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 第一章 城隍庙 我老家在山西南边,名叫陈家村的小村子。 抗战的时候山西是沦陷区,小鬼子搞三光政策,陈家村被屠了,尸体抛进村后的大坑中,放火焚尸。 熟悉那段历史人的应该明白,三光并不是见人就杀,而是游击队打得太凶,小鬼子抓不住游击队就将怀疑对象全部杀掉,所以陈家村并不是片甲不留,人家皇军的顺民还活着呢。 再后来鬼子投降,国军,八路轮番在陈家村驻扎,许多逃走的村民迁了回来,倒也人丁兴旺起来。 直到建国后部队撤走,村里出事了。 就是当年给皇军当顺民的人,接二连三的发疯,自杀,种种现象表明是那些被鬼子杀掉的乡亲们,回来找他们索命。 一开始大家都幸灾乐祸,渐渐就于心不忍了,因为皇军的顺民并不都是汉奸。 当年鬼子凶的厉害,没人性的,谁不害怕?一个日本兵背着枪往我们村城门楼一站,半个村子的人都跑了,剩下那一半要么是家大业大舍不得跑,要么是老弱病残跑不了,偶尔冒几个汉奸,方圆百里都算稀罕玩意。 所以被鬼害死的人越来越多,村里心有不忍,又担心受到波及,就请外面的和尚道士神婆来抓鬼驱邪。 可这些高人只要进了陈家村,一个比一个疯的厉害,一个比一个死的凄惨。 陈家村不富裕,总请高人也不是个事,倒霉的又多是以前的富户,大家就听之任之了,白天看中邪的人发疯,夜里就听鬼敲门,谁要敢走个夜路,保准遇到奇怪的人借火搭话。 就这样折腾了两年,有位姓何的四川道士云游过来,听说陈家村的事,表示要替天行道,保一方平安。 村里人说:“俺们没钱了。” 何道长说:“分文不取。” 这四个字获得大家的信任,何道长着手驱邪,具体的过程我不清楚,就是何道长使了什么法术,硬是让村后的万人坑安静半个多月,趁这个时间,何道长组织村民在万人坑上盖了两间房,一间城隍庙,一间陈家祠堂,被屠杀的祖宗们终于安静下来。 何道长就在陈家村住下,威望极高。 虽然没有钱,但给何道长凑几亩田地却不成问题,也不用他亲自耕种,村里出劳力帮他干活。 何道长就选了我四爷爷。 为什么选他? 因为我四爷爷太穷,家里只有半亩薄田,三十来岁都没娶上媳妇,平时也不怎么吭声,挺不起眼的一个人,何道长觉得他可怜,就跟村长打个商量,卖了四爷爷的半亩地,在他的地旁边再买半亩,一共不到点六亩,全交给四爷爷打理,收成对半分。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而且何道长当时是村里最粗的大腿,村长都听他的,谁都没想到我四爷爷穷都穷出狗屎运了。 可更加没想到的是,我四爷爷那叫一个傲娇,村长找他给何道长干活。 四爷爷就俩字:“不去!” 村里人都奇了怪了,就连何道长都跑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四爷爷说,没误会,俺就是不给你干。 天上掉馅饼却不肯接,村里人肯定不劝他,但都骂他是个缺心眼子,活该一辈子打光棍。 后来我爷爷听说这事,就去找四爷爷谈心,不知俩人聊了什么,四爷爷答应给何道长种地。 村里人说,这是老四躲都躲不掉的福分。 可谁都想不到,四爷爷给何道长种了三个月的地,一天早上,他在地里割麦子,忽然一脑袋栽倒,满地打滚。 以前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毛病,村里人吓一跳,想扶他去瞧大夫,可四爷爷折腾的太厉害,五六个庄稼汉都按不住他,只好去请村里的大夫过来。 大夫还没来,四爷爷惨嚎一阵,伏地不动了,有人凑过去问他:“老四,你没事吧?” 四爷爷忽然醒了,猛地坐起来,一睁眼,瞪着身边的人,而那眼神阴冷到极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又有人问他,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四爷爷不答,捡了把锄头,轮圆了赶开身边的乡亲,撒开步子就往后山跑。 这时候有人发现不对劲了,惊叫一声:“你们看。。。你们看他的影子!” 大家定睛看去,烈日当头,而我四爷爷,根本没有影子! 有人说,这是他娘的中邪了,还请啥大夫,赶紧请何道长吧。 一群人追在四爷爷身后,免得他跑丢,而四爷爷一股脑跑到城隍庙前,终于停步。 城隍庙是何道长主持修建的,虽说谁也没见过城隍爷显灵,可自从城隍庙建起来,村里再没发生闹鬼的事,中邪的四爷爷往城隍庙跑,乡亲们议论纷纷,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难道他要找城隍爷自首? 乡亲们围着四爷爷不让他跑了,而他则提着锄头,绕着城隍庙走了一圈,紧盯庙墙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他在侧墙停步,伸手在墙上摸了一阵,确定位置,举起锄头狠狠砸了上去。 这个动作让村里人心惊肉跳,而四爷爷的喊声则将他们吓了个半死。 四爷爷边砸边喊:“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围观的人惨叫起来:“鬼啊!”拔腿就跑。 因为四爷爷居然变了一副女人嗓音。 收到消息,何道长提着家伙什赶来,迎面碰见四散奔逃的乡亲,询问情况,收拢村里人跟他一起过去,而他们再次回到城隍庙,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四爷爷将那堵墙砸出一个窟窿,窟窿边缘,流着黏稠的鲜血。 村里人向何道长请教,这是咋回事? 何道长眯眼看了看,撂下一句话:“城隍爷流血了!” 说完便冲上去,四爷爷正要从那窟窿爬进城隍庙,却被何道长揪着脚腕拖了出来,按倒在地,双手掐个诀,摁在四爷爷额头,大喝一嗓:“呔,何方妖孽,速速退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何道长可是正儿八经的高人,就这么简单的几下,四爷爷唔得一声,晕了。 何道长说,我四爷爷应该被女鬼上身,得赶紧收拾,否则会变成厉鬼祸害其他人,于是他派几个人守着城隍庙,就扛了四爷爷到村口,将他绑在一颗被雷劈过的老槐树上,亲手拿桃木剑抽打。 他说桃木克鬼,打得是四爷爷身子里的女鬼。 可挨了几下,四爷爷醒了,说话又是他本来的嗓音。 何道长说,这是女鬼在迷惑大家,便不管不顾,一个劲抽,还让女鬼交代来历,有冤说冤,不要伤及无辜。 四爷爷疼得要死,梗着脖子骂:“姓何的,老子没被鬼上身,赶紧把你爹放了。” 这时候就有村里人说话了,大家都看到他中邪的模样,便劝四爷爷老实点,配合何道长驱邪。 不配合也没办法,麻绳绑着呢,而何道长的桃木剑也厉害,抽了半个多小时愣没抽断,反倒我四爷爷奄奄一息,快被何道长抽死,却还是骂个不停,硬说何道长眼瞎,拿人当鬼打。 有人劝何道长别打了,再打就死了。 何道长不在意四爷爷的谩骂,却得给村里人一个交待,他说被鬼上身的人往往都蒙在鼓里,但光天化日,女鬼没处跑,肯定还在四爷爷身子里藏着,不过这么打都不出来,还敢砸城隍爷的墙,看来这女鬼的来历不一般,重症须下猛药。 村里人对何道长迷信到极点,他说啥就是啥,照何道长的吩咐抓来一只野鸡,割喉放血,何道长又亲手画一张黄符,烧成灰烬与鸡血混在一起,用桃木剑尖挑着血碗,对四爷爷身子里的女鬼说,再不老实交待,这一碗鸡血下去,可就魂飞魄散了。 被打的气若游丝,四爷爷依然硬气,惨笑道:“姓何的,你要杀就杀,少他娘废话,喊一嗓子老子就不是你亲爹。”其实他已经喊了好多嗓。 何道长微愠:“这是你自找的。” 说完,就要将鸡血淋下。 就在这时候,我爷爷赶来了,高喊一句:“给老子住手!”便闯进人群中,询问咋回事。 何道长始终盯着四爷爷,而爷爷听乡亲说了原委,脸色复杂,跟四爷爷对视片刻,却一口咬定:“放人,俺家老四生病了,不是中邪,俺带他瞧大夫去。” 村里人没想到爷爷是这么个反应,再次替何道长解释,说我四爷爷干了怎样的邪乎事,可爷爷根本听不进去,伸手要解绳子,村里人七手八脚将他拖回来,不许他影响何道长抓鬼。 何道长也不啰嗦,走上前去,桃木剑挑着血碗推到四爷爷头顶,稍稍倾斜:“真的不说?” 四爷爷惨笑:“说你娘了个腿。”闭目等死。 就好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爷爷凄厉喊道:“别,姓何的俺求你了,别浇。” 何道长充耳不闻,右手一抖,那碗便扣在四爷爷头顶,桃木剑立刻压了上去,何道长满脸肃穆,口中念念有词。 而那混着符灰的黏稠鸡血顺着额头流下,却好像高强度的硫酸,烧的我四爷爷皮开肉绽,满头燎泡,他疯狂又凄厉的惨叫,拼命挣扎,剧烈的疼痛让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挣断身上的麻绳,挥舞双臂要抓何道长。 何道长连退几步,四爷爷没能抓住他,稍稍踉跄,轰然倒地,哆嗦两下就没动静了。 何道长一探鼻息,很是诧异的扭头说道:“死了?!” 我爷爷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村里人纳闷到极点,前面听四爷爷说,何道长要杀他,大家伙根本不信,不管野鸡血能不能抓鬼,肯定不能杀人不是?可四爷爷真的被鸡血烧死了,难道真是何道长杀了他? 再看何道长,也是一头雾水的茫然神色。 老人们出面打圆场,让我爷爷节哀顺变,让何道长不要内疚,一定是女鬼在搞鬼。 爷爷只哭不说话,其他人认可这个说法,安慰爷爷,陪他给四爷爷收尸,筹办丧事。 四爷爷办丧事期间,何道长去祭拜过一次,便领人修补城隍庙,去干活的乡亲还惦记庙墙流血,检查之后都说这事真邪门,那就是一面青石砌的墙,墙缝里连只虫子都没有,咋就能砸出血?可墙上的血迹也提醒大家,确实砸出来了。 有不甘心的再向何道长请教,何道长依然是原先的回答:“就是城隍爷的血,城隍爷为了保佑陈家村,已经附在整座庙上了!” 既然如此,就有人想把血迹抠下来冲水喝,毕竟是神仙血,不说长生不老,怎么也能混个延年益寿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章 报复 本来何道长还惦记去我四爷爷灵堂哭两嗓子,得知有人想喝血水,索性留在庙旁,盯着村里人将染血的石头洗刷干净,再用火烧一通才放心,而对此何道长解释为,那是神仙血,普通人喝了要遭天谴。 几天后四爷爷下葬,祖坟也分档次,村里要给他选个好位置,但爷爷不答应,执意要埋在东北方向的一块坡地,村里人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何道长听说后,立刻赶到我家,说是风水不好,那块地不远处有条小溪,东北水冲坟,绝败乱人伦,不宜下葬。 村里人想缓和爷爷和何道长的关系,就凑趣说:“何道长说得对,要不您老给选块上好的坟地?可得让我们老四住的舒舒服服。” 何道长干笑两声:“要不咱烧了吧!” 爷爷始终没吭声,蹲在墙角,拿着烟锅子,面无表情盯着何道长,何道长收了笑,微微皱眉,又问:“真要埋在那?” 爷爷还是一言不发。 何道长本事再大,做事也得讲个理字,不管四爷爷咋回事,总之死在他手上,村里有人看不下去,让他别在这时候触我爷爷的霉头。 何道长便不坚持了,只是填土埋棺时,他嘴巴动两下,但终究没有张口。 那天夜里,何道长提了两只老母鸡,由村长陪着来我家道歉,说尽软话。 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这事确实有些邪门,不能全怪在何道长头上,爷爷便原谅了他,打那以后,何道长隔三差五就给我家送点鸡蛋,算是替四爷爷孝敬大哥。 就这样过了几年,人民日报发表一篇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文章,全国各地纷纷响应,县里通知各村,必须拉出一人开展阶级斗争,而陈家村穷的掉渣,既没有地主老财,也没有臭老九。。。 幸亏有位何道长! 说是要破除封建迷信,可有些思想传了几千年,哪能说不信就不信,而且何道长的本事,大家瞧在眼里,所以县里通知要破四旧时,并没有人要拿何道长顶缸,就连何道长本人都没当回事。 可县里听说何道长搞死我四爷爷的事,亲自来人将他绑了,白天拉出去游街批斗,夜里带回陈家村,关进牛棚劳动改造,每天只给他吃两个馒头。 一个月后,何道长受不住欺辱,上吊自杀,可他没有死在牛棚里,而是不知如何瞒过民兵的眼睛,趁夜溜进城隍庙,吊死在城隍老爷的泥像前。 墙上留着何道长的一句血书:“陈世祖,道爷入你仙人板板。” 陈世祖是谁? 是我爷爷。 是他跑到县里举报,带人来抓何道长,可何道长不是那么好抓的,几个民兵冲进他家,三不两下又被何道长打了出来,众目睽睽下,何道长那个威风,一只脚在门槛内,一只脚在门槛外,斜倚着门框,根本不把县里来的人放在眼里,还说他有城隍爷保佑,刀枪不入,要县里的干部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何道长是不是刀枪不入,没能证明,民兵又不是为了枪毙他,没有带枪,正四下找砖头木棍准备群殴何道长时,趁乱溜进何道长家的爷爷,却从正房出来,右手抱着一个牌位,左手提了一桶粪水,高喊一句:“姓何的,给俺瞧好了。” 何道长扭头,正好看到爷爷将牌位砸地,一脚踏成两截不说,还将粪水浇了上去。 何道长目眦尽裂,冲上去找我爷爷玩命,可几个民兵都打不过的何道长,却被爷爷两下放翻了,还踩着他胸口,将剩下的小半桶粪水泼在何道长身上,恶毒至极的咒骂:“干你娘的破烂玩意,俺也让你尝尝被烧的滋味。” 与四爷爷被鸡血浇成皮开肉绽不同,粪水淋身的何道长仿佛快要渴死的鱼,全身力气被抽走,扑腾两下便有气无力,民兵趁机把他绑了。 爷爷举报何道长有功,县里通报表彰,傻子都知道他在为四爷爷报仇,可批斗会上,爷爷冠冕堂皇的宣布:“姓何的大搞封建迷信,俺永远和无产阶级叛徒势不两立。” 如此坚定又忠诚的革命斗士,虽然这个斗士的脑子有问题,县里也发了奖状,称我爷爷是破四旧路上的急先锋。 为什么说他脑子有问题呢?因为破四旧是革命任务,破归破,不代表每个人都在心里彻底否定那些玄乎的东西,何道长是有真本事的高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我爷爷居然敢得罪这号人物,分明是破四旧路上的愣头青。 急先锋也好,愣头青也罢,事情已经发生了,何道长死后,奶奶劝爷爷去庙里烧几柱香,求何道长原谅,免得变成鬼来找我家算账。 但凡上吊的人,全都心怀怨气,平日里一团和气的何道长,能留下那句怨气冲天的话,大家都认为他变成吊死鬼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无论我奶奶怎样劝说,他就是不肯去烧香求饶。 何道长头七那天,奶奶求村长帮忙祭拜,可爷爷让奶奶不要害怕,他倒了一碗清水,烧了点草灰,又取一根绣花针,说是要做个罗盘找姓何的算账,让他连鬼都做不成。 尽管奶奶软磨硬泡,爷爷还是去了,天蒙蒙亮时一个人回来,奶奶问他做了什么? 爷爷说:“姓何的知道俺要找他,早跑没影了,俺绕了半个山头都没把他逮住。” 奶奶说他吹牛,爷爷也不解释,笑笑便睡了。 后来村里人说起这事,都夸何道长仁义,不跟我爷爷计较。 可爷爷却大言不惭:“计较?俺家老四的坟就拦在城隍庙和村子中间,姓何的想来计较,也得先过老四那关。” 这时大家才发现,四爷爷的坟头确实是祖坟里最靠近城隍庙的位置。 不管何道长是被四爷爷挡着,还是被爷爷吓跑,亦或是村里人说的仁义,总之他死后的二十多年,始终没来找爷爷报仇。 直到我出生前,该来的还是来了。 北方的冬天像针一样扎人,入夜后狂风呼啸,即便扯开嗓子大喊,声音也传不出多远,而那天夜里,我奶奶睡的正香,却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在凄嚎的夜风中无比真切。 当时我娘快生了,奶奶担心不过,披上衣服出门,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狗也没有叫唤,在窝里呼呼大睡。 以为自己听错了,奶奶回房睡觉,第二天跟爷爷说起这事,她说前夜里听到声音时,就想起我太爷爷快死的时候,趿拉着布鞋在院里散步,两个声音特别像。 我爷爷琢磨片刻,问她:“俺爹回来了?” 那年月吃口饭不容易,活人都招呼不过来,谁有心思管死人? 正巧赶上年根,我奶奶说:“咱爹也想过个好年,你又不给他上坟,只好自己回来找吃食,你赶紧去祭拜一下,别夜里再回来把你带走喽。” 爷爷也觉得这几年有点亏欠他爹,就拿了点心和纸钱要去上坟,我奶奶戳他一指头:“你也给俺爹带点呀。” 准备妥当,留奶奶在家照顾我娘,爷爷领着我爹和二叔去了祖坟。 爷爷有三个儿子,我爹是长子,二叔三叔是双胞胎,只是三叔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从未见过。 那一天,爷爷分别给他爹,我奶奶的爹,还有四爷爷上了坟,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可当天夜里,奶奶再次听到院里传来的古怪摩擦声。 以为我太爷爷又回来了,奶奶赶忙摇醒爷爷,指着窗外说:“老头老头,你听!” 爷爷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真还是假,说了一句:“嗯,听到了!” 奶奶气急,指头蘸了口唾沫,在窗户纸上捅了个窟窿,凑过眼一看,便是一声惨叫惊醒全家人。 奶奶仰天就倒,幸亏窗户就在炕头才没摔坏身子,爷爷赶忙拍她脸蛋,见她被吓呆,立刻跑出屋,想看看院里究竟有什么! 可院里空无一人,大门锁着,狗也趴着,准备的年货一样不少,农具也件件俱在,当时我家就这两样东西值钱。 就在爷爷愣神的时候,我爹和二叔冲出屋,他们进正房看我奶奶,而爷爷琢磨一阵,觉得不对劲。 农村的狗可不是养着玩的,别说进贼,见着不常来的亲戚都要吠上几声,要说没人溜进我家,所以狗不叫也就罢了,可我奶奶那一嗓子总该把它惊醒的。 爷爷趴在狗窝前一看,根本不是睡着,而是四条腿平趴,下巴贴地,嘴巴里发出呜呜低呼,分明是一副被吓瘫的模样。 再凶的活人也不可能把狗吓成这副模样,陈家村可是经历过家家不养狗,野鬼遍地走的情况,从那个年月过来的村里人,哪个没在坟头见过鬼?哪个家里没出过诡异的事?所以爷爷立刻明白奶奶是被鬼吓到了,怒气冲冲要去找他爹算账。 头磕了,吃食摆了,纸钱也烧了,还往家里跑个啥劲? 还没等爷爷出门,我爹将他喊住,说我奶奶好像中风了,要去瞧大夫。 回屋一看,我奶奶梗着脖子,两眼上翻,嘴巴歪了不说,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浑身颤个不停。 爷爷说这不是中风,是被鬼吓着了,拔两个火罐再修养几天就好,随后让我爹娘在家,他领着二叔,又赶着家里的一头老母猪出门,直到天亮才回来。 我爹偷偷问二叔,去做什么了? 当时二叔还小,满脸恐惧的说,爷爷赶着老母猪把我太爷爷的坟头踏平了,还说这是毛主席教的,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一边是他亲娘,一边是他亲爷爷,我爹也不好说啥,只希望这招能克住我太爷爷,别再回家吓唬人,惊到我奶奶不要紧,惊到我娘就糟了。 为了媳妇连老娘都顾不得,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爹心疼未出世的孩子?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三章 鬼磨刀 其实他就是疼老婆。 我娘是闹饥荒时流浪到陈家村的,还是个哑巴,最先被我爹在田边碰到,他一见这脏兮兮的小丫头,还呜呜乱叫,就喂了两口水说:“来,俺带你吃东西去。” 拿绳绑了我娘的手,牵回村里给大家瞧稀奇,逢人就喊:“快看快看,俺抓了个特务。” 村干部将他拦住,问明情况,知道我爹瞎胡闹,就把我娘领到大队,虽说村里没有余粮,也不能看着哑姑娘饿死,就通知各家,想要媳妇就把哑姑娘领回去。 缺媳妇的人多了,但我娘不依,有人要领她走,她就挣扎,把那根绳子塞我爹手里,死活要跟他。 我爹更不依,当时文革还没结束,爷爷举报何道长有功,就成了县革委会派驻陈家村的代表,威风着呢,我爹还盼着跟爷爷去了城里,娶个女学生,哪会瞧得上我娘,又黑又瘦跟猴子似的,还不会说话。 我爹不要,我娘又认准了他,最后奶奶不落忍,认我娘当干女儿,以后相中男人再把她嫁出去。 结果领回家洗个澡,我娘那个白呀,跟村里老汉打得豆腐似的,养几天又渐渐丰腴起来,可把我爹美坏了,但提亲的人也多,我爹告诉那些人,我娘一看就是资产阶级的余孽,必须留在我家,这个陈家村的革命大本营接受教育,为了摸清我娘的底细,当天夜里我爹就深入敌内了。 