忙领了百里大夫前去,我们剩下四人便被围在院中看守住,说是但凡大人孩子其中一个稍有什么差错,定要叫我们齐齐上了黄泉路。 屋内仍是痛声阵阵,我靠近苏晋,用肩膀推一下他,低声认真道:“等一下若是动起手来,我和夏连定会尽全力替你掩护,你便带着百里大夫和阿喜逃出府去,不要犹豫也不要回头,放心,纵使我和夏连拼了性命,也一定会保你们周全。” 他看向我,伸手摸摸下巴,苦恼道:“这倒是个主意,不过,方才那些人已经清楚了翠竹阁的所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那满院子的家丁还有屋中的价值连城的宝贝该如何?” 我顿时就愣住,虽然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着实没有想到他会这般直接的说出,不过人家会这样问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只是我方才路上想破脑汁也没有想出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的法子,是以一时间实在不知该如何答他,尴尬道:“呃……这个……” 看到我这副样子,他反而轻笑一声,伸手摸摸我的头发,笑道:“放心,百里并不是一般的大夫,他不会给你这个舍身相救的机会的。” 头顶传来的温柔触感,让我心头蓦地一颤,一时间竟然忘了反抗,怔怔的看着银色的面具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透过面具我看到他一双沉沉的眼眸中满是柔波,轻声道:“就算百里失了手,我也断不会让你出事。” 不知是月光太柔,还是他的语气太笃定,周围一切杂音瞬间消失耳弥,只莫名的觉得心安,不由得在心中想,其实像苏晋这样的人,应当是很多女子喜欢的类型吧,仿佛只需他一个眼神,感觉什么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他虽然心思深沉让人捉摸不透,但该知礼体贴的时候却比任何人都要知礼体贴,关键是不仅有钱还长得好看,只要他点头,何愁没有大把的好姑娘主动送上门来,只可惜,他心中只有一个南宫留。 我不禁在心中自嘲自己莫名其妙生出的一丝失落感,转移话题道:“我觉得,南宫留一定会回来的。” 苏晋笑笑:“但愿吧。” 夏连一脸嫌弃的凑上前来,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有心思在这里谈情说爱。” 我默默白他一眼:“臭小子。”然后抬腿狠狠往他脚上一踩,他顿时疼得呲牙裂嘴,正要叫出声来,屋中猛然传来一声比之前还要洪亮的痛呼,紧接着便是婴孩清脆的声声啼哭,我们脸上皆是一紧,纷纷郑重的看向门口,当听到陆小侯爷爆发出一阵开怀大笑时,终于深深松了一口气,彻底的放下心来。夏连身子一软,几乎要跌坐在地,靠到墙上庆幸道:“还以为这回死定了,真是多亏了老子福大命大。” 片刻后,百里大夫提着药箱走出屋外,阿喜急忙上前接过药箱并为他擦去脸上的汗,百里大夫走到苏晋面前,作揖道:“不负先生之望,大人孩子皆得平安,今日之状确然紧急,纵然是老夫,也花了不少功夫啊。” 我和夏连感激得无以言表,只得一个劲儿的道谢,老大夫和蔼道:“二位不必如此,医者仁心,何况是两条性命,老夫也不过是做了一个医者该做的。” 我和夏连纷纷敬佩不已。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相见欢(四) 相见欢(四) 苏晋点点头,朝百里大夫道:“今夜辛苦了。”又转头对阿喜道:“阿喜,你先送百里大夫回去,照料他早些歇下,天明后吩咐厨房用心多备些佳肴送到百里房中。” 阿喜应下,百里大夫恭敬的谢了苏晋,便准备出府乘坐来时的轿子离开,却被守卫拦在门口,说是没有陆小侯爷的同意,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这个院子,我正懊恼,又传来几声大笑,朝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见到陆小侯爷怀里抱着刚落地的襁褓婴孩,朝我们道:“今夜本侯甚是欢喜,打算天一亮就大开宴席,各位何不就在府中住下,好让本侯犒劳犒劳各位。” 我看向苏晋,却不见他开口说话,只好自己道:“多谢侯爷一番美意,但是我们这么多人留在府中,恐怕会妨碍夫人修养,待夫人身子好转,我们再来相祝也不迟。” 说完,暗自朝百里大夫使眼色,好在这老大夫聪慧,瞬间便有所意会,急忙对陆小侯爷道:“这位姑娘说的是,夫人费尽一番力气好不容易产下小少爷,此时身子已是极其虚弱,正需要静养,这么多人留在府中,难免嘈杂,对夫人的身子十分不利。” 陆小侯爷奇怪道:“你与她不是师徒么?怎么会称她‘这位姑娘’?” 我和夏连的脸上立时一僵,才想起来方才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竟然完全忘了要提醒百里大夫这一茬,看到百里大夫一脸茫然的模样,我心中一急,上前解释道:“那个……侯爷有所不知,家师门中有规矩,不能收女弟子,但我自小失了双亲,正好在医术上颇有天赋,师父看我可怜,便善心将我收下,只是对外都隐瞒我们的师徒身份,还望侯爷谅解。” 百里大夫很快便反应过来,连说三声对来应和我的胡话。 陆小侯爷点头道:“原来如此。”又一本正经的严肃教训:“不过你这个老头子医术如此高明,脑子却迂腐得很,在卫国这样的地方还搞什么性别歧视,你们门中这个规矩,要改。” 百里大夫抹一把额头,忙附和:“侯爷说的是,说的是……” 陆小侯爷想了想,缓缓点头道:“不过二位说的也对,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留大家了,赏金明日我会派人送去,来人,松绑,派马车送他们回去。” 从侯爷府出来时,夜色中不知何时染了些微雨,方才只顾着解决性命之危没感觉到,此时放下心来,身上顿时袭来阵阵凉意,我一出门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苏晋看我一眼,便对阿喜使了个眼色,阿喜便动作麻利的从苏晋的轿子上拿下来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厚实的绛色披风,苏晋接过来抖开,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他竟然将它披到了我身上,整个人立时僵住,怔忡道:“诶你……” 苏晋的手一边在我肩上整理着披风一边无比淡然的道:“正好在轿子里,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让它起点实际作用,免得我白买。” 我:“……” 夏连幽幽的飘上前来,双手交错抱着双肩一脸哀怨的看着苏晋:“我也好冷啊……” 苏晋看都没看他,只道:“真不巧,买的时候正好断货,就剩这么一件。” 夏连:“……” 我噗哧笑出声来,幸灾乐祸道:“活该。” 夏连撇嘴:“你这个没良心的,今夜若不是小爷我机智及时想出来办法,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享受人家的披风吗?”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苏晋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却还没好好对他说一声谢谢,虽然百里大夫方才那番话说的真心,但他会一声都不过问便大半夜的出手救人也全是看在苏晋的面子上,便白了一眼夏连,转而对苏晋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今天晚上,实在是多谢你了,我和夏连也不晓得该如何谢你,这样,你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道:“不必赴汤蹈火,只要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 原本只要他一提这个我就觉得不顺气,现在看他这么义气的出手相帮,对他的成见顿时少了许多,便爽快的拍胸脯道:“放心,我夏小六说到做到,绝不耍赖。” 他笑道:“那便好。”然后看了看天,道:“看样子这雨是越下越大了,二位住的酒楼离此处有些距离,二位若不介意,今晚不如就随我到翠竹阁中暂歇。” 我下意识的推拒:“这不太好吧……” “甚好甚好!”夏连突然大声出言,将我的话完全盖了过去,我堪堪被他吓了一跳,来不及再说话,他又欣然道:“那翠竹阁别致,我阿姐又正好喜爱竹子,只要苏公子不介意,我们很愿意前去打扰,阿姐,你说是不是?” 说完还一个劲儿的朝我使眼色,虽然不晓得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但平日里看他一副很不喜欢苏晋的模样,此时又有这样的反应,心下奇怪不已,只好勉强应和道:“是,是……” 我干笑着凑过去低声道:“死小子你想做什么。” 夏连同样假笑着回我:“你有点眼力见好不好,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若是当了他的下人拒绝了他,人家多没面子。” 我一愣,觉得他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于是不久后,我们一行人又齐齐出现在苏晋的翠竹阁中。 满院的竹林被夜色染得似浓墨,顺着朱红色的长廊,两旁的池水中倒映出缓缓摇曳的烛光,有花香微袭,掺着夜风吹动风铃的轻响,莲叶上悠悠腾升起袅袅水气,恍若到了天上仙境。 方才在外面看翠竹阁已有一番别致滋味,身处其中却才真正晓得什么叫做世外桃源。帝都就在皇城之外,虽然繁闹华贵,却也免不了处处俗气,进了这翠竹阁,却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倒有几番隐世的意味。与苏晋在太仓的宅子相比,这根本不似同一个人的地盘,或者说,这翠竹阁雅致如此,让人难以想象他的主子是一位与钱打交道的商者。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相见欢(五) 相见欢(五) 苏晋让阿喜为我们安排了房间,我的就在东厢一处阁楼上,门口是满院子的蔷薇花,屋里连熏香都不用点,让我甚是满意。 正在洗漱准备睡下时,两个水灵的小丫鬟却将一个巨大的花盆抬到我房里,我认出其中一个是莲子,竟然有些别后重逢的欣喜之感。莲子也十分高兴,忍不住与我寒暄了几句。但等我擦干脸颊看清花盆里面种的是什么,顿时三条黑线从额头齐齐划下。两个小丫鬟大半夜的被使唤来做这种体力活,竟也没有丝毫埋怨,还高兴道:“夏姑娘,这是先生特意挑的几株嫩竹,吩咐奴婢一定要琴子送到你房中,说是姑娘喜欢。” 另一个一边打量竹子盆栽的位置合不合衬一边欣然附和道:“是呀是呀,我家先生搬进这翠竹阁都一年有余了,这是头一回带姑娘回阁中,还对夏姑娘如此上心,夏姑娘当真是好福气。” 我干巴巴笑道:“呵呵,好福气,好福气。” 莲子与那小丫鬟走后,我总算是得以宽衣睡下,一躺到枕头上眼睛里就撞进一盆绿油油的竹子,脑子里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苏晋那张脸,想起方才那两个丫鬟说的话,我有些烦闷。 在她们眼里,我是如此的不同,却不知道苏晋会这样待我,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前妻。若非是这张脸,他那样与我完全处于两个世界的人,大概是看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罢。不过今日我得进翠竹阁,那南宫留却未曾来过,我也算是有一项可以胜过她的地方。 大概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想的尽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再看那盆嫩竹突然觉得十分刺眼,便郁闷的翻过身去,窗外又是几株蔷薇映入眼帘,我心头抽筋般郁结,愤愤起身吹灭了所有蜡烛,将窗户紧紧关上,一头载回床上便蒙头大睡。 所幸今夜折腾得实在厉害,我已是身心俱疲,未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第二日却是被莲子叫醒的,我爬起来一看,窗外已是燕啼声声,日照三竿。 我拍一拍迷迷糊糊的脑瓜,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莲子道:“已过午时了。”一边替我准备着洗脸水一边道:“先生交代,你昨夜劳累了半宿,今日让你多睡一会儿。”将我堆在床头的衣裳拿起来抖落整齐递给我,笑眯眯道:“厨房已经备好了午膳,先生让女婢领夏姑娘过去一同用膳,夏公子也在。”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夏公子”指的正是夏连那呆瓜和尚。又愣愣的穿好衣裳鞋子,洗脸梳头,乖乖的让她伺候,实在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主要是头一回来这里,便睡了这样一个大懒觉,这对于我这样勤奋自强的好青年来说,委实算得上是一桩丢脸的事情,也不晓得那苏晋会不会笑话我。 莲子将我领到正厅的时候,看到苏晋一身蓝衫,坐在饭桌边看书一副悠闲模样,而坐在一旁的夏连一脸哀怨,趴在饭桌上眼巴巴看着面前的饭菜也未曾动筷。 我略显尴尬的坐过去,咳两声道:“中午好啊……” 夏连顿时见到救星一般,坐起身来双眼放光道:“夏小六你总算是起来了,我都快饿得只剩骨头架子了,这个人非说要等你来才能开动,真是叫我等得望眼欲穿。”说罢,便一把拿起筷子夹起两个小笼包就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 我看看苏晋,十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苏晋放下书拿起勺子盛汤,朝我笑笑道:“夏姑娘多虑了,我只是不习惯用餐的中途有人插进来。” 我的笑僵在脸上:“哦。” 不过还好饭桌上有我最爱的烧鸡,足以慰藉我受伤的心灵,甚是满意的吃了一阵,我才猛然发觉苏晋脸上已经没有昨夜的银面具,便问道:“苏公子的脸疾好了么?” 他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道:“这病倒是奇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夹了一筷子清炒春笋放到我碗里:“有百里大夫在,这点小病不是什么问题。” 想起百里大夫的医术,我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说得也对。”看了一圈饭桌,奇怪道:“对了,怎么不见百里大夫?” 他答道:“百里大夫素来爱清净,不喜欢被我们这些晚辈打扰,且依照他的习惯,这个时辰早已食过午膳了。” 我顿时觉得有些脸红,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在暗指我起得晚,只得尴尬道:“这样啊,那我待会儿还是要亲自再去谢谢他。”说完便埋头吃饭,不再言语。 吃到一半,阿喜突然领着家丁抬了几个箱子到正厅来,恭敬禀报道:“先生,明日送去尚书府的寿礼已经备好,先生是否要清点一遍。” 我和夏连听到尚书府三个字,顿时双目一亮,抬起头来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听到苏晋道:“不用了,我明日有事不能亲自前去,你就多带些贺礼,替我与温大人好好祝寿。” 阿喜退下后,我和夏连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吃饭。我在桌底下踢他一脚,他又回我一脚,几个眼神丢过来丢过去半天,硬是没有做出其他反应。 苏晋倒是悠然自得的吃完了这顿午饭,将筷子一放,道:“二位慢用。”说完便起身踏步离开。 眼见着他就要踏出门槛,夏连那小子终于忍耐不住,大叫一声:“苏公子且慢。” 苏晋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望我们,我急忙低下头去,抱着碗一个劲儿的往嘴里扒饭,下一刻却听见夏连笑眯眯道:“我阿姐有话对你说。” 我嘴里塞满的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抬起头瞪他一眼,当着苏晋的面却也不敢发作太甚,而苏晋此时已经折步回来,一脸淡然的看向我:“不知夏姑娘有何话要说与苏某?在下洗耳恭听。” 我想,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那只能将脸皮再放厚些,在心中略略组织了一下措辞,我正经道:“其实不瞒苏公子,我和家弟此次来帝都,是师父特特派我们前来观摩学习长见识的。” 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出家之人多见识些东西对修行确然是有所助宜。” 我心虚的咳两声,继续腆着老脸道:“我和家弟常年在深山中,也很少见过什么大世面,方才我听你说,明日是那温尚书的寿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壶煮酒醉青竹(一) 一壶煮酒醉青竹(一) 我以为我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苏晋就该善解人意的为我保全脸面,并且主动邀我们前去,但一向思虑周全的苏晋这个时候却稍显得有些迟钝,只道:“确实如此,但我明日有其他要紧事要处理,今晚便要离开帝都,是以只能缺席了。” 我心中恨不得站起身来直接道:管你去不去的,你想办法让我们去就是了,但明显这样会让我很丢脸,便只能沉住气道:“那真是遗憾哦呵呵呵……”换了个方向,我装作顺便一提的道:“对了,方才我看你准备送去尚书府的贺礼好像有点多哦……” 苏晋笑道:“温尚书是王太后面前的红人,虽说官商相交过密是卫国大忌,但毕竟是他的五十大寿,我住在这翠竹阁中也不能装作不知道。” 我忙点头:“了解了解。”又作出关心的样子:“不过寿礼那么多,不知道帮你送礼的家丁够不够?” 苏晋想了想道:“说起来,为保此处清净,翠竹阁中未曾安排太多人手,前去送礼的人还真是有些不够,不过阿喜会出些钱另请旁人的。” “啪!”我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仗义道:“不用了,你昨晚救了我和夏连,现在正是我们回报你的时候,不就是一点体力活吗?我们完全做得来,绝对不用你花钱了!” 我正准备朝夏连使眼色,他却也突然站起身来,一副十分讲义气的模样:“我阿姐说的太对了,况且我们也不能在你这里白吃白喝,显得我们太没有本事了,给我们一个报恩的机会,你正好省了一笔钱,而且我和阿姐绝对是你可以信得过的人,把寿礼交给我们来替你送,你只管安心办你的正事。” 苏晋瞧着我们这副模样,依旧淡然如常,看我们一阵,微微皱眉道:“二位是翠竹阁的客人,这样会不会……” 他话没说完,我便急忙接过话茬:“不会不会不会,主要是像那样的大场面,我和阿弟也想去见识一番,回去也好像师父交代不是。” 夏连一脸“你真能胡扯”的看着我,嘴里依旧欣然应和:“对对对,对对对。” 苏晋稍稍沉吟一番,终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苏某便也不再多说,就应了二位罢。” 我和夏连顿时一喜,又听到他道:“不过,抬贺礼这种粗活必然不能让二位亲劳,二位只需帮我清点数目,路上稍稍费心看管,保证原封不动的送到尚书府便可。” 饭桌上不仅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还将心头一件大事解决,我和夏连都觉得这顿午饭吃的甚是圆满,心情都十分舒畅。只是与我比起来,他心里的舒畅显然没有那么持久,只因为我们在荷塘上的长廊上散步消化顺便看看风景时,却在假山旁瞧见了云鄂。 两日未见,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丝毫不掩粗眉间的煞羽之气,一身黑袍将壮硕的身子也遮了个严实,根本想象不出他的身上两天前还布满累累伤痕。瞧见了我们,他也有一瞬愣然,很快又变回寻常的冷漠模样,连招呼都不屑与我们打一声。 我见惯了他这幅样子,加上他之前仗义救了夏连,对他的印象已有些改观,便欣然朝他摆手道:“云鄂,你竟然也在此处,身上的伤可好些?” 云鄂还未说话,夏连便不耐道:“你方才是不是吃多了,关心他做甚?”臭着一张脸转身离开,“我们走。” 万万没想到竟是云鄂开口叫住了我们,“站住。” 夏连却丝毫不做理睬,不曾转身的继续向前走,我看一眼云鄂,一把拉住夏连:“诶等等,人家叫你呢。” 他像是没想到我会拦住他似的,神色有些意外又失望,一脸不满定是在心中控诉我这个阿姐为何不与他站在一处。而看到他这幅样子,我心中却是暗喜,谁让他方才在饭桌上不与我商量一声就将我推了出去,若不是我机智的将话说圆,差些又在苏晋面前丢了回脸。 云鄂见夏连停下,便踏上长廊走近我们,犹豫了一下没什么表情的道:“我,有话与你说。” 夏连转身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云鄂看我一眼,直白的对夏连道:“我只想单独说与你,这些话,旁人不适合听到。” 我忍不住噗的一声,抬头看夏连那小子,竟然见到他脸颊两侧隐隐发红,简直可以媲美身旁满池的莲叶上新打的骨朵。顿时忍不住对云鄂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在这方面的风格竟然这般狂野直接。倒是夏连,平时里总是一副不要脸的风流模样,这个时候竟然也会觉得害臊。 啧啧啧,果然劲爆…… 我脑中虽然心思回转,但面上依旧保持常色,大方道:“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要办,你们慢慢说,慢慢说,我就不打扰了。”又笑着对夏连柔声道:“我的好阿弟,有什么事都好好说,别动手啊,人家可是伤残人士,咱们要讲点道德。” 说完直接无视掉夏连接二连三丢过来的大白眼,朝云鄂亲厚的笑笑便转身速速的离开了长廊。 我原本打算偷听一下他俩的对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以云鄂的功力肯定能轻易察觉到有旁人在,隔得远了又听不清楚。而且若是往后夏连那小子知道了定是会觉得难堪,他毕竟是个大男人,还需多多替他的面子着想才好。便径直离开此地,找了个丫鬟问了问路,便朝百里大夫的住处寻去。 百里大夫所在的南院果然更显僻静,连下人都难得见到一个,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一处小竹林中研磨药材,风声欲静,若不是他身后有高高院墙,我差些以为这翠竹阁其实是一处远离世外的山林。 我站在离他有十步远的地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扰,他却突然抬头,一眼便瞧见了我,停下手中动作伸手捋一把白花花的胡须和蔼笑道:“原来是夏姑娘,来来来,老夫正好煮了一壶热茶,正愁无人一同品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壶煮酒醉青竹(二) 一壶煮酒醉青竹(二) 我嘿嘿然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的青石板上,道:“百里大夫真是好眼力,这么快便发现了我。” 他和蔼笑着将炭火上刚开的水壶提起,我急忙双手接过来,替他杯里倒了半杯,稍泡过后将那半杯水除去,只剩下泡开的茶叶,再将热水倒满,递到老头子面前,“请。” 老头子拿起茶杯慢慢的浅啜一口,满意道:“原来姑娘也是懂茶之者。”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百里大夫怕是误会了,其实我是一介粗人,向来对烹茶没有什么兴趣,这些都是在苏晋那里学来的。”上一回在太仓,被苏晋软禁在他的宅子里,他每日与我在一处煮茶时都会做这样的动作,来来回回数遍,就连我都记住了。 听到我的话,老头子却像是有些意外,道:“看来姑娘与我家先生相识许久了。” 我摇摇头道:“也算不上吧,就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不得已来往过几回,说积怨已深倒是算得上。” 老头子忍不住大笑几声:“夏姑娘果然是直爽之人。” 我嘿然笑笑:“好说好说。”伸手将他面前的药碾子拿过来帮忙研磨,边道:“其实,今日我前来除了要再好好谢谢大夫昨夜的相棒之外,还有另一件事想问问大夫您。” 老头子亲厚道:“既然是先生的朋友,姑娘实在无需这般客气,有什么事情,姑娘尽管说来。” 风吹竹林,我拾去落到裙角上的几片竹叶,想了想道:“据我所知,苏晋之前好像有过一位十分恩爱的发妻,百里大夫可曾见过?” 他眼中微有讶色,却并未表露的太明显,只问道:“姑娘所说的那位夫人,可是复姓南宫?” 我忍不住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激动道:“正是。” 老头子若有所思的摸一把胡须,点了点头:“老夫跟在先生身旁已十年有余,自然是见过那位夫人,说起来,老夫与她倒还有些交情。” 听到他的话,我心中的疑惑算是稍稍解开,我与那南宫留长得相像,也难怪他昨夜见到我时会有那样的反应,大概猜到我心中所想,老头子笑道:“说实话,姑娘与那位夫人确然是十分相像,老夫活到这把年纪,也未曾见过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我问:“莫非百里大夫也认为我便是南宫留?” 他却出我意料的摇了摇头,指着药碾子道:“方才看姑娘磨药的动作,并不像是头一回使用药碾,姑娘可是懂得医术?” 我点点头:“略知一二。” 他又问:“姑娘对医术是近年才开始接触还是自幼习得,” 我如实相告:“虽然我对医术不大感兴趣,但家师在这方面是位高人,我从小在他身边耳濡目染,自幼便略懂些治病救人的法子。” 他点点头:“那就对了。” 听到这话,我便已完全猜到他要说什么,试探着问:“莫非苏晋那位妻子并不懂得医术?” “不错。”老大夫点头笃定道:“那位夫人确然是未曾接触过医术,老夫清楚的记得,有一回先生染了严重的风寒,我正好为采一味珍惜的药材出了远门。当时他们所在一处隐僻山林,没有别的大夫可请,夫人她一时情急,便自己给先生配了药,正是这副药差点要了先生的命。若不是老夫回去得及时,先生他当时是否能安然活下来也未可知。”看着我认真的道:“姑娘试想,夫人与先生如此恩爱,若她知晓半分药理,又怎会害得先生差点命丧黄泉?” 听到原本值得高兴的话,我心中却有些不知滋味。 原本被苏晋错认成南宫留并且遭他的反复相缠,我心中是极其恼怒与无奈的,一直都想找个方法彻底证明我与他之间并没有半点关系。现在听到了这样有力的证据,我却莫名有些失望,也难怪他那时会突然想通,不再将我当作南宫留看待,即使后来因为看在我长得像南宫留的面子上,对我出手照料只介于合理得体的范围,想必也是发现了我与南宫留毕竟有所不同罢。 我摇头笑笑,将心中的失落感挥摆去,装作轻松的道:“我就说嘛,苏晋那家伙还不肯相信,不过还好他及时醒悟,免去了我一桩麻烦。” 老大夫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没有说什么,我转移话题道:“不过苏晋那位夫人姓的可是国姓,她会不会是什么皇亲国戚?” 老大夫摇摇头:“这个老夫便不得而知了,关于那位夫人的身份,先生与她都极少提及。” 我摸摸下巴:“那百里大夫可否同我讲讲他们之间的事情?” 老大夫意味深长的笑笑:“作为旁人,我们虽晓得他们恩爱,但其中酸甜苦辣,我们又能得知几分?他们之间的事,旁人岂能说得清楚,姑娘若想知道,何不亲自去问先生,我想他一定愿意告知姑娘。” * 告别百里大夫后,我便独自一人回了住处,路上却在一处亭子里遇到夏连,见他蹲在水岸边的木梯上发呆,就连我靠近了也未曾察觉。我在背后唬他一声,他身子一颤,差些被吓得掉进湖去。等转身看见是我,竟然也没有生气,只埋怨了一句:“这么大的人了,幼不幼稚?” 我坐到石凳上,头顶的风铃微微作响,我懒懒的撑着脑袋一脸八卦的望着他:“怎么样?” 他坐到我对面,手中拿了根月牙草把玩,“什么怎么样?” 我凑过去:“别明知故问了,我是说你和云鄂谈得怎么样?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不自然的看我一眼,“还不就那样,小爷我大发慈悲救了他一命,他当然是来感谢我的。” 我不以为然的咦了一声:“以云鄂那个性子,要么就是不谢,要么就是不一般的谢,而以你的性子,若是单纯的感谢,你定是会向人家要谢礼的,我看,你们之间恐怕不止如此吧?” 他眼神左右闪动,有些难堪的别过头去,显然一副被我说中了的形容,扭捏道:“他还说,以后和平相处,不再动手。” 我又问:“还有呢?” 他摇摇头:“就这些了。” 说谎,这小子绝对在说谎,如果仅仅如此,他作何一副心事满怀的模样?说来也是惭愧,我这个阿姐虽然调戏过的男子不少,但要认真起来,在这方面我还真给不了他什么好的意见,只得和蔼拍拍他的肩,慈爱的宽慰道:“好阿弟,顺着自己的心意,接受与不接受我这个阿姐都无条件支持你。”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壶煮酒醉青竹(三) 一壶煮酒醉青竹(三) 他一脸不明所以:“接受什么?” 我理所当然道:“云鄂的表白啊。” 他顿时满脸黑线,呲牙裂嘴的隐忍道:“夏小六你到底在说什么鬼?” …… 最后我是被夏连这个没良心的小子追回房间的,若不是我跑得快,恐怕这翠竹阁的花花草草都要遭殃,到时候我赔不了苏晋那么多钱,便只能把夏连抵押在这里了…… 一回到房间,迎头便瞧见一盆翠竹直挺挺的立在我面前,心中一阵烦闷,正想唤人来帮我抬下去,但又觉得总是麻烦人家不好,便挽起袖口,亲力亲为的将它抬出房间。 花盆刚落地,端着一盘瓜果的莲子便出现在一旁,满脸委屈的望着我:“姑娘是不喜这竹子吗?” 我一愣,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竹子很好,我只是……只是……”艰难的想了一阵:“只是想让它能好好接受阳光的……爱抚……” 莲子顿时一喜,之前的委屈表情瞬间不见,变脸速度叫我甘拜下风,笑眯眯道:“奴婢就说,姑娘对我家先生是有情意的,她们还不相信呢,我这就去告诉她们!” 我:“……” 等反应过来,我急忙出声阻止:“诶等等……”但她的裙角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我无奈看看身旁的竹子,便抽着嘴角回了房间。 申时,我和夏连正一个趟树上,一个躺椅子上在我房门口晒太阳时,听到前院似乎有什么动静,我俩便一把扔掉手中的瓜子奔去前院看个究竟,见到有几个生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来回忙活,上前一问才晓得原来是那陆小侯爷派人送来了一批谢礼。 这陆小侯爷倒是个守信用的人,我和夏连纷纷感到欣慰。不过打开箱子挨个视察一遍,发现里面不是金银财宝就是山珍海味之时,我忍不住感叹道:“这陆小侯爷也忒阔气了些,不过就是帮他小妾接了个生就送来这么多东西,怕是半个侯爷府都被搬空了,他倒是不心疼得紧么?” 夏连的整个脑袋恨不得埋进箱子里去,抓着一把珍珠串子双目亮得跟狼眼睛似的,激动道:“你管他心疼不心疼做甚?他既然爱送只管叫那苏晋收下便是。” 一旁指挥的阿喜听到我们的话,热心的上前解释道:“夏姑娘和夏公子有所不知,这陆小侯爷乃是当今王太后的亲外甥,王太后膝下无子,便将陆小侯爷视如己出,对其有求必应,是以这些对陆小侯爷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了然,摸摸下巴跟夏连悄声道:“说起来,我好像听说这个王太后出身并不怎么好,如今却有这样大的权势,不仅陆小侯爷和几位身居要职的官员攀附于她,就连皇上也要让她三分,这个女人似乎厉害得很啊。” 夏连凑过来我耳边,道:“她能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仗着自己的丈夫是前朝女帝的亲兄长,如今这个亲兄长又成了太皇老爷,自然是更尊贵了许多,只是风头都被那王太后给占了,要我说,都怪这个太皇老爷忒没出息,不然自己家里的权势还能让一个女人给抢了去。” 我对他的话深表赞同,但是卫国上下都知道那太皇自打年轻时便是个病秧子,当年明贞女帝驾崩时,南宫瑾又年幼无比,他纵然有千万颗不愿让外戚夺权的心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晚饭是我和夏连一起吃的,苏晋午时所说的事情好像很是紧急,听说早一刻便已经离开了翠竹阁。 夏连有心事,草草扒了几口饭离开正厅便不知去向。而我恰恰相反,有事情想不通的时候往往食欲大增,便忍不住多吃了几碗饭,一桌子菜最后被我一人席卷掉一半,看得一旁的家丁丫鬟面面相觑,心中恐怕早已是目瞪口呆又因着怕得罪我而不敢表现太甚,一顿饭吃下来,我是撑得太辛苦,他们是忍得太辛苦。 几个丫鬟将桌子收拾干净的时候,我仍然靠在一旁的椅子上懒得动弹,莲子同情的看我一眼,犹豫了一下,走过来关心道:“姑娘,是否要奴婢请百里大夫配一副消食化滞的凉茶?” 我抽了抽嘴角,尴尬笑道:“没事没事,我消化好得很,我只是吃得有点累了……” 于是阿喜眼中的同情更甚,一双无法忽视的眼睛看得我坐立不安,便只好起身离开椅子,与他打了招呼便回到自己房间。 傍晚,我正无所事事的时候,莲子捧了几本书送到我房里,说是苏晋怕我无聊准备的。等我拿过来一看,除了两本画本之外还有一些比较正经的史书和论言。我这么多年来看过的画本不计其数,这两本也在其中,便直接拿了另外几本来读,原以为会很枯燥,但读了几页也发现很有意思,便兴致勃勃的坐到书桌旁点了烛火细看。 这一看竟然就到天黑,直到莲子前来催我睡觉,我才意犹未尽的将书放下,洗漱一番便脱了外衫上床,将师父给我的图纸拿出来再牢记一遍,这才慢慢睡去。 第二日申时一过,我与夏连依照计划,跟随送贺礼的队伍出发。一进长青街便发现今日果然比往日热闹许多,来来往往大多不是达官贵人,便是世家子弟,贺礼却比人还要多上许多,想必今日向苏晋那般礼至人未至的并不在少数。 顶着苏晋的明目,我与夏连轻易的混进了尚书府。来路上我细细留意周边环境,默默在心中大略的规划了一下逃跑路线。我和夏连虽说是来帮忙的,但路上压根没拿什么东西,此时又是阿喜在利落的忙前忙后清点贺礼,我和夏连轻松得都有些不好意思。 温尚书不愧是王太后身边的红人,仔细看看他的老窝,处处皆是富力华贵,就算是随意一个花盆,恐怕有些人包括我努力半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但昨日在苏晋那翠竹阁睡了一晚,眼光也不自觉挑剔了起来,怎么看这尚书府都觉得此处显得太财大气粗,住久了恐怕人也会跟着俗气起来。 不过说来也怪,苏晋是商人,而温尚书家是书香门第,但与这尚书府想必,却似乎是那翠竹阁与苏晋还要更加合衬一些。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壶煮酒醉青竹(四) 一壶煮酒醉青竹(四) 打量这尚书府正打量得起兴,眼光掠过某处,猛然在一早搭好的戏台子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心中一惊,忙缩了缩脖子躲到夏连身后。 夏连察觉我的异动,侧身问道:“你怎的了?大白日的见鬼了么?” 我急忙把他的身子扳正将我严实遮住,低声严肃道:“别说话,有敌情。” 他一脸奇怪的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问:“你在看什么,把你吓成这样?诶?那个将军倒是有些眼熟,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上次在陇定骑马撞了你的那小子吗?” 我默默白他一眼,这臭小子就见过宋离白一眼,竟然到现在还记得他,我找他还钱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有这样好的记性…… 夏连又道:“夏小六,人家上次虽然撞了你,但他的表现还是够仗义,在帝都遇到一个认识的人也是缘分,走,上去打个招呼。” 我急忙一把将他拉住:“你等等!” 夏连猛然停住,回过头来看我:“怎的了?” 那晚我在将军府中丢了个绝世大脸,哪里还有那个脸皮与宋离白相见?不过这种事情我自然不可能告诉夏连,否则他定是会用它来笑话我一辈子,于是想了想道:“你傻啊,也不想想我们来做什么的,你看他的样子明显今日就是负责尚书府的安全,我们若是上前,岂不是自己送上门么?” 夏连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拍了一把脑门子道:“你说的对,那我们最好还是离他远些。” 于是我们退到了一旁的假山后面,借着四周的杂音掩饰,低声商量了一下今晚的行动计划。片刻后,阿喜前来唤我们回翠竹阁,我和夏连只说想多见识一会儿,让他先行回去,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与我们嘱咐几句便领着翠竹阁的下人出了尚书府。 我与夏连各自混在人群中,只等着天一黑便行事,眼见着寿宴越发热闹,戏台子上也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原本我还抓了一把瓜子起心听听戏文,但听来听去都是变着弯儿的在反复歌颂温泰宁那老家伙的功德,忒没意思,一半都没听完我便忍不住打起瞌睡。 等戏台子上终于唱完,一阵雷响般的掌声吓得我瞌睡全无,抬眼看去,才发觉是老寿星上台致辞,无非就是一些体面话,还好这老家伙不啰嗦,只说几句便直入正题:“各位今日能前来参加老夫的寿辰,老夫倍感荣幸,特特请来一位艳惊九州的凉国名角为大家献艺,各位请笑纳。” 一听到这话,席中一双双眼睛顿时闪闪发光,其中还不乏年老之辈,实在叫我深感如今世风日下之可悲可叹,但等那名角抱琴缓步走上台来,我看清她的样貌之时,我的双目也立刻闪闪发光了。 那温婉眉目,倾国容色,婀娜姿态,叫天下美人忌之妒之的体态容貌,不是那花魁秦若又是谁。 美人一露面,还未献艺,台下便已是一片窒息,一个个看的如痴如醉,只差没有流口水,恐怕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什么场合。 秦若在台上朝我们盈盈一笑,一开口便让人身子酥软了半截:“奴家献丑了。” 她的琴声自然不用多说,当年那林小白脸为了她的琴声是如何将自己折腾成一个身心俱残之人的,想必大家已经有了深刻了解,待一曲气势宏大的“昆山颂”了,这些个色胚的下半身恐怕也不能理智思考了。 阵阵赞声过后,眼见着秦若就要抱琴离去,我猛然反应过来,急忙起身默然离席追上前去,只是人多之处不好引起注意,一直跟她到一处水榭才敢出声叫住:“秦姑娘且慢。” 她停下脚步,转身望我,眉目间尽是轻柔笑意:“姑娘跟了奴家这么久,奴家还以为姑娘是要一直送奴家出府呢。” 方才还以为自己动作隐秘,原来她早已发现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道:“秦姑娘说笑了,不过若是秦姑娘需要,我倒是十分乐意护送,毕竟能与美人独处亦是没事一桩,里面那些家伙怕是求也求不来。” 秦若抬袖掩嘴一笑:“多年未见,夏姑娘依旧如此幽默,惹人欢喜。” 我有些意外又高兴的道:“原来秦姑娘还记得我?” 她道:“像夏姑娘这般妙人,奴家怎敢忘记?”水葱般的手指将脸颊旁被微风吹乱的发丝轻捋到耳后,笑道:“看来夏姑娘有话要同奴家说,正好今日闲暇,何不一同到亭中坐坐?” 秦若当真一点也不像青楼里的人,何况还是个花魁,我印象里的花魁,纵然文化水平再高,也绝不及她半点清雅气质。 清风拂面,梵音弦乐偶尔传来,几只彩蝶或是循香追逐,或是停靠蕊中,湖边琉璃绿瓦的朱色小亭中,我与秦若相对而坐。 我寒暄道:“原以为秦姑娘是千花楼的人,但两年前一别之后,竟然未能再寻得秦姑娘踪迹,今日能在帝都相逢,实在是有缘。” 秦若将琴放到白玉桌上,嫣然一笑道:“夏姑娘说的极是,奴家也未曾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夏姑娘。” 虽然这个时候不是什么八卦的时候,但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秦姑娘不是千花楼的人么?怎么会到帝都来的?” 秦若道:“夏姑娘有所不知,像奴家这样的女子漂泊于红尘之中,居无定所实乃常事,常人追求的安稳,是奴家想也不敢想的。” 我这才惊觉自己问错了问题,心中不由得懊悔起来,正打算开口道歉,但抬眼看到秦若一副笑若春光的模样,我忽然觉得,她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安稳,便只是了然点头。 我知道她是聪明人,便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秦姑娘可还记得两年前,我与家弟下山,在千花楼中发生的事情?” 她轻笑一声,点点头:“印象深刻,至今难忘。” 我略略尴尬,但却忍不住想快点得到答案的心,又问:“当初有一位公子出手救了我的性命,后来还出面劝解,秦姑娘可记得?我一直在找他,但都无疾而终,还望秦姑娘帮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与君争琉璃(一) 与君争琉璃(一) 我原以为她会像方才那样点头,但她却没有,听到这个问题,眼神中有犹豫,似是有些费神的回想一阵,歉意道:“每日在千花楼中来往客人有许多,与奴家有些交情的也不少,其中更不乏年轻有才的男子,不知道夏姑娘所指的是哪一位?” 听到这样的答案,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此刻铺天盖地的失望之感还是忍不住袭来,仿佛最后一丝机会也消失殆尽。 大约是我表现得太过明显,见到我这幅样子,秦若不忍心道:“或许夏姑娘可以同奴家说说那位公子的姓名,样貌,或是身高,或是其他任何有关的东西,或许奴家可以帮你找到他的消息。” 我失神缓缓摇头:“我记不起来了。” 他的姓名,他的样貌,他的身高,他的一切,我最终都记不起来了,关于他,我最终只认得喜欢他的我一个,我最终意识到,我再也没有办法找到他了。 这世上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你以为自己与他只是有缘无份,到头来才发现你们原来无缘无份,就连努力的余地都没有。 * 夜黑风高,月明星稀,正是做些见不得人的是的好时候,我与夏连默默潜到白日里遮身的假山后,找到事先备好的夜行服速速换上,并各自用黑布蒙面,便朝尚书府的后花园而去。 原以为今日有那神武将军陆离白负责尚书府的安全,夜里的防卫会十分严备,导致白日里我都已经在心目中重估了自此任务的困难程度,但此时看到府中侍卫的分布,我却有些怀疑那宋离白的敬业程度。 这些守卫看着很多,个个皆是身着战甲腰别长剑,仗势看起来像是挺吓人的,但事实上要紧的关卡都无人看守,甚至像是安排布防的人故意避开了这些关键之处,整个后花园就是一只轻易便能捅破的纸老虎,更别说这后花园深处还有一个藏宝阁。 但这藏宝阁的名字也不是白叫的,若是能轻易让你找到就不叫藏宝阁,再看这后花园名义上是后花园,但懂行之人细看之下,会发现一草一木皆有玄机,看似错落无秩的假山更是依照阵门而摆开,若不是极其熟悉此地之人,定是会找不着东西南北轻易便迷了道。 多亏之前牢记了师父给的图纸,我和夏连并未花太多功夫,便找到通往地下的入口,顺着地道往前寻去,很快便见到了传说中的藏宝阁。 我与夏连自打从事盗贼这个行业以来,虽然帮雇主偷过许多东西,但实际意义上的藏宝阁,这却是头一回亲眼见到。望着就算再多来十几双眼睛也看不过来的一屋子宝贝,我与夏连才深刻的感受到什么我们之前的见识是有多么短浅。 我们两个站在原地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心理斗争,半天才将那一丝贪欲强压了回去。我们虽为盗贼,但师父总说做贼也要有做贼的道德,说是该拿的必须拿到,不该拿的一件都不能碰。 我和夏连虽然对此不以为然,觉得拿一件是贼,拿两件也是贼,人家并不会因为你坚守做贼的道德而对你感激涕零。但我们更加明白,若我们违背训诫让师父知道,定时会不由分说将我们大卸八块,宝贝固然珍贵,但保住性命显然更加要紧。 废话不多说,我和夏连立即着手寻找传说中的琉璃盏,所幸这藏宝阁内远没有外面的花园复杂,我们很快找到机关,打开一道用来掩人耳目的假墙,便看到里面单独立着一根浑圆的玉珠,而那玉柱上面放着的,赫然正是曾经让无数财主争破了脑袋的琉璃盏。 我和夏连实在眼拙,围着这传说中的琉璃盏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什么特别之处,除了样子精致一点,做工考究一点,用料上乘一点,实在没有发现什么让大家对着琉璃盏向往如斯的原因。很显然,要么是传说传的太夸张了些,要么是我和夏连真的没有眼光。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管它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珍贵,我和夏连只要把它完整的交到雇主手中,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才是真正要紧的,便不再多想,伸出手去准备将琉璃盏收入囊中。 只是指尖还没碰到那琉璃盏,便突然见到夜色中有寒光乍现,凌空劈下一抹凌厉杀气,空气中一声剑锋划破夜色的刺耳响动,锋利的剑尖离我的指尖仅有半寸远。 我和夏连猛的一惊,抬起头看,登时对上空中一双明亮如猎鹰般的双目,只是他与我们一样,皆是一身黑衣束身,黑纱蒙面,有夜色掩护,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方才一路畅通无阻,我原以为此次行动会很顺利,谁料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可见如今世道上这个行业的竞争有多么激烈,来不及细想,我收回手快速往后一退,与夏连戒备而站,琉璃盏上方的兄台也收剑落地,稳稳站在我们对面。 我抱拳客气道:“既然都是同行,这位兄台何不报上姓名,大家可以打个商量,总是动手动脚的也不大好,是不?” 我自然不会天真如此,说这话只是暂时的缓敌之计,只想着趁他不备,先他一步将琉璃盏取走。只是此人显然不是容易上当之辈,对我的话根本不予理睬,兀自倾身上前准备拿走琉璃盏。我与夏连当然不可能让他得逞,齐齐向前出手将他拦在了两步开外,他眼中的寒光向我们一射,便执剑朝挥上前来。 虽然我与夏连以多敌少有些不道德,还打算让夏连在一旁观战由我与对方公平决斗,哪里晓得这位兄台根本就不给我这个体现人品的机会,他这个身手,饶是我与夏连合力对抗起来也吃力得很。所幸我很快看出来,这柄长剑在他手里似乎并不是十分得心应手,大概并非他平日里惯用的兵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与君争琉璃(二) 与君争琉璃(二) 发现这一点之后,我便专门寻着他出剑的时候加大攻势,十几个招式来回,我与夏连也只能勉强与他势均力敌,依旧占不到什么便宜。主要是这藏宝阁委实不是个适合打斗的地方,我们除了要全力对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竞争对手,还要时不时的分心注意周边的宝物们,就唯恐一个不小心打碎了一两样招来周边侍卫,到时候我们不仅偷宝不成,还要被人家逼着背上巨额债款。 正是胶着时,我突然听见夏连痛呼一声,捂着自己的脚尖就往后退去,我别过头去,急道:“怎么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天太黑没看见那里有堵墙,不小心踢到了。” ……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呆子,我真想把对面那人的剑抢过来剁他一刀。黑影闪动,我猛然回头,这人竟然想趁机抢走琉璃盏,眼见着他的手就要碰到目标,我左右看看,飞快拿起身旁的一支金钗,对准前方朝他射去,他迅速察觉,利落的偏身躲开,那金钗哐啷一声,稳稳插进他面前的红木柜子。 我趁势上前,眼前却突然横飞出一个金镶玉的镂花瓶子,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色,我猛的睁大眼睛,急忙伸出双手倾身接住,脚下却突然一滑,整个身子疾速朝前倒去,而前方正是一堆光芒熠熠的金砖。当我以为自己就要和这金贵的瓶子同归于尽时,腰间瞬时多出来一只有力的手,将我整个身子一翻,下一秒便连同手中的瓶子一同撞进一个厚实的怀抱。 我木然眨眨眼,等反应过来,顿时心情大好。 我看向上方那双明显也有些滞愣的双目,朝他抛了一个极其销魂的媚眼,无限温柔的笑道:“公子,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不过人家好生喜欢,只可惜今日没有时间,改日一定要约人家哦。” 说罢,站起身来将手里的瓶子塞到他怀中,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我转身一把拿起玉台上的琉璃盏,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开,夏连见此,忍不住欣喜大叫:“干得漂亮!就喜欢你这样不要脸的!” 我狠狠往他的后脑勺上就是一巴掌:“别废话,还不赶紧走!” 身后却突然有一声清脆的响动划破静谧夜空,我与夏连被惊得同时一抖,回头一看竟是那方才被我调戏了的兄台怀中的瓶子落了地?他也因为这声突兀响动终于反应过来,眼中寒光汹汹涌回,我一把拉住夏连,“快跑!” 擂鼓声声,原本寂静的尚书府此时已是一片嘈杂。 火光闪动,“抓刺客”的呼声接二连三响起,我和夏连顺着地道飞速离开藏宝阁,身后的人始终紧追不舍。 等到了地道的出口,发现已有三个侍卫寻到此处,我与夏连默契对视一眼,便悄声上前各自劈晕一个,等剩下那个发现了我们,他还来不及拔剑,我和夏连便迅速闪到他身后,齐齐伸脚往他屁股上一踢,他整个人便猛然往地道里扑去,与追上前来的那个黑衣人撞了个正着。 趁他俩打得正热闹,我和夏连闪到一旁假山林中,避开四处不断上前追寻的侍卫,躲到一处角落,我俩快速商量了一番,决定分头逃跑。想了想,我将琉璃盏一把递给他,“你等下一有机会便带着它离开,不用管我,天明之前我定于你在翠竹阁会和。” 虽然他对我的决定露出不解的神情,但此时实在不是质问的时候,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将琉璃盏接过去拿好,认真道:“当心。”话了便与我分开两处离去。 我原路折回,远远便听到刀剑相向的激烈声,躲在一处假山后往前观看,见到方才那位兄台此时果然是麻烦缠身,虽然那些侍卫合力对付起他来也显然处于下风,但毕竟他势单力薄,以一敌多若是要尽快脱身未免吃力了些,等到时候引来更多侍卫,恐怕他是插翅也难逃了。 想起方才的境况,他本来想用那镂花瓶子引开我的注意力,也完全有机会将琉璃盏夺走,却在我倒地的瞬间忍不住出手救了我一把,我自然不会真的自恋到会认为我蒙着大半张脸也让他一见钟情看上了我。虽然实在想不出他究竟出于什么因由会救我,但我夏小六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若是丢下他独自逃跑未免显得我人品太差。 想到此处,我便不再犹豫,从假山后闪出来纵身一跃便也加入了战局。 对于我的突然出现,大家明显表示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可惜我身旁的黑衣人蒙着脸,不然我真想瞧瞧他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 愕然归愕然,大家手中的动作仍然没有停下,因为多了一个人,这些侍卫也更加卖力起来,双方很快再次胶着到一起。但我这么多年的功夫也不是白练的,一双拳脚施展得飞快,战局渐渐拉开差距,我三两下将周边的几个打倒在地,靠近那黑衣人一把抓住他,大叫一声:“快走!”便拉起他跃上高处跳墙而逃。 想逃出尚书府容易,但要逃出长青街就着实难了。 早听说这长青街中高手云集,我原以为自己的轻功已经无比厉害,但在我飞檐走壁之时,无论我如何迷惑对方,身后总有脚步紧追不舍。而让我觉得奇怪的是,这些脚步里面竟然还有那个黑衣人的,我方才帮他脱离了困境,他不抓紧机会逃走,一直跟着我做甚? 夜色深重,杀气四溢,耳边风声紧凑,偶尔有瓦片碎落的声音。身旁景致疾速而过,我一路飞驰,惊起树上几只夜鸦。 这个场景与我当初在太仓,差点被逼与那肥佬成亲之夜逃跑时何其相似,不同的是,这一次追我的人显然比上一回厉害许多,飞离尚书府已是老远,却仍然没有甩掉他们。 正在心中快速思虑使个什么计策脱身,我灵机一动,便稍稍放慢速度,拾起脚下一块破碎瓦片,瞄准身后,再飞速离手,听到一声痛呼,紧接着便是身体坠地之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与君争琉璃(三) 与君争琉璃(三) 我在心中大叫爽快,真是多亏我多读了东陵先生几本书,他一本传写江湖豪侠的传记里,有一位主角便是以将飞镖使用得出神入化而名震江湖。当时我对他尤为敬佩,在心里将其尊为偶像,日夜以投石练习飞镖之术,虽然后来终究因为在书中结局看到他亲手杀死自己的爱妻而愤怒放弃追寻他的脚步,但今次看来,当初那段时间所练的飞镖术我还没有彻底忘干净。 瓦片一块接着一块,虽然不能百发百中,但身后的脚步已渐渐开始凌乱,我趁势加快脚步,未多时便将他们甩出老远,等彻底看不到他们的影子,我飞上一株茂密高树再仔细确认一番,才敢稍稍放下心来,扒下脸上的黑纱坐在树枝丫里大口喘气。 耳畔风止,枝叶将月光揉碎再洒进来,我正以掌作扇给自己扇风时,却猛然瞧见细碎月光中有身影闪过,心中一惊,连面纱都来不及重新戴上,脖颈上顷刻间多了一柄冰凉的长剑。 我僵着身子欲哭无泪,无奈道:“大哥,方才是我救了你,你不用这么快就恩将仇报吧……” 他眼眸似月光,神色却如冰霜,漠然看着我:“把琉璃盏交出来。” 我心道果然是为琉璃盏而来,这位仁兄的毅力还真是叫人感动,幸亏我方才把琉璃盏交给了夏连,不然此时我单独对他,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但我自然不能老老实实的将实情告知于他,否则他会不会一时恼羞成怒将我一剑剜了也未可知。 当下之计只能是先拖延敌情,分散对方注意力,找准时机脱离困境,再一举逃跑绝不回头。于是我和气道:“这位好汉你先别冲动,既然我们都是为了琉璃盏而来,也算是缘份一场,不如你先与我说说,你为什么非要来盗取琉璃盏,若你的原因比我的要紧,那我便考虑将它相让给你,如何?” 他看我一眼,语气依旧凉薄,脖子上的剑锋却紧了几分:“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把琉璃盏交出来。” 我:“……” 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难说话的人,与上次在十里巷外遇到的白衣人渣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细听之下我却觉得他的声音竟有些似曾相闻,只是此时情态非常,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我脑路回转,做出无可奈何的模样,妥协道:“好,你先把剑拿开,我就把琉璃盏给你。” 话说出来,脖子上的剑没有半分动静,听到他十分惜字如金的道:“琉璃盏,先给我。” 他不好说话,我也没有那么好打发,不肯相让道:“大哥,我不是傻子,若我先把琉璃盏给你了,你一剑杀了我,我到什么地方申冤去?” 他眼神依旧,“琉璃盏给我,不杀你。” 其实我是信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莫名感觉他不会伤害我,也正是因为这个感觉,我才会在这样命悬一线的时刻依然胆大包天,继续哄骗他:“我说实话吧,其实琉璃盏并不在我身上,你也看到了,那么多人追着我,如此要紧的东西当然是要先藏起来。这样,你先把剑放下,我带你去找琉璃盏,我保证绝对不逃跑,何况以大侠你的身手,我也得有逃跑的机会,是吧?” 他微微皱眉,眼神中稍有犹豫,问我:“此话当真?” 我捣蒜般点头,无比真诚的道:“当真,绝对当真,毕竟与琉璃盏比起来,还是我的性命要紧,琉璃盏不要也罢,只要大侠肯留我一条性命。” 对于我说胡话的本事,夏连曾经用四个字总结:登峰造极。曾经与那些个小公子许下山盟海誓都轻易无比,更别说随意编造两句瞎话来诓一诓眼前这位耿直的仁兄,但凡他对我的脾性有半点了解,就不会轻易相信于我,还乖乖将手中的剑拿开。 不过有句话叫做人在做天在看,我这样明目张胆的欺骗这位仁兄,大概连老天都看不过去,在他的剑锋离开我的脖颈,我双手撑住树枝准备发力的时刻,却猛然瞧见月光下有寒影一闪,一柄溢满杀气的短剑劈开夜空叱咤而来,而它所对准的方向,堪堪正是我面前这位毫无察觉的耿直仁兄。 说时迟那时快,在短短一瞬间我完全来不及再多想什么,我的身体已经先于我的思想及时的做出了反应,迅速扑上前去一把将面前的人重重压下,那凌厉的短剑越过他额头,削去我耳畔几缕碎发,闷声插进树皮中半截有余。 那短剑一路疾驰劈来,但凡被碰到的树叶都遭了殃,而我与耿直仁兄的下场也并不是太好,毫无防备的从那样高的树上摔下来,以一般人的承受能力来说,不达到半死的程度怎么着也得有个地方残废才能对得起万有引力…… 所幸我们两个都不是普通人,常年练功使我们有了强健的体魄,在身子疾速下坠一段时间后,我听到“碰”的一声,除了感受到一阵强烈的震动,身上竟没有任何痛楚。 我不禁在心中赞叹自己近来的体能又大有长进,但当听到身下一声难以抑制的痛哼之后,我才晓得方才未曾感觉疼痛与我的体能没有半拉子的干系,乃是有人做了我的人肉垫子。 看着人肉垫子眉宇间藏不住的痛苦模样,我心中一阵愧疚,正想从他身上下来好好向他道两声谢,头顶的树梢上掠过一道黑影,我心中一紧,便索性抱着身下之人往一旁滚去,咕噜咕噜滚进了一旁的泥台下面。 方才我们掉落下来时不知道掉进了哪家的柴房,此时我俩身处与一处半人高的泥台之下,四周正好有些散落的柴堆做遮掩,对方应当暂时发现不了我们。 此时要紧的是,我与人肉垫子的情态依旧没有发生任何改变,还是他在下,我在上,而泥台下狭窄,又放置了许多坛子木桶之类,短时间内我似乎没有办法从他身上下来,只能暂时保持这个姿势,略显窘迫的趴在他身上。 只是人肉垫子似乎不大乐意,整个身子无比僵硬,不敢动弹的皱眉道:“下来。”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巴:“嘘……”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与君争琉璃(四) 与君争琉璃(四) 柴房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即使对方在尽力把脚步放轻,但这个地方满地的枯枝,想不弄出些响动来着实困难。身下的人肉垫子似乎也听到了动静,与我一起扭头谨慎的借着月光默默看着泥台外面的情况。 细微的脚步声渐进,视线里慢慢出现一双黑靴,看到那黑靴就在眼前停了下来,我的呼吸不由得一滞,同时感受到身下之人的手臂瞬间收紧。 但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我们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一阵紧凑风声掠过,只听到扑通一声,眼前的黑靴便瞬间换了个方向脚尖朝天,我堪堪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倒了,至于到底只是昏倒了还是彻底倒了暂时有待考证。 但不管是哪一种,我和人肉垫子兄都表示很震惊,脸上保持着这种震惊的表情,我俩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听了半天,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半天之后再半天,身下的人忍受不住的动了动,不自然道:“现在可以下来了么?” 一句话才让我猛然反应过来,顿时觉得十分尴尬,不好意的连连道:“这便下来,这便下来……”抬眼一瞧见他脸上的黑纱,我心念一转,瞬间便改了主意,声东击西的做出准备起身的动作,然后趁他不备伸手一扯,便将那黑纱一把扯了下来,等完全看清黑纱之下的面容,我立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张着嘴巴一阵惊然之后,我才不可置信的喊出那三个字:“宋……宋离白?” 虽然泥台下月色浅暗,但我也清楚的瞧见他剑眉紧拢,黑眸沉沉,似乎有些被我拆穿之后的恼怒,却强忍着不肯发作,闷声道:“下来。” 不知道他这是第几回说下来了,若我此时还不起身,恐怕下一刻他就要爆发,其实我觉得他随时都可以把我从他身上拉下来,但从一开始他的手就没碰我一下,看来这个人倒还有些君子风度。 我忍住好奇翻身出了泥台,等起身看清方才倒下的那个侍卫,还没有完全平复下去的震惊又再次以更激烈的态势撞毁脑中。只见他额间深深插进一根紫玉发簪,伤口处见不到一丝血迹,而他双目瞪得瞠圆,一副死不瞑目的形容看得我头皮阵阵发麻,忍不住惊呼一声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开两步。 而与我相比,宋离白的反应就着实镇定得太多了,他从泥台下面挪出来,一眼便见到这位倒霉死去的侍卫,却依然淡定的继续自己的动作,站起身来若无其事的整理自己身上的衣裳,听到我的惊叫也完全不为所动。 看到他的模样,我才后觉自己方才的反应实在有些过激,显得我像是个胆小怕事的女子,顿时懊恼不已,镇定下来咳了两声,及时做出补救措施的走到死去侍卫的身旁,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气息,淡定道:“嗯,看来是死透了。” 宋离白看我一眼,又别过脸去。 我立即察觉出他不对劲。 泥台外面的月色明亮许多,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是如此清晰,而此时更吸引我注意的并非是他俊美的样貌,而是他脸颊上分明可见的红晕。 这家伙,竟然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纠结么…… 虽然我不是没有见过男子害羞的模样,但是这种神态出现在宋离白这样的冷面将军脸上显然比出现在知照那样的温柔书生的脸上有意思太多了,我暗自偷乐一番,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站起身来走近他,故做娇羞的看他一眼,不好意思的道:“你看,咱们方才都那样了……”学着书中那些小娘子的模样扭捏的转过身子,低头轻声道:“你就看在我们关系非同一般的面子上,告诉人家你为什么要偷琉璃盏嘛……好不?” 话说完,我自己都被恶心得抖了一抖。 宋离白默了默,语气怪异的道:“不行。” 我再接再厉,做出伤心模样:“可是我们方才那样……我一个女子家往后还怎么见人?”伸手扯扯他的衣袖,“你……你要对人家负责嘛……” 我感受到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努力将就快溢出的笑声忍住,听到他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严肃道:“琉璃盏,我不要了。” 我猛的回过身去:“啊?” 他见我转过来,脑袋立刻别到一旁,眼睛不敢看我,僵着嗓子干巴巴吐出两个字:“赔罪。” 我愕然了一阵,才理解出他话里的意思,心中觉得惊讶又好笑。方才一直都是我强压在他的身上,他的手连碰都不敢碰我,若非要说真的发生了什么事,那也必然是被我逼迫的,此时不仅不来怪我,竟然还愿意放弃琉璃盏,真不晓得该说他呆傻,还是真的有担当。 他都已经做出这样的让步,我也不好意思再捉弄他,再则我也怕他反悔,于是收起笑意看向地上的尸体转移话题道:“不过方才究竟是谁杀了他?又是为什么要杀他?”蹲下身去细看他额头那只发簪,皱眉道:“看样子,出手的该是位女子。” 我虽然做出这样的推断,但这发簪正好插进侍卫额头的正中心,一击毙命,完全不给对方反抗的余地,我实在无法将如此果断且残忍的手法想象到一个女子身上。 宋离白也蹲下身来查看,在死去的侍卫身上摸索一番,又四处环视一圈,道:“那人一直隐在远处,若她慢一步出手,这个侍卫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照此看来,那人很可能是为了救我们才出的手。” 他的话让我更加疑惑,却也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忍不住四处看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站起身正要再往远处探个究竟时,宋离白将我叫住,道:“如果不想再被人追上来,现在立刻离开。”说完,便兀自起身朝出口走去。 经他提醒,我这才想起一桩要紧事,叫一声”且慢“,急忙追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臂,我交代道:“今日你我既然已经坦诚相见,那我希望我们可以共同保守秘密,不要将今晚发生的事说出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与君争琉璃(五) 与君争琉璃(五) 我原以为他会立刻答应,却见到他皱了皱眉,朝我漠然道:“今夜我可以放你走,但我的身份不容我包庇罪犯,你们既然偷走了琉璃盏,我的职责便是把它找回来,你们最好跑的远一些,不要太快让我抓到。” 他的话让我顿时生出怒火,原以为他是个仗义之人,方才他差点被那飞剑射穿时还舍命出手救他,此时看来,我方才就应该对他撒手不管让他自生自灭,他还说我们是罪犯,难道他就不是罪犯么?而且他身为将军明知故更是犯罪加一等。 越想越气,我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纵然在藏宝阁中你是救过我一回,但是后来我也救了你两次好么?你直到现在没有跟我说一个谢字也便罢了,竟然还要打算恩将仇报?” 他容色微动,看我一眼,抿了抿嘴道:“盗取琉璃盏本是杀头之罪,但我可以放过你与你同伴的性命,不过琉璃盏,我一定会取回,你们若识相,就该自己还回藏宝阁。” 看看这人,之前还一副不善言辞的模样,此时倒是会说得很,早知他不是什么好商量的人,我竟然差点就被表象蒙骗过去。不过我要是轻易就被他吓到,我就不叫夏小六了。 我冷笑一声,“好啊,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还替你保守秘密做甚,我明日就去尚书府告诉温大人,我亲眼瞧见是你盗走了琉璃盏,英勇正义的神武将军竟然会是一介盗贼,你说大家会怎么看你?” 他冷哼一声:“没有证据,温大人不会信你。” 看他一副笃定的形容,我心里更加庆幸自己方才多留了一手,从袖口里抽出来一块拴着紫色流苏的玉佩,朝他扬扬,得意笑道:“请宋将军看看,这个算不算证据?” 他扭头看清我手里是什么,脸上的神情瞬间大变,急忙伸手摸摸自己空空的胸口,怒瞪着我道:“你竟敢偷我的东西。” 我并不是故意要偷他的玉佩,只是方才被他拿剑架在脖子上逼我交出琉璃盏时,我一直在心中想办法摆脱他,碰巧从树上摔下来时摸到他胸口的玉佩,觉得他穿着夜行服出来办事情还要带在身上的东西对他来说定然不一般,便顺手牵羊趁机拿到手中,以免他在向我要琉璃盏时也不至于太被动,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看他这个反应,我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心中底气也不禁足了许多。 我紧握住玉佩,往后退开一步,得意道:“既然宋将军说我是罪犯,那我当然要好好表现一番,怎么好意思辜负了宋将军对我的厚望。” 我见到他的脸颊隐隐抽搐,双目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玉佩,凶狠道:“还给我。” 他的眼里,是杀气。 苏晋告诉过我,他在军营二十多载,每日长枪战甲相伴,无数场生死战役让他骨子里都流淌着杀戮的血液,此时我才算是真正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将军的影子,心里竟忍不住因那眼神感到骇然,由此也看出这个玉佩对他来说果然不是一般二般的要紧。 我努力将心中的颤然压下,镇定道:“我现在若是把玉佩还给宋将军,恐怕会立刻小命不保吧?” 他冰冷道:“你若不还给我,亦是死路一条。” 我那个气啊,胃疼……不过就从他在藏宝阁的出手相救来看,我打赌他并不会真的下手杀我,至于能不能赌对,就看我夏小六今晚的人品会不会爆发了! 我紧紧抓住玉佩,再次往后退,脊背却撞上门栏,再退无可退,我咬咬牙道:“宋将军,今晚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一定会和这玉佩同归于尽!”说罢,便将玉佩往高处一扬,做出要狠摔出去的动作。 宋离白脸色一变,往前一步竖起浓眉怒斥:“你敢!” 我坚定态度:“要么宋将军答应我之前的提议,要么就是我把玉佩摔碎宋将军杀了我,虽然我的身手不如宋将军,但要在丢掉性命之前让这玉佩粉身碎骨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脖颈处有鼓起的青筋隐隐跳动,深不见底的眼中波涛汹涌似乎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气,我咽了咽口水,双腿不禁有些发软,却依旧强撑住与他对峙。 沉默一阵后,他突然出手向我挥来,我正想伸手反抗,耳边却猛然间撞进一声巨响,整个柴房颤颤悠悠几下,愣是坚强的没有倒下,头顶几把枯草哗啦啦盖到我头上。 等吐掉嘴边几粒泥沙,扭头一瞧,硬实的拳头几乎陷进支撑柴房的木板里,本就脆弱的木板此时已是裂痕无数,仿佛稍稍用力它便会彻底粉身碎骨。 我一面惊愕于他的力量,一面又在心中暗自松一口气,虽然我不是太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向我下手,但我终究还是赌对了。 他愤愤将拳头收回,怒气稍稍平息下去,看着我的双目中冷冽却丝毫没有消减:“记住,这是唯一一次我向你妥协。” 我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宋将军请放心,此事完成之后我们便会离开帝都,以后不会再让你见到我了。” 他厌恶的别过头去,不再看我,只朝我伸手道:“拿来。” 我撇撇嘴,将玉佩放到他手里,“希望宋将军说话算话。” 这玉佩虽然还的有些不情不愿,可以说完全是趋于他的威猛之下,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会遵守承诺,替我们保守秘密。 接过玉佩后,他看向我,威胁一般的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请你离苏晋远一些。” 他突然说出这句话来,我有些感到莫名其妙,想起上次在将军府他与苏晋的对话,好像是有个女子不怀好意的接近苏晋差些让他受伤,宋离白大概是将我当成了那样的女子,难怪对我如此不待见。 我颇有些无辜,叹一口气道:“放心,我很快就会离开,不会对他如何。” 他冷冷道:“最好如此。”话罢,再也不愿多看我一眼,连告辞都不屑说一声,便迈步飞身而去。 我看着他消失在月光下的身影,整个身子才算是彻底松下来,长长呼了一口气,便也起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惊然觉春去(一) 惊然觉春去(一) 回到翠竹阁,我急急奔去夏连的房间,却见他屋中灯火黯然,没有人影,心中不禁有些担忧,转念一想,又奔回自己的房间,果然见到他一脸焦急的蹲在我房门口守望。 一见到我,立时欣喜的站起身来,迎上来急急的道:“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得意道:“你阿姐身怀绝世神功,头有神明护体,哪个伤得了我?” 他瞬间松下脸来,一改之前的关切神色白我一眼:“就知道你这贱命死不了。” 看在他还是比较关心我这个阿姐的面子上,懒得与他斗嘴,只问道:“琉璃盏如何?” 他笑嘻嘻的从怀里将琉璃盏拿出来:“放心,完好无损。” 临睡之前,我与夏连相商决定明日便离开。 尚书府中琉璃盏失窃实在不是小事,整个帝都上下必然加紧巡卫,更甚会直接戒严,连夜逃跑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是等天明后将情况做一番细致了解再商议具体计划。 第二日一早,我与夏连将琉璃盏藏在翠竹阁中,空身前去城门查探情况,在我们意料之外的是,帝都上下仍然一派繁华和气并无半点异常,只不过是进出城门的人都需被搜查行囊才肯放行。 我们这才反应过来,那琉璃盏毕竟是王太后赠与温泰宁的,若是琉璃盏被盗的消息走漏出来,这温老头子不仅在全城百姓心中失了面子,多半也是要被王太后怪罪得不轻,是以就算是事态紧急也全然不敢声张太甚。 这对于我和夏连来说确然是件好事,但是要在城门这样的严戒之下如何的将琉璃盏安然带离帝都委实有些费神。 我与夏连正坐在城门边一处面摊冥思苦想之时,突然瞧见城门口疾驰而来一辆马车,惊得路人练练惊叫往两旁奔跑,而那赶马的车夫看上去神情焦灼,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赶。 要紧的是那马车并未接受盘查,我与夏连正感到奇怪,却惊觉那马车十分眼熟,细看之下才想起似乎是翠竹阁的车轿,猜想大概是出门办事的苏晋回来了,但为何如此匆忙却让我与夏连赶到好奇不已,便利落的付了面钱追随马车奔回翠竹阁。 回到翠竹阁,方才所见的车轿果然停在门口,我们前脚刚踏进门槛,便见到院里下人来回奔忙,长廊上阿喜领着百里大夫神态焦急的往东厢的方向赶去,那明明是苏晋的住处,我心中忍不住一紧,急忙拦下一个抬了一盆水的家丁问道:“阁中出什么事了?” 家丁匆忙的答了我一句:“有人遇到刺客重伤了。”说罢便无暇再理会我,提着水便往东厢房赶去。 我顿时觉得脑子里犹如一把重锤击上,一瞬间再做不出任何正常的思虑,双腿不受控制一般就急急往东厢奔去,夏连在身后叫我一声,便也慌忙跟了上来。 一路飞奔到东厢,迎头愣然撞见那熟悉的身影正倚坐在茶厅中闲闲饮茶,我猛地顿住脚步。 他抬眼瞧见我,放下茶杯浅笑道:“夏姑娘如此焦急,可是有什么要是要找我商量?”眼眸依旧笑春风,哪里见得到半点受伤的模样。 我惴惴往前一步,“你……你没事?” 他看我的眼神中有柔光浮起,又缓缓沉下去,变回寻常神色,像是宽慰一般的道:“我无碍。” 我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便立时发觉到自己方才的反应似乎有点过激,我与苏晋之间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我这番表现会不会让他误会了我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意识到这点,我立刻对自己懊恼不已,本想马上开口否认我并不是因为关心他才这个样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时候若是否认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更加让他觉得我心思不单纯,便拿捏一下分寸,尽量淡然的道:“原来没事啊,没事便好,还以为是苏公子受了伤,那我与夏连作为贵府的客人便要住得不安了。” 我仔细看着他的神情,欣慰的瞧见他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客气的道:“让二位挂心,苏某惭愧了。” 我仪态颇为自在的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大方道:“苏公子不必如此,之前我们受了你如此大的一个人情,关心关心你亦是应该的嘛。” 他点头笑笑,缓缓道:“夏姑娘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令苏某佩服不已。” 虽听不出他这番奉承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我心中依然受用无比,觉得自己不愧是燕南山中一支霸王花,不仅身怀高强武功,还生了如此机敏聪慧的头脑,方才的危机处理的十分完美,我自己甚觉满意,和善笑道:“苏公子过奖,出家之人当有慈悲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哪怕是陌生人也该如此关怀的。” 他看我一阵,便拿起茶杯浅饮一口,似笑非笑道:“我一回到阁中便听说,夏姑娘十分善待我送你的竹子,还说,夏姑娘对苏某,”眼睛复看向我,缓缓道:“有情有意。” 我眼皮子一跳,差点就从椅子上摔了出去。 好不容易坐稳,我不禁感叹莲子那丫头传播消息的本事,正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一直追着我的夏连却突然冲进屋来,一把拿起苏晋身旁的茶壶往嘴里大口灌水,咕咚一阵后才放下茶壶抹嘴一边喘气一边控诉我:“夏小六你是有六条腿么,怎的比小白跑得还快?” 我一把将他拉过来按到椅子上,瞪他道:“累成这样就好好歇着,不要多嘴。” 他看看苏晋,又看看我,撇一撇嘴,伸手做了个合唇的动作,便自觉的噤了声。 我不好意思的朝苏晋笑笑,然后趁机转移话题道:“既然不是苏公子受伤,那方才我见百里大夫往这处赶来,不知是要为谁诊治?” 苏晋道:“是我一位多年的好友,近日在帝都中谋事,此次本来准备回乡,我昨日离开正是为了替他送行,却得知他不幸在路上遭到他的仇家行刺,不得已才先行将重伤的他带回此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惊然觉春去(二) 惊然觉春去(二) 我本来只是随意一问,却没想到他会回答得如此详尽,正想开口关问一下他那位好友的境况,阿喜便急匆匆进屋来禀报道:“先生,离公子他要见你。” 苏晋应下,站起身来正要离开,突然朝我道:“夏姑娘既然心怀慈悲,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想必对苏某这位好友亦是关怀不已,若是放心不下,便虽苏某一同前去看看罢。” 我:“……” 但他都这样说了,我哪里还好意思不去,便干笑着的连连点头道:“好,好。” 夏连一把拉住我,低声道:“别忘了正事。” 我问:“你不去么?” 他摇摇头:“我才没有你这么无聊,小爷我要回房补觉,待会儿记得叫醒我。”说罢便抬腿离去。 翠竹阁中春意愈浓,暖风缓缓吹动繁茂竹叶,东厢的卧房里一声痛呼猛然打破静谧,听的我头皮一跳。 门口接二连三有家丁抬着被血染红的水奔出,我与苏晋加快脚步走进房中,见到百里大夫手里握了整整三支血淋淋的箭从屏风后走出来,苏晋问道:“如何?” 百里大夫接过丫鬟递上去的锦帕擦了擦汗,摇头叹气道:“伤势总算是暂时稳住了,但他身上的毒性受激大肆发作,能不能熬过今晚就看他自己了。” 苏晋皱眉,声音里透出威严:“无论如何,要尽力帮他保住性命。” 百里大夫又抹了一把汗,有些惶然的点头道:“先生请放心,老夫必会倾尽全力,那老夫先去取些能缓解毒性的解药了。” 苏晋嗯了一声:“去罢。” 百里离去后,苏晋便踏步绕进屏风,我犹豫了一下,便顿住脚步停在屏风外,竖耳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有几声猛烈咳嗽,苏晋淡声问道:“可受得住?” 床上的人粗重喘息一阵,道:“生在那样的家族中都能活到现在,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声音因为极力隐忍而虚弱无比,其中却依旧带着三分笑意,让我忍不住心生一丝敬佩。 又听到苏晋道:“受得住便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绝不会让他得逞。” 那人道:“我的人传来消息,他已经暗中逼宫控制了我父皇,他怕我会去讨伐今早才忍不住对我下手,我怕颜楚也遭了他的毒手,你一定要替我护她周全。” 我心中震惊连连,还来不及仔细理清这话中透出露出来的巨大讯息,又听到苏晋冷然道:“颜楚在卫国皇宫中,他的手腕再长也伸不进去,不过我会立刻再多派人暗中护她,你安心养伤便是,另外,我也会让人紧盯凉国宫中的动向,但凡有什么异动会立刻告知你。” “如此我便放心,若我能安然回宫,必然重谢于你。” “先活下来再说。” * 屋外有百灵啼叫,像是在附和我心中一阵又一阵涌起的暗潮,我看一眼苏晋,张了张嘴巴,又闭上,默然拿起桌上茶杯喝一口,才察觉杯中已空,便又往里添了新茶。 苏晋总算是看不过去,开口道:“夏姑娘想问什么,便问吧。” 我立即像是得了赦令一般,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兴冲冲坐过去凑近他激动问道:“方才那位可是凉国太子颜津?” 他饮一口茶,点头:“猜对了。” 我又问:“那位逼了宫控制了元帝还派人杀他的人可是承义王?” 他欣然一笑:“也猜对了。” 我的乖乖…… 尽管得到了他的亲口肯定,但我依旧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我夏小六活到这么大,虽然关于各国宫廷野史的书看过不少,但亲眼见到着实是头一回,尤其还是这种爆炸性的皇室密辛,突然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冲上前去将那太子颜津的长相看个清楚,否则以这样的经历,够我在紫庞寺的师兄弟面前炫耀个十年八年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太子当得也忒悲催了些,被赶出皇宫不说,身种剧毒也便罢了,如今想回个家还要被追杀成这个样子,若换作是我,早就一头栽倒护城河里一了百了了…… 我忍不住啧啧两声,看一眼苏晋,犹豫一阵终忍不住好奇问道:“不过你怎么会与凉国的太子有如此交情,纵然你是凉国人罢,但你不是说过你是平民出身么,莫非凉国的太子很亲民以至于大家和他交情都很好?” 苏晋笑笑:“凉国也并非小国,其中子民无数,若真如夏姑娘所说,那我们凉国的太子恐怕会很忙,到时就算不被刺杀而死,也要过劳而王了。” 我:“……” “颜楚和颜津幼时曾经在一位高人的座下求学,”他淡然的直呼自己国家公主和太子的大名,继续道:“那时正好我也有幸被那位高人收作弟子,那几年我们同窗相伴,结下情义,他俩成年后回宫,却依然没有将苏某这等无名小辈忘记,便一直保持联系至今。” 照他这么说来,他和这两个皇室中人的关系都非同一般,也难怪上一回颜楚见到他时会表现得那般亲厚。不过我倒是觉得奇怪,以他和颜楚和颜津之间的关系,就算凉国中不喜商人,有他俩的照拂要在凉国混出头也并非是什么难事,却为何要大老远的背井离乡到卫国受罪? 虽然好奇,但这个问题涉及隐私,我没好意思问出口,想了想到:“原是如此,倒也算是一则佳话,如今昭远公主被送到卫国和亲,你俩又彼此多了个照应,果然有缘啊有缘。” 他微微一笑,浅浅的露出右颊的酒窝,看着我道:“是么?不过在苏某看来,我与夏姑娘似乎更有缘。” 望着他的眼神,我心头莫名一跳,话说他这是在调戏我么……按照我的脾性,这种时候本应该更有力度的调戏回去,但也不知怎的,面对他这双眼睛我无论如何也生不出这个心思,只是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咳两声转移话题道:“昭远公主毕竟是元帝唯一一个女儿,你说卫国皇帝会封她一个什么位份?如今后宫中已有陈贵妃,再高点也只能是皇后了,莫不是我们卫国的皇后之位真的要被你们凉国的公主坐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惊然觉春去(三) 惊然觉春去(三) 苏晋饮茶的动作突然停住,放下茶杯挑眉看我:“但是据我所知,皇上并未打算迎娶颜楚,而是把她许配给了自己的表弟长安君。” 我刚入嘴的一口茶叶差些喷了出来,费劲半天才将其堪堪咽下肚去,不相信的道:“你这消息属不属实?” 他嘴角微挑:“夏姑娘认为苏某的消息会不可靠么?” 他说得也对,我之前已经很深刻的见识过了他的本事,以那样的权势在皇宫中会有几个眼线也并不奇怪,想来这事多半是真的。 不过细想,那长安君也并不是什么普通人,这就要从前朝女帝的家事说起了。 据我所知,前朝明贞女帝上有一位兄长也便是如今的王太后她老公太皇大人,下有一胞妹乃是前朝的拂绿公主南宫姗,关于这个公主还有一段凄美的传说。 说是那拂绿公主天生是个美人坯子,一张令花月自惭的绝妙容颜实属真正的倾国倾城,只是这姑娘性子天生不羁,还着着实实的是个情种,年纪轻轻便与宫外一位教书先生相爱并怀有一子,只是这位公主红颜薄命,与我母亲同命相连,生下腹中的孩子后便难产而死,那位教书先生失去爱人痛不欲生,一时没有想通便留下嗷嗷待哺的婴孩用一条白绫了解了性命随爱妻而去。 明贞女帝得知此事后,自然是伤心不已,为自己的胞妹举办了接连数日的国丧后,便将那遗腹子收养宫中,视如己出的一直尽心抚养,直到他七岁时自己也因重病无奈甍去,实在叫人对这一家子人的命运可叹可悲。 而这个命途多舛的孩子,正是当今皇帝的亲表弟,名震九州的长安君。听闻长安君自小便天赋异禀,才能杰出,为当今皇帝献出过许多锦囊妙计,只是他淡泊荣华,不屑名利,皇上封他这个封他那个都被拒了回来。 关键的是,他的容貌与人品完全成正比,乃是卫国乃至世间一等一的美男子,坊间关于他的美好传闻无数,且不论这些传闻的真假,总之是让许多尚在闺阁的女子为他暗许了终身。 这样看来,暂且除去身份不说,这长安君也并不比那个皇帝差,昭远公主嫁给他,实乃一桩美好姻缘,元帝那老头子也该安心了。 想起这些,我突然对那长安君有些好奇,问苏晋:“你可否见过长安君真容?” 他点点头,赞道:“自然是见过,长安君气质不凡,清俊飘雅,实不似凡尘中人。” 这话更是说的我心痒痒,能得他如此夸赞之人定然不会令我失望,恨不得能立即亲眼见那长安君一面,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什么,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下次我也能托苏公子的福见一见长安君尊荣,好让我也膜拜一下他。” 苏晋侧头深深看我一眼,眉头挑起,似笑非笑道:“看样子,夏姑娘对那长安君似乎感兴趣得很。” 我理所当然地道:“废话,哪个姑娘对长安君没有兴趣?若是能见上他一眼,和他说上两句话,我简直此生无憾了。” 他收回视线,喝一口茶,凉凉的道:“长安君性子孤僻且行踪不定,夏姑娘娘若想见他,苏某恐怕无能为力。” 我撇一撇嘴,在心中暗道,小气。正要开口损他两句,却突然见到他露出笑意,朝我道:“不过,这翠竹阁中倒是还有一位更有意思的妙人,夏姑娘若愿相见,我此刻便带夏姑娘前去。” 他的话让我有些意外,原来这翠竹阁中还有别人,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心中便忍不住对他口中的“妙人”感到好奇,于是颇有兴致的问:“这位妙人比那长安君如何?” 苏晋想想,认真道:“脱尘矣,绝妙矣,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登时就激动得从凳子上站起来:“走!” 春日柔软,稚鸟轻啼,池中鱼儿被脚步声惊去莲叶之下。 我跟在苏晋后面穿过几处竹林,顺着曲曲折折的青石小道走了一阵,依旧没有见他停下脚步,心中觉得该是那位妙人十分尊贵,才特特将他安排在隐秘之处免人打扰,便心甘情愿的继续跟在后面。 大概又走了百来步,远远竟然听见有咯咯的鸡鸣之声偶尔传来,我顿时愣然,脚步便有些犹疑。 苏晋大概察觉到我突然放慢了脚步,停下来回头看我,淡淡问道:“夏姑娘这是累了么?” 我看着眼前比方才还要别致的景色,宽慰的想有许多归隐山林的世外高人闲来无事也会养养鸡喂喂鸭之类,更体现出他们远离凡尘闲情逸致,想来这位妙人必然也是如此,便放下心来,欣然道:“不累不累,应该快到了吧,咱们继续走。” 话音刚落,一声刺耳的惨叫猛然间响起,并且持续许久堪堪划破长空,听得我忍不住头皮一紧,加快脚步几乎是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奔跑而去,等终于看清是怎么一回事时,脚步猛的停住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眼前是一方菜地,竹片编织的篱笆里,几只肥鸡挥着爪子恐慌的四处乱奔,不停拍打着翅膀扬起阵阵飞尘。而这派乌烟瘴气的景致中间,一个十分年幼的女娃娃正十分费劲的紧紧将一只母鸡抱在怀里,两只肉嘟嘟的手一边抓住它的翅膀,一遍捏住它的脖子,嘴里还嘟囔着:“咕咕乖,咕咕乖……” 显然,方才那声惨叫就是她怀里这只无辜的鸡发出来的…… 我看着眼前这番无法形容的场景,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散去,呆呆张着嘴巴半天,才木然的扭头道:“这……这便是你说的……妙人?” 苏晋侧头朝我翩然一笑,“正是。” 于是我的嘴巴更加无法合上,这位妙人岂止是妙,简直妙到让我胃疼…… 正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听到苏晋叫了一声:“锦儿。”菜地里的女娃便像是见到蜜糖一般,将手中的母鸡往旁边一扔,挥着两条小腿高高兴兴的往这边奔来,一把抱住苏晋的膝盖,仰起头有些费劲的看着他,奶声奶气叫到:“爹爹!爹爹!”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锦瑟思华年(一) 锦瑟思华年(一) 她那张稚气满满的脸上已经变得灰扑扑辨不出真容,一双小肉手也全是泥土,身上的衣裳更是遍布鸡毛,苏晋却丝毫不嫌弃,矮身将她一把抱在怀中,笑问道:“今日锦儿又做什么坏事了?”声音是我不曾认识的温柔。 小女娃一双水灵无比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嘻嘻道:“锦儿没有做坏事,咕咕下蛋,锦儿在帮它接生。”伸手稍显笨拙的从鼓鼓的胸口拿出来两个鸡蛋,得意道:“爹爹你看,咕咕好厉害。” 苏晋挑眉:“接生?是谁教你的?” 小女娃悄悄往菜地后面看了一眼,立刻坚定的摇摇头:“锦儿不能说。” 苏晋无奈的笑笑,将她放到地上,蹲下来帮她拿掉衣裳上的鸡毛,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尘土,动作温柔得根本不像是他,用下巴指了一下我,柔声道:“锦儿乖,看看爹爹今天带谁来了。” 女娃顺着他指的方向扭头看我,一双圆圆的眼睛顿时睁大,小嘴张成一个鸡蛋的形状,手中的鸡蛋却啪嗒一声掉落到地上,半天,她突然奔过来一把将我的腿抱住,激动得大声叫道:“娘亲!” 我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娘亲吓得差点一头栽倒地上,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看着紧紧将我抱住的小人儿只觉得头大无比,却还听到她在耳边哭泣着声声控诉:“娘亲是坏蛋,娘亲是坏蛋,娘亲明明说要带锦儿吃遍全天下的鸡腿的,为什么丢下锦儿跟美人姐姐逃跑?呜呜……娘亲……” 我被她的哭诉震得脑袋里晕晕乎乎,求助的看向苏晋,却只见到他站在原地深深的看着他的女儿,眼里带着半分疼爱,半分歉疚,神色黯然像是失了魂魄。 这幅模样让实在叫我开不了口,只好自己蹲下身去将腿上的小肉团抱开放到面前,看到她脸上晶莹的泪珠子滴滴滚落下来,心中一疼,却还是不得已道:“锦儿乖,但我不是你的娘亲,我……” 话没说完,她便嘟嘴生气道:“娘亲骗人!”清澈的眼珠子转转,又变成一副委屈的模样,忙含着眼泪道:“娘亲是不是在气锦儿方才的话?”软软的小手将我的一只手拉起,宽慰似的摸摸我的手背,哽咽着道:“娘亲别气,锦儿不怪娘亲,锦儿只是……只是因为太想娘亲了……锦儿不是故意要怪娘亲的……” 我夏小六纵然是铁石心肠,面对她这幅模样,又怎么忍心将实话说得出口?若是我告诉她我并不是她的娘亲,只是一个和她娘亲长得像的人,我不知道会在她小小的一颗心里划出什么样的伤口。无奈叹一口气,我将她抱在怀里,轻声抚慰:“锦儿乖乖,锦儿不哭。” 小家伙窝在我的怀中,软软的身子让我觉得格外温暖,在我颈窝里蹭了蹭眼泪,使劲忍住哭意道:“锦儿一定乖,只要……只要娘亲不走,锦儿……锦儿做什么都可以。” 我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嗓子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苏晋终于良心发现,走过来将锦儿抱到自己怀里,帮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拨开被她蹭的乱糟糟的头发道:“娘亲从很远的地方来见锦儿,现在很累,锦儿先去洗干净,让娘亲休息一会儿,等穿上好看的衣裳再来见娘亲,好么?” 锦儿的一双眼睛不肯离开我半刻,就生怕一个不小心我就消失不见,听到苏晋的话,才低头看看自己脏乱不堪的衣裳,又抬头看看我,才勉强的点点头:“嗯,我要穿好看的衣裳给娘亲看,但是……但是……”小脸满是委屈和哀求的将我看着:“但是娘亲不能趁锦儿洗洗的时候偷偷逃跑。” 那双眼睛将我看的心中忍不住一虚,顿时生出种那抛妻弃子就像是我所为的错觉,无可奈何干干的道:“好,好,我不逃跑。” 小家伙顿时一喜,泪水还没完全干的眼睛立刻笑成一条缝,“莲子莲子,快来带我去洗洗。” 我正奇怪哪里来的莲子时,菜地旁的鸡笼子后面慢慢冒出来一个脑袋,只见小丫头畏畏缩缩的站起身来,怯生生看一眼苏晋,又立马低下头去,心虚的道:“先生……奴婢,奴婢……” 苏晋没有看她,只有些清冷的道:“带锦儿去洗吧。” 莲子立时像是得了赦令一般,忙不迭的跑上前来接过锦儿,抱着她飞快的奔进了屋。 见到两人身影消失,我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总算是松下心来,扭头看到苏晋,顿时怒火中烧,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直接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要带我来见你女儿也不提前告知我一声,还用那样的胡话来诓我,你也太自作主张了。” 他看我一眼,眼神中竟有些我从未见到过的黯然,沉声道:“抱歉,方才吓到你了。” 我没料到他会如此容易就像我认错,原本准备好的骂词生生被咽了回去,但此事的性质实在有些严重,我怎能如此轻易就原谅了他,于是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样做会造成什么后果?欺骗我也就算了,还欺骗锦儿,她还那么小,会毫无条件的相信你,但若……” 教训他正教训得起兴,他却突然走到旁边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下坐到草地上,脑袋靠着树干,闭上眼睛难得的露出倦色,自言自语一般的道:“今日是锦儿四岁的生辰,我答应过她,今日会带她娘亲来见她。” 他头上散落下来一缕头发,被微风吹起扬到耳后,整个人再见不到往日的风采奕奕,甚至有一丝的失魂落魄,再也不是我印象里那个从不显山露水的苏晋。 我心口莫名发烫,一腔怨言凝在嘴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天后才深深叹一口气坐到他身边,放缓语气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纵然如此,你也不能这样贸然的将我带来,你若是提前与我商量一下,我也不是无情之人,帮锦儿过个生辰也没什么的,对不?” 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听清我的话,只是语气依旧的继续道:“阿留是锦儿三岁那年离开的,我以为锦儿年幼,会很快忘了这样的伤心事,没想到过了一年,她小小的脑子里还是牢牢的记着她娘亲,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我想起锦儿方才的可怜模样,心里不由得又疼了一下,再看看苏晋此刻的模样,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看着他默然不语。 他似乎也并不在意,慢慢睁开眼睛,眼波中平静缓淡,我却可以想象出那地下是怎样一番汹涌波澜,听到他道:“你知道么?阿留离开后,锦儿竟然不哭不闹,只是每天乖乖守在门口等她娘亲回来。我常常忙得抽不出空闲陪她,她也不似别家小孩那般缠人,每次我回来她都小心翼翼的怕惹我生气,就担心我会像她娘亲那般丢下她。” 他一番话说的我心中起伏连连,胸口竟忍不住微有哽咽,有梧桐叶掉落到我肩上,苏晋伸手过来轻轻帮我拂去,浅笑着认真道:“我没想到锦儿会这般懂事,但是今日,她见到你时……却哭成那副模样。” 他一双好看眼眸里的柔光让我呆楞许久,到了这个时候,纵然我再有多大的怒气也彻底烟消云散了,有些别扭的坐得离他远了些,我缓声道:“好罢,我不生气了,但是绝对是看在锦儿的面子上,与你无关,知道吗?” 他轻笑一声,转回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风欲静,叶声微动,有蔷薇花香入鼻,我学他一样将半个身子靠在树上,闭眼,脑中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下来。 我忽然觉得,未来若是能够觅得伊人相伴,有女如斯,柴米油盐,相夫教子,似乎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不得不承认,我有些羡慕南宫留,她有这样好的苏晋,有这样好的锦儿,但我也有些不喜她,因为她明明有这样的苏晋,明明有这样的锦儿,却还是抛下他们离开了。 虽然我晓得这样不知前因后果的讨厌一个人是完全不对的,但看着今日发生的一切,我心里那颗指针无法不偏向苏晋,我也固执的不肯承认,这样的偏离,与苏晋有关。 我正思绪飘渺时,苏晋突然道:“夏姑娘可还记得,当初答应过苏某的承诺。” 我睁开眼睛看他,却已经看不见之前的半点无奈与颓然,有的只是一往如常的淡然与自在,心中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觉得他在这样的时候提出这件事来一定没有什么好目的,便装做无辜的道:“承诺?什么承诺?不好意思啊,我记性向来不好,不知道苏公子在说什么。” 见我耍赖,他也并不恼怒,只是笑一笑,闲闲道:“那我便提醒一下夏姑娘,你曾经答应过苏某,只要苏某向你提出一个要求,无论是什么你都会帮我做到。”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锦瑟思华年(二) 锦瑟思华年(二) 我这个时候更加体会到厚脸皮的好处,于是继续眨眨眼睛茫然道:“什么?还有这回事?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他像是早就料到我会如此,笑着无奈摇摇头后伸手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来,慢悠悠的打开朝我举过来轻松道:“我知道夏姑娘贵人多忘事,所以将这契约随身带着,看着这白纸黑字和夏姑娘的亲手按下的指印,夏姑娘应该能回忆起来些许。” 我胃疼得紧啊…… 看着就在眼前的这张契约,我默默在心中想,要不,索性脸皮再厚些,一把撕了它? 这个念头刚出,苏晋便道:“夏姑娘若是想撕掉,那便尽管撕罢,这样的我还有很多,夏姑娘只管撕个尽兴,至于真正的契约,”扬了扬另一只手,手里是叠的整整齐齐的另一张纸,自在笑道:“在这里。” 我胃疼……头疼……眼睛疼……全身都疼…… 极其痛苦的捂了捂眼睛,我最终被逼无奈不得不承认了事实,不怎么情愿的道:“那个,多亏苏公子热心提醒,我好像记起来了,苏公子有什么要求,便说罢,我夏小六说话算话,会履行诺言的哈哈哈……” 苏晋满意一笑,将手中的两张纸都收了起来,然后说出来一句我最不想听到的话:“我希望夏姑娘可以代替锦儿的娘亲,陪她三个月?” 我登时就从地上一屁股站了起来:“什么!” * 午时,我艰难的从锦儿所在的雨桐院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一段我有生以来最为漫长的路程,半天后终于捱到夏连的房间,懒得敲门,直接推门跨进屋内,将在床上蒙头大睡的他摇醒。 夏连醒来,揉一把惺忪睡眼,看清是我顿时激动得爬起身便道:“想好计划了么?是不是这便要走了?” 我看着他颇为积极的下床穿鞋,犹豫了一阵,我弱弱的道:“我觉得,你一个人回燕南山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他穿鞋的动作立时滞祝,错愕的抬起头看我:“你说什么?” 我硬着头皮道:“我……有些要紧事,可能要在帝都耽搁一段时间。” 他穿好鞋,起身去揉帕子抹脸,边问道:“要多久?反正交货还有些时间,我们也不必如此着急,左右我再等你几天好了。” 我愧疚的看他一眼,艰难道:“三个月。” 他手中的帕子啪一声掉到水盆里,猛然转过身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又飞速奔到我旁边,大声道:“你说什么?你要留在帝都三个月?” 我费劲的点点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有与苏晋之间的约定统统告知于他,中间重点提了一下当初他与云鄂在酒楼中斗殴闯下大祸时我是被逼的有多么多么无可奈何,又是多么多么的深明大义事后没有找他算账。 听完后,他大概意识到我如今失了三个月的自由与他脱不了干系,神色变得有些躲闪,也全然失了之前的愤怒,只若有所思的道:“你是说,苏晋早就已经告诉你,你与他的那个前妻长得一模一样?” 我点点头,然后察觉他这话不对,奇怪道:“什么叫‘已经’?莫非此事你也晓得?” “啊?”他愣然,又马上点头道:“对对,之前在燕南山的时候,苏晋私下与我说过这件事,但我怕给你带来麻烦,便没有告诉你。” 我道:“原是如此,算你小子还知道为我着想。” 他摸着后脑勺嘿然笑笑,又道:“原来当初在太仓真正劫持你的是苏晋,我还一直以为就是那肥佬,难怪当初我告诉师父让他去肥佬家中救你的时候找了这么久。” 我奇怪道:“是师父将我从苏晋府中救出我的,他没有告诉你么?” 他茫然摇头:“没有啊。”想起什么,他突然问我:“对了,苏晋那个女儿多大了?” 我道:“今日正是她的四岁生辰。” 他想了想,神色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其他法子,你若是真的想清楚了,那你便留下罢,我先带着琉璃盏回去向交差便是,师父那里,我也会帮你掩护,不过三个月后,你要记得回去。” 没有料想到他会这样好商量,我有些意外,却也深感欣慰,点点头道:“作为交换条件,我已经让苏晋保证会派人安然将你送回陇定城,出城的事,你也不用忧心了。” 他立刻大声问我:“你不是将琉璃盏的事告诉他了吧?” 我白他一眼:“我有这么傻么?我只是说你身上有一件要紧的东西,出城时不能接受盘查,要他想办法躲过去,他也并未多问什么。” 他这才放下心来:“那便好,那便好。” 吃了午饭后,夏连收拾好行囊,我将琉璃盏交予他,又切切交代了一番,他拍胸脯向我保证,一定完好无损的将琉璃盏带到师父手中。我却十分放心不下,但看到苏晋安排护送夏连的人时,却是彻彻底底的放心了。 夏连看到抱剑而来的云鄂时,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不满的看向苏晋:“难道你就准备让这个人护送我?” 苏晋淡然点头:“云兄在江湖上也有些地位,一路上都不乏他的势力,让他来护送你,最好不过。” 夏连的脸色更加难看,嫌弃道:“他不是受了重伤么?别到时候还要老子反过来保护他。” 云鄂停在我们面前,壮硕的身子懒懒靠到墙上,一张俊脸冷酷无比,抱剑漠然道:“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扭头看一眼夏连,又转回头去:“不过保护你这样的,是要费些力气。” 夏连怒道:“你什么意思?你竟然看不起老子?” 云鄂冷道:“我看不看得起你不要紧,你若不服便凭本事说话。” 夏连一把抓起桌上的包裹站起来,狠狠道:“好!到底是谁保护谁,咱们路上走着瞧!” 我和苏晋在一旁默默对视一眼,各自笑了,而我再转头看云鄂,简直是越看越满意,高兴的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两个互不理睬的身影慢慢远去,我摇摇朝他们招手送别:“祝你们路上愉快啊!” …… 将两位难伺候的祖宗打发走后,苏晋说他有事情要出府一趟,让我先去陪锦儿,他晚上会赶回来一起庆祝生辰。 我心中有些不满,认为锦儿已经这样可怜,他不应该老是为自己的生意东奔西走,多花点时间陪陪锦儿才是要紧。本来想说教他两句,但又觉得我作为一个外人说这些话未免显得有些逾越,犹豫一番还是忍住了,看着他离去之后,便独自去了雨桐院寻锦儿。 刚踏进院子里,便见到莲子在门口张望,一见到我,便欣喜迎上来道:“夫人你总算是来了,小姐等你等了半天,午觉也不肯睡,说是一定要你陪。” 我被那声夫人吓得差点栽到门槛上,缓过来道:“你……不用这样叫我吧……” 莲子委屈道:“是先生交代的,说是一直姑娘姑娘的叫显得生疏,小姐……小姐她也会多想的。” 我脑袋一大,只好妥协道:“罢了罢了,一个称呼而已,最多也就三个月。”也算是在宽慰自己。 进屋后,便见到锦儿穿着小小的粉色睡裳靠在枕头上在和瞌睡虫作斗争,明明已经困得东倒西歪,却还是坚强得不肯睡去,看得我好笑又心疼,走过去柔声道:“锦儿不乖哦,为什么不肯睡觉?” 听到我的声音,她原本已经胶着难解的眼睛立时睁得大大的,一脸开心的叫了一声:“娘亲!”就要掀开被子爬下床来迎我。 所幸她人实在小的可怜,要爬下对她来说有些过于高的床榻着实费劲,趁她还掉在半中央的时候,我急忙走过去将她抱回床上放回被窝里,无奈道:“锦儿不乖乖睡觉,就长不高哦。” 洗干净后,她白白净净的小脸终于重见天日,比我想象的还要可爱许多,长大了必然是个美人坯子,做起撒娇的模样来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嘟起小嘴奶声奶气道:“锦儿以为娘亲不来了,锦儿不敢睡。” 我靠在枕头上,伸手将她抱到怀中,手掌轻轻拍拍她的背,这样极有母性标志的动作我之前想都没想过,此时做起来却觉得十分顺其自然,就像是我经常这么做似的。 心中暖意缓缓,我安慰道:“锦儿不怕,娘亲不走,娘亲陪锦儿睡觉,好么?” 她小小的身子整个蜷缩到我怀里,伸手来抱我,却因为手臂太短只能抱到我的侧腰显得有些吃力,仍旧不肯放开,一个劲儿点头道:“嗯嗯,以前娘亲也常常陪锦儿睡觉,但是娘亲走了,就没人陪锦儿睡了。” 我问:“爹爹没有陪你么?” 她有些委屈的摇摇头:“爹爹很忙的,他都没有时间回家。” 我叹一口气,用下巴蹭蹭她细软的头发,“没关系,以后娘亲陪你。” 她又抱紧我些,询问的语气中却带着央求:“娘亲会一直陪着锦儿么?” 我来路上原本打算编个理由将我只能陪她三个月的实情说出,此时却是嗓子口一紧,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声:“会的。” 我原以为她听到这样的答案会欢呼雀跃,但小家伙却突然沉默不语,我低下头去看她,见到她将脑袋埋在我怀里,胸口渐渐有些湿润,怀里响起低低的抽泣声,我愕然:“锦儿怎么了?” 她哽咽着闷声闷气道:“娘亲这回不许再骗锦儿。” 我眼睛一热,差点就涌出泪来,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冒然许下的诺言,她期盼如此,我却终究不能做到,但无论如何,这三个月里,我定会尽力待她。 我温柔抚摸她的头发,点点头:“不骗锦儿。” 她这才开心的抬起头来,眼睛下面挂着晶莹的泪珠子,用自己肉乎乎的小手笨拙的擦干,笑呵呵道:“那娘亲给锦儿唱小曲,好不好?” 看着这双水汪汪的眼睛,我怎么拒绝得了,有些为难道:“好,但是娘亲唱得不好听,锦儿不要怪娘亲。” 她郑重的点点头:“锦儿不怪,娘亲以前唱得也不好听,但锦儿喜欢。” 我:“……” 这小家伙还真是诚实得很,看来那南宫留在这方面也不甚擅长,倒是令我感到庆幸,至少不会让锦儿觉得落差太明显而感到失望,于是咳两声清清嗓子便唱起来: “大枇杷,小枇杷,月亮圆圆杨柳儿青,高篱笆,矮篱笆,抓把泥巴做娃娃,娃娃眼睛圆溜溜,娘亲疼来娘亲爱,三月三,四月四,泥巴灶上做糖汁……” 锦儿睡着后,我替她盖好被子,悄悄下了床,出门看见莲子在喂鸡,我有些好奇这翠竹阁中怎么会养了这么多鸡,便开口问了一句,莲子道:“先生不许小姐出门,又怕她一个人待着无聊,才买了些鸡仔来养着,除了这个,”伸手往一旁指了指,“夫人你看,还有几只兔儿,这些都是小姐平日里的玩伴。” 我奇怪道:“不许她出门,为什么?” 莲子叹气道:“先生也是担忧小姐会出事,他没有什么时间陪小姐出去玩,又不放心我们这些下人,便只能让奴婢这般看着小姐了。” 我虽然能看得出来苏晋确然很疼爱锦儿,但是这样的做法实在让我不能理解,锦儿这个年纪正是好奇心最盛的时候,总是这般将她关在这小小的雨桐院里根本不是办法,他就算是再忙,难道连每个月抽出一两天来好好陪陪锦儿的时间都没有么? 我越想越觉得生气,又问:“锦儿晚上都是一个人睡的么?” 她点点头,心疼道:“偶尔先生会陪她睡,但都是极少的,有时候她做噩梦醒来,会自己跑到奴婢房中与奴婢一起睡,奴婢虽然知道如此是失了规矩,但实在忍不下心……所以……” 我欣慰的拍拍她的肩:“没事,你做得很对。” 她又高兴道:“不过现在好了,有了夫人,以后小姐就再也不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了,小姐真的很喜欢夫人呢。” 我突然想起上一回在太仓被困在苏晋的府里时,也是莲子在伺候我,那时她就一口咬定我便是苏晋的妻子,想了想问道:“你是一直跟在南宫留身边做事的么?” 她奇怪道:“夫人为何叫自己的名字?” 我扶一把额头,无奈道:“我是说,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伺候的么?” 她摇摇头:“不怕夫人笑话,奴婢是一年前被自家的父母卖到这里来的,但是先生对奴婢很好,不仅从来不打骂我,还让奴婢照顾小姐,是以奴婢一直把先生当作恩人看待。” 难怪这丫头会这么听苏晋的话,不过照她所说,她来翠竹阁的时间正是南宫留离开的时间,既然没有见过南宫留,又怎么会认定我便是她,心中不解,于是我便将疑惑问出了口。 她笑道:“奴婢是替先生收拾书房时见到了先生的画,那里面可全是夫人的画像,先生画得好,就算我没有见过夫人,也将夫人的样子记在心中了。” 我有些意外:“苏晋还懂画?”转念一想,觉得他既然有闲情逸致去写写画画怎么会没有时间陪锦儿,想起锦儿方才那副委屈模样,顿时觉得更加生气,心中暗自决定就算是逾越也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同他说说这件事。 晚饭时,厨房备了一桌子极其丰盛的饭菜,莲子趁机露了一把好手艺,利落的便捏了几个小巧别致的寿桃。而今日发生的事情委实让我措不及防,全然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便只能虚心像莲子请教,现学现卖的捏了几个勉强看得过眼去的面人。 所幸锦儿并不嫌弃,兴冲冲的扒着桌沿一个一个的认真研究我捏的面人,嘴里还嘟囔着:“这个是爹爹,这个是娘亲,这个是锦儿,这个是……”说到这里却停下来,皱着眉头做出冥思苦想的模样,半天,又突然笑起来,拿起那面人高兴道:“这个是锦儿的阿弟!”然后奔到我怀里抱着我央求道:“娘亲娘亲,再帮锦儿生个阿弟好么?” 我放下手里的面团,怕面粉蹭到她的新衣裳上,便把手抬高,无奈道:“这个娘亲恐怕不能答应你了。” 她歪着脑袋有些不开心:“为什么?” 我看着她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顿生压力,想了半天艰难道:“因为……因为……因为娘亲生不了啊……” 她放开我,看了看手里的面人,眼睛又滴溜溜在我身上转了转,突然伸出小手在我肚子上摸摸,一脸开心的道:“娘亲能生,娘亲有肚子,莲子说有肚子就可以生娃娃。”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肚皮,略显失落道:“莲子还说锦儿的肚子太圆了,所以不能自己生阿弟。”又将手放回我的肚子上捏捏,笑道:“但是娘亲的肚子不圆,娘亲可以生!” 我被她的童言童语弄得哭笑不得,扭头看莲子,这丫头却不知何时悄然遁走了,回过来看着一脸期待的锦儿,我用手背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呃……娘亲是可以生,但是……但是没有爹爹的话娘亲也生不了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锦瑟思华年(三) 锦瑟思华年(三)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有稳缓的脚步声响起,我心中大呼一声苍天,下意识的正想找个地方躲藏时,便见到月白色的衣角下一只白底云靴跨进门槛,屋中响起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倒是十分乐意效劳。” 锦儿乐呵呵的跑过去叫他一声爹爹,然后扬起手里的面人朝他炫耀:“爹爹你看,这是娘亲给锦儿做的,好看吧。” 苏晋矮身看看她手中的面人,眉头微挑:“果然别致。” 我脸颊发烫,强装镇定的起身净手,咳两声道:“那什么,你来的正好,菜都上齐了,锦儿就等你回来一起吃。” 苏晋将锦儿抱到凳子上,自己也坐了过去,嗯一声道:“看来我来的很及时,不过,”缓缓看一眼我,“盆里好像没有水。” 我手中的动作猛然停住,僵着脖子低头一看,脚底下仿佛有一团热气腾升而起,瞬间冲到我的头顶,完全可以想象到此刻我的脸色有多么喜庆。幸好我整个人背对着苏晋,不至于在他面前出糗太甚,我逞强的胡诌:“苏公子有所不知,出家人食膳之前都要先礼拜一下佛祖,这是我们紫庞寺礼拜的方式……” 苏晋还没有说什么,锦儿便将手中的面人放回盘子里,从凳子上爬下来跑到我身边,踮脚伸手到空盆里,有模有样的学着我方才的动作像在水里洗手那样搓搓,咧嘴道:“锦儿也会拜拜哦。” 我:“……”这丫头,还有什么是她不懂的?不过她这一出倒是稍稍缓解了我的尴尬,我顺势拉起她道:“来,娘亲带你去洗手。” 三个人坐齐到饭桌上时,我丢脸的感觉才算是消失得差不多。锦儿非要坐在我旁边,我自然是依了她,坐稳后又看看我们三人此时的位置,不满道:“爹爹和娘亲隔得好远呀,”指着我另一旁的位子开始小大人模样的命令:“爹爹,你坐到这里来。” 苏晋无辜的看我一眼,便颇为听话的将位子换到我旁边来。我们虽然不是第一次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但离得这么近着实是头一回,能清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海棠花香,我有些不自然的扭扭身子,拿起筷子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苏晋往锦儿碗里夹了一支鸡腿,便拿起我面前的碗帮我盛汤,道:“这是夏姑娘在太仓时最爱喝的老鸭汤,我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你今日恐也是累了,来,多喝些。” 正在和碗里的鸡腿激烈斗争的锦儿抬起头来,沾满油渍的小嘴不解的道:“爹爹不是一直唤娘亲阿留的么?为什么要叫她夏姑娘?” 苏晋把盛好的汤放到我面前,看着锦儿道:“娘亲不喜欢爹爹唤她阿留,只许爹爹叫她夏姑娘。” 语气里有七分无奈,又带着三分委屈,连我都快觉得是自己的不对,这个人装可怜的本事会不会太炉火纯青了! 锦儿的嘴巴向下弯成一个倒着的月亮,还挂着鸡肉的下巴抖啊抖啊,一副就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娘亲不喜欢爹爹么?” 我额头齐齐滴下下三大颗冷汗,“我……” 锦儿的眼里已有眼珠在打转。 我急忙道:“喜欢喜欢,喜欢得很,你要爹爹叫我什么都可以……” 她眼里的泪水瞬间就收了回去,马上又眯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喜滋滋道:“我就知道娘亲最喜欢爹爹了。”又邀功一样的看向苏晋:“爹爹,你可以唤娘亲阿留了哦。” 我:“……” 这才反应过来我这是被这两父女合伙给唬了,话说锦儿这丫头是戏子投胎的么?但此时反悔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埋着脑袋一个劲儿的喝汤。 苏晋忍不住轻笑一声,用跟锦儿说话的语气朝我道:“阿留,喝慢些,别呛着了。” …… 一顿晚膳吃下来,我已是身心俱疲,这父女俩却完全没有体会到我的感受,说是要去院子里放天灯,只是此时天还大亮着,显然不是放天灯的好时辰,我们便先坐在梧桐树下一起等天黑。 傍晚的风微凉,锦儿叽叽喳喳的缠着苏晋要生辰礼物,苏晋笑着从袖里掏出来一个褐色的陶罐子,缓缓将盖子打开。 锦儿睁大眼睛凑过去,小脸上立时一惊,深深的哇了一声,叫道:“大蟑螂!” 苏晋:“……” 看苏晋前所未有的一副吃瘪表情,我也忍不住好奇起来,凑过去一看,不禁嗤笑一声,慈爱的摸摸锦儿的头,故作认真的点点头:“嗯,锦儿真聪明,这就是大蟑螂。” 苏晋无奈的看我一眼,伸手捡了一截细小的枯枝,边逗弄陶罐里的蛐蛐边耐心道:“锦儿看,这不是蟑螂,是蛐蛐儿,娘亲没有见过,所以认不出来,锦儿不要怪娘亲。” 这个人……本来想借机让他难堪,没料想反而被他拐着弯儿的说我见识短浅,为了在锦儿面前保住面子,我及时的补救道:“我当然知道这是蛐蛐儿,方才只不过是跟锦儿开了个玩笑。” 锦儿一脸同情的望着我,“锦儿不懂的时候也会跟爹爹开玩笑,爹爹说这是嘴硬,爹爹还说不懂的东西说出来并不丢人的。”伸手在我头上摸摸,一本正经的悄声道:“没关系,我们不会告诉别人,不过娘亲以后要记住这是蛐蛐儿,不是大蟑螂哦。” 看着锦儿一副对我谆谆教诲的小大人模样,我无语凝噎啊……侧头看苏晋,他脸上依旧笑意淡淡,但指不定他已经在心里将我翻来覆去的笑话个百十遍了…… 我愤愤的另外捡了一截枯草,也开始逗弄罐子里的蛐蛐,眼神却是斜睨着苏晋,笑着道:“锦儿啊,娘亲可没有骗你,我很小的时候就玩过这个了,娘亲还会让它唱歌呢,锦儿想不想听?” 锦儿双眼放光,两只小手期待合十:“要听要听!要听要听!” 我拿着手中的枯草稍稍挑拨了那蛐蛐儿几下,声声鸣叫便响彻长空。 锦儿的表情立刻比之前见到蛐蛐儿时的惊喜还要夸张几分,又蹦又跳的拍手道:“蛐蛐儿唱歌咯!蛐蛐儿唱歌咯!”又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昵的蹭蹭,双目中是满满的崇拜:“娘亲好厉害!” 我心中得意渐起,不由得自觉整个人高大了许多,但还是假作谦虚的睨一眼苏晋,“娘亲这只是雕虫小技,爹爹定然比娘亲还要厉害,不仅会让蛐蛐儿唱歌,可能还会让蛐蛐儿跳舞呢。” 锦儿长长的哇了一声,一双眼珠子亮晶晶的直直望着苏晋,“爹爹真的这么厉害吗?” 苏晋哑然一笑,十分坦诚的摇摇头:“爹爹没有娘亲厉害,爹爹不会。” 锦儿捂嘴呵呵笑起来:“爹爹笨蛋。”又拉起我的手摇来摇去:“娘亲,我们一起说爹爹笨蛋,爹爹笨蛋。” 我原本只打算让苏晋在锦儿面前稍稍出糗,将我丢的面子讨回来,哪料及他会这般实在,自认不足的同时还顺便夸赞了我一下,我不仅不觉得得意,反而还不好意思起来。 锦儿这丫头天真,不知道“笨蛋”这两个字于她来说只是好玩,但从大人嘴里说出来便是另一番意味,尤其是男女之间打情骂俏时也常常以此显示关系的亲密,若是对着苏晋说出来我怎么都觉得别扭,但被锦儿缠得无法,我只好干笑几声:“好好,爹爹笨蛋……” 苏晋眼中浮起笑意,承我这样声笨蛋承的十分乐意,笑道:“嗯,我笨蛋。” 明明是我骂他笨蛋,怎么反而一副他占了便宜的模样…… 我都牺牲成这样了,锦儿却还不满意的道:“爹爹是锦儿叫的,娘亲要叫相公哦。” 我:“啊?” 所幸苏晋这人还算有点良心,及时的为我解围,抱过锦儿道:“锦儿今日有没有记得喂兔儿,锦儿吃饱肚子,可不能让兔儿饿着。” 锦儿一副这才将要紧事想起的恍然形容,抱着装蛐蛐儿的陶罐子问道:“那我可以和兔兔一起玩蛐蛐儿么?” 苏晋笑着点头:“可以。” 锦儿便欢叫一声,抱着陶罐子跑开了。 看着锦儿有些跌跌撞撞的小小背影,我无奈又好笑的摇摇头,双手撑到背后,我侧过头去瞧苏晋,锦儿不在,他又立刻恢复成往日的淡漠模样,仿佛只有在锦儿面前才会露出那种真实又简单自在的笑容。 想起我白日里的思绪,忍了半天没忍住,我开口道:“你觉得送锦儿这些东西,她就真的不会觉得孤单么?” 苏晋微微默然,半天后道:“或许吧。” 我抿嘴,拿捏口吻道:“其实我认为,这些东西虽然可以让锦儿开心,但毕竟不能代替太多东西,你说对么?” 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看我一眼,“你说的对,所以我才带你来见锦儿。” 我别过眼不去与他对视,认真道:“但是,我也只能陪她三个月,而且只有娘亲和只有爹爹一样,都不是圆满的快乐,锦儿这么小,不应该这样懂事的,或许她心里已经有个地方缺少一块了。” 所以才因为怕自己失去更多才努力让自己变得懂事。 他拾起一片飘落到他膝上的梧桐叶拿在手里闲闲把玩,微微低头让我瞧不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道:“她心中缺少的一块,和我心中缺少的一块,大概只有那个人能补得完整。” 她说的那个人,是南宫留。 是啊,锦儿口口声声唤我娘亲,我却并不是她的娘亲,苏晋常常将我看成他的妻子,而我却并不是她的妻子,我与南宫留何其相像,何其相似,但我始终都只是夏小六。 心中莫名苦涩。 我自嘲的摇头笑笑,甩开脑中的杂念,将心思放回正经事上面,我直白的道:“既然锦儿的娘亲不在,或许你更应该多陪陪锦儿。” 他轻轻嗯一声,点头道:“我会尽力。” 作为一个外人,最多也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上,我字字真心诚意,只希望他能听得进去。 天色渐晚,夜空中稀稀拉拉的布了些星子,大概夜中要来雨,月光便不如往夜明亮,但这并不影响月下之人的好心情,苏晋取出一早糊好的天灯,莲子送来烛火,锦儿早已迫不及待的在一旁欢呼雀跃。 见苏晋接过火石就要点燃天灯,我拦住他道:“等等,就这样放天灯多没意思。” 他眼神徐徐看我:“那阿留说该怎么放?” 那声阿留叫得我脸颊微热,我躲开他的视线道:“在我们家乡,天灯是用来祈祷的,若是这样空空白白的放上天去,神明该怎么晓得你的愿望?” 锦儿扯着我的裙子问我:“娘亲,祈祷是什么?” 我蹲下身去柔声解释:“就是把锦儿的心愿写在天灯上,天上的神仙看见了,就会帮锦儿实现心愿哦。” 锦儿开心得跳起来,连忙让莲子拿来笔墨要苏晋帮她写愿望,苏晋提了狼毫,沾着刚研好的墨汁,问锦儿要写什么心愿,锦儿咬着手指头想了想,为难且忧心的道:“锦儿的心愿有好多,神仙大人会生气吗?” 我噗哧笑了一声,慈爱道:“锦儿放心,神仙大人要是晓得锦儿这般可爱,一定十分欢喜,锦儿的每个愿望他都会帮忙实现的哦。” 她立刻开心的笑起来,开始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她的愿望:“锦儿想要娘亲和爹爹一直陪着锦儿,锦儿还想要好多好多吃不完的鸡腿,还要咕咕生的鸡蛋快点变成小鸡,还要兔兔的尾巴再长长一些,还要神仙大人送莲子一条新裙子,还有还有,锦儿想要一个阿弟,明天就要!” 听着她一口气说出来这么多心愿,几乎整个雨桐院都被她关照了个便,我心中不由得替天上的神仙们感到汗颜…… 苏晋一个一个都替她写在了天灯上,转眼间一个天灯就布满了瘦劲清峻的字迹,锦儿虽然一个都认不出来,依旧有模有样的环视了一圈,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另外抱来一个天灯:“娘亲和爹爹的心愿写在这里,娘亲娘亲,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笑道:“娘亲当然是希望锦儿能够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长大。” 她又转头问苏晋:“爹爹呢?” 苏晋缓缓笑道:“爹爹同娘亲一样。” 锦儿长长的咦了一声,看看我,又看看苏晋,然后捂嘴偷笑起来,也不晓得小小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略尴尬的看苏晋一眼,自己提了笔往天灯上写,苏晋矮身过来看了一阵,在我身后道:“字很漂亮。” 这是废话,别看我不像个文化人,但在紫庞寺中每每犯了什么事动辄就要被师父和寂空住持罚抄经书,自小就练出来的字能差到哪里去?不过我心念一转,鬼使神差的就问了出来:“与南宫留比起来如何?” 话一出口,我恨不得立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我与苏晋之间的关系本就敏感,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么?正担心他会在心中怎么想我,听到他语气淡然的道:“我没有见过阿留的字。” 我的满腔懊悔与忧虑,顿时就被他这句话抵消了去。 他与南宫留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会连她的字迹都没有见过?难道那南宫留实则是个大字不识的女子?我觉得如果问得这样直接有些不太礼貌,便换了个较为委婉的方式,语气小心的问:“她离开的时候没有留下什么书信么?” 苏晋摇摇头,映在眼眸中的烛光微微暗下去些:“除了锦儿,她什么都没有留给我。” 我握住笔杆的手指稍紧,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与莲子在一旁研究了半天怎么打燃火石的锦儿适时的大叫了一声:“有火咯,有火咯!” 夜并不静,有雨露微染,被点亮的天灯坠着满满的心愿在锦儿的欢呼声中缓缓飞向夜空,随着微风摇摆渐远,最后成为天上星子中的一颗直至消失不见。 不知道此时在某个角落的南宫留会不会见到这些天灯,会不会知道,在另一个地方有两颗心深深的挂念着她。 我想,若这天上真的有神仙,那他们一定都十分不敬业,否则这世上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伤心事?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心人? 更晚些时,阿喜跑来雨桐院将苏晋叫走,锦儿虽有些不高兴,但也只是稍显不满的嘟嘟嘴没有说什么,睡觉时便缠着要我陪她一起睡,看着她屋里那张略可爱的檀木雕花小床,想起白日里莲子的话,我忍不下心拒绝,便抱着她一起在被窝里挤了挤。 小丫头大概是今日太兴奋了些,迟迟不肯睡去,一直要我给她讲故事,这倒是难不倒我,小时候看过的画本和小人书里随便摘一个来更绘声绘色的复述一遍都能将她哄的目瞪口呆。 窗外有细碎雨声响起,我把被子往锦儿身上拉了拉,捏捏她比豆腐还嫩的小肉脸道:“娘亲讲了这么多故事,锦儿也讲一个给娘亲听好不好?” 她咬着手指头艰难的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道:“娘亲以前也给锦儿讲过好多好多好听的故事,但是……但是锦儿都想不起来了,锦儿是不是很笨?” 我宽慰的拍拍她的背:“没事,娘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还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锦瑟思华年(四) 锦瑟思华年(四) 我曾向师父问起我小时候的事,他说我和寻常孩子不大一样,虽然自小便显露出不凡的功夫天赋,但一直到锦儿这个年纪还不会开口说话,师父使了许多法子都不管用。后来请了个婆子来看,一口咬定这我定然是尚在襁褓中时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给吓坏了脑子,简单来说就是智障,且恐怕一辈子都是这副模样,还苦口婆心的劝慰我师父:“你还是趁着这孩子年纪还小找了个荒山野岭扔了吧,不然一辈子都是你的累赘。” 师父自然没有听这缺德婆子的话,依旧任劳任怨的将我与夏连一起养着,所幸上天并未辜负他一番善心,再不到两年时间后我终于学会开口说话,并且之后渐有朝话唠子发展的趋势,每日里缠着师父一刻未歇的说个不停,师父欣慰不已,感叹不已,又烦厌不已…… 想起往事,我心中对师父又是一番感激,暗暗决心三个月之后回紫庞寺定要好好孝敬孝敬他老人家。 再看着锦儿,我忽然生出个不大道德的念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道:“要不然,锦儿说说爹爹和娘亲的故事?” 问题问出来,我已有些后悔,觉得利用锦儿的天真去窥探苏晋和南宫留之间的过往实在不是什么光明之举,但锦儿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完全忽视了这种罪恶感,只将我的好奇心勾得更甚。 听到我的话,锦儿有些委屈的道:“以前就只有锦儿和娘亲,爹爹都不来看我们。” 我皱眉:“为什么?” 她摇摇头,奶声奶气的说了一段长长的话,其中还用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词语,语句童言童语,有些错乱,我费劲理解了半天,才将其中大概意思理解出来。 约莫是说她之前与南宫留在一起的时候,苏晋并没有经常在他们身边,偶尔来看他们一两次往往都是说不上几句话就离去,听锦儿的描述,好像三个人每次团聚时南宫留和苏晋的心情都十分不好,甚至有时还会恶言吵闹,最严重的时候苏晋还会对南宫留拳脚相向。 她说完之后,我心中是既震惊又疑惑,原本在脑海里构造出来的一家三口恩爱和乐的美满图也渐渐有些破碎,不禁怀疑是不是锦儿的年纪太小,对之前的记忆出现了混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猜测不合情理,就算她的记忆有再多错处,也绝无可能在里面听不出来任何一点关于苏晋和南宫留恩爱的蛛丝马迹。 仔细想想,我觉着要么是他们的感情在生下锦儿后发生了变化,要么就是苏晋之前告诉我的那些,都是假的。 正疑惑,我听到锦儿道:“锦儿看见娘亲哭哭,所以锦儿怕爹爹,娘亲不在的时候爹爹对锦儿很好,现在锦儿不怕爹爹了。” 她这话将我脑中的思路搅得更加混乱,一时理不清其中究竟,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换了支小曲唱来哄她,慢慢的小丫头总算是有了睡意。 锦儿彻底睡去后,我瞧着她安静的睡颜,怎么都看觉得有苏晋的六分面容,尤其是眉骨和一双长睫毛像极了苏晋,心中越加烦闷,加上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我难以入眠,竖耳细听窗外,察觉冷雨已歇,便小心起身取了披风走出屋外。 夜里凉风掺着未尽的雨露,我脑子稍稍得以清醒,借着灯笼里彻夜燃烧的烛火,我毫无头绪的走了一阵,依旧没能在脑子里得出个清晰的结论。 半天后,我仰起头望着高处的明月恍然醒悟,觉得自己定是今日晚饭吃多了,被撑得没事干,大半夜的不睡觉却在这里操心别人的家务事,纵然那苏晋有恩于我,但我也不至于为他劳心至此,何况三个月后我就会离开帝都,两人之后既然不再相见,又何必在回忆中多添些许他的影子? 想到此处,我便摇头自嘲笑笑,正要折身返回,却意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身处东厢,想起白日里的所见所闻,我心中对那凉国太子颜津的好奇立刻复燃,往他疗伤的房里望望,便悄然迈步上去。 屋中灯火未熄,我小心隔着窗户侧耳而闻,却只有烛芯燃烧的声音偶尔传来,我心中忍不住为屋中的颜津感到忧心,百里大夫说他病情堪忧,能不能熬过今晚还是个未知数,现在这个境况看来,莫不是这位年轻的太子已经倒霉催的英年早逝了? 正犹豫要不要推门进去看个究竟,突然闻得有说话声响起,我连忙缩回身子,屏了呼吸细听。 “哥哥,你醒了?” 声音刻意压低,却还是难掩其中欣喜,看来这个太子并未倒霉的太彻底,无论如何还是捱过了这一劫,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方才出声的却是个女子,且这个女子的声音还有些耳熟。 传来两声咳嗽,我听到太子颜津虚弱道:“楚楚?你怎的来了?你知不知道……” 他话没说完,便被女子打断:“哥哥莫多言了,你伤成这般模样,要我在那皇宫之中如何安心?若不是晋哥哥告知我,你要是真的……”女子哽咽着道:“我们从小相依为命,你若有不测,我定会随你而去。” 听到这里,我总算忆起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那凉国的昭远公主颜楚,这大半夜的赶过来原来是念兄心切,也不怪那苏晋将消息告诉她,毕竟颜津性命在危,换做我也会做好最坏的打算让这兄妹两得以相见最后一面。 太子颜津生气道:“休要说什么胡话,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冷笑一声,语气冰凉:“他想要我死无葬生之地,我怎可能让他如意,他带给我的一切,我还等着加倍奉还。” 颜楚低咽几声,“哥哥,既然你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可不可以不要再回到那个地方了,我们……我们不要和他争什么皇位了,我们就一起留在卫国,一起留在卫国隐姓埋名,像寻常百姓那样生活,好么?” 颜津微微发怒:“楚楚,你忘了我们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么?我本来从未想过争权夺位,可他和那个女人何曾给过我喘息的机会,况且你知道以他的脾性,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安心,挖地三尺也要将我找出来杀之而后快,我往后若真想保住性命,唯有全力反抗。” 屋中沉默半晌,听到颜楚叹一口气,怅然道:“若我们未生在帝王家,该有多好。” 听着二人的对话,我不禁在心中暗自咋舌,以往我还羡慕过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公贵族,觉得他们生来无忧无虑,要什么有什么,现今看来也并非如此,他们的无奈远远大于寻常百姓的无奈,一旦闹起家事动辄就要赔上性命,权势这个东西,忒他娘的危险了。 我有史以来头一回庆幸起自己只是个寻常百姓,每日逍遥自在,安然快活,即便偶尔为二两白银操心,也远好过随时都会身处腥风血雨。 我光顾着为这两兄妹的命运唏嘘感叹,却忘了倒霉这个东西它就不挑食,无论你是个什么身份都不可能躲开,至于我为什么有了这样的结论,是因为前一刻本姑娘还在为为自己感到庆幸,下一刻觉得脚上有些痒痒低头一看便看到一只饿得连鞋子都啃的老鼠。 老鼠其实并不可怕,但在这样的时刻它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难免有些突然,于是不出意外的,我叫了。 “啊!” 我被弹起一般往后跳了一步,还没有站稳身子,耳边闪过呼啸风声,颈上转眼间便多了一把冰凉的刀刃。 我僵住身子,不敢扭头看身后来人,只听到他冰冷问:“你是何人?为何潜伏在此?” 我忙配合的举起双手:“这位好汉,我只是路过此地,此事着实是个误会,你先把剑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颈上的刀又近一寸,“说,是不是承义王派你来的?” 早知道听人墙根这种缺德事是要遭报应的,但却没料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正是百口莫辩的时候,听到房间的门被推开,颜楚温柔却又略带严厉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颈上刀刃微松,我趁机倾身一闪,飞速退开两步,那人正要继续逼上前来,颜楚大叫一声:“住手!”眼前的剑顿时停在半空。 颜楚提裙朝我奔过来几步,又将我细看一遍,脸上喜色浮现:“夏姑娘,真的是你。” 我抱拳行礼,嘿然道:“公主别来无恙。” 颜楚亲厚的拉起我一只手,笑道:“早与你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你既是晋哥哥的好友,又曾对我有恩,我心中已然将你当作姐妹。” 不等我说什么,又朝身后道:“退下吧,夏姑娘是好人,不会害我与哥哥。” 那人犹豫片刻,便恭敬应下,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颜楚回过头来,脸上依旧是亲切笑意,道:“对了,上次在将军府中,楚楚身体不适,未能与夏姑娘送别,还望夏姑娘不要怪楚楚失礼。” 我忙惶恐道:“公主说笑了,上次有急事不能耽搁,是我们不辞而别在先,公主不怪罪已是幸事,我怎么还敢怪公主。” 颜楚提袖掩嘴轻笑一声:“都说了不许客气,你我就莫要说这么多客套话了,来,与我一起进屋,正好哥哥也在,相信他一定很高兴相识你。” 她不问我为什么会在翠竹阁,也不问我大半夜的在窗外听他们兄妹俩对话的因由,还欢欢喜喜的要为我引见他的兄长,这个公主却是奇怪得很,但我乐得没人追究,又正好可以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便也没有多作纠结,只荣幸道:“多谢公主了。” 屋中药香极浓,隔着屏风我听到太子颜津谨慎问道:“楚楚,方才是何人?” 我本觉着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再上前相见会显得比较礼貌,但一只手被颜楚亲热拉着不好意思挣脱,只能是被动的跟随她的脚步绕过屏风,听到她高兴道:“哥哥,你可还记得我不久前与你说起过的夏姑娘,正是她来了。”转头笑意盈盈的看向我:“夏姑娘快过来,哥哥听闻在燕南山时是你救了我,便一直说有机会定要当面谢你呢。” 当初救她全然是看在知照的面子上,也着实没有费什么力气,这点小事却被总被她挂在嘴巴上说,即使我脸皮厚也忍不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举手之劳,公主不必如此挂齿,何况公主来我们卫国和亲,马上就是我们卫国的长安夫人,我作为卫国百姓,更是应该出手相救。” 她的脚步顿了顿,屋内烛光微暗,我却看清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黯然问我:“你……你怎么知道?”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对了,你在翠竹阁中,自然是晋哥哥告诉你的,原来他也会与旁人谈及我么?” 我只是真心诚意的说了一番体己话,却完全未能料及她会突然有这个反应,我不禁在心中仔细回想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却也不觉方才的话有何处不妥,只好点头道:“是啊,此事确实是从苏公子那里得知,他还告诉我他与公主之间有着不凡的情义,令我羡慕不已。” 颜楚嘴角的苦笑随即消失不见,停下脚步放开我的手,眼中显出喜色:“他当真这样说?” 我看着她那双微含惊喜,半带激动,更多的是被期待充斥的明亮双眸,脑中陡然而生一个猜测,心里即刻有如明镜,对她方才的反应和之前所见她与苏晋之间的种种立得一个合理的解释,正想继续委婉证实心中的这个猜测:“其实他……”一开口却瞥见此刻躺在床上那人的面容,眼睛猛的睁大,见鬼一般的快速退后两步,半天后,难以置信道:“怎么是你?” 他似乎早注意到我,人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俊美面容满是憔悴病色却依旧神采奕奕的丹凤眼眸中竟是欣喜,一样难以置信的道:“果真是你。” 此时此刻,我心中只有三个字:孽缘啊…… 看着那张不久前才给我带来惊吓此刻又给我带来更大惊吓的脸,又看看颜楚被我毫无预兆的反应吓得花容失色的脸,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飞速整理心中思绪,很快便得出最为紧要的结论:与我在香满楼中结下梁子的白衣人渣,他竟然是凉国太子颜津! 我的苍天…… 想起那晚我骂他的一通并不客气的话,双腿顿时有些发软,沉默许久,极为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来:“太子啊……你听我说,其实那晚的事我可以解释的……” 一旁的颜楚总算反应过来,意外又欣喜的道:“原来夏姑娘与哥哥之前已经见过了。” 颜津却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愤怒,甚至还能感觉到他挺高兴,笑道:“你当晚走得着急,我有许多话都来不及对你说,还以为又要断了你的消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茫然道:“难道太子真的认得我?太子你……会不会认错人了?毕竟,这世上貌似有个人跟我长得挺像的。” 他笑着摇摇头,“纵然有再多人与你相像,我也断然不会将你认错。”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缺了半边的白色玉玦,递给我看,道:“你不记得我,那你可还记得这个?” 我满心疑惑的将玉玦接过来细看,虽然它的缺口处已经被磨得平滑,但上面刻的半截凤身依旧精致绝美,栩栩如生,显然不在的那一半上面正是这只凤凰的凤尾。 我脑中有细碎片段闪过,尘封已久的一段记忆总算是慢慢浮上心头,眼前这张脸渐渐有了似曾相识的轮廓,我惊讶着不敢确定道:“你是……离落?” 他笑意依旧:“当年赠玉知恩,离落未敢忘记。” 这玉玦原本是我的。 师父告诉我,我爹娘都是平凡百姓,靠着一亩三分地维持生计,家中唯一值钱的便是这块祖传的凤玉,因谨记老祖宗的训诫,即便日子清贫,爹娘也未曾打过这凤玉的主意。 生下我和夏连不久,爹娘不幸双双病逝,家中那一亩三分地也被当地恶霸据为己有,师父依照娘亲的交代将玉玦一分为二,各藏一半在我与夏连身上,带着我们连夜逃出村子,才让凤玉幸免于难。 只是夏连那小子实在没这个福气,两岁不到的时候将挂在他身上的那半块凤玉弄丢,师父找遍整个燕南山也未能寻到其半分踪迹,最终只得无奈放弃,为此还特意到我爹娘坟前烧纸赔罪。相比之下我就比较争气,剩下半块凤玉放在我身上一直安然无恙,直到十岁那年我和师父的凉国之行中,遇到那个叫做离落的少年结下短暂缘分才以玉相赠。 说起为什么会把这极为珍贵的半块玉佩送他,由于事情发生得实在有些久远我脑中记忆已有些模糊,只清楚记得从凉国回到紫庞寺师父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堪堪将我反锁在经阁中饿了三天三夜后放出,无奈且悲痛的道了一句:“都是天意啊。” 之后再不提此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离人归,落花满院(一) 离人归,落花满院(一) 是颜楚的唤声将我从对往事的感叹中拉了出来,听到她高兴道:“没想到夏姑娘竟然就是哥哥口中的那个怪丫头,都这么多年了,你们竟然还能相遇,这样的缘分真是让楚楚羡慕。” 眼瞧着离落,当年的稚嫩少年转眼间长成如今的翩雅公子,但那时一路上结下的患难之情仍然不能忘怀,我与他同啃一张干馕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看着他的温和笑意顿感亲切无比,便忍不住故意说笑道:“当年我赠玉时自以为慷慨豪爽,义薄云天,怎的在你那处就落了个怪丫头的名号?唉,早晓得就该把这玉玦拿去换银子,还能让我好几年不愁吃穿呢。” 离落听到我的话,脸上却是笑意渐浓,配合我道:“原来这玉玦竟如此值钱,早知道的话那时我们就不用风餐露宿差点的半路上做了四只饿死鬼了。” 我们目光相视,而后同时笑出声来。 颜楚看我一眼,又看离落一眼,也忍不住掩嘴一笑,嗔怪道:“夏姑娘和哥哥果然是有缘人,你俩如此默契,倒显得楚楚有些多余呢。” 我忙笑道:“若非公主为我引见,我怎能再次得见旧友?说起来,我倒是该好好谢谢公主,这下正好,公主这次帮了我一个大忙,与我上次救公主的事做个抵消,今后我俩谁都不欠谁,公主以后可千万莫再提谢字了。” 颜楚柔柔笑道:“既然夏姑娘都这样说了,那楚楚怎么还敢见外,哥哥与夏姑娘如今能相认,今后我们便都不再是外人。”又走近我拉起我的手亲厚道:“说起来,我至今都不曾知晓夏姑娘的真名,一直以夏姑娘相称毕竟显得生疏,若是不介意,你可否将姓名告知楚楚?” 名字这个事情,它对来说始终是块心病,有些尴尬的看一眼离落,当初我与他患难与共时,是将这件事向他痛诉过的,只是我并不确定他如今是否还记得。 所幸这个太子的记性并没有令我失望,像是意会到我的尴尬,他主动朝颜楚道:“楚楚,我没记错的话,她比你年长些,你若是愿意,今后便以姐姐相称。” 颜楚笑盈盈的点点头,问我:“楚楚自然是万分情愿,姐姐可介意?” 意外的认了一个公主做妹妹,我忙着抱她大腿都来不及,哪还敢说介意二字,感激的看一眼离落,我大方道:“不介意,不介意,既然你称我一声姐姐,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开口,我这个姐姐一定义不容辞。” 颜楚便高兴的拉我坐下,我将手里的半块凤玉还给离落,他却没有立刻伸手接过,看着我道:“我一直将它珍惜保存至今,就是因为知道它对你来说十分紧要,今日既然与你重逢,不如就让它物归原主。” 我将凤玉塞进他怀中,“当初既然赠给你了,就没有要收回来的道理,若那时没有把凤玉送你,我也不见得会有你这般珍视它,何况它跟了你这么多年,若它如人知情知意,恐怕也早已不认我这个前任的主人了。” 他扬起嘴角:“早料到你会如此。”大方将凤玉接过去收下,邪邪的笑道:“就当为你那晚打我的一巴掌赔礼谢罪了。” 他这个表情,立马就让我想起那个欠揍的白衣人渣,犹记得年少时他稚嫩的面庞上那羞涩的神情,腼腆着将馕饼递给我,怯生生道:“这个……这个给你吃。”再看看他如今这幅妖孽的模样,我不禁感叹,岁月这把杀猪刀使得当真叫一个令人眼花缭乱…… 颜楚见我们如此,忍不住好奇询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趣事,我将事情细致道出,包括那晚在十里巷旁的偶遇和后来错把离落当成前来讨情债的旧情人的误会,纵然是颜楚这样温婉淑秀的美人,也忍不住被这乌龙故事惹得笑声阵阵,面颊红润的拉着我道:“难怪哥哥这么多年对你一直念念不忘,我与哥哥在深宫中多年,从未见过似姐姐这般妙人,能够与姐姐相识,楚楚真是幸运。” 我被她夸得十分不好意思,但我晓得若是谦虚两句她定又是客气回我,便没脸没皮的受了:“好说,好说。” 看向亦是笑意满面的离落,我察觉到他的脸色似乎比方才更显苍白,这才省起他身负重伤,忙关怀问道:“对了,你的伤怎么样?” 他不甚在意的摇摇头:“没什么大碍,休养几日便好了。” 他这是逞强,白日里我亲眼所见的那三支血剑如今仍然记忆犹新,何况除了这些满目的外伤,他体内还有毒素,岂是修养几日便能好的,若不是他命硬将最危难的时候熬了过去,我此刻所见到的恐怕就是一具尸体了。 我晓得男子家在这方面总是爱逞些面子,便也不拆穿他,只道:“时辰也不早了,你身上还有伤,便早些歇下,我也该回住处,明日再来看你。”看向颜楚,问她:“今夜苏晋可有为公主作其他安排?” 颜楚道:“宫中耳目众多,既然哥哥无事,我也该尽早赶回宫中,姐姐放心,自有人护送我回去。” 我点点头:“那便好。” 与二人道别后,我照原路返回,方出门没几步,恍然瞧见一处假山后有红色人影闪过,我心中立时戒备,跃身上前再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动,摇摇有些昏沉的脑袋,想必方才是自己犯困才出现的幻觉。 第二日晨间睡醒时,一睁眼便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一脸严肃的蹲坐在我身边,一双小手在我的肚子处认真摸索。 我第一个反应便是觉得自己定然还未睡醒,恐怕是哪个金童玉女入了梦来,等迷糊的脑子渐渐清明,昨日发生的一切才撞入脑中,终于想起来眼前的这个哪是什么金童玉女,而是被她莫名其妙叫了娘亲,与我同床共枕了一夜的锦儿。 我打了个哈欠,揉揉惺忪睡眼,稍哑着嗓子不解问道:“锦儿这是在做什么?” 她露出忧愁的神情,难过道:“娘亲,神仙大人是不是没有看到锦儿的心愿。” 我坐起身子来,“怎么了?” 她有些不满且委屈的道:“锦儿昨夜明明拜托了神仙大人要送一个阿弟给我,但是……但是锦儿都没有见到阿弟……神仙大人是不是不喜欢锦儿……” 我顿时头大,这孩子也忒执着了些,就算是送子娘娘大显神灵,那也不可能让我在一夜之间就剩下个娃娃来吧。 不过大概是平日太孤单寂寞了,所以才会如此心心念念的想要一个阿弟作伴,我将她抱到怀里,柔声哄她:“神仙大人不是不喜欢锦儿,只是像锦儿一样想要个阿弟的小孩太多了,神仙大人忙不过来,所以锦儿还需要再等等。” 她茫然的眨眨眼睛,似乎是在努力理解我的话,半天后,小心的问道:“那,那锦儿要等多久?” 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表情,我不由得有些心虚,总觉得这几日对她说的胡话都抵得上我过去一年扯的谎了,但这对我善良慈悲的本尼姑来说着实万般无奈,每每面对她那双如星子明亮般的眼睛我总是无法忍心将真相说出。 此时亦是如此,但为了避免她过于频繁的在多要一个阿弟这个问题上追究,我想了想做出无奈的表情道:“恐怕至少也要等个一年半载了。” 她看看我,又低头有模有样的掰着手指数了一阵,然后苦恼的挠挠头发,抬起头看我我:“娘亲,一年……“努力回忆了一下我方才的话,不确定问道:“一年半载是几天?” 我被她这个样子逗得在心中偷笑,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笑着道:“等下一回锦儿过生辰,就能看见阿弟了哦。” 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一脸认真的在心中度量着这个期限的长短,半天后,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不情愿的轻声道:“那……那好吧。” 正想宽慰她两句,听到莲子在屋外叩门叫我们起床吃早膳,我应了一声,将锦儿从被窝里抱出来道:“锦儿乖乖穿衣裳,等吃饱肚子娘亲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她顿时高兴起来,瞬间忘记方才失落的情绪,兴奋的拍拍小手铜铃般欢呼:“好哦!好哦!” 早膳桌上仍然不见苏晋,听莲子说他自打昨晚被阿喜急匆匆前来叫去,一整夜都未曾归来。 我虽然晓得做生意的人一向比常人劳碌,却未想到会劳碌成这个样子,他连安然睡个觉的时间都没有,也难怪极少抽出空闲来陪锦儿,不由得庆幸昨日劝他应当多陪陪锦儿的时候未说出什么过份的话,不然面对这一桌子全靠他辛勤劳碌才挣来的丰盛早膳我如何安得下心来…… 吃完早膳后,我记起东厢还住着一个受伤的离落,虽然他与苏晋之间交情不浅,但我知道苏晋似乎很是隐晦自己曾已成家的事实,更不确定他是否晓得苏晋在这翠竹阁里还藏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便不好直接把锦儿带过去,只好先将她交代给莲子,宽慰她道:“娘亲先去见一个人,你先和莲子玩一会儿,娘亲马上就回来,好么?” 小丫头心中一直记挂着我带她出去玩的事情,虽然不怎么情愿我的提议,但犹豫一阵后还是乖巧的点点头,“那娘亲不能让锦儿等太久哦。” 我连声应下,嘱咐了莲子几句,便动身朝东厢而去。 等到了东厢,却未寻见离落的身影,问了下人才晓得苏晋先前交代过,只要离落境况稳定下来,便将他直接安排到百里大夫所在的南院中,那处静谧幽雅,最宜养病,也方便百里大夫时时照看他的病情。 我谢过后,便折身寻去南院。 时节近夏,云中的日头已有些晃眼,被满林的竹叶化成点点光斑,风吹动,便似夏夜的萤火飞舞,林中两人对坐棋盘,我笑着唤一声:“离落。”身着湖色长衫的俊俏公子便转过身来。 翠竹之下,明亮的日光透过碎叶,斑驳的斜射在他身上,轻洒上一圈金色的蒙胧光晕,身上的衣裳整洁如新,墨色发丝如瀑披下,与昨夜那个满身血迹的重伤者判若两人,虽然唇色依旧些许苍白,但明亮眼眸中的奕奕神采叫人根本看不出来不久前他半只脚还踩在鬼门关里。 但是,他一起身朝我走来便立刻露馅了。 我看着他仿若铁拐李附身,拖着右边一只仿佛并不存在的腿朝我歪倒着走来,我认真瞧了半天,终究没能很好的忍住,捂住肚子笑出声来:“哈……” 他在我面前停下,神情略显尴尬,我意识到自己这个表现不厚道,便立刻强忍住笑意,直身一本正经道:“你这个走路的姿势,倒是很别致嘛……” 听我这样说,他脸上的尴尬反而消失,自在笑道:“能得你如此开心,我这个伤也不算是白受。” 察觉他眼中的玩笑神色,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伸手宽慰的拍拍他的肩,“别气馁,其实这个样子也挺好的,有一种……另类的帅……” 他想了想,问我:“另类的帅是什么帅?” 我解释道:“就是丑帅丑帅的。” 他:“……” 百里大夫看见是我来了,慈爱的朝我打招呼,我亦是恭敬回他,他道:“看来夏姑娘与离公子有话要说,老夫正好准备出门寻药,林中简陋,炉上热茶很快烧开,二位就请自便了。” 我和离落皆客气道:“多谢,多谢。” 百里大夫走后,我将离落扶回棋盘旁坐下,在他身上打量了一阵,我摸摸下巴道:“看来,我应该找人帮你制一副木拐。” 他表情有些无奈:“真有那么丑么?” 我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莞尔:“我方才只是说笑,你倒真当真了,放心,你的帅没那么容易被影响,我只是觉得有副木拐行路方便些,便不用每回都是我来找你了。” 他了然一笑,想到什么,问我:“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怎会在这翠竹阁中?又是如何与苏晋相识的?” 我叹一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今日我时间有限,暂不能与你细说,改日有机会再一一告诉你。” 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年幼时一别之后,我也一直试图在寻你的消息,今次能重逢,我真的很高心,心中也有许多话想对你说,改日找个时间我们再好好叙叙。”又笑道:“那你此番可是特意来看望我的?” 我没有多想就立刻道:“当然了,你伤成这样,我自然是挂念无比,亲眼瞧见你没事,我也便放心了。” 他眼中的光芒慢慢变得柔和,眼眸定定将我瞧着,嘴角那抹笑意有些意味不明,我正搞不明白他为何有这个反应,便听到他开口轻轻唤我一声:“阿留。” 听到这两个字,我胃里顿时一抽,差点没有坐稳,一脸痛苦的捂住胸口:“你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唤我小夏罢。” 他不解问道:“为何?” “因为……”我开口,却不晓得该怎么答他,想了想胡诌道:“因为小夏听上去比较亲切啊,我就喜欢你这么叫我。” 他便高兴起来,看着我点点头:“好。” 我抬头看看日头,道:“我还有些要紧事,既然已经看过你,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自己当心些身子,这翠竹阁好像挺大的,你不要随意乱走,我有时间定会再来看你。” 他脸上笑意更浓,又缓缓答了我一个:“好。” 我在心中嘀咕,那晚见这家伙一副冷漠模样,没想到还挺爱笑的……难道是逃过一劫大难不死高兴坏了? 告别离落后,我回到雨桐院抱了锦儿,交代莲子苏晋若是回来,就告诉他我们在西厢的院子里扑蝴蝶,莲子高兴应下,我便领着锦儿往翠竹阁的后门寻去。 路过西厢时,我的脚步并未停下,被我牵在手里的锦儿感到奇怪,仰起脸一脸天真的问道:“娘亲,我们不扑蝴蝶么?” 我停了脚步蹲下身去,问她:“锦儿想不想去外面玩?” 她立刻睁大眼睛,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重重道:“嗯!” 我左右瞧瞧,在她耳边低声道:“今天娘亲就带你出去玩,但是我们不能告诉爹爹,知道么?” 她露出为难的表情,咬咬自己的食指,犹豫了一阵,仿佛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决定一般,神情竟然有点视死如归的意思,挺起圆圆的肚皮凛然道:“好!既然娘亲想出去玩,那锦儿就帮娘亲瞒着爹爹吧!” 我:“……” 这小妮子倒是鬼精得很…… 拉着锦儿一路躲开遇到的下人,锦儿这丫头比我还机灵,一听到有脚步声响动都不消我提醒,挥着小腿就噔噔的跑到就近的假山后面藏起来,还伸出脑袋鬼头鬼脑的打量,等人影消失后才敢慢慢把自己小小的身子挪出来,一副颇有做贼天赋的模样叫我哭笑不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零四章 离人归,落花满院(二) 一百零四章 离人归,落花满院(二) 半晌后,我俩悄然晃出后门,四下里寂静一片,并无人迹,我和锦儿对视一眼,便将她一把抱起,朝闹市的方向飞奔而去。 等到了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锦儿小丫头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见到这个也哇,见到那个也哇,逛了一上午光顾着激动硬是没说出过一句完整的话,我心中的成就感随着她一声声哇不停膨胀,深深觉得自己带她出府这个决定果然没做错。 可惜的是,因怕回到翠竹阁不好向苏晋交代,是以许多有趣的玩意儿锦儿也只能拿在手中把玩一阵便恋恋不舍的放回去,我看得心中不好受,便暗自将她瞧上的那些小东西的模样一一记在心中,打算回去都亲手做来给她玩,但看到她不知第几十回拿起一张花木面具爱不释手的细看并且还有继续下去的趋势时,我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只挑一两样简单的来做算了…… 我与夏连早前在帝都时,就听闻北面街上有一家闻名全城的黄记包子铺,说那店里包子师傅的手艺是十八代祖传下来,世间目前仅此一人,做出来的包子唯有两字可以形容:绝了。 我与夏连早就想去证实一番,但始终未能逮着这个机会,今日正好可以带锦儿丫头去尝个新鲜,左右钱袋子里的银子也是那苏晋的,拿在手里玩的不能带回去,吃进肚子里的总归要吃个尽兴。 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一点不错,我和锦儿正一大一小喜滋滋往北街上去,路过一条僻静巷子时,却猛然撞见一个极为熟悉的壮硕身影,顿时吓得浑身一颤,一把抱起锦儿就躲到一旁的菜摊子后面。 锦儿亦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小脸愣愣,反应过来后急忙往我怀里缩缩,悄声道:“娘亲,你是不是看见爹爹了?” 我心里苦哈哈的想,要真是苏晋那倒还好办了,只可惜今日离府时没看黄历,不出门则已,一出门竟然就遇到我目前最不想遇到的一尊大佛,正是那晚在尚书府中与我和夏连争抢琉璃盏的宋离白宋大将军。 虽然如今琉璃盏已被夏连带离帝都,他此时就算活捉了我也再找不到它的下落,但当晚我那样惹怒了他,为了保命还信誓旦旦的答应了他定会立刻远离帝都,今后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如今不过两日,若叫他发现了我,再知道我不仅没有离开帝都,还要留在苏晋身边整整三月,恐怕会二话不说立即将我扔进那天牢里去。 