打那以后,我爹把我娘当成心肝宝贝,一有功夫就和她腻在一起,吃饭都是俩人互相喂,要不是奶奶逼得紧,他连孩子都不想要,万一流产了呢?孩子死了无所谓,伤着媳妇怎么办? 所以老母猪踏平我太爷爷的坟头,我爹还是不放心,四处打听克鬼的法子,往家里倒腾了好多东西,什么迷鬼眼的坟头土,吓鬼的杀猪刀,挡鬼的牛骨头,把我家搞得阴风阵阵,爷爷气的够呛。 眼瞅着我爹要杀狗放血,爷爷赶忙制止,当时养的那条黑狗不到一岁,阳气弱,杀了也没用,为了让我爹安心,爷爷用他倒腾来的破玩意做了个小人,脖里栓根红绳,大白天的挂在狗窝里,当场把狗吓的拉稀了。 爷爷把小人吊在房梁上,保证没有鬼敢来,我爹这才安心。 之后的几天,奶奶身子见好,但好像失了魂,目光呆滞,不能说话,爷爷也没法子,只希望借着过年给奶奶冲冲喜。 奶奶不能动弹,全家人一起准备年货,免不了杀鸡宰羊,而这时候爷爷发现一件事。 家里的菜刀和磨刀石丢了。 没人偷这玩意,只当奶奶放在哪里,爷爷找铁匠打了柄菜刀,不了了之。 眨眼间过了十来天,年三十那晚全村人挤在大队看春晚,只留我娘在家照顾奶奶,其实我爹舍不得出门,可村里人都知道他缠媳妇,大过年的见不着我家长子,少不得要奚落爷爷,他是被我爷爷拿棍子打出门的。 十二点放了鞭炮,我爹领着二叔回来,爷爷留在亲戚家喝酒,我娘只好抱着铺盖去正房陪奶奶。 等到狂欢后的陈家村陷入宁静,人不嚎,狗不叫的时候,我娘悄悄下床,披上衣服出屋。 原因很简单,她不会做饭,夜里只喝了点面糊糊,半夜饿醒想去厨房找吃的,可刚走到厨房外,还没挑起门帘,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月红,快回来!” 我娘扭头一看,卧床半个多月的奶奶居然醒了,鞋都没穿,披头散发扶着门框,嘴巴里却流着鲜血。 我娘一愣,奶奶又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句就要跑来,我娘赶紧去扶,却又听到身后的“呃。。呃”声。 再次扭头,一个人正挑起厨房的门帘,探头张望。 一张皮开肉绽的脸,血液流干,腐肉发黑,身穿深棕色的寿衣沾满了黄土,而这人佝偻着腰撩起门帘,却仰着头,用那一对塞满血污的眼眶对着我娘,好像在用目光锁定她的身影。 平日里我娘很少出门,生人都不见,乍一见到这么恐怖的人,那不会说话的嘴巴都发出极其高亢的哼声,两眼一翻就晕倒了。 也幸亏她晕的及时,厨房里出来的怪物一手挑门帘,另一只高高举起,手中赫然是一柄磨出寒光的菜刀,都不知他怎么打磨的,刀刃擦过我娘的肚皮,棉袄划出一道口子。 见我娘倒在地上,奶奶连滚带爬冲过来,张开双臂拦在我娘面前,惊怒又带着哭求对那人喊道:“老四,你放了月红,你不要害她呀!” 奶奶喊第一声的时候我爹就醒了,光着屁股跑出屋看到的一幕就是我娘倒在地上,奶奶跪在她前面,拦着一个手持菜刀的人。 我娘可是他的心头肉啊,眼前这一幕如何受得了,咆哮一声冲了上去,飞起一脚把奶奶口中的老四踹回厨房,随后他也跟进去,厨房里传来拳头砸肉的声音,和我爹的怒骂。 奶奶检查我娘的情况,便对厨房嚷道:“月红不行了,快喊你爹回来!” 我爹跑出来,要带我娘去县里的卫生队。 奶奶催促道:“月红没事,就是快生了,先把你爹喊回来,俺有要紧事跟他说,刚刚。。。刚刚那人是你四叔。” 我爹的四叔自然是我四爷爷,被何道长弄死的那位。 四爷爷死的时候我爹还没出生,但也知道他是咋死的,更知道这个人早就死了,打死他也想不到刚刚痛殴的人,居然是一具尸体,更离谱的是,尸体还还手了。 奶奶让我爹别发愣,赶紧喊爷爷回来,我娘马上要生。 我家的吵闹惊醒了邻居,敲门询问,厨房里躺了具尸体,奶奶不敢让他们进来,随口应付,叫我爹翻墙出去。 前面说了我爹是个疼老婆的人,我娘羊水破了,他可没心情找爷爷,而是借了辆三轮直奔邻村,奶奶等不见爷爷回来,又打发二叔去找,等我爹驮着接生婆回来时,爷爷正好到家门口。 门口围了不少乡亲,爷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见接生婆便问我爹:“月红要生了?” 我爹说是。 爷爷转身给我二叔一巴掌:“这么个破事你支支吾吾个屁!”随后又赶开围观的乡亲,请接生婆进家,那些看热闹的以为我娘要生不方便外人在场,纷纷散了。 话分两头,我爹走后,被他一脚踹进厨房的四爷爷爬起来,找个墙角蹲下,十分规矩。 奶奶和二叔将我娘扶回屋里,左等右等等不到爷爷,眼看我娘哼得越来越惨,无奈之下,奶奶只好帮她接生。 而接生婆来了,奶奶将我娘交给她,出屋对爷爷说:“老头,你们跟俺来!” 说完,我奶奶走到厨房,扭头一看,那父子三人一个没动,乐呵呵的商量给孩子起名的事,奶奶火了,也不顾接生婆还在,嚷一嗓子:“陈世祖,你家老四来带你走了。” 夜里吃了酒,爷爷晕乎乎的,回奶奶道:“扯淡,俺家兄弟姊妹都被鬼子害了,哪来的老四?” 我爹脸色一变,提醒他老四是谁,这可把我爷爷吓了一跳,好像被人狠狠踢了蛋蛋,尖叫道:“啥?!” 快步冲到厨房,撩起门帘一看,没有四爷爷,我爹眼尖,指着灶台后露出的小半个脑袋说:“在那呢!” 当时我家还用油灯,黑灯瞎火,爷爷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等我爹拿了手电,他们往灶台后一看,爷爷立刻惊叫:“真是老四?!” 按说死了二十多年,早就该腐烂成一堆白骨,可四爷爷没有,虽然满身腐肉却能看出被鸡血烧出的独特的伤口,而他的寿衣又是爷爷亲手穿上的,怎能认不出? 最古怪的却是我四爷爷的姿势,靠着墙蹲在灶台后,缩起脖子又缩手缩脚,十分拘谨,却稍稍仰头将一对眼眶抬起来,鬼鬼祟祟,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偷偷打量大人。 那柄菜刀被四爷爷扔得远远,好像要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证明刚刚的事,与他无关。 还没等爷爷从错愕中回神,奶奶说,前几天她趴在窗子上看到的一幕,就是四爷爷蹲在厨房外,哼哧哼哧的磨刀,被奶奶发现后赶忙溜进厨房,还扭过头,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对奶奶挤出个尴尬的笑容。 后来她卧倒在床,有时清醒过来,就看见四爷爷坐在床边,苦口婆心的说:“嫂啊,你可别怪俺,俺不是故意吓唬你的,有个灾星投到你家了,俺得准备准备到时候收了他,这几天委屈你在炕上躺着,过完年俺就走,以后再也不来了,等你身子好了,叫俺哥多弄两碗和子饭摆俺坟头,这几年可把俺饿坏了。” 奶奶说,这几天她不能张口,就是被四爷爷捂住了嘴。 直到年三十,四爷爷又坐在炕上跟我奶奶絮叨,等我娘去厨房,四爷爷跟在后面:“嫂,俺收灾星去了。” 他在我奶奶额头拍了一巴掌便跟着我娘出门,而这一巴掌让我奶奶浑身冰凉,连眼珠子都转不了,可她猜出四爷爷八成要对我娘下手,急的直上火,也不是哪来的力气,狠狠在舌尖咬了一口,随着口中漫出鲜血,奶奶恢复知觉,赶忙出屋保护我娘。 听奶奶说完,爷爷就跪在四爷爷面前,问他到底要做什么?若是能说话就给个明示。 四爷爷则保持那羞涩的姿势,一动不动。 最后我爷爷一拍大腿:“俺知道了。”咚咚给四爷爷磕几个头,冲到正房外,隔着门问道:“刘婆子,俺家月红生到啥时候了?” 接生婆说,已经出来半个脑袋了。 爷爷瞪眼道:“不准他出来,把他推回去!” 这句话吓坏了我奶和我爹,赶忙问我爷爷发了什么疯? 爷爷却飞快的告诉接生婆:“刘婆子俺不瞒你,这几天俺家出事了,俺兄弟说这娃是个灾星,亲自跑回来要收他,现在还在俺家厨房蹲着呢,你也是懂事的,你自个琢磨这是个啥情况!”怕接生婆琢磨不出来,爷爷又补一句:“这娃真不能要啊!” 那时候的接生婆近乎是半个神婆,除了接生,还干些过阴驱邪的勾当,爷爷说的郑重,那接生婆考虑片刻,屋里传出一句:“明白了。” 随后就是我娘一声惨嚎,我爹破门而入,掀起我娘身上的毯子一看。。。 啥也没有。 那个死老太婆,居然真的把我推回去了。 说来也奇怪,除了我被推回去的一刹那,我娘呜了一嗓子,然后就像个没事人似的,照旧挺着大肚子,既不流血也不疼,傻愣愣的望着我爹,好像从未有过临盆的反应。 可再没反应也是超乎常理的事,担心我娘的安危,我爹要领她去卫生队。 接生婆又了解一番,还去看了四爷爷的尸体,便和我爷爷一道说服家里人,他们说这几年我家就来了俩人,我娘和她肚里的孩子,偏偏又是她快生时出事,所以这灾星只能是孩子。 其实我奶也这样认为,可老太太毕竟心软,尤其心疼大孙子,就说:“老四追的是月红,又没说不让月红生娃。” 我爹立刻反驳:“跟月红有啥关系?又不是你们追的,凭啥你们说啥就是啥!” 眼见我爹油盐不进,死活要带我娘去城里,爷爷干脆举了个钉耙拦在门口,谁敢出门他就钉死谁。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四章 城隍爷送来的孩子 好说歹说,奶奶和我爹妥协了,因为四爷爷的行为让人不得不信,而肚里的孩子生了一半又被推回去,我娘跟个没事人似的,惹人生疑,便决定观察几天再说。 送走接生婆,料理四爷爷的尸体,爷爷对尸体说:“老四,俺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去吧,千万别再来了。”即便这样仍不放心,只好找了两床旧棉被将四爷爷裹成个蚕宝宝,又用泡水的麻绳牢牢捆了好几道,还让奶奶准备糯米汁带去坟地。 这是标准的防诈尸手法,爷爷说:“就缺一道镇尸符了。” 我爹便撕了一张挂历贴在四爷爷额头,希望挂历上的三点女郎能镇住他。 四爷爷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爷爷将尸体放回,又在棺材板上浇了糯米纸,压几块大石头才把土回填。 回家的路上,我爹还和爷爷说这事,头两天在我家磨刀的肯定是变了鬼的四爷爷,坐在炕头跟奶奶聊天的也是鬼,怎么到最后又诈尸了? 爷爷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四爷爷觉得我娘肚里的娃儿不好对付,必须破了我娘的肚皮才行。 我爹不敢骂变鬼又诈尸的四爷爷,只好拿我爷爷撒气,说他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办点事这么不稳重,搞个小破人吊在房梁就说没鬼敢来,要是早听他的请个先生来做法,哪会有这档子事。 我爷爷说,这事确实失误了,那小人能拦住所有的鬼,唯独拦不住四爷爷。 至于为什么,爷爷没说,我爹也没问,这俩人都有各自的小九九,盘算接下来的事。 观察几天再说,其实是个缓兵之计,我爹想等爷爷不在时,带我娘去县里的医院,而爷爷也没想观察,第二天清早让我爹去坟里看看情况,等我爹走后,他就蹬着三轮领我娘去瞧病,实际上去了邻村张屠夫家,让张屠夫用碎胎术把我取出来。 什么叫碎胎术? 就是用可怕的工具伸进我娘肚子里,把我捣碎,再用镊子一块块夹出来,通常母猪怀了死胎,就是用这招治病的。 别说我娘觉得我还活着,就算她真怀了死胎也不可能让人用碎胎术,她拼了命的和爷爷折腾,幸亏我爹走到半路察觉不对,及时赶来将我娘救回家。 之后的两天又换我爹举着铁耙拦在门口,不让爷爷带我娘出门。 到了这一步,我爹和爷爷僵持不下就撕破脸皮了,我爹跑到村大队举报爷爷,他当然没说四爷爷的事,只说爷爷大搞封建迷信,认为孙子不详,所以要干掉儿媳妇。。。 村里人纷纷赶来劝爷爷,不过陈家村有一半姓陈,几百年前一个祖宗,但凡陈家的事只能内部解决,辈分最高的说了算,决不允许村干部做主,当然,决不允许只是一种姿态,最后的结果还得看谁能打赢谁,村干部先和陈家人吵架,吵热闹了,领着建国后迁来的外姓人和陈家打架,若是打架还解决不了,只好捅到县里,县里再派人给村干部撑腰。 不过很少会发生到最后一步,一旦县里派民兵来,挑事的陈家人要被法办,而村干部也不能总打小报告,否则会让县里觉得要你们何用! 一开始,村干部和陈家人劝我爷爷不要迷信,不要对不起急先锋的称号,可我爷爷咬定青山不放松,就是不让我娘生。 计生委的大娘火了,一拍桌子:“陈世祖你别给脸不要,信不信把你送到狱里劳改!” 陈家人就听不得这句话,翻出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和村干部折腾,天天在我家吵架,反而将我娘搁在一边。 就这样过了十五天,正月十五,村里闹红火。 被陈家折腾到无比头痛的村干部还有心情办篝火,足以说明问题。 那天夜里,趁着陈家人跑去凑热闹,村干部领着警察冲进我家,逮了爷爷就跑。 我爹给他们开的门,可我爹也担心被村里人骂成不孝子,警察前脚出门,他也带我娘动身,在村里狂喊:“村干部打人啦,姓陈的快出来呀,警察杀人啦。” 本想着陈家人救出我爷爷,他也能带我娘去检查,可他低估了陈家人的同仇敌忾的决心,还没跑出村口,连他带警察全被拦住了。 陈家辈分最高的老头拄着拐杖来了,气的七窍生烟,拐杖狠狠顿地,质问村长:“姓赵的俺问你,你这种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的行为,和他娘的小鬼子有什么区别?” 村长也怕,问警察怎么办,警察可不认你姓陈的算哪根葱,当场鸣枪决定冲出去。 不知道是谁,趁乱拍了陈老头一铁锹,一场混战拉开了序幕。 我爹娘就在这时候被人群冲散,而这十五天来她受尽委屈,别家媳妇还有个娘家人帮衬,她却孤零零一人,唯独一个我爹,虽然保护她,可关心的是她而不是她肚里的孩子,毕竟四爷爷的事太邪门,我爹希望的是保住我娘,搞死我。 可我是娘身上的一块肉,她舍不得,又不会说,不会写,无人知她心意。 被人群冲散,我娘漫无目的走着,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可走着走着却到了城隍庙,不由得悲从中来,想学何道长吊死在城隍爷面前,一死求公道。 将腰带甩过房梁,又把人家城隍爷的神像弄倒,踩着城隍爷脑袋上吊。 刚吊上去,绳断了,我娘跌倒在地,最最邪门的一刻来了,她觉得裤裆一沉,伸手去摸,居然是个孩子。 我就这样被颠了出来,脐带是她用牙咬断的。 就在我娘不知所措之际,乡亲赶来,一见我娘生了,赶忙送我们娘俩回家。 而陈家和警察的混战也在一声枪响后落下序幕,虽然村长不喜欢陈家,可他毕竟是干部,听见我爹的呼喊,他抢了警察的枪,对天鸣一枪,指着打得最凶的陈家人说:“月红丢了,她还大着肚子,先把她找见老子跟你们打,干死你们这帮狗娘养的。” 我娘被乡亲送回家时,警察和陈老头正把我爷爷骂的狗血喷头,一听我娘生了,又听乡亲讲了见到我娘时的那一幕,大家都说了不得,这娃娃是城隍爷送来的呀。 我娘不会说,可村里人会想,城隍庙灵不灵,有目共睹,不说镇了死鬼祖宗的事,也不提庙墙流血这么神奇的事,就凭那是何道长修的庙,是何道长开过光的神像,老一辈没一个不发自内心的崇拜。 那晚是正月十五,月圆人团圆的日子,被爷爷拒之门外的我很离谱的生在城隍庙,大家认为这是城隍爷特意送我与家人团聚。 还有人说何道长当了城隍爷,故意折腾我爷爷,把破四旧路上的急先锋变成迷信分子,再亲手送来孩子破了他的迷信,狠狠打我爷爷一巴掌。 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警察都信了,给我面子才放过爷爷,否则非得拘了他。 我娘抱着我,红光满面,骄傲的像只开屏的孔雀。 而任凭大家说破嘴皮子都没回应的爷爷,忽然说道:“你们看,这娃娃就是来找俺讨债的,一直盯着俺呢,你们看嘛,那小脸狠的!” 众人看我,正如爷爷所说,别人家的孩子刚生下来都嗷嗷嚎哭,可我不哭不闹,瞪着一对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爷爷,至于狠戾的表情倒是没有,就是个面无表情罢了。 那我刚生下来能有啥表情,真挤个笑容还不把他们吓死? 最后还是陈家辈分最高的陈老头拍板,他被人拍了一铁锹,脑袋上缠着纱布,晕乎乎的早就扛不住了,很不耐烦的对我爷爷说:“陈世祖,这娃娃生在城隍庙里,就算找你讨债也是你活该,你做过啥缺德事自己心里清楚,俺认他是陈家人,你认不认?不认就给俺滚出陈家村。” 谁都有个脾气,不让儿媳妇生孩子这种离谱的事,同是陈家人也没人向着他,也就是村里人因何道长而十分迷信,爷爷说我不详正好守着迷信的规矩,谁也不能说你死全家也得把娃生下来,可我生在城隍庙就说明城隍爷认可我,爷爷敢和城隍爷对着干? 早就拨乱反正了,他还当自己是革委会的代表呢? 犯了众怒,爷爷说一切已成定局,孙子生下来就一定会认,大家伙都散了吧。 爷爷回屋,老人们骂他不知好歹,但也再不提赶他出村的事,气呼呼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村里人纷纷来我家瞧我这个稀罕玩意,有些不清楚的又询问那晚详细经过,在大家都认定我是城隍爷送来的孩子之余,又发现一件事。 我居然有六根指头,左手小拇指旁多了一根,而六指在村里是给家招财的象征,大家都羡慕爷爷有个好孙子。 闭门不出的爷爷一改前几日的态度,一点点接受我,整日里笑的眉开眼合,渐渐地,我爹娘不跟他计较了。 没过多久,县里赶集,奶奶和我爹娘领二叔进城,只留爷爷在家抱孙子,等日落时分他们回家,却发现我孤零零躺在床上,旁边还有一把染血的菜刀,正是四爷爷打磨过的。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五章 催命大寿 爷爷把我的六指剁了。 看我失血过多,小脸苍白,我娘立刻疯了,呜呜叫唤着要找爷爷拼命,可爷爷却优哉游哉的回来,坦白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并告诉我娘:“月红啊,你也别怪俺,村里人不知道你四叔回来的事,你总不该忘吧?老四一直惦记这个孩子,要不是俺磕头求他,他早就找回来了,他不是人,咱们瞧不见的东西他能瞧见,说实在的,家里都是娃娃的长辈,哪怕他来讨债,俺们当伢(爷爷)当爹的大不了把命给他。。。” 我二叔急忙道:“那俺咋办呢?俺又不是他爹。” “滚一边去,谁管求你。”爷爷一巴掌把他扇出去,继续说道:“可老四不甘心,怎么办?俺只能剁他一根指头埋进老四坟头,老四才以为他死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以后咱家人好好过日子,来来来,还没给娃取名呢,咱们一家子合计合计,取个啥名好呢?” 说是一家子合计,可爷爷拍板决定:“就叫初一吧,小名也不叫狗蛋了,改成十五,月红初一生他,十五才生下来,这名字有寓意,以后咱家再有娃就叫初二,这么往下排,你们弟兄俩加把劲,给俺生一个月出来。” 本来我爹给取的名是陈城道,为了感谢城隍爷和何道长。 既然爷爷定了陈初一也没人跟他计较,反正打定主意再不让他碰我,而之后的日子再无波澜,爹娘对爷爷放松了戒备,他也没有再折腾我。 可我四岁那年,二叔娶媳妇,家里收拾房子时,我爹在厨房找到一个小人,就在灶台正上方,碎布缝得,手艺很好,手脚和五官都有,只是看上去有些瘆得慌,而小人常年遭受烟熏火燎,沾满油污,却可以看清小人肚子上写着几个字:“陈初一,辛酉年一月初一。” 小人背后扎了七根针,我爹摸到小人肚子里硬邦邦的,黑着脸拆开,找到一截短短的指骨。 爷爷说我的指骨被他埋进坟头,却又出现在小人肚子里,不管扎小人有没有用处,反正爷爷对我的恨意是没跑了。 当时爷爷不在家,我爹和奶奶说了,一家人冷着脸等他回来。 不知道去哪浪了一圈,回到家时,爷爷满脸微笑,可他看到我奶,我爹,我娘,我二叔,全都阴沉着脸,桌上还摆着个小人,爷爷立刻收了笑容,往墙角一顿,抽起烟锅子,以不变应万变。 我爹指着小人,质问他:“爹,你这是啥意思?你要不喜欢初一,俺们带他走还不行么?用得着这样搞你亲孙子?” 七嘴八舌将爷爷数落一顿,爷爷几次张口都被骂了回去。 最后他气急败坏,一把抓过小人说:“俺就是骗你们了,怎么着吧!俺还不是为你们好?初一是个讨债鬼,光讨俺的债?你们一个都跑不了,俺剁他一根指头再吊到灶台上,这就把他封住了,这几年俺对他怎么样,你们瞧不见么?俺背上骂名为你们讨活路,到头来是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你们这是要逼死俺呐,俺死给你们看。” 抽出腰带进了厨房,仿佛要上吊的样子,可谁也没拦他,随后厨房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等爷爷再出来,他说:“俺把小人吊回去了,丑话说在前头,谁敢把小人弄下来,俺一铁锹拍死他,月红,听见没有?” 一家子论个远近亲疏,爷爷和我娘最远,对她也最客气,点我娘的名说狠话,就是表明态度,这次要动真格的。 刚回家,一口水都没喝,爷爷又气呼呼的走了,奶奶叹息一声,劝我娘说:“别跟这死老头一般见识,老四死了之后他就变得疯疯癫癫,小人就在梁上吊着吧,初一要真是何道长送来的讨债鬼,早晚收拾这个死老头!” 于是那小人就吊着了,直到被彻底熏黑,藏在一片黑墙之中,瞪圆了眼都看不见,久而久之,也就没人记得。 二叔讨了媳妇,翅膀渐渐硬起来,耐不住爷爷总训他,没几年就分家出去过。 其实也不怪爷爷说他,二叔没个正经,整日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偷鸡摸狗,但我自记事开始就特别崇拜他,因为他干了偷鸡摸狗的事总跟我炫耀,从来不瞒着,我的身世也是听他说的。 村里人都说我是城隍爷送来的孩子,人送外号小城隍爷,有几年传的凶,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我们村城隍庙求子,还有人找我驱邪,干啥的都有,而我听二叔讲了经过,特意去看小人,还在房上吊着,虽然在二叔的故事中爷爷视我不详,可我觉得爷爷很正常,和别人家的爷爷一样,对我该疼疼,该骂骂,从来没有亏待过。 所以我问过爷爷,我到底是不是城隍爷送来讨债的。 爷爷说:“讨个屁,别听他们嚼舌头,你就是城隍爷放屁,不留神崩出来的小屁孩。” 恶心话听多了,渐渐对他没兴趣,但对自己的兴趣可浓厚,城隍爷,何道长这些看不见的玩意咱不说,我娘生了十五天这事可没跑,连她自己都承认,而哪吒的故事每个人都听过吧?她娘生了三年才生下来。 我这十五天的小孩,即便不如哪吒,也该有点特殊之处吧? 真是个讨债鬼我也认了,偏偏没有半点不同于其他小孩的地方,村里人又那么崇拜我,这让我怎么交代? 我一直很好奇,就像万元户去贫困山区探望失学儿童,总不会空着手去,你城隍爷把我送来,难道没捎点啥特殊本事?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直到十一岁那年。 那年夏天,陈老头过六十大寿,就是让我爷爷滚出陈家村的那位,他是陈家辈分最高的人,据说他穿开裆裤的时候往我爷爷的爷爷面前一站,我爷爷的爷爷就得鞠个躬,喊一声:“六叔,您来了!” 辈分高,年纪却不大,也就比我爷爷长个几岁,平日里又爱拿捏个德高望重的派头,挺不招人待见,可再不待见也是陈家老祖宗,他过六十,村里人都得送寿礼。 最可气的是人家两年前已经过了六十大寿,因为他生日特殊,虚两岁,周岁过完过虚岁。 二叔来通知陈老头过寿的消息,我们家正吃午饭,爷爷放下碗骂娘:“这死老头还要不要脸了?虚两岁就得过两次,他也不怕克死自己?” 虽说院里没外人,可左邻右舍又不是聋子,爷爷嚎一嗓子,邻居的脑袋就从墙头探了出来,和我爹平辈的一个,附和道:“就是,他凭啥收两次礼?初一生了十五天也没过十五天生日呀。” 本来没当回事,一听话头落在我身上,赶忙看向爷爷,却见他一咂嘴,琢磨到什么好滋味,喜笑颜开道:“是这个理儿,到年根就是初一开锁的日子,他六十大寿重要,初一更是城隍老爷给俺送来的孙子,开锁的生日不能马虎吧?一定要大办,就办他个十五天。” 稳赚不赔的买卖,我爷爷激动了,转头跟我奶说:“送陈老头一头猪,到时候让他还咱家十五头。”说着话,爷爷连饭都不吃了,起身说道:“俺去跟陈老头知会一声,可别办了喜事再给他办白事,说啥也得撑到初一过完生日。” 虽说陈老头再过六十有些不地道,毕竟是大家伙的祖宗,背后骂几句可以,爷爷两次咒他死,邻居干笑两声,也不说话便将头缩了回去。 奶奶揪住爷爷,嘀咕一句:“死老头,喝你的稀饭,别给人家添晦气。” 我和我爹娘点点头,站奶奶这边。 爷爷跺跺脚,气道:“你们咋就不信俺呢?俺的本事你们还不知道?陈老头这个寿要是不按俺说的去做,明年的这个时候保准给他过周年。” 我爹和二叔低头喝稀饭,没搭理他,仔细想想爷爷的本事,我们还真不知道,他除了会吊小人祸害我们还能干啥?第一个挡鬼的小人,鬼没挡住不说,还来了具尸体,差点搞死我奶和我娘,第二个小人更离谱了,剁我一根指头,说是让我不讨债,可我是城隍爷送来的,用他管! 奶奶不耐烦:“去吧去吧,想找骂你就去吧。” “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爷爷狠狠骂道,又盯着我:“你也是个白眼狼!陈老头敢骂俺?俺根本不给他机会,俺找二才说这事去,你们等着瞧吧。” 说完话,爷爷美滋滋的走了,奶奶叹口气,叫我赶紧吃饭,吃完了赶紧写作业,下午还要去地里帮我爹干活。 虽然当时已经恢复高考,可即便我是城隍爷送来的孩子,也没人认为我能参加高考,不是考不上,是连高考的资格都没有,村里没人做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先不说枝头高到什么地步,你要是只老母鸡,送到月球也还是老母鸡,村里人送孩子读书就图个识字,都不去县里的学校,陈家村自己办了学堂,上午上课,下午帮家里干农活。 学堂只有一个老师,就是爷爷口中的陈二才,也是过寿陈老头的女婿,爷爷和他好的穿一条裤子。 假如陈家内部投票,选出最讨厌的人,陈二才肯定排第一,我爷爷和陈老头能在第二名杀个势均力敌。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六章 陈蔫赖 陈二才是村里仅次于我的名人,不过我是好名声,人称小城隍爷,陈二才的外号是陈蔫赖,蔫了吧唧,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但又一肚子坏水的意思。 我不太清楚陈二才蔫的部分,听说是他媳妇,陈老头的女儿是个傻子,还被人糟蹋过,而陈二才是六几年插队到陈家村里的知青,为了入赘陈家,娶了陈老头的傻闺女,还改姓陈,大家瞧不起他,即便入赘之后,陈二才的辈分水涨船高,大家照样直呼其名。 再说他的赖,80年代初村里改成联产承包制,就是土地还给各家各户,有收成再按百分比给大队交农业税,而陈老头家的两个儿子在炼焦厂工作,陈二才在学堂教书,没劳力种地,就把地包给一户人家,他俩家的地紧挨着,而这户人家觉得陈老头不差这点粮食,夜里偷偷挪动地碑,三年时间,陈老头家的六亩地被他吞了三亩。 后来陈二才发现,找上门理论,那人死不承认,虽然可以轻易丈量陈老头家的地变小了,可那人就说没动过地碑,风吹过去的,耗子挪过去的,地可以还给陈老头家,但这三年来地里产的粮食,绝不退还。 吵了几句,那人骂陈二才是个娶破鞋的倒插门,没资格跟他说话。 陈二才立刻蔫了,结结巴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懦弱相,连地也没要,灰溜溜的走了。 占地那人得意不已,以为吃定陈二才,可到了秋天,陈二才阴毒的一面露了出来。 那一年的秋天收成很好。 赶上打粮食的日子,陈二才领着村干部看收成,到了那占地人家一看,粮食多的院里都快堆不下了,副村长立刻拍手,厉害呀,你家四亩地长出这么多粮食,咋种的呢? 那人支吾半天也说不出高产的原因,副村长一量他家土地,四亩变七亩,先不说多出来的三亩地是哪来的,明明有七亩地却一直交四亩的税,重罚。 前一刻还满仓满谷,下一刻连房子都没了,没几天,那人便疯了,整日裹着军大衣,蹲在地碑旁边喃喃自语:“俺户败咧!” 陈二才的坏水可见一斑,村里人都讨厌他,也不知道爷爷咋和他交上朋友,要知道当年他是以四类分子的身份,顶着知青的名头来陈家村劳动改造的,我爷爷没事就找他玩,给陈二才带上高帽,领出去批斗。 再说回过寿。 爷爷觉得不吉利,认定陈老头过完寿就要死,跑去指点一二,但他和陈老头合不来,只好与陈二才商量,搞个曲线进谏。 而我吃了饭,和我爹下地干活,心里还惦记陈老头的事,爷爷把他的寿宴说的那么邪乎,陈老头又是个迷信的人,他未必肯照爷爷的指点去做,但肯定要去城隍庙,我心想这点小事犯得着打扰城隍爷么? 来找我呀。 和我爹从地里回来,就见爷爷脸色铁青,气鼓鼓在院里坐着,我爹问他咋了? 爷爷说:“这个二才,真不亏村里人背后骂他,就是他出主意让陈老头再过个寿,俺去跟他说,他不好打自己嘴巴,就领俺找陈老头,俺不是不让陈老头过,就是想让他别太铺张,低调些,折损的福分也少些,还能多活几年,可俺陪着笑脸没说几句,那个老不死的就骂上了。” 陈老头骂我爷爷:“滚你娘的,有何道长保佑俺,你死了俺都死不了,那句话咋说来着?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都要拥护!你让俺小过,俺偏要大过,大过特过,过个普天同庆,过个不亦乐乎。。。。。” 陈二才一看俩人要吵架,赶忙劝说:“爹,世祖哪能是咱家的敌人呢!” 陈老头斜眼看爷爷,冷笑:“吃里扒外的东西,不是敌人是啥?” 村里人对我爷爷的不满就因为他搞了何道长,但也没有恨之入骨,一来我四爷爷的死在先,二来爷爷成了革委会在陈家村的代表后,很罩得住。 当时县里两套班子,一套是政府成立的革委会,一套是红卫兵,革委会是响应当时的大形式,县政府改了个称呼,而红卫兵是由学生和工人组成的,不事生产,专门折腾人,革委会都怕他们,北京传出的命令就是党政军全部为红卫兵让路,不犯法不能逮捕,而红卫兵啥法都犯,人家管犯法叫革命。 陈家村没有红卫兵,我爷爷举报何道长,就是找县里中学的红卫兵头子,也叫造反司令,后来本着革命的眼睛无处不在,让坏分子无所遁形的原则,红卫兵逼着革委会给我爷爷一个名分,让他在陈家村当眼线,所以拨乱反正之后县政府立刻把我爷爷踹了,但当时村干部都是革委会那边的,陈家这么大的宗族,想折腾都不用找理由,要不是爷爷罩着,陈家且得死几个人,首当其冲就是他陈老头。 所以陈老头一般不跟爷爷冲突,只要不提何道长。 奈何陈老头这一支是陈家的族长,为了平息死鬼祖宗的怨气,何道长要借用陈家后人的气运还是咋回事,反正在陈老头家院子里埋了个法器,还锦上添花,将法器上面的土地用砖头围了一圈,种了几穗麦子,撒一把花籽,栽一棵石榴树和桃树,都是秋天成熟的品种,每到麦熟花开树结果,陈老头家院里就有一道亮丽的风景。 何道长说这道风景有十六字寓意——珠玉琳琅,锦绣安康,儿孙满堂,福寿绵长。 只要这四种植物在,陈家就会如十六字形容的一样,虽说何道长是祝福整个陈家,但种在陈老头家院里,带来的好处肯定是他家占大头。 后来批斗何道长,何道长说折腾他没关系,千万不要破坏他镇鬼的手段。 爷爷说,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都要反对。 但爷爷不傻,没动城隍庙和祠堂,就把与何道长有关的地方砸了一通,死活要挖陈老头家的院子。 据说挖地三尺也没找到何道长的法器,当然也可能找到了,爷爷没动,但他顺手铲了小麦和花,只留下两棵能结果子的树。 十六字吉祥剩下一半,象征富贵的珠玉和锦绣没了,陈老头家气的不轻,但象征福寿绵长的桃树还在,一年比一年茂盛,陈老头觉得自己比寿星还能活,哪里相信爷爷的话,反而回忆起往事,喷了爷爷一脸唾沫星子。 一气之下,我爷爷不管了,让陈老头爱死死他娘的。 三天后,各家媳妇去陈老头家准备寿馍,就是白面馒头捏出吉祥的寓意,寿桃啊,绣球之类的。 爷爷去陈老头家转一圈,回来就说:“死老头疯了,居然要准备七天的寿馍,慈禧老佛爷过六十也只过七天,他那尖嘴猴腮的相哪有这福气?你们看吧,过完必死!” 来蹭饭的二叔嘀咕:“啥都知道,你是城隍爷咋的!” 破天荒,爷爷没揍他,指着他说:“走着瞧!” 随后就到了过寿那天,流水席从早上开始,上午给陈老头拜了寿,爷爷就一直领着我,陈二才又向爷爷报告,说陈老头逼他去外乡请戏班祝寿,下午就到了,唱七天。 爷爷摇摇头,低声对陈二才说:“逃不过这劫了,今年过六十,明年过周年吧。” 陈二才皱眉道:“真的假的?没这么夸张吧?” 爷爷一本正经:“俺觉得是真的!” 吃午饭的时候戏班到了,先扮成福禄寿三仙,把陈老头哄了个合不拢嘴,讨了赏钱就去村西头搭台献唱。 村西头有一栋三层小洋楼,原先是日本兵的司令部,楼前有一片土校场,村里有唱戏或者放电影的活动就在这里举行。 小洋楼也被我爷爷砸过,因为何道长就是借用日本兵留下的军威和杀气才收拾了死鬼祖宗们,据说日本兵败的时候,有个太君在二楼的卧室切肚子自杀,我爷爷鸡贼的厉害,只砸一楼。 几十年没人打理,小洋楼门窗残破,有时候夜里还能听见日本鬼子叫唤,村里人一般不靠近,但越不让去的地方,小孩越心心向往,平日里大人看着,赶上戏班进村,要在一楼打地铺,我们几个就跑进去捉迷藏了,在二三楼疯跑。 就在我喳喳叫唤,冲过二楼走廊时,有间屋子里探出一只手将我揪了进去。 是陈二才,给陈老头家当了二十年姑爷,养的胖乎乎,但他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又天生一身黝黑皮肤,人立行走的大耗子再戴个眼镜就是他了。 屋里除了陈二才,还有戏班班主,陈二才将我揪进屋,嘀咕一句:“正说你呢!” 随后对班主道:“这就是城隍爷送来的货,你可以问他,我们村的城隍庙灵着呢,肯定不会出事,放心吧!”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七章 穿女装的爷爷 一听城隍庙,我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戏班班主没有说话,为难的笑笑。 陈二才又说:“再加十块钱,你把这事办利索。” 班主苦笑道:“陈兄弟,不是我不想赚这个钱,而是行里有规矩,你要办白事,我们唱两出给老人送行是天经地义,但鬼戏可不是普通班子能接的!” 陈二才不满道:“我们村年年请戏班唱鬼戏,咋就不能接了?” 班主耐心解释:“这种阴活儿很容易招来脏东西,梨园里有传承的老班子,跟老人学过辟邪的法子才敢接阴活儿,要么就是啥也不怕,给钱就干的草头班子,我们麻家班本事不大也不想惹事,你这活儿真不能接呀!” 陈二才阴阳怪气道:“这都什么社会了还搞封建迷信,给鬼唱过戏的班子多了,没听说谁家被鬼害了。” 班主嗫嚅几句,就是说其他村无所谓,陈家村邪的厉害。。。 陈二才在我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笑道:“所以我把这小子拉来了,你们不能光信邪不信好呀,让他给你们当保镖,鬼都绕着跑,这几年我们初一抓了几百只鬼呢,而且你这么想,我们请你唱戏是给祖宗尽孝心,你不让我们尽孝,祖宗也不答应,还得找你们算账!所以说呀,要是没鬼你就白担心了,陈家村真有鬼,你更得唱了不是?” 把我往班主怀里一推,陈二才摸出几张票子塞给班主:“十块钱,剩下的交给你了。” 说完,陈二才扭着大屁股下楼。 班主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我,思索良久,叹息一声,把钱装口袋里,满怀希冀的问我:“小后生,你真会抓鬼?” 打小我就和其他小孩不同,他们的愿望是当军人,科学家,我就希望自己能抓鬼,对得起城隍爷的威风。 但仔细想想吧,我只会被鬼抓,只好尴尬的摇摇头。 班主再叹一声。 往我口袋里装了一把花生,班主把我推出门,叫我去玩,而他则进了隔壁的屋子,十分夸张的叫道:“哎呦我的大美人,不化妆就够美了,你这一描眉哪个男人受得了?” 有个女人轻笑两声,说道:“你一夸我准有事。” 班主嘿嘿道:“我也不想麻烦你,可这事只有你亲自出马。。。。。。” 听上去,班主决定给我们村的祖宗唱戏,我想听听下文,可班主将门关上,什么也听不到了。 爷爷听了一下午大戏,晚上领我去陈老头家吃饭,路上我问他:“爷爷,鬼为啥要听活人唱戏?” 爷爷干脆道:“因为死人不会唱,问这个干嘛?” 我把陈二才和戏班的事讲了一遍。 爷爷愤愤不平:“这个二才,有好买卖也不想着俺,唱戏能有唢呐好听?给五块钱,俺去祠堂给那些死鬼吹一宿都行!” 爷爷会吹唢呐,平日村里有个啥事都请他去吹吹打打,据说奶奶就是瞧上他这手本事了。 戏班要唱到夜里九点,但吃了晚饭,爷爷要去地里看西瓜,我们家就不凑陈老头的热闹了,围着油灯聊会天,回屋睡觉。 西房两间屋,爹娘一间我一间,在床上躺了好久都没有睡着,想着陈二才那句不能光信邪不信好。 陈家村的往事,我都是东拼西凑听人说得,没有信一半的道理,如果都是谣传就啥也不说了,如果陈家村真的闹过鬼,是被城隍爷镇住,我又是城隍爷送来的,那我应该也能镇鬼。 可去哪找只鬼给我镇呢? 鬼戏一唱,戏台下应该有鬼,可我既想知道鬼怕不怕我,但打心里也挺怕它们的。 去还是不去,辗转反侧,终于睡着了。 不知道几点,咚的一声将我惊醒,翻身起床就看到窗外有个人影,我喊一声:“谁呀。” 那人扭头,是我爷爷,他做个嘘的手势,示意我开门。 放爷爷进来,我点上油灯,一转身差点被他吓死。 村里放得电影多是抗战片,最不缺的就是黄花闺女被太君糟蹋后,披头散发,按着胸前肚兜,哭哭啼啼跑出屋的桥段。 爷爷就是这个模样进来的,上身赤裸,一只手抓着衣服护在胸前,露出两个干瘪的肩膀头子,脖颈还有根红绳系的蝴蝶结,他下身穿着一条鹅黄色长裙,等他将衣服放下,我才发现那蝴蝶结,原来是肚兜的系绳,他真的穿了一件小肚兜,毛巾大小,绣着一对金边鸳鸯,一看就是女人的玩意,小巧可爱,虽然爷爷枯瘦,肚兜也罩不住他上身,露出大片带着老人斑的黑皮肤,还有胸前的两个咪咪头,把我恶心的够呛。 爷爷在油灯前搓胳膊,我才发现他身上有血痕。 我失声问道:“爷爷,你这是咋了?” 他无所谓的说:“跳墙回来的,绊了一跤,从你房上摔下来了!” 我管他怎么下来的,是问他为啥穿裙子。 爷爷让我别管,给他拿身衣服。 院里有洗好的,拿一身回来,爷爷在我床上慢吞吞换着,我第一次见到掀起长裙,露出两条大毛腿的景象,比所有噩梦加起来都让我惊悚,再也忍不住,无比惊骇的问他:“到底咋回事呀?” 爷爷赶忙捂我嘴:“小声点,别让你爹娘听见。”他将换下的肚兜和裙子揉成一团,塞进我怀里:“路边捡来的,你去厨房生火烧了吧!” 路边捡的也没必要穿上,而且他脱裙子的时候,我发现这是一条长裙,上半身被扯烂,搭在腰间,裙子上画着花,不是村里的玩意,反倒像是戏班才有的戏服。 爷爷的古怪打扮让我产生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怀疑爷爷去戏班偷东西了。 戏台后面是日本兵的司令部,难道那位切肚子的太君也去听戏,把我爷爷糟蹋了? 我没有接裙子,爷爷见我满脸狐疑,有点尴尬便解释起来:“那什么。。。嗯。。。俺守西瓜的时候捡到一个包袱,包袱里装了这几件衣裳,俺觉得挺漂亮想送给你奶,先试试合不合身嘛,觉得不合身所以回来烧掉,你可别和你奶说,这衣裳又穿不出去,还是烧了好!” 大人总拿小孩子当大傻子,我爹娘亲热吵得我睡不着,叫他们小点声,我爹说是耗子叫得,其实我啥不懂?母猪配种的事也见了不少。 爷爷随口扯谎,也不管我信不信,反正他觉得我信了,摸摸头说:“快睡吧,爷爷还得去看西瓜。”他亲自去厨房生火,把肚兜和裙子烧了,还要翻墙走,他说掉下房时扭了腰,叫我推他一把。 推爷爷翻了墙,我趴在墙头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渐渐消失黑暗中,从未有过的强烈好奇心涌上心头。 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被太君糟蹋了,或者说,想知道太君到底有没有去听鬼戏。 我家只有一个钟,在正房,不知道当时几点可整个村子的灯都灭着,应该很晚了,我穿好衣服也翻墙出去,小跑到村西头。 离着几十米便看到戏台上还亮着灯,台下的桌椅也没收,这让我确定戏班唱了鬼戏,若是九点散场,咋得也把灯关了,村里的电可金贵着呢。 让我意外的却是看不到台下的观众也就罢了,台上也没有人唱戏和吹打伴奏的乐班,远远看去就,被死寂包围的戏台就像一张静止的黑白老照片,死气沉沉。 我蹑手蹑脚靠过去,爬上戏台,四下看看,因为不知道几点,搞不清是没到唱戏的时间,还是唱完了没有关灯。 戏台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我头上却挂着两个大灯泡,不知哪冒出一股凉风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忽然间有点害怕,就觉得在我看不到的黑暗中,有许多恐怖的生物阴森森的盯着灯光下的我。 怪不得班主不想答应陈二才,别说看到台下有鬼听戏,哪怕看不到,对着空荡荡的坐席已经让人害怕了。 就在我萌生退意的那一刻,身后响起一个飘忽的声音,满是哀婉与幽怨的腔调,钻进我的耳朵:“银镜里朱霞残照,鸳枕上红泪春潮。。。” 有人在后台唱戏。 虽然被这冷不丁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却也有些欣喜,掀起“出将入相”的门帘,探头问道:“有人么?” 