我伸手在嘴边嘘了一声,尽量放低声音道:“锦儿放心,不是爹爹,但是这个人是个会吃人的大坏蛋,我们不去吃包子了,我们去吃饺子,好么?” 可怜了锦儿小儿人,被我接连这样吓唬,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得茫然的点头应和,我心中虽愧疚,也只能先将面前困境应付过去,等事后再好好安抚她,将她抱在怀中正想悄然遁走,却听到巷中一道清脆女声响起。 “宋将军,我与你注定是无缘的,你就不要再纠缠我了。” 我忽然就想起夏连说过的一句话来:八卦这个东西,当真是比毒药还要命…… 我的脚步沉如千斤,再迈不开一步,又默默缩了回去,继续隐在菜摊子后面细听。 锦儿小手抓住的的衣袖,怯怯道:“娘亲……” 我拍拍的她手轻声慰抚:“锦儿不怕,娘亲在这里。” 借着菜摊子掩护,我小心露出半个脑袋,仔细看清不远处除了宋离白一人之外,他对面果然还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妙龄女子,虽说不上如何的花容月貌,但也算得是小家碧玉,穿着打扮也并不像普通人家的千金。 万万没有想到,像宋离白这样木头般的男子,竟然也能在情这个字上染指一二,当真是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木头也有开花日啊…… 宋离白侧对着我,并不能很好的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听到他用一贯的语气,也就是没什么语气的问道:“什么意思?” 那女子的确肤若凝脂,明眸皓齿,但神情却像是自小便养出来的傲慢,道:“虽然你是卫国的神武将军,爹爹看中你的才能,将我许配给了你,但你应该清楚,这门婚事若是没有我的答应,也断不可能成的,我晓得你钟意于我,只是姻缘这种事强求不来,我希望你可以看开些,莫要继续纠缠于我了。” 我瞧见宋离白一边的眼神怪异,沉吟半晌,始终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女子这番话确然说的有些伤人,换作旁人听了无论如何也要伤情一番,虽然宋离白的表现稍有些平静了,但依照他的性子,伤起情来倒很有可能就是这幅形容,对他这样脑子里大半部分只有打打杀杀的人,心里面纵使再波澜万丈,面上能做出这样的反应着实不容易了。 见宋离白不说话,那女子脸上露出些厌烦的神情,问他:“宋将军,你知道我为何不喜欢你么?” 我一听她这个问题,就晓得她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听话,依照我在这种事上还算丰富的经验,应对这个问题最佳的反应便是要谨记四个字:欲擒故纵,装作不屑的说一声“我并不在乎”,然后不做留恋的转身离去给对方一个潇洒无比的背影,让对方讶之恨之,念之思之,最后再迷之爱之。 若是实在是修为不够做不出这样的潇洒不羁,那便退而求其次选择沉默不语,对方就很有可能觉得谈不下去而自己转身离去避免过份伤情,若对方是个厚脸皮的,非要自己继续说下去,至少话中伤人的程度也能减少三分不至于太伤自尊。 偏生宋离白这呆子虽然身手矫健无比,却天生是个木鱼脑袋,听到这种显然是挖了坑等他跳进去的问题,竟然老老实实的答了一句:“不知道。” 我作为一个旁观者,都替他觉得胃疼…… 果然,那女子脸上的表情立时多了几分轻蔑,打量宋离白譬如打量一根廉价的大白萝卜,不留情面的道:“因为你无趣,你是这世上我见过的,最无趣的男子。” 这话听得我都忍不住肉紧,没想到这姑娘看上去颇乖巧,绝情起来竟如此寡薄。我一向以为,两人之间若不得相爱相守,纵然做不到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不必说出这等绝情话来在对方心上再横插一刀。说他无趣也便罢了,竟还要再后面加一个世间之最,若换作我是那宋离白,只怕早已经一巴掌抡上去并骂山一句:“你才无趣,你全家都无趣,你祖宗十八代都无趣!”才够解气…… 我仔细听着宋离白的反应,等了半天,却只听见他淡淡的答了一个字:“嗯。” ‘嗯’,这个字,看似简单,平无波澜,但别人听不出来,我情史丰富得可以编一本风流手记的夏小六怎么会听不出来这分明是在故作洒脱,看着风中宋离白那略显萧瑟又透出三分孤寂来的身影,我可以想象出在这个嗯字下面隐藏着的怎样一番暗潮汹涌,那颗被锋利情刃捅了窟窿的心是如何如何的摇摇欲坠。 我忍不住在心中深深唏嘘,这宋将军当晚在我面前是那般勇猛威风,此时却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伤于无形而全然无力反抗,情这一字,当真叫人莫可奈何。 令我感到愤恨的是,宋离白都卑微到这个地步了,那女子竟然还嫌伤他伤得不够深,不依不挠道:“你看看你自己,我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依旧是这个反应,爹爹说你年纪轻轻便立下功劳无数,有统领三军之能,但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把下半生托付于你,我要的不是一介武夫,而是像张公子那般知情知趣,每日里都可以哄我开心的风雅才子。” 我简直都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这姑娘定然是哪位高官家的千金,从小宠得过了,才养成这幅目中无人的性子,宋离白从方才到现在一句失礼的话没说,她倒是嘴里含了飞镖似的,这么多过分话说起来都不带喘气的。 又瞧见那女子脸上红晕若隐若现,做出一副娇羞状:“虽然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其实,我与张公子已经私定终身了。” 我眼睁睁看到宋离白颤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那女子完全不为所动,继续道:“虽然张公子在朝的位份低你一等,但他的家世你却比不上半分,他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朝中的肱骨之臣,而你却只是一介草芥出身,就连父母是谁都不知晓,你不觉得同张公子相比,你与我太不相配么?” 我去她大爷的! 一股无名之火瞬间从脚底飞蹿而起,心中的愤懑再也无法压制住,之前对宋离白的顾忌顿时统统抛之脑后,我在锦儿耳边嘀咕了几句,便一把抱起她起身从菜摊子后面走出,笑盈盈的朝宋离白唤一声:“相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离人归,落花满院(三) 离人归,落花满院(三) 眼前二人闻声同时转过头来,宋离白瞧见是我,原本没什么波澜的脸上却露出讶然的神色,再转眼看见我手里的锦儿,有些不敢相信道:“锦儿?” 锦儿眯起眼睛朝他乐呵呵的一笑。 原来宋离白知道锦儿,那这便更好办了。 我顾不得宋离白惊讶中带着戒备,戒备中又含着凶色的表情,将锦儿放到地上,走过去亲热的挽住他的手臂,温柔道:“相公,奴家和锦儿找你许久了,就等你回家吃午饭,再不回去,奴家今日特意为你准备的一桌子菜凉了多不好。” 于是他的表情像是受到了惊吓,靠近我的半个身子顿时僵住,看着我一脸不解,一脸迷茫,又一脸呆滞。 而我对面的女子,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丰富多彩,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的转换了半晌,颤着舌头问我:“你,你,你……”整整三个你,才完整的问出一句:“你是谁?” “我是谁?”我冷笑一声:“你不妨问问我家相公我是谁。”一脸慈爱的朝锦儿招招手:“锦儿,还不快叫爹爹。” 她噔噔奔过来一把抱住宋离白的腿,亲昵的蹭蹭他的衣衫,乖巧又极甜的叫了一声:“爹爹。” 我感受到宋离白虎躯一震,张了张嘴:“这……”没有说出什么来。 我原本只是打算好好让对面这位姑娘尝尝被人侮辱的滋味,但看到宋离白这幅模样,再想起他那晚面对我时的凶狠,心中不由得暗爽,大受鼓舞的继续将这出戏演下去。 我看向那女子,用她方才打量宋离白的轻蔑眼神打量她一圈:“不过我说这位姑娘,方才这句话应该是我先问才对吧,你是谁?为何跟我家相公在一起?” 她仿佛此刻才彻底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脸上立即变得愤怒,瞪着宋离白斥道:“宋离白,你这个骗子,你竟然已经有了妻儿。” 宋离白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自然是没有办法对她这句控诉做出任何回应,而我也不需要他开口,放开他皱眉看着发怒的女子不悦道:“姑娘,你凭什么用这种语气对我家相公说话,我家相公可是名震天下的神武将军,连当今圣上都要敬他三分,你这般无礼,可是将皇上亲口敕封的名号不放在眼里?” 她脸色一变,惶惶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我没……”站定身子后,似乎察觉自己失态,又镇定下来,立刻换了一副脸色朝着我狠道:“既然你们是夫妻,那我倒要问问,他整日在我身边纠缠究竟是何用意?”虽然她矮过我将近整个脑袋,却还是姿态高傲的将我望着,轻蔑道:“你是她的妻子,他却看上了旁的女子,你不觉得自己可悲么?” 我此时总算是晓得方才她为何会对宋离白咄咄相逼,似她这般孤傲自持自以为是的女子我见过不少,但能将刁蛮二字做到她这个程度的却为数不多,我向来最厌烦打发这样的人,懒得与她啰嗦,我笑眯眯的直入重点:“我家相公一向与我恩爱,这么多年来呀,不仅每日一支花一首诗哄我开心,还常常带我与我家锦儿游山玩水,赏这个赏那个,就连我家隔壁的李阿婆也羡慕我嫁了这么个知情知趣的好相公呢。” 我特意将知情知趣四个字加重,见到她脸颊微微一抽,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我自然不会给她反驳的机会,看着她冷笑一声:“我家相公眼光一向很高,平庸之姿怎会看得上眼,我看姑娘多半是误会什么了。” 说完,不顾她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拉过锦儿柔声问道:“锦儿,娘亲说得对不对?” 鬼机灵的丫头也不晓得有没有听懂我们的对话,二话不说立刻与我站成一排做出同仇敌忾的模样,双手叉腰挺着小肚子朝那姑娘奶声奶气的愤怒道:“就是!不许你再说我爹爹的坏话!” 我那叫一个欣慰……瞬间觉得这丫头就是我肚皮里生下来的…… 欣慰归欣慰,要紧事还是不能忘,那女子被锦儿一个刚满四岁的小女娃哇义正严辞的吼了一通,暂不管吼的内容是什么,光是这个举动就足够让她反应半天。 我这一番闹腾解气归解气,但这女子的身份恐怕真的不一般,若是开罪她太甚让她记了仇去,我在这帝都中的处境怕是要受殃及,于是我趁她发作之前将锦儿快速抱起,客客气气的道了一句:“我们一家人要回去享用温馨午餐,就先不陪姑娘闲扯了,姑娘若是无聊,便去找你的张公子罢,告辞。” 说完一边抱住锦儿,一边拉起还在持续呆滞中的宋离白飞快的离开了巷子。 半柱香后,我左边一个锦儿,右边一个宋离白,出现在北街的黄记包子铺中。 这家包子铺果然如传说中那般火热,我们三人到达的时候,楼上楼下皆是客满全座,原本我和锦儿还沮丧的以为我们也要在门口排成长龙的队伍中痛苦等待,万幸身边还有个活招牌,眼尖的老板一眼就将宋离白认了出来,于是我和锦儿也沾了一把神武将军的光,被老板恭恭敬敬的领到了此刻我们所身处的这处雅间中。 锦儿小脸扭曲的和碗里的肉包子战斗半天,终于将包子馅和包子皮分离开来,笨拙的用筷子将肉馅夹起来放到嘴巴嚼嚼,然后满足的咂咂嘴,笑眯眯的朝对面的宋离白道:“宋叔叔,锦儿和娘亲帮你吓走了会吃人的大坏蛋,你要谢谢我们哦。” 宋离白脸色铁青,面前笼屉子里的包子从落座到现在没动过半个,板着脸看向我质问道:“你方才究竟在做什么?” 我将嘴里的包子吞下,看一眼又埋头和包子苦战的锦儿,低声道:“你态度好些,别吓着锦儿了。” 他看看锦儿,脸色这才稍缓,又皱眉接连问:“你不是说你会很快离开帝都么?为何会与锦儿在一处?她又为何唤你娘亲?苏兄呢?” 我觉着我方才定然是大白日的被鬼上身了才想着去帮这个呆子出气,我顶着被人抡巴掌的危险帮他讨回面子,他倒好,从那巷子里出来到现在没提过半个谢字便罢了,还一直摆出这样的脸色来给我看,早晓得就让她被那刁蛮的女子给气死好了。 我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没好气道:“此事不是一般二般的复杂,我三言两语也同你讲不清楚,你若真想晓得,这些问题你不如去问问你的好苏兄。” 他被我几句话顶了回去,神色稍有不悦,看着我和锦儿若有所思的沉吟半晌,严肃道:“好,这些我可以不问你,但你必须老实告诉我,你今日是不是故意妨碍我办正事的?” 他这话让我觉得自己何其无辜,不过令我更加在意的却是他话中的“正事”二字,没料到这呆子看上去一副正经模样,竟然会把男女之情当作正事来看,还因为我坏了他的“正事”而对我生气。原本,即使他与我之间结过梁子,我心中也一直对他怀有敬佩之情,如今见他暴露了本性,不由得轻看了他几分。 我看他几眼,忆起苏晋那样家大业大的商人每每念及他的前妻时的伤情形容,再想着镇守我们卫国河山的堂堂神武将军也变得如此沉迷于男女之情,忍不住摇头悲叹:“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他一脸奇怪:“你说什么?为何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在心中将他腹诽数遍,面上却不敢开罪他太甚,只得不怎么高兴的道:“你好歹也是卫国的将军,怎能任由一介女子欺负于你?我夏小六狭义心肠,实在看不过去,替你出口气罢了,要是晓得你情愿受虐,哪里有这个闲心妨碍你谈情说爱哦。” 他却露出不解神情:“欺负?陈婉玉不过是一介女子,如何能欺负得了我?” 原来那女子叫陈婉玉,名字倒是个温顺的名字,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怎会想象得到这名字的主人却是个刁泼的女子。 我将锦儿碗里的包子皮都倒出来,夹了几个热腾腾的菜包子放进去,撇撇嘴:“你对人家有情有义,自然不会觉得她是在欺负你。” “有情有义?”他皱眉,“我何时说过我对陈婉玉有情有义?” 我夹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边嚼边含糊道:“你若不是对人家有情有义,怎会一直缠着人家不放?” 他眉头拧得更紧,奇怪道:“我这几日跟着她是为了调查曾经刺杀苏兄的女刺客,怎么变成对她有情有义了?” 我嘴里还没有完全嚼碎的素包子,差些就倾数喷到他脸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零六章 离人归,落花满院(四) 一百零六章 离人归,落花满院(四) 我好不容易将包子咽了下去,睁大眼睛看着他道:“什么?你……是在查女刺客?” 他点点头,一脸正色目不转睛的将我望着,像是要在我脸上看出点什么破绽来,颇有些审视犯人的意味:“不错,上次那女刺客曾经在陈婉玉身边做事,刺杀苏兄未遂后逃跑,我跟着陈婉玉,是想查清那女刺客的底细。“ 我知道,宋离白这样的人不会说谎,以他的性子也不屑对我说谎,但我对于方才听到的这番话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见到的明明是一对为情纠缠的男女,怎的就突然扯到了调查女刺客这样完全不同的性质上面?我夏小六风流半世,难道在这种事上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我原觉得宋离白是个呆子,此时自己却被他弄得有些糊涂,不甘心道:“既然你对她没有情义,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驳?” 他顿默,莫名道:“没情意便是没情意,为何要反驳?” 我捂住胸口:“你……” 又不愿放弃的继续追问:“那她说自己与那个什么张公子已经私定终身的时候,你为何要那样悲切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回忆一下,有些不解:“悲切么?我只是站得脚麻,换了个位置站站而已。” 我:“……” 半天才缓过劲来,好不容易才将胸中一口老血忍住没有吐到他脸上,我痛苦道:“你既然脚麻,为何偏偏要在那个时候换位置,就不能早点换或者晚点换吗?” 他一本正经问道:“为何?” 我看着他一脸认真想知道答案的表情,胃里一抽,忙摆手结束这个话题:“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懂。”然后赶紧撇清自己:“不过我要说清楚,我事先并不晓得你是在查女刺客,我只是觉得那个叫陈什么玉的女子说话太过分,我与锦儿正好路过,实在听不过去,才想着要上前替你讨个公道。” 听完我的话,他的脸上的表情渐渐有些变化,原本坦荡将我直盯着的眼神不自然收回去:“你……当真是为了帮我?” 我又吞下一个包子:“废话,若不是为你,我何必去得罪那个陈大小姐?” 他默了一默,看着笼屉里的包子,没什么情绪的回我一个:“哦。” 也不晓得他是太爱面子还是天生不善言谢,要从他这里得到一句感谢之言简直难如登天,不过能有一个“哦”已经实属不易,至少他已不再那么执着于我是不是不安好心,便趁火打铁道:“你应该知道,名声对女子家来说是极其重要的,因苏晋曾经救我于囫囵,你又是他看重的好友,是以我才冒着毁坏清白的危险替你出气,还不得已捎上了锦儿。” 说着说着,做出愈渐伤心的模样:“我们俩为你做了这样大的牺牲,你不感谢我们便也罢了,还一直将我们当犯人一般看着,我没来帝都之前,还听闻帝都中人大多古道热肠,善心侠义,看来是我夏小六时运不济,遇人不淑,也怨不得旁人,就权当自己在修行罢了。” 锦儿在一旁吃了半天包子,此时已是一嘴残渣,看见我如此,也忍不住伤心起来,放下筷子抱住我的手腕欲哭未哭:“娘亲,不怕,吃人的妖怪已经被我们吓跑了,她要是再来,宋叔叔会保护我们,宋叔叔可厉害了。” 我怯怯的看一眼宋离白,伸手抹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吸吸鼻子难过道:“傻锦儿,你的宋叔叔自然会保护你,但他不喜欢娘亲,恐怕还要把娘亲抓了关起来,娘亲以后不能天天陪着锦儿,但是锦儿要记得经常去看娘亲……” 锦儿天真的小脸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立刻爬下凳子,站到我面前伸开双手大义凛然的将我挡在身后,瞪着眼睛不服气的嘟嘴看向宋离白,愤怒道:“哼,宋叔叔,你是不是大坏蛋,你为什么要抓锦儿的好娘亲?” 我心中顿时感动得几乎潸然泪下,恨不得立时就把锦儿小丫头一把搂紧怀中。 宋离白被她吼得一阵无措,愣然瞧瞧她又瞧瞧我,反应过来朝我皱眉道:“我何时说过要抓你?” 我忙道:“那晚你自己说的,若是再见到我定然不会将我轻饶,并非是我不遵守诺言,原本我是要准备立即动身离开的,但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被逼着暂时留在翠竹阁,你若不信,去问问苏晋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低头暗忖,若有所思的看我一阵,而后点点头:“好,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若敢对锦儿和苏兄有半分不利,我定要叫你……”看着面前的锦儿,不好说出什么狠毒的话来,只道:“总之,你只要规规矩矩待在翠竹阁,我断不会对你如何。” 我心中大喜,自然是万分情愿的应下,心情大好的抱起锦儿,对他道:“看在我和锦儿今日为你献身的份上,这一顿就由你请了,锦儿走,娘亲带你买糖去。” 回到翠竹阁的时候,温煦红日斜斜挂在湖面上,雨桐院中蔷薇花香,风铃清唱,我嘴里的小曲渐歇,在门口守候已久的莲子见我们回来,欣喜迎上前来接过我怀里熟睡过去的锦儿,压低声音道:“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叫奴婢好生担心,” 看她这幅形容,我心中有不详预感,低声问:“可是苏晋回来了?” 她点点头,我不安起来,又听见她道:“不过先生并未来雨桐院,一到阁中便在正院见客,直到现在未曾离身,他并不知道你和小姐不在雨桐院中。” 我缓缓松一口气,复好奇道:“是什么客人这么要紧?抽空来看一眼锦儿的时间都没有。” 她怀中的锦儿不知在做什么梦,发出几声喃喃呓语,莲子摇篮一般抱着她轻轻摇晃,边回我:“听阿喜说,是位姓柳的年轻公子,至于是什么身份,奴婢就不晓得了。” 姓柳么? 我心中忽想起一张温润笑脸,面上顿时一喜,抑住激动尽量轻声道:“你带锦儿去房中睡下,晚上恐会来雨,记得替她盖好被子,她若是醒来找我,你便立刻到正院来寻,知道么?” 莲子点头应下,我便折身一溜烟朝正院奔去。 幸好方才回来时我与锦儿亦是从后门溜进,否则岂不是要和苏晋撞了个正着,不过这些此时都全然被心中的喜悦盖了过去,我脚步轻快,一路上踏着落花,远远有茶香微袭,绕过齐腰高的青石鱼池,便听到几声朗笑传来。 我一眼瞧见檀木雕花椅上的白衣身影,满心欢喜的走上前去,唤一声:“知照。” 他闻声转头,那幅容貌依旧如我心中记挂的那般淡雅清煦,只是大概舟车劳顿,他脸色比上回见到稍苍白些,瞧见是我,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笑着朝我作揖:“瑟瑟姑娘,别来无恙。” 这一声瑟瑟,是多么的亲切又动听啊…… 这几日在帝都中遇到诸多头疼事,尤其是苏晋这一桩将我折腾得身心俱疲,此时见到知照,顿觉清风拂面,暂且能将一干烦心事忘于脑后,高兴的大步走近他,笑眯眯的伸手将他虚扶了扶,顺便在他手上吃了一把豆腐,柔声道:“早说了,知照不必如此客气,多日未见,身子如何?来路上吃的可好?睡得可好?下人照料得可衬心?何时到的帝都,是否先好好歇息?” 知照被我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阵阵愣然,而后微微脸红,不自然的将手抽了回去,眼神在我脸上左右飘忽:“我……” 此时院中有一道带着奇怪笑意的声音响起:“小夏,你这般问柳兄,要他先答哪一个是好?” 我这才反应过来此处并非只有知照一人,转身瞧见离落含笑坐在一旁,倒是苏晋,却未见到他的人影,我朝离落打了招呼,然后转身安抚知照:“知照莫介意,是我唐突了,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聊,慢慢聊。” 知照微红着脸客气的道:“多谢瑟瑟姑娘挂念。” 我正要扶他坐下,却突然瞥见他身旁还坐着一素衣女子,只见那女子将头深深埋着,一副拘谨模样,自我进门以来一言未发,这样极低的存在感也难怪我现在才发现她,要紧的是,她见知照要坐回去,便立即起身来扶,依旧低着头看不清她的模样,只听到她轻轻道了一声:“公子小心。” 我瞧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坐到离落旁边,丫鬟上前奉茶,我凑近离落低声问道:“这女的是谁?”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玉骨纸扇,扇面上着了墨色苍松,握在手里倒平添几分风流模样,用扇子半掩着嘴回我:“约莫是柳兄在路上捡的小妾。” 我茶水刚入喉,登时就没能忍住大叫出声来:“什么!” 对面两人双双惊恐的将我瞧着,我察觉自己反应过激,忙扬了扬茶杯干笑道:“没事没事,就是这茶太好喝了,哈……哈……” 知照笑笑没说什么,他身旁的女子又怯怯的低下头去。 不过这回倒让我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也不过是常见得到的普通之姿,最多也就算得上一个中等,难道知照就钟意这样的?还是她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才艺能令知照着迷?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零七章 离人归,落花满院(五) 一百零七章 离人归,落花满院(五) 离落显然也被我这突出起来的一吼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笑道:“翠竹阁的茶竟好喝到这个程度?” 我自然没有那个闲心同他讨论翠竹阁的茶到底好喝到什么程度,尽量压低声音不相信的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玩笑话?我觉得知照正经坦荡,绝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解:“那样的人是哪样的人?据我所知,卫国现在的男子娶个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柳兄寻个小妾就不正经坦荡了?何况他之前也并无其他配偶,若是人家两情相悦,也不失为一桩美满姻缘,你这话却说得怪。” 我捏住杯盖浮去水中茶叶的动作微滞,沉思一阵。 我觉得,离落他这话很对。 但若知照果真觅了心仪的佳人,我往后就不好公然调戏于他,不对,就算是不公然,我也不能再调戏他,一想到这点,我就肉疼得紧……这种感觉好比一直心心念念的一块嫩豆腐,还没来得及吃下肚去,就被别人抢了先拿去做了臭豆腐…… 抬头看一眼知照,又看一眼她身旁娇滴滴状的女子,我一阵肉疼…… 正疼着,熟悉的脚步声荡在耳边,朝门口一望,便瞧见苏晋抱着几本书跨进屋来,抽出几本往知照的旁边一放,正声道:“笼统就找到这几本,你查查,看能否查出些究竟来。”却有三分威严。 知照起身连声应是,却有三分恭敬。 正狐疑这两人怎的一副主仆形容,这个角度却清楚的瞧得见知照身旁那原本坐如石像的女子放在膝上的双手不安绞动,抬眸悄然的望一望苏晋,脸上显出难抑的一丝激动,又带着显然易见的娇羞,苏晋走过她的面前,又急急的将头埋了下去,且埋得更深。 我徒然明了。 苏晋执书坐到厅堂中央的梨花椅上,这才发现我,看着我水过无痕般笑了一笑,淡声到:“夏姑娘也在。” 说完便将书往一旁一放,抽出一本低头去翻看。 我亦是皮笑肉不笑的回他一笑:“听说知照在此,便前来关怀关怀,顺便讨一杯热茶吃。” 知照闻言笑道:“得瑟瑟姑娘挂念至此,知照深感荣幸,不过苏兄阁中的茶叶极是清香,就连瑟瑟姑娘方才饮了也惊声大赞。” 苏晋并未抬头,书页缓慢翻动,无波无澜的道:“我以为你向来对茶没什么兴致,既然你喜欢,我昨日出城办事正好带回一批上好的龙井,稍会便派人送到你院中。” 对面的女子便忍不住抬头多望了我几眼。 我假情假意的道了几句谢,便朝同样在翻看书本的知照笑道:“不过,知照身旁这位姑娘却是眼生得很,知照可为我引见引见?” 知照手中书本并未合上,抬头恍然道:“对了,倒是知照疏忽,瑟瑟姑娘还未认过冷春姑娘。” 于是从他细致的复述中,我晓得了事情的始末。 原是知照在燕南山办完正事后,因考虑到大队人马行程缓慢,便先带了少数护卫赶回帝都,却未料及在来路上遇到一伙山贼,他们以寡敌众正是危急之时,朝廷的军队及时赶到,彻底剿灭了这一伙在当地盘踞祸害村民多年的恶霸,而冷春姑娘,正是从山贼的寨子里救出。 被山贼关在寨子里的姑娘并不在少数,只是这冷春姑娘的遭遇比其他几个更悲惨些,她家中除了一双爹娘并没有其他亲人,而当初山贼抢掠村子时她的爹娘被山贼残忍杀害,自己原本要被卖到青楼,万幸得到知照相救,却因孤苦无依不知该去何处便求了知照收留,知照忍心不下,无奈才将她带在身边,该对她做什么安置却暂时没有决定。 也是个可怜姑娘。 我看看冷春,又瞧瞧苏晋,心中心念一转,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我忍不住提议道:“对了,苏公子前阵子不是说翠竹阁中人手并不怎么够用么?相信把冷春姑娘托付在翠竹阁的话,知照应当也是十分放心,当然,若是冷春姑娘介意,就当我这话没说吧。” 知照犹豫道:“这……” 话还没出口,便听到噗通一声重响,离落、知照与我三人皆是一愣,竟是那冷春朝苏晋跪了下来,声音虽激动,却仍旧不敢抬头的道:“若是……若是苏公子能收留春儿,春儿感激不尽,只要苏公子不嫌弃,春儿愿为苏公子做牛做马。” 苏晋这才抬头,神情淡然的看她一眼,又将视线放回书上,口中道:“知照,你意下如何?” 知照道:“若是冷春姑娘愿意,在下自然没什么意见。” 苏晋道:“既然这个提议是夏姑娘主动提的,想必是对冷春姑娘欢喜,那便将她安排到雨桐院中,照顾你与锦儿罢。” 我心中自然是清楚我提这个提议的原因并不在喜爱冷春,我也不想日日都看到一张思春的脸,便拒道:“不用不用,雨桐院中有莲子一个足矣,锦儿恐怕也不大习惯进了生人,我看冷春姑娘乖巧,你何不留她在东厢做个贴身侍女,必然能将你照料得很好。” 他抬起头来,眸光沉沉的看我半晌。 我忍不住心虚,默默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暗想,这家伙脑子好使得很,难道这么快就将我的心思瞧出来了? 故作镇定的举起茶杯喝一口,听到苏晋的声音平淡:“好,既然夏姑娘如此热心为我着想,那便依了夏姑娘,阿喜,带冷春姑娘去东厢。” 我手中的茶杯竟是一抖。 冷春随阿喜离开的时候,她脸上的喜悦和娇羞让我印象深刻,离落凑过来,合起纸扇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悄声道:“你这个复杂表情,却不像是得逞后的欢喜。” 我立马否认:“我哪里不欢喜了,我欢喜得很。”忽反应过来的道:“不对,什么叫得逞,我这是看冷春姑娘可怜,帮她的心愿尽一己之力罢了。” 他笑道:“那姑娘的心思,你都看出来了,苏晋难道看不出来么?若是她真的有一丝希望,便也用不上你操心罢。” 我看一眼又低头认真翻阅书籍的苏晋,摸摸下巴,缓缓摇头道:“我觉着不一定,诚然他在别的地方十分睿智聪敏,但据我了解,他似乎在感情这一项上没什么大的能耐。” 要不是如此,他拥有着如此优秀的硬性条件,怎么会与南宫留有着那样失败的一段感情经历? 离落点头,深以为然道:“说的也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来,不顾一切往他身上扑的女子不计其数,其中也不乏上等品貌的,却皆是笑着上前哭着离开,无一个能得善终。” 我心中好奇又起,犹豫一阵再压低声音斟酌道:“不过,我听传闻说他曾有一位恩爱的妻子,此事你可晓得?” 他道:“我自然是晓得的,他曾在与我的来信中提过,只是那几年凉国正与胡人交战,我无暇抽身,便也未曾见过他妻子一面,后来再问起他却对此事只字不提,是以我也并不是十分清楚。” 我问:“那公主呢,她可晓得此事?” 他摇摇头:“我在信中得此消息后,并未告知楚楚。” 他虽没有明说,但我心中即刻猜到大半,八成是他也晓得颜楚一直钟情于苏晋,怕她得知消息后伤心,便擅自隐瞒了下来。 我俩讨论苏晋的八卦正讨论得起兴,忽听到知照激动的道了一声:“有了!”顿时纷纷一脸好奇的看向他。 只见他拿起手中的书走到苏晋身旁,指着上面道:“苏兄请看,此处记载西戎有神兽狻猊,根据上面对其形态与习性的细述,那慧远住持所养异兽应当正是书中所说的猊犬。” 苏晋将书接过大致浏览一遍,皱眉道:“据书中所述,这猊犬天性凶于猛虎,那老和尚以活人作食喂养,定然令其凶猛百倍,如此恶毒心性,竟还以佛寺掩人耳目。” 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等不及的问道:“慢着,你们说的慧远住持,可是燕南山中崇元寺的住持?” 知照也不隐瞒,坦诚道:“瑟瑟姑娘说的没错,此次在下以养病为由留在崇元寺中,除了为救昭远公主之外,更重要的目的便是查清慧远的底细。” 我便更加迷糊。 曾经从师父那里得知,崇元寺的历史比紫庞寺还要久远许多,听山下村民传闻说百年前村中曾有一富豪,因信奉佛教便斥巨资在山上建成佛寺,因当时村中的人普遍没什么文化,崇元寺这个名字还是后来一位书生游学路过燕南山时在寺中朝拜所题,是以当初也没有人来记载此事,导致百年已过,寺中住持换了一代又一代,等传到慧远住持这一代,已经无人清楚崇元寺的具体来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零八章 离人归,落花满院(六) 一百零八章 离人归,落花满院(六) 不过,这崇元寺的具体来历我不清楚,里面慧远住持的来历我却是太清楚了。 慧远本名文瑞,年轻时是汝南一名书生,其文采虽然不是十分出类拔萃,但出口成章随意作几首香诗也是轻易的事情,只是才运不济,连着进京赶考数十回依旧不能高中,因此还被同乡当作笑话取乐。文瑞心灰意冷,到小树林中散步解闷,却撞见与自己定下婚约的未婚妻子与其他男子在此行苟且之事,当时就万念俱灰顿生死意,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衫就要找一根歪脖子树了结性命。 巧的是,崇元寺当时的住持正巧云游到汝南,不偏不倚在文瑞就要断气的时刻路过那片小树林,出家之人本就慈悲,遇见旁人轻生哪有不救之理,救下文瑞后一番开解,文瑞顿觉大梦方悟醍醐灌顶,又与老和尚彻夜长谈,深觉自己与佛家有缘,便不顾家人反对随那老和尚回了崇元寺,剔去一头青丝从此出家做了和尚,法号正是慧远。 所幸,文瑞对于自身的重新认识非常正确,他在读书这一项上着实没什么天赋,但对于佛学却是前所未有的痴迷,在寺中修行短短数年,便已达到看破红尘大彻大悟的境界,老住持欣慰不已,再十年后便将衣钵传于慧远,安详圆寂而去。 要问我为何知晓的这般清楚,那崇元寺毕竟是我们紫庞寺的竞争对手,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若想争来更多香火,自然是要对自己的对手进行一番细致的调查。 我奇怪道:“其实那慧远住持的底细我曾经也着手查过,也没发现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信息,知照为何要查他?” 知照看一眼苏晋,便对我道:“敢问瑟瑟姑娘,可曾亲眼见过慧远住持?” 这倒是问住我了,只因那慧远自打接管崇元寺后,常年深居其中,不喜露面,就连寺中一些资历较浅的小和尚也未曾见过他的真容,更别说像我这样的外人,是以纵然我和夏连将他的家底摸了个底朝天,却也不曾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我便摇摇头道:“未曾。” 他道:“在下却见过,其实家父与慧远住持曾是情义深厚的同窗,虽然后来慧远住持选择放弃学业出家,但与家父之间私下的联系未曾断过。”皱眉道:“直到一年前慧远住持突然中断来信,家父再不得知他的消息。” 我知道他接下来必然有更了不得的秘辛要说,便也不着急追问,只竖起耳朵等待,果然听到他道:“我此次到崇元寺中,虽然见到了慧远住持,但他却未将我认出,而且,他的容貌并不是我记忆中的容貌。” 我愕然,半天才理解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敢确定的问道:“你是说,现在这个慧远,并不是真正的慧远?” 他脸色凝重的点点头,印证了我这个离奇的猜想。 我又问:“那真正的慧远哪里去了?” 他摇摇头,沉声道:“多半已遭毒手了。” 我缓了半天,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令我感到无比震惊的讯息,脑子里有太多疑问,根本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组织了半天语言只得唏嘘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知照犹豫了一下,对我们道:“经过我这几日的调查,我发现,现在这个假冒的慧远住持,是西戎人。” 我和离落不能相信的齐道一声:“什么?” 苏晋脸上依旧是一派淡然,像是早就知晓了这个事实。 知照看向离落,继续道:“他不仅是西戎人,还与凉国的承义王多有来往,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承义王劫下昭远公主后才会选择将她藏在燕南山。” 离落皱眉思索,然后严肃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你的消息是否足够准确。” 知照正色点头:“在下可以用性命担保,字字属实。” 离落手中的扇子啪一声合上:“难怪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这个时候却突然沉不住性子冒险逼宫,定然是有与西戎有所合作。” 他们所说的国家大事听得我脑子发胀,但我对此也不甚感兴趣,只问道:“那你们先前说的猊犬是怎么回事?” 知照道:“这段时日我在崇元寺暗中调查,发现这个假慧远在燕南山一处秘洞中养有数只异兽,并且每隔三日便以活人喂食,经过方才我与苏兄的查阅,发现这种异兽正是西戎才有的猊犬,至于他为何养猊犬,又为何会假冒慧远住持,我暂时没来得及调查清楚。” 即使如此,但他目前所发现的这些已足够令我心惊,从头到脚凉如冰霜,完全不敢去想象那是怎样一番血腥场面,艰难的问道:“这个老和尚都是哪里找来的活人?” 知照凝重道:“他在山下藏有一批西戎的奴隶,数目似乎不少,但照这个养法,这些奴隶也会有用完的一天,到时候我怕燕南山中会有无辜百姓遭殃。” 我猛然想起那一日我与小白在山上发现的人骨,顿时觉得脑袋中嗡嗡作响,有些坐不稳的道:“那紫庞寺中我的师父和几位师兄弟……” 我话还没说完,苏晋便声音沉稳的道:“你放心,前几日我已提前收到了知照的来信,昨日云鄂护送夏连离开之前,我已将此事告知于他,并交代他派人严守燕南山,一旦有异动他们会全力护住紫庞寺和山下村民。” 我看着他,短短一瞬间心中思绪万千,意外道:“你……” 他又道:“知照明日便会进宫将此事呈报皇上,相信皇上会很快对此事做出决断,燕南山定会很快脱险。” 知照亦附和道:“苏兄说的对,瑟瑟姑娘不必太过担忧,今早来路上我偶遇云兄和夏小师傅,权衡之下还是将此事告知了夏小师傅,想必他回山后定会多加小心。” 就连离落也忍不住来宽慰我两句:“你尽管放心,云鄂所拥有的势力遍布江湖各处,既有他相护,那假冒的老和尚就算有什么歹心,也绝对没有机会下手,何况他既然选择以假身份做掩饰,必然是不想太过声张,短时间内料他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见他们三人如此,我心中已安定大半,岂好意思再有什么忧心之言,便连声应是叫他们安心。 但这其中有些地方我仍旧觉得奇怪,看看苏晋不解问道:“知照你调查便调查罢,为何一发现端倪便要立刻写信告知苏公子?知照身为朝廷命官,去调查此事是理所应当,那苏公子你掺合其中又是为何?” 知照愣然:“这……” 苏晋神情浅浅,平静道:“知照虽官位不凡,但燕南山太过偏远,毕竟有他无能为力的地方,而我在陇定城中正好有些势力,他便托我一同帮忙调查,我与他是至交好友,哪有不帮之理,而他每每有什么发现便会尽早写信告知我,是为了让我能及时做出接下来的布援。” 知照也道:“正是如此,此番能够查到这么多消息,多亏了苏兄处处帮衬,是以我一到帝都便先来向他道谢,且翠竹阁中藏书颇丰,正好可查一查关于猊犬的文料。” 看着这两人一脸坦荡,我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倒有几分可信,便没有再多问。 天色渐暗。 知照走后,我看看离落,在他身上比划比划,道:“既然你的木拐还没有做出来,本姑娘慈悲心肠,就暂当一回人肉木拐,走,我扶你回住处。” 说着,便倾身过去拉他,他也欣然朝我递过手来,只是我还没有碰到他,便听到苏晋突然开口道:“慢着。” 我和离落同时转头看他。 他起身,朝我们走过来道:“离落身上的伤不轻,你随意去扶,不当心碰到伤口该如何?方才是阿喜扶他过来的,已然有些经验,便也让阿喜扶他回去吧。” 我一阵恍悟,深觉他讲得十分有理,不好意思的对离落道:“确是我思虑不周了,还好苏公子及时拦住,否则我笨手笨脚的,恐怕真的会碰到你的伤口。” 他默了一默,道:“我觉得阿喜毕竟是个男子,心思定然不如女子细密,动作怕也会比女子粗鲁些,还是你来扶比较安全一点吧。” 我还没有说什么,不知何时出现的阿喜立刻上前殷勤道:“离公子你放一万个心好了,有一回我家先生受的伤比你现在还要严重许多,小的专门扶他走路就扶了小半年,关于如何扶人才可以让他达到最舒服的状态小的有数十种方法,离公子方才不是还夸小的扶得好么?” 离落顿时脸色不佳,嘴角隐隐抽了一抽。 我忙关怀道:“怎么了,是不是毒性又发作了?” 他看我半天,摇摇头:“无碍,只是觉得困了,头有些痛。”表情有些悲苦的道:“阿喜,扶我回去睡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零九章 夏至(一) 一百零九章 夏至(一) 离落和阿喜离去,屋中便只剩下我与苏晋二人,我看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什么,多谢你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谢我什么?” 我道:“自然是谢你让云鄂护送夏连回燕南山,也谢你思虑周全,替我护紫庞寺平安。” 他淡道:“不必谢我,与你三个月的牺牲比起来,这些不算什么。”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立时有三种情绪曲折而过,一是了悟,二是欣慰,三则是失落。 了悟的是,我以为他帮我,是看在我与南宫留相像的面子上,但听他此话,却并非如此,而是挂念我三个月的牺牲,所以做些事情来报答我,想到我与他之间总算有一件事是无关于南宫留的,我便觉得有些欣慰,但转念想到他帮我仅仅限于报答二字,又无端心生失落。 见我半晌不说话,他便问:“怎么了?” 我揉揉脑袋道:“没什么,可能也是困倦了,既然天色已晚,那我便先回雨桐院歇下了。” 他嗯了一声,道:“我与你一同,去看看锦儿。” 我啊了一声,又恍惚的点点头:“好罢。” 今夜月亮明得不像话。 已近夏夜,偶尔闻得几声蝉鸣,我跟在苏晋身后默然走了一阵,心中想着方才阿喜的话,始终不能忍住,便加快脚步与他并排而行,侧头看看他,我咳一声,道:“反正路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俩随意聊聊?” 他脚步放慢了一些,问我:“你想聊什么?” 我沉吟一阵,装作随意一提的道:“方才,我好像听阿喜说你受过重伤,现在身子可还好?” 他扭头看我,月光将他脸上的浅浅笑意照得清晰,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我立刻收回视线看向前路,边走边尽量轻松的道:“你是锦儿的父亲,我自然要关心你一下,毕竟有个好身子才能将锦儿照顾好嘛,你说对不?” 他笑道:“你说的很对,你能为锦儿如此着想,我很欣慰。”又回过头去,淡淡的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伤了点筋骨,修养的时间长些。” 他说的风轻云淡,我却并不怎么相信,但或许是他爱面子,不愿在我面前示弱,是以我也没有质疑什么,只应和道:“原来如此,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修养小半年也是正常的。”为了让他安心,还不惜将自己的惨痛历史搬出来,回忆道:“记得我去年帮师父采药不小心掉到山崖下面,也是伤了身上几处筋骨,休养了整整四个月才完全恢复过来,想必你伤到的筋骨比我多一些,所以修养的时间也更长一些。” 他的脚步陡然顿住,我走了两步才察觉,奇怪的回头:“怎么了?” 他定定的看我一阵,然后摇摇头,迈步道:“没什么,看不出来你还经历过这样的灾难。” 我道:“也算不得什么大的灾难吧,并没有觉得多疼,就是当时昏迷了,摔到了脑子,不大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况了,稍微有些后遗症,偶尔觉得脑袋疼。” 他语气略带关切,问:“最近有痛过么?” 我摇摇头:“最近倒是没有,或许是慢慢好了吧。” 说起来也怪,自从摔那一次后,我这脑袋时不时的要痛一回,有时频繁到每隔两三日便痛,师父给我服了许多调养的药也不见起效,却是在遇到苏晋之后,这头痛症却像突然消失了一般,若不是今晚提起,我都快不记得还有头疼这档子事。 夜风拂过,苏晋轻声道:“下回若是再疼,你便让百里帮你瞧瞧。” 我应了一声:“好。” 或许是天气很好的原因,我觉得我与苏晋像今晚这样的平和是之前极少有的,暗自忖度这个时候若问些逾越的问题他应当不会太过介意,想了想便道:“你呢?你是怎么受的伤?” 他默了一下,道:“是女刺客,上回在将军府中,离白说的那个女刺客。” 我立刻接过他的话头:“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女刺客……”抬起头看他,是不是陈婉玉的侍女九个字顿时卡在嗓子里,心中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若我说出来了,他肯定要问我是如何知晓的,那我今日偷偷带锦儿出府的事情岂不是要败露? 幸亏我脑子反应得快,及时制止了惨剧发生,看着他望着我的一双明亮眸子,我将自己的话生生走了个偏锋:“那个女刺客……是个女的,对么……” 哦,老天,下来一个雷劈死我吧,我到底在说什么…… 苏晋:“……” 深深看我半天,浅笑着认真点点头:“你猜得很对,那个女刺客,她确然是个女的。”将笑意收回去,继续道:“她叫卫柳,但或许是个假名字,原本是太尉府中的侍女。” 我忍不住惊道:“太尉府?你说的是当朝太尉陈正初?“ 他点点头:“对。” 我又急切的问:“他膝下可有什么儿女?” 他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一愣,“呃……”飞速的在脑子胡诌个理由出来:“就是好奇嘛哈哈……若他有儿子什么的,我也可以去勾搭……呃结交一下嘛哈哈……” 他看我一眼,凉凉道:“他并没有儿子,只有一双女儿。” 我干笑着道:“这样啊,那真是遗憾啊哈哈……” 心中的思绪却是复杂得很,照现在看来,那陈婉玉十有八.九就是陈太尉家的女儿,也怪不得白日里她那般蛮横无理,就连卫国的神武将军都看不上眼。万幸我今日没有一时逞能留下姓名,不然她那样的身份我哪里惹得起,看来以后出门得避着点走了。 只盼着三个月赶快过去,这帝都委实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然后,在剩下的半截路上,我从苏晋的口中,知道了一些关于卫柳的事情。 卫柳本在太尉府做侍女,机缘巧合认了一位老嬷嬷做干娘,巧的是,这位老嬷嬷正是在将军府中做事,在宋离白身边照料已有多年,于是便请求宋离白做了个人情,出面将卫柳从太尉府要到了将军府,好让这娘俩朝夕相处时时有个照应。 卫柳在将军府中做活,一直勤勤恳恳寡言少语,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功劳却也未曾出过差错,属于那种不见面就会很快被忘记的类型,于是卫柳到将军府中没多久,宋离白便忘记了自己家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直到两个月后,卫柳在院子里,将手里的一盆洗菜水,倒在了来将军府做客的客人身上。 这位客人,正是苏晋。 当时正是腊月寒冬,一盆冰凉的洗菜水泼上去,可以想象苏晋当时的感觉有多么透心凉,他瞧见卫柳一脸慌乱,整个人呆滞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只好自己动手拣去身上的菜渣子,等卫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帮他一起拣的时候,很显然他已经拣的差不多了…… 亲眼撞见这一幕的宋离白勃然大怒,当场就要严惩卫柳,就连老嬷嬷跪地求情也不管用,就在大家都以为卫柳难逃一劫的时候,却是苏晋开口了:“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跪在地上低咽的卫柳泪眼汪汪的抬头看他,他伸过手去:“还看什么,赶紧起来去帮我找件干净的衣裳。” 卫柳最终没有被罚。 但老天为他们安排了这样的邂逅,如果不继续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老天,卫柳这个姑娘她确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姑娘,始终没有辜负老天的良苦用心,于是在苏晋第二次来将军府的时候,偷偷递给他一个亲手绣的荷包,在他第三次来将军府的时候,偷偷递给他一把新折的冬梅,在他第四次来将军府的时候,又偷偷递给他一件亲手缝的披风。 第五次,却是一封字迹娟秀的信纸,上面约苏晋腊八之夜于梅林相见。 以我对苏晋的理解,这个约他多半是不会去赴的,这个纸条也多半会随意往旁一扔,不用多久便会将这事忘得干净。而事实却是,他不仅去了,而且还是独身前去,连暗卫都没有带一个。 我奇怪不已,但听到苏晋的解释,我立时了然。 当时他经过的地方与厨房隔得老远,卫柳的那一盆洗菜水,泼得未免太过刻意,他想看看这个侍女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于是三番五次的默认她的接近,不带暗卫,也是为了松懈她的戒心,好让她彻底露出狐狸尾巴。 我觉得,苏晋应对这种事情的招式还真是一成不变,那时南宫留假借与家人失散的借口求他收留的时候,他亦是看破不说破,选择默认的方式顺水推舟,不动声色的便挖了一个深坑等对方跳进来,说是要让对方露出狐狸尾巴,殊不知他才是最狡猾的老狐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一十章 夏至(二) 一百一十章 夏至(二) 老狐狸既然是老狐狸,知道卫柳心思并不单纯之后,怎么可能当真独身前去赴约,他确然是没有带暗卫,但却带了一个宋离白,宋离白内功深厚,暗自隐在一旁,即便对方武功高强也难以发现。 但即使是苏晋,凡事也总有个不能周全的时候,他算到那卫柳对他另有目的,却始终低估了她,当她拔出袖中的利剑时,宋离白速度再快,却终究没有快过她的剑法,于是苏晋的胸口,就这样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中了一剑,不过也多亏了有宋离白飞身阻拦,这一剑才没有足够要了他的性命。 卫柳奸计败露,与宋离白对抗一阵中了他一剑便逃之夭夭,之后此人仿佛人间蒸发,苏晋和宋离白着手追查依旧不能发现她半点消息。 我觉着,卫柳既然如此费劲心机接近苏晋就为找到机会行刺,之前定是做好了周全的准备,自然不能让他们轻易的查到,令我感到奇怪的是,那卫柳明明只刺了苏晋一剑,且种的还不是要害,怎么会伤到筋骨,还休养了近半年这么久? 苏晋神色自然的解释道:“当初追那女刺客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深感敬佩的看着他:“你都中了一剑性命堪忧了,还亲力亲为的一起追女刺客,也是难得了。”又同情的看着他:“你先是被别人刺了一剑,又自己摔了一跤,倒霉到这个程度,也是难得了。” 苏晋:“还行……” 今夜睡得却是不怎么安稳。 梦里有海棠花开满山,繁花乱影间隐约有颀长人影,我伸手去触,却有如水中捞月,不论如何努力,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永远不近不远,我往前走,他便更往前,我迫切的想看清他的面容,便满心着急的大步往前奔,却突觉脚下悬空,低头一看,眼前是万丈深渊。 陡然惊醒。 我摸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茫然扭头瞧见熟睡的锦儿,才知道自己怕是做了噩梦被吓醒过来,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境,却转眼间就忘得一干二净,于是也懒得再去想,又闭眼睡了过去。 因夏至,头上的日头越加厉害,且帝都地高,这个时节比南方的陇定炎热许多,锦儿在院子里稍奔上几步便满头大汗,光是扇子就用坏了几把。苏晋去年冬天命人从城郊湖中取来的冰块存放在冰窖中,本来打算等更热些的时候拿出来用,但锦儿一直嚷嚷着热,苏晋便让莲子取少部分冰块置于冰盆中放在屋内,手摇的架扇在旁扇动,屋内立时清凉如秋。 锦儿欢喜不已,每日里都要似小雀儿一般屋内屋外欢奔一阵,看她高兴我也高兴,一高兴起来就来了兴致,让阿喜帮忙挑了些檀木的角料,每日拿在手里雕雕刻刻,想做几个花木面具给锦儿把玩,但没想到那花木面具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复杂的门道,做起来却也并非我想象的那样简单,处于一种好胜的心理,我便废寝忘食的将檀木和刻刀拿在手里刻苦钻研,就连时不时的去南院看离落也不肯离手。 离落见我回回来看他都是如此,便忍不住也凑上来看,好奇道:“你刻这个饼子做甚?” 我:“……” 有些尴尬的道:“这不是什么饼子,上回我在集市上见到的花木面具甚是欢喜,又不想掏钱买,便想着自己做来把玩把玩。” 他取笑我道:“这不是小孩儿喜欢的玩意么?你怎么也颇感兴趣?” 我瞥他一眼:“我童心未眠,想找回儿时的记忆,不成吗?” 他有些好笑:“成,你想怎么都成。”然笑着后伸手过来:“给我瞧瞧。” 我不好意思道:“我这个还没做好,等我做好了你再瞧罢。” 他道:“我以前在皇宫中,被人看得非常紧,无趣时也偶尔刻些小玩意送给楚楚,手艺虽然远算不上精湛,但刻这种花木面具却是最简单的。” 我一听,顿时高兴起来,忙把刻了一半的檀木和刻刀递给他,他接到手里,朝我一笑,便低头将檀木垫在膝上,灵活的修长指节像是在舞动一般,看得我眼花缭乱,未多时,花木面具的下半张脸便初见端倪。 我刻的上半张脸犹花了我两三日的功夫,还最终被他看成了饼子,他却是半个时辰不到,就将面具的下半部分刻的有模有样,锦儿上回在集市上看上的那个也不过如此,早晓得他还有这个手艺,我这几日何必这般劳心劳力? 离落道:“大体的模样已经出来了,稍花些功夫细心修饰,打磨以后再着色,与市集上卖的应当不会差太多。” 我欢喜的将面具拿在手中细看:“我以为凉国的花木面具会与卫国的不大一样,今次看来才晓得也没甚么区别嘛。“ 他道:“其实凉国的花木面具本就与卫国的不同,凉国有许多有关灵寿的故事,所以花木面具多半会做成各种兽面,而卫国的花木面具大多长得像神明,较为接近人脸,我见过你们卫国的花木面具,便照着那个模样来做了。” 我被他一副在行的形容弄得愣然,感叹道:“我看你比专业的雕木师傅还厉害,不如你就别做太子了,我们一起去集市摆个摊子买花木面具罢。” 他却没有理会我的玩笑,我瞧见他的视线定在我握住面具的双手上,皱起眉来,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我扬起手看看:“你说的是这些口子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嘿然道:“是刻面具时不小心划到的,我没有做过这种细活,便有些笨手笨脚的,不过像我这样粗蛮的女子应当不多见罢。” 他皱着眉将我的手抓过去看,冰凉的触感让我心中一愣,还没明白过来他这个突然的举动,便听他道:“这么多口子,你就没感觉么?为什么不让百里大夫帮你上些药包扎一下?” 我不甚在意的道:“这些小伤算不得什么,我以前练功偶尔伤到时比这个严重多了,师父他也不是每回都替我上药包扎,而且你看,有几个伤口都是两天前的了,也好的差不多了。” 他依旧没有放开我的手,一脸严肃的看着我道:“若我像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早就死个十回八回了,百里大夫今日正好在,我带你去请他帮你处理一下。” 说着,就拉着我起身朝屋里走,他本就腿上有伤,此时拉着我更是行动不便,我担心自己挣扎会让他摔倒,便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只得是被动的由着他将我拉着朝前走。 百里大夫简单的为我上了药,又在离落的要求下,用布条缠了一遍,幸亏右手上没有什么地方被伤到,不然似左手那般缠得像一个白萝卜,我这几日还如何拿筷子。 不过看着离落为了几个并不碍事的口子就操心成这样,想到一个朋友之间还能关怀如此,我顿时觉得十分欣慰,也不枉我每日里被锦儿那个猫儿似的小丫头折腾得身心俱疲还要抽出空闲来陪他打发时间。 想起锦儿,我看看时辰,觉着她睡午觉也差不多该醒了,于是嘱托离落帮我将花木面具刻好后上完色我再来取,连连谢了他又谢了百里大夫后,便独自一人回了雨桐院。 穿过南院的竹林时,我听到耳边有细微响动,作为一个练功之人,对丝毫的动静都极为敏感,立时机警的往声响传来的地方望去,眼前果然恍然而过一个红色身影,我纵身一跃,脚尖飞速掠过地面,瞬间便飞出老远,一把抓住面前人的肩膀,冷声道:“站住。” 那人颤着身子转过脸来,却是满面惊慌,“夏……夏姑娘。” 我愕然:“冷春?” 她显然被我方才的举动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低着头惊慌道:“夏姑娘,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我看着她一身桃色的裙子,虽然颜色比方才见到的浅了些,但此时日光正是明亮时候,一时看花了眼也是极有可能的,想来是我太过敏感了。 有些歉疚的将她扶起来,我宽慰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认错人了,而且你也不用对我这般客气。”又奇怪道:“你不是在东厢做事么,怎的跑来此处了?” 她怯怯的看我一眼,轻声回我:“先生说近来天气炎热,吩咐奴婢来寻百里大夫讨要几幅消暑的药茶。” 我看看她手里提的竹篮,点头道:“原是如此,这几日确然是挺热的,你若是空闲,熬好的凉茶也劳烦你送些去雨桐院,最好是在里面添些蜜糖。” 锦儿那丫头一热起来就跟个小水牛似的,这几日喝下肚的水和吃下肚的瓜果委实不少,我一直担心她坏了肚子,但看她热得难受也不忍心拦着,有了这消暑的凉茶,这个忧心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一十一章 夏至(三) 一百一十一章 夏至(三) 冷春应了一声,恭敬道:“先生之前已经嘱咐过奴婢了,若是熬好凉茶就最先送去雨桐院,夏姑娘若是着急,奴婢回去后尽早熬好,午膳之后便送过去。” 我在心中长叹,这个苏晋心思倒是细密,对这个女儿的好也让人没话说,就是他从的这个行业忒忙碌,这几日鲜少在翠竹阁中见到他的影子,更莫说去雨桐院陪锦儿,昨日好不容易来一回,却是午膳都没有吃到一半就说有急事被叫走了。 虽说因着我这个假冒娘亲的存在,这些时日锦儿的注意力大半都在我身上,自家爹爹来与不来她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但等我三个月后离开,那时候锦儿该伤心成什么模样我暂时不敢想,单说这苏晋若一直是这样的状态,纵然他放我走我也走得不安心。 我在心中忧心一阵,又觉得还有三个月时间,这个棘手的问题也不急于一时解决,左右不仅想不出法子来还想得我头疼,便也懒得去忧心,转而对冷春笑道:“不用如此着急,你按着自己的时间安排便好,有劳你了。” 她忙道:“当日全靠夏姑娘做的情分才让奴婢有幸留在翠竹阁,能伺候夏姑娘是奴婢的荣幸,怎敢提有劳二字。”话了,抬头看了看我,嘴唇抿了抿,又低下去。 这形容,是有话要说啊。 我摸摸下巴,细细打量眼前的冷春,觉得她这一身裙子虽然是下人穿的普通面料,桃红的底色配上胸口几朵嫩白的兰花绣纹却让她立刻脱颖而出,虽然她样貌并不出众,这裙子倒是极衬她的气质,加上一头像是精细盘过的发髻,与那日初见时稍显狼狈的素衣姑娘简直判若两人,可见那东厢的差事不多,她才能抽出许多空闲来将自己打扮得这样妥帖。 我笑一笑,问她:“你可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她微低着头,笑得有分寸,道:“奴婢只是觉得先生对姑娘如此看重,真令奴婢羡慕。” 我心道你家先生哪里是对我看重,若不是因为心中记挂着他那亲生女儿,恐怕我中暑死在雨桐院中他也懒得管呢…… 我干笑两声:“你家先生热情好客,对每个来翠竹阁的客人都挺看重的,都挺看重的……” 回到雨桐院,睡午觉醒来的锦儿果然在眼巴巴的等我,见到我回来,立刻扑进我怀里叫娘亲,虽然我这个娘亲是假冒的,但还是被她叫得忍不住飘飘然,便疼爱不已的往她脸上多亲了几口,却被她发现了我被包扎的左手,一脸天真的问我:“娘亲,你的手手怎么了?” 我慈爱道:“娘亲的手不小心受伤了,所以要被包起来,如果锦儿受伤了,也要这样包起来,所以锦儿一定要好好的保护自己,知道吗?” 她乖巧的点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抱住我的手,一脸心疼的道:“娘亲痛痛,锦儿吹吹,娘亲就不痛了。” 说着,便嘟起小嘴很努力的往我手上呼气。 我满心怜爱的将她抱进怀中,“娘亲不痛,不过锦儿要答应娘亲,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爹爹哦。” 她仰起头问我:“为什么呀?” 我自然不能告诉她因为我作为一个功夫不低的人却笨手笨脚把自己弄伤这种事很丢人,便神秘的道:“因为,这是锦儿和娘亲之间的小秘密哦。” 她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几圈,然后坏笑着点点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不把小秘密告诉爹爹。” 我们两个嬉笑到一起,帮她穿好衣裳,又陪她在院子里扑了一下午蝴蝶,到了吃晚膳的时间,苏晋倒像是特意掐着饭点来似的出现在饭桌上,我原以为他又似上回那般吃了一半就走,却是有说有笑的陪着锦儿吃完了一顿晚膳,而且我随意的提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去院中的梧桐树下面乘凉时,他竟立时就答应下来,锦儿自然欢喜不已,于是我也跟着挺高兴的。 莲子在梧桐树下置了一张小方桌,又布了些锦儿爱吃的瓜果,旁边放了几个软垫,搬来红泥小灶烹上一壶热茶,我们往软垫上一坐,倒真有几分归隐尘世的意味。 傍晚的风果然凉了许多,卷着茶香扑来,令人心旷神怡,我拉过袖子将左手掩住,拿了个蜜橘在手里剥,看着不远处正蹲在地上和莲子喂鸡的锦儿,我撇了旁边的苏晋一眼,道:“听莲子说过几日附近的岳陵山上有个庙会,帝都如此繁华,想必这个庙会也是十分热闹的哈。” 砂壶里的水方滚开,他用木勺盛出,缓缓倒进杯中,氤氲雾气萦绕而出,悠然飘出妖娆的弧度,将他的容貌掩得隐约,他放在杯中的眼神专注而浅淡,像是仙境里的绝美上神,听到他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嗯。” 我看得有些出神,听到这句嗯才反应过来,剥了一瓣橘子放到嘴里,边吃边道:“我觉得,锦儿这几天特别的乖,你是不是应该奖励她一下?” 他缓缓饮一口茶,点头道:“嗯,锦儿也到了识字的年纪,我最近正打算为她寻一个好的夫子。” 我顿时被嘴里嚼到一半的橘子呛到,猛烈的咳了几声,苏晋皱眉看我:“怎的,可是这橘子太苦了?” 我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艰难的将橘子吞下肚去,心道这哪里是什么奖励,这简直就是惩罚吧……干笑两声道:“不苦不苦,就是因为太甜了,所以吃得着急了些哈哈……不过,”我立刻正经道:“让锦儿识字固然重要,但也要劳逸结合是不,既然那岳陵山举办庙会,不如你就乘此机会带锦儿前去逛逛,一来可以放松身心,二来又能增进父女感情,三还能让锦儿多长点见识,这样的大好事,自然是不能错过,对不?” 他看我一阵,挑眉道:“绕了半天,你就是想说这个?” 我嘿然道:“你也晓得的嘛,锦儿这个年纪正是该四处看看的时候,你总把她关在这雨桐院中也不是办法,也该偶尔带她出去走走嘛。” 他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庙会那日是初十,我正好有事不在帝都,只好暂时错过了,下回有机会,我会再她出去。” 我立刻凑上去道:“你没有时间没关系,这不是还有我吗?我可以带她去啊,左右我难得来帝都一趟,这回正好可以好好儿见识一下帝都的风光。” 他嘴角忍不住浮上笑意,有些无奈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性子却还是这般贪玩,既然你想去逛庙会,初十那日便把锦儿交给莲子,若是独自一人觉得无聊,便随意挑个丫鬟陪你一同,多带些银钱,好好玩个尽兴。” 我伸手摸摸鼻子,“我觉着,锦儿这几日已经与我培养出了十分深厚的感情,她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就算只是一天恐怕也不能适应。” 他带着笑意看我,声音却依旧淡然:“你想带锦儿一起去?” 我忙不迭的点头,主动保证道:“对对,我本身会武功,你到时候再派几个厉害的侍卫跟着我们,初十那日我绝不离开她半步,定不会让锦儿有什么差错。” 他的手握住茶杯,修长的食指在杯沿上来回滑动,沉吟半晌,微皱着眉道:“不可,庙会当日鱼龙混杂,你能护好自己尚可,即便是你一人前去我也会派人暗中护你,但锦儿年幼如此,我放心不下。” 我早料到他会拒绝,但此时还是难免失望,忍不住撇嘴道:“别人家的小孩为了庙会这一日都特特备好了新衣裳,锦儿却是连翠竹阁都不能出,你不觉得……你对锦儿的保护太过了么?” 他并未看我,也不回我话,只是将视线看向锦儿,半天,杯中的茶渐凉,我回想自己方才的话,觉得似乎说的是过于直接了些,但是要收回已经来不及,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个话题,气氛正尴尬时,听到莲子唤我一声,道:“夫人,东厢的冷春送凉茶过来,说是夫人你今日吩咐过的。” 我愣了愣,立刻回忆起来确然是有这么件事,只是没想到这冷春如此勤快,果真晚膳之后便将凉茶送来,便叫莲子将她带进院中,莲子应下后未多时便带了冷春朝我们走来。 冷春欠身向我和苏晋行了礼,便将手中装凉茶的陶罐放到方桌上,朝竹篮里拿出来几个陶碗,一一的为我们分茶汤。 我大声唤过来锦儿,她一听到有新鲜东西,便乐呵呵的朝我奔来,一双小短腿东倒西歪叫我颇为她挂心,幸好距离不长,她并未摔跤,安然扑进我怀里,兴致勃勃的抬头问我:“娘亲娘亲,茶汤好喝么?“ 我还来不及开口回她,却猛然听到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冷春惊慌失措的声音:“先生,夏姑娘,奴婢……奴婢该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一十二章 夏至(四) 一百一十二章 夏至(四) 担心面前的陶碗碎片伤到锦儿,我立刻抱起被吓到的她起身后退两步,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抚:“锦儿不怕。” 苏晋起身大步走过来,皱眉朝我关切问道:“可有伤到?” 我摇摇头:“没事。” 他的眉头松开些,伸手将锦儿抱到怀里,细细在她身上查看了一遍,扬袖拂去她裙子上的水渍,轻声哄道:“锦儿乖,爹爹带你喝茶汤。” 锦儿总算回过神来,笑眯眯的点头:“嗯!”又朝我道:“娘亲也要喝。” 我亦是笑着回她:“好,一起喝。” 再看向冷春,见她埋头跪在地上,身子隐隐发抖,撑在地上的双手指尖泛白,因看不见她的表情,是以我也无法分辨她心中此时的情绪是害怕,还是其他。 莲子急忙蹲下地来收拾碎片,责怪道:“你是怎么回事?倒个茶汤也能将碗打碎,若是伤到了小姐和夫人该怎么办?“ 冷春跪在地上朝已经坐回软垫上的苏晋惊慌认错:“奴婢该死,近来天气炎热,奴婢来路上手心里被汗溢湿,方才才一时手滑惊扰了小姐和夏姑……”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似的,更加惊慌的改口继续道:“惊扰了小姐和夫人,奴婢……奴婢罪该万死,请先生赐罪!” 看到她这幅形容,我想起上回知照说过她被关在山贼寨子里将近半年,虽然我没有在山贼窝里待过,但我可以想象出里面是怎样的一番乌烟瘴气,她一介弱女子身处其中,若要保全自身只能是放低身段虚与委蛇,纵然之前有再多的脾性也该早被磨得不见踪影,以至于养成了时刻都战战兢兢的习惯,或许,方才真的是我想多了。 苏晋并没有看她,只是一边帮往嘴里小口咋着茶汤的锦儿扶着陶碗,淡声道:“当日是你自己要留下她的,要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罢。”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方才我本就想倾身去扶起冷春,但立刻想到这是他的地盘,真正被惊到的也是她的女儿,觉得他还没有开口之前我若主动插手怕显得我反客为主,会让旁人会多想什么,是以只好暂时旁观,此时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也没必要顾忌什么,朝冷春缓声道:“你不用怕,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而且锦儿也没被伤到,自然怪不着你,先起来罢。” 说着,就走过去矮身扶她,但是手刚碰到她,就看见她本能的往后避开一下,我原先以为她是太过害怕,偶然看见她映在地上一摊水渍里的半张脸,虽然隐约,但那眼中的憎恶和恨意我却瞧得清楚,心里一凉,便将手收了回来,不动声色的坐回软垫上,自己倒了一碗茶汤喝了一口,平静道:“莲子,带冷春下去罢,今日她这个凉茶熬得很到火候,拿些碎银子赏了。” 莲子应下,推了一把冷春:“还不快谢谢夫人。” 冷春颤着声音道:“奴婢多谢夫人。” 她起身和莲子走了没几步,突然又折回来跪下小心的道:“夫人,明日奴婢送凉茶过来的时候是否需要为夫人带几副擦手伤的药?” 我愣然,望一望已经闻声抬眼瞧过来的苏晋,奇怪道:“你如何晓得我手上有伤?” 她低着头谦卑道:“今日奴婢去南院取药茶的时候,瞧见离公子与夫人同在一处,看他拉着夫人的手不放,奴婢细听之下才知道是夫人的手被伤了,夫人待奴婢如此宽容,奴婢便想着要报答夫人,心中记挂夫人的手伤,才多问了这么一句,希望夫人不要责怪奴婢啰嗦才好。” 呵,这番体己话倒是说的十分讲究,只可惜苏晋与我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哪里会在意谁拉着我的手不放,她这个心思,委实是用错地方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你能如此思虑周全倒是难得了,既然你有这份心,那明日便……” 话还没有说完,便突觉左手被拉起,侧头一瞧,看见苏晋坐在身旁将我的手握在手里端详,眉头深深拢起:“怎么回事?” 我顿时有些窘迫:“这个嘛……” 锦儿爬到我膝上,从我怀里冒出个脑袋来一本正经的道:“这是锦儿和娘亲的秘密,爹爹说过,秘密是不能问的哦。” 苏晋挑眉:“秘密?你做了什么坏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指偶尔与我的手指相触,轻微的触感叫我的心尖似琴弦一半被缓缓拨动,我有些难为情的把自己的手往回收了收,却没有收回来,只好把视线撇开不敢看他,回道:“没做什么坏事,就是,就是练功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 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布条已被他一圈圈解开,最后露出整个手掌,我看见他的眉头拢得越发紧,望着上面略显密集的口子,沉着声音问我:“练什么功会伤成这样?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指腹轻轻抚过那些伤口,温暖,却揪心,我几乎是僵着半个身子,嗓子干干的道:“没,没什么大碍,两,两三日就好了。” 锦儿也小心翼翼的凑过来看,然后亦是皱起小小的眉头,模样更与苏晋神似,轻轻的道:“娘亲痛痛,锦儿吹吹,呼……呼……” “锦儿乖,不要碰到娘亲的伤。”苏晋单手把她抱开一些,然后动作轻缓的帮我重新把布条缠上,边道:“这几日就别练功了,我会让百里制些膏药,这样好看的一双手,不要留疤了。” 我愣然点头:“好……” 冷春离开后不久,苏晋也跟同前来禀事的阿喜出了雨桐院,帮锦儿换衣裳的时候,莲子满腹心事的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几乎纠结成一个线团子,我好笑的道:“你这副形容是怎的了?晚膳没有吃饱么?” 锦儿立刻举起手朝我道:“咦?娘亲,你怎么知道锦儿没有吃饱?” 我忍俊不禁,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头:“小馋鬼,你方才吃了整整两只鸡腿,现在又饿了么?晚上我让莲子给你做桃露羹。” 她便笑眯眯的嗯了一声,又埋头认真的研究怎么穿袜子去了。 莲子看着我,犹豫了一下便道:“夫人,那个冷春心眼不好,那日你为何要将她留在东厢?” 我笑道:“你认识她才这么几日,怎么就知道人家心眼不好?” “夫人!”她有些着急的道:“奴婢都能看出来,你心里肯定也跟明镜似的,方才她故意那样说,分明就是想让先生误会你,这样的人你怎么能把她放在先生身边?” 我与苏晋之间的事,跟这丫头哪里说得清楚,不过她确是个忠主的婢子,纵然我不是真正的南宫留也觉得十分欣慰,便宽慰她道:“你家先生若是瞧得上她,我无论如何也拦不住,若是瞧不上她,我们又何必作这些多余的操心?不过你放心,苏晋的眼睛亮得很。” 她不以为然的道:“奴婢自然是十分相信先生的人品,但人家总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奴婢却觉得只要有心,想方设法把巴掌拍到对方脸上去,一个巴掌不也照样响得很么?这种事情奴婢听说的可多了,就算对方千不依万不从,只要偷偷给下一点那种药,最后还不是生米被迫煮成熟饭。”又语重心长的劝我:“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奴婢一看冷春就晓得她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千万将先生看紧些。” 这个丫头,年纪不大,歪理倒是挺多,还知道那种药是什么药,真是叫我哭笑不得,只好敷衍道:“好,好,我会留心,你莫操心了,早点洗洗睡吧啊。” 我俩正闲扯时,离开不久的阿喜却又折了回来,恭敬递给我一封信,说是燕南山送来的飞鸽传书。 我急急打开来看,果然是师父的亲笔,上面说夏连与云鄂已经安全到达紫庞寺,琉璃盏完好交货,佣金不日便可收到,还说已经知晓关于慧远住持的事,但是云鄂会带人留守燕南山,山中一切无恙,叫我放心。信尾还交代几句,无须着急三个月后回去,该是回去的时候自然会派夏连和小白来接我,让我尽管安心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看完信后,我深深敬佩师父的深明大义,原以为我没有按先前计划好的时间回到寺中,师父会因此责怪于我,没想到不仅没有责怪我,反而宽慰我安心留在帝都,还说多留一段时间也无所谓,瞬间让我放下心中一块石头,想来之前我对师父的胸襟确然是有一些误解…… 第二日,我去找离落要了已经制好的花木面具,成品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上许多,尤其是用丹青和艾绿相配勾勒而成的精致面容栩栩灵动,就连我都爱不释手,敬佩又感激的谢了离落之后,便抱着花木面具奔回雨桐院,锦儿见到果然欢天喜地,欢呼声将院里的鸡群吓得四处奔窜,让我深深觉得哄小孩子开心真的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一十三章 夏至(五) 一百一十三章 夏至(五) 但是不得不说,只要看见锦儿如此开心,我心中即使有再多的烦闷也即刻烟消云散,于是我更加心甘情愿的将心思投到如何哄她开心上面,每日里陪她喂鸡喂兔子,天明爬起来放风筝,天黑就窝在床上讲故事,她睡午觉的时候我就去南院请教离落,学习木雕的同时也顺便陪他打发时间,每每做出来一些小玩意就能让锦儿兴奋得连做梦时都是乐呵呵的笑声。 苏晋这几日依旧是不怎么见得到他的人影,多半都是在饭桌上能与我们短暂相聚,倒是那宋离白,时不时的还有心思来雨桐院看锦儿,不过从他每次见到我都不给我好脸色来看,我猜想这木头脸多半是来监视我的…… 其实我对他与我们争盗琉璃盏的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想不通他一个堂堂的神武将军也不缺钱,为何非要明知故犯的来做这种犯法的事情,一直想寻个机会向他问个究竟,但每次面对他那除了杀气和审视再没有其他的一张脸,我便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唯恐一个不留神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被他杀人灭口。 也不晓得那苏晋知不知道此事,只可惜我与宋离白约定过要互相保守秘密,不然早去找苏晋问清楚了。 既不能问本人也不能问旁人,这对于求知***极强的我来说实在算得上一桩折磨的心事,尤其是每每看见宋离白时心中更是烦闷难解,就连他英气俊杰的容貌也不能够缓解,于是他每回来雨桐院我都是能避则避,实在不能避就朝他抛媚眼,然后他就主动避着我了…… 在燕南山时,每日里除了要应付严厉的寂空住持,还要为整个紫庞寺的吃穿用度劳心劳力,时不时还要被迫无奈的替将闯祸当成业余爱好的夏连收拾烂摊子,常常令人觉得度日如年,痛苦不堪。 在这翠竹阁里,却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极端,非但不用操心银钱上的事,从早到晚还有人身前身后的侍奉着,我几乎就是陪着锦儿一起该吃吃该喝喝,高兴了就去院子里闹腾闹腾,不高兴了就在床上蒙头大睡,日子就过得有些不知朝夕,直到莲子提醒我,四月初十在岳陵山上举办的庙会就在今日,我才恍然察觉,自己在这翠竹阁中已待了半月有余。 吃过早膳之后,我将一早让莲子备好的新裙子给锦儿换上,一再的嘱咐莲子:“我已确认过,苏晋这次出门办事没有三两日回不来,你只管安心在雨桐院中等我们,天黑之前我们定能回来,但你万万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和锦儿出了翠竹阁,知道么?” 莲子立在旁边忧心的长叹一口气,为难且犹豫的道:“但是,夫人你瞒着先生带小姐出去真的好么?奴婢向来不擅长说谎这件事,尤其还是在先生面前说谎,万一……” 我凉凉的看她一眼:“今日这个庙会我是带锦儿去定了,你若是要告诉你家先生也行,到时候他追究起来我就说这新衣裳是你做的,这事也必然有你的一份功劳……” 她立刻献上笑脸自觉的道:“夫人,你今日就同小姐尽心的玩罢,奴婢只知道你是与小姐在西厢的池子边捞鱼捞了一天,奴婢做好桃露羹等你们回来。” 我满意的点点头,便抱起锦儿走出雨桐院径直朝着后门而去。 一路莺啼,天清气朗,雨桐院中的小景和摆设虽处处讲究,但看得多了,总归觉得少了一份开阔与敞明,这外面的景致就大不一样,天成的湖光山色本然的云林草木才是真正耐看,一眼望去无尽的开阔与无尽的敞明,就连胸怀也忍不住宽广起来,万物生灵看在眼中格外生动可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头顶上的日头太过撒欢,我与锦儿没走多远便汗流浃背,万幸帝都的山普遍不陡,不似燕南山那般,若要上山除了徒步跋涉没有其他法子。上岳陵山的路分作两条,一条是工匠细细凿出的石梯专供给那些既有闲情逸致又有充沛体力的人士攀爬,而另一条则是花费更多时间修成的平坦大道,路程远上许多,但却可以乘车直至顶峰,让我对紫庞寺做了许多努力但依旧香火不肯旺盛的根本原因瞬间有了个醒悟, 我站在山脚下观望一阵,觉得若是我独自一人多走两步也倒没什么的,可以好好欣赏岳陵山风光的同时还能够强身健体,但今日手里还有个小拖油瓶,我可以想象到若是我们从石梯上攀爬上去,小拖油瓶定然是爬了几步就不肯再动,最终还是要我抱上去将我累得精疲力竭,于是尽管上山的马车租金贵到令人发指,我还是毫不犹豫的租了一辆拖着我和锦儿慢悠悠的往山顶去。 听莲子说,落座在岳陵山上的寺庙叫做天泽寺,虽然是个小庙,但名气却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只因为这“天泽寺”三个字乃是当今王太后亲赐并亲笔题上牌匾去的,这王太后偶尔烧烧香念念佛来的也都是天泽寺,更有传闻说,此庙当年就是王太后本人主张修建而成。 虽然这些话是否属实我暂时无从考证,但可以确定的是,王太后这个名号对帝都中人的影响果然十分广大且深远,尤其是到达天泽寺时从摩肩接踵来敬香火的人山人海可以很好的看出来这一点。 我将兴奋至极的锦儿稳稳抱在怀中,费劲穿过人群的同时还要分心回答她一个接一个的奇怪问题,譬如看见门口的香炉时就问这个大锅是用来煮什么的,又譬如看见路过的和尚就问这个人没有头发为什么不戴帽子,再譬如这个山上有没有鸡腿卖……我被她问得头大不已且甚感罪过,直到在门口的路边摊上买了一块巴掌大的蜜糖放到她手里,她的心思才终于从探讨世界的奥妙彻底转移到吃糖上面。 虽然我自小在寺庙长大,但对求平安符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嗤之以鼻,觉得人真要倒霉起来的时候纵然是十个平安符也不能阻挡,但今日见到这天泽寺香火如此旺盛,也忍不住想沾一沾那王太后的福泽,顺便考察考察天泽寺的平安符与我们紫庞寺的有何不同,回去也好让寂空住持借鉴再加以改进…… 问了扫地的门僧,得知赐符的师父在法堂中,我便领着锦儿先拜了拜佛祖,再起身穿过大雄宝殿,到达时却瞧见求符的人已从法堂门口排满整条长廊,便也不着急,带锦儿在莲池旁的石桌边坐下,拿出莲子为我们准备的素团子暂先解决一下腹中问题。 吃到一半时,听到有人唤我一声,扭过头去竟然瞧见一身白衣的离落笑意翩翩的站在我身后,嘴里还没有咽下去的素团子差点就喷了出来。 我以为自己是眼花,忍不住伸手揉一揉眼睛,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的离落一脸好笑的晃着手中纸扇走过来,朝我道:“别揉了,就是我。” 我愣然:“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坐到我对面,道:“颜焕如今已把控凉国皇宫的大半朝政,我自然不能再沉寂下去,今日借庙会掩饰,与我从凉国赶来的眼线在此议事。” 我想了想,才想起来他说的颜焕便是承义王,点头道:“那你当心些。”忽想起什么来,急忙左右打量一圈,机警问他:“苏晋没有跟你来吧?” 他笑着摇摇头:“他这两日有许多事要处理,自然没有这个时间。” 我放下心来,深深松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刚放下心来,又想起另外一件要紧的事,忙回头看了一眼锦儿,却瞧见这丫头一脸呆滞模样,吃到一半的素团子还挂了些渣子在嘴边,一只手握住蜜糖,一只手握住素团子,半举着停在胸前,两只眼睛直溜溜盯着离落,半天,从小嘴里缓缓吐出四个字来:“美人叔叔……” 我:“……” 还未彻底反应过来,便见到锦儿将手里的东西全部放到了桌子上,颇为费劲的从石凳上爬下去,一头扑到离落身上,两只小手朝他举着,一双小短腿跳将着奶声奶气道:“美人抱抱,美人抱抱,锦儿喜欢。” 我登时就差点从凳子上摔了出去。 离落显然是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娃娃吓得不轻,手足无措且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小夏,这,这是……” 和他的反应比起来,我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原来觉得锦儿这丫头十分乖巧,却全然没有料到她骨子里竟然还藏了项色胚的属性,我就说为何那宋离白的性子并不惹小孩喜欢但他每回来雨桐院时锦儿却总是爱黏着他,这丫头可是才四岁,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高的悟性,果然前途无量啊前途无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一十四章 秦城楚歌若虚无(一) 一百一十四章 秦城楚歌若虚无(一) 我有些尴尬的把锦儿抱过来,她立刻不满的嘟起小嘴,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看着我道:“锦儿不要娘亲抱抱,锦儿要美人叔叔抱抱。”嗓子颤得被风撩过似的,眼睛里面当真溢出来几颗亮晶晶的水星子。 我额头上齐齐划下三条黑线,无法抵抗的将她递给神情如遭雷劈的离落,无可奈何道:“我觉得你还是先抱一下她,你们俩都冷静下来我再解释。” 他呆呆看我和锦儿一阵,愣然的将锦儿接了过去,锦儿立时换了一副欢喜的模样,笑眯眯的窝进他怀中,小小神态颇为满足,看得我着实不知道该做什么感想。 离落对抱娃娃这种事情显然没有什么经验,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和无措,久久不能从震惊中缓过来,哪里还见得到半点方才的风流模样,哑然道:“方才她……叫你什么?” 我揉揉额头,顿生一种历经沧桑的老成之感,一口气叹得似九曲十八弯:“此事说来话长啊……”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恐怕也没必要隐瞒下去,于是我花了把剩下一半的素团子解决干净的时间将事情的始末大概与离落解释清楚,他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最后眼神中还有一丝轻快,连抱锦儿的动作也自然许多。 我觉得从之前对他的了解看来,他似乎十分抵抗与生人相处,此时晓得了锦儿是苏晋的女儿,这种抵抗自然也就消失了,看到他拿起石桌上的蜜糖亲手喂锦儿吃时,我更加确定了这种猜测,不由得在心中将自己识人的本事佩服一番。 说完后,我又交代他一句:“对了,我今日带锦儿来庙会是瞒着苏晋的,你可千万莫要将这事告诉他。” 他把蜜糖棒子放到锦儿手里,抬头奇怪道:“为何?” 我叹气道:“这个苏晋恐怕是惹上的仇家比较多,所以总是担心他这个女儿出事。”上一回我们在汝南边界所遇之险,虽然苏晋后来并未向我们主动解释,但我也大概猜得到是他的仇家来寻仇了。 离落默然一阵,点头道:“据我所知,他的仇家的确比较厉害,小心一些亦是应该的。” 我道:“总之你要帮我和锦儿保守秘密,不要将此事告诉苏晋。” 他嗯了一声,怀中的锦儿听到我们的话,便伸手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悄声道:“美人叔叔不能把秘密告诉爹爹哦。”说完又仰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他脸上立时留下一块粘腻的糖渍,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无辜的将我看着。 我忍笑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他却偏过脸来,道:“我抱着这丫头抽不出手,劳烦你帮我擦擦。” 我道:“那你等会儿再擦吧。”然后就要把帕子收回来。 他立时抽出来一只手,抓住帕子道:“虽然有些费劲,但我觉得我努努力还是可以空出一只手的,我还是现在擦罢。” 我:“……” 仔细的将脸上的糖渍擦干净,他并未将帕子还给我,只道:“弄脏了你的帕子,我先留着,洗干净再还给你。” 我看锦儿在他怀里吃糖吃得甚为欢快,恐怕还要将他的衣裳弄脏,或许这帕子他留着待会儿还用得上,便也不着急要回来,点点头道:“洗不洗倒没什么关系,你莫弄丢就行,这帕子是莲子亲手绣来送给我的,弄丢了她怕是要伤心。” 他点头应下,看了一眼怀里的锦儿,笑道:“你说你是被迫当了别人娘亲,但我看你对这小丫头倒是挺上心的。“ 我正经道:“虽说我的确不是心甘情愿留在翠竹阁,但那苏晋在别的地方也没有亏待我,我既然已经答应他了,要做就做到最好,这叫职业操守知道吗?” 他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 我左右看看,问他:“你今日是一个人来的么?如今你处境危险,怎么不带几个侍卫在身边?” 他道:“这个你放心,苏晋给我派的那两个木头是不会让我独身外出的。” 我想起上回在香满楼里见到的颇为敬业的那两位黑衣兄台,觉得他说的没错,便也放下心来,又觉得苏晋确是个讲义气的人,似离落这个不一般的身份,如今惹了一身不一般的险事,他却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连累,仍然尽心尽力护离落周全,也难怪那颜楚会将一颗芳心献上,只可惜如今她已被我们卫国的皇帝许给了长安君,也不晓得她会不会心甘情愿承了这桩婚事。 细想,自那晚相见之后,我似乎未再得到过颜楚的消息,便随口提问了离落一句。 他回我道:“楚楚与长安君的婚期已定,就在这月十八,想必这几日她都在宫中为婚事忙碌,自然无瑕来翠竹阁探望我,只是令下人捎过两封信来报平安。” 我有些意外:“十八?那不是婚期将近了么?看来我得提早备好礼物前去庆祝。”又问他:“你呢,你会去么?” 他道:“楚楚大婚,我怎能不去?但颜焕的耳目众多,我不会以真实身份出席,只盼能看一眼楚楚穿上嫁衣的模样。” 我摸摸下巴坏笑道:“去看公主是真,但更多的怕是要去考察一下你的那位妹夫吧?” 他笑一笑,慢悠悠晃着手中纸扇道:“长安君与我曾有一面之缘,虽相识短暂,但足以看出他是世间难得的男子,将楚楚托付给他,我很放心。” 想起之前苏晋对长安君的赞辞,我缓缓点头:“说的也是。”想起什么来,抿了抿嘴没忍住,便换个位置凑过去,八卦道:“不过要说起来,公主她如今即将嫁为人妇,你这个做哥哥的就没想过要给自己纳个太子妃什么的么?” 他看我一眼,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虽然父皇依旧在位,但如今实权被颜焕握在手中,我这个太子早已有名无实,此时又颠沛在外,能保住自身性命尚且困难,又何必再去连累旁人。” 看到他这个表情,我恨不得立时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个时候问他这种问题,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我心中虽觉歉疚,但怕他觉得没面子也没敢表露出来,只平静的宽慰他道:“虽说你如今的处境确然有些窘迫,但那承义王至今没有废去你的太子之位,必然他在凉国皇宫中也并非能为所欲为,只要一日他没有完全夺去皇权,你就仍有机会卷土重归,到时你要纳多少妃子不也是轻易的事。” 他看我的眼色有些沉,半天,却悠然笑了,手中的纸扇轻敲了一记我的脑袋,道:“就算我将来继承了皇位,若真照你所想,岂不是要被百姓谩骂荒yin无度?” 我摸摸吃痛的脑袋,觉得话也不能像他这样说,国事朝政固然重要,但美色当前也不能辜负,若我是皇帝,打理政务的同时也要抽空关心关心自己的风月私事,否则偌大一个后宫岂不是太浪费了。 心中虽这样想,但我自然不能实话实说,附和他道:“说的是,说的是。” 他嘴角的苦笑已经消失殆尽,丹凤眼中的神色重回风流之态,看着我道:“何况,我心中已另有佳人,待我安定那日,必邀她同看凉国江山。” 这话极重,他却说得随意,让我有些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却依旧有些动容的道:“你能有这份心意,若你心中那位佳人知晓的话,必然感动无比。”又忍不住好奇的问他:“不过,你能否同我说说那位佳人是谁,若可以的话,我还可以帮你参考参考如何获取芳心。” 他笑笑,神秘道:“此乃机密,而且你与她不识,说出来你也不晓得。” 我撇撇嘴:“小气。” 又同他闲扯了几句,近正午时,他收起纸扇,道:“我与他们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你带这小丫头随处逛逛,记得当心些,两个时辰后我们照样在此相见,既然我与你都难得出来一趟,便趁机细细游览一遍附近的山湖风光。” 我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那你先去办自己的要紧事,我和锦儿会在此处等你。” 他应下,我伸手去抱锦儿,却发现这丫头不知何时已熟睡在他怀中,没有吃完的蜜糖松松的握在手里,仍旧粘在了新衣裳上面,还沾了些亮晶晶的哈喇子,我顿时一阵头大。 离落有些同情的看着我:“你一个人带着她还可以么?” 我揉一把额头,将锦儿抱到怀中,道:“自然没问题,你放心去罢。”心道琉璃盏我都偷到手了,带一个四岁的娃娃还能难得倒我夏小六? 离落走后,我小心的抱着锦儿寻到后院,正好看见一个稍有些年老的和尚正在给坛里的芍药泼水,便上前客气道:“这位师傅,我与家中孩儿前来贵寺祈愿,不想孩儿方才疲累睡去,可否向师父借间简单的空房,让我家孩儿稍睡午觉?” 老师傅放下手中的木瓢,看我怀里的锦儿一眼,和蔼问道:“这位小施主熟睡如此,想来之前十分疲累,敢问两位施主是否攀爬天梯而上?” 这种时候我自然不能老实告诉他这丫头是被马车颠累的,只好腆着一张厚脸皮道:“是啊,是啊……心诚则灵嘛……” 老师傅动容不已,双掌合于胸前叹道:“天梯难攀,大人方需费上许多气力也不一定能坚持,小施主如此年纪竟可徒步至顶,想必是与佛家有缘,贫僧岂可拒之,施主请随贫僧来吧。” 我额头冷汗涔涔,心虚不已的道:“多谢,多谢……” 房间是老师傅的住舍,屋中陈设简单,却也凉快,我千恩万谢了老师傅,便将锦儿放到床上,看着她身上惨不忍睹的衣裳,觉得待会儿若是以这个模样游山玩水也不是办法。 扭头看看屋外的天气,算着如此烈日定用不了多少时间衣裳便可晾干,于是小心翼翼的剥去锦儿的外衫,替她盖好被子后,便拿了弄脏的外衫出屋打算再厚脸皮些向老师傅要盆水洗了干净。 自打从我口中听说我与锦儿是攀爬天梯徒步跋涉上山,老师傅看我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慈祥,这盆水也是二话不说就替我打来才拿了扫把去前院扫地,我感激不已的同时也对自己的妄语愧疚不已,心中暗自决定今日离开之前定要多贡献一些香火钱才行。 怀着这种心情,我抬着这盆水的动作也不由得小心了许多,总觉得多漏掉一滴都是罪过,但我作为一个出家人,对另一个出家人打了妄语,大概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根本就不给我这个赎罪的机会,一盆水刚抬出柴房没几步,闻得一阵清脆的欢声笑语,双目紧紧凝视手中的盆,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人影闪了过来,于是那人影下一刻便准确无误的猛然撞上我手中的盆…… 一声尖叫,一声哗啦,又一声噗通…… 我的手举在半空,呆楞的看着满地洒落得一滴都不剩的水,顿时心痛的得无法呼吸…… 还没有从这毫无预兆突然降临的灾难中反应过来,耳中撞进一声愤怒的斥骂:“你眼瞎了么?没看到本大小姐路过,竟然敢往我身上撞,你知不知道这衣裳你根本赔不起?” 我闻声抬头,看见一位衣着华丽但此时已湿透一半的年轻女子站在我面前,几个下人慌里慌张的跑过来,手忙脚乱的跪下地去为她拭去衣裙上的水渍,等我看清了这个女子的长相,心中登时有上百只乌鸦呱呱飞过。 这天泽寺不愧是佛家圣地,我只不过是在此说了一句谎,现世报也来得忒快了些。 眼前的陈婉玉瞧见是我,脸上显然也是吃惊得很,渐渐变成若有所思,最后露出轻蔑和得意,嗤笑道:“原来是你。” 口气中明明有抓了个现成的快意,万万没有想到帝都如此之小,竟然拜个佛也能遇见她,方才那盆水虽然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但以她的性子,再加上之前结下的梁子,今次怎么可能轻易饶了我?危及境况之下我心念转动,此时,恐怕只有装失忆了。 我立刻大叫一声:“哎呦喂!”也顾不得什么,急忙上前就着锦儿的衣裳往她身上擦去,惶恐道:“真是对不住这位女施主,贫尼方才一时大意没有察觉有人前来,不小心冲撞了施主,还望施主看在佛祖的份上莫怪罪,莫怪罪。” 她果然露出奇怪神色,“你说什么?你是尼姑?” 我见擦得差不多了,便后退一步,单手立掌放于胸前微低着头,正色道:“阿弥陀佛,贫尼法号寂空,莫非施主之前见过贫尼?” 我自小在寺庙里长大,这样的动作与神态做起来自然熟捻无比,于是陈婉玉的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不确定,打量了我半天,问道:“既然你是尼姑,为什么会有头发?” 我继续镇定的胡诌:“贫尼遁入佛门不久,暂未来得及行剃度之礼。” 话音刚落,耳边又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听到有女子清雅的声音朝这边唤了一声:“玉儿,跑慢一些,此处的路不似宫中平坦,当心摔到地上。” 扭头看去,一眼便瞧见一群丫鬟和侍从簇拥中的俏丽面容,黑丝盘成复杂发髻,精致妆容下仍可见天生的眉眼婉约却妖娆,一身碧霞长裙华贵无比,折纤腰以微步朝这边缓缓行来。 陈婉玉喜叫一声:“姐姐。”便快步迎上去,然后指着我道:“姐姐你看,这就是我曾与你说过的那位无礼的女子,但她现在好像出家做了尼姑,想来怕是被那宋离白伤透了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一十五章 秦城楚歌若虚无(二) 一百一十五章 秦城楚歌若虚无(二) 我顿时一阵无语,原本打算假扮尼姑让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却没想到我被她理解成了受尽情伤看破红尘的女子,也不知道这是决策上的失误还是演技上的失误…… 而被她叫做姐姐的女子顺着她的话抬头看我一眼,原本淡然的神色却瞬间大变,瞪大着双目嘴唇惨白的仓惶往后退开一步,颤着声音道:“你……你是人是鬼?” 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我长得有这么丑么?或许是方才一撞弄乱了我的头发?低头借着脚下的一滩水稍照了照,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这张脸依旧美得不像话啊…… 抬起头来,看到陈婉玉亦是一脸不解,忙扶着那女的道:“姐姐,怎么了?这里是佛家圣地,哪里来的鬼怪?” 那女的一双漂亮眸子直勾勾盯着我半天,眼中有不敢置信,有无言惊恐,也有骇人冷冽,即使是烈日当空,被她这样看着,我心头也忍不住阵阵发毛,只好主动开口道:“这位施主,我与你并不相识,你怕是认错人了。” 她眼中的惊恐慢慢散去,脸色也恢复如常,拨开身侧陈婉玉的手,朝我慢慢走过来几步,停在与我相隔有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声音冷然的问我:“你到底是谁?” 我虽对她的怪异反应感到好奇,但依旧不得不强装镇定的继续做戏,从容道:“贫尼法号寂空。” 她冷笑一声:“你以为这话骗得了玉儿,也能骗得过我么?天泽寺中并无任何女僧修行,岳陵山上更无尼姑庵,你根本不可能在此出家。” 我被她一字一句堵得一时间根本想不出来其他理由,只得沉默着不回话故作高深。 在她的五官中可以隐约见到与陈婉玉神似的地方,但整张面容却比陈婉玉多了许多绰约风姿,着了蔻丹的玉指轻抚过耳畔碎发,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道:“若他知道你还活着,你说他该有多高兴?” 我分辨不出她这句话是对我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但仍然礼貌性的回了她一句:“不知施主此话何意?” 她嘴角扬起,眼中却见不到任何笑意:“你这样冷静,但心中怕是早已恨透我了罢,就像我恨透了你那样,是么,南宫留?” 她的话让我心中的奇怪更浓,但当我听到最后三个字时,这种奇怪比起我瞬间生出的无穷无尽的无奈之感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这张脸,长得着实罪过。 先前,因为这张脸我被苏晋那厮二话不说就劫去府中受了将近半月苦,后来,又因为这张脸莫名被逼做了别家孩子的娘亲,此时,还是因为这张脸陷入了更加窘迫的境地,夏连嘴里曾有一句名言,叫做“人一红了是非多,长得好看也有错”,正应了他这句名言,我今日今时之境地,何其冤枉,何其无辜…… 此时我便再也装不下去了,放下举在胸前的手,上前一步诚恳解释道:“姑娘,我不晓得你与那南宫留究竟有什么恩怨,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绝不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人,或许我和她有着极其相同的容貌,但我们着着实实的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怕她不肯相信,还举手做出起誓的动作,重重道:“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将我错认成那什么南宫留,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叫夏小六,并不是什么南宫留,若有半句虚言,天上的雷怎么劈我都成。” 话音刚落,院中便响起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我被惊得身躯一震,还以为真是天上劈下来的一个雷,等反应过来才分辨出那不是雷,而是陈大小姐的一声尖叫。 她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一脸愤懑的指着我道:“你,你……你刚刚竟敢骗我!贱人,你三番两次的辱我,我今日绝不会轻饶了你!” 她这样恐吓我,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像是见到救命稻草,急忙道:“姑娘,我真的不是南宫留,我与宋离白宋大将军早已结成夫妻,你的妹妹亲眼所见,你要不信可以问她。” 虽说这两个女人我都不想得罪,但鉴于之前的经验,我觉得凡是涉及南宫留时我的下场都异常惨烈,本能的认为眼前还是先把这桩天大的误会给解决了才好,至于陈婉玉这个麻烦,只能是之后再另想法子保身了。 那女子听到我的话,眼中果然有些犹豫,审视的看了我几眼,侧头问道:“玉儿,她说的可是实话?” 陈婉玉不情不愿的点点头,瞪着我道:“的确如此,他们还有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女儿。” 那女子柳眉微皱,沉默了半晌,看着我叹道:“世间竟有如此相似之人。” 我脸上一喜:“你肯信我了?”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但眼中之前的憎恶与冷冽显然已经消失大半,看到我手中的衣裳,冷声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刚要开口答她,便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动,我一颗本就疲累不已的心立时蹦到嗓子眼,猛的转过身去,果然看到只着了一身藕色里衣的锦儿扶住门框,伸手揉揉惺忪的睡眼,朝我喊了一声:“娘亲。” 我的亲娘…… 已经来不及有任何解释,那女的脸色瞬间大变,几乎是咬着牙缝的道:“南宫留,你骗我!” 我欲哭无泪:“这也是个误会啊姑娘……” 她却突然拉着陈婉玉往后退开两步,眼中露出狠色,语气中杀气尽显:“来人,有人公然行刺贵妃,还不快快拿下刺客!” 我还来不及反应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立刻见到院中几处寒光乍现,她身旁原本打扮普通的侍从不知从何处掏出数柄短剑,下一刻便齐齐朝我刺来。 我心中一惊,飞身迅速让开,其中一柄从我耳畔划过,有轻微刺痛,我将手中锦儿的衣裳扬起,再瞬间缠住,稍用力,那柄短剑便被我甩出老远,惊得几个侍女尖叫一声,忙拉着陈婉玉和她的姐姐退到安全的地方。 我稳住脚步,伸手抹过脸颊,手指上染了鲜红血迹,我朝陈婉玉身边的女子冷笑道:“南宫留如何招惹了你,你有必要如此置她于死地么?” 她眼中杀意未退,声音冷得似冬夜寒风:“不管你是不是南宫留,这世上我都不容许有任何与她相像的人存在,你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这张脸。”又怒斥道:“你们都在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宫拿下?就算不能活捉也不可留下这刺客的性命!” 无情剑锋再次一拥上前,我用手中的衣裳和他们对抗,但面对数十把锋利短刃,这衣裳的料子再好,也很快变成碎片如冬雪四处洒落,我赤手空拳与他们相抗,心中还记挂着身后的锦儿,招式渐有些凌乱。 烈日刺眼,却比不上刀光刺眼,夏风灼热,却比不上伤口灼热,院中打斗越发激烈,我看准时机,一把抓住离我最近的一只手,用力往反方向一折,听到一声痛叫,那手里的短剑应声而落,我伸手在瞬间接住短剑,一个飞腿横踢过去,面前的人影便飞将出去,带起他身后几个侍卫,接二连三摔到地上。 手中有了兵器,再应对起来轻松了许多,短刃使得越发顺手之时,却听到锦儿强忍住哭意的惊慌声:“娘亲!” 方才我心中虽记挂她,但为了我们尽快脱离险境,不得不暂时先将她放在一边专心应敌,此刻听到她的喊声,我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她,却见到她紧紧坐在门槛上,陈婉玉拉住她一只手想强抱走她,她却憋红着小脸死死抓住门槛不肯起身。 要说我方才只是对这两姐妹感到无奈,此时却瞬间怒不可遏,大叫一声:“锦儿!”正要飞身上前,身侧猛然横飞过来一把短剑,眼看着就要刺进我的胸口,日光中飞出一道红色身影,如碟,却凌厉,带出一阵淡淡花香,白玉萧在我面前轻轻一挑,那短剑便瞬间换了个方向,下一刻狠狠刺进一位侍从的腹中,连痛叫都没听到一声,那侍从便重重倒下地去。 我连惊愕的表情都来不及做出,那红影便从我面前轻飘飘飞过,手中的玉箫更快的飞了出去,极准的敲在了陈婉玉拉住锦儿的手腕上面,玉箫回来的同时,陈婉玉痛叫一声缩回了手惊慌退到一旁,红色身影落到锦儿身边,伸手一把将她捞到怀里,还从水袖里掏出一个果子来,温柔哄道:“锦儿乖。” 锦儿接过果子甜甜叫道:“美人姐姐。” 我除了惊然还是惊然,甚至忘记了自己此刻还身处陷阱,呆楞在原地半天,才讷讷的道:“秦……秦若?” 她朝我盈盈一笑,“夏姑娘别来无恙,但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劳烦夏姑娘护住锦儿,剩下的就交给奴家。” 话了,朝我飞身过来,将锦儿稳稳递到我怀中,红衣如烈火闪动,手中的玉箫使得让我眼花缭乱,细看之下,才发现萧口中有细小银针不断飞出,只片刻,便接连有人影倒地,陈婉玉已然有些惊慌失措,拉住身边的女子慌乱道:“姐姐,该怎么办?” 那女子却依旧冷静,眼中透着寒光,朝战局中道:“又是你,你能护得了她一时,但能护得住她一世么?” 秦若一边轻松应对四处接二连三刺来的短剑一边声音沉稳的道:“能不能护住她一世奴家不知,但此时此刻奴家非护住她不可,娘娘若想安然回宫,此时收手还来得及。” 那女子紧抿着嘴,脸上有千万般的不甘,片刻后,狠道:“今日我饶她一命,但往后她若再敢出现我和皇上的面前,我定将她碎尸万段。”怒喝一声:“没用的东西,全都住手!” 剩下的几个侍从应声收回短刃,退到她的身旁,秦若亦是收起玉箫缓缓落到地上,笑得动人心魄,柔声道:“娘娘深明大义,实乃卫国百姓之福,若皇上得知,定会嘉奖娘娘。” 那女子眼含恨意的看我与锦儿一眼,便不再说什么,带着陈婉玉和一干下人愤愤踏出了院子。 秦若朝我走来的身影有些模糊,恍惚听到她在耳边说些什么,手中的锦儿被她抱了过去,头顶的日光渐渐黯然,嘴巴张开却吐不出半个字来,腰间一软,听到锦儿大声唤我娘亲,便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又是那个梦,梦中那人轻挽我的秀发,缓描我的黛眉,我搂住他的腰,轻声问:“你可带我走?” 他矮身坐到旁边,将我搂紧怀中,问我:“那里是个牢笼,你不怕么?” 我的手抚上他的胸膛,温柔道:“君伴身侧,牢笼也是天堂。” 他拉起我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吻,声音如弦乐动听:“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我抬起头,想再看清些他的面容,梦境却瞬间变幻,一幕幕混乱的场景在眼前闪过,我用尽全力却仍然看不清任何一幕,最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显现的眼前,耳边雷雨声声,夜黑得看不清前路,我只觉得身上是无尽的冰凉。 雨点密密麻麻的砸在身上,我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楚,步履蹒跚的往悬崖的反方向走去,心中只想着离这个地方远些,再远些。 夜空电闪雷鸣,乍现的寒光中猛然看到无数支长箭齐发而来,我恐惧的转身退去,长箭不断逼近,我的脚步不得不加快,像是身后有恶魔追赶,跌撞着往前奔跑,不停的奔跑,却忘记前面就是万丈深渊,脚下瞬间一空。 整个人,跌落。 “啊!” 终于惊醒。 耳边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意识慢慢回到脑中,身下垫了一床软被,我听到秦若欣喜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夏姑娘,你醒了?” 我揉揉发胀的脑袋:“我这是怎么了?” 她道:“你被刺伤了,方才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奴家已帮你简单的包扎了伤口,但是回去还需百里大夫细察一遍。”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腰间右侧隐隐作痛,伸手到衣裳里摸,果然有布条缠着,想起什么来,我慌忙问道:“锦儿呢?” 她宽慰我道:“夏姑娘莫担心,方才你晕过去后锦儿就被吓哭了,奴家一直哄不乖,担心她哭坏了嗓子,无奈之下点了她的睡穴,半个时辰内便可醒来。” 秦若扶我撑起身子侧头看,果然见到锦儿安静的躺在我身旁,眼睛下面还挂着两条泪痕,虽然心疼,但总算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便甚觉疲累的躺回去。 车厢里重归沉默,半天,我道:“今日之事,不要告诉苏晋。” 秦若轻声回我:“恐怕已经晚了,跟在夏姑娘身边的,不止奴家一个。” 我默然,想了想睁眼道:“你们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她犹豫了一下,答我:“自打夏姑娘从将军府出来,便一直跟着。”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我在帝都的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我身边隐着,换句话说,苏晋对我这段时间的所有行动一直了如指掌,我去尚书府偷琉璃盏,他知道,我那日私自带锦儿出门,他也知道,今日这件事,他就算现在不知道,也很快知道了,他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他为何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不说呢?我想不通。 方才只一心顾着对付那些人,腰上被刺了一刀竟也毫无察觉,此时安全了,痛意却似苏醒的猛兽一般,阵阵叫嚣铺天盖地的袭来,痛得我脑子里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思考,思绪混乱中丢出来一个问题:“方才那女的是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一十六章 秦城楚歌若虚无(三) 一百一十六章 秦城楚歌若虚无(三) 这次她倒是没有犹豫,很快便回我:“她是陈太尉的大女儿陈婉清,也是卫国皇宫中的陈贵妃。” 我望着朱红色的车顶略略出神,听到自己声音干得如大旱裂土:“她说的皇上,是苏晋,对么?” 她没有答对,也没有答不对,只说了一句充满玄机的话:“夏姑娘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再问奴家。” 这句话说得神似寂空住持,记得有一回一个为情所困的书生来紫庞寺中求缘,提问寂空住持他与自己的心上人是否能终成眷属,当时寂空住持也是这么回答他的:“施主心中已有答案,何必再问老衲。”我与那个书生得到相同的答案,与他不同的是,他心中依旧不能得解,而我心中早已清明一片。 半柱香后,马车稳稳停在翠竹阁后门。 秦若一手里抱着锦儿,一手里扶着我,到达雨桐院时,正在喂鸡的莲子扭头见到这一副场景,手中的竹箕哐啷掉到地上,下一秒便急急忙忙的上前来扶我,我抢在她开口之前正色道:“莲子,你先抱锦儿回她的房间睡下,秦姑娘会扶我到旁边的房间,你看着锦儿,她一醒来立刻抱她来见我。” 她见我脸色如此,便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慌慌张张的应下,便从秦若怀里接过锦儿进了房间。 秦若扶我进了另一间,躺到床上后,我正想跟她说话,扭头一瞧却不见了她的人影,片刻后见到她领着百里大夫快步前来,我本来觉得这点伤实在不好麻烦百里大夫亲跑一趟,但他来都来了,我总不能再把他赶出去,便只好先道了谢,躺在床上由着他们摆布。 一番折腾之后,百里大夫又处理了我脸上的轻伤,切切交代:“此伤不轻,又正好伤及腰筋,夏姑娘此后几日行动会有不便,半月之内不得再动武,只要安心静养,一月便可痊愈,但若不遵医嘱,日后恐怕会留隐症。” 我连声应下,又感激的谢了几句,他留下一纸处方之后,便提着药箱恭敬离去。 我拿来药方浏览一遍,看到上面都是一些极苦的药,生无可恋的道:“能不喝么?” 秦若将药方拿过去,笑道:“良药苦口,只有每日按时喝药,夏姑娘的伤才能早些好。”帮我理了理被子,又道:“奴家先去帮你做些吃食,填饱肚子之后再服药。”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些活你让莲子去做就行了,怎么能让你亲自动手。” 她柔柔一笑,“奴家唯一的职责便是护夏姑娘周全,夏姑娘如今受伤,奴家心中已十分愧疚,若夏姑娘不肯让奴家伺候,便更是要让奴家失职了。” 看她如此忠诚,我不由得好奇,像她这样面容绝美武功却出奇高强的女子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跟从苏晋,犹豫了一阵始终没敢问出口,便只感激道:“那劳烦秦姑娘了。” 傍晚时,我背靠在枕头上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觉得自己今日似乎忘了一件要紧事,但具体是什么事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想了半天又觉得我今日思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若继续想下去脑子恐怕要承受不住,便也懒得去想,拿起手边让莲子找来的书翻看,希望能将我心中的烦闷暂时压下去。 片刻后,听到隔壁房间有哭声,而后便看见莲子抱着瞬间哭成个泪人的锦儿进了屋,见到我哭声才消下去些,吵着嚷着要我抱。 因担心我的伤口,莲子不敢将她抱得离我太近,我轻声宽慰了她一阵,她似乎理解出我为什么不能抱她,便乖乖止了哭声,我让莲子先带她去吃点东西,她也没有吵闹,只是脸上挂着泪珠子眼巴巴的望着我,安静的由着莲子将她抱出了屋。 夜里。 院中有蝉鸣,风吹得梧桐叶微响,莲子轻轻打上窗户,折身到木架旁揉帕子,有些难过的道:“如果奴婢今日坚决拦着,夫人和小姐就不会出这样的意外了,都是奴婢不好,才让夫人和小姐受这样的苦。” 我坐在床上有些艰难的脱去外衫,边道:“祸事要能阻拦就不叫祸事了,要怪哪里都怪不到你那处,你放心,有我在,苏晋不敢罚你。” 她拿着热帕子走到床边来,情绪依旧低落:“奴婢才不是怕先生责罚,看见夫人这个样子,奴婢倒是希望先生能好好罚一罚奴婢,若不是奴婢失职,此时夫人就该和小姐欢欢喜喜的在院子中乘凉了。” 看她一副万分自责的形容,我感动又好笑,宽慰她:“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今日虽然遇上了这桩意外,但我与锦儿在岳陵山上也玩的十分开心,本来挺欢喜的,但你若仍然是这幅模样,我就真要不欢喜了。” “可是奴婢……” “好了,别说了,不是要帮我擦身子么?里衣我自己脱不下来,还不快过来帮帮我。” 她便乖乖噤了声,连忙上前来小心的帮我除去里衣,手握温热的帕子动作轻柔的在我背上擦拭,我满意的轻叹一声,夸赞道:“莲子定是这世上最好的侍女,纵是澡堂子里的嬷嬷洗得也不如你这样舒服。” 她终于不再纠结于之前的话题,语气立时轻快起来:“夫人对奴婢好,奴婢自然要尽心尽力服侍夫人,只要夫人欢喜,奴婢做什么都成。” 我在心中偷笑,这丫头真容易满足,随口夸赞一句便开心成这样。 擦到一半时,莲子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道:“夫人背上这块印记长得真好看,好似一簇蔷薇。” 我笑道:“你说的是脖子下面那块么?那是个胎记,生下来就有的,小时候一直被人说像咬坏的饼子,到你这里却成了蔷薇花了。” 师父虽然从小将我带到大,但他比木桩子还粗的一根筋导致他一直没有发现我身上还有一块胎记,直到五岁那年,我和夏连还处于没羞没躁的年纪,两人只穿了一条薄薄的里裤在河里洗澡时,夏连才头一个发现了这块胎记,当时就一边说这胎记像咬坏的饼子一边笑得满地打滚,还因此叫了我整整两年烧饼阿姐。 听到我这样说,莲子不以为然道:“明明像蔷薇,怎么会说像饼子?那个人一定十分没有眼光,是个不懂欣赏的粗人。” 我想着夏连听到这话会是什么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点头道:“嗯,你说的很对。” 洗净身子,换了睡衣后,看见莲子抬着水盆走出门外,我叫她一声,嘱咐道:“若是苏晋来找我,你就说我已经睡下,不想任何人打扰,知道么?” 她想了想,点头道:“夫人安心歇息罢,若是先生要进屋看看夫人才肯放心,奴婢便让先生当心不要吵醒夫人便是。” 我立刻道:“不可,不管他说什么,你千万不能让他进屋。” 她不解:“为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也说不出个理由来,愣然一阵,我语气坚定的道:“我今日累得很,不想见任何人,总之你拦住他就行。”放心不下,便又加了一记猛药,恐吓她道:“你若不听我的,我就让苏晋换别人来雨桐院伺候。” 她端着水盆子的手抖了两抖,一脸无辜道:“夫人莫吓奴婢,奴婢照做便是。” 莲子走后,我掀被睡下,闭上眼睛,脑子里一团乱麻,想起来帝都这段时日发生的种种,我心思越加烦闷,正想起身拿书来看,听到门外有急促脚步声响起,立时急忙躺了回去,竖起耳朵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莲子的声音有些慌张:“先……先生……” 我顿时觉得自己真的是神算子。 听到苏晋有些不悦的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莲子显然是壮着胆子的道:“先生,夫人她……她已经睡下了,她……她今日很累,先生还是……还是等天明了再来看夫人吧……” 苏晋淡淡道:“我看她一眼就走,不会吵醒她。” “可是先生……” 紧接着便是门被推开的声音,我一阵胃疼,早该料到锦儿这丫头怎么可能拦得住苏晋? 忍痛悄然背过身去,闭眼装睡,决定天打雷劈也绝不醒来。 门吱呀被关上,沉稳的脚步声渐进,我紧闭双眼,努力平稳呼吸,屋中静默半晌,又半晌,我心中狐疑,忍不微微掀开眼帘,看到颀长的身子被摇曳的烛光映出一抹剪影在床帘上,又忙闭上双眼,细听着背后动静。 片刻后,感到身边的床榻矮了下来,熟悉的海棠花香悄然钻进被中,听到头顶一声叹息,好听的声音轻道:“你在装睡,对么?” 我:“……” 但这个时候讲究的就是一个忍字,只要我不睁眼不承认,他怎么能全然确定我是在装睡?于是依旧不动声色的侧躺着,就不信他真的好意思打算将我摇醒…… 他坐在床边,默然一阵,又道:“早知道以你的性子,今日定然会带锦儿上山,我该无论如何也要留在翠竹阁中,或是陪你们一起前去,让你受伤,是我的错。” 我心中有些意外,原以为他会责怪我不听他的交代擅自带锦儿去逛庙会,听到他这番话,我却忍不住有些歉疚,因为我的任性,今日差些让锦儿受伤,万幸有秦若在,否则锦儿如果当真出了什么事,我该如何同他交代?又该如何原谅自己? 窗外蝉鸣稍静,风声亦止,我听到他呼吸浅浅,伸手替我理理被子,轻声道:“看到你没事,我便放心了,不论如何,我只盼你能安然无恙,往后,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动作轻缓,语气也温柔得不像话,就像平日我哄锦儿睡觉那般。心中有暖意流过,却又忍不住生出些妒意,我突然很想睁眼问他一句,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南宫留?我终究没有问出来,只因我知道,这样的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 屋中再次恢复静默,他的手伸到我的耳畔,将脸颊上的碎发缓缓抚到耳后,陌生却又轻柔的触感让我心头阵阵发颤,脸上隐隐有些发烫,只盼着烛光不要太亮,让他瞧见了我此刻的脸色。 他的手贴上我的肩,低着声音缓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明日也不会再来找你,我会给你时间想清楚,等你想见我的时候,再来找我。” 他说的对,我确然是不想见他,准确的说,我不敢见他,至于为什么会如此,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是怕面对一些东西,譬如他的身份,譬如我对他的感情。 他说这些话,必然是知道我并没有睡着,既然知道我醒着,为何什么都不向我解释?或许对他来说,隐瞒我玩弄我这件事根本就不算什么罢。他还说会给我时间想清楚,他想让我想清楚什么?是要我想清楚该怎么为之前对他的许多冒犯赔罪,还是想清楚要不要继续留下来替代南宫留做锦儿的娘亲? 我突然觉得,好像他什么都知道,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床边的人起身吹灭了蜡烛,响动渐渐平息。 我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 第二日晨间,我与锦儿一起吃早膳的时候,莲子满腹心事的杵在一旁,时不时抬头怯怯看我一眼,我装作不知道,不动声色的喝着碗里的粥。 这丫头的忍耐性却远比我想象中低,一碗粥没喝几口,她便忍受不住,开口试探道:“夫人,你昨晚睡得还好吧?” 我皱一皱眉,摇头道:“说起来,睡得的确不怎么安生。” 我瞥见莲子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我继续严肃的道:“夜里还听到有什么响动。” 莲子眼睛猛的睁大。 我忍住笑,又轻松的道:“不过后来发现只是只老鼠,后半夜便睡得不错,一觉到天亮。” 莲子暗暗松一口气,抹一把额头道:“那便好,那便好。” 因腰间受伤,我不能再像往日那般陪着锦儿满院子撒欢的跑,于是这个重任就自然而然落到莲子身上,锦儿懂事的没有缠我,还同莲子一起搬了把摇椅放到梧桐树下给我乘凉,然后高高兴兴的和莲子在院子中玩闹,偶尔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便跑过来与我分享,她俩玩得尽兴时我就看看书,是以即使我这几日行动不便也并不觉得无聊。 只是看着此处,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放天灯那晚有人轻声唤我阿留,想起那人煮茶的好看模样,想起他朝我笑时右颊上的浅浅酒窝。 耳边有脚步声,秦若端着药碗从梧桐树后面走出来,带着笑意道:“方才奴家离开时夏姑娘看的便是这一页,现在还是这一页,想必这一页的故事十分精彩。” 我神游的思绪被她如弦乐动听的声音拉了回来,看到手中的书页上正是一段年序表,干笑两声道:“是啊是啊,确实挺精彩的……” 她将药碗递给我,我接过来视死如归的仰头一口喝下,急忙拿起她另一只手心里的一块蜜糖含到嘴里,口中的苦涩稍得缓解,听到她道:“奴家虽是红尘出身,但也是认得字的,夏姑娘有心事,不妨与奴家说说。” 她坐到我身旁,我思索着看她一眼,开玩笑似的道:“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心事,但你得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跟着苏晋。” 我本只是随意说笑一句,却见她立刻笑道:“好,夏姑娘要说话算话。” 她从袖中掏出白玉萧来,拿在手中细细擦拭,缓声道:“其实,奴家之前的主子并不是苏先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一十七章 秦城楚歌若虚无(四) 一百一十七章 秦城楚歌若虚无(四) 这个开场白瞬间吊足了我的口味,却也并不急着追问,只是竖耳安静倾听,秦若依旧带着笑意道:“奴家自小是个孤儿,从记事起便独身一人,没有父母和亲人,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几番辗转,最终被人贩子卖到青楼。” 这话如此沉重,我却听不出来任何的难过,她说的轻松自在,仿佛只是在回忆自己年幼时的一段趣事,我觉得我什么都不需要说。 她道:“八岁那年,我得了瘟疫,被青楼的人扔在街上,是奴家先前的主子将我收留,并找人治好了我的病。”纤长的手指轻抚过玉箫,举起玉箫朝我道:“这把萧,就是他送给奴家的见面礼。” 后来的故事,和我猜测的相差无几,他收留她,养活她,却也让人训练她,日复一日的苛责与严酷,她身上新伤盖过旧伤,终有一日长成他想要的模样,她保护他,也为他杀人,手上沾满鲜血。隐瞒身份藏身青楼,为他收集信息,以美貌奔走四方,为他收买人心。 这些我虽然已经料到,但亲耳听到从秦若口中说出,却依旧忍不住惊愕,因我实在无法想象,在这样一张绝美又温柔无限的容貌后面,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刺客,更加无法想象,她能从当初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变成现在这幅谈起人命来从容淡定的模样,究竟经历了多少痛苦与多少无奈。 她的感受,任何人都无法体会,看着日光中她如花的笑颜,我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便也任何安慰的话和感叹的话都没有说,只问她:“那现在呢?为何跟了苏晋?” 她回忆道:“六年前,我先前的主子与先生打赌,后来将我输给了先生。” 我顿时好奇无比:“他们打的什么赌,竟然用你来做赌注?” 她摇头笑道:“这个奴家也不清楚,你可以去问问先生。” 我撇嘴:“那还是算了。”想了想又问她:“之前在长青街,是你出手帮了我和宋离白,对么?” 她点头:“对。” 我又问:“我在东厢和南院看到的人影,也是你,对么?” 她照样点头:“也对,夏姑娘机敏得很,若不是奴家闪得快,怕是早被发觉了。” 我笑一笑,将书盖在腿上,伸手在旁边矮桌上扯了一串葡萄,递给秦若一半,扔一颗到嘴里:“其实我曾怀疑过是苏晋的人,但万万没想到会是你。” 她摘下一粒葡萄,拈在玉指中仔细的剥开,道:“奴家猜,夏姑娘的心事也是关于先生。” 我嚼葡萄的动作一顿。 她却像是并不在意我的回答,将剥好的葡萄递给我,问道:“已经第五日了,夏姑娘为何还不愿见先生?” 我不客气的接过葡萄塞进嘴里,靠在摇椅上望着头顶的梧桐树叶,有光穿过来,我闭眼道:“我不是不愿见他,我只是还没想好,该如何见他。” 秦若轻叹一声,道:“其实有些事情,说开了的那一刻才会知道答案。” 我摇摇头:“可我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 秦若默然。 下午,冷春送来鸡汤,说是特地熬来给我补身子的。 莲子接过鸡汤的时候,怕我听不见似的,故意大声的道:“啊,定然是先生记挂着夫人,特特吩咐你熬的吧,先生如此有心,真叫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感动,冷春啊,有劳你了。” 冷春愣了愣,低首道:“先生这几日一直宿在东厢,未曾提说过夫人的事,奴婢是从阿喜那里得知夫人受伤,擅自熬了鸡汤送来的。” 莲子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个……算了算了,你赶紧走罢。” 冷春望我一眼,便转身走出了院门,莲子抱着装汤的罐子,嘴里怒气冲冲的絮叨着什么,一个步子一句暗骂的走到兔子窝面前停下,倾手就将罐子里的鸡汤倒在喂兔儿的碗中。 我立马从椅子上坐起来,不当心扯到了腰伤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挺住动作朝莲子喊道:“你再讨厌冷春,这鸡汤也不能说倒就倒罢,好歹也熬了一只鸡,倒了也忒浪费了。” 莲子转身朝我委屈道:“夫人冤枉奴婢,奴婢虽讨厌那个婢子,但也晓得不该浪费食物的道理。” 我心道说得你好像不是婢子似的……又听到她愤愤道:“那冷春心肠坏,谁晓得她会不会在这鸡汤里下毒,且先让这兔儿试试,半个时辰后没有异样我再热给夫人喝。” 我好笑道:“你倒是机警得很,但也不能拿锦儿的兔子来试毒罢。” 蹲在一旁认真和几个木偶过家家的锦儿听到我的话,立刻将手中的花木面具往身旁一丢,噔噔的跑到莲子面前,将兔窝护在身后插腰凛然道:“坏莲子,不许你害我兔儿。” 莲子一脸歉意:“对不住啊小姐,奴婢方才气坏了,一时冲动才……” 锦儿哼了一声,朝我告状道:“娘亲,莲子做坏事,你要打莲子屁屁。” 而我看着她扔在地上的花木面具,脑子里猛然闪过什么,终于想起来我这几日一直觉得忘掉的那件事是什么事,忙朝莲子喊道:“莲子快过来。” 莲子哭丧着脸后退一步:“夫人你不会是真要打奴婢的屁股吧……” 我道:“打你个头,赶快帮我去南院问问,离落是否在阁中。” 庙会那日,我与离落原本约好要在那莲池旁相见,后来因为出了意外,我并未带锦儿前去赴约,回到翠竹阁后,满心只顾着忧心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竟然将这一茬给忘了个干净。 按理说,我那日未去赴约,他回到翠竹阁后肯定会前来询问我,但直到今日仍未见到他的人影,叫我不得不担心他当日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提心吊胆的等了半晌,终于见到莲子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我急忙忍痛起身问道:“如何?” 莲子喘了几口粗气,才费劲道:“奴婢,奴婢打听了好几处,都说,都说离公子他,他……” 我心急如焚,忍不住问道:“他怎么样?” 莲子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离公子他自从初十那日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一屁股瘫到椅子上,事到如今,我恐怕不得不见一面苏晋了。 听到我要见苏晋的消息,莲子兴高采烈,扶着我一路到了东厢,她朝房中望了望,有些激动的问道:“是否要奴婢去请先生出来见夫人?” 我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进去找他。” 莲子捂嘴偷笑,点头道:“好,奴婢就在此处等夫人。” 此时我也没有心思去管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扶住栏杆缓步朝屋内走去,停在门口犹豫一阵,正打算迈腿进去,听到冷春含笑道:“先生这几个字写得极妙,不过此处先生是故意写错的么?” 我往屋中看,见到苏晋一身月白长袍坐在案边,冷春立在一旁为他研墨,桌案上香薰袅袅,倒也算得上一副顺眼的景致,苏晋握笔抬起头来,神色有些意外:“你识得这些字?” 冷春娇羞低头,神态像极一个初见情郎的闺中少女,道:“奴婢之前看过几年粗书,替先生打扫书房时,也偶尔越矩读读,还望先生莫怪。” 苏晋手中的笔又在纸上行开,淡声道:“你若愿读,尽管读好了,莫把书弄坏便可。” 冷春神色有些惊喜,片刻后脸上一红,忙欠身行礼:“奴婢多谢先生恩典。” 我看得咬牙切齿,觉得自己这几日在雨桐院中受尽心理上的折磨,他却在这里逍遥快活,离落如今下落不明,他却还有闲心让侍女陪他写字,心中愤然,便直接跨步进屋,朝他们咳了两声。 两个人听到动静同时抬起头来,我见到冷春脸色一变,竟让我生出些我是前来抓奸的错觉,苏晋见到是我,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道:“是你。”很快又恢复淡然,转头对冷春道:“你先下去。” 冷春看我一眼,便应了一声是,恭恭敬敬的道:“先生,夫人,奴婢告退。”话了便碎步出了房门。 苏晋立刻起身,大步朝我走来,话中含了些关切:“如何,身上的伤有没有好一点,百里开的药方可有遵循着每日服下?” 我依旧不敢看他的眼睛,只点点头:“都很好。” 他扶我到椅子上坐下,又坐到我对面,嘴角扬起笑道:“我原以为我还需再等几日,没想到你今日就肯来见我了。” 我发现他对我的态度,与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而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是苏晋,还是苏公子,还是皇上? 但现在这个问题并不是最要紧的,我想起我来的目的,用寻常语调道:“我今日来找你,是要问你一件事的。” 他看着我,嗯了一声,“你问。” 我忙道:“你可知晓离落此时的下落?” 他原本明亮的眼神有些黯下去,挑起眉来,声音凉凉:“你好不容易肯来见我,就是来问别人的事的?” 看到他这个表情,我心中竟有一丝畅快,忍不住故意的道:“以我与离落之间的情义,我自然应该关心他,如今没了他的消息,我在雨桐院中坐立不安,不得不前来问你。” 他淡淡哦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他那日去岳陵山议事,得知他在凉国的势力佣兵自立,朝中几位支持他的大臣派了人前来护送他速回凉国主持大权,当日便启程前去了。” 我愕然了半天,道:“那他怎么不让人告知我一声?” 他看着我,神色自然的道:“他本来托我向你说一声的,但你一直不愿见我,所以我直到现在才有机会告诉你。” 我一阵胃疼,觉得这个人压根就是故意的,他知道我定然会为了离落的事主动来寻他,所以一直不露面,淡定的在东厢看书写字等我前来。 见我捂着胸口不说话,他脸上显出担忧,起身道:“伤口痛么?”说着就要朝我走过来。 见他又要靠近我,忙伸手拦住:“我没事,没事,就是想到离落在回程中定然要遭受许多危险,心口就一抽一抽的疼。” 他身子一僵,果然坐了回去,察觉他脸色不佳,我心中顿时又畅快了…… 我咳了两声,道:“锦儿这几日不见你,念叨你得很,你若是有这个闲暇时间写字,不如多去看看她。” 他情绪仍有些低落,淡声道:“我并不是在写字,我是在回宫中送来的信。” 我有些讶然,没有想到他如此不避讳,这算是间接的向我承认了他的身份么?想追问,却又不愿先拉下这个面子,只另外问道:“你不怕冷春看到么?” 他道:“这个你放心,我用的都是暗语,她看得懂字,却看不懂真正的意思。” 我哦了一声,装作随意一提的道:“你好像挺瞧得上她的。” 他奇怪道:“我何时瞧得上她了?” 我道:“方才你还大方的赏她书读。” 他眼神怪异的看我一阵,却突然露出笑来,道:“我只是觉得,若卫国子民都能向她这样积极的读书写字,卫国的未来会更有希望。” 我:“……” 默然一阵,我站起身来,道:“既然离落的事情已经打听清楚,我就不打扰你处理政事了,雨桐院你还是常来罢,锦儿很在意你这个爹爹。” 他亦是起身,拦在我面前,问我:“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么?” 我是有许多话要对他说,但我觉得很多话本就不应该说出来,便淡然的摇摇头:“就这些了。” 他沉默良久,缓缓道:“是我对不住你。”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听到自己异常平静的嗓音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若我真的不情愿,你纵然是锁也锁不住我,既然我留下来了,会认真做好这个娘亲,三个月后,我们便两不相欠,你做你的皇帝,我当我的尼姑。”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半天后,听到他有些无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果然还在生我的气。” 我摇摇头:“皇上说笑了,我一介草民怎敢生皇上的气?” 他伸手搂住我的肩膀,声音里有些颓废:“阿留,你真的要与我这样疏离么?” 我挣开他,抬起头与他对视,忍不住问道:“你口中方才喊的,是南宫留,还是我?” 他抿抿嘴,却默然了。 我心中浮起苦笑,夏小六啊夏小六,你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脸上仍然装作不在意的哈哈笑道:“看你被吓的,我开个玩笑而已,虽然你是皇帝,但私下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嘛哈哈……”神态尽量自在的打一个哈欠:“我好困啊,就不陪你瞎扯了,我先回去睡午觉了啊。”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奔出房门。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一十八章 月夜之劫(一) 一百一十八章 月夜之劫(一) 大概是听了我早晨的话,午膳后苏晋果然来了雨桐院看锦儿,他走进院子的时候,我正仰面在摇椅上打瞌睡,手中的一本前朝史书翻到一半盖在脸上,听到锦儿压着喜悦悄声的叫他爹爹,便不动声色的继续躺着。 脚步声走近,锦儿在我身边嘘了一声,低着嗓子道:“娘亲睡着了,爹爹不要吵醒娘亲哦。” 又听到莲子意味深长的道:“其实吧,奴婢觉着午觉睡多了也不太好,先生若有事情要和夫人说,这个时候叫醒夫人还是很适合的。” 锦儿立刻不解的咦了一声:“笨莲子,娘亲刚刚还在和锦儿讲故事,你不是还说不能吵到娘亲吗?” 我在想象了一下莲子此刻的表情,忍不住在心中同情了她一下。 耳边沉默一阵,我听到苏晋沉稳平淡的声音道:“不用了,让她睡罢,她躺了一上午,确实应该累了。” 我:“……” 苏晋并没有停留多久,离开以前,交代了莲子一句,他晚膳会过来一起吃。 他看出来我刚刚是在装睡,知道纵然开口叫我我也会想法子避开他,是以选择晚膳的时候再来,因为饭桌上有锦儿在,我便不能找借口和他分开用膳,但我就不能有个胃口不佳不想进食的时候吗?于是晚膳时,因为胃口不佳不想进食的我躺在卧房中空腹修养,并没有前去用膳。 躺了并没有多久,听到销上的门被推了推,片刻后,苏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今日厨房做了烧鸡,你真的不打算吃一点么?” 我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的时候,瞬间醒悟过来,我夏小六岂是一只烧鸡就能收买的么,这个时候开门出去岂不是向他承认我就是一个立场不坚定的人?于是摸摸空空的肚皮,咽咽口水又躺了回去。 半天后,听到门外一声叹息,苏晋道:“你可以不见我,但你不能饿着肚子,我现在回东厢用膳,你去陪锦儿吃罢。” 然后便是渐远的脚步声,徒留一院清风。 自小在佛门中,最常听师父们念叨的就是要守清规戒律,出家人的许多忌讳中,最碰不得的便是一个情字。之前我对此十分不能理解,觉得人若无情和一只鸡腿有什么区别,纵然做了和尚也最多算得上一只出了家的鸡腿,固执的认为不仅要懂情,更要驾驭情,能将情这一字和精湛佛法相辅相成方是修行的最高境界,是以这许多年里一直秉承着美色当前不可辜负的原则处处沾花惹草,自以为练就一身风流本事,比那些只知道吃斋念佛的和尚快活逍遥了不知多少倍。 直到此时,我才算是真正晓得,情这个字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我原以为可以轻易将它驾驭,到头来却始终只能任它摆布,于谁动情于谁不动情全由不得自己控制,但我一向自认为是个潇洒不羁之人,不在乎的任它如何诱惑也懒得去碰,想要得到的就大大方方去争取,包括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千万般不该的,是喜欢上了一个自己最不可喜欢的人,我方醒悟,这世间并非所有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 夏风缠绵,吹得院中风铃叮咛作响,我拾起落到肩上的一片梧桐树叶,恍惚的想,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苏晋的呢? 是他声声温柔唤我阿留的时候,还是他毫不犹豫替我挡下那一箭的时候,或是月夜林中初见时我便早已对他种下情根? 令我更感困惑的,我心中一直记挂着的当年在千华楼中所钟意的那位蓝衣公子,此刻再想起来,却觉他似一缕青烟,不知何时飘荡去了何方,心中由苏晋的影子取而代之。我觉着自己并不是这样容易移情别恋的人,但也无法不承认我现在确然满心满脑被苏晋完全占据了。 我想了一天,依旧没有理出个思绪,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深以为在情字上面精通的许多道理到了此刻都只能算个屁,我对苏晋的感情,像是晴天里忽然劈下一声响雷,结结实实的击在我的天灵盖上,令我措不及防,且痛不可当。 我这个人最怕动脑筋,尤其是这种根本没有出路的思绪,身上日光暖热,耳边风声微响,我已有些昏昏欲睡,听到锦儿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少卿叔叔!”我登时就清醒过来,掀开盖在脸上的册子一屁股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院门前是一道石砌的镂空隔断,用几盆翠绿的苍松作映衬,清澈的细水从人工凿出的几条石逢中分流而下,缓缓滴在苍松盆中,自成一副别致精巧的近观小景,而此刻着一身缟素长衫的知照就立在那小景旁,怀里抱着锦儿,从袖中掏出一只竹编的蜻蜓,笑着塞到锦儿的手里。 锦儿欢欣的拿着竹蜻蜓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嘟起小嘴来:“少卿叔叔许久不来看锦儿,是不是把锦儿忘了?” 知照将她放到地上,蹲下身来与她同高,耐心解释道:“爹爹有许多事情要叔叔帮忙,如果叔叔不帮忙,爹爹便不能陪锦儿了,因为这样叔叔才没有时间来看锦儿。” 锦儿认真想了想他的话,然后有些同情的望着他,点点头道:“好,好吧,我原谅你了。” 知照笑一笑,便牵着她的手朝我走来。 我笑嘻嘻的起身迎上前去,“知照,你今日怎么有时间来?冷春在翠竹阁中很好,你放心罢。” “瑟瑟姑娘。”他恭敬的朝我作揖,又道:“翠竹阁能收留冷春姑娘,在下自然无须有任何担忧,在下今日来翠竹阁,却是听闻了瑟瑟姑娘受伤,特意前来探望的。” 这句话让我欢喜不已,忙招呼他在旁边坐下,看着一个劲儿要往她怀里钻的小色鬼锦儿,无言的望了望天,便换来莲子将她抱走了。 我细细看知照一阵,发现他脸色依旧病容隐约,不由得忧心道:“苏晋真是不懂得体恤下属,明明晓得你身子不好,还要将诸多朝政交给你打理,尤其这几日他一直赖在翠竹阁,想必你在宫中是十分幸苦。“ 他身子坐得板正,道:“为臣者,当该为君上排忧解难,为官者,更应替百姓鞠躬尽瘁,皇上是个明君,不管身在何处心中始终记挂宫中朝政,我只不过是偶尔替他搭把手,怎敢言幸苦二字。” 看他年纪轻轻就有一副正派老臣的气度,我忍不住叹一声:“苏晋好运气,能有你和宋离白这样的忠臣。” 他笑着摇摇头:“瑟瑟姑娘此言却是有差,在下和宋将军并非是生来如此,我们最初为皇上办事的时候,在旁人眼中也不过一介无名小卒,皇上慧眼识人,一路提拔我们至此,与其说他有幸拥有我们这样的忠臣,不如说我们有幸能遇到他这样的明君。” 我看着他道:“但若没有你们,他不可能在王太后的权势下做到今日这个地步。” 他又道:“瑟瑟姑娘该知道,若我们所从并非明君,纵然再多努力也是徒劳,皇上在位二十年,从当初的傀儡幼帝到今日手握大全的一国之主,他所付出的远比我们这些臣下要多,在下所做出的区区功劳,实在不敢得瑟瑟姑娘如此赞辞。” 我默然一阵,笑了一笑,靠到椅背上,道:“知照,你今日来这雨桐院,其实是来帮苏晋当说客的吧。” 他脸上显出意外,复而露出笑意:“瑟瑟姑娘果然聪慧,这么快就看出知照的来意,令知照惭愧。” 我摆摆手:“你不用惭愧,你一坐下就开始变着法儿的夸他,我若是再看不出来,也白认识你和苏晋一场了。” 他低首一笑,动作缓慢的理理自己的袖口:“其实也不能说是说客,瑟瑟姑娘若能轻易被人说动便不是瑟瑟姑娘了,皇上知道,瑟瑟姑娘不愿见他,交代知照前来,不过是做个传话的人。” 苏晋倒是狡猾,他既知道我不想见他,也知道我不会不见知照,知照来给他做说客,不管传的是什么话,我都不可能听到一半就将他赶出去。 原本我心思烦闷,看到知照走进院子时好不容易稍稍得以缓解,结果他自从开口我们之间三句话不离苏晋,我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依旧装得平静,侧头问他:“苏晋此刻在何处?” 他答道:“皇上已经回宫,长安君即将大婚,毕竟是两国和亲,许多事宜还需要皇上亲自处置。” 我顿时坐直身子,恍悟的一拍额头:“对了,我怎么将此事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知照道:“五月十六。” 我沉吟道:“那便是后日了,所幸此刻准备礼物还来得及。”又笑嘻嘻问道:“这种十分重要的婚礼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不晓得该送些什么,知照可有什么好的点子?” 他笑道:“瑟瑟姑娘玲珑心,岂会没有点子,就算瑟瑟姑娘转移话题,知照今日依旧是要把皇上的话说清楚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一十九章 月夜之劫(二) 一百一十九章 月夜之劫(二) 我伸手捂了捂眼睛,痛苦道:“知照,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样不善解人意了。” 知照叹息:“其实逃避对于瑟瑟姑娘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在下并不清楚瑟瑟姑娘和皇上之间的事,但皇上在位以来,后宫中一直寡淡,独纳一个陈贵妃也是受太后所迫,能得皇上如此用心对待的女子,瑟瑟姑娘你是第一人。” 我无奈的笑笑:“知照你错了,就算他真的是用心待我,我至少也是第二个,且这个第二,还是沾了第一个的光。” 知照愣然,又朝远处的锦儿望了望,回头问道:“瑟瑟姑娘说的,可是锦儿的娘亲?” 我默然点头,他亦无言,半晌后,我望着头顶的几朵碎云,有些出神的道:“当初知道他的身份时,我心里确然是十分生气的,气他瞒我,气他玩弄我,更气他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什么都不说,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可悲的戏子,甚至我有想过背弃与他之间的约定一走了之。”微风将几丝碎发吹到嘴角边,我并未去管,继续道:“但我这个人容易生气,也容易消气,冷静下来想想,其实他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而且还帮了我许多,救过我的性命,他瞒着我自然有他的道理,没有早点看出来也是我自己眼拙,这样想想,我也就不气了,也没什么可气的。” 知照看了看我,踌躇道:“那瑟瑟姑娘为何不肯见皇上?” 我没有立刻回答,少时后,我问他:“知照,你见过南宫留么?” 他摇摇头:“在下并未见过南宫姑娘,知道锦儿的存在也是一年前,但若皇上都曾认错,瑟瑟姑娘与她,必然像极。” 我望着天,日光将我的双眼刺得生疼,闭上回他:“正是因为这两个字,像极,苏晋心中,或许永远都有一个人在,而我只能算那个人的影子,一个影子,有什么资格生出非分之想,我觉得我不见他,心中的非分之想也许会慢慢淡下去。” 知照默然一阵,像是在认真理解我的话,柔风卷着他带着些讶然的声音钻进我耳中:“难道瑟瑟姑娘对皇上……”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坐起身子,看到他有些沉重的脸色,故作轻松的笑道:“知照,我可是将你当作了知心好友,才将这些话倾诉给你听,但你要为我保守秘密,尤其……不能让苏晋知道,我这段时间没皮没脸吃他的用他的,也不能让自己在他面前显得太没有面子嘛哈哈……” 他低眸思忖片刻,又抬眼看我:“瑟瑟姑娘或许可以试试,将这些话告诉皇上。” 我轻笑一声,将嘴角碎发捋去,缓缓摇头道:“我不想让他烦恼,更不想借他对南宫留的感情讨要到不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我对苏晋生出这份感情来,其实更早些的时候已经有过不少征兆,只是我这个人对什么事情都习惯置后处理,譬如看见自己的房间乱了当时一般都懒得去管,要等到连自己都实在看不过去的时候肯动手收拾。 对苏晋的感情亦是如此,我一直都在无意识的回避自己的的心意,觉得自己对苏晋若非要论及感情的话,最多也不会超过同情二字,而那日在岳陵山上通过陈婉清知晓他的身份一事却是个契机,让我不得不重新正视苏晋的同时也不得不重新正视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的真正身份确然让我震惊,但我这个人一旦喜欢上一个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莫说皇帝,即便他是玉帝我照样上前扑倒,无奈的是,他心里有别人,这个别人还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我不敢保证,若我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从他那里得到的任何回应到底是于我,还是于南宫留,若他给我的温存有一丝一毫是念及南宫留,这样的温存我宁愿不要。 我看向知照,道:“他有什么话要让你带给我,说罢。” 知照却浅笑着摇摇头,站起身道:“原本在下决定,今日无论瑟瑟姑娘如何不愿提及皇上我都要将他的话带到,但此时听了瑟瑟姑娘这些话,在下觉得,还是由皇上自己亲自说与瑟瑟姑娘比较好。” 知照走后,头顶的梧桐树一阵轻响,几片绿叶应声而落,悠悠停靠在我的衣裙上。 我侧头看,秦若稳稳落在藤编的摇椅旁,一身红衣明艳动人,缓步朝我走来,嘴角噙着笑:“奴家原本不能理解夏姑娘避着先生,但现在却理解了。” 我拾起一张树叶放在眼前细细的看,日光透过薄薄的叶面,将上头千万缕理不清的脉络照得分明,我缓缓道:“我原本以为自己这一世都可以随心所欲,但现在遇到了最不能随心所欲的事,除了避着,我没有别的办法。” 秦若低首看了看我,问道:“但是夏姑娘难道打算一直这样避着先生吗?” 我想了想,还是嗯了一声:“答应他的事,终究是要做到的,所幸只剩下两个月了,两个月后,我回到燕南山,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花点时间将他忘记,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秦若默然一阵,却摇头,眼中透出些我看不清晰的光影,道:“夏姑娘想必没有真正试过去忘记一个人。”微叹一声,笑着:“忘记一个人,远远比得到一个人要难得多。” 我忍不住好奇,侧眸沉吟:“秦姑娘这个话,倒是说得别有深意。” 她的目光远远的望向前方,不知定在何处,手中的白玉萧轻叩雪白的指尖,声音飘渺得让人心尖打着颤:“其实奴家心中,也有一个说不得,念不得,碰不得之人,忘记他这件事奴家努力了许多年,但看过了无数物是人非,他在奴家心中,依然如凿碑刻字,每当念及,依然清晰,且痛。” 说不得,念不得,碰不得。 九个字,字字锥心。 不知何时,几朵浓云将日光掩住,凉风渐起,院中有微雨,我躺下身去,闭眼道:“秦姑娘手上的萧,吹来听听罢。” 夜中。 莲子扶我睡下后,便要走出屋,我叫住她问道:“那个……锦儿睡着了没有?” 她停住脚步答我:“今日柳公子给小姐带了几个画本,此时正在床上看得起劲呢,奴婢正想着该用个什么法子将小姐哄睡了。” 我咳两声:“我正没有什么睡意,你把她抱过来就去睡下吧,我来哄她好了。” 莲子啊了一声,忧心道:“但是夫人的伤还没有好,小姐她睡觉不规矩,万一碰到夫人的伤口就……” 我打断她的话摆摆手:“无碍,伤口现在已经不疼了,且我肯定不会让锦儿躺在我受伤的那边,几日不同她在一起睡,我却有些不习惯了,抱过来罢。” 莲子踌躇一阵,犹豫着应了一声是,便绕去隔壁的房间抱锦儿,小丫头一听见可以跟我睡一张床,欢呼声隔着墙壁就脆生生的传来,在莲子怀里进了我房间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一堆画本,一到我床上就兴致勃勃的翻开递到我面前咿咿呀呀的讲解。 莲子在旁不敢放心的交代了我一番,又连哄带吓的交代了锦儿一番,才一步三回头的走出门外。 屋外雨声依旧,不久前豪言要将所有画本看完的锦儿丫头此刻已经彻底歪在我怀里,我将她身上东边一本西边一本的画本拿开,正准备把被子往上提些,一道强烈的白光乍现屋中,瞬间将烛光盖了过去,虽然转瞬即逝,依然将我吓得整个身子一抖,回过神来急忙躺进被窝里,把锦儿紧紧抱在怀中,拉起杯子将我们盖得严实。 不安的等了片刻,果然有一声轰隆响雷凌空炸出,我的一颗心瞬时就蹦到嗓子眼,整个脑袋仿若被那天雷劈中,登时就一片空白,额头上冷汗控制不住的接连冒出来。 即使怀里抱着锦儿,我另一只手还是慌乱的在被窝中摸索,直到手里的触感足够真实,我心中的恐惧才稍稍散去一些。 院中雨势渐大,雨点像咆哮的猛兽密密麻麻砸上紧闭的窗户,仿佛下一刻就要涌进屋来,雷声接踵而至,我整个身子僵如石块,手心里早已冷汗涔涔,虽然已经到了会浸湿锦儿衣裳的程度,但我仍然不敢松手。 锦儿这丫头睡得倒熟,外面雷声雨声大成这样,她却丝毫不受影响,偶尔还呓语两句,吧唧着嘴巴往我怀里钻,真叫我惭愧又羡慕。 怕打雷,这是我的一个命门。 其实在我的记忆中,我并不是生下来就怕雷,但究竟是从何时有了这个毛病,我却是有些恍惚。据师父说,我这是幼时被雷雨淋湿大病一场留下的后遗症,我想了想觉得十分可信,便也没有在怕雷的原因上多做什么纠结。 但是怕雷这个事……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传来,我紧闭双眼,抱着锦儿又往被窝里再钻了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二十章 月夜之劫(三) 一百二十章 月夜之劫(三) 一场雷雨过后,仿佛洗净世间一切污垢,就连天边的碎云也被冲刷的不见踪影,蓝澈澈的万里晴空中几束清澄的光芒洒进院子,更显的梧桐树亮洁如新,莲子几日前便周到的在院中的一角搭了个结实的陶瓦架子,才让下面的一丛蔷薇花幸免于昨夜的雷雨之灾,淡淡的花香卷了些泥土香飘过来,却依旧不能消除我此时的倦意。 早膳桌上,锦儿喝完粥,认真的掰着手指头数我一共打了多少个哈欠,莲子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关切的道:“昨晚夫人定是要时时注意不能让小姐碰到伤口,所以才没有睡好,夫人吃过早膳,是否要回屋再补一会儿?” 听到莲子的话,锦儿立刻抬起头来,下拉着嘴角一脸愧疚的望着我:“娘亲,锦儿不好……” 我急忙伸手把她抱到怀中柔声宽慰:“不怪锦儿,是娘亲自己看画本看到很晚才睡。” 莲子在一旁捂嘴一笑,道:“小姐为了看画本不肯睡觉有夫人哄,夫人为了看画本不肯睡觉却没人哄了。”兀自的叹息一声,遗憾道:“若是先生和夫人一起睡,那就有先生来哄夫人了,只可惜……”幽幽的看我一眼,又摇摇头深深一叹:“唉……” 我:“……” 吃完早膳后,莲子被锦儿缠着去院子旁的小塘子里面捞鱼,我因腰上有伤得以逃过一劫,打着哈欠回到房中对明日颜楚和长安君的大婚做一番细致的盘算。 颜楚与我虽然相交不深,但她回回见我都亲厚无比,上次还被她认了姐姐,她的婚礼若我不去,往后再与她相见我怎么好意思。再则她是离落的亲妹妹,离落此回因为有急事回了凉国不能亲眼看到她穿上嫁衣,我作为离落的半个发小,自然有这个责任去替他看一眼。三则我早已对那名满天下的长安君好奇不已,此回正好可以借着参加婚礼之名好好的睹一睹他的风姿。 是以,这个婚礼,我必然是要去的,只是苏晋作为长安君他表兄,且又是两国联姻,明日肯定会作为一国之主出现在婚礼上,所以锦儿我是断然不能带去的,只有让莲子多劳累些,明日让她独自在雨桐院中照料锦儿了。 送给颜楚的礼物,我也稍花了些心思,她身份本就尊贵,见过的奇珍异宝不会在少数,此时嫁的又是我们卫国独一无二的长安君,想必前去送礼的人没有上千也是成百,是以我要送的这份礼既要别致又不能显得太寒酸,要让颜楚见得出我的这份心意,不能让她白喊我一声姐姐。 想来想去,我翻箱找出上回离落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刻给我的一个镜托子,量好尺寸托阿喜去街上找个师傅打了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嵌到里面,又自己拿了刻刀在背面刻上“容颜楚楚两相看,岁月静好得长安”几个字,一面独一无二的梳妆镜就此工成。 这镜子既有离落的手艺,又有我的功劳,不仅有我俩亲力亲为的心意在里面,也省去了再另外替离落买礼物的功夫,成品比巴掌稍大,颜楚可以随时带在身上,也方便自己时时整理仪容,当然最出彩的便是我亲手刻上的那十四个字,颜楚看到,想必会欢喜之极。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骤然打乱我计划的意外,接连就来了两桩。 头一桩来的时候,我送颜楚的镜子刚做好,莲子瞧见成品后就赞美个不停,知道我是送给颜楚做新婚礼物的时候,也忍不住对这样盛大的婚礼感叹了两句,从她的感叹中,我才得知明日的婚礼不仅会有当今皇上出场,届时皇上还会携如今后宫唯一一位有位分的妃子,陈贵妃一同出席。 这让我有些犹豫,那苏晋嘛,明日婚礼上以的是皇帝的身份,纵然见到了我,在那样的场合中也最多看我两眼罢了,到时我只需避着他的视线不要同他说话就行,但若是陈婉清,不免就有些棘手,上回在天泽寺中那一遭,我已经深刻感受到了她对南宫留的憎恶,还扬言不会让任何与南宫留想象的人存在这世上,从我当日的遭遇看来,我觉得她很有可能会将这话付诸行动,虽说婚礼上她不会公然对我如何,但既然见识过她的狠冽,我自然不得不防。 为了想出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我在院中坐了半天,始终没有想出什么可行之法还搞得我很头疼,再看锦儿正好在睡午觉,便打算暂时不想起身走到院外一条僻静小道上散步醒神。 而第二桩意外,正是我散步的时候飞出来的。 为什么说是飞出来的,彼时我正行至一处小亭,秦若便突然从旁边的院墙飞下,直直的落到我面前,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到她扑通一声就跪下地去。 我堪堪被她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看清是她之后我急忙上前扶她:“秦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她却丝毫不肯起身,低着头重重恳求道:“奴家求夏姑娘一事。” 