没人回答,可我看到一张梳妆台上点着蜡烛,便走了进去。 第一次进戏班后台,地方不大却乱糟糟的,当中有一排梳妆台,角落堆着几个箱子,还有唱戏用的十八般兵器,我又喊一声依然没人回答,却还是管住手,没有玩那些兵器,即便我在农村长大也明白这个道理,没经过主人同意,不能随便动别人东西。 听到有人唱戏,进来却没看到人,我决定等一会,也许人家上茅房了,别我刚要走又被人发现,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坐在那张点了蜡烛的梳妆台前,左右看看才发现后台比前台大了两倍,只是房梁上挂了几十件戏服,下摆离地面不到一米,戏服占了大半空间,所以才觉得拥挤狭小。 本以为唱戏的人很快会回来,可蜡烛烧了一指宽也没见人,等的我抓耳挠腮,不耐烦了,就把梳妆台上的胭脂偷偷往脸上抹了点。 别说,还挺美的。 抹完胭脂描描眉,描完眉又抿抿红纸,硬把自己折腾成不伦不类的姑娘模样,正对着镜子搔首弄姿呢。 冷不丁看到有个人站在我身后。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八章 吊死鬼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猛地转身,可身后空无一人,只有那乌泱泱一片,挂在房梁上的戏服。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将戏服当成人,便对自己说,不要自己吓自己。 但一股恐惧却从心头开始漫延,心跳加快,那安静的后台让我感到一种压抑,危险的气息。 抓起梳妆台上的毛巾胡乱擦了两把,我决定回家。 可这一次,我真真切切从镜子里看到,我身后的戏服中有一张人脸,大半张隐藏在黑暗中,却被苍白的脸色出卖。 有人偷窥我。 我头皮都要炸了,转身大喝:“你是谁,你出来!” 我的声音消失后,后台再次陷入死寂,没人回答,而我也纳闷了,戏服离地多半米,一目了然,不可能有人藏在那里。 我忍不住想,难道见鬼了?可我明明听到一句哀怨的戏文,唱鬼戏是活人唱给鬼听,又不是鬼给活人唱。 壮着胆子喊一声:“你别吓唬我,我们村有城隍爷。” 城隍爷带给我稍许勇气,我慢慢走向那一片戏服,口中喊着:“我可不怕你,你出来。。。” 不到十二岁,我也就一米出头的身高,垂下来的戏服正好遮住我的脸,我胡乱拨开,要找出那个吓唬我的玩意。 直到额头撞上什么东西,我伸手去抱,不让它再跑。 却抱到一双穿着绣花鞋的小脚。 额头触到的是一双粉色的绣鞋,脚尖缀着绒球,没穿袜子,露在外面的脚背绷得很直,深青色的血管透过白皙的皮肤,格外明显。 抬头望去,那人也低着头,我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以及勒在她细长白皙的脖颈中,红到妖艳的绳。 耳中嗡的一声,头要炸了,我惨叫:“鬼啊!”赶忙向外跑去,却在撞上门帘的那一刻踩住了帘子,门帘蒙眼,我又冲的急,一脑袋栽在地上,幸亏是木板搭的台子才没摔出个血溅七步,但也磕得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睁开眼时,我已经躺在家里,奶奶和我娘坐在床边,听到哼声,我娘转身,抱着我呜呜哭泣,奶奶赶忙拉她:“月红你先撒手,别碰着他的头。” 奶奶一提醒我才察觉到额头仿佛针扎那般疼,我娘将我松开,躲到一旁抹眼泪。 奶奶问我哪里不舒服? 我顾不上体会身子的感觉,张口就是:“戏班闹鬼了,戏班闹鬼了。” 奶奶小心避开我的头,搂着我安慰:“别怕,警察进村了,你这倒霉孩子,大半夜还往外跑,咱家就你一根苗,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娘可怎么活呀。。。。。。” 正说着,二叔抱着半个西瓜,边啃边进屋,一见我便说:“醒了?走,二叔带你找警察去,人家等你坦白从宽呢。” 奶奶让他把警察喊来,二叔不干,抱起我就走,还不让奶奶和我娘跟着,说她们妇道人家等消息就行了,我娘不能说不能问,去了也是干着急。 我脑袋昏昏的,二叔说要带我找警察,可出了门却拐进一条死胡同,把我往地上一放,问道:“初一,那丫头爽不爽?” 别说我惊魂未定,就算清醒也不明白他的意思,茫茫然啊了一声。 二叔不满道:“跟你二叔还有啥不能说的,就是戏班的小丫头,耐折腾不?干得过瘾不?” 还是听不懂,而他盯我看了一阵,这才说:“我就说嘛,哪能是你呢,就算你有那念头也打不过人家呀,那你大半夜跑人家戏班干啥?” 一听戏班,我又叫起来:“二叔,戏班闹鬼了。” “闹个屁鬼,你先说去干嘛了!” 我急忙道:“白天我听陈二才和班主商量,夜里要给鬼唱戏,我就想去看一看,戏班真闹鬼了。。。” 我说得不清楚,二叔追问几次才听明白,随后他告我:“没有闹鬼,你看到的是尸体,有个戏班的丫头被人糟蹋,上吊自杀了,糟蹋就是丫头和男人睡了,就像公狗骑母狗,但人和狗不一样,配种这事吧,丫头比较不愿意。。。也不是不愿意,愿意起来也叫的嗷嗷欢实呢,就是不愿意和她不愿意的男人配种,但那丫头长的漂亮,她不愿意的男人却愿意和她配,配完之后丫头不愿意,就上吊了。” 本来我挺懂的,二叔一解释反而不懂了,脑袋嗡嗡疼,听他又问:“你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男人?或者丫头死的时候有没有说凶手是谁?你悄悄告诉二叔,二叔给你赚娶媳妇的钱。” 我都是听他说了才知道有人上吊,怎么会知道凶手是谁。 二叔满脸失望,抱我去大队找警察,路上说了点情况。 我昏倒前的一嗓子惊动了戏班的人,他们发现尸体和我,立刻报警,本来有警察在我家守着,想等我醒来立刻了解情况,可戏班和村干部发生冲突,警察过去调解,临走前叫我二叔有情况立刻通知他们。 能把我送回家就足以证明,没人怀疑我糟蹋了戏班的女人,就连班主都对警察说,这娃娃可能是过去当保镖的。 谁会怀疑一个不到十二的小孩?除了二叔这种深入骨髓的流氓。 二叔嘱咐我,就说去听唱鬼戏,看见尸体被吓晕,不要跟警察说闹鬼的话,否则又得挨一通教育,被村里人说闲话。 到了大队门口,院里站满了人,陈二才正口若悬河和人吵架,唾沫星子满天飞,爷爷和我爹缩在人群中,见到我们立刻跟警察汇报。 警察领我到屋里问话,村干部和我家长辈陪着,别看我平时的内心活动比较丰富,终究是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小孩,见了警察连话都不敢说,就是看鬼戏看到尸体被吓晕这么简单的破事,结结巴巴说了半小时,审问的警察云山雾罩,愣没听懂咋回事。 最后有个年纪大的老警察说娃娃被吓坏了。 先回去休息,有需要再找我问话。 还是那句话,没人怀疑我,爷爷给我灌了半斤白酒,晕乎乎睡了一天半,警察又问一次,没找到线索就没我事了,本来我爹要揍我一顿,被我那哑巴娘拦住。 戏班是陈老头家请来的,出了人命案子,他的寿宴办不下去,还要配合警察破案,一连三天都没有找到凶手,警察撤回去研究案情,而那吊死的尸体怎么都不合眼,警察便还给戏班,叫他们赶紧处理。 没了警察,戏班和村干部扯皮。 听二叔说,死掉的女人是班主自小买来的孩子,不到二十岁,艺名叫小桃花,身段好嗓子亮,麻家班的台柱子,警察说她是被糟蹋之后自杀,村里每个男人都有嫌疑,也包括戏班在村里的人。 走南闯北都没事,偏偏死在我们村,村里理亏,和戏班商量私了。 班主提了三个条件,一是村里赔三千,二是小桃花葬进祖坟,三是小桃花的牌位进祠堂。 村长的回答:“滚你妈逼!” 那时候三千块钱是什么概念? 我家在村里是普通人家,八分钱一包的羊群纸烟,我爷爷抽不起,戏班要三千,简直是一百头狮子大开口。 祖坟有五不入的规矩,没出嫁的女人脸向外,打光棍的男人未留后,横死的人怨气重,夭折和自杀的人福分薄,这五种人不能进祖坟,比如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我们娘俩都进不了祖坟,何况是个外乡人,还是被糟蹋的不洁又自缢的不祥之人。 还是个戏子! 进祠堂就更别说了,祠堂里供的是祖宗,把小桃花弄进去算谁家祖宗? 如果只要钱,哪怕一万也能讨价还价,可进祖坟和祠堂就是故意刁难,小桃花的遭遇固然不幸,但有嫌疑的可不仅仅是村里人,还有戏班,还有其他村人跑来作案的可能。 戏班唱鬼戏的事,除了我,只有陈老头和陈二才知道,可即便是这翁婿俩也不确定戏班到底唱不唱,更没人知道夜里登台的是位迷死人的小妖精,难不成我们村人夜里不睡觉,跑去戏台看唱戏人是男是女,男的就算了,女的就糟蹋了? 只有戏班人知道小桃花要唱戏,他们更有嫌疑。 无独有偶,小桃花不和其他人在一楼打地铺,而是睡二楼单间,就是切肚子太君曾经的屋子。 看到漂亮姑娘不糟蹋,那还算是太君嘛?!一定是太君做的。 眼看村干部找出各种荒唐理由,戏班一怒之下,抛下小桃花的尸体,走了。 没了苦主,事情还要处理,村长领着大家去看尸,说小桃花死不瞑目,谁做下这种丧天良的事,赶紧把尸体拉回家,好生下葬当祖宗供着,否则小桃花头七回来索命,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自然没人承认,脑子又没进水。 最后村长让陈老头把尸体领回去,因为戏班是他家请来的。 陈老头不答应,村长说:“丧葬费从村里出,但丧事必须在你家办,一来是你家惹得事,二来你家方便,流水席都是现成的。” 陈老头当场气晕了。 过寿的喜联换成挽联,陈老头家从喜气洋洋变成哀乐绵绵,大家都说村长有远见,这白事办的真方便,现成的桌椅和酒菜,现成的乐班和棺材,人家陈老头给自己准备的棺材,直接拿来装小桃花了。 总管也没换,喊的词从:“老祖宗福如东海。”变成:“小桃花音容宛在。” 负责家属答礼的哭丧人是花钱请的,哭得挺凶却没有悲意,村里人更不会为小桃花伤心,又是大队出钱请吃喝,硬生生把一场丧事办出了欢声笑语。 葬礼头天,爷爷带我去,不是祭拜而是安慰陈老头,我听见爷爷跟陈二才说:“叫他小心些,他偏不,现在。。。哎!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扛过去。” 院里的石榴树和桃树缠在一起,树干粗壮,枝叶茂密,陈二才心疼老丈人病倒在床,就说何道长也是个假货,说好的福寿绵长呢? 爷爷叹息,和陈二才探讨福寿绵长去哪了。 见他不管我,又见二叔从灵堂出来,我也去找二叔探讨,那天夜里到底有没有闹鬼。 他一直说没有闹鬼,有些事小孩子不懂,所以我打破沙锅问到底,二叔告诉我,人死之后要过七天才能变成鬼,没有刚死就闹鬼的道理。 我问他:“可我明明听到小桃花唱戏,难道死人也能唱?”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九章 脚踩阳阴 二叔说我听岔了,我连字都认不全,哪能听懂戏文,也有可能是听戏的鬼唱的,反正不是小桃花,她没死够七天,不是鬼。 可我还在镜子里看见小桃花了,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镜子能照鬼,为了给小桃花办丧事,陈老头家的镜子都用布蒙住了。 而二叔说,镜子最基本的功能不是照鬼,而是照客观存在的东西,当时小桃花就吊在我身后,照不到才有鬼了,至于那些不合常理的恐怖的景象,想必是我受到惊吓,神志不清时瞎联想的。 二叔说的有道理,一些不理解的,我也强迫自己相信他的判断,强迫自己忘掉那张藏在昏暗中的惨白的死人脸。 陈家村的学堂只有一个老师,陈二才家里有事就不开课了,我爹要种地,爷爷却不知忙些什么,头天露过面后,他和陈二才就消失了,早出晚归,我在家闲得发慌,奶奶叫二叔去哭丧的时候把我带上,多少是个热闹。 二叔给小桃花哭丧不合规矩,是奶奶嘱咐的,因为我看到小桃花的尸体,奶奶担心我被脏东西缠上,所以派二叔哭两嗓子,希望小桃花不看僧面看佛面。 二叔也不抵触,哭丧能赚不少钱,管烟又管饭,要不是爷爷没死,他早就毛遂自荐了。 警察破案花了三天,所以葬礼第四天就是小桃花头七。 那天清早不等二叔来接,陈老头亲自来了,先让他儿媳妇用一盆脏水给我泡脚,又换上一双新布鞋,我心说这老头是不是疯了? 奶奶抽空子跟我说,小桃花怨气重,陈老头担心头七出事,要请我去镇鬼,给我泡脚的水混了城隍庙里的香灰,那双新做的布鞋,左鞋底纳着铜板,右鞋底缝了纸钱,活人和死人用的被我踩在脚下,这不叫脚踩阴阳,是脚踩阳阴。 我以为脚踩阳阴,我就厉害了,就能镇鬼了。 奶奶说不是,人本来就有阴阳,左脚阴右脚阳,但陈老头让我反着踩,鬼就能上我身,他认为我是不怕鬼的小城隍爷,所以想把鬼弄我身上。 一听这话我汗毛都立起来了,奶奶也舍不得我冒险,含着眼泪让我别怕,出了事就往家跑,天塌下来她给我扛着。 愿意为我扛天的奶奶都不能留我在家,因为她知道留不下,大宗族有好处也有坏处,就像我出生的事,谁敢口出狂言赶一户人家出村?村长都没这权力,但陈老头敢,说得出也做得到。 陈老头亲自把我背回他家,因为天黑前,我的新鞋底不能沾地气,再一个也是为了表示请城隍爷上门的诚心。 他家西房腾出来给村里的女人剪纸叠元宝,第二天出殡要用,陈老头把我背到西房,让一群妇道人家看着我,不允许下地。 陈老头刚走,这群媳妇们就叫唤起来:“初一,连你都请来了,晚上真要闹鬼呀?” 看着眼前的神情不一的姐,婶,姑,奶,我也不知道咋回答,反倒我一远房姑姑说:“你们别怕,我家初一的本事大着呢,晚上给咱们露一手瞧瞧,抓了那个小骚货。” “我可没怕,我对初一有信心。” “初一,婶也相信你,那小骚货自己不检点,还连累咱们村里人,你抓了她,婶好好教育教育!” 嚷了几句,人家连元宝都不叠了,要等夜里我逮住小桃花,叫她自己叠。 大家都对我有信心,偏偏我没啥自信,要不是身边全是人,早跑了。 掉进女人堆里,诸多不便。 最过分的是我想去茅房,因为不能下地,我姑找个男人来抱,院里不知哪个该挨雷劈的贱货说一句:“童子尿能克鬼。” 陈老头让我姑拿了个尿盆进来。 小孩也要脸呢,背对一群女人尿尿已经很丢脸了,她们还嘘我,嘘就罢了,我正艰难的尿着,院里有人喊一句:“再给他喂点水,谁知道晚上啥情况,童子尿不嫌多,争取人手一盆!” 无比难捱的一天,那些对我很有信心,和守着尿盆要泼鬼的人,太阳没落山就找借口跑了,这帮人就能起哄。 留在西房的都是跟陈老头走得近的亲戚,虽然害怕也不好意思走,我靠在炕头听她们叨叨村里的破事,根本不避讳我是个小孩子,有件二叔都不好意思跟我说的事,就是听她们说的。 小桃花身上没有伤痕,也就说她和男人那啥时,她没有反抗,只是后来又自杀了,警察才断定自杀前的事违背了小桃花的意愿,但单是不反抗在村里的长舌妇眼中,就是不检点,就是小骚货。 这帮女人越说越兴奋,不知谁家的媳妇问了一句:“老婶子,这事到底是不是你家二才做的?” 陈老头生了二子一女,被唤作老婶子的是他儿媳妇,老婶听到问话,将脸一板,不愠道:“嚼舌头可要遭雷劈的,我家二才是文化人,怎么会干那种下三滥的事!” 一句被雷劈让那媳妇不高兴了,我姑捅她两下也不罢休,不依不饶的追问:“我可听说小丫头死的那天晚上,二才和老姑分房睡的,而且戏班要唱鬼戏的事,只有老祖宗和二才知道,不是他能是谁?” 老姑是陈二才的媳妇,那个傻闺女。 老婶压着怒火,指着我说:“他也知道。” 媳妇嘲笑道:“这就没道理了,戏班的女人哪个没练过花拳绣腿?别说初一会不会玩婆娘,就算他有那心思也是被糟蹋的份,他都按不住那小丫头!” 大家朝我看来,我脸上讪讪发烫,媳妇更加得意了,问我:“初一,你懂我们说啥不?” 我要不懂还脸烫个什么劲?可人家觉得咱不该懂,我只能配合的摇摇头。 那媳妇叠元宝的手没有停顿,嘴巴也不闲,眼神更是火辣辣的打量我,品头论足:“初一这娃娃和他娘一样俊,细皮嫩肉,要我说呀,那天晚上要是早去一会,那小丫头也不能放过他,也幸亏去的晚,否则就被凶手害了,老婶,你说二才要是看见初一,会灭他的口不?” 老婶彻底怒了,放下剪刀骂道:“警察都说最有嫌疑的就是戏班的人,那小丫头没有挣扎的痕迹,是跟汉子偷情,再冤枉二才,我撕了你这张破嘴。” 媳妇冷笑两声,不敢再说。 旁边我二婶却来劲了,十分八卦的说:“不是不是,我听说警察还是怀疑咱村的人,要是和戏班的男人偷情,没理由上吊自杀,这种跑江湖混饭吃的女人哪有个干净的?给点钱就能陪男人睡觉,可能是咱村里的谁许了什么条件,后来又反悔或者拿住她的把柄,那丫头一个想不开就上吊了。” 老婶反驳:“村里谁认识她?能拿住什么把柄?你什么时候见嫖客不认账,婊子吃哑巴亏还自杀的?” 我二婶没回答。 倒是刚刚那媳妇忍不住,又兴致勃勃拿陈二才说事:“戏班是二才请来的,也许他认识那小丫头?听说丫头穿着一件袍子上吊,内衣被人偷了,估计是二才拿走那丫头的贴身小衣,逼她每晚陪他睡呢。”越说越兴奋,那媳妇红光满面,打了鸡血似的:“二才可能认识她,又知道她夜里上台,以前咱村里发生两件黄花闺女被糟蹋的事,都和陈二才有关,这事肯定。。。” 话未说完,老婶一耳光扇了过去,那媳妇哇的一嗓子,哭着冲出屋,老婶要追出去打,其他女人赶忙拦住,两边劝了起来。 这一巴掌扇的我心花怒放,暗呼过瘾,我学习再不好,陈二才始终是我老师,更是爷爷的好朋友,哪能让她肆意诋毁? 那天陈二才和班主商量的时候我也在场,陈二才确实不确定戏班会不会唱鬼戏,他把钱塞给班主就很不耐烦的走了。 真正知道班主找美人唱鬼戏的只有我一个人呢。 猛地一震,我想到另一个人,我知道的,他都知道。 爷爷。 当天回家时,我把那件事原封不动讲给他听,虽然没把班主的话学太细致,但他知道是个女人唱鬼戏。 而且,那晚他可是穿着肚兜裙子从我房上摔下来,那媳妇也说,小桃花穿着戏服上吊,内里却不着片缕。。。。。。 我爷爷是强奸犯?! 毁人清白在农村是十恶不赦的罪行,全家人都会为此抬不起头,想到爷爷的可能,我委屈又焦急,跳下床往外冲,二婶赶忙将我拉住,抱回床上,让我别乱跑。 泪水漫上眼眶,我抹着泪说:“我要回家找爷爷。” 屋里的媳妇们以为我被老婶吓着了,纷纷安慰,有人要去喊我爷爷来,有人叫我不能走,咋也得给小桃花过了头七。 正闹腾,我二叔一身孝服,踹门而入,一把将我抱起,撂下一句话:“我带这小子救命去!”随后又对我说:“你小子惹下大麻烦了!” 乐班仍在吹打,呜呜泱泱吵个不停,二叔嘀咕什么,我没听清便被他夹着到了陈老头家正房,小桃花的灵堂。 村里请了四人给小桃花哭丧守灵,眼看就要出殡,他们轮班倒,只有个大爷守在棺材前。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章 吊死鬼索命 灵堂正当中是小桃花的棺材,这几天我一直不肯进来,就是怕看到她,却没想二叔将我扔在遗像前,与那黑白照中的人对了个正脸,早听说小桃花的遗像是对着遗体拍得,入殓时抚平那扭曲的脸蛋,可以看出她生前的美貌确实招人喜欢,可也让我想起戏班后台看到的,那张藏在许多戏服中的脸。 恍惚间,好像有人在我耳边咯咯笑了两声。 阴森邪乎的笑声将我吓醒,二叔已经点了三根香,递给我,催促道:“快,给你姐磕头,狠狠磕,求她别来找你。” 按着脖子让我跪倒,又被他按住脑袋,咚咚咚磕了三个头,他也点了香跪在我旁边,对着遗像说:“妹子,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千万别来找我侄儿,这娃子胆小,不禁吓,以后让他给你当个弟弟,逢年过节也有个扫墓上香的人,你要把他吓死。。。。。。” 虽说二叔不太着调,却也没有一会他妹子,一会我姐姐这般语无伦次的时候,我跪着没吭声,二叔在我后脑勺拍了一巴掌,用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娃娃倒大霉了,快跟你姐保证,以后好好孝顺她。” 旁边那个满脸褶子的披着孝的哭丧老大爷,也对我说:“小后生,听你叔的话,不然吊死鬼就来找你了!” 我急忙问道:“找我干啥?我又没害她!” 老大爷叹息道:“老话说,上吊的人最后看到谁就会找谁索命,刚刚听你叔说了你的事,老汉我估计吧,你刚到戏台的时候这丫头还没死呢,临死前哭了句戏文被你这倒霉蛋给听到了,以为后台有人,冒冒失失闯了进去,也就说这丫头是盯着你自杀的,先不说老话准不准,但凡上吊的人肯定有怨气,她死在你旁边,你都没有出手救她,不找你找谁?” 我进去时小桃花还活着,她一边盯着我一边上吊? 我更加惊慌:“我又不知道她在身后上吊。” 老大爷再次叹息:“话是这么说,可鬼又不跟你讲道理!” 我大感委屈,哭嚎道:“凭啥呀,她凭啥不讲道理。” 二叔将胸膛拍得砰砰响,让我不要害怕,一切包在他身上,随后给老大爷递根烟,恭敬道:“老爷子,您吃过的盐比我们吃得米都多,事情已经这样了,您老给支个招?” 在身上摸了两把,连张毛票都没摸到,二叔只好将陈老头发的纸烟递过去半盒。 老大爷伸手推辞,无奈道:“盐吃得再多也没吃出个道道来,要是一般的脏东西,一挂炮仗都能吓走,唯独这吊死鬼和水鬼,厉害得紧呐,老汉就会几个土法子,未必好使。” 