我道:“快快起身,你有什么我能帮到的你尽管说来,你曾救过我性命,你的事情我定当义不容辞。” 她抬起头,脸上既有急切,又有歉疚,看着我道:“先生让奴家护夏姑娘周全,在他撤去命令之前定要对夏姑娘寸步不离,但此时奴家却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职责,奴家需要立刻前往安南城,必有一段时日不能守在夏姑娘身边,望夏姑娘准允!” 我皱眉道:“安南城?那不是卫国南边的边界么?看你如此情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道:“夏姑娘可还记得昨日奴家说过的那个不能忘怀之人?” 我点头:“自然记得。” 她又道:“那人正是奴家之前的主子,夏姑娘也认得他,是离太子。” 等反应过来她口中的离太子指的正是离落之时,我顿时震惊得无以复加,还没有好好的消化这个事实,又听到秦若慌然的声音有些颤抖的道:“离太子七日前启程回凉国,前日便已到达安南,方才奴家却得到消息,说他们一行人被承义王以诛杀叛国反贼为由,派出大量兵力将他们拦在安南城中,跟在离太子身边的人在乱斗中皆数被乱箭射死,太子他更是不知死活,太子若真有什么不测,奴家也会立即自刎随他前去,如今他下落不明,奴家断无可能袖手旁观。”我根本来不及阻拦,她又向我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道:“太子对奴家的恩情纵以性命也不能相报,奴家更非有意背弃先生,求夏姑娘成全!” 昨日我因为雷声战战兢兢了一整夜,此时更像是一声响雷劈在我的头上,想到那离落此刻的境况,我心更难安,没有办法做什么思虑,忙去扶秦若,尽量使自己冷静道:“好,你去,你立刻去,一定要找到离落,将他安然带回帝都,对了,苏晋知道此事么?” 她总算肯起身,点头道:“先生已经派人前去查找太子的下落,奴家独身前去,定然要先到达安南,若是二十日之后奴家依旧没有回来,还请夏姑娘替奴家告诉先生,来世再为他做牛做马赎失职之罪。” 我厉声道:“说的什么屁话,你和离落都必须安然回来,你若是敢出事,我定不会帮你带话,让你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心。” 秦若默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奴家定会倾尽全力,另外,奴家想再求夏姑娘答应我一件事。” 我道:“你说。” 她道:“这些时日奴家不能守在夏姑娘身边,希望夏姑娘能待在翠竹阁中,在奴家回来之前不要踏出翠竹阁半步。” 我已来不及细想什么,立刻点头答应她:“你放心,我一定照做。” 秦若走后,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总算有正常的思绪将事情理了一遍,那日在天泽寺中,离落明明已经告诉过我,他们此次的行动绝对是保密,除了他本人与护送他回凉国的护卫还有凉国几位拥立他的心腹大臣再无他人得知,但那承义王却能准确的将他们拦在卫国边界,显然是对他们的行踪一直了如指掌,如此只有两个可能,一则他们中间定是被人安插了奸细,一则此事从头至尾纯粹是一个圈套,两者相比,显然是后者更让人觉得可怕。 离落如今下落不明,我自然再没有心思去参加明日的婚礼,且若是颜楚向我问起离落的事情,我恐怕没有办法搪塞过去,此时只有待在翠竹阁中等他们消息,若实在不行,我便只有亲身前去了。 这一夜没有雷雨,但我依旧无法入眠,提心吊胆到第二日,正是颜楚和长安君大婚,翠竹阁离得皇宫并不远,从天明时便一直听得到隐隐锣鼓声,出府采购的莲子说,游行庆婚的礼队多达近千人,排成长龙整整在皇城周边的转了数十圈,气势阵仗之宏大,堪比当年明贞女帝的登基大典。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二十一章 月夜之劫(四) 一百二十一章 月夜之劫(四) 午膳之后,阿喜送来一物,说是苏晋交代要给我的,我接过来打开瞧见是今日婚礼的帖子,烫金的行书提写拜堂大礼于酉时三刻在长青街的王爷府举行,望各宾各客赏脸前往云云,这帖辞写得虽客气,但想要得到这样一张帖子显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我拿着帖子反复思忖一阵,觉得我虽然不能亲身前去颜楚的婚礼,但给她备好的礼物还是得托人送去,到时交代送礼的人见到颜楚后便以我腰伤严重不得行动为由,叫她体谅体谅我,等改日有机会我再登门亲致祝辞。又想了想替我办此事的须得是个行事利落善解人意之人,我看方才给我送帖子的阿喜就不错,抬头一望看见他的背影正好消失在院门外,便一把拿起手边的楠木镜起身追了上去。 等我出了院门,左右环顾了两圈却没有瞧见阿喜的半个影子,这小子跑得也忒快了些,看来我只有再多劳两步,寻去东厢找找看了。 雨桐院去东厢的路是一条青石小道,两旁种满林立的翠竹,将吹进来的夏风滤得只剩下幽幽凉意,令路过的人顿觉心旷神怡,记得第一回和苏晋走这条路时,我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穿着一身月色长衫迈着沉稳步子负手缓行,凡他路过的地方身旁竹林更显翠绿,那时我方知玉树临风四个字说得到底是什么样的风姿。 如今独自一人再路过这条青石路,我又忍不住对他当日的风姿感叹一遍,感叹完了又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些,都过了这么久,我却还如此清晰记得他那时穿的是什么衣服,走路是什么模样,难道那时我就已经对他暗生情愫了? 想着时辰还早,我便也不着急寻到阿喜,直接坐到路旁的一块石板上,正待更近一步将这个问题做个研究时,耳侧突然传来几声窸窣响动,我身子顿时一紧,猛的站起身来朝那动静传来的地方看去。 秦若已经去了安南城,竹林里绝对不会是她,这个声响也并不像是什么虫子弄出来的,莫非是雨桐院里锦儿养的兔子跑出来了? 我保持戒备轻手轻脚的踏进竹林,往四处看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两日没睡好导致神经太过敏感,摇摇头笑了自己一下,正要转身走出竹林,方才的响动却以更大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登时一个激灵,飞身过去就在一丛茂密的嫩竹后抓到一个身影,厉声道:“好你个小贼,算盘竟然打到翠竹阁来了。” 那小贼一身麻布衣裳,蹲在地上背对着我,顶着一头插了些干草的蓬乱头发战战兢兢道:“我……我不是贼,不是贼……” 咦,这竟然是个女贼,且女贼的声音还有些耳熟,等她转过身来,我从那张沾了些泥浆的脸上细细分辨了半天,顿时惊讶得忙伸手揉揉眼睛,愕然道:“颜……颜楚?” 其实当我看出来颜楚对苏晋有意之时,对于她被许配给长安君这件事我是有些疑惑的,觉得她应当不会心甘情愿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还暗自猜测过她会用什么法子来表示反抗,但鉴于对她的了解,我也只敢做出她会在新婚之夜拒绝洞房之类的假设,着着实实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做出逃婚这样的壮举来。 我领着颜楚鬼鬼祟祟进雨桐院的时候,所幸锦儿睡午觉还没有醒来,莲子方才抱了一堆衣裳去洗也并未在院子中,我俩悄没声的就溜进了我的房间。 确保房门关紧后,我转身倒了一杯水递给颜楚,看着她狼狈至极的形容中再见不出一国公主的半点影子,忍不住问道:“你逃婚便逃婚罢,怎的把自己搞成一副逃命的样子?” 她接过水急急忙忙的喝下几口,缓了半天才嗫嚅道:“我……我怕被人看见,方才是翻墙进来的。” 我默了一默,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颜楚翻墙的样子,发现根本想象不出来,我顿时有些肃然起敬,不敢相信的道:“院墙那么高,你竟然也翻得进来?” 她不好意思的道:“我……买了一把梯子。“ 我:“……” 我坐到她对面,忽想起什么来,问道:“你这个新娘子都逃出来了,怎么都没听到长青街那边有什么动静?” 她道:“今早出宫之前,桐儿便已将我从花轿上换下来,此时在王爷府中的也是她,只是有红盖头遮掩,她暂时不会暴露。” 我想了一下,记起她说的桐儿是从凉国随她前来的贴身丫鬟,又问她:“你逃婚的事情今日之内必然会被发现,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她茫然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绝不能嫁给长安君,姐姐,我在宫里见过长安君,他对我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他会答应皇上这桩亲事,也不过是为了敷衍,我怎能把我的一生托付给一个并不喜欢我的人?” 我看着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呢,你喜欢他么?” 颜楚眼神躲闪,踌躇着道:“我……”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我心中了然,也并不打算逼她说出来,看到她无措至极的神色,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些同情,她喜欢的是苏晋,却被苏晋许配给了一个她并不喜欢的人,她之前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温婉模样,此时却能做出逃婚这样勇猛且粗暴的举动,想必是真的被逼到了绝路上。 我宽慰道:“你先别慌,你与长安君毕竟是两国和亲,婚礼事关卫国与两国之间的关系,发现了新娘并不是你之后,我想长安君和皇上为了顾全大局,定会设法阻止你逃婚的消息走漏,但也会暗中派人寻你的下落,你还是要尽快想出个周全的计划,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好打算。” 颜楚情绪激动的一把拉住我:“姐姐,我……我这次只是想着断不能和长安君拜堂,逃婚的计划也是昨晚一时情急才想出来的,现在……现在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我一点主意也没有。”眼神恳求的将我望着:“姐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一定要帮我,楚楚求求你,帮帮我,我不能嫁给长安君,姐姐,我不能嫁给他。” 我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公主,你先冷静,到了这个境地,我自然不可能不管你,既然你逃婚的消息暂时不会被透露,我们就还有时间好好想想这件事情。” 她稍稍平静,问我:“姐姐可有什么主意么?” 我默然一下,看着她问道:“你并不想让苏晋知道你的行踪,对么?” 她愣了愣:“姐姐你……” 我道:“你既然是翻墙进来的,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嘛,你怕他发现了会把这件事告诉你哥哥,对么?” 她眼中的紧张神色散去,恍然的道:“对,对……” 我摸摸下巴稍作沉吟,道:“你的身份非同小可,皇宫中会很快派人暗中寻找你的下落,既然不能让苏晋知道,你也不能继续留在翠竹阁中,当下要紧的就是须得先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身。” 她有些着急的道:“在帝都中我就知道翠竹阁,除了这里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想了想,道:“别慌,我有办法。”又继续说出心中的打算:“你找到藏身的地方之后,我会想办法打探一下宫中的情况,等事情稍稍平息,我觉得你应该私下与皇上见一面,心情气和的谈一谈,或许你们可以彼此妥协,找到一个折中的法子,既可以让他不违背自己的金口玉言保住一国之主的面子,也可以让你不用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嫁给长安君。” 她立刻一脸期待的望着我:“莫非姐姐已经想到这样的好法子了?” 我诚实的摊手道:“目前还没有,要找到这样的办法,一般不是太可能。” 她瞬间萎靡下去,忧心忡忡的道:“那该如何是好?若是,若是父王和承义王兄知道此事……” 我道:“你先别担心,此事还没有那么快会传到凉国宫中。”盘算道:“如果苏晋知道了你逃婚的事,肯定会立刻想到回翠竹阁中找你,等天色暗一些,我就立刻带你离开此地。” 颜楚愣然的点点头,腹中传来几声响动,她脸色瞬间有些难堪。 我忍不住一笑,道:“现在我还是先帮你找些吃的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月夜之劫(五) 月夜之劫(五) 我着实不是一个喜欢背信弃义的人。 白日里我口口声声的答应了秦若,在她回来之前绝不踏出翠竹阁一步,在颜楚出现之前,我也是一直打算要秉行这个承诺的,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才一天都不到,我便要做这背信弃义之人,不仅踏出了翠竹阁,且踏的还不止一两步。 回头看一眼做贼似的跟在我身后的颜楚,我在心中悲叹一声,我这纯粹是被迫无奈,秦若,你千万不要怪我。 天色稍暗,颜楚又是一身比下人还寒酸的打扮,任谁也看不出来这个大活人其实是个公主,我以前去长青街的王爷府参加婚礼为借口打发了莲子和锦儿,领着颜楚一路出府畅通无阻。 不过,目前有个挺要紧的问题,我本打算带颜楚暂先找到一处客栈宿下,但据我所知,这帝都中貌似有不少苏晋的家业,也就是说我俩很可能一个不小心就自动送上门去,若要辨别出那个客栈不是在苏晋的名下的话,为免引起怀疑我也不能大剌剌的上去问你家最大的老板是不是叫苏晋,想了想,我脑中灵光一闪,从袖中掏出苏晋上次让人送来的银牌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将颜楚领到一处僻静的小巷,让她暂时藏在一处草垛后面,交代道:“你好好藏在此处不要离开,我马上就回来寻你。” 她点头应下,我左右细细环顾一圈确认无人之后便拿起银牌走出巷子。 天上已拉起一轮明月,街中仍旧熙攘,我挑着较为僻静的街道,忍住腰痛几处奔波,很快找到一家不认得手中银牌的小客栈,付了定钱之后,我照原路返回去寻颜楚,却在路过一处岔道时,猛然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头第一个反应便是将身子闪到一旁隐起来,只可惜为时已晚,那身影瞬间察觉我的存在,机敏的转身朝我看来,我因闪得比较仓促,也没来得及找得到一个好地方藏身,此时身前的半块残壁根本不能遮住我的身子,头顶的月光正好照在我这处,只要不是瞎子,恐怕都能轻易看清我的容貌。 我看见宋离白眼中方才生出的戒备散去,朝我走过来几步,一身玄色衣裳,手中握着一杆长枪,月光下的面容依旧英俊不凡,眼中是一往如常的漠然,皱眉问我:“做甚?” 我凭借经验理解出来他的意思是问我在这里做什么,想必方才并没有发现我在试图躲开他,心中很快平静下来,我往他背后看了看,一眼便从行人中分辨出有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言行举止都与他人明显不同,他们身后是一家酒楼,时不时仔细观察路过的行人,似乎是在盘查什么,我立刻猜到宋离白会出现在此地,定然是受苏晋之命暗中寻找颜楚。 有一句话叫做贼喊捉贼,这个话对常人来说是个用来骂人的贬义之话,对我们这些做贼的人来说,却不失为一个金蝉脱壳的好计策,这个计策不仅在盗窃的时候用得着,现在这样的境况依然通用无比,我咳两声,颇为镇定的道:“可是苏晋让你来找昭远公主的?” 他愣了愣,眼中顿时有些疑色,直直看着我并不作答。 我心道这木头表现得也太明显了些,这个反应不就是让人家一眼看出来他的目的了么?面上却露出些忧色来,又有些着急的问他:“你可有找到她的下落了?” 他眼中的疑色渐渐变成犹豫,默然了一阵,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我立刻应和的深深哀叹一声,忧心忡忡的道:“离落离开之还将公主托付给了我,现在却出了这等事,若公主有什么意外,我该如何向离落交代?”说着说着便有些泫然欲泣:“自打从苏晋那里知道她逃婚的事,我就一直在到处找她,找了这么久,却是一点她的消息都没有,她既不熟悉帝都又手无半点缚鸡之力,会不会被人卖去青楼都未可知?” 见我如此,宋离白的神情总算稍稍有些变化,迟疑的看我一眼,伸起手来却顿在空中一副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形容,半天后又把手放回去,有些讷讷的道:“皇上派出不少高手,会很快找到公主的下落。” 我明白过来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我放心,连句宽慰的话都不会说,也活该这木头当日被陈婉玉那般羞辱,另外又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将自己的演技佩服一番。 我保持着忧心的神情,点点头道:“那你们多劳累些,要在公主出事之前将她寻到。” 他冷冷的嗯了一声。 我伸手抹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仍然提不起精神的道:“那你们先找,我去那边继续找,分头行动效率会高一些。” 他又冷冷的嗯了一声。 我干干的抽泣两声,便迈步绕过他往一边的岔道走去,没走两步,他却突然道了一声:“等等。” 我立时僵住,莫非被这个木头看出了什么猫腻?双脚做出可以立刻拔腿就跑的势头,转身问他:“怎么了?” 他看了看我的腰间,张了张嘴,犹豫一阵后,道:“你的伤……” 怎么他也晓得了我受伤的事?我夏小六十分难得的没出息一次却弄得人人皆知似的……不过倒是令我瞬间松了一口气,身子也跟着放松下来,摆摆手道:“你放心,这点伤死不了人,目前要紧的还是先将公主找到。” 他点点头,看了看我,有些不自然的吐出两个字来:“当心。” 我顿时有种大马路上捡了金元宝的感觉,这块木头竟然也学会关怀别人了……只可惜此时情况特殊,我没有机会好好调侃他一番,只能强压住笑意严肃的嗯了一声:“你也当心。” 有惊无险的将宋离白打发后,我加快步子朝颜楚藏身的巷子走去,为了找到偏僻一些的客栈,我方才不得不多走了一些时间,又倒霉催的被突然冒出来的宋离白耽误了一阵,那颜楚定然等得心急,只盼她能够记住我的嘱咐,不要擅自从草垛中出来才好。 腰伤扯得我的脚步有些凌乱,幸亏月光够明亮,不至于让我绊到什么不明物体而摔跤,等好不容易到达巷子中,额头已溢出一些冷汗,我左右看看,低声叫着颜楚的名字矮身朝那草垛探去,叫了好几声不见回应,我心口一紧,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伸手一把将那草垛掀开,月光之下能容纳一人的空处却是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我心凉如月,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借着月光低头细看脚下的境况,见到地上撒落了许多杂草,这些杂草消失的尽头有几个罐子被打碎,我上前去拾起几块碎片观察,发现其中一块上面有鲜红的血迹,血迹未干,显然颜楚被带离的过程中有过挣扎,且离开的不久,我只期盼找到颜楚的是苏晋的人,这些血也最好别是颜楚的。 正没有头绪之时,我瞥见这些碎片中似乎有什么别的东西,急忙矮身拨开碎片,将那物什拾起来看清是一块碎麻布,我立刻分辨出来是颜楚今日身上那件衣裳上的料子,在心中稍作思忖,我不敢断定这是颜楚故意留下来的还是在挣扎中被意外撕碎的,便站起身再往前面走了十来步,果然又在地上看到了一块更小的碎布。 看来颜楚是个聪明人,她知道我会回来找她,便暗自留下线索引我前去相救,这确实帮了我大忙,但也让我更加担心,因为若是苏晋的人寻到她的话,她的安全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威胁,便没有必要留下这些碎布,若是别人将她强行带走的,不管那人是谁,我都不敢想象她此时的境地。 我回头望望身后,心中犹豫要不要去将那宋离白叫来帮忙,但要是原路折返再回来的话,又要耽误不少时间,颜楚如今下落不明,恐怕容不得这般耽误,便不再犹豫,只身一人顺着颜楚留下来的线索继续寻去。 随着我快速前行,布条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应当是那颜楚被看得极紧,她做这些动作的机会并不多,我寻了一阵,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越加偏僻,察觉腰间有些湿腻,应当是方才跑得太快撕裂了伤口,但我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个,脚步一刻也不敢停下的往前行去。 天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多浓云,毫不留情的将月盘遮掩,月光渐渐黯淡,颜楚留下的碎布最后消失在一处茂密的小林中。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二十三章 月夜之劫(六) 一百二十三章 月夜之劫(六) 夜寂静,偶尔有风将树叶吹得飒飒作响,我凝神竖耳细听,几乎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快速在耳边掠过,我身子紧绷着,随时准备做出反击。 因着上次在天泽寺中吃的亏,又被腰伤累及做了几天废人,身上不带兵器留给我的教训惨痛至极,是以方才出门时,我顺手将平日里雕木的刻刀塞到袖子里,虽然是打算若有什么意外好歹可以帮忙防身,但也没指望它会起到什么作用,此刻我在明敌在暗,将刻刀紧紧捏在手中却是有底气了不少。 月色极浅,树林深处漆黑一片,这并不是一个打斗的好时候,却往往是打斗发生最多的一个时候,我双目辨不清远处,只能靠耳朵细听四周响动,有刀光凌空乍现,我听到黑暗中颜楚的声音含着惊恐传来:“救命!唔……” 我心中一紧,几乎是在瞬间便忍住腰痛强施轻功朝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去,却在这时,凌厉刀锋从头顶劈下,我机警的往后闪开,因兵器出现的突然,我躲闪时用力过大,此时被余力带着控制不住的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待我站定身子一看,眼前出现的两人皆是一身夜行服,脸上却并未蒙面,是三张陌生的男性面孔,手里各执一把弯刀,虽夜色浓重,但仍然不能将他们眼中的杀意掩盖掉半分。 我冷笑一声,直直望着他们道:“三位以多敌少,怕不是什么光明之举罢。” 我这句其实是句废话,他们既然好意思劫持颜楚,显然就没打算要保留什么光明,只是我看过那么多东陵先生的书,其中描写江湖恩怨时都有一个不变的规律,那便是凡是高手对决之前都要先说一句开场白,一来可以壮大自己的气势,二来更显得自己是个高手。我觉着自己方才那声冷笑拿捏得甚好,十分有气势,十分像高手,对我方才作出的这个开场白十分满意。 只是对面那三位显然就没有看过东陵先生的书,并未说什么开场白,对我的话也不作任何理会,扬起手中的弯刀便毫不客气的齐齐朝我涌来。 刻刀对弯刀,可以想象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悬殊,但我自打跟离落学了雕木这门技术后,出于一种好胜心理几乎日复一日废寝忘食的练习,这几日因腰伤活动受限,也时常将其当作了打发时间的饭后消遣项目之一,长久下来,虽然雕木的技术依然不怎么样,对刻刀的控制却当得上游刃有余四个字。 此时将它紧紧握在掌中,只露出最为锋利的刀尖部分,一开始对方并没有察觉我手中还有这等利器,我灵活的躲过他们接踵而至的攻击,身子轻盈的避开连连劈下的剑锋,应敌同时也保持双目明亮找机会突破,看准其中一人的手腕,然后眯起眼睛使出足够的力道准确划过--- “啊!” 被我划中手腕的黑衣人手中的弯刀应声而落,他急忙捂住自己顿时血流如注的伤口,面目狰狞的看我一眼,然后飞身闪到一旁消失在林间深处。 另外两人见况,愕然的对视一眼,纷纷戒备的往后迅速退开一步,这个时候本是我继续加大攻势的极佳机会,但由于方才那一招弧度过大,腰间的伤再次被牵动,伤口处传来的疼痛令我的呼吸有些急促,但为免他们发现我的这个弱点,依旧绷直腰板努力控制自己的气息,毫不相让的将他们紧紧盯着。 安静并没有维持很久,他们很快缓过神来,立刻再次执刀上前,且攻势比之前更猛,这一回对我有了防备,我想要再用刻刀伤到他们就难了许多,幸亏他们的身手并不是十分高强,一招一式靠的几乎都是蛮力,虽然力量足够,杀气骇人,但并没有太多技巧可言,这样的武功显然更适合用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 虽然如此,但我以一敌二,所用武器又太过寒酸,加上腰间还在滴血的伤口,足足三个缺点,我要取胜的可能实在是小之又小,林中碎枝乱夜不断飘落,我的招式渐渐凌乱起来,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仿佛受到鼓舞一般齐齐加大攻势,两人合力朝我劈来,眼见着刀锋就要直入我的额间,那攻势快到我根本来不及闪躲之时,突然凭空飞来一杆长枪,耳边一阵短骤风声疾驰而过,头顶的两把弯刀便被那长枪瞬间挑起,弯刀即刻偏离了方向,长枪又飞快的转移到眼前两人的腰间,然后重重一击,听见两声痛叫齐响,高大的身影便落在我面前。 “宋离白……” 三个字出口,我气息凌乱,腰间顿时一软,正要承受不住的往后倒去,身上多出来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将我捞在怀中,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端详我一阵,皱眉道:“你脸色很不好。” 我稍显虚弱的咳了两声,艰难道:“死鬼,你抓住人家的伤口了……” 宋离白:“……” 急忙将手挪了挪位置,扶我站稳后才抽走自己的手,神色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我们没有什么时间寒暄,那两个黑衣人很快卷土重来,宋离白将我拉到一旁,严肃道:“待着。”说罢便持枪迎上前去。 方才我看出那两人的招式是常年在战场上练出来的杀伐决断,宋离白更是统领三军的神武将军,能凭武力到今天这个地位,二十几年的军营也不是白待的,双方没有对抗太久,差距渐渐拉开,宋离白手中的一杆长枪使得炉火纯青,我想起上一次在尚书府藏宝阁中的意外敌对,他当时用剑的招式跟此时显然不是一个档次,若那时他用的是长枪,恐怕琉璃盏早已入他之手了。 那两人神色越加慌乱之时,手中的弯刀被宋离白的长枪挑住,壮硕的身子凌空而起,两个黑衣人的手被瞬间扭转,看到他们露出痛苦的表情,两把弯刀便不可阻挡的脱离他们的手,接连飞到空中,然后掉落到地上,那两人纷纷一脸惊慌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之时,长枪的尖头又在瞬间换了个方向,势不可挡的朝其中一人的喉咙刺去。 就在我瞪大眼睛看着长枪的尖头就要刺进那黑衣人的喉咙之时,突然听见夜空中响起几声肆意狂笑,一个人影踩着枝叶凌空飞来,伸手一把提起两个黑衣人的后衣襟往后一拽,宋离白的长枪便刺了个空。 那突然出现的人影落下地来,嘴边的笑意瞬间散去,语气冷冽得让人忍不住打寒战,厉声朝身侧低斥道:“几个废物。” 那两个黑衣人眼中的恐惧竟比方才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时还要更浓,几乎是跌撞着扑通一声跪下地去,慌然道:“主上!” 我满心好奇的走上前去看清那人,发现他一身黑袍加身,宽大的帽子将他的面容遮住看不清长相,但方才的声音和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上白了一半的胡须让我断定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从小师父谆谆教诲我们一定要尊老爱幼,这个时候自然也不能忘了他老人家的教导,于是和气道:“这位大伯,天色这么暗,你这把年纪晚上出门怕是会摔跤的。” 身旁的宋离白身子歪了歪,差点没站稳。 跪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立刻朝我抬起头来,怒道:“休要对主上不敬!” 那老头却笑出声来,伸手拦住欲起身的黑衣人,朝我道:“这个小姑娘倒是有意思,能伤到我的手下,想必身手不错,老夫不介意让她陪老夫练练。” 他说话时虽带着笑意,但话中并没有半点感情,甚至让人忍不住觉得阴森。 我还没有说什么,宋离白便上前一步冷道:“莫废话,把公主交出来。” 那老头冷笑一声:“公主?老夫手中并没有你们卫国的公主,而且据老夫所知,卫国似乎也没有任何一位公主。” 方才我猜测过他可能是凉国的人,但他的口音并不像是凉国人,使我一度否定自己的判断,而他话中称的是“你们卫国”,说明他也不是卫国人,我心中疑惑不已,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我直入主题的道:“别绕弯子了,你们到底把颜楚怎么样了?” 他冷然道:“老夫今晚并不想动手,但既然你们非要抢老夫的猎物,就别怪老夫不客气。” 看他就要动手,我凑近宋离白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个人身手很不一般,你当心些。” 宋离白看我一眼,没有说什么,便提枪上前主动发起攻势。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二十四章 月夜之劫(七) 一百二十四章 月夜之劫(七) 东陵先生书里曾经有一句令我印象十分深刻的话,称作“飞沙走石剑影乱,长空欲裂伏杀机”,虽说我一直自称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一根老油条,各种描写江湖豪侠决一死战的打斗场面也在书中看过不少,甚至有几段可以轻易倒背如流,但真正称得上是高手对决的场面,却是一回都没有见到过。 此时宋离白和黑袍老头的身影胶着在半空中,两人的招式快得连林中疾风都凌乱起来,他们周身的强大气息带得连旁边几棵大树都晃动不止,我亲眼瞧见两人之间生出的杀气看看劈断几根小臂般粗的树枝,着着实实的激动了一回。 激动的同时,我瞥见原本跪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却站起身来,杀意显露的视线所在之处并不是半空的打斗,而是方才被宋离白挑落在地上的两把弯刀,我心念一动,立时扑上前去抢在他们之前迅速将弯刀拾起拿在手中,看着捡了个空表情愤怒的二人嘿然道:“想偷袭?做这种不要脸的举动之前也不先和我夏小六比比谁更不要脸。” 话罢将手里的弯刀很不要脸的往后抛出老远,又很不要脸的趁着他二人一脸懵圈的时候,飞速蹲下身去两手各抓起一把泥土,然后猛的朝他二人脸上一抛,两人措不及防的被细碎泥沙扑入了眼中,齐齐叫了一声一脸痛苦的捂住眼睛,我趁势闪身上前,手指绷直在他们胸前用力一点,两个人的身子顿时僵在原地,眼睛上的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拿下来,就被我点中穴位困住。 其实方才我使这一招时心情还是有些忐忑,主要是我虽然练了这么多年功,但点穴这个技能独独讲究一个快准狠,全然没有什么速成之法,需要日复一日反复练习方能强化,达到一击即中百击百中的程度,正因如此,我受不了这个枯燥无比的过程基本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近来几年更是几乎将其忘到脑后,幸亏这两人外力虽强,内功却差,尽管我点穴的力道还是差了一些,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将他们定住了。 但是我也不敢保证能管用太久,只希望宋离白能早些制服那老头子,可惜我此时腰上原本已愈合了一半的伤口被彻底撕裂开,几乎蔓延了半个身子的疼痛使我连站稳都有些困难,即使想出手相帮一二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我拖着半边身子艰难的移动到旁边一棵树上靠着,拉起裙角扯下两块稍长的布条缠在腰间紧紧打了一个死结,暂时将伤口的血止住,再抬眼看向林间愈烈的打斗,发现那老头子手离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铁鞭,在他手中如一条毒蛇般灵活舞动,将宋离白好几回刺出的长枪缠住轻易躲过了锋利的枪尖。 那老头子年纪虽大,但身手灵活度却丝毫不逊于年轻力壮的宋离白,两个人不相上下的纠缠半天,林中许多树木都不幸遭殃,漫天尘沙卷着乱叶狂舞,我的心情也渐渐从激动变成提心吊胆,忍不住将眼睛再瞪大些,紧紧盯住两人手中招式莫测的兵器,就唯恐一个不留神那宋离白的长枪就要被老头子手中的冰冷铁鞭拧得粉碎。 但我很快发现,我还是小瞧了宋离白,寒光乍现之处,我看见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是出奇的沉着冷静,明亮双眸中透着冷冽,眼见着他的长枪被老头子的铁鞭缠了数圈就要失去控制的一刹那,空着的左手却突然一把抓住铁鞭的尾端,仿佛有一股力量从他的肩部发出,顺着结实的手臂快速贯穿向前,最后集中在手腕中重重一拽,铁鞭那端的老头子就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带着猛的向前扑来,右胸所朝的方向正是嗜血的剑尖。 我不禁深吸一口气屏住自己的气息,不敢错过这短短一瞬间中的任何一丝变化,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剑尖下一秒就要刺进老头子胸口的当口,他用力一把甩开手中的铁鞭,将眼前的长枪带着偏离了几寸,枪尖飞速擦过他的右颈,虽然躲过了性命之危,头上的帽子却依旧被挑落下来。 “哐啷---” 铁鞭落地,宋离白的长枪收回,老头子有些不稳的落到地上,右颈上很快出现一条狭长的血迹。 此时没有帽子遮掩,我终于可以看清他的长相,与我判断的不错,他的年纪没有六十也定有五十,面容虽有老态,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却犹如蛰伏的夜鹰般凌厉,仿佛只要被他看到一眼就无法逃脱被当作猎物抓捕的厄运。但这些都只是我的想象,最要紧的,是这个老头竟然是个光头,是个光头也没什么稀奇的,顶顶要紧的是,这老头的光脑袋上还顶了整整六个戒巴。 我几乎是没有思考的便惊愕着脱口而出:“你是慧远!”又立刻否定了自己,重重摇头道:“不,你是假的慧远!” 他冰冷的眼中露出意外之色,又很快变成骇人狠意,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慢慢道:“不错,这么快就识出老夫的身份,但正因如此,老夫更不能留下尔等的性命,今日就让你们尝尝,被打入地狱的滋味。” 话刚出口,不给我任何思忖的时间,双眼中寒光一闪便伸出手直直朝我而来,我被他突然发起的猛烈进攻和眼中几乎可以穿骨的杀气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到地上,竟然一时恍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假慧远并未得以靠近我太多,宋离白纵身一跃挡在我的面前,两人又再次纠缠在一起,不同的是,这次假慧远手里没了兵器,宋离白乘势步步加紧攻击,枪尖接二连三的刺向假慧远,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我缓了一阵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着实怂了些,看一眼掉落在地上的铁鞭,愤愤爬上前去捡起,没想到这铁鞭看起来细,份量倒挺足,那老和尚却将它使得犹如软鞭般轻巧,可见他功力之深。 我拖着它费劲往后走去,捡来一根较粗的树枝蹲下身去刨了个坑,将铁鞭利落的埋了起来,回头看一眼正和宋离白打得热闹根本没有发现我这一系列动作的假慧远,心中顿时解气了不少。 我站起身来,看着拼尽全力应敌的宋离白,心中斗志也瞬间燃起,虽然动不了手,但动动嘴皮子来乱老和尚的心智却是容易,深吸一口气叉腰指着老和尚大声骂道:“你这不要脸的臭和尚,假冒别人也便算了,现在还要来以老欺少,一把年纪了竟然一点道德都没有,要是传出去了,你可千万别让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战局中立刻传来一声怒斥:“无礼小辈,还不赶紧给老夫住嘴!” 我丝毫不理会,朝他呸了一口,继续气势汹汹的骂道:“你不道德还不许别人说,我看你这老和尚不仅臭又不要脸,还倒霉得无可救药,你出家做和尚一定是因为大半辈子都没人疼没人爱,假冒别人也是因为用自己的身份混不下去,你……你还抢人家小姑娘,八成就是心理残疾,说不定……说不定你不仅心理残疾,身体某个地方也有残疾,对,我看你打娘胎里出来就有残疾,你全家都残疾,你祖宗十八代都残疾,你的残疾就是遗传的!” 老和尚的招式果然见出凌乱,原本冰冷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我再接再厉的朝宋离白大叫道:“木头脸,你要是不为民除害解决了这个老东西,你就是对不起全国人民,到时候就一起陪这个老东西被唾沫星子淹死!” 最后一个字刚从嘴里吐出来,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夜空中瞬时劈下一个响雷,登时就将我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紧紧抱着身旁的树干颤着牙齿嘀咕道:“我的个亲娘,难道师父说的真没错,不尊敬长辈真要天打雷劈啊……” 话音刚落,几颗雨点落到我的脸上,片刻之后便成倾盆之势瓢泼而下,我从头到脚瞬间湿了个透。 都说天气和女人的脾气一样变化莫测,这话果然一点没错,毫无预兆突然而至的大雨将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战战兢兢等待下一波雷声的同时,我伸手在眉骨处搭了一个雨棚透过密集雨滴朝还在继续的战局中望去,这一望却不得了,原本经我一骂,老和尚的招式已不如之前凌厉,宋离白渐渐处在优势,此时我却看到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横飞出来一个黑影,那黑影手中拿着一把弯刀,面目凶狠的朝宋离白背上刺去,而宋离白正与老和尚打得激烈,加上有雨声遮掩,根本丝毫没有察觉。 眼见着弯刀就要刺中宋离白,短瞬之间我什么都来不及思索,大叫一声:“当心!”用尽所有力量往前一仆,伸手将宋离白重重推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二十五章 月夜之劫(八) 一百二十五章 月夜之劫(八) 我一向自认为是个善于吸取教训的人,但凡吃过的亏不会再吃第二回,但此刻看着我原本完好此刻却流着血的左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感想,就这么一个腰,现在却都受伤了,也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到我以后的幸福…… 突然冒出来偷袭的黑衣人已经被宋离白甩出去的上墙死死钉在一根木桩子上,带血的弯刀还紧紧握在手里,双目瞪得瞠圆一副死不瞑目的形容,胸口的血被雨水冲刷着流到地上,场面的惨烈程度于我的人生经历来说堪称空前绝后,原本身体上就受到伤害的我心理上又被这一幕刺激得不清,痛苦的别过头来不忍再看。 等回过头来,却见到此时和老和尚在打斗的不是宋离白,而是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几个黑袍罩身铁具蒙面之人,与上回在汝南和帝都交界遇险时见到的铁面人毫无区别,正愕然着,宋离白有些慌乱的上前来将倒在地上的我扶起来,一副焦急神色正想开口说什么,身子却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我稳稳落进一个湿热的怀抱,熟悉无比的那张脸出现在眼前,紧皱的双眉下是一双充满慌张的眼睛,声音有些颤抖的道:“阿留。” 不管这声阿留唤的到底是谁,此刻我的心也顿如沉入一盆温水之中,莫名的就安定起来。 他的头发被雨水淋湿,几缕发丝贴在侧脸上,水流顺着额角从下巴低落而下,竟有些别样的好看,我认真的看了一阵,有些虚弱的道:“你这混蛋,怎么才来……” 他眼眸紧了一紧,低沉着声音道:“是我不对,等你好了罚我。” 宋离白蹲在一旁看我们一眼,露出些奇怪的神色,没有说什么,便默然的站起身去拔他的长枪了。 苏晋将我抱到树叶茂密的地方,蹲坐下身子让我躺在他的膝盖上,伸手在我头上遮住雨水不让它淋到我的脸庞,我看着他认真道:“苏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诚实回答我。” 他点点头,眼中有些动容:“嗯,你问什么我都诚实回答。” 我传了两口粗气:“你说,我是不是要被高位截肢了?” 他:“……” 默了半天,毫不客气的拉开我的衣裳看了一眼我的伤口,却是有些放下心来的道:“放心,只是划到了皮肉,并未伤及筋骨,养几天就能好。” 我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有些踌躇的道:“其实,我……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他眼中的动容又重新泛起,沉着嗓子道:“好,你问。” 我道:“你不知道在树下面躲雨很容易被雷劈的吗?” 他:“……” 半晌后,他小心避开我的伤口,将我打横抱住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道:“你还是别说话了,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他抱着我还没有走出两步,便听到正被铁面人合力围攻的老和尚怒喝一声:“你们谁都别想走!”接连又是一声划破夜空的哨声,片刻后,我们听到一声完全盖过雨声的巨吠,我肉皮一紧,慌乱伸手拉住苏晋的衣襟:“不……不会是狼吧?” 他深深看我一眼,有些无奈的道:“狼并不会这样叫。” 这是一场任性的雨,方才说来便来,此时却说停便停,雨声消失,林子里偶尔出现的低啸更加清晰的传进耳中,我与苏晋紧紧盯着林间深处,很快,黑暗中现出一双冒着绿光的明亮眼睛,庞大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双怎样狠戾的眼睛,眼睛后面是几乎有半人高的身躯,黑色的皮毛被雨水淋湿牢牢贴在身上,更显出它体型的壮硕,雨水顺着头上厚重的毛流淌而下,一张大口狰狞的张开,露出锋利无比的尖牙,有粘稠的唾液从嘴边流出,眼中强烈的食欲毫不掩饰的显露出来,叫人看得不寒而栗。 我不由自主的往苏晋怀里钻了钻,咽咽口水道:“这……这是什么怪物?” 苏晋的神色难得的凝重起来,片刻后皱眉沉声答我:“猊犬。”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忆当初听知照说起这个名字时是怎样一番让人胆寒的描述,那猊犬便像已经选中了目标,咆哮一声猛的往一旁扑去,老和尚身边的两个铁面人便在瞬间被它压在身下,另外几个根本没有机会出手相救,猊犬便似发狂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朝一个铁面人的肩膀咬去,听到一声极其惨烈的痛叫,那铁面人的手臂便被生生撕碎,亲眼看着这一幕发生的几个铁面人纷纷惊慌的往后退开,虽然他们都带着面具,但我完全可以想象出来那面具之下是怎样一张充满恐惧的面容。 趁他们注意力被分散的时候,老和尚跃身脱离围攻,飞落到那猊犬身边,脸上是近乎变形的狰狞,单膝跪下地去举起双手仰天,声音里面满含敬意却也有令人惊骇的冷冽:“我尊敬的守护之神啊,请尽情享受你丰盛的晚餐吧!” 那猊犬下一秒便低啸着再次扑身上去,几个铁面人方才虽被吓到,但却没有人打算逃跑,见状立刻合力迎上猊犬。 木头脸宋离白的表情此刻终于不木头,一脸惊然的站在原地半晌,听到猊犬的狂啸总算反应过来,眼神一狠便手握长枪冲将上去。 苏晋将我放到地上,伸手蒙住我的眼睛:“别看。” 方才那样的惨叫接二连三传出,我动作颤抖的将他的手拿开,僵硬的别过脑袋去看,地上血水雨水蔓延得到处都是,残破的血肉四溅,发狂的猊犬依旧无可阻挡的继续捕杀自己的猎物,夜色下的这片树林中央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型的修罗场,只不过半刻时间,铁面人中已倒了大半,被咬死的,咬伤的,更甚是身体被撕碎的,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我急忙寻找宋离白的身影,很快便看见他举着长枪站在不远处,挺拔的身躯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从他稳当并无异常的背影来看,应当是没有受伤,我却也并不觉得放心,依旧提醒吊胆的紧盯着那猊犬的动作。 原以为猊犬和宋离白之间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却见到老和尚蹲下身去在猊犬耳边低语了什么,然后站起来对宋离白冷笑道:“老夫已经许久没有遇到对手,便让我的神兽放你一马,让你今晚与老夫决出个胜负。” 说完,便跃身上去,和宋离白紧紧纠缠到一起。 而那猊犬,将视线转到我和苏晋这处,口中血水混着唾液不断滴落下来,仿佛方才那些残肢碎臂根本不足以让它果腹,见他眼中闪着令人惊瘆的光芒一步步朝我们走来,苏晋低声问我:“自己能走么?”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啊?” 他将我扶着站起来,看看我的双腿沉着道:“看来能撑着走一段,我会引开猊犬,你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往正街的方向逃离此处,宫中卫兵已往这边赶来,你应当很快与他们相遇,到时便让他们护送你回翠竹阁,知道么?” 我不懂,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替我去死?” 他扶住我的双肩,冰凉的手掌在我耳边停了停,最终还是抚上了我的脸颊,我竟然没有躲开,听到他冷静的声音道:“只要能让你安然活着,我做什么都值得。” 我有些恍然,仰头望着这双好看的眼睛中几乎要漫出来的温柔,一瞬间竟生出些我就是南宫留的错觉,却也很快清醒过来,侧过脸脱离他的手掌,移开自己的视线平静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尤其还是这种根本还不了的人情,上次是你救了我一命,这次若一定有人要牺牲,那也应该是我。” 他却不由分说的移步当到我身前,道:“既然我们都想争着去做猊犬的腹中食,那便只有公平竞争了,不过以你此时的境况,怕是争不过我,到底要不要让我白死,你自己决定。” 我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 猊犬已经逼近,宋离白看到我们此时的情形面上也显露出焦急,但被老和尚紧紧纠缠着根本无法脱身,眼见着苏晋作势就要扑上前去,耳边却突然传来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啧啧,都这个时候了,你俩还有闲心在这里你侬我侬,真是活该做一对亡命鸳鸯。” 我惊喜的扭过头去看,果然瞧见夏连那个臭小子顶着个光脑袋懒懒斜靠在一棵树上,嘴里吊儿郎当的衔了一根草做出一副风流模样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二十六章 只盼有君相伴(一)(5000+) 一百二十六章 只盼有君相伴(一)(5000+) (我惊喜的扭过头去看,果然瞧见夏连那个臭小子顶着个光脑袋懒懒斜靠在一棵树上,嘴里吊儿郎当的衔了一根草做出一副风流模样来。) 而他的身旁,一身紫衣面容冷漠的云鄂抱剑而立,虽是长途跋涉却未在他们脸上见得出什么风霜,精神烁立的两个人看起来倒是极其相衬。 我正准备出言反过来调侃几句好让他羞躁羞躁,却突然听得一声长啸,接着白色的身影便快速闪到我和苏晋面前,毫不相让的与猊犬对峙着,一改之前的乖顺模样,供着健壮的脊背,厚实的脚掌在地上轻按随时准备出击,威风丝毫不输它对面的猊犬,那猊犬虽然依旧面貌狰狞,但却是缓缓往后退了一步。 我愕然出声:“小白!” 苏晋立刻拉住我的手往后退开老远,夏连走近我们,打量了我一阵,拿掉嘴里的草皱眉道:“你怎的一副半死不活的脸色?”很快发现了我腰间的血迹,脸色更加难看:“夏小六你能有点出息么?我不过才离开一个月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又愤然的朝苏晋道:“姓苏的你不是答应了老子要好好照顾夏小六的吗?” 其实作为阿姐我想提醒一下他人家可是皇上他这个态度对人家可能不太好,却听见苏晋抿了抿嘴,诚恳道:“是我的错。” 夏连愣了一下,一副显然没料到苏晋会是这个反应的表情,我瞧见云鄂踱步过来,低头凑在夏连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夏连的脸色顿时大变,一脸惊恐的望着苏晋,半天后,依旧还是要面子的哼了一声,但气势显然大不如之前嚣张:“别……别以为你认错老子……老子就会原谅你,不过……不过夏小六脑子时常不好使,照顾起来确然有些困难,受点伤也是难免。”甚显亲厚的拍拍苏晋的肩:“看她的脸胖了一圈,想来你还是做得很好的。” 我:“……” 这个时候我懒得跟这个墙头草臭小子计较,指着小白等不及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脸色终于肃穆起来,正色道:“此时境况紧急,回头再跟你解释。” 我们一起看向不远处,我心情激动的蹲下身来正要仔细的见识一下小白的本领时,整个身子却被人一把抱起,头顶的苏晋脸色沉肃的道:“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先带你回去疗伤。” 我心有不甘,觉得这样精彩的场面我却不能亲眼目睹实在是一大遗憾,嗫嚅道:“其实嘛……我觉得我的血比较多,多留一点倒也没什么的……” 他深情浅淡的挑眉道:“高位截肢你怕,失血过多而枯死你倒不怕。” 我勾住他的手顿时颤了一颤,腾出来一只摸摸黏腻的腰肢,在脑中想象了一下枯死是怎么个死法,忍不住全身一震,但还是有些犹豫的道:“可是颜楚还……” 他道:“你放心,他们会找到她的,你此时这个模样,留下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一旁的夏连不耐烦的摆摆手:“莫要再啰嗦了,走罢走罢,省得看得老子眼睛疼。” 天上的月依旧见不到影子,夜空中又稀稀拉拉的布下些雨滴,街上见不到几个行人,耳边只有沉稳的脚步声,我缩在苏晋怀里,身上罩着他的外袍,默然了半天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双眼仔细的望着前路,没有低头回我道:“你是嫌我抱得不舒服?” 我急忙道:“不是,我挺舒服的,挺舒服的……”说完觉得这话怎么有点怪怪的,又赶紧加了一句:“我是说你抱得挺好的……” 他满意的嗯了一声:“那就在我怀里好好待着。” 他的胸膛很结实,因走路时的轻微晃动,我的脸颊时不时的会轻触到上面,身上明明冰冷得不行,脸上却是隐隐发着烫,便有意的将脑袋别过来些,这一别却发现我们所行之路并非回翠竹阁的方向,心中狐疑,忍不住问他:“这,这是要去哪里?” 他淡然道:“雨很快会下大,此处离翠竹阁并不近,你的身子恐怕经不起淋了,我瞧见前面有一家客栈,先暂时前去歇下,等雨完全停了再做打算。” 我觉得,大半夜孤单寡女同住一家客栈这种事情怕是有些奇怪,但看他一副坦荡的形容,若我介意什么倒显得我心思复杂,便故作平静的道了一声:“哦。”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忧心道:“但是夏连他们完事后一定会直接回到翠竹阁,到时候见不着我们恐怕会很担心。” 他道:“我自然会派人前去知会他们。” 于是我俩还是住进了这家稍显简朴的客栈,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这家客栈正是我付了银子准备让颜楚住下的那家,见我俩以这般情态进来,掌柜先是惊了一惊,然后似乎也发现了我受伤,便急急忙忙的将我俩领到房间里。 苏晋将我放到床上后,从袖里掏出银钱递给掌柜,掌柜欣喜不已的哈腰接过:“多谢客官打赏,多谢客官打赏。” 苏晋淡道:“这是房钱。” 掌柜愣了愣,看我一眼茫然道:“这位夫人之前不是已经付过房钱了么?” 苏晋转身看我,我目不斜视的望着天花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片刻后他转过身去,对掌柜问道:“这附近有没有大夫?“ 掌柜忙道:“回客官,小店隔壁便有一家医馆。” 苏晋又掏出两锭银子,放到掌柜手里道:“你去把医馆里的大夫请来,顺便替我们找两身干净的衣裳,再打一桶热水进来。” 掌柜连连应下后退了出去,未多时便领着大夫返回。 大夫是个中年女大夫,手脚利落得很,三两下便将我的新伤旧伤都处理好,过程我还没有感受到什么疼痛,令我更为满意的是她话也不多,除了一些正常的交代之外也没有多问什么,是以我也十分配合,双方都很是愉快的结束了这一次诊疗。 掌柜和女大夫都走后,屋中只剩下我和苏晋两人,我靠在床上看着他搬了个凳子到我床边,又放了盆热水在上面,揉好一块帕子递给我道:“方才我问过了,这客栈里没有女侍,你委屈一下,帮自己擦干身子,不要染了风寒。” 我没有想到他考虑得这般周全,还亲力亲为的帮我做这些本是下人该做的活,便一时间有些愣然。 他看我一阵,问道:“还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 我急忙一把接过帕子:“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他点点头,便将另一只手上的干衣裳放到我身边,“当心些,不要让伤口碰到水。”说完折身拉过一旁的屏风隔在我的床前,边绕过去边道:“我就在屋外,有事便叫一声。” 我之前来订房的时候,掌柜告知这是最后一间空房,想来一旦出了这间房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听见窗外风声作响,我脑中立时出现他挂着一身湿衣裳立在冷风中的萧瑟模样,忍不住在他踏出门槛之前叫了一声:“等等。” 他的脚步顿住,我咳了两声:“那个,你就留在屋中罢,若是有什么意外情况你也好及时帮忙应付。” 我有些忐忑的等了片刻,听到他以寻常口吻答了一个:“嗯。” 我想,都这个时候了,我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况且隔着一道屏风,谁也瞧不见谁,特殊时刻还扭扭捏捏那是闺秀女子的作态,我夏小六在山野长大,又混迹江湖多年,怎能不拿点气度出来?便语气自然的道:“屋里不是还有一桶水么?你也洗洗换身衣服罢,否则染了风寒怕是不好亲近锦儿。” 我听到他脚步挪动的声音,似乎是在犹豫,我咳道:“你放心洗罢,我不会偷看的。” 听到一声轻笑,他的话语却有些轻快:“我倒是希望你偷看。” 我脸颊顿时发热,没想到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淡漠模样,竟然也有这样不正经的时候,又觉着此时自己若有什么应和反而是让他得逞,便装作没听到懒得理会他。 未几,屋中传来入水的声音,屏风上头升起袅袅的雾气,我暗暗松一口气,便伸手将衣裳剥去,有些费劲的开始给自己擦身。 房里一片沉静,或许是因为隔着屏风,我反而有些放松下来,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我心中总归有些歉疚,自己明明晓得颜楚的身份特殊,却还是大意的留她独自一人,若是一刻不离的将她带在身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心中记挂着颜楚此时的境况,我带着忏悔的心情主动向他承认道:“其实,颜楚是我带出来的。” 话说完,我想着即使他责备我两句我也受了,等了片刻却听到他淡然的道:“嗯,我知道。” 我也料及他怕是早已猜测到事情的经过,没有当场拆穿也只是碍于情面,但此时我都主动提出来了,他怎的还是这个无波无澜的反应?手中的动作稍顿了顿,又道:“你知道颜楚为什么会逃婚么?” 他的回答竟然还是方才那三个没什么情绪的字:“我知道。” 我先是愣了一愣,转念一想却又即刻反应过来,像他这样思虑缜密的人,和颜楚相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察觉到她对他的心思?但我又有些不解,忍不住问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把她许配给长安君?” 他沉默半晌,回道:“我这样的身份注定得不了安稳,处处都是身不由己,反而是沈安性子洒脱,为与不为全凭自己心意,他不屑于为了权势与别人明争暗斗,但也会为了护住自己的人而不在意手染鲜血,他不会亏待颜楚,颜楚跟了他比跟着我会好过许多。” 我有些茫然:“沈安?” 他解释道:“长安君跟随父姓,单名一个安字。” 我哦了一声,对于他方才的话,却是不知道该不该赞同,或许长安君确然是一个好的托付,但他与颜楚之间没有感情,就算会照顾颜楚也只是出于责任二字,但苏晋心里没有颜楚,即使颜楚得偿所愿的跟了他,单方面的付出或许会更让人痛苦。 我在心中长叹一口气,不禁觉得颜楚与我都是同病相怜,这世上的选择那么多,我们却偏偏选了一个最不该选择的。 不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问道:“你知道方才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么?” 他道:“暂时没有查清,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是受颜焕的派遣而来。” 这个猜测我之前已经想到过,但还是十分不解的道:“颜楚只不过是一个公主,而且如今都已经嫁到卫国来了,对他的地位根本造不成威胁,他为何非要对颜楚下手?”脑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有些讶然的道:“莫非……是因为离落?” 苏晋的回答肯定了我的猜测:“你想得没错。”又顿了顿,语气浅淡的道:“离落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罢。” 我心虚的道:“这个嘛……”忽想起什么来又急忙道:“你千万不能怪秦若,她离开之前已经请示过我了,若没有我的同意她定然是不会离开的,你若要怪就怪我好了。”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你倒是热心肠。”又宽慰我道:“你放心,我不会怪她更不会怪你,我早料到她会留不住,本来已经打算派她随同暗卫前往安南,但没想到她会如此等不及,自己先动身前去了,有她出手,我也更放心一些。”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通情达理,心中顿时甚感欣慰,轻松的道:“原来如此,秦若如果听到你这个话,想必会更加忠于你这个主子。” 他笑道:“这算是夸赞么?” 我咳了两声,有些别扭的道:“就算是罢。”不想让他太得意,又立刻转移话题问道:“离落现在如何了,你有消息么?” 他道:“离落动身前去梁国时,我并没有撤去跟在他身边的暗卫,当日安南城遇险,凉国派来的人虽无一幸存,但离落被暗卫找机会悄然救下,藏身在安南城中,颜焕并未放弃追捕离落,他们的藏身之所时刻会有变动,是以离落现在的具体位置,我也并不清楚。” 虽然如此,但听到离落并无性命之危,我总算是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想了想皱眉沉吟道:“这么说来,颜焕抓走颜楚,目的是想用她做威胁逼离落现身?” 苏晋道:“颜楚和离落一母同胞,两人在宫中相依长大,若颜楚有不测,离落定然不会袖手旁观,颜焕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花这样大的功夫来劫持颜楚。” 我不禁感到后怕,若是今晚真叫那老和尚得了手,那这兄妹俩岂不是要陷入绝境之地,细细想来,若不是苏晋对离落的周全安排,若不是今晚他的及时出现,只怕现在的局势就不是这番境况了。 隔着屏风,我听到水声偶尔响动,由衷的朝他道:“多谢你了。” 他有些不解:“谢我什么?” 我道:“多亏了你,颜楚和离落才能摆脱一场厄运。” 他默然,半天没有回应,我有些狐疑,觉得自己方才并没有说错什么话,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便继续手上的动作擦去身上的雨水,只是受两旁腰伤连累,动作实在有些笨拙,花了大半功夫也只是擦完上半身,本来我这个过程比苏晋那个简单许多,却是他先比我将自己打理好,等我擦完身子开始穿衣裳的时候,屋中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方才那女大夫替我包扎的时候,我听到门外他让掌柜帮他找书的话还觉着奇怪,此时突然想起既然只有这么一间空房,我俩也不能同榻而眠,他莫不是打算要看一夜的书? 心里想着这个问题,费了半天劲终于将里衣穿上,再套外衫的时候却发现这个裙子设计得稍有些复杂,我自己试着套了几回,依旧没能成功的避开衣襟处繁杂的布块将手塞进袖子里,反而因为着急牵动了腰间的伤口,痛得我没能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苏晋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书隔着屏风问我:“怎么了?” 我咬咬牙,低声道:“那个……你能不能来帮我一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二十七章 只盼有君相伴(二)(5000+) 一百二十七章 只盼有君相伴(二)(5000+) 他默了一会儿,很快便迈步绕过屏风走到床边看见我此时的窘迫神态,我半只手还被卡在乱七八糟的衣裳里动弹不得,他微皱了下眉头,便伸手过来小心的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抽出,将我的衣裳理好之后,又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放进袖子,另一只手从袖口里拉着我的手指缓缓穿过。 他的身子半矮着,使我们挨得极近,替我穿衣裳的模样很认真,轻微的呼吸时不时扑到我的耳侧,手心的温度也不似方才那般冰凉,触感温暖而柔软,我微低着头不敢看他,呼吸莫名的就重了起来。 他似乎有所察觉,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侧头轻声问我:“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我吸了吸鼻子摇摇头:“没……就是,就是有些困了……” 他嗯了一声:“折腾这么久,是该困了,穿好衣裳便歇下罢,明日一早我们回翠竹阁。” 说话间已经帮我把衣裳穿得整整齐齐,又扶着我躺下,唤来小二将屋内收拾妥当,窗外雨声渐大,有疾风在屋外肆虐作响,他走过去确认窗户关稳后,折身回来替我盖好被子,道:“房中烛灯我会留一盏,影响你歇息么?” 他果然是要打算看一夜书,这个行为虽然很有君子风度,但我怎能忍心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却让他干熬一夜,正想说些什么,屋外亮起一道刺眼闪电,霎时间将屋子照得彻亮,我身子狠狠一抖,慌忙道:“影响啊,影响得很,我从小睡觉就不能有亮,哪怕是只有一盏烛灯,我也定然是睡不着的。” 他皱眉:“那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我忙不迭的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腾出大半空床来,也顾不上他会怎么想,急道:“你看,这床大得很,我一个人睡多浪费啊,你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睡吧。” 话音刚落,屋外立时响起一声惊雷,仿佛欲将山河震碎,我承受不住的惊呼一声,便一把拉起被子蒙在头上。 雨势大得吓人,我听不清床边的动静,未多时被子却被掀开一半,身旁的空床矮了下去,有温暖的身躯靠近,他伸手在我腰间上方停了停,最后还是收了回去。夜中又是一声响雷,我一个激灵便猛的扎进他的怀里,伸手紧紧揽住他结实的腰肢,感受到他的身子一震,片刻后伸手将我抱住。 在紫庞寺时,雷雨时节我就靠着小白熬过去,此时抱住苏晋根本没有心思多想什么,全将他当作小白拿来消一消心中的恐惧,但与小白不同的是,每次打雷我紧紧搂住小白它总是难受得时常挣扎,而此时苏晋不仅没有挣扎,还主动抱住了我,手掌在我的背上轻抚,竟然出奇的管用,雷声再来时我不再似方才那般反应激烈,心中也渐渐安稳下来。 这一夜雷雨竟然熬得轻松。 第二日醒来时,我精神饱满,只觉得昨晚睡了极其安稳的一觉,侧眼瞧见床上空出的一半,想起昨夜的情形,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烫。 打雷时只顾着拿他消除恐惧,此时冷静了,对自己昨晚的举动却是有些懊恼,一边担心他会不会因此嘲笑我胆小,一边又怕他觉得我是故意借机接近他。 伸手摸一摸身边的被窝,竟还有些温热,想来他起床不久,幸亏我方才没有醒来,不然两人在一张床上对个正着,那当真要尴尬得我恐怕会立刻挖个地缝一头栽进去。 我望着床顶盘算着等一下面对他时该如何避过去这一茬,思索片刻心中很快拿定主意,还是老办法,装失忆。 我翻身起床整理好凌乱的衣裳,洗漱一番后推门走出房去一眼便瞧见苏晋盘腿坐在一张矮方桌边喝粥,听见开门的声音抬眼望来,然后朝我摆摆手,唤道:“过来。” 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噙着笑,朝我招手的模样尤其好看,我不自觉的就飘了过去,落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盛了一碗粥放在我面前,边道:“我派去翠竹阁的人方才回来通报,夏连他们昨夜便都已安然回到翠竹阁,颜楚虽然受了些惊吓,染了点风寒,但也没有别的大碍,你该放心了罢。” 其实昨夜自从开始打雷之时,我心中就没有心思去挂心别的事,战战兢兢了许久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且还睡得挺沉,完全将夏连他们一伙忘了个干净,此时听他这样说,我不禁有些心虚,点头干笑两声道:“那便好,那便好。” 埋头喝了一会儿粥,我做出忽然想起什么来的表情,问他:“对了,我昨晚睡得迷糊,也忘了替你做安排,你是在何处歇息的?” 他望着我,眼睛微眯,“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我继续装无知,茫然道:“啊?我忘了什么吗?” 他看我半天,却笑了,夹了一个水晶饺子到我碗里,坦荡的道:“昨晚,我是在别人床上睡的,还差些被那人搂断了腰。” 我嘴里的一口白米粥差点就喷了出来。 出了客栈,翠竹阁的马车就侯在外面,到了一处岔路时,马车却停了下来,苏晋朝我道:“你先自己回去,我晚上会到。”说罢便下了车轿上了另一辆。 我知道他是要回皇宫,便也没有多说什么,独自一人乘轿一路轻松的回到翠竹阁,刚进门就被小白扑了个满怀。 我被它又亲又舔又抱的折腾一阵,终于稍稍消停下来,搂着它检查了一阵,发现没有什么伤口,欣慰又自豪的摸着它的脑袋道:“不错,不愧是我夏小六的儿子。” 小白便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珠子高兴的朝我吐舌头。 再抬头看,一张早膳桌上坐齐了夏连,云鄂和宋离白三人,几个下人远远的站在墙角,纷纷一脸惊恐的将小白望着。 我从饭桌上挑了一块骨头肉扔给小白,朝那些下人摆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有什么需要再叫你们。” 几个下人顿时像得了赦令,应了声是便一拥而散。 方才在客栈里因受苏晋荼毒根本就没有吃饱,此时望一眼桌上丰盛了许多的早膳,我从善如流的坐了过去,拿了个空碗便开始盛还冒着热气的瘦肉粥。 夏连捏着筷子一脸贱笑的凑了过来:“行啊夏小六,这才一个月就全然一副女主人的作态,看来你适应新身份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嘛。” 我白他一眼:“吃饭也不能堵住你的嘴,别废话了,快说你和小白怎么会来帝都的?” 他撇撇嘴,道:“还不是师父他老人家,神神叨叨的说算到你近日有大劫将至,便将我和小白一屁股踢出燕南山,让我们跟着假和尚前来,说即便不能将活生生的夏小六带回去,也要将全尸的夏小六带回去。” 这倒是像师父说的话,不过我这个师父连当个和尚都十分不称职,更莫说什么算得到天机的活佛,多半是得知假慧远的动向,让夏连和小白跟来碰碰运气罢了。 我又问:“昨晚什么情况?” 他颇为得意的道:“小白山中之王的称号也不是白叫的,那劳什子的大怪犬最后打不过小白,便屁滚尿流的逃了。”看一眼云鄂和宋离白,又道:“假和尚也不敌这两人的合攻,没几招便败得落花流水,只是他逃跑的功夫倒厉害得很,趁我们不备便消失的没影了。” 这些与我猜的相差无几,但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便直接问他:“颜楚呢?” 他塞了一个小笼包到嘴里,含糊的道:“人家可是公主,怎么受得起大雨淋了半夜,昨晚找到她时就昏迷不醒,此时正躺在床上……呃……” 说到一半突然涨红了脸,捂着脖子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指着桌上一壶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这濒临断气的形容却像是被噎着了,我正幸灾乐祸的想拍手叫好,却见到一只手快速的将那水壶拿过来,扶着夏连小心的将壶口塞进他嘴里,一脸着急却又认真的替他灌水。 我目瞪口呆的看了半天,才慢慢感受到眼前这一幕的真实感, 夏连缓过来后,靠在椅子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抚着自己的胸口,云鄂放下水壶沉着脸色不悦道:“这已经是第三回了,你吃慢一些会死么?” 夏连这小子竟然缩了缩脖子,一副心虚表情道:“这可不能怪老子,都怪翠竹阁的厨娘技术太差,这包子做得也忒干了。” 云鄂挑起浓眉:“既然包子做得不好,你为何一连吃了六个,加上方才那个,已经是第七个了。” 夏连脸色变了变,死要面子的恼羞成怒道:“老子爱吃几个关你屁事,老子就爱吃干的包子不行吗?” 云鄂脸色更沉下去,一双如墨深眸中是隐隐欲动的怒气,却像是隐忍一般紧握了握手中的筷子,片刻后将筷子一把撂到桌上,看都不看夏连一眼,站起身来甩袖而去。 夏连像是意识到什么,脸上的嚣张即刻不见,坐起身来着急的朝云鄂的背影叫道:“死冰块你不理我是什么意思,你给老子站住!” 云鄂却头也不回的迈步出门。 夏连气急败坏的骂道:“这个死冰块,敢给老子甩脸色!”然后转头朝我道:“夏小六我先不跟你叙旧了,其他细节我们之后再说,你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啊。”说罢便站起身着急忙慌的追了出去。 我叹为观止的望着两人消失不见的背影,恍然的摇一摇头,深深的长叹一口气道:“爱情啊,可怕!” 等回过头来,才注意道一直安静吃饭的宋离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道:“这个臭小子就是个傻子和疯子的结合体,你不要介意啊。” 他点点头,放下手里的碗看了看我,问道:“你的伤,还好吗?” 我一边喝粥一边不甚在意的道:“无碍无碍,不过是点小伤,休养几日便可痊愈。” 他淡淡嗯一声,看着我的眼神却是有些迟疑,沉默一阵后终于开口道:“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可以么?” 我边嚼肉丸子边道:“当然可以,你说吧。” 他却站起身来,朝我道:“我在青荷亭中等你。” 我一愣,有些讶然的抬起头来瞧他,却看见他已经转身走到了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沉思一阵,我心中幽幽的道,这木头不会是因为昨夜替他当了一刀爱上我了罢…… 等我迫不及待的吃完早膳领着小白奔去青荷亭时,老远便看见一身玄衣的宋离白立在湖中央的小亭当中,颀长而消瘦的背影似一座伫立的山石,与一池盛开的白莲貌似极不相称却又出奇的和谐。 我满意的欣赏了一阵,便走近他咳了两声。 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一眼小白又看一眼我,一副欲言又止的形容。 我走过去坐到亭台上,大方道:“哎呀我懂我懂我都懂,有些话是不怎么好说出口,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笑话你的。” 他有些意外:“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定然是极要面子的,若我这么快就猜到他的心思他恐怕会很难为情,他这个性子会主动表白已经十分难得了,我也不能再让他更加为难,便呵呵笑道:”其实也不是太知道,你说罢,我听着呢。” 他想了想,道:“昨晚,你救了我。” 我望着他深沉却又清澈的眼神,心中顿时有些柔软,动容的点点头道:“嗯。” 他移开视线,又道:“我向来有恩必报,如今欠你一条命,我却不晓得该如何还你。” 没想到这木头告起白来还挺会措辞,心中便又更软了一些,重重的点头道:“嗯!” 他微微低首,坐到我的对面,认真道:“我想了想,打算……” 我迫不及待的坐到他身边,笑眯眯的接过他的话头:“打算以身相许是不是?哎呀用不着这么客气嘛!”做出娇羞状来,扭捏道:“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人家也十分愿意,只是事情来得突然,你得给人家一点心理准备……” 抬起头来,却瞧见他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脸呆滞的望我半天,艰难的吐出来那四个字:“以身,相许?” 看他这个表情,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我又会错意了?然后果然听到他道:“我……并没有打算……” 最后四个字像是无法说出口来,微红着脸别过头去:“你,你误会了。” 我恨不得立刻下来一个雷将我劈死…… 不过幸好今日面对的是宋离白这个木头,局势还有扭转的机会,我缓过来后轻松道:“哈哈,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哈……” 他回过头来,脸上却有些窘迫,沉默半天后低下头去:“哦……” 我:“……” 气氛好像有点尴尬…… 我腆着老脸主动打破沉默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他这才想起正事,站起身来走离我几步,看着我正色道:“你现在提出一个要求,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帮你做到,算是还你救命之恩。”顿了顿又立刻道:“不过,除了以身……相许……” 我:“……” 什么叫自作多情,今日我真是很好的体会了一次……不过心念一转,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一看宋离白站起身确认道:“你说的可算话?” 他点头笃定道:“我从不食言。” 我一拍手:“好,我的要求就是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老实回答我,若是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他像是没想到我会提出来这样的要求,先是意外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好,你问。” 我眯起眼睛凑上去:“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琉璃盏?” 他脸色瞬间一变,皱眉道:“换个问题。” 我就料到他会这样说,但我夏小六岂会没有法子治他,于是叹一口气摇摇头颓然道:“唉,看来果然不能轻易相信别人,就连我们的神武大将军也会食言了,罢了罢了,左右我这条贱命也不值钱,就权当出血换个教训。” 说罢便生无可恋的转身欲走,没有走出几步,便不出所料的听到宋离白开口叫道:“站住。”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二十八章 只盼有君相伴(三) 一百二十八章 只盼有君相伴(三) 我心中暗喜,但脸上依然保持着不悦的神色转过身去,“怎的,你不守承诺还不许我埋怨两句啊?” 他板着脸,似乎是极勉强的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先答应我不能说出去。” 我立刻喜笑颜开,忙兴冲冲的凑上去,拍胸脯保证道:“这个你放心,天下最牢固的便是我夏小六的嘴,若我将你今日的话说出去半个字,一定天打雷劈。” 话罢一脸期待的望着宋离白,他看我一眼,正色道:“我是私下奉太后之命去偷的。” 我的眼睛顿时瞪大:“你说什么?” 他却真以为是我没听清,一本正经的将方才那话又说了一遍。 我讷讷了好半天,却是半点都无法理解,那琉璃盏分明是王太后亲手送与温泰宁的,若是觉得后悔了随便找个理由要回来那温老头子还不得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双手奉还,又怎么会让宋离白去偷?但看宋离白的样子,并不像是骗我,我料他也没有骗人的天份,便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啊?” 他抿抿嘴,道:“我只答应回答你一个问题,这是第二个,我可以不回答。” “……” 没想到这木头还挺精,但我此时对于王太后为何会让他去偷琉璃盏的好奇远胜于之前对他为何要去偷琉璃盏的好奇,怎会甘心就此放弃,心念一阵转动后朝他道:“这样,我也不让你做亏本的生意,你只要告诉我原因,作为交换我就将我为何偷琉璃盏的原因告诉你。” 他想也不想便淡漠道:“抱歉,我不感兴趣。” 我:“……” 他又看我一眼,转身道:“这条命我依然欠你,若你有一日身陷险境,我定全力相救。”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踏步离去,只留给我一个漠然无比潇洒无比的背影。 我在风中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伸出来阻拦他的手顿在空中半天,然后收回来遥遥望天长叹一口气,便领着小白无精打采的往南院走。 