二叔死活将半盒烟塞进老大爷口袋,恭维道:“您老见多识广,出个主意我们试试?” 死马当活马医。 老大爷说:“鬼的本事跟怨气有关,怨气大本事也大,吊死鬼之所以难缠因为他们吊在空中,上不得天,入不得地,别的鬼能入土为安,他们却始终不得安宁,这怨气能不大么?要想对付吊死鬼,只有把吊死的房梁砍断,再烧了上吊的绳子,没有东西拴着才能离去,这是化解不小心撞鬼的土法子,可你家娃娃却是吊死鬼临死前盯住的人,还有逼他们上吊的人,本身就有怨恨牵连,老汉也不知道砍房梁,烧吊绳有没有用,要不。。。要不把她眼珠子挖出来试试?” 本来就被吓得不轻,一听挖眼珠,更怕了。 老大爷又说:“哎?你们村不是有个城隍爷送来的孩子?找他帮忙,抠了棺材里那女娃娃的眼珠子,也许能逃过一劫,想必女娃娃也不敢找城隍爷的人算账!” 二叔指着我,干巴巴道:“这就是城隍爷送来的。” 老大爷的脸色就变得精彩了,像是吃了怀孕母苍蝇那样倒胃口,自言自语:“你们村的城隍爷不咋地呀。。。。。。没谱的事搞得跟真的似的。” 照老大爷的说法,吊死鬼肯定不敢得罪城隍爷送来的孩子,可小桃花死了都不忘瞪着我,显然不给城隍爷面子,或者我的身世根本就是谣传。 这让我很受打击。 我和二叔不知所措,那老大爷说:“别愣着了,找斧头砍房梁去吧!” 二叔看看院里聊天的人,为难道:“陈老头出钱请我侄儿来坐镇,走了不合适!” “泥菩萨过江了,你还镇个屁呀,本来没鬼都被你们引来了,赶紧砍房梁去。。。。。。小丫头上吊的绳子还在不?” 二叔站起来,垫脚看棺材里的小桃花:“就是她身上那根腰带。” 老大爷拍拍腿,揉着腰向外走去:“老汉给你们把门,你们叔侄俩赶紧把腰带抽出来。” 随后又嘱咐一句:“记得给人家换一根,明天出殡再把衣服给摇开,那真是没事也惹下事了。” 村里的房子只有一面墙嵌着窗子,采光本就不好,恰逢丧事还要用白纸将窗糊住,老大爷关了门,屋里就只剩遗像前两根白蜡放出的黄光,我和二叔四目相对,不知如何是好。 外面有人问了几句,就是为什么关门云云。 老大爷说,听说屋里那位是小城隍爷,所以教了一篇奠文,让他给念念。 大家不以为意,和老大爷攀谈起来。 外面热闹,灵堂里却鸦雀无声,安静到二叔吞咽口水的声音也十分清晰,他朝棺材努努嘴,说道:“初一,去把你姐的腰带揪下来。” 我眼巴巴的望着他:“二叔,我不敢。” “二叔倒是不怕,可我和你姐隔着辈呢,男女什么不亲来着?想想你姐咋死的,万一二叔一碰又把她给气活了,咱爷俩吃不了兜着走啊。” 真能气活倒好了。 自己惹下的麻烦,硬着头皮也得上,可我走到棺材前又无能为力,为了避免猫猫狗狗冲进来触了尸,棺材下摆着两张条凳,棺材檐正好到我眉梢,我连里面都瞧不见,更别提伸手进去解腰带。 二叔叹口气,大步上前:“我来吧。” 他也不敢正视小桃花的尸体,深深呼吸,憋住气,侧过脸用余光锁定小桃花腰间,便将手探进棺材里,我能看到他两条腿都打哆嗦,额头冒出一层密密的细汗,忍不住在心里为他加油打气。 二叔哭腔对我说:“初一,你姐不对劲呀,放了七天,没腐烂不说,身子还软着呢,这是要诈尸的节奏。”他还抽抽鼻子,然后告我:“不臭,跟睡着了似的。” 尸体这般邪门,看来小桃花肯定要折腾点事情,但我还是安慰二叔:“不可能不可能,你手是软的所以摸啥都是软的。” 二叔没有接话,认命似的闭上眼,两条手臂颤动着,约莫过了十几二十秒,他猛地打个哆嗦,蓦然睁眼,扭头向我,惊悚道:“初。。。初一,她把二叔的手抓住了。” 我惊叫一声:“妈呀!”转头就跑。 还没跑到门口便被二叔提住了,他从门缝瞧了瞧,没有惊动外面的人才松口气,对我说:“跟你开玩笑呢,看这是啥!” 一条红绸腰带在我面前展开,二叔成功了,正要表达一下崇拜便听二叔说:“你个小兔崽子,真要诈尸你也该救二叔,二叔这抛头颅洒热血的为了谁呀。。。。。。” 埋怨着,二叔将红绸带塞进我口袋里,说是找个没人地再烧,先给小桃花上条腰带。 手头没有合适的绳子,正纠结要不要把我的腰带换给小桃花,二叔已经抽出自己的腰带,挂在我脖颈便整理自己的衣服。 “用二叔的,要是丫头不喜欢就让她找我来!” 我感动的热泪盈眶,那一刻的二叔比我亲爹还要亲。 可下一秒我却发现二叔两手提着裤子,一动不动,没下文了。 大眼瞪小眼,二叔说:“愣着干啥,给你姐系腰带呀,二叔得提裤子呢,总不能光着屁股爬上去,那可真逼人家诈尸了。” 伟岸的形象轰然崩塌,姜还是老的辣! 还是那句话,硬着头皮也得上,可我够不着棺材,二叔让我跪下等着,他出去搬了张凳子。 给一个躺着的人系腰带,做什么动作可想而知,我得搂着小桃花的腰将她抱起,再将腰带从身下穿过,可站在凳子上又高出棺材半个身子,还是不方便,使不上力气,尤其亲眼看到一具尸体,小桃花真如村长所说,死不瞑目,更将我吓得全身发软。 听那几个媳妇说,小桃花死时只穿了一件宽松戏裙,内里不着片缕,而棺材里的她却穿了印着青色小花的寿衣,崭新的黑布鞋,模样也不是传说中,上吊人那眼球暴徒,舌头凸出老长的丑陋模样,而是十分平静,嘴角稍稍翘起,隐隐带着笑意的恬静表情,也不知谁给她入殓,手艺相当高超,但也没有二叔说得睡美人那般夸张,小桃花的眼珠子还是圆滚滚的睁着,想必死的极为不甘。 爷爷做的孽呀! 该来的总要来,我咬着牙将手塞进她身下,可弯着腰,实在使不上劲,便扭头说:“二叔,使不上劲。” 二叔看都不看:“别给我装,使不上劲就趴进去!” 然后我进去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一章 诈尸 棺材是陈老头为自己准备的,装个小桃花还空出不少地方,我跨过小桃花站在棺材里,一样侧脸看外面,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给自己壮胆,随后弯腰,一只手搂着小桃花,另一只手抓着腰带往她身下送。 她的身子虽然软乎,却异样冰凉,而死人比活人重了许多,我抬的十分费力。 但终究还是要成功了。 可就在这时候,一只阴凉的手抓住了我的脚腕。 这股寒意直冲脑门,将我灵魂都吓飞了,我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无比高亢的尖叫起来:“二叔,她抓住我了。” 二叔却没当我开玩笑,毕竟语气中的惊慌无措连傻子都能察觉。 二叔飞扑过来,扒住棺材一看,顿时骂道:“抓个蛋抓,你把人家搬起来,手就滑到你。。。。。。” 他没说完,我也听明白咋回事,那种劫后余生,骤然袭来的轻松差点将我击晕。 可下一秒,二叔却用更加惊恐的语调尖叫:“我草,这丫头怎么睁眼了?” 怎么睁眼了? 难道原来是闭着的? 二话不说,二叔一把将我搂住,扛在肩头飞快退后,而被两声尖叫惊动的乡亲推门进来,老大爷一马当先,连连追问:“咋了?谁睁眼了?” 见我们叔侄俩吓成土狗,他们往棺材里一看,全都倒吸一口冷气,惊叫声连成一片。 慌乱之际,二叔扛着我向外跑,我被颠得五脏六腑快要移位,却还是强撑着说:“腰带,还没给她系上。” “怕她诈尸才系腰带,眼都睁了还系个鸡巴。” 逃出陈老头家,老大爷追在后面,问我们做了什么,怎么搞得尸体睁眼? 二叔说,他解腰带时还闭着。 我说,我去系腰带时已经睁了。 老大爷问二叔,小桃花的腰带在哪? 我掏出来给他看。 老大爷对我说:“看来她就是盯上你了,管不了那么多,但愿能把你娃娃命保住,你们听我说,不管你是不是城隍爷送来的,到城隍庙里烧腰带肯定比其他地方好,就在城隍老爷的香炉里烧,要是他真的有灵,你一烧,他就知道咋回事了,砍房梁不能着急,要等到夜里,她死时前后动手,而且娃娃你不能去,你得找个安全地呆着。” 二叔问他:“那丫头今晚就找我侄儿索命了?” 老大爷一指身后的灵堂:“我哪知道,问她去,反正要闹鬼,头七夜里肯定不太平,还是小心点好,娃娃不能去砍房梁,吊死鬼就在那等他。。。。。。” 我不能去,只能二叔去砍,一听吊死鬼等着,二叔也怕。 老大爷安慰他:“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惹她,她也不惹你,老汉的意思是不确定这丫头到底要做什么,所以她的灵堂,她死的地方对这娃娃来说都不安全,但那丫头要是找糟蹋她的人报仇,你们今晚就平安无事了,这样吧,小娃娃烧了腰带就留在城隍庙,哪怕是泥菩萨,吊死鬼也得给三分薄面不是?” 说起城隍庙,我想起件事:“老爷爷,城隍庙里也吊死过人,他不会害我吧?” 老大爷问什么人? 我说,村里的道士,死了几十年了。 老大爷一拍手,朗声道:“那更好呀,死掉的道爷也是道爷,不会让女鬼放肆的!” 二叔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那什么。。。那位道爷是被我爹逼死的,文革的时候,受不住批斗跑到庙里自杀了。。。”二叔满带希冀的问道:“道爷不记仇吧?” 老大爷没回答,眼都直了,半张脸疯狂抽动。 看老大爷表情就知道了。 道爷并不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 二叔讪讪干笑,又请教老大爷:“您看我们村的祠堂怎么样,几百个鬼打一只吊死鬼没问题吧?” 老大爷说:“没用,一百只耗子也咬不死一只猫。” 二叔又问:“祖坟呢?” “一个道理。” 二叔想不到其他地方,就求老大爷再给出个主意。 老大爷想了想,诚恳道:“老汉实在没辙了,或许这件事就是道爷给你家的报应,你们自求多福吧。” 老大爷转身就走,二叔拦住他再三恳求,奈何大爷只说自己没辙,还让我们别去城隍庙烧腰带,指不定前脚烧成灰,后脚就被道爷用腰带勒死了。 本以为抓住个救星,没成想来了个报应,眼看天色渐黑,想到要在幽暗的屋子里被吊死鬼勒死的凄惨,我害怕急了,问二叔现在怎么办。 二叔说:“你别吵,我想想,困难总比办法多,咱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二叔在陈老头家门口踱起步来,没一会,一拍大腿,激动道:“有了有了,老子真他娘是个天才,初一啊,你说普通鬼不如吊死鬼厉害,那同是吊死鬼,道士吊肯定比戏子吊厉害吧?” 这谁知道啊,可能吧。 二叔循循善诱:“何道长肯定恨死你爷爷,但你爷爷咋就没死呢?” 我说不知道。 二叔亢奋道:“我听你奶奶说过,因为老四拦在咱家和城隍庙中间,死鬼何道长过不来,也就说老四比何道长还厉害,咱回家找你爷爷,让他领你到老四坟前蹲一宿,小桃花不来便罢,来了就叫老四抓了她,以绝后患。” 想了想,确实有些道理,但也有为难之处:“二叔,我出生的时候四爷爷觉得我不详,所以要弄死我和我娘,他会帮我不?” 二叔信心十足:“狗屁的四爷爷,二爷三爷都没有,你哪来的四爷爷?你爷爷的兄弟姊妹都被日本鬼子烧死了,听你奶奶说,老四是你爷爷的小跟班,只要你爷爷出面,老四还能不管你?” 二叔对自己的主意极为满意,拉着我,雄心勃勃向家走去:“初一啊,不要悲观嘛,凡事都要往好处想,那老头也不敢保证小桃花会来找你,不还有个仇人排在你前面?指不定今晚就找他去了,明天咱看谁家死人就知道谁糟蹋了小桃花,咱把他脑袋割下来,到小桃花坟前当球踢,好好表现一下,小桃花一开心就保佑你升官发财,逢赌必胜,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咦?你咋不走了!” 我哭丧着脸对他说:“那个人就是我爷爷。” “哪个人?” “小桃花的仇人,她死的那天晚上爷爷穿着肚兜。。。。。。” 小桃花下落不明的贴身衣物穿在爷爷身上,他又是除了我,陈老头,陈二才之外,知晓戏班要给鬼唱戏的人,有这两点,足够证明他就是凶手了。 原原本本的告诉二叔,他默然而立,歪头望着夕阳,沉思了好久,好久。 直到我忍不住问他:“二叔,你想啥呢?” 二叔认真道:“我在想要不要和你家断绝关系,老的不正经,小的净惹事,二叔这小身板不够你们爷俩折腾的,不管了,回去让你爹想办法吧!嘿,你爹真够绝的,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整天赖在你娘床上,这一天天的也没见他再赖出个娃,你咋摊上这么个爹呢!你知道村里人咋说你爹么?大伙都说,哪天你爷爷死外面,叫你爹去收尸,你爹肯定说,俺跟媳妇亲个嘴就过去,你叫俺爹等会再死。。。。。。” 回家的路上,二叔叨叨个不停,埋怨完我爹,又说爷爷做事不地道,这么愉快的事居然不带上他,说爷爷宝刀未老,快六十了还有力气做那事。 家里,爷爷奶奶和我爹娘在院中吃饭,二叔抱着我进门,爷爷将眼一横:“不是给陈老头家镇鬼?咋回来了?” 二叔试探的回答:“小丫头睁眼了,死不瞑目。” 爷爷哦一声,冷笑:“让他过寿,过好了吧!阎王爷催命来了!” 二叔嘿了一声,又问:“你咋不怕呢?”抱着我退到墙角,二叔说:“我们知道你那天晚上做了什么!” 爷爷的眼神在我们身上划拉两下,放下饭碗,认真道:“二才跟你俩说了?” 我和二叔对视一眼,没想到爷爷居然当着奶奶的面坦然承认,更没想到这事还有陈二才参与。 不过想来也是,陈二才本来就是第一嫌疑人,又和我爷爷好到穿一条裤子,很有可能就是他拉我爷爷下水了。 到这个份上,二叔就想开门见山,一屁股坐在小凳上跟我爹说:“哥,把我嫂子送屋里,我跟咱爹说点人命关天的事。” 我娘又不乐意了,呜呜着手舞足蹈,不过家里将不好的事瞒着她已经成了习惯,或许在大家眼里是对我娘的保护。 我爹扛着我娘进屋,二叔便说了:“爹,咱不说这事是对是错,已经做了你就得想个办法,你不怕遭报应也别连累小的,咱家就初一一个男娃。。。。。。” “等等。”爷爷挥手打断,一头雾水:“俺干啥了?咋就遭报应了?” 二叔看看奶奶,嘴皮子颤抖两下,豁出去了:“你欺负小桃花的事,初一已经跟我说了!” 这话对奶奶来说仿佛晴天霹雳,爷爷的反应更大,一拍桌子骂了起来:“放你娘的屁,老子连你娘都干不动了,还有力气大老远跑去干那小丫头?你他娘乌鸦瞧谁都是黑的,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狗操的德行,骂谁不好骂你亲爹。。。。。。” 一通污言秽语,我和二叔被口水喷了个湿哒哒,眼看爷爷越说越气,抬手就要打,二叔赶忙将他按住:“刚刚你都承认了,不是你就是陈二才!” 爷爷怒意不减:“放屁,那天夜里二才和俺在一起,你再胡言乱语,老子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拴在院里的大黑狗发出惊喜的嚎叫。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二章 被鬼上身陈老头 那天夜里,陈二才居然和爷爷在一起,这是我们怎么也想不到的,大家之所以怀疑陈二才,全是因为陈老头家的老姑和老婶说岔了,用时髦话说,小桃花出事时陈二才没有不在场证明。 戏班人发现小桃花的尸体,先去村大队借电话报警,而陈老头家是事主,村干部派人通知,等陈老头一家穿衣起床,这才发现陈二才不在,老姑,也就是陈二才的媳妇说,陈二才在西房睡。 正要去喊,老婶说,夜里将几笼馒头搬到西房,没看到陈二才。 正说话,陈二才从西房出来,老婶诧异,怎么送馒头时没见他? 陈二才说,可能当时他去茅房了吧。 幸亏村干部派去报信的人也姓陈,这才没有被警察知道,但事后免不了在村里传开,陈二才一口咬定自己就在西房睡觉,虽然没人能反驳,但也没人信他。 既然爷爷说那晚他俩在一起,陈二才为啥不让爷爷作证? 肯定是他俩去做不能说的事了。 二叔不相信但也不敢反驳,斜眼瞧爷爷。 爷爷指着他鼻子骂:“你再瞅俺一眼,信不信抽你大耳瓜子!” 二叔赶忙抬头看月亮,混世魔王都被爷爷干趴下,我更不敢张口,偏偏有个不怕爷爷的。 我奶奶问:“老头,那丫头真不是你欺负的?” 爷爷赌咒道:“要是俺,出门叫驴踢死。” 奶奶追问:“那你说,和陈二才干啥去了,这事绝和他脱不了干系。” 爷爷一梗脖子:“不说,驴踢死也不说,这是俺要带到棺材里的秘密,反正戏班的事和二才没有关系!” 奶奶反驳:“没关系?当年和他一道来的女知青,被糟蹋了吧?他给咱家打家具时看上陈老头的傻闺女,结果傻闺女被糟蹋了吧?他从外乡请来的戏班,戏班台柱子被糟蹋了吧?你还说没关系!” 向来对奶奶有些畏惧的爷爷,忽然发飙了,一拍桌子:“你再提这些破事,老子连你也抽,你当二才心里舒服?” 奶奶一头撞向爷爷胸口,自己也跌在地上,哭天喊地:“抽抽抽,以后你和陈二才过日子去。。。。。。” 院里发生这么一出闹剧,我爹娘从屋里出来,正赶上二叔来了一句:“先别折腾,爹,不是你做的就好办了,赶紧领初一到老四的坟避避,他被吊死鬼缠上了,今晚就要来索命。” 我娘一听这话,唔得一声晕了过去。 幸亏邻居都去陈老头家吃流水席,否则被他们听到三言两语,明天村里不知要传多少流言蜚语。 除了我娘,奶奶最疼我,立刻询问吊死鬼的事,二叔就把哭丧老头的话转述一遍。 爷爷惊叫:“有这事?咋不早告诉俺?” 不和他说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我没有和他说的理由,二叔告我不是闹鬼,只是从镜中看到吊死的尸体,全村人都知道我第一个看到尸体,我还有啥可说的。 爷爷也没等我的回答,前面惊叫一句,随后又四平八稳的说:“不怕,爷爷是对付吊死鬼的行家里手,姓何的吊了几十年都没能把爷爷怎样,你哪都不用去,就在家呆着,那小丫头敢来,爷爷把她吊你屋里,以后哄你睡觉。” 奶奶骂他吹牛不上税的死老头,那是何道长不和他计较。 二叔赶忙拍马屁,冲我挤眉弄眼:“瞧见了吧,我就说你爷爷是这个,有他在咱啥都不用怕。” 二叔比出个大拇指,奈何爷爷不领情,正要跟他算账,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敲门声响起。 陈二才慌张喊叫:“世祖,快跟我走,我爹疯了,要上吊。” 一听陈二才的呼喊,爷爷都不应声,拉开门冲了出去,怪不得我奶叫他和陈二才过日子去。 担心爷爷,奶奶叫二叔跟去看看,二叔索性带我一起去,走到半路,迎面跑来两个亲戚说是爷爷喊我过去。 二叔问他啥事? 亲戚说陈老头中邪了,爷爷叫我去镇鬼。 我还能镇鬼呢?城隍爷都不管我了! 到陈老头家时,院里站满了乡亲,二叔抱着我踩上门槛一看,对过的正房,也就是小桃花的灵堂大门敞开,陈老头站在小桃花的棺材上,双手揪着绳套,威胁大家不要靠近,否则就把脑袋伸进去。 就这个距离,即便他上吊也能及时救下来,可毕竟老胳膊老腿,吊那一下子也不好受,乡亲们还是以劝说为主。 劝的最勤的就是哭丧老大爷,对陈老头说些冤有头债有主,不要连累无辜的话。 而我爷爷缩在院里不起眼的位置,垫着脚,伸长脖子看戏,二叔抱我过去,说道:“爹,这是咋回事?” 爷爷扭头,满脸骇然:“看样子陈老头被鬼上身,咱村里真闹吊死鬼了!” 这个真字,可圈可点,我和二叔都愣了,问他,刚刚已经告他了呀。 爷爷吐吐舌头,很不好意思的说:“俺以为你们开玩笑呢。” 我差点昏过去,二叔急忙追问:“那你说自己很会抓吊死鬼也是开玩笑的?你亲孙子的命就是个玩笑?” 爷爷看看我,捉摸不定道:“城隍爷送来的孩子,送来就不管了?不是说法律规定要管到十八么?” 二叔又要埋怨,爷爷不耐烦道:“老二你别啰嗦,初一,陈老头好像被吊死鬼上身了,你过去看看咋回事,说不定借着城隍爷的名头就把鬼吓跑了,要是吊死鬼真折腾你,爷爷再想想办法。” 小孩也是人,是人就有脾气,我没好气的问他,万一吊死鬼掐我呢? 爷爷思忖道:“不能吧!众目睽睽之下,她说掐就掐呀?” 我说,万一掐呢? 爷爷回道:“那就是你真被吊死鬼缠上,城隍爷也不管你了。” 生平第一次恨自己没有好好学习,不知道怎样形容这个老头的无耻,只好扭过头不理他。 听乡亲说了经过,原来晚上开了流水席,陈老头精神不振,没胃口吃饭。 自己的寿宴成了别人的丧宴,儿女理解陈老头的苦闷,让他卧床休息就去招呼客人,而陈老头闲着也是闲着,就叫哭丧老大爷去吃饭,他帮忙守香火。 小桃花的丧事本来就荒唐,而且她没有后人,香火断不断都无所谓,哭丧老大爷是来赚钱的,又不是小桃花的孝子贤孙,东家发话,他自然乐得偷个懒,出去和村里人喝两杯。 陈老头的儿媳匆匆吃完,想给陈老头喂点稀饭,可一进门却看到陈老头在灵堂,倚着棺材,背对着她。 儿媳妇喊一声,陈老头没回答,她过去一看,陈老头一只手伸进棺材里,轻抚小桃花那张俊俏的脸蛋,啧啧称叹:“这小丫头长的真嫩,都能捏出水儿来。” 儿媳妇惊叫:“爹,你干啥呢?” 陈老头扭头,仍是满脸病态的痴迷,回道:“你看这丫头,正好的年纪,长的又水灵,怎么就不知道惜命呢,多好的丫头呀。。。。。。你去拿张红纸来,我给她点个唇。” 要说变态,这番话确实挺变态,可陈老头早早做了鳏夫,他儿媳以为公公春心荡漾,虽说被尸体撩动春心也太恶心了,可儿媳不是女儿,有些话不方便说,又担心惊动外面人,只能绕弯子叫他喝口稀饭再忙乎。 陈老头叫她拿红纸,给小桃花点了唇再喝。 儿媳无奈,可取来红纸又发现陈老头站在棺材板上,双手揪着绳套要上吊,还说心疼小桃花一个人,要下去给她作伴。 