原本想去南院找百里大夫问问颜楚宿在何处,路上却好运的遇到了阿喜,从他那里得知昨夜夏连一行人回来时,他瞧见颜楚境况不大好,便自作主张将她就近安置在了东厢,说话时还小心探查我的神色,我晓得他是顾忌我这个所谓的夫人会对他的安排有什么看法,便宽慰他道:“嗯,你安排的很好,若是苏晋在,想必他也是这个主意。” 阿喜眼中的紧张这才消下去,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有些好奇的问道:“对了,阿喜你跟着苏晋多久了?” 阿喜恭敬回道:“小的七岁时便跟着先生,到如今已有十个年头了。” 我点头,难怪他如此深得苏晋信任,想了想又道:“你可知晓平日苏晋不在翠竹阁的时候都在忙些什么?” 他看我一眼,年轻的面庞上却是一副了然神情:“夫人是否是想问小的,知不知道先生另外的身份?” 我心中有些讶然,这小子倒是机灵得很,却也不掩饰的点点头,“没错,但既然你这么说,就是晓得了。” 他坦诚道:“其实小的最开始帮皇上做事的时候,就是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后来幸得先生看重,将我带出宫来为先生打理宫外的事。”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憨直的笑道:“若不是先生提点,小的哪里得来如今这样体面的日子,小的出身卑微,还望夫人莫要嫌弃。” 我心中有些讶然,一则是没有想到他会这般坦诚,二则自然是觉得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太监,着实让人觉着惋惜,记得以前夏连闯祸,师父总是以送他进宫做太监这样的话来恐吓他,每回都能达到奇效,可见这个职业对男人的残害程度是多么令人望而生畏,但看阿喜一脸坦然的模样,却并不像是因为这个职业而有什么阴影,心中便甚感欣慰,拍拍他的肩道:“好阿喜,苏晋能寻到你这样的帮手实在是他的幸运。” 阿西一脸惶恐又掩不住高兴的道:“夫人真是过奖了,小的定当鞠躬尽瘁,定不负夫人和先生的厚爱。” 看他如此,我不禁在心中将自己一番佩服,三言两语就帮苏晋收买了一份人心,若他晓得,对我的看法也该上升个一层两层…… 看着阿喜,原本想向他问问关于南宫留的事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似阿喜对苏晋的这番忠心,回头说不定会将这事告知苏晋,到时他恐怕会以为我很在意他与南宫留的过往,显得我对他念念不忘似的,反正我也在这翠竹阁留不了多久,多知道一些反而徒添伤心,我知道这种事一旦要断就得断得彻底,还是趁着他没有发觉我的心思之前早早的了结才好。 我回过神来,对阿喜道:“你下去忙吧,我去东厢看看。” 阿喜应了声是,便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到东厢时,迎面便望见冷春在院子中煎药,她看到我便起身客客气气的行礼,一转眼瞧见我身边走得有些不耐烦趴在地上打瞌睡的小白,顿时白了脸色惊惊慌慌的往后退了几步。 我也没有开口安抚她,想起颜楚的身份特殊,此时又有承义王的人在追捕她,冷春多半是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便试探着问道:“昨夜来的客人宿在哪个房中?” 她见小白无异动,稍有些缓过来,想了想道:“夫人说的可是那位染了风寒的姑娘?” 我点头道:“正是。” 她道:“奴婢这就领夫人前去。” 跟着冷春走了几步,便听见房中有轻微的咳嗽声传来,我推门进去,果然见到颜楚一脸病容的躺在床上,我忙踱步过去坐下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她看见是我,作势就要爬起来,我伸手拦住她道:“你此时身子不好,该好好躺着歇息养病。” 她唇色惨白,脸上一丝血色都见不着,哪还有往日的端庄模样,有些虚弱的道:“我醒来时见不着姐姐,想着姐姐昨日为救我身陷险境,心中担忧无比,此时看到姐姐无事,我也就终于放心了。” 她病成这样了还挂念着我,我心中不禁有些感动,愧疚道:“我没事,倒是你,若不是昨晚我大意,你又怎会受这样的苦?” 她忙道:“姐姐万不可说此话,若不是姐姐相帮,我此时的境况怕是只会让人更加不可想象。“ 我欣慰无比,叹一口气道:“都平安就好。” 她侧头望我身后张望一下,又带着些忧色问我:“我听说,苏哥哥他昨晚也出现了,他现在可好?” 我起身走到门口看一眼,确认冷春已经走远,才折回来宽慰她道:“你放心,他周全得很,今早回宫了,晚上会来看你的。” 她先是宽心的点了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又突然露出惊愕神色,看着我讷然道:“姐姐你……” 我平静的嗯了一声,伸手拍拍她的手背:“我都晓得了,但你也不用多想什么,我知道你和离落不是故意要瞒着我的。”其实我起初怕她觉着难堪,才没有告诉她我知道苏晋就是皇上的事实,但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其中牵扯到的东西实在太多,此时我俩也没有必要再互相隐藏,将这个说清楚了,接下来我才能更好的与她沟通。 听到我的话,她了然一笑:“当初我问哥哥是否要将苏哥哥的身份继续瞒着你的时候,哥哥说姐姐聪慧,不用我们说也定然很快发现,此时看来果真如此。” 她这样夸我一番,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之前已经有许多的蛛丝马迹,我也知道苏晋的身份绝无可能像表面上那般简单,但我觉得皇上这个身份实在是让我不敢想象,是以一直没有往这方面去猜测,甚至直到现在,我心中还是没有完全接受这个事实,每每见到苏晋,始终无法想象出他穿龙袍的样子。 我看着颜楚笑道:“离落他过誉了,我只是运气好凑巧知道而已。”见她又有些咳嗽,起身倒一杯水递给她道:“既然苏晋已经找回了你,你也不能再逃一次,我看你还是趁此机会,与他好好聊聊罢。” 我扶她坐起身靠躺在枕头上,她接过水去慢饮几口,脸上愁容满满:“在宫里,他大部分时间都故意逼着我,好不容易有机会与他谈过几回,但每次都是无疾而终,否则我也就不会想出逃婚这样的法子了,其实此时就算他愿意与我谈,我也不晓得该怎么谈。“ 我默然片刻,问她:“那你可否试过将自己的真实心意让他知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二十九章 只盼有君相伴(四) 一百二十九章 只盼有君相伴(四) 我看到颜楚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神情之中见得出一丝慌乱:“我……我就只是觉得自己和长安君之间没有感情,我不想嫁给一个我根本就不了解的人。” 我看着她,问道:“你应该晓得和亲这种事本就由不得自己选择,当初又为何肯愿意千里迢迢来到卫国?” 她埋着头嗫嚅:“我……我不知道。” 看她这个模样,我心里终归不忍,叹一口气亲和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和长安君的婚事必要搁置一段时间,料想苏晋并不会立即逼你回皇宫或者是王爷府,你先安心养病,一切都等身子好些再说。” 她眼中的慌张这才散去,咳两声点了点头,复想起什么,忙道:“昨日劫走我的那些人我虽然都不认识,但我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听出与凉国像是有什么关系,我担心是王兄派来的人,若真如此,那哥哥他此时的境地恐怕也不安全。”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所说的王兄指的正是承义王颜焕,不由得对她有些佩服,颜焕都将她和离落两兄妹害到这个境地,她竟然还愿意称人家一声王兄,也不晓得是她太善良还是颜焕做得还不够彻底。 总之,如今离落的处境确然让人担心,虽然苏晋说他性命无忧,只是不晓得他到底身在何处,但我没有亲眼见到他安好,且照颜楚的话看来苏晋并未把离落遇险的事情告知颜楚,那我也断不敢自作主张将实情说出,只好睁眼说瞎话的宽慰她道:“该是你想多了,离落他若真出了什么事,苏晋怎会不晓得?再者,就算昨晚劫你的人是承义王派来的,定也是对离落无从下手才冲你来,但我看那些人连我都打不过,多半只是寻常的人贩子而已。” 颜楚的神色稍稍放松下来,咳两声点头道:“姐姐说的也是,只愿哥哥他平安无事罢。” 告别了颜楚后,我掩门出房,找到还趴在地上打瞌睡的小白,冷春将泥炉搬的离它老远,一边熬药的时候还不忘时时抬头察看小白的动静。 我走过去将小白揉醒,正准备领着它离开,冷春突然出声将我叫住,我奇怪的回头望着她。 她谨慎的看着小白朝我走近,恭敬的问道:“请问夫人,是否需要奴婢将方才那位姑娘安置到西厢?” 我也没有多想便道:“既然这边有空房,就不必来回麻烦了,只是这几日恐怕要多劳累你一些,好好照料这位客人,若是觉得人手不够,我让苏晋再遣一些过来。” 她做出下人的卑微姿态,低着头小声道:“奴婢自然不怕劳累,只是依照规矩,那位姑娘现在所处的房间本是属于夫人的位置,奴婢怕翠竹阁中有什么非议会累及夫人,便想着将那位姑娘安置到西厢会妥帖一些。” 我看着她默然一阵,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我自然不会傻到相信她真的会替我着想,那西厢向来都是小妾所处之地,若让颜楚住进去,恐怕只会更加惹人非议。不过我还真有些不大明白,她说这话的意图是想提醒我,我这个“女主人”的地位并非牢不可破,还是想要挑拨我与颜楚? 我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平静,道:“你能为我着想到如此地步,倒也见得出你的一片忠心,但这翠竹阁中我丝毫做不了主,此事究竟该如何安排,等苏晋回来你自己去问他罢。” 她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来,然后又立即察觉自己说错了话似的,忙惶恐道:“奴婢多管闲事,望夫人莫要怪罪,实在是奴婢进翠竹阁的时间短,并不是十分清楚里间的境况,是以才不懂事的说了不该说的话,夫人若是生气了,便责罚奴婢……” 我听得十分不耐烦,摆手拦住她皱眉道:“你看我像是生气的样子么?” 她顿住,愣然的看看我,然后反应过来我并不是真的要她回答这个问题,忙低下头怯怯道:“夫人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我实在是没有这个闲心与她假情假意的周璇,便用下巴指了指她后面滚开的药罐子道:“我还有些事要办,你去煎你的药吧。” 她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往回走去,但大概是心中自以为取胜的心情实在浓烈,是以还没有完全装过身去,眼角那一抹难掩的得意之色便迫不及待的显现出来,叫我偶然的瞧了个清楚。 好不容易打发了冷春,我领着小白往雨桐院的方向走,路上抬头望了几回晴朗的天色,觉着今晚应当不会有雷雨,心情才稍好一些,然后便由此想起昨夜打雷时的情景,明明四周无人,却还是忍不住觉着红了脸,察觉后又觉得自己忒没出息,不过就是与他隔着衣裳抱着睡了一夜,我这个表现倒显得我对他有什么想法似的,不过说起来我这确然是与一个男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夜,其实我昨夜若真想做些什么,倒也十分顺理成章…… 一路慢慢悠悠到了雨桐院,等看见院门时,才猛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方才光顾着想自己的心事,却忘记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白,那些下人除了阿喜之外一个个见到小白都吓得心惊胆颤,之前没有给锦儿和莲子做好心理准备,突然要多住进来这么一个庞然大物,也不晓得她们会有什么反应。 事实证明,我的这个担心就是个白担心,当我有些惴然的领着小白走进院子时,看见莲子拿了一把大扫把,锦儿拿了一把小扫把,一大一小两人正在扫掉了满地的梧桐叶子,我还没有开口叫她们,小机灵锦儿便已听到我们的动静,抬头一看瞧见是我,将手中我给她绑的小扫把啪一声扔到一旁,兴高采烈的朝我奔来,嘴里还娘亲娘亲的叫着。 看她一双小短腿跑得跌跌撞撞,我急忙迎上前去接住,但还没有奔进我怀中,便被跑得更快的莲子一把抱了起来,慌忙的道:“小姐,你忘了夫人身上有伤吗?” 锦儿本来已经嘟起小嘴欲表达不满,听到莲子的话才吐吐舌头,朝我委屈道:“娘亲,锦儿忘了……” 看她这个模样,我不禁有些心软,本想将她抱过来宽慰,但想着万一不小心弄到新的伤口被莲子发现,这丫头怕是又要跟老妈子似的念叨好几天,便伸手摸摸锦儿的小肉脸蔼声笑道:“不怪锦儿,我知道锦儿是想娘亲了,对不对?” 锦儿立刻高兴起来,笑呵呵的点头:“嗯!” 然后终于发现蹲在一旁打哈欠的小白,眼睛顿时瞪得圆溜溜,一张小嘴张得可以塞下半个鸡蛋,整张脸上满是惊然的表情。 我忙按住小白安抚她:“锦儿不怕,它一点都不……” 最后一个凶字还没有从嘴里出来,锦儿便从莲子怀里挣扎出来,落到地上后立马一副迫不及待的形容跑过来一把扑到小白身上,惊喜无比的大叫道:“猫猫!” 我:“……” 小白被她这么一惊瞌睡顿时全醒了,一个激灵噗噜的晃晃脑袋站起身来,小手太短以至于抓不稳的锦儿从它身上滑下来,我急忙伸手接住将她放稳,小白看清眼前的小不点儿,伸鼻子过来在她头上嗅嗅,然后面无表情的退了几步便又趴会地上继续打哈欠,一副颇为嫌弃的表现。 锦儿却丝毫不在意,依然兴致冲冲的从我怀里跑出去,抱住小白的脖子跪在地上冲着它的脸就是一阵猛亲,小白被她打扰得不能好好睡觉,左右撇开脑袋躲避她的亲昵,但锦儿就跟一块小牛皮糖似的黏着小白,小白躲了半天她依然玩得不亦乐乎,小白不胜其烦,便站起身转了个方向,趴在地上用自己白花花的屁股对着锦儿。 锦儿懵了一懵,又立刻笑嘻嘻的抓住小白的屁股,一个劲儿的往它身上爬,小白不耐烦的动动屁股,锦儿却咯咯咯的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法一样,伸手抓抓小白的屁股,小白就会应和的扭扭,她银铃般的笑声便咯咯的响起,如此反复多回,锦儿已经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小白配合她配合得有些烦,她也玩得累了,才放弃抓小白的屁股爬到它背上一脸满足的将整个身子埋进小白软而厚实的毛发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三十章 只盼有君相伴(五) 一百三十章 只盼有君相伴(五) 我和莲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顿时有些目瞪口呆,但与我不同的是,除了目瞪口呆之外,莲子的脸上还有一些茫然茫然了半天转头问我:“夫人,这是个什么物种?” 我:“呃……这是一种猫,品种很特殊的猫……” 一阵凉风拂过,头顶的树叶哗啦啦落下来几片,有口哨声响起,我仰头一看,夏连那小子翘腿坐在一根树枝丫上面,闲闲的抱手低睨着我道:“夏小六你说这话就不怕被小白听到闹脾气么?若是那猊犬再出现,我可还指望着它击退强敌。” 我看一眼昏昏欲睡的小白,对我们的话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宽心的道:“你以为小白似你这般小肚鸡肠,它心胸宽广得很,才不会与我计较。“ 夏连纵身从树上跃下,稳稳落到我的面前,拍拍手不满道:“你若是不随便逮着个机会就损我会死啊,别忘了昨晚是谁及时出现英勇献身救了你一命,就算你再没有道德,也不至于这么快便忘恩负义罢。” 我嗤鼻道:“得了吧,英勇献身的可是我们小白。”坏笑着凑上去:“再说了,就算你真的有一颗杀敌的心,云鄂会舍得让你动手么?” 夏连的脸黑了一黑:“别跟我提那个死冰块。” 看这个形容,小两口怕是又闹别扭了,这小子的面皮向来厚比城墙,以往无论我如何羞辱他都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欠揍模样,现在却光是提起云鄂的名字就轻易让他恼羞成怒,能做到这一点的,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云鄂一人了。 正想趁势继续打趣他几句,旁边的莲子一脸正色的凑到我耳边悄声道:“夫人,你认识这个和尚么?奴婢看他有门不走却翻墙进来,又一副不正经的模样,怕不是什么好人,夫人可得当心些。” 我顿时有些好笑又无奈,这丫头倒真是替我着想,但是隔得这么近就毫无顾忌的在我耳边嚼舌头,夏连那小子却是个顺风耳,怕是将莲子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到耳朵里去了,果然,我还没有说什么,夏连便眼带轻蔑的打量了一眼莲子,面色不爽的道:“说什么呢?谁是和尚了?没头发的就一定是和尚吗?本公子如此风流倜傥,翻墙进来叫不走寻常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正经了?没见识。” 莲子被他吼得一脸懵然,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忙扶住她的肩安抚道:“莲子,我午膳想吃萝卜炖老鸭,你帮我去交代厨娘一声,不要理这个脑子有病的人。” 莲子有些恍惚的应下,才飘着步子缓缓走出了院门。 我没好气的瞪一眼夏连:“你在云鄂那里受了气,做什么要发作在人家小姑娘身上?” 他听我又提起云鄂,神色更加不悦,正要发作,我却见到他整个身子猛的一抖,一脸奇怪的低头往自己腿上看去,他的嘴角顿时抽了一抽。 我不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锦儿不知何时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小小的身子还一个劲儿的往上跳,扬起小脑袋举起一只手嚷嚷着:“光头的美人叔叔,锦儿要摸摸,摸摸!” 我不禁扶住自己的额头,望地兴叹不知该做什么感想…… 夏连矮身提起锦儿的将她从自己腿上拿开来,一脸嫌弃的看着锦儿:“哪里来的女娃,瞧着倒是眼熟。”另一只手伸过去不客气的捏了一把锦儿的脸蛋,冷哼一声道:“不过小不点儿,你叔叔我的大腿可不是说抱就能抱的。” 锦儿似只小猫一般被提溜在半空中,一双手契而不舍的夏连的脑袋上扑啊扑,奈何小手太短扑了半天也没能接近夏连半分,便扭过脑袋求助的看向我,“娘亲……” 夏连的手顿时猛的抖了一抖,若不是眼疾手快的及时将锦儿接过来,她差些就从夏连的手中掉下去, 我看着夏连一脸见鬼的表情,咳两声指着他对锦儿道:“锦儿乖,叫舅舅。” 锦儿便乐呵呵的叫了一声:“舅舅。” 夏连呆愣愣的看我半天,又看看锦儿,再回来看着我惊恐的道:“夏小六,你到底背着师父偷偷练了什么邪功,这才一个月,你就生了这么大的一个娃娃?” 我无语的白他一眼:“这世上有邪成这样的邪功么?你的脑子能不能不要一直用来做摆设,用脚趾头想想也该晓得这是苏晋的女儿。” 夏连讶然片刻,才半蹲着摸摸下巴恍悟的道:“怪不得,不过这小女娃倒真有你的几分样貌,活脱脱就是你小时候的翻版,可见那苏晋的什么前妻长得跟你确实像。” 我急忙朝夏连做出噤声的动作,虽然锦儿年幼,但我还是有些担心我俩这些话被她听去了又会造成什么心理伤害,但当我低头朝怀里的锦儿看去时,却发现她依然是两眼亮晶晶的盯着夏连的光脑袋,一双手朝夏连不停的伸去一副欲欲跃试的形容,很显然根本就没有将我们方才的话听进去半个字。 我抱起锦儿,朝夏连道:“脑袋伸过来。” 夏连顿时往后退了退,惊恐道:“你想做什么?” 我拿起锦儿的手朝他脑袋上伸:“作为一个舅舅,连这一点小小的牺牲都不能做吗?我们家锦儿小丫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和尚,你就满足满足她的小心愿呗。” 夏连又往后退了退,不爽道:“老子最讨厌人家摸我的脑袋。” 话音刚落,他脑袋上便多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宽大手掌,顺着那只手掌往看去,见到云鄂半矮着身子的立在一旁,然后面无表情的在云鄂的光脑袋上摸了摸。 他把手收回去的时候,夏连还是一脸懵然无比的表情,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我原以为他会为了雪耻立刻爆发与云鄂搭上一架,都已经做好了要将锦儿护住的准备,却见到他刷一下红了脸,抬眸狠狠瞪了云鄂一眼,竟然只是有些愤然的道:“死冰块,老子的脑袋不是轻易可以摸的,既然你已经摸了,我们就此抵消,你要是再敢生气,老子就懒得管你了!” 云鄂漠然挑眉,冷道:“我何时生气了?” 夏连哼一声,脑袋别到一边没好气道:“死鸭子嘴硬。” 云鄂不语,我却瞧见他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往日里被冷漠和臭脸占据的面容终于在这一瞬显出它的俊俏来,竟有几分惊艳的意味,看得我在心中咋舌不已。 气氛正是玄妙时,锦儿小丫头突然开口嚷道:“云叔叔摸舅舅,锦儿也要摸舅舅!” 夏连坚决的摇头:“不行。” 我意味深长的咦了一声:“只许云鄂摸,却不许我们锦儿摸,啧啧啧,臭小子,这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罢……” 他的脸黑了一黑,抬头看一眼嘴角弧度这一刻更加明显的云鄂,才不情不愿的把脑袋递过来,视死如归的道:“摸!” 这一日锦儿过得尤其高兴,整个雨桐院里处处都是她的笑声,但却苦了夏连和小白,一上午除了被她折腾没干别的,倒让我和莲子史无前例的轻松了整整半日。等到了吃午膳的时候,夏连和小白一人一虎相拥躺在梧桐树下纷纷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偏偏猴儿似的锦儿小丫头全然没有感受到他们的心情,依旧兴致不减丝毫的嬉笑着往他们身上爬。 夏连和小白纷纷痛苦的哀咆一声,我和莲子总算是感到有些心虚,忙起身摆了午膳以两只刚出炉的烤鸡腿将锦儿唤了过来。 雨桐院今日的午膳桌上却是头一回如此热闹,夏连被锦儿闹了一上午,要求留下来吃一顿午膳自然是理所应当,他旁边的云鄂也跟着留了下来我也还能够理解,云鄂来雨桐院寻夏连时在路上碰巧遇到和他有事相商的宋离白便结伴而来,到了此时他俩之间的要事依然没有商量完于是宋离白也顺势蹭了这顿午膳也倒是能够说得通,但看看四平八稳的坐在我身旁一脸自然的喝着老鸭汤和我对面慢条斯理吃着炖鸭腿的知照,我却是有些迷茫了。 迷茫了半天,我终于忍不住的凑近苏晋低声问道:“你不忙么?” 他用勺子将老鸭汤一勺一勺盛到碗中,再用筷子仔细的拣取上面浮着的几粒葱花,再慢悠悠的喝一口汤,点头淡然的答我:“挺忙的。” 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三十一章 只盼有君相伴(六) 一百三十一章 只盼有君相伴(六) 屋外鸟雀伴着蝉鸣唱和了一上午,到了此时仍然没有丝毫消停的迹象,我和锦儿早已听得习惯,这些吵闹的动静根本影响不了我们的胃口,其他人皆是一副镇定自若并不在意的样子,除了夏连那小子,向来容易心浮气躁的性子到了此时仍然不能改变,不胜其烦的将筷子一扔,站起身去愤愤的将门窗全关了,但不仅屋外的鸣叫未曾减少半分,屋里也因此热了起来。 夏连嘴里正低低的谩骂着,只见云鄂的身影从凳子上站起来,手里捏了一支筷子,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扬起手中的筷子朝梧桐树上一扔,听见一声短促而有力的入木之声,群鸟和蝉应声受惊而飞,片刻之间院子里便安静了许多,云鄂走到夏连身边伸手将门打开,屋里顿时有凉风流动,然后淡定的看一眼有些呆楞的夏连,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来:“吃饭。” 夏连瞪眼看着云鄂坐回自己的位子,很快反应了过来,下一秒破口吼道:“死冰块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羞辱老子么?别以为只有你会这招,老子只是不屑像你这样卖弄!” 我们几个被他吼得顿时有些尴尬,纷纷停住筷子看看他又看看云鄂,我急忙环视屋子一圈,随时准备将这里面值钱的东西收起来,免得等会儿被打碎了一两件苏晋这个老狐狸又要想方设法逼我还债。 但令我们都出乎意料的是,云鄂对夏连这一通莫名其妙的怒吼根本不作理会,像是没听见似的拿起夏连的筷子旁若无人的夹菜,又旁若无人的放到自己嘴里,旁若无人的吃得津津有味。 而我们这几个被忽视掉的各有所状,我扶着下巴不让它掉到地上,知照半张着嘴巴似乎是想开口提醒,但显然此刻也已经来不及了,宋离白一向木头似的脸上竟然也微微显出一些怪异的表情,就连方才一直淡然的苏晋也忍不住挑了挑眉,吃了一嘴油的锦儿丫头手里拿着一只鸡腿,看着云鄂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云叔叔,那是舅舅的筷子……” 云鄂看锦儿一眼,点了点头:“嗯。”然后又继续若无其事的用夏连的筷子去夹盘子里的笋丝。 我将下巴推回来,转头看看夏连,他脸上的表情是空前绝后的精彩,先是惊讶,然后转换成愤怒,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慢慢变得若有所思,最后脸上竟然隐隐浮出两处绯红,把自己僵硬的身子挪回椅子上,瞪一眼云鄂低骂道:“死冰块,谁让你随便用老子的筷子?” 云鄂正夹着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然后将筷子抽了出来,递给云鄂道:“还你。” 夏连脸上的绯红更甚,坚贞的别过头道:“你不嫌脏老子嫌,你用过的老子不稀罕。” 云鄂升调哦了一声,嘴角扬起:“正好,我用这双更顺手些。” 我急忙出来打圆场,哈哈道:“看来这双筷子和云公子比较有缘分啊哈……” 他们几个:“……” 饭桌上立刻陷入一片沉默,大夏天的我却觉着像有寒风穿体而过……半天后收起笑意咳了两声朝一旁的莲子道:“莲子,去给夏连再取一双筷子过来。” 幸好莲子腿够快,未多时便将一双干净的筷子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夏连拿了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便继续扒饭,锦儿看他吃得这么香便举着自己的小碗嚷嚷着要莲子帮她盛饭,银铃似的声音好歹将尴尬的气氛挥散掉一些,我也乘机笑道:“今日难得雨桐院难得这么热闹,大家都多吃点,多吃点啊。” 知照最先回应我,点头笑道:“瑟瑟姑娘重伤未愈,也该多吃些补补身子。” 我欣喜应下:“知照都这么说了,我自然要多吃些。” 苏晋将我的碗拿过去盛满汤,又用锦帕轻轻拭去碗口外延沾到的汤汁,放到我面前浅声道:“吃太多了也不好,容易胀气,这个汤你倒是可以多喝些,对你的伤口恢复有所助益,慢点喝,当心别烫着。” 若是在之前他说这样的话我定是会觉得他是故意在与我对着干,就算不将汤倒到他碗里也要说两句话来叫他难堪,但此时看着他动作细致而温柔,听着他语气平静而轻缓,心中又无法抑制的生出些暖热的感觉,怕他看出我的脸色,哦了一声便埋下头去将汤吹得凉了些,才用勺子一口一口舀着喝。 低头喝汤时总觉得头顶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忍不住抬头去寻却见到宋离白有些慌乱的将视线收了回去,我顿时有些奇怪,这木头盯着我看做甚?等回头看看我碗里喝到一半的老鸭汤和桌子中间见了底的汤碗,心中顿时明了,这木头怕是也想喝老鸭汤但不好意思说吧…… 我看看宋离白,善解人意的转头对莲子道:“莲子,再去盛些汤上来,宋将军昨晚为击退强敌定然是消耗了不少体力,也该好好补一补身子。” 莲子应了一声便取了桌子上的空汤碗出了房,宋离白抬眼看我一阵,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然后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道:“我饱了。”然后便转身走出房门。 我愣了愣,莲子正好盛了汤折回来,望望离去的宋离白,端着满满一碗老鸭汤看着我茫然道:“夫人,这汤……” 我被人拂了面子不是头一回,但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面子却是头一回,若不是有锦儿在我不好发脾气,定是要指着宋离白的后脑勺大骂一通,只好愤然道:“端上来,他不喝我们喝!” 等老鸭汤上桌,夏连伸手一抹嘴吧,连招呼都不打便起身离了桌,早放下碗筷的云鄂便也跟了上去,知照掏出锦帕擦完嘴,起身行礼道:“苏兄和瑟瑟姑娘慢用。” 于是饭桌上就剩下苏晋和我还有锦儿三人,我看看肚子已经吃得圆滚滚的锦儿,便不在她身上寄存什么希望,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扭头问苏晋:“那个,你要再喝点汤么?” 他浅笑着摇摇头,道:“你要是不想喝便别喝了,让莲子倒了罢,喜欢下次再做。” 我不高兴道:“谁说我不想喝了,我想喝得很。”然后便豪爽的直接端起汤碗往嘴里灌,没灌几口碗上却多出来一只手,将碗稳稳的夺了过去,我侧头看着苏晋正要发作,见到他微皱着眉道:“我闻着这汤好像有些坏了,要是喝坏肚子你还有什么精力照顾锦儿,还是倒了罢。“ 说罢便将碗递给莲子,莲子急忙上前接住,附和道:“是啊是啊,方才奴婢盛汤时也觉着味道怪怪的,想来是天气太过炎热这汤也放不了多久,夫人还是别喝了,奴婢这就去倒掉。” 我还来不及出声阻止,莲子便拔腿往屋外奔去,裙角很快消失在门槛上。 其实我想说,要是坏了可以给小白喝,不用这么浪费…… 回过神来,正要说什么,苏晋突然将手中的锦帕放到我嘴边,一点一点的轻轻擦拭着,视线落在我的嘴上,听见他道:“这样大的人了,吃饭还比锦儿不注意,要是让别人看到,怕是要笑话你了。” 我先是一愣,然后感觉到有一团热气从脚底蹭的一声腾身而起,快速蔓延到整个头上,灼烧得脸颊隐隐发烫,眼睛不敢看他,我伸出手想拦住他却又怕碰到他的手,便有些窘迫的举在半空中,“我……我自己来吧……” 他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只道:“你有伤不方便。”又在另一边嘴角擦了擦,手背偶尔碰到我的唇瓣,虽然触感轻微,但还是让我整个身子僵住不敢动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唯恐让他发觉我脸色不对,幸好擦嘴这个动作并不需要花很长时间,他很快将锦帕拿开,道:“好了。” 我顿时如释负重,心中暗暗松一口气,急忙别过脸去正要以带锦儿去玩为借口逃离此地,却见到着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在桌子上熟睡过去,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沾了几粒白米饭,想来是闹腾了一上午被累得不轻,饭都还没吃完便睡着了。 我伸出手在她身上比划比划,正想着该从何处下手将她抱起,苏晋便起身走过来,道:“让我来。”然后便矮身将锦儿抱到怀里,朝我道:“我来时已经吩咐莲子煎了药,现在该是好了,去喝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三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一百三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我昨晚和今早都逃过了药汤的荼毒,到此时都几乎忘了这件事,听到苏晋提起,我顿时感到有些痛苦,不免就把痛苦的根源归结到苏晋身上,不怎么情愿的哦了一声,觉得他有点多管闲事的问道:“当你不是说你今晚才回来么?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还带着知照?”当皇帝很清闲啊! 他抱着锦儿坐下来,伸出一只手一边帮锦儿拨开脸上的碎发一边答我道:“突然有些要紧的事情需要同云鄂和离白商量,便提前回来了。” 我奇怪道:“那你直接召他们进宫就好了,你毕竟是个皇帝,怎么反而自己跑一趟?”皇宫离翠竹阁虽然不远,但毕竟也是一段路程,每日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我自己都替他觉着累。 他抬头带着笑意看我,嘴角扬起戏虐的弧度,道:“你这是在心疼我么?” 被他这么一看,我脸上还没完全消下去的烫意再次叫嚣起来,以前总觉得他故作一副正经模样,最近倒是越来越频繁的露出狐狸尾巴,但我却实在有些难以适应,立马白他一眼否认道:“谁,谁心疼你了?我吃饱了撑着没事做也不可能心疼你,你,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他笑一笑,缓缓道:“好,是我自作多情。”然后才正经道:“此事有些特殊,宫中耳目众多,自然是在翠竹阁商议最为合适,且云鄂是江湖上的人,进了宫被有心之人看见,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样说,我原本就有的求知***再次被勾了出来,我向来对江湖诸事就颇感兴趣,对江湖上比较有名的几个大门派也做过许多细致的了解,对于云鄂这样脾气古怪武功高强行踪神秘的人,自然是抱着无比向往和好奇的心情,于是急忙问道:“不过,这云鄂到底是什么人?能得你重用的必然不是什么小角色,但我怎么从未在江湖上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凝目看我:“这个我恐怕不能告诉你了,我答应过云鄂会替他保密,若你真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他,或许他会愿意告诉你。”似笑非笑的转了个话锋:“不过,若是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拿来交换,我倒是可以考虑背着他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我顿时语结,这个老狐狸,动辄便提条件,我才不会傻子似的再被他诓一次,但脑海里浮现出云鄂那张生人勿近的臭脸,立刻将他会告诉我的可能性彻底抹杀掉,只得先将这份好奇心暂时放一放,反正我可是夏连的亲姐,那小子若要还俗或者是出嫁什么的,还不得先经过我的同意,到时候还怕云鄂不把自己的家庭背景户口身家什么的交代得清清楚楚么? 于是我朝苏晋嗤声道:“不说就算了,我才懒得好奇,但你这样有好处就不遵守承诺的作为,当心迟早被天打雷劈。”不给他开口反击我的机会,立马朝锦儿伸过双手去:“你不是有事要与他们商量么?锦儿给我吧,我带她去睡。”心中算计着等他走了,锦儿那丫头就好对付多了,随便找个机会悄悄把药倒了还不是轻易无比的事。 他却是继续将锦儿抱在怀里,站起身道:“我会抱她去睡,你先去喝药,既然都在雨桐院中,便就留在此处议事罢,省得再多走。” 我顿时懵了,还没完全接受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又听到他淡淡的道:“还有,我已经交代过莲子,如果她没有亲眼看着你把药喝下去,若让我发现了哪里有倒掉的药汤我就把她安排去厨房烧火。” 我顿时如遭雷劈,差点就一个不稳栽到地上。 于是我始终没能逃脱喝药的厄运,且喝的时候莲子一双眼睛瞪得跟灯笼似的,整个过程眨都不敢眨一下,导致我连悄悄吐掉一两口的机会都没有,所幸她准备了足够的蜜饯,我痛苦无比的喝完一碗药后,一连吃了五颗蜜饯终于将嘴里和胃里的苦涩都压了下去,但一转身看见围坐在梧桐树下的五个人,胃里又开始犯抽…… 夏连那小子,这里面压根没他的事,也不晓得他挤在里面凑什么热闹……我原本打算无视他们回房陪锦儿睡午觉,但路过时隐约听到了离落两个字,顿时忍不住凑上前去,将夏连往一旁推了推,挤进他和知照的中间,看见矮方桌上摆着的是一张地图,宋离白伸手指着的地方正是离落失去踪迹的安南城。 我突然这样挤进来,知照十分有礼貌的往一旁让了让,夏连那小子却一脸不满,还反推我一把嫌弃道:“夏小六你再多喂自己几顿就和猪差不多了。” 此时我懒得与他拌嘴,只是白了他一眼便竖起耳朵,听见宋离白道:“安南处于卫国与凉国的交界处,因此当地有大半百姓是凉国人,若真打起来难免伤及凉国百姓,到时恐怕又会让承义王找到与卫国交战的借口。” 苏晋沉吟片刻,看向云鄂道:“云鄂,你在安南是否有分派?” 云鄂点头:“有,但据点离得王禹山不是很近。” 苏晋道:“无碍,到时你派几位高手乔装成山民提前赶到王禹山将地势摸清,离白驻守在安南的一部分军队会于当日在王禹山周围警戒,禁止百姓进山,尽量减少无辜伤亡。” 宋离白皱眉道:“此回承义王派出的两支军队皆由死士组成,驻守在王禹山附近的卫国.军队中最多可拨出五百人进山,两军相抗我们的胜算恐怕不大。” 云鄂道:“不用担心,安南城中最大的江湖帮派云墓堂曾有意与合作但被我回绝了,此次若以对他们有利的条件作为交换,他们必然会出手相帮,云墓堂中教徒专练邪功,不会输与承义王的死士。” 听到这个名字,我和夏连顿时都沸腾了,惊愕的对视一眼夏连便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问道:“你说的云墓堂,可是江湖上那个传闻专门帮有钱人杀人手法极度残忍血腥且从来不留痕迹导致百年来从无外人知晓他们踪迹的暗杀组织云墓堂?” 云鄂淡扫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冷笑一声淡漠道:“但这些并不是传闻,而是事实,至于无人知晓他们踪迹的这个说法却是胡扯,这世上绝不可能有我不清楚的帮派。” 夏连咋舌:“我的天,原来世上真的存在云墓堂,有时间你一定要详细与我所说有关于他们的事迹,定然比书上写的精彩多了。” 而我虽然也感到激动,但此时心里却有另外一件事更加吸引我的注意力,听了他们来来回回的几番商议,一种不详的预感在脑中盘旋,急忙朝苏晋问道:“你们说的事是不是与离落有关,他可是又出了什么意外?” 苏晋看着我,沉色点头道:“是今早收到的消息,承义王的人找到了他们,一路追杀中秦若带离落躲进了王禹山,承义王派出军队以剿灭国.贼为由准备进山扫荡。” 我脑中顿觉有擂鼓作响,缓了片刻觉得这个承义王实在是狠毒得可怕,看来他是做好了不亲眼见到离落的尸体绝不罢休的打算,可怜了那颜楚,若是听到这个消息都不晓得会被吓成什么模样。 苏晋看我如此,又道:“你放心,我们已经计划施救,安南城好歹也是卫国的地界,承义王再如何蛮横暴戾,也兴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话虽如此,但那安南城处在两国交界,本就属于卫国伸手不能全及的地方,其中又不乏凉国的势力,否则那承义王的军队又怎能明目张胆的踏入卫国地界,再想想离落和秦若如今藏身在深山之中恐怕连温饱都成问题,更别说被敌人发现时该是如何一番惊心动魄的情景,说不担心根本没有可能。 正担心着,苏晋已经声音沉稳的开始做出安排,对云鄂和宋离白道:“今晚之前你们设法将计划传达到各处,随时准备好开始行动,但一定要等凉国的人有所动作才能动手,记住,我们此次并不是去救凉国太子,而是正当出兵保全领土,一旦找到离落,立刻暗中将他护送回帝都。” 宋离白和云鄂正色应下,我光顾着担心,也没有多想就急忙道:“我能一起去么?” 他俩皱眉,宋离白道:“去哪里?” 我道:“当然是去安南救离落啊!”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三十三章 山雨欲来丰满路(二) 一百三十三章 山雨欲来丰满路(二) 我说出这话来,宋离白和云鄂皆是一愣,然后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我半天。 我不解的望向苏晋,以为他能开口解释解释,但发现他亦是沉默不语的凝目看我,脸上的表情有些沉肃,眼眸里黑如深海让我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倒是知照先开口,语气和善的道:“瑟瑟姑娘,从帝都到安南就算是快马加鞭片刻不歇的赶路也至少需要四日,承义王最迟后日便会进兵,若是从此处赶过去相救根本来不及,何况瑟瑟姑娘身上有伤,还是在翠竹阁中等待消息为好。” 经知照提醒,我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也是担心过头了,这么明显的问题都没有意识到,恍悟的一拍脑袋道:“是了,都怪我太着急了。“ 夏连一脸奇怪的凑上来问道:“你与那什么凉国太子莫非认识,竟然如此担心他?若换作是我出事恐怕你都没有如此积极罢?” 我白他一眼:“你懂什么,我与离落之间是非一般的情意,曾经多亏了他我才没有饿死,他此时有难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其实当年我和师父从凉国回到紫庞寺后,我曾将关于离落的事与夏连说起过,但过了这么多年估摸他也忘记了,此时也没有时间再次与他细细回忆,我看向苏晋,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你是否继续打算瞒着颜楚?” 他却没有理会我,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似的,只凉凉的看我一眼便朝知照淡声道:“知照,将今日收到的密函拿出来。” 他的语气显然比方才冰冷许多,在座几人似乎也察觉到这点,纷纷沉默下来看着我和苏晋,气氛顿时有些怪异,夏连咳了两声,打哈欠道:“被折腾了一上午,累得不行,你们慢慢聊,我就先去找个地方睡觉了。”说罢便不想再留的起身溜了。 我心中不禁狐疑,难道是我方才说错了什么话惹得苏晋不高兴了?但细细回忆了一遍也没觉着我有哪句话不妥,只觉得他有时脾气也让人琢磨不透,心中便有些郁闷。 本想找个借口随夏连一起遁了,然后看见从袖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打开来摊在桌子上,道:“各位请看,这正是潜在渝国的细作冒险设法传来的密函,上面写清渝国皇帝已定下计划,会在一月后进兵攻打卫国。” “啪!” 知照话音刚落,木桌便被谁的手掌狠狠一拍,听到宋离白隐忍着怒气道:“好一个渝国,五年前发兵犯我北界便被卫国大军敌退,五年来未见他们有什么异动,还以为当初他们受了教训会规矩些,没想到如今又敢打起卫国的主意。” 听到他们说起渝国,我顿时将方才的郁闷抛到脑后,对知照所说之事来了兴致,也不再打算走了,只因为我对渝国的皇帝宇文宏的名号早已如雷贯耳。 要知道当今天下国力最为强盛的便是卫国、渝国和凉国,三国鼎立百年,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八年前渝国皇帝宇文宏弑父登基。 听闻那宇文宏性子自小便暴戾无比,对于做错事的下人动辄暴打更甚是不由分说便取人性命,年少时期手上就已经沾了无数鲜血,虽然他身为皇长子,但当时的渝国皇帝也就是他亲爹看出来他并非可以担待苍生的贤主,便一纸圣谕的立下性子更为温厚的二皇子为太子,哪晓得这一立却给自己立出了杀身之祸。 立太之后不久,宇文宏趁着国中大半兵力西上抵抗边疆胡狄,买通皇宫统帅与其里应外合带领了八千精兵于深夜击杀入宫,先斩东宫太子,然后一剑将自己的亲爹刺死,就连后宫中自己的生身母后也未能幸免,登基后仍然不能满足,剩下的七位亲弟被杀的杀,锁的锁,发配的发配,渝国那几年内血腥满城,人心惶惶,朝中大臣敢怒不敢言,只得战战兢兢在旁辅佐。 那宇文宏虽嗜血成性,却也是个极有谋略之人,否则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将渝国的朝局搅了个天翻地覆之后还无任何一人敢反,登基后三年间不仅稳固了自己的皇位,还一一收服了北边的五个小国不断扩大疆土,又新定了国策以强力的赏罚制度在渝国上下实行,使得渝国在他的统治之下越渐强盛,同时也使他的狼子野心更加膨胀,登基第三年便发兵进犯卫国,两军交战半年,虽然未曾夺去卫国的半座城池,但也让卫国损耗了大量兵力和财力,凉国退兵后休养生息了三年才恢复如初。 我听到云鄂轻蔑道:“上次一战到如今不过五年,没想到这宇文宏会再次卷土重来,既然已是卫国的手下败将,他若真有脸再来,便照样将这些贼寇打回去。” 苏晋皱眉:“不可,如今北边西戎蠢蠢欲动,南面凉国也频出异象,这个节骨眼上发兵进犯,恐怕西戎与凉国都会乘火打劫,此时却非卫国迎战的最佳时期。” 宋离白便问:“那该如何?” 苏晋沉吟一阵,却转头看向了我,似笑非笑道:“我看夏姑娘对此事似乎很有兴致,不知可否有什么主意?” 我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他会来问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的啊了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子确认道:“你这是在问我么?” 他带笑缓缓点一点头:“正是。” 于是我又更加茫然的啊了一声。 我环顾周围一圈,宋离白和云鄂两人的表情和我差不多,显然也是没弄明白苏晋为何会突然这样问我,倒是知照依然一脸得体的笑意,不仅不感到奇怪,还道:“上次在崇元寺中,瑟瑟姑娘于凉国朝局之分析令知照印象深刻,想必对渝国也定有一番了解,瑟瑟姑娘若愿提点一二,我们必然洗耳恭听。”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过誉了过誉了,提点万万谈不上,一点点拙见倒是有的。” 知照和苏晋对视一眼,笑着挥袖道:“瑟瑟姑娘请讲。” 我咳了两声,道:“那个宇文宏野心勃勃,喜武好战,进军卫国无非就是为了抢夺城池,但据我所知,在渝国西边有一伯图国,虽然国土不大,但国中上下人人勇猛,全民皆兵,且伯图周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渝国几次出兵收服仍不能得,向来是宇文宏的眼中钉肉中刺,还为了伯图国的事在朝堂上发过几次不小的脾气。” 苏晋眼中有些意外之色,笑道:“你是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 我嘿然道:“燕南山下有几个村名是做毛皮生意的,经常去往渝国贩卖毛皮,收购的大多都是渝国的高官贵族,来来回回也听说了不少关于宇文宏的事情,我自然也是从他们哪里晓得的。” 他点头:“你提起伯图,看来确然是有主意了,继续说。” 我道:“那伯图与西域有不少往来,若西域要进犯卫国,只怕伯图也会插手一二,不如就派出一人前往渝国与那宇文宏和谈,以与他合力围剿图安为条件,换取两年之内不可与卫国交战的约定,既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也可替卫国除去伯图这个隐患。” 我说完后,宋离白和云鄂脸上皆有一丝意外,苏晋眼中浮起赞许之色,缓缓点头道:“看来我没有问错人。” 本来得了他的夸赞,我心中该是很得意才对,但被他这么一看,我却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隐隐发烫的干笑两声:“好说,好说……” 知照脸上的笑意更浓,叹道:“瑟瑟姑娘与皇上不愧是有缘之人,就连这应敌的见解都相差无几?” 我顿时有些不解他的话:“什么意思。” 知照道:“其实方才从宫中与皇上来翠竹阁的路上,皇上便已经就此事想出了计策,方才一问也只是看看各位是否还有更好的主意,没想到瑟瑟姑娘一说,竟然与皇上想出来的办法不谋而合。” 我愣然,看看带笑的苏晋,心中立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有些讶然,却又莫名温暖,或许他与我真的是可以心意相通的?知照的那句有缘之人,更加令我心绪难平,其实细想起来,我与他确然是很有缘分,他是卫国的皇上,我只是一介毫不起眼的小百姓,却能够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只可惜,这样的相遇却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心里那个人,若不是因为这个容貌,他怕是看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罢,所谓的缘分,不过是孽缘罢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三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一百三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三) 我不禁自嘲,不过是与他想法碰巧相同,我竟然就生出如此深沉的感慨,我自认从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可自从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苏晋,时不时的便要莫名伤感一回,难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让人无奈,就是这样让人变得不像自己的么? 见我突然沉默不语,知照忍不住关切的问道:“瑟瑟姑娘,怎么了?” “啊……”我回过神来,“没事没事,我只是在想,该派什么人去与那宇文宏和谈。” 苏晋视线落在羊皮纸上,凝眸思索道:“宇文宏性格暴戾,脾气古怪,不会轻易听信旁人劝谏,前去和谈的人选确要慎重。” 我亦是摸着下巴在脑中认真筛选,还没来得及想出来,便听到云鄂道:“还想什么,要论起和谈,这里不就有一个无比合适之人。” 我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知照身上,醒悟的道:“你是说知照?” 木头脸宋离白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笑意,看着云鄂道:“也对,八年前云兄带人将我的三千大军拦在玉古关中不肯放行,正是柳丞相只身入营说服云兄改变主意并且从此为皇上效劳,能说服云兄的人,必然也可以说服宇文宏。” 听他的话,这其中倒像是有一段渊源,尤其还是关于知照和云鄂的渊源,我顿时好奇不已,正想细细问清,却见到云鄂脸色不佳,冷声道:“宋兄,你要是很闲的话,我们出去打一架?” 宋离白扬起嘴角,一把拿起身边横放着的长枪,语气中有快意:“正好,我似乎也许就未与云兄切磋了,不知道云兄的身手是否有长进,走!” 说罢站起来纵身一跃,便消失在院墙之上,云鄂不懈的冷哼一声,便也抱剑追了上去。 这两人眨眼不见,我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楞然半天:“这……怎么一回事……” 知照笑着解释道:“宋将军和云兄八年前在玉古关中决斗三日三夜仍然不能分出高低,便自此将彼此奉为唯一的对手,每每见面必出手切磋,此已是常事,还望瑟瑟姑娘莫要见怪。” 我了然,不由得对这两人多了一丝敬佩,都说英雄之间往往惺惺相惜,宋离白和云鄂都是脾气古怪的人,是以惺惺相惜的方式也比较独特,但比起互相废话来显然是这种说打就打的风格比较让我欣赏,对八年前的那一场决斗便更加心生向往,忍不住问知照:“八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云鄂怎么会将宋离白拦在玉古关中?” 知照一笑,与苏晋对视一眼,见到苏晋微微颔首,才对我道:“当年宋将军奉皇上之命带领军队前去北方驻守,随军运送的还有大量粮草和军饷,云兄当初在帮派中刚站稳脚跟,需要稳固实力,便带人将宋将军的军队拦在玉古关中意欲抢夺朝廷的粮草和军饷。” 我讶然:“云鄂这么大胆,竟敢去和朝廷抢东西,莫非他其实是个山贼?” 知照和苏晋忍不住轻笑一声,知照道:“这话千万不能让他听见,否则会不会将雨桐院一把火烧了都未可知。” 我吐吐舌头:“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可不能将这话告诉他。” 他点头:“自然。”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云兄行事向来由着性子,但凡是他认为对的,不管该不该做,都非行不可,且他所在帮派在江湖上势大,就算是朝廷也得忌惮他们三分,当时双方在玉古关对峙十日彼此不肯相让,宋将军和云兄便决定以决斗解决,若是宋将军赢了云鄂便立刻放行,反之宋将军便交出所有粮食和军饷再离去。” 这个法子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也算得上是一个法子,不过照知照之前的话来看,这场决斗最后也没决出个结果来,看来这个时候就该是知照出场了,便迫不及待的问道:“然后呢?” 这回却是苏晋开口道:“离白和云鄂之间的决斗并没有分出胜负,眼见将军就要交战之际,是知照只身入了敌营,说服云鄂放行并让他答应替我做事五年。” 我看着知照略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子,不可置信之外对他又是十分敬佩,此时他尚且年轻,八年前最多不过是一个少年,竟然也能有那样的胆识和能耐,由此可见这个第一丞相的称号也绝不是白来的,便忍不住开口对他连连夸赞。 知照忙谦逊道:“实在是瑟瑟姑娘过奖了,在下那时只不过是奉旨行事。”作揖朝苏晋恭敬的拜了一拜,道:“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不是皇上早已有心将云兄收到麾下,一直派人将他的底细查得清楚,那时在下恐怕也不一定能将云兄说服。” 这话让我有些错愕,看看苏晋道:“什么意思啊?” 苏晋表情淡然,理一理袖口道:“其实也是凑巧,当时我皇位不稳,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除了宫中,也需要用到江湖上的人脉,云鄂原本是没落贵族的弃儿,靠一己之力在江湖上打拼,最终建立了自己的势力,我看中他的才能,更欣赏他的忠义,便一早选定了他。” 知照接过他的话道:“云兄抢夺粮食和军饷,无非也是用来壮大自己在江湖上的势力,他也是聪明人,自会权衡利弊,若皇上可以帮他做到更多,他自然不会再固执已见,如今他的势力能在江湖上处于头筹,也多亏了皇上的处处相帮。” 我稍稍思索便已清楚了大概,但有一点却是不甚明白,知照说当初他们的约定是作为交换云鄂会帮苏晋做事五年,如今都八年了,他却依然对苏晋有求必应,不解之下便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知照却也不解的道:“说起此事,在下亦是有些疑惑,按理说五年期限已到,云鄂便恢复自由之身,但直到现在,每次皇上有需要之时,他总会及时出现。” 我看向苏晋,眯眼道:“咦,不会是你出尔反尔,后悔当初的约定,五年过了还是不肯放云鄂自由,便逼他继续为自己效劳罢?” 苏晋挑眉,直直看着我声音有些缥缈的问道:“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 我心中虽然晓得他心思复杂,但他面上表现出来的一向都是温和得体,此时我却听出来他这话里的危险意味,莫名的生出一种压迫之感,忙咳两声道:“我这不是开玩笑吗哈哈……” 他眼神定定的看着我,我的脊背竟忍不住阵阵发凉,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无端觉得有些心虚,又咳两声把视线别开,转移话题道:“那……那你这次打算让谁去和宇文宏谈判?” 苏晋想了想,看向知照道:“知照,你可愿意?” 知照急忙起身跪下,脸上是凛然正义,正声道:“只要皇上吩咐,臣定当万死不辞。” 这副模样,让我隐约见得到他作为第一丞相的真正风骨,心中既感叹又敬佩,但想起那宇文宏狠厉残暴的性子,我不免有些担心,忙问苏晋:“你让知照去,可想清楚了?” “知照,先起来。”苏晋矮身将知照扶起,沉着的声音让人觉得安稳:“你放心,虽作为使臣前去和谈需独身前往,但我会派暗卫暗中护你,那宇文宏一旦对你不测,他们定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知照感激回道:“多谢皇上,只需给臣十日,臣此去定不辱圣命。” 苏晋点头:“我自然信你。” 看着眼前的一君一臣,我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知照才德兼备,又有胆识,使命自然大过旁人,细想之下,选择让知照作为此次前去和谈的人最为适合不过,我若非要拦着他,倒成了卫国的罪人,便不再打算劝阻,问道:“知照,你打算何时动身?” 知照回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若皇上准允,在下明日便动身前往渝国皇宫。” 我拍拍他的肩,长叹一口气认真嘱咐道:“那你万事小心。” 今日听了关于云鄂的一段秘辛,我心中大感满足,但对于他的真实身份也更加的好奇,原本觉得从苏晋嘴里问不出什么,便打算多问一问知照,以他的性子说不定就会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将云鄂的细致来历说出,但因想着他即将身入囫囵之地只顾着忧心他的安危,便一时将此事忘到了脑后,等再次想起来时,知照已经离开了翠竹阁许久,我只好去找夏连那小子,准备将这个伟大的任务交咐给他。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三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四) 一百三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四) 寻到夏连时,这小子正躺在一处荷塘边上吹风,明明头顶是大晴天,他脸上却有如乌云遮蔽,显然一副心事满怀的模样。 我做了夏连十八年的阿姐,加上娘胎里共处的一年,总共是十九年,若问这世上是谁最为了解他,自然是我这个阿姐当仁不让,是以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我了解得简直比河里的鱼了解河有多深还要了解。 这小子以往就算是天要塌了下来,在天没塌之前依然能够逍遥自在的混吃混喝,这样忧心忡忡的表情还真是极少出现在他的脸上,上一次他脸上出现这个表情,是得知燕南山下最后三个单身的年轻姑娘被一个富豪同时纳作小妾……看他此时的形容比上回的还要忧心一些,看来他的心事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复杂。 我蹑手蹑脚的摸过去,深吸一口气正要叫出声来好让夏连狠狠吓一跳,他却突然睁开眼睛幽幽看我一眼:“每次都来这招,你能换点新鲜的么?” 我刚吸进一口气顿时卡在嗓子眼里,堵得我猛咳了几声,半天才缓过来,气愤的瞪他一眼道:“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换作往常,若是看到我出丑,他定然会立马幸灾乐祸的来嘲笑我,此时却只是一脸兴趣缺缺的收回视线,懒散道:“无聊。” 看他这个一蹶不振的样子,我深感痛心,坐到他身旁长叹一口气:“凭我多年的经验,照你这个模样看来,你怕是得了什么重病啊。” 看我一脸正经无比的表情,他不禁有些懵然,伸手摸摸胸口道:“什……什么病啊?” 我一脸神秘的凑过去:“相思病呗。” 他:“……”然后狠狠瞪我一眼:“你才相思病,你全家都相思病!” 我们俩同时默了…… 半天后我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夏连坐起身来一脸痛苦的望着我,生无可恋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怀疑一件事,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姐?” 我努力憋住笑意,坐稳身子正色道:“我当然是你亲姐,亲得不能再亲了。”想到有事要拜托他也不好将他得罪,便拍拍他的肩转移话题:“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次和小白来帝都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他又躺回去,双手垫在脑后,道:“师父他老人家说了,你何时回去我和小白便何时回去。” “啊?”我愕然道:“你的意思是,你和小白也要留在帝都两个月?” 他理所当然的嗯了一声:“准确的说,是留在翠竹阁两个月。” 这个消息着实让我有些措不及防,并不是我这个阿姐没有爱心,主要是一个小白一个夏连都是十分不好掌控的,在燕南山那样的穷乡僻壤,他俩如何撒野欢脱我都不担心,但这翠竹阁里处处都是值钱的东西,一下子住进了两个与我有关的不可控因素,万一他们闯了什么祸,苏晋那个狡猾的家伙以此借由再多关我一个月两个月的,那我这辈子也别想离开帝都了。 我看着夏连欲言又止,觉得直接开口赶他和小白怕会伤他们的心,便迂回道:“你们能留下来陪我我当然是很高兴的,但这翠竹阁毕竟是苏晋的地盘,我觉得你们要住进来这么久还是先跟他商量一下比较好吧?” 他轻松道:“你放心,方才吃饭前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他说他女儿很喜欢我们,正想留我们多住一段时日,我们愿意主动留下来他自然是欢迎得很。” 我眯起眼睛逼问:“你确定他真是这么说的?” 他一脸坦荡:“我骗你作何?这翠竹阁里的人老子一个都看不顺眼,若不是师父交代,我才不稀罕留下来。” 看他这个样子倒不像是骗我,看来苏晋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他果然疼极了他的女儿,就像留下夏连和小白一样,留下我的理由也是因为锦儿,这说明我在他心中除了和南宫留长得一样,与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这唯一的特殊之处,也是沾了他心爱的女人的光,我向来自诩潇洒风流,却没想到头一回觉得自己可悲,竟是因为一个情字。 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带着浅浅酒窝的脸,我觉得今日的阳光尤其刺眼,忍不住闭上眼睛躺在草地上,听到夏连问我:“怎么了,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说我得了相思病,我看你才是得相思病的那个吧?” 我心中一惊,急忙稳住心绪嗤笑一声道:“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因为最近频频受伤,精神头有些不大好罢了,再说我夏小六桃花多得都应接不暇了,向来都是别人犯相思病的源头,哪里沦落得到自己犯相思病的地步?” 他嫌弃的啧了三声:“要比这自恋的功夫,你夏小六绝对是天下第一。” 我嘿然:“多谢夸奖,你阿姐定当再接再厉。” 他侧头深深看我半天,叹一口气别过脸去,嘴里嘀咕道:“无药可救了,无药可救了……” 虽然被他损了一顿,但好歹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开,我心中暗暗松一口气,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我坐起身来拍拍他好奇道:“我问你,你和云鄂相处这么多时日,可对他有什么进一步的了解?” 他侧过脸来:“什么叫做进一步的了解?” 我道:“比如他的身世来历什么的?” 他一脸不悦:“老子为何要晓得死冰块的身世来历?” 这个臭小子,性子虽然贱了点,但脾气也不至于太差,却每回一提起云鄂他就敏感成这样,还死鸭子嘴硬的说自己不在乎。 我道:“我不就是问问吗,你做什么激动成这样?” 他冷哼一声不说话。 我凑上去嘿然道:“我就是好奇嘛,要不,你帮阿姐去问问他呗。” 他蹭的坐起身来,瞪着眼睛问我:“问谁?” 我脖子往后缩了缩道:“自然是去问云鄂本尊……” “老子才不去!”他立刻极不情愿的道:“到时候那个死冰块定然要往后老子对他很感兴趣。” 看他这个反应,我便晓得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了,且再多说下去这小子极有可能会恼羞成怒,但心中对云鄂的好奇却实在压不下去,尤其是经过今日的一番讨论,我更是极其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的身份,在心中冥思苦想一番,我脑海里灵光一闪,顿时有了一个极妙的主意。 我看一眼夏连,神秘道:“你不帮我问就算了,不过,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这小子想也不想便道:“不能。” 我做出伤心模样道:“亏你还是与我同胞而生的姐弟,此时我需要你帮忙,你却问都不问是什么忙便回绝了,这世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连你都这样对待我,我的人生还有什么希望?” 他撇嘴嫌弃道:“夏小六你可别跟我来这招,我还不了解你吗,每次你出口要我帮忙都必无好事。”表情痛苦的回忆道:“远的不说,就说上次你去偷刘大娘家的枇杷逼我帮你放哨,结果被人家发现了你就把罪行全都推在我身上,最后害我被师父罚洗了半个月的马桶,你一点都没有愧疚之心便算了,还幸灾乐祸了半个月。”又指着我的鼻梁痛斥道:“我巴不得你的人生没希望,像你这样缺德的人,你的人生没希望了才是全国人民的希望呢!” 我捂着胸口差点就吐出来一口老血:“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可是你的亲姐!” 他哼一声道:“你带着小白围观我洗马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亲弟?” 我自知理亏,便也不好再和他争辩,想了想打算换个方式说服他,便道:“行行,那件事确然是我的错,但一码归一码,这次我让你帮的忙绝对不会害到你,而且,你要是帮了我,我就帮你把苏晋欠你的五百两银子要回来。” 他的眼睛立刻放光:“你说的可当真?” 看他这个反应,我不禁感到痛心,这个臭小子当真是掉到钱眼里去了,我俩相依为命的亲情竟然还不比五百两银子使他动容,但看他总算有愿意答应帮忙的迹象,我好歹有些欣慰,点头道:“当真当真,绝对当真。” 他眼珠子转转,思索一阵道:“你先说,要我帮你什么忙?” 我看了看四处,低声道:“我想让你帮我把苏晋灌醉。” 他猛的瞪大眼睛:“什么!”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巴:“你小声点!” 他拿开我的手,也谨慎的望望周围,压着声音不敢相信道:“你有没有搞错,他可是当今皇上,你让我去灌醉他,这不是找死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三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五) 一百三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五) 我道:“你傻啊,你只要随便找个理由与他痛饮一番,你自己也装醉,他哪晓得是你故意要灌醉他?” 夏连想了想,眼神突然变得狡黠,眯着眼睛问道:“不对啊,你为什么要灌醉人家?莫非是被苏晋的花容月貌给迷了心智,想趁着他醉得不省人事把人家给强上了?” 我往他天灵盖上就是狠狠一巴掌,见他痛得呲牙裂嘴仍然不解气,伸手戳了他的太阳穴一下:“死小子你这脑子里装的尽都是些什么鬼,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缺德么,我若真是瞧上了苏晋只会正大光明的将他扑倒,用得着耍这种阴招么?” 他吐吐舌头,“那你是想做什么?” 我道:“这个你就别管了,你若是想要你的那五百两,就帮我做成这件事,我保证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他细想了一阵,看一看我,终于下定决心道:“好罢,既然你如此诚恳,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一帮你。” 我立刻心生喜悦,忙道:“那待会儿我让莲子把酒送来给你。” 他点点头:“记得找些好酒,人家毕竟是皇上,我也不能显得自己太寒酸。” 我满心欢喜的应下:“那是自然。” 风撩过平静的水面,一阵清凉扑面而来,池子旁的芦苇微动了动,我无意间侧头望去,却恍惚见到一抹蓝色的衣角轻轻拂过,急忙坐起身来揉揉眼睛,再看时却只见到几只觅食的麻雀,心中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觉得定然是因为自己今日被连连折腾导致精神恍惚,方才才一时看花了眼,而后轻松的叹息一声便躺了回去。 虽然知照离开的时候苏晋并未一同离去,但我觉得如今渝国和凉国都对卫国虎视眈眈,他宫中的事物应当会十分繁忙,便以为他不久后多半是要回到宫中的,于是也没有想着让夏连在今日去完成我交代他的任务,但没料到他去东厢看了颜楚之后,并未有什么打算离开翠竹阁的迹象,在书房中埋案忙了一下午,还准时的出现在晚膳桌上,晚膳吃完后,又陪着锦儿认了一会儿字,教到一半的时候抬头对莲子道:“莲子,你去告知冷春一声,将东厢的卧房收拾一下,我今晚会宿在那处。” 莲子欲言又止的看苏晋一眼,又看我一眼,便一脸复杂的应了声是出了房门。 我有些不解,觉得就算是东厢有颜楚住着,但宿的也不是他的卧房,为何非要换个地方住?想了想便了然了,颜楚的身份不能透露,如今在下人心中存的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的印象,苏晋此为不过是为了避嫌,也为了保全颜楚的名声,便暗觉他着实挺有君子风度,想来我看人的眼光也并不是随随便便的。 夜色稍深一些时,苏晋将睡过去的锦儿抱到卧房中,也没有同我多说什么,只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雨桐院,收完衣裳的莲子朝他离去的方向望了望,又转头小心翼翼的看我一眼,道:“夫人,容奴婢多一句嘴,虽然奴婢不晓得之前先生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夫人离家出走,但夫妻没有隔夜的仇,夫人都回来这么久了,就看在小姐的面子上不要再与先生置气了。”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嗑瓜子,听到她这话不解得很,茫然啊了一声:“我……我和他置什么气啊?” 莲子叹一口气道:“夫人还不承认,若不是和先生置气,夫人都到翠竹阁一个月了,为何还要与先生分房睡?” 我刚进嘴里的瓜子来不及嚼,顿时就卡在嗓子眼里,忙伸手取了一杯茶水灌下,咳嗽半天终于缓了过来,看着莲子一脸操心的形容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过是代替南宫留在翠竹阁中陪锦儿三个月,如今过了一个月,我与苏晋之间的关系谈不上多亲近,但也不至于疏离,我满意于这样的现状,但却忘了在旁人眼中我们一直都是夫妻的关系,对于“夫人”这个称呼,苏晋与我都从未开口否认过,他不否认,多半是为了不让锦儿多想什么,看他不否认,于是我也没有否认,但作为夫妻,我们相处的方式难免显得太过生疏,恐怕在下人之间已经有诸多猜测,也难怪莲子这丫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没有办法将事实说出来,也不晓得该编一个什么理由来将这事搪塞过去,便只好将其推到苏晋身上,嗑一颗瓜子语气无奈道:“我也没有办法啊,是你家先生要与我分房睡的,虽然我们是夫妻,但我也不能勉强他是不?” 莲子立刻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什……什么?” 我猜,就算给这丫头一百个胆子她也必定不敢去问苏晋为什么要与我分房睡,便作出无辜表情点了点头再次确认自己方才说的话。 莲子有些受打击的默然半天,不解的问道:“为,为什么啊?” 我摊手:“我怎么晓得?” 她面色复杂的沉思一阵,却笃定道:“奴婢觉得先生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先生对夫人的好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在眼里,肯定不会平白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顿时觉得有些无奈,方才这丫头以为是我要和苏晋分房睡的时候对我还颇有些埋怨,听到我说是苏晋主动要分房睡的却完全变了个态度,看来苏晋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是不可撼动的…… 我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道:“大概吧。” 莲子关切的望我一眼,一脸老成的安慰我道:“夫人你不要多想了,奴婢虽然没有成过亲,但奴婢看得出来,先生是十分在意夫人的,方才他特意当着夫人的面交代奴婢去告诉冷春他今晚会宿在西厢,也是怕夫人会因为住在东厢那位姑娘有什么想法,这是在照顾夫人的感受呢。” 我好笑的摇摇头道:“你年纪不大,懂得倒是挺多。” 她听出来我话里的揶揄,不服气道:“夫人别不相信奴婢的话,奴婢方才去东厢找冷春的时候,冷春说先生来翠竹阁吃晚膳之前已经将此事交代过她一遍了,奴婢起初还觉着奇怪,后来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先生特意当着夫人的面再提一遍不就是为了叫夫人安心么?” 我心里一颤,忙问:“你说得可是真的?” 莲子点头道:“奴婢自然不敢骗夫人,那冷春还阴阳怪气的说先生宁愿宿在东厢也不肯留在翠竹阁中,让奴婢好好宽慰夫人,说什么别和先生之间生了间隙,装得一副关心夫人的模样其实心中多半是在幸灾乐祸,可把奴婢气坏了。” 冷春到底如何,我此时全然没有心思理会,只反复想着莲子之前的话,心里原本平静的一滩水像是被投进了一块石头,震得思绪荡漾不止。 其实他今晚若宿在东厢中,说我一点都不介怀那是假话。 我原本以为,苏晋搬到西厢去住仅仅是为了保全颜楚的名声,但照莲子的话看来,莫非他真的也有考虑到我的感受?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何要考虑我的感受?他知道我不是南宫留,为何这样在意我的想法?他是不是察觉到了我对他的感情?若察觉到了还这样做算不算是一种回应? 这些问题在我脑海中绕来绕去,最终绕成一团乱麻,搅得我头一阵阵疼,想了半天却始终想不出来个头绪,我将手里的一把瓜子扔到桌子上,心思烦闷的站起来准备回房睡觉,踏出门槛前突然想起来今日与夏连商量的事情,停下来转头对莲子道:“对了莲子,上回阿喜送来的那三罐子女儿红你放哪里了?” 莲子道:“那样好的酒奴婢自然不敢随处乱放,此时正好好儿的埋在梧桐树底下呢。” 我道:“都刨出来罢,帮我给夏连送去,他此时应当就在外面的竹林子里和云鄂练功。” 莲子有些愣然:“三罐子都要么?” 我想了想道:“都要。” 其实我有很多事情想问苏晋,对于云鄂的好奇不过是其中根本不值一提的一桩,关于苏晋,我有太多的想了解,也有太多的不了解,关于他和南宫留的过往,我不仅仅是好奇,我本不是喜欢窥探别人过往之人,但一想到南宫留和我有着相同的容貌,我就觉得她的过往仿佛也是我的过往,对她与苏晋之间的种种想象和猜测像是放在我面前的一碗药,喝下去或会令人苦不堪言,不喝下去却让伤口痛不可当。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三十七章 夏风欲过,晚院不肯(一) 一百三十七章 夏风欲过,晚院不肯(一) 趁着苏晋喝醉从他嘴里问出一些话来或许是一件十分不道德的事情,但我全然没有法子控制住自己的心,我拼命的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他与南宫留之间的过往,可内心深处也在拼命叫嚣着想要知道关于他的更多,这种矛盾的情绪,在面对他的时候尤其强烈,于是我想,或许听他亲口说出他与南宫留之间是如何如何的情深意切,是一种让我解脱的方式,亦是一种让我对他死心的方式,不管是不是自我欺骗,我总该试试。 窗外夜风依旧,月光穿过纱窗透出一些惨淡的白来,望着投在墙上的婆娑树影,我和衣而躺,心绪难平了到了深夜依然没有任何睡意,也始终未见到夏连的半个影子,我不禁有些担忧,这小子真正耍起滑头来连我时不时都会上他的当,但犯傻的时候却是个实打实的猪脑子,且他所面对的还是苏晋这个滴水不漏的老狐狸,我交给他的任务着实有些艰巨,他完不成也便罢了,若是两口酒下肚脑子一热将我抖了出去…… 夏连这小子的不靠谱我是曾经深受其害的,白日里我也是一时冲动才会想着让这小子替我去办事,越想越觉着不安,便直接掀被子起了身打算前去西厢探个究竟。 因要等夏连完成任务后前来知会我,是以睡前我并未吹熄房中的烛火,此时屋内通明,我打开房门抬脚迈出门槛,后一只脚尚在屋中,一抬眼瞧见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正朝这便走来,月光在蓝色的衣袍上渡上一层银白色,显得他整个人多了几分朦胧,像是从梦里走出来。 不管此时是不是梦境,我心中都被吓得狠狠一跳,急忙把踏出去的那一只脚快速收了回来,慌慌张张的将门重新关上,下一刻便似田鸡跳进河里一般闪身溜回了床上。 我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心中悔恨不已,早知道夏连那臭小子不靠谱,这次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他的“期望”,今晚定然是灌醉苏晋不成反而出卖了我这个主谋,苏晋这个时候出现在雨桐院中,只怕是找我质问来了。 门外有脚步声渐进,细听之下却不如往日那般沉稳,且似乎有几分凌乱,但此时我根本没有心思去关心他的脚步声为何如此的缘由,只因为我猛然想起,方才一时慌张只顾着赶紧回到床上,却忘了吹灭蜡烛也忘了插门,正紧张的忖度着此刻起身去做这两件事还来不来得及时,静谧的夜中响起推门之声,惊得我心头一跳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屏住呼吸的同时又有些觉得奇怪,以苏晋的为人,进别人房间之前通常都是会先敲门的,何况此时还是大半夜,他怎的就这样毫无顾忌的便直接进来了? 他为了避颜楚的嫌都特意搬去了西厢,难道不觉得大半夜的闯进一个女子的卧房这种事情是很不得了的么?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虽然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但心跳却如擂鼓,夜很静,是以房中一丝一毫的动静都清晰可闻,他的脚步声确然是没有什么章法,往床这边走的过程中似乎还绊到了几条凳子,全然没有了一向的从容,我正狐疑之时,感受到身边的空床矮下去大半,听到他缓缓叫了一声:“阿留。” 语气里的温柔浓得像是要溢了出来,若不是我熟悉他的音色,差一些就要以为坐在床边的不是他,安安静静的两个字,却像是在我心里投下一块巨石,震得我的心海波澜连连,也将我的胸口赌得结结实实,一时间沉重得有些让我喘不过气来。 这一声阿留,唤的是谁? 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继续装睡,却感受到身边的人躺了下来,还伸出一只手隔着被子揽住我的腰,我虎躯一震,整个身子瞬时僵住。 我有这样大的反应,他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似的,竟然将我揽得更紧,此时我再也没有办法继续装作不晓得,一个翻身从被窝里挣脱出来,慌忙往床里面挪过去,脊背紧紧的贴住墙壁一脸不敢置信又惊恐的望着他,半天才缓过来的道:“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用手臂闲闲的撑着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右颊上的酒窝清晰可见,显得嘴角那抹轻易让人心弦不定的弧度多了几分清俊,胸口的衣襟微微滑落到一侧,隐约见得到他光洁的锁骨,几缕发丝不安分的垂下,更添几分魅惑的意味,望着我的眼神深沉却又飘忽,微哑着嗓子道:“睡觉啊。” 