顾不得丢人现眼,赶忙喊人救陈老头,等大家冲进院里,陈老头威胁不许靠近,大家伙劝几句,从陈老头的回应中,哭丧老大爷怀疑他被鬼冲了身,但小桃花还没过头七,并不是鬼又怎么能冲活人? 不说哭丧老大爷,我也觉得不对劲,要是小桃花上身,怎么会让糟老头摸自己的脸呢? 又听哭丧老大爷和陈老爷说了几句,爷爷忽然将我和二叔揪到一旁,恶狠狠道:“你们两个干得好事!” 二叔纳闷:“我还能干好事呢?” 爷爷瞪他一眼,解释道:“那丫头被你们俩给惊着了,人死的时候会把最后一口气咽进喉咙里,这是一口活气,但气不流就会死,闷久了变成殃气,属阴的,要过了头七才会散去,你们两个大活人,初一又是童子,在人家闺女腰里掏来掏去,又搂又抱,老二,你是不是还亲了两口?把一丝阳气吹进七窍,阴阳相济,这闺女就活了那么一刹那,不算诈尸。” 二叔不开心了:“再漂亮那也是死人呀,谁亲那玩意!” 我倒是想起来,替二叔辩解,给小桃花解腰带时,二叔发现她的身子是软的,所以凑过去闻了两下,好像就是脸对脸闻得。 爷爷骂二叔是倒霉催的:“真亲两口,你也过个嘴硬,光嗅两下,渡阳气就罢了,还吸上一鼻子殃气,你遭殃了懂不?最近别去黑窑里耍钱,当心把你媳妇输没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三章 骂街鬼 二叔悻悻无言,爷爷继续解释,肌肤相触传过去的阳气最多让小桃花吱唔一声,把那口殃气吐出来,但从七窍送进去,小桃花活了一下,和尸体痉挛一个意思,这一痉挛不要紧,反而引来孤魂野鬼想要借尸还魂,可来了又发现借不了,碰巧陈老头在旁边,索性冲他的身。 冲身就是鬼上身,冲字更形象,鬼是阴物而活人有阳气,鬼想上身就朝活人冲过去,看谁牛逼,鬼牛逼就能冲进活人的身,反之则被冲散,而借尸还魂和鬼上身差不多,借的尸不是纯粹的死尸,而是类似小桃花活了那么一刹那,肯定不是活人但还有一丝阳气的尸,小桃花睁眼耗尽了阳气,鬼就上不去了。 一般来说,孤魂野鬼没有活人的力气大,但陈老头二次过寿犯了大忌,喜事变丧沾了晦气,卧病在床亏了精气,食欲不振没了力气,鬼不冲他反而没天理。 二叔还是不理解:“这是陈老头倒霉,跟我俩有啥关系?” 爷爷说苍蝇不叮无缝蛋,因为有缝蛋是臭蛋,苍蝇闻着味来的,小桃花痉挛就像一阵吸引苍蝇的味道,被孤魂野鬼发现了,而没这事的时候,比如说前一晚,陈老头也虚的差不多,但院子里都是守灵的人,在鬼眼里是阳气冲天的地方,自然不会靠近。 事情就是这事情,赶紧解决是正经,哭丧老头显然无能为力,跟冲身的野鬼聊了半小时也没啥效果。 二叔问现在咋办,爷爷叫我上,毕竟城隍爷罩着呢。 二叔说:“可拉倒吧,他都自身难保了,你跟我俩说了这么多,到底能不能摆平吊死鬼?管他陈老头是死是活,自家人要紧呀!” “你咋就听不懂呢,没有吊死鬼,小桃花不会找初一索命,所以他还是城隍爷保佑的孩子,摆弄一只孤魂野鬼还不是手到擒来?” 二叔又问:“那哭丧老头说最后看到的人,唬我们的?” 爷爷道:“这是真的,那丫头死前肯定怨恨初一了,但她得变成吊死鬼才能索命,可她绝对变不成吊死鬼,城隍爷能管鬼,但也管不了人死前看谁,你们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这事先不说了,你咋懂这么多东西,你会抓鬼?” “会个屁,俺又不是道士。” 懒得再废话,爷爷随手招来一个亲戚,叫他领我去找陈老头。 亲戚一看我来了,立刻高叫道:“来来来,大家让一让,初一来了,看小城隍爷给咱们表演个厉害的!” 没有谁生下来就虚荣,我家的条件也养不出虚荣的孩子,可这帮乡亲把我的故事当成谈资,四处吹嘘,有时候被人质疑,为了不丢面子,都要想尽办法证明我和城隍爷的关系,谎话说多了,他们自己都信了,而他们说多了,我也信了。。。 亲戚喊一嗓子,其他人转头,目光落在我身上便轰然喝彩,挡在我面前的人纷纷让路,那炽热的目光和崇拜的姿态,让我每个毛孔都喷出舒畅的气息,爽的快要飞起来。 可我往前走两步,看到路的尽头是挂着白绫的灵堂,灵堂当中停着一口阴森的棺材,棺材上站了个鬼上身的老头,老头双手抓着绳子,满是戏谑的翘起嘴角,似乎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刚刚冒头的虚荣心被一盆冷水浇熄,戛然而止。 爷爷叫我去镇鬼,可这鬼该咋镇呢? 人家要是不怵我小城隍爷的名头,我真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与陈老头对视片刻,我忽然想起脚上还穿着他送来的布鞋,那可是方便鬼上身的玩意,难道爷爷也打这主意? 二话不说,我赶忙把鞋脱掉,抡圆胳膊扔出陈老头家的院子,光脚站在地上。 身后传来二叔的一声暴喝:“好一招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乡亲们报以哗啦啦一阵热烈掌声。 我欲哭无泪。 见到我,哭丧老大爷快步走到面前,低声询问:“你咋来了?你家大人呢?” 我冲他挤出个笑容:“爷爷让我来镇鬼!” 老大爷不满道:“胡闹,躲都来不及还把你往火坑里推,赶紧回去。”刚说完,老大爷似乎想到什么,急忙问我:“小后生,你是童子吧?” 这话问的,人家才十一岁。 都说小孩阳气弱,容易被鬼跟,听说陈老头被鬼上身,谁家都把孩子看紧,只有我爷爷特殊,而哭丧老大爷也不干驱邪看事的营生,看到我才想起用童子尿试试。 听到童子尿,院里有人提醒说,初一早上尿了好几桶,便叫陈老头儿子把尿桶找来。 村里人都知道鬼怕童子尿和黑狗血,因为这两种液体阳气重,爷爷说冲了陈老头的只是孤魂野鬼,想必普通法子可以对付。 不多时,陈老头的大儿子捧着个骚气冲天的木桶,往我面前一摆:“初一,上!” 哭丧老大爷替我接过,全神戒备,端着尿桶一步步逼近陈老头,后者只是冷笑,眼看就要泼上去了,我才想起爷爷说过的另一句话,急忙喊道:“别泼别泼。” 二叔在小桃花脸上呼吸两下,传过去的阳气便让她睁了眼,我不知道童子尿的阳气有多重,但近几天有点上火,尿出来的黄橙橙,肯定比二叔呼吸的阳气重,这一桶骚气玩意泼向陈老头,他脚下就是小桃花的尸体,还不立刻诈了尸? 将道理告诉老大爷,他对我刮目相看,再三打量后,说道:“没想到呀,倒是老汉小瞧你了,看来小城隍爷果真名不虚传,那你说咋办?” 我扭头看向爷爷,想让他给支个招,却发现刚刚的位置只剩二叔一人,只好苦思冥想爷爷曾说过的话,有什么能用来抓鬼。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一二三,却想起哭丧老大爷教得对付吊死鬼的法子,不需要神乎其神的能力,就是个因地制宜的道理,我不会何道长画符的本事,但若知道陈老头身上的鬼是怎么死的,也许哭丧老大爷会有办法? 我深吸口气,鼓起勇气上前几步,一只脚踏住门槛,尽量让自己威风起来,指着陈老头问道:“说,你姓甚名谁,原籍何处,有何冤情速速道来,千万不要耽误自己!” 声音有些幼稚,但我觉得已经很有气势了,也不知哪来的灵感,下意识又喊了一句:“给我找一根桃树枝,再弄只有年头的野鸡来,我要割喉放血。” 身后的乡亲喝一声好,我二叔就倚着陈老头家的桃树,赶忙撇根树枝给我送来,我问他:“二叔,有野鸡么?” 他回道:“早没了,那玩意现在是保护动物,警察不让抓。” 旁边的哭丧老大爷有些讶异,问我:“小后生,你还会画符?” 我说不会呀! 他又问:“那你要野鸡干嘛?” 割喉放血,泼陈老头呗,一桶尿泼上去肯定流到棺材里,但鸡血黏稠,一点点泼,或者用桃木枝蘸血打陈老头,这就是我想出的办法。 还没等我解释,身后人群中忽然响起个老迈的声音,颇为激动的喊道:“俺想起来了,当年何道长收拾世祖家老四,就是用桃木和野鸡血。” 另有一人附和,也是上了年纪的:“对对对,何道长把老四绑在树上,也让女鬼交待来历呢!” 这下我也明白了,怪不得刚刚喊的两句那么流利,全是小时候听奶奶讲四爷爷的故事里学来的,好像何道长就是用符灰混着鸡血把四爷爷给浇死了,不过听哭丧老大爷的意思,难道野鸡血必须混着符灰才有用?可我奶奶说野鸡是小凤凰,血里有灵气,比黑狗血还好使。 想起当年的何道长,难免有老人感怀一下,低声说世祖这个造孽玩意,要是何道长还在村里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有人回他,就是报应,他害了何道长,现在他孙子也学了何道长的本事,不过初一从哪学来的呢? 陈老头还在棺材上站着,一个想不开就蹬腿伸脖子的危急时刻,灵堂外的人却聊起天了,说啥的都有,最离谱的居然说没有人教我本事,我却说出与何道长差不多的话,保不齐我就是何道长投得胎,所以爷爷才不敢让我出生云云。 哭丧老大爷听二叔说了几嘴何道长,也被众人的议论勾起好奇心,竖着耳朵听陈家村的八卦。 我和陈老头晾在一边,我极为尴尬的冲他笑了一下。 而一直沉默的陈老头却张口了:“小家伙,你是陈世祖的孙子?” 议论声顷刻消失,我点点头,问陈老头身子里的鬼:“你是谁,认识我爷爷?” 他不回答,脸上的嘲讽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慈祥脸孔:“小家伙别害怕,搬张凳子进来歇会,吃果子么?后面有!你爷爷来了没有呀?快把他叫来。” 他扬扬下巴,示意水果在小桃花的遗像前,而我正要告诉他爷爷不在,我这就去找,陈老头的脸色再次变样,无比狰狞,目光越过我的头顶,我转身一看,爷爷不知何时回来了,提着一只大公鸡,和陈二才并肩站在桃树下,正垫着脚向我张望。 “陈世祖你这个头顶长疮,脚下流脓的下三滥玩意,你还有脸来见我?”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四章 诊断书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见爷爷,陈老头张口便骂:“你这缺德带冒烟,活该被人扒皮抽筋,阉割绝后的畜生居然能生出孙子?肯定是你媳妇怕没人养老送终,给你戴了十个八个绿帽子才下了一窝小崽子,你这不得好死的玩意,早晚被天打雷劈。。。。。。” 虽说陈老头和爷爷不对付,但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那只能是他身子里的鬼与爷爷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这鬼是何道长? 爷爷被骂愣住,满脸茫然。 陈二才却哭喊道:“爹,是你骂还是谁骂呀,有啥事咱下来说。” 更加令人意外的是,陈老头看向陈二才,再次张口:“下去?下去让你抓老娘的奶子?你们这一对狼狈为奸,人面兽心的禽兽,有本事你上来,看老娘不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再把你骨头磨成灰倒进茅坑里烧蛆。” 是只女鬼?! 陈二才虽然有个蔫赖的外号,却也没听过这么恶毒的话,既然不是他老丈人骂的,指着陈老头,哆哆嗦嗦就要还嘴:“你你你,你还是个人么?你嘴巴能不能干净点?” “干净?老娘就是被你们这帮畜生给弄脏了的,陈世祖你个王八蛋,骗老娘身子的时候满嘴甜言蜜语,提起裤子就翻脸不认人。”也不知道这女鬼与爷爷有多大的仇恨,越骂越怒,居然松开绳套,腾地跳下棺材,挥舞双臂朝爷爷冲去,仍疯狂叫嚷:“就是你把我逼上死路,陈世祖,你还我清白!” 陈老头和爷爷中间隔了许多人,他从棺材上下来,再不担心吊住陈老头,院里的精壮汉子一拥而上,三两下将陈老头按倒在地。 哭丧老大爷手疾眼快,一桶尿泼了过去。 那个味道就别提了,别说鬼,人都受不了,压在陈老头身上的人赶忙起身,嗷嗷怪叫着抹脸脱衣服。 没人压制,陈老头再次爬起,手舞足蹈要找我爷爷拼命,关键时刻二叔发飙了。 可能是爷爷跟他说了公鸡的用处,二叔一把抢过,顺手撇了跟桃枝,左手鸡右手枝,迎着被鬼上陈的陈老头,威风凛凛冲了上去,就在俩人快要撞上的一刹那,二叔提起公鸡,不知做了什么手脚,那鸡嘴一张,一声高亢的打鸣声响彻整个院子。 “喔~~哦哦!”这是鸡叫声。 公鸡朝着陈老头打鸣,好像被一块巨石砸住面门,陈老头仰天就倒,眼耳口鼻都溢出鲜血,却仍然剽悍的喊着:“陈世祖我要杀了你。” 不等他爬起,二叔已经拧断鸡脖子,桃树枝在伤口处划过,下一刻,沾满鸡血的树枝狠狠抽打在陈老头身上。 这一次鸡血没有失手,陈老头发出惨叫而叫声确实是女声。 一见有用,从未如此威风过的二叔仰天长笑,一下又一下抽打在陈老头身上,后者的喊声分外凄厉,在地上翻滚着,可几鞭下去便伏在地上,渐渐不动了。 陈老头彻底不出声,他两个儿子拦腰将二叔抱开,让他不要再打,哭丧老大爷翻起陈老头眼皮一看,终于舒一口气:“老爷子安全了,快扶他回屋休息。” 两个儿子背着陈老头回房,院里基本都是陈家人,目送老祖宗进屋后,所有的目光,包括我和二叔,陈老头的儿媳,全都将目光集中在爷爷与陈二才身上。 前面说了,陈家村讨厌排行榜上,陈二才高票当选第一名,爷爷和陈老头在第二名势均力敌,何道长的事足够村里人把爷爷恨死,所幸的是过了几十年,受过何道长恩惠的人或老或死,又有另外俩人拉仇恨,若是倒退几十年,讨厌榜就我爷爷一人,他能包揽所有投票。 而陈老头也不仅仅是喜欢论辈分,归根结底,没人瞧得起他,建国前他家就是个落魄户,陈家正经做主的人都被鬼子或鬼害了,你想呀,鬼子一来,能跑的都跑了,只有家大业大的才舍不得离开,或者来不及离开,而那批人死后才轮到陈老头这支,大家对一夜暴富的乞丐的态度,不用说多。 所以当事情发生在讨厌榜前三名的身上,即便都姓陈,大家看向爷爷和陈二才的目光中,也充满了责问和怀疑,毕竟听女鬼叫骂中的意思,爷爷和陈二才指不定干了什么丧天良的事。 老婶出来打圆场,咋咋呼呼道:“这事闹的,还不到十二点呢!大家都散了吧,免得一会再冒出只鬼。”见大家没有要走的意思,老婶对我二叔说:“陈武,快扶你爹回家休息,免得你娘着急。” 二叔如梦初醒,哦了一声就要扶我爹走,可还没挪步,门外响起一声喊。 “等一下,把话说清楚再走!” 是村长和几个村干部,陈老头家闹鬼时,他们就在对门的屋顶上看热闹。 能和村长抗衡的陈老头昏迷不醒,陈家二号大将又是村长诘问的人,场面被村干部掌控了。 老婶问他,要说什么话? 村长走到陈二才面前,目光稍稍交锋,村长扭头说道:“刚刚有鬼借老爷子嘴喊的话,大家伙都听见了吧?警察走的时候我说过,谁干了缺德事趁早把丫头的尸体接回去,好生下葬,队里既往不咎,当时没人承认吧?现在好了,人家丫头死不瞑目,自己跑出来指认凶手,世祖,二才,你们俩还有什么话要说?” 爷爷和陈二才脸色难看,强撑着说,小桃花不是他俩糟蹋的。 院里人窃窃私语,对陈二才的话表示赞同,他俩没糟蹋小桃花因为小桃花根本没反抗,谈不上糟蹋,但肯定把人家睡了,事后又不知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这才逼死小桃花,更有人说,小桃花是个戏子又不是婊子,再不检点也受不了两个人一起折腾,换了谁也会想不开的。 陈二才否认,村长冷笑,问他,刚刚闹鬼的事怎么解释? 哭丧大爷说了句公道话:“村长,老汉插个嘴,棺材里的女娃娃没过头七,还变不成鬼呢!” 村长反驳:“神神鬼鬼的事能说清楚?不过头七不是鬼,有科学依据嘛?” 老大爷语噎,向陈二才投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陈二才蔫赖的外号也不是白来的,搁过去,他那一肚子坏水少说也能给县太爷当个狗头军师。 一说科学依据,陈二才来劲了,连珠炮似的逼问村长:“你也知道科学?鬼说的话能当真么?你没听过鬼话连篇?喊冤的受害人连人都不算,你信她的话?退一万步讲,那朵花确实受了欺负才会寻死,可我和世祖又没见过她,就不能有人冤枉我俩,自称陈二才和陈世祖去欺负她?” 村长哆哆嗦嗦的指着陈二才,啊啊好几声才喘顺这口气,气急败坏道:“人家是鬼,连受了谁的欺负都不知道?” 陈二才翻个白眼:“鬼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么?那明年我们选只鬼当村长呗!” 一通歪理把村长打得丢盔弃甲,就连我这小孩子都觉得陈二才在耍赖,可谁也拿他没办法,难不成把警察喊来,说有鬼指认陈二才? 但村里也有明白事的人,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村长身边,说道:“二才,哥说一句公道话,是不是你和世祖做的,俺们不追究,可俺们都看到那女鬼要找你和世祖索命,如今没了何道长,初一年纪小恐怕不是女鬼的对手,你爹的身子骨实在经不起折腾了,你听哥一句劝,带你爹出去避一避,等风头过了俺再通知你回来,你看成不?” 这是要赶陈老头一家出村。 陈二才的脸色瞬间苍白,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不是我做的,我不走!” 老头说:“你跟俺说没用,那女鬼指名道姓要找你算账,难道你要大家伙陪着你死么?” 陈二才脸上瞬息万变,我为他,也为自己捏了把汗,担心陈二才之后就轮到我家。 就在这时,一间屋子开了门,一个四十来岁,有着农村少见的白皙皮肤女人走了出来,有些眼熟,我想了一阵才记起,这是陈二才的媳妇,传说中被糟蹋了的傻闺女,平日里足不出户,我也是有次来陈老头家,无意中见过她一面,而他爹刚刚被鬼上身,她都没有出来。 不知为何,陈二才媳妇一露面,院里的便有些压抑,而她环顾众人,说道:“不是二才做的,我相信他!” 不知道别人怎样想,我想的是她挺正常的呀,怎么大家都说她傻呢? 不闹鬼时,大家不愿意臭了陈家名声,有些事就遮遮掩掩了,可陈老头被鬼上身,陈家村人人自危,就有人说了小桃花死时,陈二才也许不在屋里的事。 我和二叔立刻看向爷爷,他却无动于衷。 反倒是陈二才媳妇与陈二才对视片刻,不知目光中交换了什么意思,陈二才低下头,双拳紧握,肩膀微颤,好像在忍受着什么。 陈二才媳妇语气平淡的说:“那晚我和二才分房睡,确实不能证明他到底在哪里,但这事绝不是他做的。”走到刚刚说话的老头面前,陈二才媳妇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过去,说道:“四哥,前些年我们去城里瞧病,这是二才的诊断书,你看看吧,说句公道话。”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五章 送你上路 不知道这事跟诊断书有什么关系,大家探长脖子看,但离得远,什么也看不到。 反倒是那能看到的老头,瞥一眼,难为情道:“俺不识字。” 村长接过,随后脸色大变,所有人都等他张口,可他却把那诊断书还给陈二才媳妇,对大家说:“大家不用猜了,这事和二才没关系,不是他做的。” 法官断案还讲究个证据,他村长空口白话,众人哪里肯信,叫他说出个道理来。 村长脸色难看,看看陈二才又看看陈二才媳妇,不知如何张口,而他这难以启齿的模样反而让大家更好奇了。 最终,陈二才仰头,眼珠通红,双拳紧握,关节处泛起白色,可随着深呼吸两下,又噗嗤一声笑了,就好像被逼到绝境后突然大彻大悟,只见他轻笑两声,目光扫过院里的众人,满脸不屑。 骄傲的陈二才仿佛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再加上他那猥琐的长相,给我的感觉,此时此刻,陈二才就像一只顶天立地的大耗子。 陈二才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能听见,他平静道:“那是我的诊断书,我不能人道。” 院中沉寂几秒,随后一片哗然,大家都满眼古怪的打量陈二才,窃窃私语,本来我不知道人道是啥意思,但听他们讨论陈二才媳妇所生的闺女是谁,这才稍稍明白人道的含义。 有人说是李生茂的,鼻子像,也有人说是陈大柱子。 他们口中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向二叔询问,二叔捂住我的嘴,没有回答。 被人议论的焦点,陈二才却与他媳妇对视,含情脉脉,他搀起媳妇的胳膊,柔声说:“咱们回屋。” 他媳妇欣然应允,俩人当院里人不存在,十分恩爱的进了屋,关门拉窗,再不出来。 刚刚说话的老头顿顿拐杖让大家安静,沙哑道:“都闭嘴,六叔病倒,俺替他说一句话,二才的事你们知道了就烂在肚子里,谁在背后乱嚼舌头被俺知道,当心俺举着拐杖跟你们玩命。” 村长咳嗽两声,虽然被陈二才顶撞却也有些内疚,估计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就问我爷爷:“世祖,二才清白不代表你也清白,似乎那女鬼更恨你一些,还说是你坏了她清白。” 爷爷无奈道:“俺快六十了,你说呢?” 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个村里的无赖嚷嚷:“那可不一定,戏文里说,廉颇老矣,尚能饭桶,或许你还有力气玩婆娘?” 爷爷扭头骂道:“放你娘的屁,叫你娘来试试,看老子能不能干死她!” 那边无赖的娘委屈道:“世祖,俺可是你老姨儿!” 闹到这份上,谁也说不清楚了,但陈二才张口之后,大家对爷爷和陈二才的怀疑就弱了许多,开始要赶陈二才出村,那意思是不管你认不认,反正我们都信了,给你留点面子,赶紧滚蛋。 既然不是陈二才做的,仅凭对他的厌恶不足以赶他出村,还是要回到闹鬼的事情上来。 有人询问:“那女鬼在老祖宗身上,还是被初一收了?” 哭丧老大爷犹豫片刻,说了一个让大家暂时心安的答案,可能被收了,也可能被赶跑,反正不在陈老头家了,至于她到底怎样,还要看以后会不会出事,明天给小桃花下葬,最好请道士和尚来做场法事,求个心安。 闹鬼的事情告一段落,各回各家,只留几个人守灵,准备第二天给小桃花出殡。 村里人认为上了陈老头身的女鬼就是小桃花,而我和二叔这种知道内情的,却听了爷爷的话,认为小桃花根本不会闹鬼,可所有人都忘了,其实那晚过了十二点,才是小桃花真正的头七。 回家的路上,我问爷爷,小桃花的事真不是他做的? 他说不是。 我又问他,为什么穿着肚兜和戏裙? 爷爷想了想,不再是敷衍的态度,他认真问我:“我要说捡来的,你信不?” 语气认真,可我还是不信。 爷爷叹息一声,说道:“俺真没骗你,就是二才捡来的,只是当晚俺俩都没当回事,后来听说那丫头死时没有贴身小衣才觉得不对劲,爷爷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那晚二才想去听鬼戏又不敢一个人,就想拉俺做个伴,俺说戏班的鬼戏还没俺唱得好,二才去借戏服,半路捡到个包袱,里面装着那几件衣裳,当时二才喝了酒,没多想就拿着包袱找俺去了,俺就给他唱了一出。后来俺俩还琢磨,可能是欺负小桃花的人将包袱扔在地上,被二才捡到了!” 爷爷不像在说假话,可我就是不信:“我见你的时候,你咋光着膀子呢?”要说这是他欺负小桃花的证据也没道理,小桃花是被人欺负,可我见爷爷时,好像他被欺负了。 稍作思索,爷爷问我:“如果俺说二才想糟蹋俺,你信不信?” 我说不信,老姑比他好看多了,而且陈二才连女人都碰不了,还会碰男人? 还是个老男人。 最后一个问题,陈二才为什么要听鬼戏? 爷爷说:“莫问,这是俺要带到棺材里的秘密,刚刚的话你也不要跟别人说,俺不想让亲孙子误会才解释几句,换个人,早就抽他大嘴巴子了!” 回到家,爷爷交代几句就各自睡下,我依旧处于失眠状态,直到再次听见咚的一声。 爷爷又从房上摔下来了? 跳下床一看,一身孝服的二叔正从地上爬起,看他的位置像是从院墙上掉下来的,而他慌慌张张冲进正房,没一会,爷爷同样慌张的冲出来,俩人不知去了哪里。 奶奶锁了大门就靠着墙抹眼泪,我问她怎么了? 她强颜欢笑:“没事,快去睡吧,十五呐,明起你就不去学堂了,叫你爹到县里找个学校,你好好念书,以后娶个城里媳妇,再也别回这破村子了。” 听到这样的话,莫名一阵伤感,扶着奶奶进屋,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奶奶就是不说,耽搁一阵,二叔又翻墙进来,回自己家却不敲门,只有一种可能,不想惊动左邻右舍。 二叔说爷爷喊我过去,奶奶不让,不知二叔耳语了什么,奶奶才极为担忧的同意,泪珠子却掉的更凶。 出了家,二叔满脸惊恐的告我:“陈老头死了!” 过寿前爷爷说过的话,一语成谶。 二叔告诉我,陈老头被鬼上身的事情结束后,陈老头家颜面扫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家大儿子气愤难平,觉着喜事变白事已经很晦气了,忍着委屈给小桃花处理后事,小桃花却让他家沦为笑柄,所以要烧掉小桃花的尸体出口恶气。 幸好被哭丧老大爷阻止,但陈老头大儿子也不许棺材再停在他家。 哭丧老大爷觉得这样也好,众人一合计,拿了钥匙开祠堂,把小桃花送进去了,但灵堂没有拆,因为明天出殡的流程还得从他家开始。 不需要守灵,连我二叔,四个哭丧人就在正房凑合一晚,二叔和老大爷一间屋,俩人滋儿着小酒边喝边聊,没一会陈老头来了。 哭丧老大爷见个礼:“老爷子,您怎么醒了?” 陈老头摆摆手说,白天睡了一天,夜里辗转难眠。 被鬼上身会留下后遗症,因人而异,身体好的养几天就行了,可陈老头的情况本来就不好,按说他能不能扛过去都是问题,哭丧老大爷的意思是:“你怎么能醒过来?” 陈老头却当成客套话,看那架势好像连被鬼冲了都不知道。 老大爷和二叔也不是没眼力劲的人,顺着陈老头的话往下说,劝他回去休息,陈老头却闷闷不乐,要跟俩人小酌几杯。 喝就喝呗,暖暖身子也不错。 平日里挺乖张的陈老头几杯酒下肚,不再摆长辈的臭架子,二叔觉得他也是个挺可爱的老头,也愿意哄他开心,说些奉承话。 二叔做足了晚辈的低姿态,哭丧老大爷讲点白事行当里的奇闻异事,陈老头冒充名门之后,说点大户人家的隐秘,三人越聊越尽兴,酒越喝越多。 不知道另两位啥情况,反正我二叔觉得自己喝得五迷三道的时候,陈老头说自己过不去这道坎,大限将至了。 二叔说老祖宗身体好着呢,陈老头哈哈大笑,说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这就是回光返照罢了,然后敲着酒杯唱起来,开始是挺欢快的小曲,后来成了悲意极浓的戏文,唱着唱着,陈老头趴桌上哭了,说自己有罪,要下去赔罪云云。 二叔和老大爷劝他别伤心,陈老头说去意已决,这就下去给人家磕头赔罪,还问两人:“老兄弟,小武,能不能送俺一程?” 酒喝到这份上,我二叔都想和陈老头结拜,送一程算啥?但想着陈老头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未必再有喝酒的机会,当然要尽兴再走。 陈老头也愿意再和几杯,于是二叔就啥也不知道了,他只记得越喝越晕,对眼前俩老头喜欢的不行,那个相见恨晚,那个情同手足。 再后来我二叔喉咙发干,从梦中渴醒才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正要出去找点水喝,就发现陈老头吊死在灵堂。 夜风一吹,陈老头轻轻摇晃,当场把我二叔吓得酒意全消,过于惊恐,以至于一声惨叫憋在喉咙,差点抽过去。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六章 红蜡封尸 幸亏他没叫出来,回过神赶忙摇醒老大爷,通知陈老头的儿女,最初时,只以为陈老头上吊自杀,后来回忆起喝酒的事,他和哭丧老大爷嘀咕,俩人都记得答应送陈老头一程,后面的却忘了。 忘了的事情可以猜出来,人家陈老头被鬼冲身后气若游丝,昏迷不醒,不说能不能醒来,单凭尸体脚下没有踩踏的玩意,就绝不可能是自杀,除非他一蹦一米高才能把脖子伸进去。 哭丧老大爷怀疑,保不齐是他和我二叔把陈老头吊死了。 所以他对陈老头儿女说,老爷子死的邪门,先不要声张,然后让二叔请我这个小城隍爷,看看是不是闹鬼。 二叔知道我的本事都是爷爷教的几句话,直接请正主过去。 听了陈老头上吊的经过,着实诡异,但我问他,爷爷都去了还要我干啥? 二叔搔搔头,很苦恼的说:“你爷爷说肯定闹吊了,只有你能镇得住,没吊死鬼是他说的,闹吊还是他说的,我也不知道这老头到底啥意思,现在二叔没办法了,只能听他的。” 一进陈老头家门,就看见他家儿女正在料理后事,东西都现成,只是代表小桃花的一些东西要换成陈老头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二才也没心思和我们打招呼,简单点个头便进屋里忙碌了。 而爷爷负手站在桃树下,仰头看那刚刚抽芽的桃树枝,二叔喊一声爹,他转过身,我和二叔齐齐一愣。 人还是那个人,却冒出一股既然不同的气息,往日不用张口就让人觉得暴躁粗鲁的老农民,此时再看,却好像个教书先生那般文质彬彬,眼底也十分清明。 爷爷看着我,微微一笑,嘴角牵动满脸的皱纹在他脸上刻出几道深壑,又是一种日暮西山,垂垂老矣的疲惫气息。 “初一,你爹呢?” 我有些不敢与他对视,低头说:“睡着呢,没叫他。” 爷爷的眼角抽动起来,再换上那熟悉的狠戾表情,压着火对二叔说:“去喊你哥过来,就说他爹要死了,赶紧带棺材来收尸!” 不怪爷爷生气,我爹实在不地道,亲儿子被吊死鬼盯上,回魂夜陈老头家闹鬼,半个村子都来了,他跟个没事人似的,在家跟我娘打情骂俏,我估计全村人死光了,他都舍不得从我娘身上下来。 二叔走后,我赶忙问爷爷,不是没有吊死鬼么?怎么又有了! 爷爷说:“你跟俺来!” 正房腾出来当灵堂,陈老头这几天在小屋休息,土地泥墙,窗户都是纸糊的,小桌上有几根蜡烛,爷爷点亮一根,将烛火靠近墙壁,上下熏烤,很快,那面刷了白灰的墙壁被熏出一个黑色的人形,个子不高,身材纤细。 爷爷提醒道:“看好了!” 他将烛火靠近人形最顶的位置,按说会熏出新的痕迹,但是并没有。 爷爷吹熄蜡烛,对我说:“陈老头是被你二叔和哭丧的老头从这间屋里抬出去,到灵堂吊死的,俺也不知道他俩被小桃花迷了心窍,还是小桃花来找陈老头报仇,陈老头自知有愧,找那俩倒霉蛋帮忙自杀,总之你二叔抬陈老头出屋时,那丫头就在这墙根下看着。” 那蜡烛烧出的人形,爷爷说陈家两个儿子将陈老头抬进屋休息,担心再有鬼找来,就往屋里摆了一桶童子尿,但童子尿对付孤魂野鬼还行,吊死鬼就不够看了,可毕竟是我尿出来的,满屋子尿骚味也就是满屋子阳气,而小桃花停留的地方会留下一股阴气,等她走后,阳气将阴气逼进墙皮里了。 至于为什么闹鬼的事,爷爷和哭丧老大爷的说法差不多,水鬼和吊鬼最难缠,但一山不容二虎,一片池子不可能有两只水鬼,除非他们因同一件事而死,比如沉船,淹死十个人,水里才会有十只鬼,水鬼之所以厉害,因为鬼属阴,水也属阴,拴着鬼不让他们走,水波流转就像有刀子在水鬼身上割肉,日日年年,水鬼怨气极重,必拉替身。 吊鬼有房梁和绳子拴着,悬在空中无法离去,这个离去是去投胎的意思,不是不能走动,而吊的时间越久,怨气越重,连其他吊死鬼都容不下。 “爷爷说那丫头不会变吊,因为陈家村本来就有一只吊死鬼,吊了几十年,有它在,新死的小丫头怎么也不该变吊的。” 我问他:“是庙里的何道长么?” 爷爷点头又摇头:“在庙里,但不是姓何的!” 除了何道长还能有谁? 爷爷说,现在不能告诉我,除非去做一件事,做成了,他就给我讲几个故事,还会教我一些本事。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说这些,爷爷让亲孙子做事哪用得着威逼利诱,我当即问他:“什么事?” 爷爷从桌上拿起两根蜡烛,又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到我面前:“你现在去城隍庙开棺,把蜡烛油滴在那丫头的七窍和屁股上。” 我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打死都想不到爷爷会让我做这种事,将手摆成风车,连连拒绝:“不行不行,我不敢去,叫我二叔去吧。” 堵着门不让我走,爷爷蹲下,掰开我的拳头将蜡烛和钥匙放在我手心,认真,又带着一丝恳求对我说:“初一,爷爷就你这一个孙子,要是有其他法子,俺哪里舍得叫你去?可现在只能你去,你想想,这些年咱家啥时候进过城隍庙?进去就出不来了!那。。。那。。。” 欲言又止,爷爷一咬牙,对我说:“庙里那只吊死鬼就是俺亲手勒死的,你三叔跟你这般大时,俺一再告诉他不许去庙里,可越不让去他越要去,最后,最后俺只在庙里找到他一只鞋。。。” 说到伤心处,爷爷呜呜哭了起来,我却没想到被人贩子拐跑的三叔,其实在城隍庙里失踪了,难道被鬼害了? 爷爷哭的老泪纵横,我大为焦急,也不知如何安慰,而心里被同情装满便容不下恐惧了,我赶忙答应:“爷爷你别哭了,我去城隍庙还不行嘛!” 要是这么说,我家确实只有我能进去,我也确实进去过,陈老头生前总喜欢和城隍爷聊天,有一次路上碰见,他说要带我去玩,就把我领庙里去了,打那以后,陈老头没事就打发我去烧炷香,从未出过事,按爷爷的说法,城隍爷果真保佑我呢。 听我答应,爷爷擦干眼泪嘱咐起来。 他说自己确实是对付吊死鬼的行家里手,姓何的都不如他有办法,要不是陈老头儿女多事,把小桃花搬进庙里,根本用不着我涉险,而人死之后,七天去一魄,一年去一魂,魄是恶的魂是善的,不过一沾了怨气也就没善了。 头七来索命的只是小桃花的一魄,所以要用蜡烛油将她所有气门封住,爷爷给的两根蜡烛是陈老头过寿用的,他说人的寿命有讲究,一甲子一轮回,活到六十就代表来人世间走了一圈,阳寿已尽,还能活多久就靠命里的福分撑着,要是连六十都活不到,那是命中有劫。 所以六十岁是一个坎,也是老天爷给每个人的寿命,六十大寿办的铺张也是老天爷允许的,但六十到八十就是老天爷算账的时期,这时候要偷着活,别惹老天爷注意,活过八十就算福报之人,放古代都是虽有罪,不加刑焉,而百年为一期,活过百岁就是人瑞,人间祥瑞,据说有人瑞的地方,方圆百里不会出疫病。 陈老头没干过太缺德的事,但福分也不够。 爷爷觉得他连八十岁都活不到。 本来命中就没有多少福气,又要享受一百二十岁人瑞才有资格办得二甲子寿宴,肯定会折寿,所以爷爷才劝他低调点。 可爷爷走眼了,陈老头寿宴第一天就出事,这分明是半点福气都不剩,头天就折腾光了,换言之,即便不过寿,陈老头也活不过今年。 但不管怎么说,陈老头搭进命总算把寿宴的排场摆了出来,确实是两个六十年的寿宴,过寿用的蜡烛多少沾了点瑞气,拦不住吊死鬼,但配合小桃花的尸体,应该能封住剩下的恶魄。 先封住剩下的,爷爷想办法解决出来的那一魄,再停尸四十二天,出不来的六魄会融进尸体中,小桃花后继无力就变不成厉鬼了,不过这样会搞出僵尸,还得用防诈尸的手法处理一下,再找个深山老林深埋地下,不过这是后话。 听完爷爷的嘱咐,我把该装的装上,临出门问他:“爷爷,你把谁吊在城隍庙了?” 爷爷想了想,对我说:“等你回来,咱家就离开陈家村吧,搬到城里去,供你读书,再给你取个漂亮媳妇。” 许了一通愿,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我有个猜测,吊了几十年的那位应该与四爷爷变成女人砸庙有关,正因为按照爷爷的说法,它死在何道长前面,何道长才没有变吊死鬼来我家报仇。 稍作准备,我直奔城隍庙。 城隍庙在村子最后,一座矮山脚下,旁边就是陈家祠堂,且爬几个坡才能到,而城隍爷的神像也不雄伟,不大点的绘彩泥人,供在与我一般高的佛龛中,还没有现如今一些大老板家里供的神像有气势,可毕竟被何道长开光请神,远非俗物能比。 夜风一吹,同情爷爷而冒出来的勇气也散得差不多,夜幕下,山脚两座静静矗立的建筑,散发出阴森噬人的气息,恐怖异常,却也带给我一阵心安,起码比赶路时,时刻担心碰到小桃花强上许多。 踩着石板门槛打开锁头,两扇木门吱呀一声向里滑开,一道月光从门缝射进庙中,正落在那口横放的棺材,以及棺材后的城隍爷神像,静静的,一动不动,反而比动一动更让我害怕。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七章 城隍显灵 没有立刻进庙,而是隔着门跟棺材对峙一会,见它没动,这才壮着胆子进去,点上蜡烛合了庙门,默念着城隍爷保佑,盯住棺材,慢慢向后屋挪去。 城隍庙有两间屋,头一间供着城隍爷,后一间早以前是守庙人休息的屋子,后来没人守庙,屋子就闲置了,摆着供奉用的杂物,蛛丝遍结,尘埃满地,我取了几根香,回到前屋,先给城隍爷上香磕头,求他给个明示。 “我是陈初一,求城隍老爷保佑,爷爷叫我来开棺,要是能开,您让烟直着飘,要是不能开,就让烟横着飘。” 也就图个心理安慰。 我要说能开横着飘,不能开棺直着飘,万一城隍爷没显灵,香也是直着飘,那这棺还开不开了? 我有必须开棺的理由,因为我被小桃花盯上了,为了自保,必须帮爷爷镇了她。 缓缓飘腾的几缕白烟直直飘起,我真想再给城隍爷出点难题,让他来个更明显的指示,想了想还是作罢。 磨蹭半天还是到了开棺的一刻,我慢吞吞挪到棺材前,即便棺材板没钉死,对小孩子来说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爷爷给我带一根撬棍,我顺着缝隙插进去,用力一压,嘎吱一声,棺材开了条缝。 一股阴仄仄的湿气冒了出来,就好像小桃花往我手上吐了一口气,我硬着头皮继续。 深更半夜,到城隍庙摆弄一具肯定闹鬼又睁了眼的尸,庙里还可能有其他吊死鬼,这样的环境足以将正常人吓疯,我没疯并非我不正常,而是经过一连串,绵密的恐怖事件,或多或少有了些抵抗力。 将棺材板撬到我身高所能做到的极限,赶忙用胳膊肘压着撬棍,从斜跨的布包里取出棍子将棺材板支好,这也是爷爷叮嘱的,若是将棺材板弄掉地,我的力气抬不起来,明早出殡被人看到小桃花的异状就麻烦了。 棺材板像钢琴后盖那样斜支着,又用撬棍串进一根蜡烛的屁股,这蜡烛是过寿用的台蜡,比一般家用的粗壮许多,点燃后伸进棺材。 不可避免要看到小桃花的尸体。 还是睁眼的状态,村里人认为她上了陈老头的身,自然没人有兴趣为她抚平双眼,而蜡烛伸到她脸上,我强忍着不让胳膊颤抖,看那蜡烛软化,变成液体,第一滴落在她脸颊。 灰败的脸蛋多了一滴红艳艳的蜡烛油,我猛地打个哆嗦,见她没有跳起来找我拼命才安了心,可随后却发现她的眼珠子转了两下,直勾勾向我望来。 我瞬间僵住了,头皮发麻与小桃花对视,不确定她眼珠子转了,还是本来就朝着我的方向。 就在我惊呆的片刻,蜡烛又落了几滴,小桃花喉咙里居然发出缠绵病榻的人才有的呻吟声。 “呃。。。呃。。。”一声声连在一起,音调拖得极长。 睁眼我就忍了,毕竟有过先例,可谁见过死人出声? 我拔腿就跑,还没拉开门,又是一声:“嗯。。。”这一次音调向下,就好像咽气的人渐渐没了气息,而小桃花也没有跳起来抓我。 二叔的阳气让小桃花睁眼,难道说这百岁红蜡里的阳气让她出声?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再次将蜡烛点燃,伸进棺材,万幸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便憋着气,看那一滴又一滴的红色蜡油渐渐在她脸上连成一片,渐渐凝固,别说七窍,她整个脑袋都被一层红蜡封住,那模样诡异到极点。 可接下来的困难是我来之前没想到的。 除了七窍,爷爷还说了屁股,该滴在什么位置不用多说,我得扒了小桃花的裤子还得给她翻个身。 将蜡烛搁在棺材板上,先给小桃花告个罪,便探进半个身子干那扒女人裤子的龌龊事,不知小桃花泉下有知会做什么感想,反正她脸上糊了一层红蜡,瞪我也看不到。 小桃花的丧事只是应付差事,自然没人给她穿里三件,单薄的一条布裤脱到膝盖,那羞耻的地方一目了然,但我对天发誓,啥也没看到,因为干这事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的双手,生怕被她掐死。 等裤子褪到膝盖也没有动静,我松了口气,正要挪动目光,身后啪的一声,是木门撞在墙上的声音。 本来就处于崩溃的边缘,这一声彻底将我吓傻,嗷呜一声惨叫就要跑,后脑勺却磕在斜支着的棺材板上,别看我抬不起棺材板,受到惊吓而激发的潜力,硬生生将棺材板撞起两寸又狠狠砸下来,就砸在腰眼上,来不及抽身便被压了下去,正儿八经的半截身子进棺材,只留两条腿在外面。 脸前不知什么东西,毛乎乎的。 仿佛被腰斩的剧痛让我眼冒金星,又惊又痛,疯狂叫了起来,胡乱蹬腿,不知什么玩意闯进庙里,更不知他会对我露在外面的下半身做些什么。 可还没等到下半身的遭遇,上半身也出事了,我感觉一只纤细冰凉的手,轻轻捏住我的脸蛋。 我狂呼救命:“来人啊,救命啊,桃花姐你别杀我,都是爷爷叫我做的!” 不等那只手下一步动作,压在身上的棺材板被抬了起来,我都没看身边是谁,调头往外蹿,却被揪住衣领:“初一!” 是我爹的声音。 猛然望去,还真是他。 一瞬间又惊又喜,哇的哭了,撒泼似的发泄心中的恐惧,坐在地上撒胳膊踢腿,哭喊道:“你来干啥?你差点吓死我。” 我爹将我提起,揩去脸上的泪珠子,四下看看,目光落在棺材上,他说:“听说你来庙里捣鼓人家女娃娃的尸体,爹来看看,你咋捣鼓呢?” “爷爷叫我封住小桃花尸体里的剩下的鬼,要用陈老头过寿的蜡烛。。。。。。” 把爷爷叫我做的事情说了,都不等我讲出原理,我爹破口大骂:“这个缺德冒烟的死老头,居然叫亲孙子来做这种事,他就不怕生儿子没。。。活该断子绝。。。” 骂了两声又悻悻住口,那是他亲爹,我亲爷爷,不管咋骂,最后的报应还是落到我俩头上。 爷爷叫我做的事确实不地道,但他说的在理,我替他辩解几句,可没说多少却想起一桩事,赶忙把我爹往外推:“你快出去,你不能进来,会死的。” 我爹一把将我的手拍开,说了句:“死个屁,她还能跳起来咬老子?” 我赶忙说有人被爷爷吊死在庙里的事,三叔就在这里失踪。 