我的天…… 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苏晋么?我伸手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仍然不敢确定的小心凑近去看,一股浓烈的酒味终于扑进了鼻腔。 他喝醉了? 再次借着烛光仔细的端详了他,果然在他脸上见到隐约的醉意,这一副与平日里大相径庭的形容,不是喝醉了是什么?原来夏连那小子并没有辜负我的重托,还是成功的将苏晋给灌醉了,虽然不晓得为何他醉了会这样跑到我的房间里,但只要他不是清醒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稍稍松一口气,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你还好吧?” 他眼睛半眯着,嘴唇轻抿溢出来一声轻笑,“有你在,我怎么,怎么会不好?” 他此时是醉着的,恐怕也不晓得自己说的是什么,我便也没有去计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咳了两声将身子挪过去,看到他微敞的衣裳和一副魅惑众生的模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急忙伸手帮他把衣襟理了理以防止自己生出什么不轨之心,但我的手刚碰到他的衣裳,他却突然侧身过来躺了下来,还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胸前的衣裳随着他的动作扯开来更大的范围,于是大半春光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呈现在我面前。 我感受的自己的脸颊瞬间发烫,像是跳进了一桶极热的水里,身上每个地方都在躁动不安,所幸之前被寂空住持逼着念了不少经书,此时还勉强残存着一些定力,急忙拉过被子盖到他身上,将他的上半身遮得严实,怕他着凉,又将下半身也盖住。 做这些动作时,他一直侧着头认真的望我,眼中有些迷离,嘴角始终带着笑,说话的声音有些飘然,“阿留,你真好看。” 他这个模样让我有些恍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境中,愣然片刻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传来,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有些自嘲的摇头笑笑,看着他道:“看来不是我做梦,是你将我当成了南宫留。” 他却皱起眉来,将视线移开看着床顶默然不语,眼眸中的沉沉夜色深不见底,我心道果然如此,这个模样,不就是伤怀往事的模样么?正有些不知滋味,却听到他轻声道:“阿留,我说的不是她。” 我脑中恍如一记重锤敲下,思绪顿时乱了,只怀疑定然是自己听错,愕然着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他又露出笑意来,望着我缓缓道:“我说……你真好看。” 话里明显的醉意让我醒悟过来,方才那句就算不是我听错,也不过是一句醉话而已,我又何必当真? 心里却忍不住有一些失望。 忍不住庆幸,幸好他此时是醉着的,我不用像往常那般拼命掩藏自己的情绪,即使是失望也可以毫无顾忌的表现出来,即使是伤感也不用害怕被他看到。 他看我一阵,眼中神色渐渐有些散乱,微皱了皱眉头,紧闭上双眼不安的动一动身子,像是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几声,虽然灌醉他是我的主意,但看到他这幅模样心中还是不忍让他难受,便小心的翻过他下了床,穿鞋起身揉了一块湿帕子帮他擦脸好让他觉得舒服一些,他的呼吸虽有些乱,面容却十分安静,大概是感受到帕子抚上脸颊,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我,虽然晓得他此时是醉着的,徒然对上他的视线,我心中还是忍不住跳了一跳。 自从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之后,我许多次的表现都显得十分没出息,但实在没料到我竟然可以没出息到这个地步,他此时意识根本就不清醒,不过是与他对视了一眼,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也不晓得我往日的雄风都到哪里去了,莫非这苏晋真是我命里的克星?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三十八章 夏风欲过,晚院不肯(二) 一百三十八章 夏风欲过,晚院不肯(二) 想到这点,我便有些不服气,趁着他此时醉得意识不清,我大胆的与他对视,边动作缓慢的帮他擦脸边道:“你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气,能让我夏小六亲自伺候你。”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对,叹一口气道:“不过你大概也不稀罕,你后宫中那么多佳丽怕是一个个都争着抢着来伺候你,想必哪一个都能比我伺候的好。” 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见我的话,依然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眸笑盈盈的将我望着,被他望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咳两声道:“别看了,我又不是花。” 他嘟囔两声,不满道:“谁说阿留不是花,阿留比花还好看。” 这幅形容,简直与平日里锦儿跟我撒娇时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任谁看了也万万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坐拥天下的一国之主,我甚至都有些怀疑夏连给他灌的不是酒而是迷汤,但不管到底如何,锦儿撒娇时我都丝毫招架不住,更何况还是这个让我这一日反复挂念的人? 看到他这幅之前从未看到过的模样,我一颗心顿时软得像地里的棉花,手中的动作也不禁缓慢温柔了许多,像平日里哄锦儿那般顺着他道:“好,我是花我是花,你说什么都成。” 他眼尾的笑意渐深,右颊的酒窝像是荷塘上涟漪一般缓缓荡开,伸手握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朝他胸口扯了过去,打了一个酒嗝在我耳边迷离道:“那阿留陪我睡觉。” 我的手狠狠一抖,手中的帕子无声的落到了地上,有清晰的海棠花香掺着女儿红的味道钻进鼻腔里,脸颊紧贴着微烫的脖颈,我竟然也像是喝醉了一般脑袋里瞬间变得迷迷糊糊,半个身子被动的趴在他的胸口僵硬着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好半天才意识到此刻我俩究竟是个什么情态,慌忙伸手撑在他身子两边爬起身来,却没料到这个动作让他更加得逞,将原本握在我臂腕上的手拿开,直接两手共用环抱住我的整个腰肢将我牢牢的搂住,我挣扎半天根本动弹不得,心中感受顿时有些复杂。 我的头被迫埋在他的颈窝中,最终放弃了挣扎有些无奈又苦涩的道:“你清醒些,我不是南宫留。” 我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明明是我要将他灌醉想趁着他意识不清的时候从他嘴里问出来一些东西,这个时候却叫他要清醒一些,其实真要计较起来,我还真不晓得自己是希望他清醒还是不清醒,我知道他此时是将我错当成了南宫留,言行举动才会与平日如此不同,我却有些可耻的觉得自己贪恋这样的他,甚至……对他的喜欢好像又更多了一点……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管他清醒与否,我自己此时必须保持着清醒,想了想心中忽生出一个念头,觉得既然苏晋将我当成了南宫留,他在面对她时必然不会有什么隐藏,我何不借此将计就计,就暂时做一回这南宫留,只要我顺着他来,不管我问的是什么问题他还不是老老实实的交代。 想到这点,我反而宽下心来,但此时这个姿势实在不是一个适宜谈话的姿势,便动了动道:“你先松松手,勒得我腰上的伤口疼。” 其实这话是说来诓他的,虽然他醉成这样,但也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识,方才他搂住我时完全避开了我腰肢两侧的伤口,除了我自己挣扎时稍微扯到一些,几乎没有什么痛觉。不过这话却有效得很,他听到后双手立即松开,我趁机用力起身,终于脱离开他的困束,望着他稍显红润的面颊,我在嘴角勾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唤他一声:“苏晋。”伸手整理一下他又被折腾乱的衣裳,问道:“你可晓得自己此时身在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他眼睛微眯,看着我道:“此时么?”想了想笑着摇摇头:“不晓得,阿留你晓得么?” 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晓得,方才还能准确的寻到这里也是不容易了,夏连那小子办事一向没个分寸,他究竟是给苏晋灌了多少酒?所幸他即使醉成这样言语依然还算是清晰,要是醉成一滩烂泥的话恐怕我今晚就光伺候他别想问出什么来了。 我继续循循善诱,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回见面是在什么地方么?” 他双眼迷离的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我记得。” 我心中有些欣喜,没想到会进行的这样顺利,迫不及待的问道:“那你说说是在哪里?” 他却似乎有些不高兴的反问我:“你不记得了么?” 我默了一下,然后厚着脸皮敷衍他道:“我自然记得,我不是怕你不记得了,这才考你的么?” 他这才重新露出笑来,“我当然也记得,我们……我们第一回见面,是在小树林里。” 小树林?他这个回答却让我有些茫然了,我记得当初被他迷晕绑到太仓的宅子中时,他曾与我说起过一段关于他和南宫留相识的往事,我清晰的记得,其间明明说的是他和南宫留的初遇是他在山鹰涧中受山贼打劫时南宫留偶然将他救下,怎么现在又变成了小树林了?难道他当初所说的故事只是编造,或者是他醉酒之下记忆产生了错乱? 我心中不解,又问他一遍:“你是不是记错了,怎么会是小树林?” 他却并没有回答我,似乎是有些难受的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我,看他这幅模样,大概是没什么可能将这个问题说清楚了,想了想便换了个问题道:“苏晋,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你么?” 他并没有立刻转过身来。 房中很静,我听得到他有些杂乱的呼吸声,半晌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正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之时,他却突然转过身,虽然眼中仍然迷离,嘴角却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与平日里的模样吻合了几分。 我心中不由得紧张,难道是我这个问题太过严重,竟然都把他刺激得酒醒了? 正紧张着,听到他又打了一个酒嗝,慢慢的道:“这也是在考我么?” 我点点头,道了一声对。 我心思有些不安的看见他朝我摆摆手:“你凑近些,我告诉你。” 我急忙将耳朵凑了过去,他又道:“再近些。” 我也没有多想什么,觉得答案下一刻就会出现,便直接将耳朵贴到他嘴边,等了片刻却惊觉脸颊上掠过一片冰凉,软软的触感使我的半边脸卷过一阵酥麻,我猛然的意识到他这是亲了我一口,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腰间突然多出来一只大手,整个人一空,下一刻便躺在了床的离间,而面前那张带着笑意的俊脸,离我不过有半寸之远。 他带着些酒意的呼吸轻轻扑在我的脸上,烛光虽然背着他,那双眸子却比月光还要清澈明亮,我的心跳顿时滞住,脑袋里静谧一片,竟然完全忘了挣扎,僵住身子道:“你……你这是……这是在做……做什么?” 一句话断断续续几回才终于说完,我看到他嘴角旁的酒窝渐深,伸出温热的手掌覆盖在我的一侧脸颊上,大手指的指腹缓缓的摩挲着,奇妙难言的触感在瞬间幻出一股酥麻的暖流,瞬间贯穿我的身子,传到我的脚尖,听到他嗓音微哑,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了烛光,看着我道:“阿留,你若想知道我和她的过往,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知道,此时此刻我眼前的,是夏小六,不是南宫留。” 耳边瞬间静了,风声静了,蝉声也静了,我仿佛在这一刻失了聪,外界的一切一切都像是瞬间消失不见,就连自己的心跳声,我也听不到了。 我望着他,半天,又半天。 脸上明明没有任何波澜,眼角却有一滴泪不自觉的滑落下来,他眼眸一紧,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指腹轻轻擦干这一滴泪,沉着嗓子问我:“怎么哭了?” 是啊,我怎么哭了?我哭什么?这有什么好哭的? 因整个身子局限与他和墙壁之间,我被束缚着动弹不了,便只有将头别到一边,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平静道:“谁哭了?是这女儿红的味道有些熏眼睛。” 我这样说,原以为他会笑话我,但他却并没有,双手捧着我的脸将我的头轻轻掰过去,让我与他对视,脸上是认真的表情,一字一句的道:“你刚刚并没有听错,我说的也不是醉话,你若不信,我再说一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三十九章 夏风欲过,晚院不肯(三)(5000) 一百三十九章 夏风欲过,晚院不肯(三)(5000) 我有些恍惚,听在耳里的话全然没有真实感,唯独他身上时而传来的体温提醒着我此时并不是在梦境之中,一颗心不自觉的被他牵引着,我带着些鼻音道:“你不用再说一遍,我都听清了,听得很清,但……”我想移开自己的视线,但对面那双眼眸仿佛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我控制不住自己的与他对视着:“但我不是太懂……不是太懂你的意思。” 他微叹一口气,竟带着些许无奈,手指慢慢将我眼尾旁的碎发掖到耳后,道:“我原本担心太快的话会吓跑你,但现在我已经等不及了,即使还有两个月,我却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找个什么理由将你留下来,我好担心若是自己慢了一步,你的心就已经不在了。” 我并不是没有感受过他温柔的语气,像他平日里和锦儿处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很温柔,但他此时的温柔却似乎与他对待锦儿的温柔很不一样,轻缓得如细流,却又暗含着炙热,将我的心时而轻柔的包裹,又时而将它炙烤得发烫,令我根本没有办法去正常的思考,只得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却也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眼中有些东西慢慢浮上来,眉头微锁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片刻后抿了抿嘴道:“阿留,其实锦儿的娘亲,一年前并不是离开了,而是去世了,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心中就很清楚你并不是她。” 我反应了许久,还是不能反应过来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窗外蝉鸣像是要将夜色扯碎,我太阳穴阵阵发痛,思绪越发的混乱,讷讷着道:“这到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将手移到我的背上,宽大的手掌像是在安慰一般轻抚,我听到他眸色沉重的道:“锦儿的娘亲,她患了重病,我为此做出了许多努力,最终还是……没能挽留住她。” 他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一记的重锤接连着敲在我的脑门之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这个他说的这个事实慢慢的理解过来,我仔细分辨着他的神色,见不到丝毫说谎的迹象,有些喘不过气的伸手捂住胸口,问他:“她的病严重到就连百里大夫也治不好么?” 他缓缓点了点头。 我的心思千回百转,想了半天脑中仍然混乱,只能像个傻子一般看着他道:“那……那你当初为何要骗我?” 他带着一丝苦笑摇摇头:“我并不是在骗你,而是在骗我自己,锦儿的娘亲虽然已经去世一年,但我始终没有办法接受,所以当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才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智对你做了那样的事。” 经他提醒,我这才回忆起来,我与他第一回相见,是我穿着嫁衣逃婚时跳进了他的车轿,而地点,正是他方才所答的小树林,所以说他刚刚并未将我当作南宫留,还是说,他从头至尾都并未将我当作南宫留。 我仔细看着他,不久前分明还迷离着的那双眼这一刻却清明无比,虽然酒味依旧,但脸上根本见不到任何醉意,正常的思绪一点一点回到脑海中,我慢慢清醒过来,上一刻还发着烫的心口渐渐变得冰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滩死水,问他:“你根本就没醉,对么?” 屋外一阵短暂的疾风拂过,哐啷一声的推开原本紧闭的窗户,屋中的烛火被吹灭一盏,他的眼眸随之暗下去一些,里面的坚定却丝毫不减,薄唇轻启:“不管我醉不醉,我的心仍然清醒着,方才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听到这样的话,按理说我应该是感动的,但我此刻根本无法去分辨这些犹如倾盆之雨般沉重的话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我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从认识他第一天开始到现在,就像个提线木偶般被他轻易的摆布着,被他迷晕软禁是如此,被他瞒着真实身份也是如此,被他设法留在翠竹阁中还是如此,说南宫留只是离家出走的是他,说南宫留其实是因病而死的也是他,前一刻醉得不省人事的是他,这一刻清明无比的也是他。 他到底是真的无意而为还是在耍我? 我不懂,真的不懂。 我侧过头望着床顶,面容冷静,推开他放在我面颊上的手,疏离道:“既然你没醉,那便回去歇息罢,天色已经很晚了,恐怕你明日也还有许多政事要忙,至于你方才的那些话,”顿了顿道:“我就当作没听到。” 他却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回我,半天后听到他叹息一声,“阿留,为什么要逃避我?” 我心口一紧,努力的保持着清醒回他:“我没有逃避你啊,我做什么要逃避你?” 他问:“那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得默然。 他又道:“或许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但这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一只手撑起身子看我,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让我的眼睛不得不看着他,眼中的波澜深沉,缓缓的道:“阿留,我喜欢你,与锦儿的娘亲无关。” 我的整个身子,瞬间仿佛沉进了他眼眸里的深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让我时沉时浮,一颗心连半刻也无法安定,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任何一个字,干着嗓子急于确认的问他:“你……你说什么?” 他凝目望着我,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温柔而认真的重复道:“我说,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这张面容而喜欢,仅仅因为你是夏留,是那个与别人完全不同只属于你自己的夏留。” 我的目光仿佛定在这一刻,望着他半晌,心里无数种情绪奔腾而过,有震惊,有疑惑,有难以置信,最后倾数被一种巨大的喜悦淹没,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强装出来的冷静也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下颚忍不住颤抖,连带着声音也变得不稳:“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看着我认真的点头:“真的。” 明明前一刻还在为他装醉的事情而无比生气,却因为这短短的两个字,所有的埋怨在瞬间烟消云散,心中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感动,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猛烈的涌到胸口就快要喷薄出来,眼中控制不住的湿热一片,我急忙伸手捂住眼睛,过了许久始终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拿开我的手,我闭着眼睛不敢看他,感受到他的指腹一点一点帮我拭去眼角的泪,对我道:“我知道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么?” 我被这句话惊得立时睁开了眼睛,下一刻便对上他的视线,又急忙侧头移开,明明心中已经慌乱得不行,却还是故作镇定的强撑着道:“我……”牙根一紧,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承认道:“你说的对,那……那又怎样?” 话一出口我便被自己吓到了,但竟然也不觉得后悔,反而释然一般松下一口气来,听到苏晋轻笑一声,有些无奈的道:“不过就是承认喜欢我,怎的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我脸上一红,“哪……哪有……” 他伸出一只手捧住我的脸,不给我逃离他视线的机会,挺拔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我的,眼中的笑意被认真的神色取代,轻声问我:“阿留,你是怎样想的,告诉我。” 若是换了别人离得我这样近,我早就一个翻身将其踢出老远,但此时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我却一点反抗的动作都做不出,任由他的手掌在我脸上摩挲,任由他这样肆无忌惮的将我望着,脑中迷茫又不解,傻愣的问他:“什……什么怎么想的?” 他的眼神依然定定,沉稳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若我说我要你与我在一起,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脑子早已无法正常思考,对于他这个问题,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被他这样望着,我没有逃避的余地,只能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他嘴角扬起,霸道的道:“那你也不用想了,阿留,和我在一起。” 见惯了淡然的他,他突然这样霸道起来让我有些措不及防,下意识的就扯出一个理由来拒绝他:“可……可是,你知道,我是出家之人,不能和……”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截了过去:“不要用这个借口来敷衍我,你并未正式受过入佛门的礼事,最多也就是自小借宿在佛寺中,更何况,就算你真的出家了,我也并不在意。” 我哑然,并想不通他是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他后面的一句话更让我心中越发慌乱,慌乱中只能将师父他老人家搬出来做救兵,道:“可是,我觉得……觉得应该要先问一下我师父的意见吧,不然……不然……” 他挑眉:“你觉得以我的身份,他会不同意么?” 对啊,他是皇上,谁敢忤逆他的决定?包括现在的我,他也似乎并不打算给我拒绝的余地,面对他不可忽视的目光,我有些不知所措:“可……可是……” 还没有想到再继续找个什么借口来应付,他的头突然朝我靠近,眼前一黑,嘴唇上传来一片温凉的触感,我的瞳孔瞬时放大,整个身子僵得如一块石头,甚至连气都不敢喘,脑子里停滞一瞬,又叫嚣一瞬,叫嚣一瞬,又停滞一瞬,半天仍然不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他的唇离开我的,看着瞪着一双眼睛呆若木鸡的我,邪邪的笑道:“现在,肯答应我了么?” 我呆呆的望着他一双好看的唇瓣,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个短瞬的吻,心思像是完全被他的笑控制了一般,木然的点了点头。 他满意的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来,嘴角边蕴出的酒窝就像三月山间海棠,看得我一瞬间失了神,趁着我失神的当口,他又缓缓将唇移了上去,在我的额头印下一个轻吻,笑着道:“阿留,我从未像此时这样高兴。”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顿时像糖水一样化开了,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开心会是这样一件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也再管不得那么多顾虑,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想到我今晚被他牵着走了这么久,他一直是这样一副从容的姿态,我却不知在他面前出了多少次糗,以我的行事风格,怎么说也要至少扳回来一成,看了看他,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看到他眼中果然出现一些惊讶,我顿时大受鼓舞,深吸一口气往他的鼻尖亲了上去,然后见到极少出现在他脸上但此刻却在他脸上慢慢放大的不敢置信,心里满足不已,学着他挑眉的道:“有了这个吻,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人,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我以为这样的霸气的话会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却没想到话说完后他嘴角的笑意竟然更深了,慢慢凑近我道:“我觉得亲鼻子不怎么管用,换个地方亲或许震摄的威力会更大一些。” 我明明晓得这是个坑,却还是鬼使神差的跳了进去,问他:“那你说亲哪里?” 他指指自己的嘴唇,直直的瞧着我沉声道:“这里。” 我的脸颊顿时有如火烧,将捧住他的脸的双手缩了回来,怒瞪他一眼道:“不要脸。”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眼中的柔光浓了几分:“其实我还可以更不要脸,你要不要试试?” 虽然知道他有时候的正经是装出来的,但实在没有料及他脸皮厚起来竟然连我都自愧不如,就算是我之前调戏良家公子时也不一定能做到像他这样明明眼中带着戏虐的笑意却依然是一脸的坦荡,此时我脸上的火瞬间蔓延到了脖子,整张脸怕是已经红得似一朵晚霞,别过眼睛伸手将他推开道:“我……我困了,你明早还要回宫上朝,还是早些回房歇息。” 他眉头稍蹙,将身子往我这边挪了挪,语气中竟然带着些委屈:“阿留,你知道的,西厢到这边一点都不近。” 虽然这翠竹阁是比寻常的院府大,但都在一个宅子里,还能远到哪里去?听他这语气却像是要翻山越岭才能回到东厢似的,我皮笑肉不笑的道:“你这意思是不想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也不直接承认,只道:“你在这里,我来的时候很轻松,但一个人回去,就有些难了。”双目诚恳的望着我:“我觉得这张床挺大的,一个人睡或许有些浪费。” 我抽了抽嘴角:“我这个人睡觉的时候很不规矩,而且时不时的会在梦中施展拳脚,这张床我一个人睡正好。”坐起身来丢给他一个枕头,指着窗外道:“梧桐树下面宽敞得很,这几天草势长得正好躺上去也软和,你要是懒得回房,推门出去就可以睡下了。” 他默了一默,然后道:“我觉得西厢离得这处虽然远,但多走两步有益健康,我还是回自己的房睡罢。” 说话间已经起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立刻又是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然后看着我道:“你还不睡么?” 我急忙躺下身子,将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打了个哈欠道:“我本来早就要睡的了,若不是被你搅和,我此时怕是已经在梦里游了一圈卫国的大好山河了。” 他浅浅的笑着:“嗯,是我的错。”然后矮身帮我掖好被子,在我耳边道一声:“睡吧,我走了。”便转身走到窗边将方才被风吹开的一扇窗户关上,帮我吹灭了房中的烛火,才缓步走出了房门。 我借着微光望着房门再度紧闭上,屋内终于重归于平静,我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几回,心中仍然波澜不止。 唇畔的触感犹在,我脑中一遍遍回荡着苏晋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努力使自己平静试图将今晚发生的一切理出个头绪来,但每当我回想起方才的情态,他带着酒窝的笑就不期然的浮现在我面前,将我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瞬间打乱,让我根本没有法子做到冷静思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四十章 夏风欲过,晚院不肯(四) 一百四十章 夏风欲过,晚院不肯(四) 我从来没有想过,苏晋会对我生了感情,以往他对我再如何好,我始终认为他不过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南宫留的影子,因他对南宫留爱得极深,才在不知觉中将这份爱偶尔转移到我身上,但方才他说喜欢我时的眼神,我却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真诚,在那双眼眸中,我看到的不是别人,那样的眼神仿佛只属于我自己,所以才那样无法自拔的陷了进去,才那样难以控制的答应了和他在一起。 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我也知道自己其实有许多种理由要拒绝他,但看到他用那样的语气同我说话,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时,我觉得自己完全失了理智,没有半点去拒绝的力气,仿佛我对他的喜欢已经到了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地步,可我明明认识他不过两个月,对他全然谈不上了解两个字,怎的就觉得身上这颗心已经陷得如此之深了呢? 难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毫无道理可言的么? 方才从他口里听说南宫留已经不在人世的实情,我在短瞬之间有些不敢置信,虽然我晓得这样显得很没有道德,但之后还是忍不住有一丝丝的庆幸,大概也正因为这个实情,在他问我我心中是不是也有他时,我才有了承认的勇气,若这世上还存在着另一个与我容貌相同又深得他喜欢的人,我便宁愿做一只缩头乌龟也不愿冒然上前自取其辱。 只是,这个人虽然不在世上了,却有没有一直在他心里? 这个问题,我并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既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就没有反悔的余地,我既然是喜欢他的,能与他在一起就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即便是苏晋心中还有南宫留,但她已经不在世上,这就说明我还有机会去争取苏晋完整的心,还许多可以去做的事情,我相信只要我愿意努力,总会得到回报的,胆小怕事向来不是我的行事风格,对待感情也应当如此。 但我又是个懒惰的人,在感情上面依然勤快不起来……是以其他许多要去顾虑的事情,譬如他的身份与他的后宫,这些令人烦心的事可以暂时靠后处理,今夜我想的事情太多了,一向自认为聪慧的我此时脑子却不怎么够用,反正来日方长,我也并不着急,今夜还是先让我的脑子歇上一歇罢。 窗外天依然黑,我的心却多了几分清明。 第二日醒来时,屋中已然大亮,不知是谁打开了窗户,几缕金色的光束照进屋来,覆盖在我的被子上隐隐发暖,可见得到此时显然已经过了大早上,昨夜睡去得晚,今早也无人来叫醒我,我从被窝里爬起来睁着朦胧的双眼看着屋中的一切有些懵然。 懵然了半晌,终于见到莲子抬了一盆水走进屋来,看到我醒了,欣喜道:“夫人,你醒了。” 我揉揉眼睛茫然的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莲子将水盆放到木架上,一边揉帕子一边道:“快到午时了,本来还想让夫人多睡一会儿,但午膳已经备好了,怕夫人饿着肚子不好,奴婢便准备过来叫醒夫人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这翠竹阁中我已经是第二回睡这样的懒觉,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咳两声开始胡诌:“昨晚有只蛐蛐儿跑到我屋中来,一直吵得我睡不着觉,折腾了大半夜也未能将它抓住。” 莲子同情的看我一眼:“难怪了,昨晚小姐睡觉前将先生送给她的蛐蛐拿出来玩,一不小心让那蛐蛐从罐子里逃了,想必是跑来夫人的房间里了。” 我愣了愣,然后觉得这未免也太巧了些,我只是随意拈来的一个借口,哪想到昨晚锦儿真弄丢了一只蛐蛐,倒歪打正着的显得我这个借口很有说服力,不过那蛐蛐是苏晋送给锦儿丫头的生辰礼物,这下让它给逃了,锦儿不伤心么?便朝莲子道:“原来是锦儿的蛐蛐儿,蛐蛐逃了锦儿有没有哭鼻子?” 莲子一边服侍我穿衣一边笑着道:“奴婢也以为小姐会哭鼻子,但没想到她就只是有些难过,不过今早起来似乎已经将这个事给忘得干净了,一吃完早膳就和小白在院子里闹腾,现在就等着夫人陪她一起吃午膳呢。” 我就说我一直睡到这个时辰怎么也没见着锦儿来粘我,原来是有了小白这个新欢,也不晓得我是该因为失宠感到无奈还是该因为暂时摆脱了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而感到庆幸…… 洗漱过后,莲子又为我梳了头发,坐到饭桌上时,看到锦儿正拿着一只吃了一半的鸡腿追在小白屁股后面围着桌子跑,嘴里还嚷嚷着:“小白吃肉肉,肉肉香香……”小白却像是身后有强敌追击一般,一张虎脸惊恐的避之不及。 这一幕看得我奇怪不已,锦儿手里拿的可是鸡腿,小白怎么这一副像是要被灌毒药的模样,但等我看清锦儿手里被啃得惨不忍睹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的鸡腿时,顿时就明白了,别看小白只是一只老虎,但也是一只十分讲究的老虎,想来是嫌弃锦儿的口水才不愿意吃下这块被啃剩的鸡腿。 看着这一人一虎,我有些无奈又好笑,便也随她们玩闹去了,等拿起筷子准备吃饭时,才注意到此时饭桌上只有我一个人,朝莲子奇怪的问:“夏连和云鄂呢,他们不在这里吃午膳吗?” 莲子正帮我盛饭,答我道:“早膳时奴婢去叫过夏小师傅和云公子了,但他们那时都还未起床,到现在也一直未到雨桐院中来过,奴婢正准备去看看是不是阿喜将他们另外安排在别处用膳了。” 我接过莲子递来的米饭,点头道:“快去吧。” 昨晚让夏连去帮我灌醉苏晋,但从昨晚苏晋的表现看来他根本就没有真醉,后来又被他搅得心中一潭春水发了山洪,光顾着忧心这个忧心那个,却完全忘了思虑夏连这小子的境况,也忘了向苏晋提要答应他的那五百两银子,待会儿等他问起来我若实话实说的话,这小子恐怕是要真的山洪暴发了…… 正想着该编个什么理由将这件事搪塞过去时,莲子却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跨进门槛时还因为着急差点绊倒,我被她吓得手里的米饭差点摔到桌子上,稳住后听到她叫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我见她这个情态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放下碗筷问道:“怎么了?” 她喘着粗气道:“夏小师傅和……和云公子打……打起来了!” 我顿时放下心来,又将碗筷拿起来,夹了一筷子小青菜往嘴里放边嚼边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他俩每天打一架是常事,哪天不打了才不正常呢,放心放心。” 见到我这个反应,莲子先是一愣,然后又担忧道:“可是……可是夏小师傅看起来很生气,还说要一把火将翠竹阁烧了。” 我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塞到嘴里,含糊着道:“这小子发脾气向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他绝对没那个胆子真烧,放心放心。” 莲子着急无比的道:“可是昨晚云公子在西厢宿的房间已经烧起来了!” 我手里的米饭啪一声摔到地上:“什么!” 等我嘱咐莲子在雨桐院带好锦儿后火急火燎的往西厢赶时,远远便见着院子上方浓烟滚滚,心中顿时大呼不妙,立刻快跑掺着轻功的飞到现场,境况却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只见院房的一角果然火势大作,院子里早已乱成一团,下人们救火的救火,逃窜的逃窜,夏连和云鄂两个还在着了火的房顶上方打得胶着难解,两人出招似乎都像脚下的火焰一般毫不留情,看得我一阵心惊胆颤。 我提起身边的一桶水正想上前一起帮忙灭火,眼前突然冒出个人影,他一张黑得只看得见眼珠子的脸将我吓得双手一抖,一桶水哗啦一声都浇到了他身上。 等我艰难的仔细看清他的长相,顿时有些尴尬:“阿喜……怎么会是你……” 被烟熏黑的阿喜吐掉嘴里的一口水,忙道:“夫人,此处危险,你怎的过来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小的该如何向先生交代?” 我摆手道:“这个时候那还顾得了这么多,那两个人再打下去,怕是都要被烤成人干了,你先带着他们灭火,我这就上去劝架。” 说着,就顾不得阿喜阻拦,纵身一跃便飞上屋顶。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四十一章 夏风欲过,晚院不肯(五) 一百四十一章 夏风欲过,晚院不肯(五) 天上有烈日,脚下有烈火,我往屋顶上飞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炙热的温度,小心踩着暂时没有受火势殃及的地方借力使出轻功,我一个跃身上去正好撞上夏连手里拿了一把菜刀,云鄂手里拿了一柄长剑相互朝彼此刺去,我顾不得多想什么,大呼一声:“住手!”便条件反射的上前阻拦。 耳边有空气被刺穿的疾声,一把菜刀和一柄长剑分别停在我的脸颊左右,再近一寸便要刺进肉里。 分别立在我两旁的两尊祖宗同时愤叫一声:“你做什么!”差点将我的耳膜震破。 我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道:“两位大侠,要打下去打行不行,没看到这里已经变成火海了吗?” 这两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低头看一眼脚下的情形,然后各自冷哼一身便纵身跳下院子里去。 我无语至极,也跟着他们跳了下去。 院子里两个人依然对峙,仿佛有什么天大的仇恨,与以往打架的势头全然不同,尤其是夏连这小子,脸上的怒火似乎比正吞噬着房子的火还要厉害许多,手里的菜刀也不晓得是哪里顺来的,一副不把云鄂千刀万剐就誓不罢休的形容。 我着急的同时又觉得奇怪,昨日这两人分明还挺和谐的,怎的过了一夜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但此时更需要担心的显然不是这个,我看他们两个都已经脱离火海,便也暂时懒得去管他们,转过身拿了个木桶就帮着一起灭火去了。 所幸这火势发现得及时,几乎整个翠竹阁中的人手就连年迈的百里大夫也赶来救火,大家齐心协力的忙活了半天,总算是赶在火势蔓延出西厢之前将最后一束火苗浇熄,但我看着已经被毁得差不多的几间房屋和满院狼藉,胃里顿时一阵阵犯抽,痛得我差点站不稳身子往地上倒去。 夏连这个臭小子,如今给我闯了这么大的一个祸,这样大的一个损失我恐怕辛苦一辈子也赔不清楚了! 转身看一眼依然打得火热的两人,我心中的星点怒焰瞬间变成燎原大火,将手里的空桶往他俩重重的摔过去,两个人机敏的往两旁让开,木桶哐啷一声摔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我趁着两人楞然的当口冲上去一把抓住夏连的衣襟,“臭小子你给我住手!” 夏连手中的菜刀左右挥舞着,怒不可遏的大叫道:“夏小六这事你别管,老子今天说什么也要帮天下人除去这个人渣!” 云鄂将剑握在手中,不肯相让的冷哼一声,讥讽道:“人渣?你给我好好想想,昨晚喝醉耍了一夜无赖今早醒来又不肯认账的是谁?人渣这个称号,我恐怕担待不起。” 夏连脸色瞬间变得那叫一个难看,“你胡说!”话罢又要挥刀上去。 听这两人的话,昨晚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心中虽然好奇不已,但这个时候显然是先把这两个人劝住才是要紧。 我使出全身力气紧紧将夏连拉住:“死小子你给我冷静点!你看看这院子都被你烧成什么模样了!你就算再有多少五百两都赔不了,你是想让我们紫庞寺给人家做一辈子苦力吗?” 听到我的话,他这才冷静下来一些,总算愿意认真的侧头打量院中此时惨不忍睹的情形,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手里的菜刀哐啷一声掉到地上,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面色复杂的默然半晌,又愤恨道:“若不是苏晋那厮趁着我醉得不省人事将我送去了这个人渣的房间,怎么会害得老子守了许多年的清白之身说没就没了!老子就算是烧了他的翠竹阁,也不能化解我的心头之恨?” 他话音刚落,院中便接二连三的响起木桶落地的声音,我转身瞧见齐齐站作一排围观,此时都恨不得用手扶着下巴脸上纷纷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观的众人,胃里又开始抽搐…… 夏连这小子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般,指着云鄂旁若无人的开始大骂:“这个人渣,明明知道老子喝醉了,还趁着老子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夺走了老子的清白!这样的人渣就是将他千刀万剐不足惜!” 众人顿时都呆了,十几张被烟熏黑的脸上齐刷刷出现瞪得似白丸子的眼珠子。 云鄂僵着脸,嘴角扬起一个极度不懈的冷笑:“你的脑子莫不是随着你的头发一起剃掉了?昨夜借酒撒泼强上了我不肯认账,现在又来耍赖污蔑我,夏连,这段时间我对你的容忍是不是太多了?” 众人齐齐低呼一声,百里老大夫差点没有站稳,幸得身边的阿喜眼疾手快的搭手搀扶一把,才不至于一头栽到地上。 “你放屁!”夏连脸色一黑,“老子宁愿吃屎也不可能碰你!” 云鄂挑眉:“是么?那昨夜很享受的是谁?” 众人身子齐齐一歪,大部分虽然艰难的稳住,还是有几个年轻的小厮摔到了地上。 我万般无奈的扶一把额头,眼见着这两人又要说出什么更加令人震惊的话,急忙将夏连往一旁拖了拖,在他耳边低声提醒道:“这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人,你是想让你俩的事情让全帝都的人都知道吗?” 他顺着我抬眼一看,终于反应过来,身子僵了僵黑着脸恼羞成怒的朝围观的众人斥道:“看什么看,当老子是唱戏的吗!” 众人被他这极怒的一吼,纷纷惊恐的往后退了退,一脸的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我不由得庆幸,幸好他们都不知道我与夏连是姐弟,这臭小子今日丢脸丢成这个,我哪还好意思承认他和我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我咳两声朝大家道:“今日辛苦大家了,既然你们先生不在府中,房子被烧的事情就等他回来再处理,你们就先各自去忙吧。” 他们顿时如获大赦,战战兢兢的应了声是便忙不迭的奔出了院子。 我觉得,我上辈子定然是造了什么人神共愤的孽,这辈子老天爷才让夏连和我同胞出生以此来作为惩罚,以往他闯下一些大大小小的祸事让我来替他擦屁股,我都看在我们九泉之下爹娘的面子上心甘情愿的认了,但今日他竟然胆子大到去烧人家皇帝的私宅,这个屁股,我想我恐怕是擦不干净了…… 看一眼破败不堪的房屋,再看一眼丝毫没有认错觉悟的夏连,我连骂他都懒得骂,摆摆手道:“打吧打吧,你们想打就打,反正伤了死了的不是我,同归于尽了最好。” 说完,也懒得去管这无药可救的两人,转身便走出院子,不久后果然又传来打斗声,我生无可恋的望天长叹半天,才无奈的往梧桐院缓缓走去。 回到梧桐院,莲子见到我这幅惨烈模样立刻明白我这是参与了救火,急忙帮我收拾干净后换了整洁的衣裳,又不放心的查看了一遍我的伤口,没有发现什么新的血迹才肯罢休。 看到我一脸的愁云惨淡,知道我心情不好于是没有多问什么,监督我喝了药后便去院子里陪锦儿玩了。 我独自在房中郁闷的坐了一下午,夏连这小子大概是良心难安,太阳下山时出现在我面前,脸上的表情似乎还带着些歉疚,立在门边默然站了半天,见我不理他才慢慢挪到凳子上,犹豫一阵开口叫道:“阿姐……” 我恨不得立即一巴掌将他从窗户拍飞出去,以前都是夏小六夏小六的叫,这个时候闯了祸晓得喊我阿姐了。 我看都懒得看他:“别叫我!” 他顿时哭丧着脸道:“阿姐你别这样,我今日就是一时冲动才……” 我狠狠瞪他一眼:“冲动?你哪次惹事不是一时冲动?今日你不是还说让我别管些事的吗?现在怎么晓得来找我了?” 要是换做平日被我这样吼,他早就气势汹汹的骂回来了,此时却埋着个脑袋不敢反驳我,闷声道:“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我不找你找哪个?” 我愤恨不已:“你还晓得我是你的亲人?你烧人家房子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苏晋是什么身份你是知道的,他的房子是说烧就能烧的么?” 他立刻抬起头来,不服气道:“我知道他是皇上,但他也不能这样害我啊,如果他没有趁着我喝醉将我送到云鄂的卧房里,我至于被气成那个样子么?”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四十二章 莲叶青青默相依(一) 一百四十二章 莲叶青青默相依(一) 他这话倒是点醒了我,虽然我晓得昨夜苏晋并没有真的被灌醉,但后来被他搅乱了心思以至于我并未好好的将这事思虑一遍,从夏连的话看来,他很有可能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目的,那或许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夏连则是灌醉他不成反而被他诓了一把。 我有些疑惑的问夏连:“你昨夜醉成那个样子,怎么如此确定是苏晋将你送到云鄂房中的?” 提起这个来夏连就一脸不悦,啐了一口道:“不是他亲自送的,是他吩咐下人送的,我今早醒来就在人渣的房中,阿喜亲口承认了是苏晋这样安排的,他明明晓得我和那个人渣不对盘还这样安排,说不定他早就和人渣勾结好了存心要害我。” 他一口一个人渣的叫,想必此时心中对云鄂的愤恨已经到了极点,我恨铁不成钢:“我明明是叫你去灌醉他的,怎的最后反而变成是你醉了?” 他一改方才得愤恨神情,脸色有些闪躲,嗫嚅道:“我这不是难得……难得遇到那样的好酒,一不注意就……就喝多了嘛……” 他这是胡扯,这臭小子虽然并不是没有喝过酒,但由于紫庞寺中资金短缺,是以我们从来没有什么钱去买好酒,且他的品味一向粗俗,对他来说天下的酒都一样,哪里有哪个本事品得出来酒的好坏,昨日多半是被苏晋那个心思深沉的狐狸三言两语哄得他兴致高昂,才不知觉的往自己肚子里灌了那么多酒,将我交给他的事情全然抛到了后脑勺。 我伸手往他脑门上狠戳了一下:“你说你能给我争气一点吗?哪次我交给你的事情你是好好完成的,这回你将人家的房子烧成那样,我看你拿什么来赔。” 他自知理亏,对我戳的这一指头老实的受了,但还是嘴硬的道:“我这也是为了帮你才弄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你又是我的阿姐,若要真赔你也逃不了责任是不……” 这个臭小子,是在威胁我如果我不管这事的话,他就会把是我让他去灌醉苏晋的事实说出来。他是不晓得,苏晋不仅知道了这个事实,还将计就计把我和他都给反诓了一把,只是我也不能将昨晚在我房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只得瞪他一眼道:“要我赔?我拿什么来赔?纵然把我俩都卖了也恐怕也赔不起。” 他撇嘴:“苏晋不是还欠着我五百两银子么……” “这翠竹阁里随便一根柱子都不止值五百两!” “……” 他默了半天,终于露出些悔恨的神情:“那怎么办?” 我摸摸下巴作沉思状:“也不晓得那千花楼里收不收和尚……” 夏连的脸一黑:“夏小六你个没良心的!” 他刚骂完,莲子便突然快步跑进屋来,指着院门一脸惊恐的道:“夫人,先生他来了!”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桌边便有黑影一闪,感觉到一阵疾风掠过,刚才还在眼前的夏连便瞬间消失不见,只有一扇窗户慢慢摇晃了几下。 莲子呆楞一阵,迷茫的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则是气得急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大步奔到窗边往屋外看了半天,哪里还见得到夏连的半个影子。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竟然在这个时候畏罪潜逃让我独自一人去面对“债主”,他最好是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的话我定要他知道知道我这个阿姐的厉害。 可惜此时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很快我便听见锦儿雀跃的喊着爹爹的声音,我朝莲子一个劲的使脸色,只希望她可以暂时帮我把苏晋打发过去,莲子立刻会意,刚要转身出房,手里稳稳抱着锦儿的颀长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莲子猛的顿住脚步,反应过来后急忙行礼:“奴婢见过先生……” 苏晋面色淡然的点了点头,又道:“你先带锦儿去吃晚膳,我和夫人稍后过来。” 莲子应下,将锦儿接到怀里后忧心的看我一眼便出了房门。 屋中只剩下我们两人,我僵住身子站在窗户边,干巴巴的朝他笑两声:“你来了啊……” 他走近我几步,微微扬唇:“你这副表情,似乎不太希望我来?” 我立刻摆手道:“哪里哪里,你误会了,误会了。“ 他完美的五官上露出一些暧昧的笑意,声音浅浅:”这么说,你是希望我来了?” 我:“……” 这个人,与他说话总是被他带到沟里去,幸好我脸皮厚,也不会因为他一两句调侃就羞愧难当,只是咳两声镇定道:“我疼爱锦儿,她对你日盼夜盼的,我自然是希望你经常过来。” 他移步坐到凳子上,从善如流的拿起茶壶给自己倒水,满意一笑道:“不错,看来你已经开始适应这个位置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什么位置?” 他修长干净的指节中握着青瓷茶杯,深邃却又温和的眼眸将我瞧着,缓缓道:“自然是锦儿的娘亲,我的夫人。” 他这话让我脑中浮现出昨晚我与他在这间卧房里的情态,他说的那些话语再次在我耳边回荡,我生出一些如梦似幻的错觉,脸颊上面隐隐发烫,有些飘然的走到桌边坐下,也倒了一杯水灌到肚里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自然的道:“适……适应得还行……” 他轻笑一声,仍然望着我:“原来你害羞的时候是这个模样。” 他说得如此直白,却叫我在瞬间更红了脸色,故作镇定的执壶帮他添茶,转移话题道:“啊,这个茶是你前些日子让人送过来的龙井,确然是好茶,你多尝尝,多尝尝啊。” 他笑着看我一阵,终于未再在这个话题上面多做停留,拿起我给他倒的茶浅啜一口。 我缓缓松一口气,心中却是有些暖意流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今日的他似乎有些不一样,往日他总是一副淡漠模样,看似温良知礼,实则很难接近,脸上的笑从来都未及眼底,让人始终分辨不出他真实的情绪,但此刻他眼中的笑意,却像是由衷的喜悦,身上的那一层滴水不漏的无形屏障,似乎也在悄然消失,让我觉得自己与他近了许多。 我原本还觉得昨夜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梦,但此刻见到他与我这样相处却有了真实的感觉,他方才与我说笑的话虽然让我觉得难为情,但心中却丝毫不抗拒这种感觉,甚至,我是喜欢极了这样的他。 果然,陷入情网的女人多半没有什么理智可言,但所幸我还是个比较理智的女人,这个时候脑子里还存着清醒,没有忘记更为要紧的事情,虽然我与苏晋现在的关系不大一样,但夏连烧了他房子的这件事还是得拿到明面上来解决。 我暗自探查苏晋的神情,发现他的表现从始至终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难道是还没有来得及听说这件事,还是卫国国库太过充盈让他根本不在乎这点皮毛之损? 正疑惑时,见到他将手中茶杯放下,挑眉看我:“茶杯好看还是我好看?” 我将刚好落在他眼尾的视线迅速收了回来,咳两声掩饰窘迫,镇定道:“都挺好看的……”拿起茶杯讪讪的喝了几口,顿了顿又问他:“对了,你方才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听说了什么?” 他面容不改,淡然道:“我应该听说什么吗?” 看他这个反应,我稍稍放下心来,看来他这件事暂时还没有传到他耳里,但这毕竟是他的宅子,早晚他都是要晓得的,想到这点我心中又不安起来,看了看他问道:“你进了翠竹阁后是直接来的雨桐院么?” 他泰然自若的拿起茶浅啜一口,语气及其平常:“没有,来之前回了一趟西厢。” 我刚进嘴里的一口茶顿时卡在嗓子里差点往外喷了出来,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它咽了下去,却还是将我呛得咳嗽连连,苏晋见状立刻起身走到我身边,宽大的手掌帮我顺着背,我缓过来后抬头看他:“所以你……” 话没说完,他微皱着眉打断我:“喝得慢一些不行么?总是这样冒失,叫我如何放心?”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四十三章 莲叶青青默相依(二)(6000) 一百四十三章 莲叶青青默相依(二)(6000) 我此时全然没有心思去管这个,他说他已经去过西厢了,那就不可能不知道房子被烧的事情,为何还是这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表情。 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却不能,伸手抹了一把嘴巴道:“那今天发生的事情,你都应该知道了吧?” 他重新坐了回去,点头嗯了一声。 我不解:“那你都不在意的么?那么大的房子要重新修缮的话得花不少钱。” 他却笑了,眼中眸光明朗:“还没有正式成为我的夫人,就已经开始操心起翠竹阁的财政了么?” 我又被他呛了一下,无奈道:“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该知道,放火烧房子的人是夏连,我是他的阿姐,这小子如今已经畏罪潜逃,这事也只能让我来负责。” 他看着我,眼中有些不明意味,问我:“那你打算如何负责?” 我没想到他会问得如此直白,我虽然说要负责,但若赔钱的话我显然是赔不起的,这样大的事也不是道一两句歉便能抵消得了,是以我也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去负责,只得一脸窘迫的道:“这个,这个嘛……” 我听到他道:“或许,你可以考虑以身相许。” 我猛的睁大了眼睛,对上他毫不避讳的视线又急忙移开,双手不自觉的揪了揪裙子,“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吧……”想起他结实的身线,我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脑子一打结就道:“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抬起眼来,看到他嘴角的戏谑笑意,这才笨拙的反应过来他刚刚是在说笑,顿时有种想一把掐死自己的冲动,这样明显的玩笑话都听不出来,我是有多想向他献身…… 心中已经羞愧难当,但脸上依然强装着着镇定,我坐直身子咳两声正色道:“说的什么话,我夏小六是那样的人吗?” 他脸上的笑意依然,语气温柔:“嗯,你不是。” 我被他这样看着,心口有些发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在寒日中将自己浸泡在温水里,舒适而又安心,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和自己喜欢的人这样相处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由衷的笑意情不自禁的浮到嘴角上来。 但我仍然没有忘了正事,问他:“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话出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也温柔无比。 他笑一笑,伸手轻拭掉我唇边的水渍,带着暖意的拇指指腹缓慢的拂过我的嘴角,突然亲昵的动作让我心中一愣,海棠花香清晰可嗅,屋外天气炎热,我却恍若有一股清凉萦绕,一瞬间身体竟有些飘然,听到他道:“我方才已经将事情了解了,这件事除了夏连,云鄂与我都有过错,自然不能让你一个人负责。” 我想起夏连的话,忍不住问他:“昨晚,你为何要让人把夏连送到云鄂房中?” 他将手收了回去,低眸整理自己的袖口,坦然的回我道:“昨晚他醉得很厉害,将他送回他自己的房间是不可能了,而我也正好醉了,没有法子照料他,便只能将他送到云鄂那里。” 我探寻的看着他,“你醉了,你确定你醉了?” 他脸上的神情无比坦荡自然:“原本是很醉的,但在去翠竹阁的路上被冷风吹得清醒了,所以昨晚对你说的那些话并非醉话。” 他这副模样让我无法怀疑他,只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其实说起来,我在和夏连说出灌醉他的计划到他醉醺醺的来梧桐院寻我这段时间,我与他并没有见过面,说明他没有机会从我这里发现什么破绽,除非是夏连那小子说漏了嘴,但看夏连的表现也不像是有这个可能,或许,我是真的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见我半天不说话,苏晋开口问道:“怎么了?” 我将他想成那样心思狡猾的人,忍不住觉得有些愧疚,心虚的移开视线道:“你昨晚喝多了酒,今天又早起进宫忙政事,身子还受得住么?” 他眼中的光线渐柔,浅笑着道:“自然是受得住的。”将眉头微微蹙起,伸手在太阳穴上按了几下,貌似有些不舒服的道:“就是,头现在还疼着。” 他那一下皱眉仿佛将我的心头肉也挤了一挤,忍不住担忧道:“要不要让百里大夫帮你瞧瞧?对了,我现在去让莲子帮你熬些醒酒汤,喝了会舒服一些。” 说着,我便要起身去找莲子,移步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只厚实的手掌拉住,我侧头瞧见苏晋眼神温柔的看我:“不用了,你帮我揉揉就好。” 他的语气比三月春风还要轻柔,我根本就没有抵抗之力,恍惚的答了一个:“好。”便乖乖的走到他身后,伸手在他额头两旁揉了起来。 唯恐自己的力道太大弄疼他,我小心控制着动作,揉了一会儿问他:“痛么?” 他摇摇头道:“很舒服。” 我有些高兴,语气轻快起来:“师父他有些头风,天气寒冷时就会犯头疼,我经常给他这样揉,揉一揉他就不痛了,以后你要是头疼,我就给你揉,好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说出这话来我竟有些莫名的紧张,短暂的沉默一阵后听到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谢谢你,阿留。” 虽然阿留这个称呼曾经属于别人,我之前也有些反感,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经过了昨晚的事,此时听着他这样唤我,我竟然丝毫不觉得排斥,亲切道:“我和你这样的关系,说什么谢谢。” 他轻笑一声:“那我以后不说了。”反手过来轻握住我的手腕:“好了,已经不疼了。” 拉着我坐到他对面,依然将我的手握在手心中,看着我道:“房子被烧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怪夏连,只是他性子太野,若凡事都这样随意由着自己来,往后吃亏的是他自己,我打算给他一些小教训收收他的性子,不过若你不同意,我便不会对他如何。” 我没有想到他会思虑得这样周全,更没想到他会如此为我着想,心里有些感动,我忙道:“怎么会不同意,这小子就是欠收拾,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用过问我的意见。” 他笑道:“夏连能有你这样深明大义的阿姐,是他的福气。” 我不好意思的嘿然笑笑,但是这次夏连给他造成这样大的损失,若叫我什么都不用管我定然是于心不安,只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来弥补夏连的过错,于是朝苏晋道:“夏连将房子烧了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负责任的,你打算何时开始修缮西厢?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他想了想道:“修缮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不过原本在房子里有这几年我在民间一些产业的账本,但现在跟着房子一起被烧毁了,恐怕需要重新核算一遍,这段时日宫中事物多,我没有什么时间,若你……” 他话还没说完,我立刻积极道:“交给我好了,我虽然不会做生意,但对对账本难不倒我,你若信得过我,这件事就让我来解决罢。” 他笑着点头:“好,我会让阿喜协助你。” 这件事总算是顺利的解决过去,我心上一块石头放下,顿时轻松了不少,虽然比起苏晋的损失来,我单是帮他对对账本根本抵消不了夏连的过错,但能帮他做点事情好歹可以让我安心一些,也下定决心以后的日子里我好好待锦儿和他,他待我不薄,我定不会辜负他。 吃过晚膳后,苏晋并没有在雨桐院中多做停留,说是宫中有事便随前来叫人的阿喜一起离开了翠竹阁。我大概猜得到是关于知照前去伯图和谈的事情,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加上另一边离落和秦若的处境,我原本愉快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想着等苏晋回来了要问一问事情进展得如何。 但今日苏晋却没有回翠竹阁,只派了阿喜前来知会我今晚他会留在宫中处理政事,我虽然担忧却也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第二日阿喜便来到梧桐院叫我,说是苏晋交代了要带我去酒楼中对账,我有些讶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着手此事,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他,我自然不能够推托,解决了早膳之后看一眼与小白玩得正欢对我根本就没有任何不舍的锦儿,幽幽叹一口气便交代了莲子几句随阿喜一起出了翠竹阁。 马车上我掀开布帘望望车水马龙的长街,远远看见尽头隐约有皇城一角,转头问阿喜:“阿喜,苏晋他经常这样在翠竹阁和皇宫之间来回吗?” 阿喜回我道:“之前先生只是一个月会回翠竹阁两三次,但自打夫人来了翠竹阁,先生他便来回得比较勤了。” 虽然皇宫离得翠竹阁并不是很远,但他总是这样来回折腾,有时候早膳都来不及吃便要进宫上朝,我可以猜到他除开在雨桐院中陪锦儿的其他时间都是在忙碌中度过,不仅要操心朝政,还掌管着这么多产业,虽说作为一国之主不忙碌是不可能的,但像他这样忙碌,我忍不住担心他身体会吃不消。 说起这个来,其实有两桩事令我感到很奇怪。 这第一桩,卫国不许朝中官员私自经商,他作为皇上却在暗中经营了这么多产业,难道国库里的银子已经空缺到这个地步,让他不得不另谋出路以保证皇宫稳固么? 第二桩则是关于翠竹阁,我虽然没有问,但大概能猜到他在宫外设下翠竹阁这个别院是为了锦儿。宫中虽然锦衣华服,但毕竟是个是非之地,锦儿没有娘亲,他忙于政事又不能处处都顾及得到,锦儿在若在宫里难免会受委屈,但翠竹阁若单单是为了保护锦儿而修建的,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听莲子说,翠竹阁是一年前修建而成,也就是南宫留去世的时候,是以我不确定这翠竹阁是否还与南宫留有些关系。 我知道南宫留对苏晋来说与那些后宫女人不能相提并论,所以他才待锦儿如此疼爱,他和南宫留之间的许多事情我虽然好奇,但我现在已经想通了,若他愿说,不用我问他自会告诉我,若他不愿说,我又何必非要去问? 南宫留如今已不在人世,既然是他的过去,我便没有必要刨根问底,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是我,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未来,不管在遇到我之前他待别人如何,我只知道他现在待我很好,也唯独待我这样好,既然老天爷对我如此眷顾,我就该抓住机会,好好与他在一起。 这样想着,我心中渐渐安定,马车很快到达目的地,下车后我才发现我们到的这家酒楼是我与夏连第一天到帝都时入住的那家香满楼,进了酒楼后老掌柜一眼就将我认了出来,客客气气的同我打招呼,知道我是奉苏晋的吩咐来对账时,年老的脸上露出些吃惊的表情,吃惊了半天面色又变得恍悟,对我的态度不由得恭敬了许多,一脸惶恐的将我领进了账房。 一个上午下来,我才知道做生意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我不知道平日苏晋是如何处理这些账本的,我只知道自己看了一上午,头皮已经发麻不已,看着账本上仿佛没有尽头的一组组数据渐渐的开始眼花。 好不容易熬到吃午膳的时间,阿喜在饭桌上告诉我,我们今早处理掉的这些仅仅是冰山一角,我顿时感觉自己跳进了一个大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爬上去,但这个坑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跳进来的,就算觉得后悔也只能悲催的认命。 等吃完午膳,我才发现更悲催的事情还在后头。 原本以为今天不在翠竹阁中,可以逃过喝药这一遭,但刚吃完午膳,便见到阿喜端了一碗药汤递过来,笑眯眯道:“夫人,该喝药了。” 我顿时懵了,看着黑乎乎的药汤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哪里来的药?” 阿喜道:“先生交代了,无论夫人到哪里都得随身将当天的药带着,这是夫人方才对账的时候小的让后厨的人帮着熬的。” 我无语凝噎半天,仰天痛呼一声,一闭眼将药汤一口灌了下去。 苏晋的产业十分广,除了我所知晓的酒楼和布阁之外,还有几家较大的陶瓷窖子,甚至连赌坊与青楼都有涉及,令我最为震惊的是,陇定城中的千花楼竟然也归属在他的名下,我完全不敢想象,他这么多年到底做了多少努力,才在将卫国治理好的同时又创造了这么多的财富。 我突然想起,他与王太后之间不和的事,虽然此事只是民间传说,我也没有得到过证实,但我觉得这并非是空穴来风,他登基时毕竟只有八岁,年纪尚幼且孤立无援,被王太后控制了政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或许他使用苏晋这个名字暗中经商也是被逼无奈的选择。 毋庸置疑,不管是在治理卫国上还是在经营生意上,他能够做到今天这个地步,足以说明他的优秀程度,但我想到的更多的是他这么多年付出的艰辛,或许旁人永远都无法想象到,更无法体会到,他至高无上的身份背后,到底经历了多少的血雨腥风。 脑海中浮现出他从容不迫的好看模样,我心里莫名被什么揪得一紧,原来心疼一个人是这样苦涩又无奈的感觉。 想到这些,做起事来也就不再那么充满怨言了,手里的账本看起来都可爱了许多,所谓爱屋及乌,大概说的就是这样。 和阿喜忙活了一天,我渐渐上了手,心中对于苏晋的所有产业链有了一个雏形,不需要再处处都过问阿喜和老掌柜也能独自结算,他俩连连夸我在做生意上很有天赋,我虽然表示很不好意思,但在心中还是不由得将自己敬佩一番…… 回到翠竹阁时已近天黑,问了莲子得知夏连那个臭小子并没有回来过,看来是准备一直做缩头乌龟等到事情完全解决了才会出现。 我也懒得去管他,忙了一天此时已经疲惫不已,抱了一会儿锦儿已经困意连连,觉得自己伤口也大好了,便让莲子帮我倒一桶洗澡水准备好好泡一泡再上床睡觉。 莲子却是有些不放心的道:“百里大夫说过夫人的伤口碰不得水,夫人若实在想要泡身子,奴婢还是先去请百里大夫来帮夫人瞧瞧能不能进水。”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便转身往屋外跑去,一溜烟的消失在我面前。 不过一刻的时间,莲子便领着百里大夫出现在我房中。 我将歪着脑袋打瞌睡的锦儿递到莲子怀里,十分不好意思的朝百里大夫道:“这么晚了还要麻烦您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百里大夫忙道:“夫人千万莫出此言,这本来就是老夫的职责,若是在那南院中安坐整日,老夫便当不得医者二字了。” 他上一次对我的称呼还是“夏姑娘”,这次却已经变成了“夫人”,虽然不晓得他为何会又这样的转变,但我也没有多问什么,只笑着客气道:“那便有劳百里大夫了。” 百里大夫为我把了脉又查看一遍伤口后,有些意外的道:“看来夫人的恢复能力比常人要好上许多,两处伤口都已愈合得差不多了,进水是可以的,只是切记不能太久。” 我和莲子都表示很高兴,便欣然的应了下来。 百里大夫又拿了纸笔另开了药方,除去了之前的两味止血结痂的药草并削减了药量,交代道:“从今日起每日服药的次数可从之前的三次减少到两次,早晚各服一次,坚持服上十日便可断药,之后老夫会配一些祛疤的膏药送来,夫人只需每晚睡前擦拭便可保证伤口不留痕迹。”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想着脱离药汤的荼毒指日可待,心中高兴不已,对百里大夫的交代自然是连连应下。 百里大夫又看了看我的脸色,关切道:“老夫看夫人的脸色有些疲惫,可是近日太过忙碌了?” 我笑着解释道:“我整日闲在这雨桐院中,哪里来的忙碌,只是今日帮苏晋对了一天的账目,眼睛有些生涩罢了。” “对账目?”他深思道,神色有些怪异。 我道:“只是脑子用的多,并不费什么体力,不会累及腰上的伤口的。” 他脸上的怪异神色出现了短瞬便消失,换作了一贯的和蔼,点头道:“老夫倒并不担心会累及伤口,夫人有心帮先生解忧实在是难得,只是近来天气炎热,夫人最好是不要伏案太久以免生了暑气。” 我连连称谢:“有劳百里大夫挂心了,我必定会多注意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四十四章 莲叶青青默相依(三) 一百四十四章 莲叶青青默相依(三) 夜中总算是凉快下来一些。 院里有晚风不疾不徐的吹过,我将窗户半开着,让屋中有凉风流通,原本打算将门销上,但想着待会儿莲子把锦儿哄睡了恐怕还要来我房中伺候我沐浴,于是只将它虚掩,打开屏风便剥了衣服入水。 自打腰上受伤到现在已过半月有余,这段时间一只记挂着百里大夫的嘱咐没有碰水,每晚都只是莲子用湿帕子简单的帮我擦一遍,我虽然不是一个十分讲究的人,但也算得上一个爱干净的人,加上近来天气炎热,轻微的动作也能导致汗流浃背,许久没有好好的洗一次澡,我身上早已是粘腻无比。 当我光溜溜的钻进水里,整个身子被适宜的暖意包裹时,忍不住舒服的叹息一声。 水里被莲子撒了一些不知名花瓣,说是可以安神养气,这些花瓣到底有没有这个功效我不知道,整个泡澡的气氛倒是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想起之前在紫庞寺这么多年我每回洗澡都是到后山的一条河里与大自然亲密接触,随时防着别人偷看的同时还要与水里的鱼虾斗智斗勇,与现在享受的状态相比,令我深深觉得我这十八年来都有点白活。 许是水里的花瓣真有莲子说的奇效,我泡了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靠着木桶打了半天哈欠,我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但心里还记挂着百里大夫说不能够泡太久的交代,又强撑着不敢睡去。 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门轻轻被推开,我半眯着眼睛朦胧的道:“莲子,帮我把头发擦干,帕子就在屏风上挂着。” 轻缓的脚步声渐进,片刻后帕子抚上我的头,力道不轻不重,反复揉搓着我的湿发,仿佛在摆弄一件极其珍贵的物品,让我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 我心想莲子这丫头的手艺真是越发长进了,擦个头发也能让人这样舒服,看来改日要与苏晋提一提建议,该让他给莲子涨涨俸禄才行。 只是莲子这丫头平日里替我擦身子时都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今晚怎的如此安静?大概是看我倦色尽显,不忍心吵我罢。 擦了一会儿,头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我扶着木桶边缘懒懒散散的从水里站起身,展开双手等莲子帮我擦干身子,半天却不见身后有什么动静,我等的有些不耐烦,打了一个哈欠道:“你这丫头又发什么呆,方才我可是还想着要让苏晋给你加俸禄。”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我的身子猛然一僵,瞌睡顿时全醒了,听到熟悉无比的声音道:“看来这翠竹阁女主人的身份你适应得很快。” 我脑袋里轰轰隆隆一阵乱响,好一阵子都无法正常思考,半天以后终于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脚底燃起一团火苗,瞬间变成燎原大火掠过我的整个身子,烧得脸颊灼烫无比,快速收回手来捂住胸口,噗通一声缩回水里。 幸好水面上浮着的花瓣够多,将水下面的光景遮得严实,我的心却依然有如擂鼓,慌乱道:“怎……怎么是你?” 他的声音却是坦然无比,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理所当然的道:“我看见门开着,就进来了。” 虽说我这个人脸皮厚,丢再大的脸也可以强装出镇定,但作为一个黄花大闺女在洗澡的时候被人看光,这种事情我就算是装也装不出来镇定了,气急败坏道:“就算门是开着的,但这……这可是别人的房间,你进来之前好歹也该敲敲门啊……”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很是诚恳的向我道歉:“是我想的不周到。” 我被他这句话一堵,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征然的缩在水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肩上罩下来一块干净的帕子,他低下头来在我耳边到:“差不多该出来了,泡久了对伤口不好。” 他这话的意思,是准备亲眼见证这幅芙蓉出水的场景? 还没想好怎么将他打发出去,两只大手便突然放到我的腋下,将我从水里捞了出来,因为受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刺激导致脑子不管用,连带着身子也麻木着,竟然一脸呆滞的任他摆布。 他一只手扶住我,一只手拿起屏风上一脸薄纱睡裳罩在我身上,然后将我拦腰抱起,轻易将木桶里抱出来横抱在怀中。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我的视线正好清楚的看得到他消瘦的下颚,身子与他结实的胸膛只隔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我的身子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双手仿佛不听使唤,慢慢的搂住了他的脖颈。 他的身子微微一震,低下头来看我,眉还是那样好看的眉,眼还是那样好看的眼,但眉眼中浓浓的情绪却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温柔却又炙热。 我可以想象到自己此刻脸上是怎样一番绯红,被他这样一看,更是羞怯无比,侧过脸去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他稳稳的抱着我往前走了几步,小心的将我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在我身上,又伸手理了理,看着我轻声道:“你先躺一会儿,我帮你擦药膏。” 我征了,捏住被角的手紧了紧,忙道:“不,不用,让莲子帮……帮我就行了……” 床头的烛光照着他的半边侧脸,将挺拔的鼻线完美的勾勒出来,眼眸和薄唇染着浅浅的光色,像是铺了一层朦胧的雾,我觉得今晚的他似乎尤其的好看。 其实我对自己有些意外,我向来是一个贪图美色的人,但此刻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在我面前,我竟然可以抵住诱惑拒绝了他亲手为我上药这样绝妙的好事。 并不是我不愿意,只是他太好了,所以不忍心轻易的暴遣天物,因为太喜欢他,所以想要珍惜他的所有。 以前总觉得书里描写的那些热恋中的男男女女太过矫情,此刻才发现自己一旦矫情起来,与他们相比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晋轻轻拨开我锁骨处的几缕湿发,“我让莲子先去睡了,这几日你要忙着核算账本的事,没有时间带锦儿,所以她也要多辛苦些,便叫她好好歇息。” 我楞然的点点头:“哦……”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惊讶道:“那你明明晓得我在沐浴,为何还不敲门就进来了,你……” 他打断我:“我是故意的。” 我哑然:“啊?”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认真,拉起我的一只手握在手心里,有些霸道的道:“看光了你,你就没有机会反悔,只能乖乖从了我,阿留,我会对你负责。” 他握得很紧,像是很怕失去我,语气虽然轻缓,我却感受得到其中的重量,听得出来,他在说这话之前,必然是做了什么决定。 明明不是十分好听的情话,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暖流,之前被他看光的怨念也在这一瞬烟消云散,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听到自己细如溪流的声音轻道:“我听到了,放心,我不会逃走的。” 四目相对,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我们紧紧的相连,方才擂鼓般的心跳缓缓的慢了下来,我脑中只剩下一片的安宁。 月光静默,轻风微拂,看着他的脸一点点靠近,我知道,这个时候是要接吻了,虽然之前对于这件事没有什么经验,但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顺其自然,便由着自己的心意走,情不自禁的便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脸颊上方的呼吸渐远。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嘴角边戏谑的笑意,这才明白是自己完全会错了意,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的红晕又浮到脸上来,干咳两声急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还好他并没有说什么来笑话我,只是伸手掀开我身上的被子,从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来,于是像在哄我一般:“好了,该擦药了。” 我扭过头来,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瓶子,不好意思的道:“我,我自己来就行。” 他却并没有把膏药递给我,挑眉道:“你嫌弃我么?” 我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 他语气不容商量的打断我:“那就乖乖躺着别动。” 我:“好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四十五章 莲叶青青默相依(四) 一百四十五章 莲叶青青默相依(四) 被子盖着我的一侧身子,他轻轻掀开衣裳的一角,手指蘸了药膏抹上来,腰间顿时清凉一片,轻微的触感激起阵阵酥麻,我忍不住放慢了呼吸僵住身子不敢有任何的动作,所幸此时是背对着他,否则我都不晓得该做出什么表情。 我以前贪图美色,对眼前的美色向来都是秉持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但此刻我才明白过来,我自以为风流的本性只在别人身上有用,我曾觉得苏晋是我的克星,而他确实就是,我对他是想吃不敢吃,想扑不忍扑,此时这个情态对我来说就是一种痛苦却又享受的煎熬…… 所幸这个煎熬并没有持续太久,半刻后他将被子盖回我的身上,“好了。” 我暗自松一口气,转过身来眼神飘渺的看他:“那什么,天色也不早了,你……你早点歇息罢。” 他点点头,却不见有任何起身的动作,看着我道:“那你往里面挪一些。” 我征了:“啊?” 他脸上的神色十分淡然,伸手将我脑袋边的一个枕头理了理,自然的道:“你不挪进去一些,我睡哪里?”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你要和我一起睡?”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来这句话,但说出之后才发现话里的意思太过深奥,稍微多想就会衍生出更深一层的意味来,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些不便明说的画面来,脸上蹭的一下,又红了。 幸好苏晋似乎没有注意到,微偏着头表情有些无辜,怨怼道:“西厢的房子都被烧毁了,我没有地方睡,如果你都不肯收留我,那我真的只有去外面的草地上睡了。” 明知道他这副可怜的形容是装出来的,但大概是最近做锦儿的娘亲做出惯性来,看着他一向高冷从容的眼神中破天荒的出现了央求这种东西,我心中的母性还是忍不住被激发出来,同情的看他一眼,将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好,好吧,那我就暂时收留你一晚上。” 他嘴角立刻扬起好看的弧度,矮身脱掉云靴正要躺到我身边,门外突然想起几声吵闹,我俩狐疑的对视一眼,他将鞋穿上,对我道:“你先睡,我出去看看。”便起身绕过屏风走出房门。 我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像是莲子和冷春的,似乎是因为什么事情在争吵,我觉得放心不下,便也穿了衣裳走出房去。 出门的过程中院里的吵闹声已淡了下来,等我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看见苏晋背对着我负手而立,莲子虽然不敢吭声,却是一副愤然的模样站在一旁,冷春跪在苏晋面前,脸上原是委屈的表情,见到我从房中走出来,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当作没看到,走到苏晋身边问:“怎么了?” 苏晋皱了皱眉,“你怎么起来了?当心受凉。”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莲子控诉的声音道:“夫人,你和先生今日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歇下,这大半夜的她却非要来打扰你们,奴婢不许她吵闹,她竟然还想动手打奴婢。” 我朝锦儿的房间看了一眼,“你小声些,不要把锦儿吵醒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缩回脖子去吐了吐舌头。 冷春依然跪着,唯唯诺诺的为自己辩解道:“先……先生,莲子误会奴婢了,奴婢只是……只是因为寻不到先生而一时有些着急,并没有想要动手打她,奴婢……” 苏晋有些不耐的打断她:“你先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面色小心的看我一眼,低声道:“是东厢的那位姑娘,她情况有些不大好,奴婢实在没有办法,担心她的身子会熬不住,不得已才来打扰先生和夫人的。” 她的话使我担忧起来,急忙问道:“去请过百里大夫了么?” 她一愣,然后低下头去嗫嚅道:“奴婢……奴婢一时着急,所以没有……” 莲子忍不住插嘴道:“你还说你不是存心要打扰先生和夫人,既然有人病了,你就应该先去找百里大夫啊,先生他又不会看病,你非要来喊他过去有什么用?” 莲子这丫头爱憎太过分明,也不晓得这冷春哪里惹到她了,平日里在我面前向来都是乖顺得不行,却每回见到这冷春时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我有些无奈的的朝她摆摆手:“好了好了,你先去南院请百里大夫走一趟东厢。” 她看一眼低头跪在地上的冷春:“可是……” 我板起脸来:“快去。” 她撇了撇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不敢耽误的转身提了灯笼,腿脚利落的奔出了院子。 我侧头看苏晋,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也是在担忧颜楚的境况,便对他道:“你还是去看看罢,想必她这个时候最想见的也是你。” 他点了点头,“那你……” “我和你一起过去。” 其实我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颜楚,我明明晓得她对苏晋是有意的,当初苏晋提出要和我在一起时,我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虽然我明白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自私的,但想着颜楚为了苏晋甘愿大老远的嫁到卫国来,更不计后果的为了他做出逃婚这样的壮举,难免就生出一些愧疚之心,甚至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她, 但她毕竟是离落的妹妹,还称过我许多声姐姐,如今听到她身子不好,我也不可能不担忧。 到东厢时,天上月盘明亮无比,不点灯笼院中也清晰一片,一直有揪心的咳嗽声响起,我们等了一阵,终于见到百里大夫从颜楚的屋中推门而出,苏晋快步迎了上去:“如何?” 百里大夫面色凝重的叹一口气:“颜姑娘本就体弱,那夜淋过大雨之后便染上风寒,现在风寒未愈,又心生郁结,这几日极少进食,身子怎么受得住?若她自己不肯安心调理,纵然老夫医术再高明,恐怕也束手无策。” 苏晋皱眉沉默片刻,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可暂时止住她的咳嗽,我担心她坏了嗓子。” 百里大夫道:“止咳的方子倒是有,老夫这就便回药庐配上,但颜姑娘的病若要痊愈,这几日再受不得什么刺激。” 苏晋点了点头:“嗯,我明白。” 百里大夫领着冷春前去南院取药,莲子也帮忙去烧水了,东厢的院子里只剩下我和苏晋二人,我见他迟迟没有什么动作,忍不住问道:“你不进去看看颜楚么?” 他的脸色难得的有些沉,“或许当初我就不应该答应与凉国和亲这件事。” 我抿了抿嘴,看着地上一摊极亮的月光道:“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这些也无用,你总要好好和她谈一谈。” 他道:“如今王爷府中都已王妃身子抱恙不便见客为由,暂能将王妃一直未露面这件事搪塞过去,她虽未真正与沈安拜堂,但是,”他看着我道:“这桩婚事已成定局。” 我脑子里有些杂乱,就近坐到门口的阶梯上,朝他道:“但我知道,只要你愿意,总有法子解决的,颜楚她不想嫁给长安君,纵然那长安君再好,强逼她从了你的决定她也不可能开心。” 他的身子本就颀长,此时他站着我坐着,我们之间的差距更加分明,他背着月光,在我身上罩下一道阴影,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晰,淡声问我:“那你呢,阿留,你希望我怎么做?” 他这个问题问得突然,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了又答不上来,怔道:“我也不……” 他似乎并非真的要我回答,浅笑着朝我伸过来一只手,有些无奈的道:“起来罢,地上凉,怎么还是像个孩子似的。” 我素来向往东陵先生书中的那些江湖豪侠,对他们来说席地而坐这种事情是家常便饭,我也深以为这个行为显得很是不拘小节潇洒不羁,便也一直效仿至今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此时被他这样一说,我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头一回反应过来这个动作虽然与大侠的气质十分相配,但却丝毫没有一点闺秀的风范,与后宫中那些嫔妃相比怕是显得粗俗。 想到这层,我也坐不安稳了,将手放到他手里借着他的力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咳两声道:“我就是帮颜楚试试这梯子硌不硌脚,别让她不小心摔了……” 苏晋忍不住莞尔,升调哦了一声:“那你可试出来什么没有?” 我干笑道:“平得很,平得很,有钱就是不一样哈……” 苏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四十六章 苏晋篇?初心未改(一) 一百四十六章 苏晋篇?初心未改(一) 帝都的月光一向过份明亮,轻易便能将人的心事照得清明,是以在处在深宫这许多年,即使是夜里苏晋也习惯了以一贯淡漠的表情面具来伪装自己。 他向来都不怎么喜欢月光,但此刻却感谢头顶的月光,将眼前这张脸照得如此清晰,能让他毫不遗漏的看清那剪水双瞳中的光芒——他发现她越发的好看了,不是让人一眼就觉得惊艳的面容,却在一颦一笑中都是绝妙的姿态,纵是倾国倾城的容貌也做不出来这样独属于她的姿态,一旦细看就无法移开视线。 隔年不见,她大大咧咧的性子依然未改,和她在一处从来不会在她脸上缺少窘迫的神情,她总是喜欢将自己装得老成端庄,是以她窘迫的时候,他乐得见她这副更为可爱的模样,从不主动开口打破尴尬。 此时也是如此,听她一味的胡扯,他只是带着浅笑看他,有些装不下去的时候,屋中适时传来两声咳嗽,她如释负重的催他进门:“快去看看颜楚罢。” 他抿嘴看她一眼,这才跨步进门,身后她并未跟来。 他知道,她一向聪慧无比,表面一副什么事都与自己无关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头比谁都要清楚,许多事情光靠猜便能猜得精准无误,她不见颜楚,有她自己的考量,他没有多问什么,自己一人进了屋。 颜楚的脸色十分不好,纵然屋中的烛火点燃了许多盏,仍然不能掩去她脸上的憔悴病态,一国的公主被折磨成这个模样,苏晋始终不忍,走过去替她将被子盖好,叹气道:“你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叫离落如何放心?” 见到是他,颜楚原本愁云满布的脸上总算是显出一丝喜色,“晋哥哥,你终于肯来见楚楚了么?” 苏晋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即便是想见我,你也不能用这样的法子。” 颜楚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并没有接过水杯,握住被角的手不安的搅动几下,低眸道:“若我不这样逼你,你肯来见我么?” 苏晋将水杯放回桌上,“无论如何,你不该随意拿自己的身子来折腾,我不见你,只是希望你自己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清楚。” “晋哥哥就这般嫌弃楚楚么?”颜楚抬起头来,眼眸中似乎溢出几颗微亮的星子,语气里满是委屈:“你宁愿屈身搬去西厢,也不愿意与楚楚同住在一个院子里,楚楚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晋哥哥你这样讨厌我?” 苏晋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淡声道:“我只是想让你安心养病。” 颜楚声音有些激动:“可你这样做只会让我难过,自从你下旨将我许配给长安君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安心过。” 大概是方才说话太过用力,带着她连连咳嗽了几声,苏晋的眉头终于皱了皱,起身将她扶起来,将两个枕头叠到一起放到她身后,拿过水杯让她喝下几口,见她脸上稍缓和些,才有些无奈的放缓声音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可再想当初那样任性。” 颜楚有些凄苦的笑了一笑:“晋哥哥说的,是十三岁那年,我非要你带我出山去玩的事情么?“ 苏晋不语,颜楚也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嘴角带着笑眼神飘渺的回忆道:“我们三人中你年纪最大,也一项最为稳重,那一年师父有事外出,便将我与哥哥嘱咐给你,让你看着我们不要乱跑,我想趁着师父不在出山去玩,你因谨记着师父的嘱咐,我再如何哄求依然不肯答应,最后我心一狠,便以绝食相逼,最后若不是哥哥即时发现饿晕过去的我,都不晓得会有什么不敢想象的后果。” 大概是被颜楚的话勾起了久远的回忆,苏晋浅笑道:“你小时候就很有公主的模样,一向温顺乖巧,但一旦任性起来,却是谁都没有法子。“ 颜楚苦笑:“可最后你还是答应了带我们出山去玩,不是么?” 苏晋看她一阵,片刻后道:“你知道,这与现在这件事不能相提并论,感情这种事,你任性或许可以换来行动上的妥协,但楚楚你该知道,我心中早已有别人了。” 颜楚紧抿着嘴,握住水杯的指尖渐渐有些泛白,眼角的晶莹仿佛凝住,问道:“那个人,是夏姐姐,对么?” 苏晋没有说话。 颜楚眼角边的那滴晶莹瞬间滑落下来,咳了几声哑着嗓子道:“我早该猜到的,我从来没有见到你用那样的眼神去看一个人,你待夏姐姐与待任何人都不同,但我不愿意相信,你与她相识才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仿佛不愿再说一般,她声音滞了一滞,又忍不住道:“直到我从下人的嘴里晓得,她们一直称夏姐姐为‘夫人’,直到冷春告诉我,你今晚与夏姐姐宿在一处,我才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一样……” 苏晋一直平静的听着她说这些话,却没有办法给她任何回应,看见她不停流泪,皱眉道:“你今晚说的话太多了,你该好好歇息的,我答应过师父和离落会好好照顾你,到时候离落见到你还是这幅样子的话,我没有办法向他交代。” “你关心我到底只是因为责任,对么?”颜楚带着哭腔问道,见苏晋不回答,咬了咬嘴唇:“你不愿意娶我没有关系,但你不能让我嫁给别人,虽然你是卫国的皇帝,但我始终是凉国的人,你并没有权力逼我做任何事。” “你放心,我不会再逼你。”苏晋道:“但在百姓眼中,你和沈安已是拜了堂的夫妻,现在唯一的法子,是放出消息说长安君的王妃身患重病去世,但这样做的话你也永远失去了凉国公主的身份,你肯么?” 颜楚脸上有泪,嘴角却是带着笑:“有什么肯不肯的,自从王兄逼宫之后,我这个公主的称号早就名存实亡了,用这个称号能换来自由,我本就应该庆幸的不是吗?” 看她脸色渐差,苏晋打算不再多说,将她手中的水杯拿走,让她躺回去后道:“好了,有什么等你把身子养好再说,早些歇下。” 颜楚张了张嘴,却不晓得该说什么,眼睁睁看着苏晋的背影走出门外,眼中的苦涩久久不曾散去。 苏晋出了房门之后,并没有看见夏留的身影,他想她应该是自己先回了雨桐院,迈步正准备也往雨桐院去,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像狂风暴雨一般瞬间席卷到他的胸口,蚀骨般的痛感叫嚣得他脚下一个不稳,扯得高大的身形晃了一晃,嗓子里漫上腥甜,他用力强压回去,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 苏晋眉头紧拢,嘴唇隐隐发白,在原地站了半天,胸口的痛楚总算是缓下一些,一向波澜不惊的深沉眸子中浮出些不明神色,抬头望了望月,便迈步走往南院走去。 一路上晚风吹得竹林萧索,快到南院的时候,苏晋看见青石路旁有一个鬼祟身影在左右张望,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将自己隐在一处蔷薇花丛后面。 借着清亮的月光,他很快看清那人的面容,见到她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蹲下身去将手里的药包打开,再次往四周张望几下,从摊开的药包里拣出其中两味药扔到面前的溪流中,看到那药顺着溪流漂到望不见的尽头,才重新将药包合上站起身来。 刚转过身正要继续走,她脸上却猛的一白,眼神慌乱的往后退了几步:“先……先生!” 苏晋面色漠然的望着她,“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冷春手中的药包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她仓惶无比的跪了下去,声音颤抖的道:“先生,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只是一时糊涂,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先生……” 苏晋的生硬带着凉意:“为了我?” 冷春心中一横,咬牙道:“对,就是为了先生。”鼓起勇气抬起头来与苏晋对视,终于将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来:“当初奴婢愿意留在翠竹阁中,也是因为先生,奴婢心中一直在想,只要能留在先生身边,纵然是做牛做马奴婢也心甘情愿。” 说完,她仔细的去看着苏晋脸上的表情,期待着能从他脸上见到任何的变化,但她失望的发现,即时是自己表明了心意,她在他眼中仍然平凡得如一颗石子,听到他用一贯冷漠的声音道:“这与你方才所做的事有什么关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四十七章 苏晋篇·初心未改(二) 一百四十七章 苏晋篇·初心未改(二) 她咬了咬嘴唇,脸上泫然欲泣:“奴婢知道,只有那位姑娘的病不好,先生才会多愿意回东厢,只有这样,奴婢才能多看几眼先生,奴婢做这些,都是为了先生!” 苏晋的眼神里却只是漠然,甚至还有隐隐的厌恶:“这就是你的理由?当初知照收留你的时候,可曾想到你会是这样一个自私的女子?” 苏晋的话,仿佛一盆冰凉的水从冷春头上浇下来,彻骨的寒冷让她有种身置冰窟的错觉,但越是如此,她就越是不肯甘心。 他明明可以对别人露出那样温柔的眼神,凭什么那个人就不能是她,就连那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都可以霸占他的卧房,她为了他甘愿做一个低贱的丫鬟,被别的女人呼来唤去,他却一直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到头来只换到他的一句自私。 她心中一直深埋的怨念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抑制,双手一把抓住苏晋的衣角,几乎是哀求的流着泪道:“先生,我这样做,不过是想让先生能多看我一眼,从第一次看见先生,我就已经无法自抑的喜欢上了先生,我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先生,但我什么都不求,哪怕是只能留在你身边做一个小妾我也愿意啊!” 她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苏晋却只是蹙眉将自己的衣裳从她手里抽出来,冷声道:“你是知照救回来的,这次的事情我不会计较,但若再让我发现你有任何不本分的举动,我会立刻将你赶出翠竹阁。” 冷春脸上的泪滞在眼角,这一瞬间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整个身子像是被抽空一般,彻底瘫软到了地上,身边的人却恍若未见,一摆冰冷的衣袖便迈步离去。 百里大夫刚对今日所看的药理书上做完最后的批注,听见门哐啷一声被推开,便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有些跌撞的跨进屋来,百里急忙起身去扶,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心中顿时一惊,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将他扶到床上躺下替他把脉,沉吟一阵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问道:“何时复发的?” 苏晋的呼吸有些凌乱无章,“就在刚才。” 百里大夫沉肃着一张老脸道:“这凌水毒已经近四个月未发作,如今复发却是来势汹汹,你体内的毒素已经蔓延到了五脏六腑,只怕没有彻底清除的可能了。” 苏晋脸上明明因为极力隐忍而泛着苍白,却依旧轻松的在嘴角扯出一个笑来:“百里,这话你半年前就说过了,我记性好得很,不需要再提醒我一遍。” 百里当然知道他记性好,自打跟在他身边以来,就没有发现他有忘记什么的时候。看他这一副依然是丝毫不在乎的模样,百里有些无奈的叹一口气,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多说无用,但还是将药箱拿出来替苏晋针灸,苍老的声音道:“自从一年前你死里逃生之后,老夫就说过你需要安心静养几年,切忌劳心劳力,你当初若是肯将老夫的嘱咐听进去一半,身上的凌水毒说不定就已经被清除了,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苏晋闭着眼睛,并没有回应百里大夫的话,胸口上很快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看上去十分慎人,他脖颈处的青筋清晰可见,显然体内的疼痛已剧烈到让他有些支撑不住,直到他的整个上半身扎满了银针,他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些许。 百里大夫脸上愁云惨淡,叹气道:“你也该知道,这样只能是帮你缓解凌水毒啃噬骨肉的疼痛,此毒已经完全渗到你的身体各处,纵然是老夫倾尽医术并且用遍天下奇药,你这幅身子骨恐怕也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苏晋默然片刻,闭着眼道:“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让我撑得更久一些。” 百里大夫忧心道:“照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纵然老夫有再多的法子也不起效啊。” 苏晋的唇上的苍白渐渐散去,睁眼笑道:“你该清楚,我哪怕是歇上一日,也可能让王太后一党有机可乘,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我的时间越是不多,我就越是要抓紧行动,若你都不肯帮我,还有谁可以帮我。” 百里的一张老脸几乎拧成了一团麻花,捋着花白的胡须沉吟了半晌,终是极其无奈的长叹一口气:“老夫也只有尽力而为了。”顿了顿又道:“对了,你让夏姑娘帮忙对账,是打算让她开始接手你在民间的生意么?” 苏晋摇摇头道:“说接手还有些早,但该是时候让她去接触和了解,等她登上皇位的时候,这些都能够帮到她不少的忙。” 百里大夫面色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问道:“如今在夏姑娘心中,你与她认识并不算久,以老夫看来,这样的进度会不会有些着急了?” 苏晋沉声道:“我原本也打算慢慢来,但我的身体已不容我等下去了,百里,你实话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时间?” 百里大夫默了默,脸色沉重的伸出来两个手指头:“若是照你现在这般折腾,最多也就剩两年了,不过你若是肯抛开这些烦心事安心休养的话,老夫保证还能让你再活个十年八年。” 苏晋闭眼:“两年足够了。” “唉……”百里大夫沉重的叹一口气,即是惋惜又觉得无奈,他跟在苏晋身边这么多年,知道一旦是苏晋决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让他改变半分心意,只得道:“只愿到时候夏姑娘能够理解你的这一番苦心。” 苏晋轻声一笑:“她能不能理解并不重要,只要她能够安然,只要她的江山能够安然,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听到他这句话,百里忍不住想起了十年前的一段回忆。 记得十年前适逢王太后身染怪疾病危,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苏晋派人来请他出山进宫为王太后治病,但当初百里隐居在山野之中,已经下定决心孤老一生再不过问凡尘中事,苏晋三番四次派来的人自然是都被他拒之门外。 后来苏晋竟亲自徒步进山相求,这个传闻中八岁便登上皇位的少年当时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百里认定他自小养尊处优,必然是坚持不了多久便会知难而退。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苏晋被他再三相拒之后不仅没有知难而退,还身着单衣在风雪中接连站了三日三夜仍然不肯放弃,最后不出意料的因受冻昏倒在雪地之中。 作为一国的皇上能做到这个程度,纵然百里是一颗铁石心肠也不得不为之动容,动容之下终于肯答应随苏晋进宫替王太后治病,最后不仅治好了王太后的病,还被苏晋说服留在他身边效劳至今。 很显然,这些事情都对百里来说都不是一般二般的意外,而令他感到更加意外的,是在了解到苏晋和王太后之间的恩怨之后。 苏晋和王太后,不仅是在国权上有所争端,这其中还关乎于深厚的灭家之仇,名副其实的既有家仇,亦有国恨。 正常来说,在这样的家仇国恨之下,苏晋应该是很希望王太后一命呜呼的,且一命呜呼得越快越好,但在王太后病危之际,他却出乎意料的为了治好她而做出那样大的牺牲。 百里活了这么多年,也行医这么多年,见过的怪人无数,但像苏晋这样奇怪的着实是头一回见。 直到后来那个女子的出现,他才渐渐明白过来,苏晋所做的一切努力,他的执着,他的牺牲,包括他的不可理喻,归根结底为的都是那个女子,那个被他唤作阿留的女子。 百里曾经问过苏晋为什么当初会救王太后,苏晋的回答直到现在他仍然记忆犹新:“她是我的仇人,也是阿留的仇人,我是想让她死,但她所犯下的罪孽并不是用死便可以补偿的,我会让她亲眼看着她从阿留母亲手里夺走的江山是怎样一点一点回到阿留手中。” 而苏晋后来的所作所为,也足以证明了他有这个能力将自己的承诺渐渐实现,只可惜造化弄人,他与南宫留虽有缘相爱,但却无份相守,在皇宫中的那四年,对他们二人来说都是身处监狱一般的经历,一年前的那个噩梦更是几乎让这两人双双丧命,他作为旁人,纵然再为他们感到惋惜和痛心,也没有法子做出任何的帮助。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百里也更加明白,他们二人之间,也只能全看天意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四十八章 曲未成时弦先裂(一) 一百四十八章 曲未成时弦先裂(一) 记得师父他老人家嘴边常挂的一句话,称作“欲知水之深浅,必得脱鞋入之”,以往我一直觉着自己对感情这两个字的了解即使担不起“情圣”二字,好歹也能称得上是通晓大半,但到了现在,我才发现我一直以来都只是在这条河边多望了几眼,连水里的倒影都没见着半个,更别说是脱鞋入之了。现在与苏晋处在一起,总算是伸腿往里面探了探,这一探才晓得感情这回事还真是深不见底。 这一点,很明显的提现在了我今早的一双黑眼圈上。 锦儿吃早膳的时候,注意力全放在我脸上,手里抱着碗白粥认真观察我半天,一脸天真的道:“娘亲,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有睡觉觉去偷东西了?” 我刚咽下半个包子在嗓子里噎了噎,干笑道:“不是的,娘亲昨晚只是做噩梦了。” 她立刻恍然的点点头,长长的哦了一声,便又低头去继续强迫小白喝白粥。 莲子站在桌边帮我盛粥,一脸狐疑的将我看着,把粥递给我的时候,一脸深思的将我看着,退到一旁的时候,又一脸同情的将我看着。 我好奇不已,这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怎的短短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就这样一波三折,便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莲子眼神犹豫了一下,抿抿唇一脸真诚的开口道:“奴婢只是觉得夫人挺可怜的。” 我奇怪道:“我一没残废二没失心疯,每天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哪里可怜了?” 她颇为幽怨的叹一口气道:“先生昨晚一直没有回梧桐院,想必夫人就是为这事睡不着的吧。” 我顿时哑然,心想这丫头时常看着跟二傻子没什么区别,怎的在这种事上每每都一说一个准?我咳了两声,正色道:“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么?我昨晚真的只是做了噩梦,跟你家先生没什么关系,何况他本来就是一直宿在东厢的,不来梧桐院也是常事,我作何要为此事睡不着觉?” 莲子不以为然道:“夫人你就别逞强了,今早奴婢去东厢叫先生用早膳的时候,发现他的卧房里根本就没有人影。”她脸上同情的表情有些越发不可收拾的趋势,语气都开始怨怼起来:“夫人你想想,东厢除了冷春的房间就只剩两间房了,先生他不在自己房里还会在谁的房里?” 她的话让我牙根紧了一紧,然后摆摆手大方道:“你想多了,想多了,这翠竹阁里这么多房间,他不一定老待在东厢和梧桐院嘛,说不定他心血来潮了想换个地方住住也是正常的嘛!” 莲子恨铁不成钢的道:“夫人!你怎么就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你也不仔细想想,先生以往只要在家中,都会过来陪你和小姐用早膳,这是因为你和小姐对他来说都很特别,但今天却不来了,还很有可能是因为住在东厢的那位姑娘,这说明那位很姑娘很有可能对他来说比你和小姐还要更特别!” 这个丫头不仅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还晓得什么叫做危机意识,我觉得挺意外,忍不住道:“看来这段时间没白跟我,思想觉悟和嘴皮子功夫都有所提高啊……” 莲子默了默,有些无言的道:“唉,夫人你这个时候还要开玩笑,看你和先生的关系好不容易有点进展了,现在又让别人给搅和了,早知道,昨晚奴婢说什么也不该让冷春进这个院子。” 我嚼着肉包子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病成那样,苏晋再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管,而且,那个姑娘并不是什么外人,与我毕竟有些交情,她还称我一声姐姐,你以后可要对人家客气一些,知道吗?” 她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被我一个白眼给瞪了回去,然后才无奈的应了一句:“奴婢知道了。” 直到我和锦儿再加小白吃光了一桌子早膳,还是没见着苏晋的人影,我想颜楚染了风寒又得了心病,必然是病得严重,离落此时又身陷险境,苏晋和她毕竟是从小就有的交情,这种境况下多陪一陪她也是情理之中,我若是因为这个而觉得心里不舒服也显得自己太小气了些。 想到这层,我便宽心了不少,午膳和晚膳即使依旧没有见到苏晋的影子还是很欣然的和锦儿一起吃完了,到了傍晚便躺在梧桐树下面的摇椅上打瞌睡,一觉醒来天色已然黑了下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张毯子,拿起来一闻竟有淡淡的海棠花香,顿时精神振奋的从椅子上爬起来,朝一旁正在扫叶子的莲子问道:“是不是苏晋来过了?” 莲子停下动作,幽幽的摇头一叹:“并没有。” 我楞然,哭泣手中的毯子道:“那这个毯子是怎么回事?” “这是奴婢特意去东厢取来的,想着既然先生不能陪着夫人,哪怕让他的毯子陪陪夫人也好,省得夫人这一天都跟丢了魂儿似的。” “……” 我默了半天,将手里的毯子往椅子上一扔:“谁稀罕他的毯子?”走了几步回头道:“还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丢魂了?我精神得很!我回屋睡觉去,谁来也不许叫我,就算是苏晋也不行!” 结果第二天依然没有见着苏晋。 第三天一样。 以前苏晋几乎是每天都会往着雨桐院跑一趟,我还时常觉得他挺烦的,现在他三天不出现,我却是有些坐立不安,我觉得像我这样心胸宽广的女侠盗,定然和吃醋这两个字沾不着边啊,多半就是出于人类的一种犯贱的本性,不找点事让自己心烦就难受,但心烦不就等于难受么……这就充分的说明一件事,犯贱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为了缓解这种心烦的情绪,我将椅子挪了挪,坐在院门口张望了数次,将路边有多少块青石多少棵桃树都数得一清二楚,若不是因为眼睛花,都差些将多少株竹子都清点清楚了,锦儿见我如此,也忍不住好奇的跟我一起望了半天,最后没发现什么稀奇的便有回过身去继续陪小白追小鸡仔了。 喂完一院子鸡鸭兔子狗的莲子最终看不下去,将手里的食盆子望地上一放,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走过来道:“夫人,你干嘛不亲自去东厢找先生啊?” 我有气无力的白她一眼:“我这看风景看得好好的,怎的又和你家先生扯上关系了?” 这丫头却丝毫不给我面子,撇撇嘴低声道:“奴婢看你这哪像是看风景,都快成望夫石了……” 我差点从椅子上一头栽下去,费劲扶住把手瞪她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何况……何况……”我嘀咕道:“何况我若主动去找他显得我多没面子……” 莲子脸上一喜,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笑眯眯道:“夫人啊,你不是跟奴婢说过,住在东厢的那位姑娘和你有些交情,还称你一声姐姐么?” 我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莲子凑近我道:“既然如此,那位姑娘现在病重,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人家,不然你这个做姐姐的对她不闻不问,她恐怕会多想啊。” 莲子的话恍如当头棒喝,我瞬间就清醒过来,一拍大腿道:“你说的对啊!” 于是半柱香后,我只身出现在东厢的院子里,只是进了颜楚的房间后发现她并没有在房中,也并没有见着苏晋的人影,出了房门正好撞见来打扫的冷春,我还没有开口她便主动道:“夫人该是来寻楚姑娘的吧?” 我一愣:“楚姑娘?” 冷春指了指屋里:“就是住在这里的姑娘,楚姑娘还说她是先生的远房表妹。” 我心想这颜楚还挺聪明,给自己编造的这一个假身份还挺合情合理,便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就是她,她不是病了吗,怎么不好好待在房里养病?” 冷春回道:“楚姑娘说有些胸闷,去院子旁的凉亭里散心了。” 我哦了一声,转身正想离开,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咳两声问她道:“那个,楚姑娘她……是一个人去的么?” “楚姑娘她……”冷春顿了一顿,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刚想来似的道:“对了,是先生陪她一起去的,本来奴婢觉得先生这几日不眠不休的陪着楚姑娘,今日想叫他歇息歇息让奴婢陪楚姑娘去便可,但先生不放心楚姑娘……所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四十九章 曲未成时弦先裂(二) 一百四十九章 曲未成时弦先裂(二) 我怎会看不出来她是在说假话,但苏晋这三日确然是在东厢中,我也分不清她话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只淡然的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打发了冷春之后,要不要去凉亭找颜楚,我有些犹豫,若说去找吧,我怕真撞见苏晋与她在一处到时候处境会尴尬,若说不去吧,但颜楚此回病重我也该去看看她了,想了半天还是觉着不去看看她显得我不厚道,于是不再多想便朝凉亭的方向迈腿而去。 昨晚下了一夜大雨,通往长廊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只见荷塘涨水,池中几尾胆大的锦鲤时不时游过来往岸上窥探,顺着长廊望去有一朱色小亭立在荷塘中央。亭中有美人倚栏而坐,一身素衣似青烟朦胧,一头青丝似流瀑遥坠,光是背影就足矣将一池的风景比了下去。 我伸手摸摸自己近日正朝着虎背熊腰发展的腰肢,惭愧之感顿时油然而生……不过我环顾四周细看了半天,除了颜楚也没有发现别人,估摸是苏晋又有什么事被阿喜叫走了,若这三日他当真是陪着生病的颜楚,那宫中必然落下许多政事,时不时的就来一回突然消失这种事发生在苏晋身上再正常不过。 颜楚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的披风,但背影依然显得单薄,就连我瞧着都忍不住心生怜意。我往她走近,步子踏得长廊上一层浅浅的积水时不时发出响动,但直到我站到她身侧,她依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剪水秋瞳遥遥望向远方,一副心事满腹的形容。 怕吓着她,我轻咳了两声才道:“在外面坐得久了,当心河风吹着身子。” 她这才惊醒似的愣了愣,看着我意外道:“姐姐,你怎会在此处?” 我坐到她对面笑道:“自然是特意来看你的,昨夜落雨,可有盖好被子?身子修养得如何了?” 她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就连双唇也没有什么血色,被一身的素白衬着,更显得有些似寒冬中的雪妖,掩嘴轻咳两声柔声道:“这翠竹阁中人人都将我照顾得很好,加上姐姐时时关怀着,自然是好得多了。” 她用这般虚弱的口气说出这话来怕是连她自己都不信,我也觉着奇怪,苏晋这几日陪着她,她应当是心情会好才对,但我瞧着此时她这个脸色怎的一点起色都没有,莫不是方才苏晋离开并非是有事,而是这两人闹了别扭了? 心里虽然好奇,但我显然是不能直白的问出来,想起以往师父他老人家每次向我套话时用的玄招,看向荷塘中的莲花,我咳两声伸手指道:“楚楚,你看这两朵莲花,哪一朵比较好看?” 她双目顺着我指的两个方向各自看了一眼,笑着道:“一边是还打着骨朵的,一边是刚刚盛放的,自然是盛放的更为美艳。” 她的回答令我很是满意,继续循循善诱的问道:“那你可知道,为何盛放的会比打着骨朵的更美么?” 她想了想,摇头笑笑:“楚楚不知,只是自小便知道盛开的花最美,旁人大多也是如此认为的吧。” “你说得对。”我先是点点头,然后一脸玄机的道:“但佛家有一句话,叫做世间万物皆有因,盛开的花之所以美,一定是有它的道理。” 颜楚一脸不解,轻咳了几声道:“楚楚愚昧,还请姐姐指点。” 我那个师父虽然并不怎么靠谱,但他一身和世外高人非常贴近的打扮也迷惑过不少凡俗之人的眼睛,他带我四处云游的时候,就常常以帮人算卦解签来获取保证我们不饿肚子的盘缠,也常常有人会被他不着边际的玄语玄言诓得深信不疑,每当听到对方说“在下不解,还请师父指点”这样的话时,我们便晓得当日的盘缠有着落了,是以当颜楚说出这句话时,我便晓得师父这一嘴巴废话还让人觉得敬佩的本领看来我传承得不错…… 我看着池中莲花,想着师父一边摸着胡须一边望向远方一本正经的胡扯时的语气,意味深长的道:“花之所以美,是因为它完全释放了自己的美,就像这盛开的莲花,它不留余地的将自己展示了出来,世间万物皆想通,人亦是如此,若藏得太多,往往就失了该有的美。”转头看向颜楚,和蔼道:“你可懂了?” 她脸上的表情十分茫然,看看莲花又看看我:“我……不是很懂……” 我:“……”看来是我说的太玄了…… “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适当的释放一下自己,释放释放或许你的病就好了。” “嗯……我还是不太懂……” “……” 看来我离师父他老人家的境界还差得远,默了半天我彻底放弃走迂回路线这个方案,直接道:“其实我是想告诉你,你要是有心事的话可以同我讲讲,说出来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 “噗嗤……”颜楚却笑了。 虽然被她笑话我稍微有点尴尬,但她方才嘴角上牵强的笑此时变成由衷的笑,脸颊总算是浮出些淡淡的粉色,看上去恢复了几分神采,我也并不全是白费一番功夫,心中终于稍感慰藉。 她掩袖笑了一阵,才道:“姐姐说话真是有意思,一会儿是花一会儿是人,楚楚脑子愚笨,都被弄得糊涂了,原来姐姐只是关怀楚楚罢了。” 我不好意思的道:“在和尚庙里待得惯了,说话就是习惯这样啰嗦,楚楚莫见笑,莫见笑……” “怎会?我自小在宫中,除了哥哥偶尔陪我没什么人会与我说这样多的话。”她神色又哀切起来,微皱柳眉道:“后来哥哥做了太子,我更是时常孤身一人,大多时都只能同哥哥送我的木偶说说话,多希望有一个像姐姐这样的人能来陪陪我。” 我自打娘胎里就不是孤身一人,之后身边的人更是一个比一个还要话唠,常常得觉得耳边聒噪对清净的日子无比向往,是以从来不知道找不到人说话是什么感受,但现在听颜楚说起,我觉得这种感受一定不好受,对她忍不住有些同情,却也不晓得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干巴巴的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轻叹一声:“或许吧。”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又瞬间扬起方才那样的笑意,回忆道:“不过,年少时在中岳山上的那段日子,每一天都有人陪我说话,从来不觉得孤独,我知道,那一定会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 “中岳山?是在凉国么?” 她眼中有些意外:“姐姐不知道中岳山么?” 我对她意外的神色有些不解:“难道中岳山很出名,名震九州?” 她眼中的意外慢慢消下去,面色正常的道:“那倒没有,只是一处偏僻的深山,我只是觉得姐姐见多识广,还去过凉国,大概是晓得的。” 她这样一说,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惭愧道:“你过奖了,这中岳山我还真是未听说过。” “无碍,姐姐若不介意,可愿听听楚楚的故事?” 我忙点头:“自然是荣幸之至。” 她笑一笑,慢慢回忆道:“凉国历来都有个规矩,凡是皇子年满十二都要将其送到某位高人手中历练至少两年以上,一来能学到一身不凡的本领,二来可以体察民情培养仁心,若未立太子也可作为选拔的考验。” 我摸着下巴道:“这个规矩我倒也听说过,但一直觉得是传闻,没想到还真有这回事。” “其实我很希望这个规矩并不存在。”她无奈道:“哥哥十二岁生辰一过,父皇便下旨欲将哥哥送到中岳山上的岳南老者门下,我自小与哥哥相依为命,父皇忙于政事与我们很少相见,母妃她又……” 说到这里,她却顿住,似乎不太情愿提及自己的母亲,沉默片刻后才道:“母妃她并不喜欢我和哥哥,从来都不会主动陪我们,我一直觉得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所以哥哥要离开的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噩耗,我当时只有八岁,竟以跳湖以示反抗,父皇万般无奈,又不能坏了规矩,只好让我与哥哥一起前往中岳山。” 她这段回忆让我听得心惊肉跳,庆幸不已,又满腹奇怪,惊讶的自然是颜楚小小年纪便有跳湖这样的勇气,万幸的是她当初没事,而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她说她的母妃并不喜欢她和离落。 我自小没有娘亲,并不晓得一位合格的娘亲该是什么模样,但从我的经历来看,还从来没有见过不喜欢自己孩子的娘亲,就连锦儿那样并非我自己亲生的娃娃,叫我一声娘亲我的心都会立刻软成一摊,且像离落和颜楚这样的品貌,小时候必然长得不差,我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么会不招娘亲疼爱? 正在我想不通的时候,颜楚的一句话,立刻将我的注意力完全转移了一个方向。 “对了,晋哥哥年少时也在岳南老者座下求学,我们正是那时成为兄妹,他可同你说过?” 我愣了愣,脸上的表情莫名不自然起来,呵呵笑道:“说过,说过,只是那时我没有细听,晓得你们曾同在一位高人座下求学,却不晓得是哪座山,想来他当时说的正是中岳山哈……” 她微微一笑:“看来晋哥哥对你确认不一般,因着我们三人的身份,这段往事一直都被当做秘密保守,他愿意告诉你,想必对你十分信任。” 我心道他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呢,谁晓得他当时安的什么心。嘴上却道:“哪有,哪有,他该是了解我这个人嘴巴牢而已,不过你现在愿意同我说此事,说明你还是很信任我的嘛……” 她笑道:“那是自然,现在除了哥哥和晋哥哥,姐姐便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所以姐姐千万不要骗楚楚。”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她说这话时嘴角的笑有些不对,但听见她这样说,我还是挺感动,点头答道:“放心,我不会骗你。” 她笑着嗯了一声,又道:“那时在中岳山,远远比在皇宫中开心得多,晋哥哥他年纪最大,常常照顾我和哥哥,有一回师父带哥哥外出云游,山中只剩下我和晋哥哥两人,他每天将我照顾得很好,出门采果子捕鱼都带着我,记得有一回我被山蛇咬了手腕,他还不顾自己安危帮我吸走毒血,那时若不是他,我大概早就没了性命。” 看着她说起这些时脸上藏不住的喜悦,我心里莫名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一团浓雾堵在胸口,挥散不去又不能忽视,脑海里总是不自觉的浮现出她话里的那些画面来,令我一时间思绪有些飘然,直到颜楚一直叫我的名字,我才有些恍惚的反应过来:“啊?怎么了?” 颜楚担忧道:“姐姐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我忙道:“没事没事,就是觉得你能逃过一劫挺庆幸的。” “是啊,晋哥哥救了我一命,从那之后我更把他当作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姐姐方才不是问我有什么心事么?” 她那句最重要的人令我愣了一愣,心不在焉的点头嗯了一声。 她道:“姐姐可知,晋哥哥已经答应不让我嫁给长安君了?虽然是以永远失去公主身份为代价,但我仍然很开心,因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留在卫国了,晋哥哥一直对我很好,这段时间更是百般照顾,我方才就是在想,该怎么样好好报答他。” 我手心一紧,胸口的那团浓雾仿佛再次膨胀,挤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强撑着笑道:“是,是吗?那真是一件好事,恭喜你了啊……” 说完又觉得她失了公主身份这样的代价毕竟不小,说恭喜二字实在有些不合适,正想着怎么挽回,又听她问道:“姐姐你这样聪慧,何不帮我想想法子?” 看着她一脸期待的表情,我茫然:“什么法子?” “自然是怎么报答晋哥哥的法子呀。” “这个……我也想不出来……” 她的脸色似乎好了许多,唇上也渐渐漫上绯红,生动的眉眼中尽是幸福的神色,望着我笑盈盈道:“那姐姐说,我就以身相许好不好?” 若我方才的笑是强撑出来的,此时却无论如何都撑不起来了,整张脸顿时僵得如一块干泥巴:“什,什么?” 她噗嗤笑出声来,捂住嘴巴笑得身子不停摆动,还从来未见她笑得如此开心过,我懵然了半天她才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揶揄道:“瞧把姐姐你吓的,楚楚方才只是开了个玩笑。” 我脸上的干泥巴瞬间噼里啪啦碎了下来,露出下面一张刷白的脸皮子,有些尴尬的干笑几声:“哈……原来只是玩笑,我就说,你这样的美人怎么会看上苏晋……” 她无声笑了笑,“姐姐的意思是,晋哥哥他不好么?”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夫子逮了正着的差生,脸上都不晓得该做出什么表情,只僵硬的摆手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望着我:“那姐姐就是觉得晋哥哥好咯?” 我僵笑:“他是皇帝,我一介草民岂敢说他不好。” 她若再问下去,我觉得自己恐怕就要落荒而逃了,所幸她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结,只是歉意道:“也对,倒是楚楚为难姐姐了。”又伸手理理自己的衣裙高兴道:“今日多谢姐姐来陪我,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我会尽快把病养好,不让姐姐如此挂怀了。” 我亦笑道:“那便好。”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五十章 曲未成时弦先裂(三)(5000) 一百五十章 曲未成时弦先裂(三)(5000) 告别颜楚后,我顶着刚出炉的烧饼一般的太阳回到翠竹阁,刚进院子,便听见锦儿甜甜的声音在和谁说话,小丫头似乎十分开心,咿咿呀呀的童言也说得颠三倒四含糊不清,但其间“爹爹”两个字却是清楚无比的撞进了我的耳朵。 苏晋是什么时候来的?若他是从东厢过来,按理说该与我碰面才对,但我方才去东厢时牙根就没有撞见他,难道冷春真的骗了我么? 我的脚步顿在院门口,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 原本我是心心念念的想要见到他,但此时却有些怯于面对他。我知道,他没有将我与他在一起的事情告诉颜楚,否则方才颜楚不会同我说那些话。我觉得自己一向很大方,但在这件事上却无法做到不介怀,换作别人则罢,偏偏是对他有意且曾与他有过那样的经历的颜楚。原本我就不怎么确定他对我的心意,今日听了颜楚那些话,我的一颗心更像是浮在海面上的一叶孤舟,摇摆不定并且随时都有可能翻船。 我对他的了解毕竟太少,当初答应与他在一起也几乎是在头脑不清醒之下做出的决定,因为我始终不能确定他对我的心意,所以清醒的时候心里常常会莫名的觉得不安。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苏晋对我的好当真是无可挑剔,同我说话时的语气和与我对视时的眼神都真诚无比,即使我神经再粗,也能感受得到他对我的一番真心。 可细细说来,他给我的这些总是让我觉得不真实,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是以当听到颜楚的那些话,我心中不安的感觉才会更加强烈,同时我也为自己感到惊愕,如此短暂的光阴,我竟然已经对苏晋如此在意了? 正杵在院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听到莲子欣喜的朝我叫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先生都等你许久了。” 我这才思绪中恍惚的惊醒过来,楞然着应道:“啊……是,是吗?” 话音刚落,挺拔的身影抱着锦儿从石砌的玄关后缓步走了出来,一身月白的长袍被身边的几颗青松衬得更显俊逸,仿若满山翠绿中开出一朵雪白海棠,嘴角的浅笑依旧胜似春风,沉稳的嗓音朝我道:“回来了。” 我楞半天才道:“是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还没有回答我,锦儿便朝我伸出双手奶声奶气道:“娘亲抱抱,娘亲抱抱。” 我将她接到怀中,看到她绣了大朵木槿花的衣裳上沾了许多白色毛发,想起近来该是到了小白换毛的时期,这一身毛发必然是和小白玩耍时沾上的,担心她肌肤过于娇嫩会因此染了什么肤疾,便拉开她的衣襟检查了一下问道:“锦儿身上痒不痒?” 她乖巧的摇摇头道:“锦儿不痒,锦儿昨晚洗白白了哦。” 我捏捏她的脸蛋正想夸她乖,一旁的莲子突然走过来道:“夫人,让奴婢带小姐去换身衣裳吧。” 锦儿嘟嘴道:“锦儿不要,锦儿要和爹爹娘亲在一起。” 莲子的表情顿时有些不太好看,挤眼睛道:“小姐忘了方才奴婢说过的话么?” 锦儿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点头道:“咦……”鬼灵精怪的眼神看看我又看看苏晋,伸出肉乎乎的小肉捂嘴偷笑几声,神秘兮兮的道:“莲子说了,只有给娘亲和爹爹创造机会才会有小阿弟哦……” 然后朝莲子伸过双手被莲子抱到怀里,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一大一小两人便快速的消失在我的面前。 默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因为锦儿的话感到脸上一烫,望着现在对面但笑不语的苏晋,干咳了两声道:“哈……小孩子说的话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他看我一阵,浅笑着道:“我觉得锦儿说的很有道理,她能这样懂事,我很欣慰。” 我:“……” 直到我和苏晋坐到梧桐树下的方桌旁,我脸上的烫意仍然隐隐作祟,好在他并没有怎么注意到,为自己斟了茶后问道:“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我忙道:“好多了,好多了。” “有没有按时服药。” “有莲子监视……关心着,自然是一顿都少不了。” “药膏呢?” “每晚莲子都会帮我擦。” 他满意一笑:“那便好。” 一缕轻风拂过,鼻子里缓缓扑进一阵药香,与我方才在颜楚身上闻到的却是有些相似,想必他这几日该是一直陪着颜楚的,且细看之下我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许憔悴,多半是为了颜楚的病操了不少心。 我本觉着他应该会与我主动说起关于颜楚的事,但对我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他却再没了下文,只是安静的缓缓饮着茶,最终还是我自己按耐不住开口道:“那个……我方才去看过颜楚了。”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细细看着他的神色,却依旧只见得到一派的淡然自如,犹豫了一阵又忍不住道:“她的境况似乎不怎么好。” “我已经嘱咐过百里了,会好好帮她调养身子。”他道。 “哦……”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看他的样子,根本就不打算向我解释一下这三日消失不见的原因,他既然不打算解释,想必我问了他也不一定愿意说,只是心里总有些别扭,不晓得他的不解释是有意还是无意。 我面上平静,心中思绪却是千回百转,他抬头看着我,问道:“方才莲子说你去东厢找我了,可是有什么事?” 我顿时有些无语,这个莲子,也不晓得心里到底向着谁,方才我明明说了我是去看颜楚的,她怎么能篡改说辞将我给出卖了…… 但这个时候否认反而有些欲盖弥彰了,于是我坦然的道:“我确然是有些事要找你。” 他笑问:“你可是要问夏连的事?” “嗯?啊……对,对,我就是要问这个……” 夏连那小子自打那日畏罪潜逃之后一直没有回来,我晓得他鬼点子多,必然饿不死自己,是以根本就不担心他,但既然是苏晋主动提了,我正好顺势拿过来做做借口,但苏晋接下来的话,却着着实实的将我吓了一跳。 他饮了一口茶,淡然道:“烧毁私宅并不是小罪名,我已经让官府派出巡捕四处捉拿他,还在全城张贴布告,一旦将他活捉送衙,必以重金犒赏。” 我整个人猛的就从矮垫上跳了起来:“什么!” 他像是早已料到我的反应,姿态镇定得很,扬着嘴角缓道:“我当初问过你的意见,你说全凭我处置。” 我愣了,当初我大概,似乎,好像,应该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我哪知道他会真的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察觉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过激,我忙坐回矮垫上,灌一口茶使自己冷静下来,我尽力在脸上堆起和善的笑意,道:“那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了夏连好,想让他得到的教训深刻一些,也让他知道做错事情是要为自己承担后果的,但是……但是……” 苏晋一脸认真的将我看着,我硬着头皮继续道:“但是他当初实在不是有意要烧了你的房子,这样的惩罚是不是……稍微过重了一些,你怕是不晓得,江湖上有许多赏金猎人,专接这种通缉犯人的帖子,你以重金犒赏,岂不是将夏连置于……额……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你别看夏连那小子一副很厉害的样子,但其实就会些三脚猫功夫,真的,平日里跟我们耍耍威风还行,一旦和那些江湖上只认钱不认人的赏金猎人打了起来,对方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不是活捉他那么简单了。” 耐心的解释完这么一长串,我满心希冀的看向苏晋,却没有见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什么变化,嘴角的弧度反而越来越深,眼中渐浓的的笑意令我忍不住窝火起来,觉得他完全没有将夏连的性命当一回事,便有些愠怒道:“不是,我说你听没听见我的话啊?” 他缓缓点一点头:“都听见了。” 我着急:“那你……” 话没说完,他的手掌便覆在了我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使我心中一惊,一通狠话顿时卡在嗓子里,听到他柔声道:“阿留,你放心,我断不会拿夏连的性命开玩笑。” 他的语气很是真诚,令我有些发怔:“但,但是……” 他又问我:“你信我么?” 他的眼神温柔而又坚定,我原本的怒气一瞬间就消失不见,语气也忍不住缓了下来:“我自然是信你的。” 他扬起嘴角一笑,才解释道:“其实,我并不是真的要捉拿他,我交代过官府了,让他们追着他跑跑就行,也派了人暗中保护他,而且有云鄂在,如何厉害的赏金猎人也接近不了他,我只是打算用这次机会磨磨他的性子,以后你管起他来也轻松些,你放心,我定不会真的让他出事。” 我顿时就放下心来,甚至立刻觉得他用这个方法来对付夏连简直是再妙不过,喜道:“原来如此,也真该让那个臭小子尝尝苦头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意破坏别人的财产。”说完后想起来自己方才的反应,心中立刻愧疚起来,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方才是我误会你了……” 他柔柔的笑道:“无碍,你方才的模样,很可爱。” 我的一张老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人夸过我,有说我豪爽的,说我功夫高强的,说我侠义心肠的,说我……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的溢美之词我都听过,但是可爱这两个字,却从来与我沾不上边。以往也听过夏连那小子夸我谁家谁家姑娘可怜惹人爱,我每次都是十分不懈并且表示鄙夷,觉得这样的词汇实在是太过小家子气,可怜惹人爱的姑娘一点都不值得赞扬,但现在从苏晋嘴里听到这个词语,我却并不感到小家子气,反而觉得被人这样夸赞似乎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虽然美好,但我也是要脸的,总不能真的做出一副可怜惹人爱的模样撒娇说一句人家也觉得人家自己很可爱……这个画面光是想想我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咳两声转移话题:“你的手怎么这样凉,没事吧?” 他的手是真的凉,我不是没有和他牵过手,且牵的还不是一次两次,在我的印象中他手心的温度和他的外表不一样,是带着温暖的触感,总叫人感到心安,此时他覆在我手背上的手却是冰凉如水,这么半天不仅没有被我发热的手传播了热度,我的手背还被他染上了冷意。 听到我这样问,他眼色闪了一闪,下一刻便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摇头道:“无碍,大概是因为昨夜下了冷雨,吹了些凉风罢了。” 他这个反应令我无端有些失落,我知道,他是在故意瞒我,但到底在瞒我什么我却不得而知,或许是因为忙着照顾颜楚让自己的身子也受了凉,或许是因为在我和颜楚之间两端为难而生了心病。 这种事情一旦深思起来就越发不可收拾,我不想让自己在这个问题上陷得太深,便在脑海中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了想我问道:“对了,离落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消息?” 他道:“我正准备告诉你,离落和秦若已经脱离了王禹山之险,此时正由人护送着往帝都赶来,不出意外的话五日之内便可到达。” 我顿时大喜,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下地来,这个好消息完全将我之前的失落情绪盖了过去,高兴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他们不会有事的!” “嗯,虽然王禹山当日一战死了不少将士,但颜焕的军队也遭受了重创,此次大消了他的气焰,短时间之内应当不会再有什么风浪。” 我点点头深表赞同:“你说得对,此战也试探到了他那个死士军队的深浅,若他再敢进犯,我们也有的是法子对付他。” 提起离落,我自然也想到了另一边的知照,便问:“还有知照呢?他现在可到渝国了?” 他答道:“没有那么快,现在最多行至一半的路程。” 想到他那样的身子要跋山涉水,我不禁有些担忧:“这一路上可有派人保护他?” “他是卫国的功臣,性命与卫国命脉相连,我怎能真的让他只身前去?” “那你派的人靠不靠谱啊?那个宇文宏着实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万一到时候谈崩了,他恐怕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保护知照的人若是反应稍微慢点,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啊。” 我越说越觉得当初派知照去渝国和谈的主意实在是个馊主意,他那样脆弱的身板,怎么低得了宇文宏的摧残…… 我只顾着沉浸在深深的担忧之中,却未发现苏晋的脸色渐有些不好看,他挑起眉来,冷声道:“看来你比我还关心知照许多。” 我身上猛的一凉,瞬间就醒悟了过来,忙解释道:“你不是说了嘛,人家是功臣,性命贵重得很,他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你不是就要失去一个管理江山的好帮手了么?我这不是替你担心嘛!” 他的脸色这才稍有些缓和,笑意重新回到脸上,道:“你放心,和他一同前去的人,是离白。” 我有些惊愕:“啊?你说的是宋离白宋大将军?” 他点头,嗯了一声。 想起宋离白的身手,我顿时就放下心来,但刚放下心,我又立刻想到他之前跟我说过他是奉王太后之命去偷琉璃盏的事情,也不晓得这事苏晋知不知道,毕竟王太后和他是对着干的,若宋离白真的在替王太后做事的话,岂不是说明他对苏晋根本就没有表面那样忠心,那谁知道此次他受苏晋之命和知照一同前往渝国会不会尽职尽责的保护好知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谁赠我三寸春光(一) 一百五十一章 曲未成时弦先裂(四) 一百五十一章 曲未成时弦先裂(四) 我越想越觉着有问题,原本答应了宋离白不会将此事说出,但事关知照的安危,我不得不与苏晋确认一遍,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也好随时做出应对,想到这点我便不再犹豫,正想开口将宋离白暗中帮王太后做事的事实说出,听到苏晋突然道:“其实我今日还想问问你,你这几日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看着他脸上意味不明的笑,我茫然道:“我……我该忘了什么事吗?” 他道:“你可记得,夏连烧了房子的时候,你答应了我什么事?” “答应了你……”我不解的嘀咕着回想片刻,正提心吊胆的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神经错乱答应了他要赔钱什么的,脑子里猛的闪过什么,我顿时恍然大悟:“啊,我说过要帮你,帮你……”声音慢慢弱了下来:“清账来着……” “真难为你还能想起来。”他笑着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 我懊恼的抓抓头发,觉得自己的脑子最近也不晓得被抛到哪朵浮云后面去了,整日整日的只顾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却把该办的正事给忘了,难怪这几日我总是坐着站着躺着心中都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若不是苏晋提起,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把这事想起来…… 我有些愧疚:“真是对不住了,耽搁几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事,只是可能会有数十家酒楼因此乱套而暂时无法经营而已。”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听得心惊肉跳,心里的罪恶感呈直线趋势上升,仿佛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化成青烟的场景就在眼前,心头肉一阵一阵的抽着疼,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捂住胸口痛苦道:“啊?这么严重啊……还……还能稍微弥补弥补么?” 他轻笑一声:“我是吓你的,你倒还真信了,若真有如此严重,你现在也不会安然的坐在此处了。” 我顿时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疑惑的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千万莫要为了安慰我而说谎话,我这个人穷是穷,但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嗯,看得出来。”他故作认真的点点头,又道:“我没有骗你,若真要出了事,阿喜怎能不来叫你?” 我一拍脑袋道:“对啊,阿喜呢?怎么我这几日都没见着人影,若他每天早上来叫我,我还能将这事忘了不成?” 他慢悠悠的喝下一口茶,道:“他当时是来叫过你的,但他说那日看着你心情不好,便先来向我请示了一遍,我交代他这几日暂时不用来打扰你,让他先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帐事处理好了,再等你去清算重要的单子。” 他这话令我愣了两楞,一楞是因为他说阿喜来叫过我,但我竟然丝毫都没有印象,我想自己当时到底走神成了什么模样竟然连一个大活人都能忽视掉,这另一愣,则是他听阿喜说我心情不好的事情。 阿喜那小子心细如发,能察觉我心情不好实在是正常,加上莲子那丫头总能把一根鸡毛大点儿的事说成一整窝鸡的性子,当日阿喜铁定是从她那里得了什么危言耸听的话,才至于到了连多叫我几声都不敢甚至要先去向苏晋请示的地步。 总之,不管阿喜当初是如何描述我的状态,苏晋原来是早就得知了我在这雨桐院坐立不安,但照事实看来,他除了让让我暂时拜托了那些复杂账单的几日荼毒之外,似乎并没有做出别的什么回应,而且看他此时此刻的神情,也依旧淡然如常并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个发现令我觉得有些遗憾。 我扯开嘴角笑笑:“啊,原来如此,我当时应该是没怎么睡好,所以看上去状态有些……萎靡吧……”我这样说已经很明显了罢,我没有否认我心情不好的说法,他总该主动关切关切我罢? 果然,我话出口后便听见他道:“没睡好?我记得这几日夜中没有下过雷雨。” 我摇摇头:“不是,不关雷雨的事。” “那是为何?”他挑起眉缓缓道:“莫非,是因为想我么?” 他的声音有一种独特的好听,像低沉的风携着温热的细雨,这样暧昧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听得我心尖晃晃悠悠的颤了颤,脸上猛的一热,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道:“谁想你了?我是因为操心苏家产业未来的发展而夜不能寐!” 哦,苍天,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默了一默,然后道:“嗯,不错,很有准女主人的觉悟,倒也不比想我差。” 我:“……” 于是最后我们的谈话以我长达剩下半壶茶的沉默而结束,苏晋走的时候交代了,他这段时间大概会很忙,回翠竹阁的频率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减少,叫我好好养伤,好好清账,等他回来犒劳云云。 除了这些之外始终没有对于他这几日一直陪着颜楚而且未曾让下人来雨桐院传个话的事情提半个字,于是我将将恢复一丝半点的心情又不出意料的,郁闷了。 直到目送苏晋彻底消失在眼眶中,我才怀着满心的失落回了屋,兴高采烈的刚摆好一桌子丰盛饭菜的莲子见到我这幅模样,先是愣了一愣,然后问道:“先生不留下来用晚膳么?” 我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他挺忙的。” “啊?他好不容易来一回怎么又……”大概看见我脸色不好,便自觉的噤了声,做出笑脸道:“今晚有夫人和小姐最爱吃的烧鸡,夫人稍等,奴婢这就去叫小姐过来。” 最后一桌子的菜,我和锦儿还有小白两人一虎奋斗了半天依然剩下不少,吃完晚膳后,近来越发好吃懒做的小白打了几个哈欠便晃到梧桐树下面打瞌睡去了,我和锦儿挺着肚子躺在椅子上消化,正昏昏欲睡之时,听到莲子高兴的道:“夫人小姐,我们去院子旁的塘里挖藕吧!” 我百无聊赖的摆摆手:“懒得去。” 锦儿却是兴冲冲的从椅子上爬下来,扯着我的衣裙道:“娘亲娘亲,锦儿要挖藕!锦儿要挖藕!” 我一低头便对上一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一只里面写着“期”字,一只里面写着“待”字,我张了张嘴,搪塞的话在嗓子眼里转了个弯,出口就变成了:“好吧。” 在锦儿的一路欢呼声中,一炷香后我们到达介于雨桐院和西厢之间的一处荷塘,路程其实不远,也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用了一炷香的原因是我们觉得挖藕这种脏活需要换一身简单的行装,于是花了些时间在莲子房里找了两件准备丢弃的旧衣裳,又在锦儿房里找了一件她平日常穿出去捞鱼捞虾玩泥巴的绛色小裙子,三人都换好之后才拿了一个木盆才出发。 这片荷塘不大,据莲子说是因为苏晋很喜欢吃藕,是以便专门用来种藕的,只是现在还不是吃藕的最佳时节,挖出来的藕断还是生嫩了一些,但整个院子里就这一片水塘里面的藕还熟得早一些,是以我们到达的时候就见到已经有两个小丫鬟泡在泥塘里面猫着腰往池底仔细探寻,岸边已然躺了几只稍显细小的泥藕断。 莲子插腰有些愤愤道:“这两个丫鬟是新来的,不晓得这里面的藕不能随便挖,真是没有规矩,哼,现在既然让我们逮了个正着,就该好好训训她们。”显然一副管家婆的气势。 我拉住她道:“你先别冲动,说不定人家就是专门挖来给苏晋吃的。” 她不以为然:“夫人,先生都不在翠竹阁中,哪里是挖来给他吃的,而且先生平日的膳食就是由奴婢负责,他若是想吃藕奴婢怎会不晓得?” 我默了默,觉得最近脑子真是掉链子掉出了惯性,现在竟然连莲子这个以犯傻为副业的丫头都比我聪明…… 我抱着锦儿,面不改色的咳两声道:“你说的我自然是晓得的,但是那毕竟是水塘里,你这样冒然上山去吓着人家怎么办?你好歹跟着苏晋做事这么久了,怎么他的沉稳一点都没学到,你看看人家阿喜多懂事,遇到这种情况,就该冷静处理,可晓得?” 她被我唬得阵阵楞然,一脸呆傻的眨巴眨巴眼睛道:“那,那夫人说该……该怎么办?” 我将锦儿放到地上,“看我的。” 说完后我走上前去,站在岸边望向池子里两个捞藕正捞得起兴的丫鬟,觉得此时正是我建立公信力的好机会,若能让翠竹阁的下人都信服于我,说不定能让苏晋刮目相看一番,于是做出女主人的气势来,扬起下巴低睨着她们沉声道:“你们这是在做……” 话没说完,其中一个丫鬟抬起满是泥垢的脸来看着我,表情竟然有些惊喜,下一秒便伸出手来朝我招招:“快下来快下来,这里有好大一截藕,我们两人拔不出来,正好需要个帮手!” 我整个身子瞬间僵在岸上:“啊?” 另一个也抬起头来:“啊什么啊,还不快快来帮忙,干看着作甚?要是耽误了正是有你受的。” 我又茫然道:“啊……” “你们两个还有没有点规矩?”身后的莲子再也忍不下去,跺着脚向前道:“你们晓不晓得这是……” 我急忙一把拦住她,朝那俩丫鬟笑眯眯道:“好的好的,这便来,这便来。”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