我爹再次暴怒:“你听那个老东西放屁,老三是去县里赶集时被人贩子拐了,俺蹬着三轮把你奶奶和你三叔送到县里的,和城隍庙有个卵蛋关系,还他娘吊死个人,他除了能吊个布娃娃还能吊谁?这老东西嘴里没一句实话,叫老子给他收尸,推着棺材去了又挨一顿骂!” 说着话,我爹点燃烛台,将棺材板扛在肩头,将蜡烛送了进去,我探头要看却被他拍了回去,嘟囔道:“当心长针眼,娶了媳妇有你看的时候。。。。。。这女娃娃生的不错,屁股也大,是个能生娃的主,咋就让人糟蹋了呢,早知道跟她说一声,给你当个童养媳多好!” 看样子好像替我完成爷爷的吩咐,而他忙完便合上棺材,拍两下确定盖严实了,我问他:“你不怕小桃花找你?” 我爹回道:“应该没事吧?不是你爷爷叫做的?” 我说:“他不是骗我么?” 我爹道:“骗你又不骗别人,这样做应该有用处,他自己不敢所以骗你来做,这几年俺算看出来了,他是铁了心要折腾你,以后你躲远点,等这事完了就跟他分家,俺带你们娘俩到城里过去。” 确定万无一失,我爹就带我吹灯走人,除了滴蜡用的烛台,我还在城隍爷的供桌上点了两根,我爹凑过去刚要吹熄蜡烛,却一口气憋在口中,愣了片刻,扭头问我:“初一,这几年你见过城隍爷没?他到底灵不灵?” 见过倒好了,自家爷爷欺负我,城隍爷也不出来帮忙,我没好气道:“没见过,咋啦?” 我爹指着香炉说:“邪门了,这香为啥是横着飘的?” 扭头一看,几根快要烧完的线香所烧出的白烟,被烛光一照,分外明显,虽然庙门开着却也没进风,可那几道白烟却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拐个笔直的歪,直愣愣飘向右边。 我烧香求城隍爷明示时,一切都很正常,难道是我看错了?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神龛后的那间屋子里,冷不丁的想起一声冷笑:“咯咯。。。” 我脑中嗡的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不管我刚刚看没看错,但烟横着飘就是城隍爷告诉我,要出事了。 我爹还傻愣愣的循声回头,我大叫一声:“爹,快跑。” 冲过去将他抓住,二话不说逃出庙外,一口气跑出几十米,确定身后没东西追来才停步,惊魂不定的看着那没有关门的城隍庙。 我爹惊疑不定,问我:“刚刚谁在笑?”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个寒颤,惊恐道:“难道闹鬼了?那小桃花敢在城隍爷身边吓唬咱俩?” 小桃花在不在庙里,我不确定,但爷爷可是说过,他把一个人吊死在庙里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八章 真凶 气势汹汹要找爷爷算账的我爹,被那一声冷笑吓破了胆,再不敢说爷爷半句坏话,反而一个劲追问我,可我哪能说出个所以然,便要和他一起找爷爷询问。 半道上我爹时不时回头,生怕庙里的东西跟着,还不住感叹:“没天理了,鬼都住到庙里了,没天理了。。。。。。” 他忽然将我拉住,很认真的问:“初一,你说你到底是不是城隍爷送来的孩子?”认真凝视,似乎想在我脸上找到答案,他干巴巴道:“要是有鬼住在庙里,那你到底是城隍爷送来的还是鬼送来的?” 这句话否定了我引以为傲的资本,就像一柄大锤狠狠砸在我脸上,有种被亲生父母抛弃在街头的绝望,孤零零不知该去哪里。 我爹看出我的异样,赶忙把我抱起:“别怕别怕,谁送不是送呢?爹就是跟你说这个事,要真是鬼把你送来,当初你爷爷就没看走眼,他嫌弃你,爹不嫌弃,谁送的孩子都是俺的孩子,鬼孩子怎么了?鬼才厉害呢,你看村里人谁不怕鬼!明天,明天俺就跟你爷爷分家,带你们娘俩进城去。” 我爹说了几句,我哭的更凶了,十分强烈的委屈,根本止不住眼泪,其实我也不知道委屈啥,城隍爷送来,我没因此得到什么,鬼送来,我也没祸害过谁,就像我爹说的那样,谁送不是送?反正就是普普通通一农村小孩! 可我就是委屈,也没啥值得深究,小孩的心思谁能把握?抢他张纸片片都得哭。 快到陈老头家,我爹将我放下,找个角落严肃说道:“初一,你一个人过去,和你爷爷说事情做完了,啥都没发生。” 哭了一路,眼里也流干了,倒是能正常说话,我说:“我要回家,不想跟他说话!” 我爹道:“你个傻小子,你爷爷脑子有问题,真叫他知道你是鬼送来的,还不立刻弄死你?先瞒着他,等咱去了城里再告诉他真相,气死这个老头,你也别说咱俩见过面,他不知道。” 能狠心砍掉我一根指头,要说爷爷会弄死我,大家都不怀疑,明白我爹的担心,我不再耍性子,答应他瞒着爷爷,又问一句:“他不知道你去找我?” 我爹说:“不知道,跟他吵了一架就走了,陈二才说你在庙里捣鼓女娃娃,俺才过去看一眼的。” 又嘱咐几句说谎的方法,我爹叫我先走,一会他找个由头再来,我便拐出巷子,奔陈老头家。 院门开着,可以看到正房里又停了一口棺材,挺眼熟,好像是爷爷给自己准备的,村里老人上了年纪都会提前准备一口棺材,想必爷爷嫌我爹不管事,说气话叫他来收尸,我爹还真推着棺材来了。 陈老头的棺材装了小桃花,爷爷的棺材装了他,莫名其妙,我觉得这像是一场接力赛,现在轮到我爷爷了? 灵堂是现成的,换遗像和挽联就行了,陈老头的儿女忙完琐事已经休息,留陈二才守夜,我进门就看到他和爷爷坐在桃树下,很惬意的喝着茶,俩人脸上都没有悲意,低声笑语不知在聊什么。 喊一声爷爷,他招手叫我过去:“快来快来,事情办得怎么样?” 一见他轻松自在的模样,心底那股子邪火腾地冒了出来,恨得咬牙切齿,走过去等着他,也不说话。 爷爷在我屁股上拍一巴掌:“哑巴啦?封了那丫头没?”他抓过我的挎包,见里面空空如也,又问:“一根蜡烛也没剩下?” 我是真不想搭理他,却还是忍着一口恶气,吐出几个字:“封好了!” 看他也不想忧心忡忡的样子,却假模假样的松口气,笑的眉开眼合:“妥了,不用担心那丫头再找你,改明爷爷就收拾了她。”扭头喊一句:“老二,把初一送回去。” 这就没我事了,卸磨杀驴。 二叔跑来,依旧一身孝服:“单刀赴会,牛逼呀小子,走,二叔送你回去。” 我没动,而是问爷爷:“事情我做了,你不给讲故事?不给教本事?你不是把人吊死在城隍庙里了?” 爷爷一愣,我盯着他冷笑,存心让他下不了台,看这老头能装到什么时候,却没想他也笑了,笑的贼眉鼠眼,扭头对陈二才说:“你这老师不咋地呀,咋教个傻子出来,俺说啥他信啥,哈哈哈,那小丫头太邪乎,俺随口骗个谎话骗他去封尸,他还真信了。” 仿佛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他笑的快直不起腰了,陈二才和二叔不明所以,配合爷爷干笑两声,可落在我眼里,那笑容分明在嘲笑我的愚蠢,佩服爷爷的精明。 都是骗人的,陈家村没一个好人! 我扭头就走,二叔要送都被我推开,眼泪哇哇掉,恨透这个全是骗子的破村子,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跟我爹去城里,再也不认这帮骗子亲戚。 其实我爹也骗了我,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分的,城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回到家就看见我奶和我娘穿戴整齐坐在台阶上,应该听我爹说了几句,准备去陈老头家找我,见我回来,我娘泪眼汪汪的抱着哭,奶奶在一旁唉声叹气,不住骂死老头,随后各回各屋,洗漱睡下。 第二天清早,得知陈老头死讯,村里再次炸锅,都去给陈老头吊丧,而小桃花的出殡只有零星几声呜咽的吹打,十分冷清,爷爷和二叔在陈老头家帮忙,一直没回来。 而我既没去出殡,也没祭拜陈老头,因为我病了。 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家里人知道我在城隍庙受到惊吓又着了凉,外人却以为我是抓鬼落的病,本想请我去坐镇,只好作罢。 陈老头儿女竭力隐瞒陈老头死因,最后还是传开了,那晚有哭丧的外人在他家,而且陈老头的死相也瞒不住,前有被糟蹋后上吊自杀的小桃花,后是小桃花头七夜,陈老头莫名上吊。 村里人说,糟蹋小桃花的人就是他了。 陈二才的嫌疑同样也是陈老头的嫌疑,他知道戏班唱鬼戏,他鳏居多年,想趁夜溜出去并不困难,只是老头毕竟六十多了,大家没想到他还有那心思,还有那能力,不过小桃花既然找他索命,只能说他确实有那心思,有那能力。 受害人已死,凶手也挂了,两场丧事一办,没再生事端,过了二十多天,人们渐渐忘记这件事,我也好利索,能跑能跳。 于是那天中午吃饭时,爷爷说:“晚上俺带初一出去玩,你们早点睡,不用管俺俩。” 院里一片死寂,随后异口同声:“不行!”就连我娘都呜了俩音。 爷爷没想到全家人都反对,很莫名其妙:“为啥不行?” 奶奶放下筷子,一本正经:“俺说不行就不行,这段时间他就在家呆着,等老大给他找了学校,直接送城里去,以后不回来了。” “去城里念书?”爷爷有些意外:“咋不跟俺商量一下,不是俺当家了?俺不拿钱你们送他去城里讨饭?这跟俺带他出去玩有啥关系,好好玩几天再去嘛,是吧初一!” 我立刻摇头:“不去,哪都不去!” 以前我跟他马仔似的,巴不得爷爷去哪都带上我,一听我都反对,爷爷追问缘由,奶奶和我爹开始骂他,也没说原因,免得泄露那晚发生在城隍庙的事,就是缺德玩意,老不死的称号给爷爷戴了一头。 没来由一顿骂,爷爷快气疯了,掀翻饭桌跑出去,没一阵二叔过来,说是爷爷气呼呼找他评理,他来探探风,到底咋回事? 奶奶没多说,就告诉二叔:“你爹贼心不死,又要搞他亲孙子。” 二叔知道以前爷爷对我的态度,立刻明白,说爷爷的脑子又抽抽了,但爷爷要真有这心思,我留在家也不安全,不如去他家住几天。 奶奶同意,等我吃完饭跟二叔出门。 拐个弯,他将我抱起,捂了嘴往地里跑。 一片西瓜地,旁边搭个凉棚,爷爷躺在破床上闭目养神,二叔将我掳来,爷爷便起身训斥:“初一,你是不是把那晚的事跟他们说了?你这娃娃嘴上没个把门的?分不清个里外轻重?” 我想跟他吵几句,可嘴还被二叔捂着,二叔替我说话:“小孩子嘛,别跟他一般计较。”随后安抚我:“你也别折腾,知道你受了委屈,今天是小桃花的五七,你爷爷要露几手给咱们瞧瞧,咱看他怎么抓吊死鬼。” 以为我一听有热闹就会老实,二叔将我放下,我咳嗽一声,酝酿一口唾沫,啐到爷爷脚下,扭头就走。 别人过了二十多天,我却在床上昏昏沉沉,小桃花和陈老头的事还在我眼前晃呢,上次骗我的事还没跟他算账,这第二骗又来了,说是抓鬼,保不齐就把我喂了鬼。 爷爷被我的态度搞懵,二叔也愣,赶忙拦住我,板起脸教育:“犯什么驴脾气呢?” 没理二叔,我转头看爷爷:“我这辈子都不信你的话了。” 不信他的话显然是被他的话骗过,爷爷立刻明白,解释道:“你就不想想爷爷为啥骗你?再和二才是朋友,俺也不能当他面承认在庙里吊死个人,你别闹脾气,夜里收了鬼就给你讲故事。” 我冷笑两声,问道:“那你说,三叔是不是被庙里的鬼抓走的?” 爷爷语噎,低下头甩着小眼神偷瞟二叔。 二叔则纳闷道:“哪个三叔?陈义?”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十九章 隐藏几十年的王八蛋 头一回听到三叔的名字,家里人说起他不会直呼其名,他又是被人贩子拐走,没得死讯,不立他的牌位我也看不到名字。 我爹陈文,二叔陈武,三叔就是陈义了。 显然,二叔知道三叔如何失踪,当着二叔的面,爷爷说不了谎,支支吾吾半天,只好坦白:“老三的事是俺瞎说,那也是为了证明城隍庙的凶险嘛,反正对咱家人是龙潭虎穴,除了你,别人进去就出不来了!” 二叔当即反驳:“谁说的?我就进去过!” 爷爷怒道:“俺不是说过不准你去么!” 二叔毫不在意,挥手道:“你不让我干的事多了,先把眼前的事说清楚,老三怎么了,庙里吊死个人又是咋回事?” 既然二叔站在我这边,我便把那天夜里爷爷吹的牛逼说了一遍,他没有阻止,耸搭着眼皮,认命似的等待审判。 听我说完,二叔也不满:“我的亲爹呐,你要不喜欢初一咱把他卖了,多少也能赚点,你不能这么折腾啊,大小也是一条命,你跟我说城隍爷会帮初一抓鬼,我才让他一人去庙里的,早知道我就去了,都说小儿子大孙子是老人的命根子,咋你就不心疼他。。。。。。” 说到这,二叔有些惊恐,问爷爷:“难道初一不是我哥亲生的?我嫂子偷人了?” 在家被骂了一通,好不容易说服二叔把我骗来,二叔也倒戈相向,爷爷蔫吧了,委屈道:“不是折腾他,咱家人就是不能进城隍庙嘛,俺说进去就死,也是为了证明城隍庙的凶险嘛。” 二叔说:“那你进去证明一下有多凶险!” 爷爷怒道:“放屁,冤有头债有主,老子进去就真出不来了,你们也不该这么平安。”偷瞟一眼二叔,爷爷很没底气的说:“也不知道你是咋回事,可能是城隍爷瞧你顺眼?” 二叔看看爷爷又看看我,不说话了,凉棚里稍作沉默,爷爷刚要张口,二叔却说:“照你这么说,你进去必死,初一进去没事,我们剩下的会出事但不一定死?” 爷爷想了想,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寻常人走夜路撞到鬼都会走霉运,何况庙里那鬼是俺吊上去的,你们又是俺家人,撞上它指定没好果子吃。” 二叔认真道:“我那次是抱着初一进去的,但后来也出事了。” 爷爷让他说说咋回事,二叔问他,是否记得当年差点把我输了的事。 这事我也听过,陈家村不远处有个旧煤窑,废弃之后,十里八乡的赌棍经常在窑里耍钱,二叔是常客,在我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他抱我去赌博,输得精光,赌红了眼就拿我下注,他不是差点把我输了,是已经输了,万幸我顶着个小城隍爷的名头,旁边的陈家村人虽然也是不学无术的赌棍,却不想看我出事,赶忙回村里报信。 最后还是赵村长带人堵了黑窑才把我抢回来,二叔也差点被陈老头打死,不怪他赌钱,这是爱好,陈老头管不着。 也不怪他拿孩子押注,毕竟赌红眼的人干啥事都不稀奇。 是怪他就不该带我去赌场,谁会背着婴儿去那种地方? 只有一开始就决定拿婴儿当赌本的人,二叔连亲侄子都下手,难保不会偷别人家孩子。 而几年后再说起这事,二叔坦白交代:“我又不是畜生,哪能害亲侄子,是琢磨他和城隍爷的关系,带他求了城隍才去黑窑的,可那次邪的厉害,我跟赖子他们爬三,就像被鬼跟了,每把都起一手好牌,但牌桌上永远有人比我的牌更好,我憋着一股劲不信这个邪,结果越输越惨,最后才输急眼,把这小子押上去,我琢磨你城隍爷想惩罚我不务正业,总不能看着你送来的孩子也出事吧?可没想到城隍爷心真狠。” 爷爷听得眉头直跳,问他:“那你咋不和陈老头解释,不怕他打死你?” 二叔说:“陈老头把城隍爷当亲爹,我敢说么?万一说出来再坏了初一的名头,大伙一看,城隍爷根本不管他,他以后咋娶媳妇?现在我琢磨过味了,你说那次到底是城隍爷收拾我,还是庙里跟你有仇的鬼想害我和初一?” 爷爷说,肯定是鬼。 二叔便问:“城隍爷干看着?就不管管?” “管个球!”爷爷没好气道:“他是城隍爷送来的,又不是生下的,真想旺他咋不送到大户人家?而且最后他啥事没有,反而你挨一顿揍,你还想让城隍爷咋管?直接跳出来给你塞俩钱?老子三番四次告你不准进庙,你他娘的还。。。。。。” 骂半截就不骂了,别说爷爷警告过,就算啥也不说,没好处,二叔懒得进庙,有好处,八十一难都拦不住他拜城隍也的决心,骂也没用。 他俩左一句右一句,把我听了个抓耳挠腮,忍不住也问一句:“爷爷,庙里有城隍也有鬼,他俩不打架?而且你咋就知道我是城隍爷送的,万一是鬼送的呢?” 爷爷嗤之以鼻:“它有这本事早出来找我了,俺把它吊在庙里就是要城隍爷压着,当年你娘跑到庙里本来是要上吊,好端端的绳子断了,才把你这小玩意给颠出来,还不是城隍爷护着?” 二叔问:“那你一早就知道初一有城隍爷保佑,为啥他刚生下来,你一直折腾?” 爷爷挥手,不耐烦道:“这是俺要带到棺材里的秘密,莫问。” “呦呵,你秘密不少啊,棺材里装得下么!” 爷爷瞪他:“地方大着呢,连你也能装进去。” 说到这一步,爷爷确信我和城隍爷的关系,没啥不能说的了,便把那晚红蜡封尸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我让他完成承诺,把该说的说一说,该教的教一教嘛! 而我说的时候,爷爷侧耳倾听,听完了便沉默,脸色变幻莫测,时而茫然,时而不屑,时而冷笑连连,叫他也没反应。 我和二叔嘀咕这老头是不是疯了? 便听爷爷感叹:“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俺总觉得不对劲,往后也是越来越邪乎,现在才明白,感情是有王八蛋在背后搞鬼,嘿,几十年过去,这王八蛋还长本事了!” 二叔问他,哪个王八蛋? 爷爷说:“就是不知道是谁才叫他王八蛋,这王八蛋忒不是东西,以前咱村里两个黄花闺女就是被他糟蹋的,二才他们几个知青刚来咱村插队,没多久,二才喜欢的女知青就被糟蹋了,还丢了命,后来二才喜欢陈老头的傻闺女,傻闺女也被糟蹋了,幸亏俺们去的及时才保住她一条命,逮住三个王八蛋当场打死,但还是溜了一个,这三十多年一直没能抓住他,俺都快把这王八蛋忘了,村里又出了小桃花的事,十有八九是这王八蛋做的。” 又是陈二才,咋他喜欢的女人都是这么个下场? 不过欺负小桃花的人是陈老头,二叔问爷爷:“你说的王八蛋就是陈老头?” 爷爷模棱两可:“不知道,俺觉得不能是他吧?当年他闺女就是受害者,可那朵花也不会无缘无故找上他,还是第一个就找他,不过听初一说了城隍庙的事,小桃花的死肯定跟二才有关,没跑!” 我问:“陈二才是王八蛋?” 爷爷说不是,当年那两件事肯定不是陈二才做的,他可以作证,而小桃花出事当夜,陈二才只离开二十多分钟,没时间欺负小桃花,他也没有欺负的能力,但他捡到装着戏服和肚兜的包袱,肯定是有人给他的。 我和二叔云山雾罩,爷爷耐心解释。 小桃花死后,爷爷还没当回事,只是因为这种性质的恶事想起了当年的王八蛋,直到小桃花死后第三天,警察要撤,村里传出小桃花的戏服和肚兜丢失的事,这可把爷爷吓了一跳,因为小桃花丢了的衣服,全在陈二才捡到的包袱里,只是多一双大号绣花鞋。 爷爷担心被人知道他穿过小桃花的衣裳,那可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所以爷爷找陈二才询问那晚捡到包袱的详细经过,陈二才说,就是去戏班的路上捡的。 爷爷无话可说,但觉得可疑,先不管那个坏蛋为啥要抢小桃花的衣服,但抢了又扔在路上是什么道理? 要说故意让人捡,可那条路是西瓜地通往戏班,夜里根本没人走,他想栽赃嫁祸应该扔在村里。 就算他粗心大意到包袱掉了也没察觉,可为什么走那条路?两边都是菜地,尽头是爷爷的凉棚,难不成他找我爷爷分享成功的喜悦? “俺就想不通,二才那狗屎都捡不到的运气,咋就能捡个包袱,现在想来,肯定是有人给他的,而且初一去城隍庙的事,俺没跟他说,他咋能指点初一他爹?肯定是听人说了闲话,想骗初一他爹进庙。” 二叔怒道:“陈二才想干啥?” 爷爷思忖道:“这里面有误会,凭俺和二才的关系,他不会害俺,肯定是当年那个王八蛋污蔑俺了,他跟二才说,俺就是王八蛋,所以二才帮他,这几天看他闷闷不乐,估计也意识到问题,俺跟你们说呀。”爷爷扭头看我,眼神异样,凝重道:“初一,那小丫头不是自杀,是被人杀了的。” 小桃花不是自杀的原因很简单,陈老头被二叔和哭丧老大爷吊死,所以脚下没有踩踏的桌椅,而我在戏班后台两次扭头,都没发现戏服中小桃花的尸体,因为她脚下也是悬空的,否则我看到戏服下有东西,肯定先去那里寻找。 换言之,在我玩胭脂臭美的时候,有人在我身后,吊死了小桃花。 至于她为啥不呼救,鬼知道,也许被人下药了,所以被糟蹋时也没反抗,而她在后面死,我在前面玩,不恨死我才怪了,不过小桃花始终没来找我,也许她是个讲道理的吊死鬼,也许是城隍爷护我,不过我爷爷说,因为他及时叫我封了小桃花的尸体。 我看到小桃花尸体的细节,只跟二叔说过,后来找爷爷对质,他听着就觉得离谱,我先听到一声戏文,说明小桃花就在后台,进去却没看到人,如果是哭丧老大爷说的那样,我在梳妆台前等戏班的人,小桃花在这时自杀,那我进去的时候,小桃花就抓着绳子在空中吊着呢,然后看了看我,啥也不说就自杀,这臂力,这冷静,也是没谁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章 又闻女声 最关键的,她要自杀就不可能不踩东西。 爷爷觉得有点离谱,没来得及问便是陈老头被鬼上身,这么一打岔就忘了,夜里陈老头死后,爷爷才琢磨过来,陈老头能被人吊死,小桃花也能,而且被人吊死才合理。 不管我进戏台前发生了什么,爷爷认为我的闯入,让凶手领着小桃花藏起来,然后趁我玩胭脂时没有注意,他把小桃花吊死,所以一开始没看到人,也没在镜子里看到脸,冷不丁的就多了张桃花脸。 爷爷是这么猜的,二叔却给他个大拇指:“高,你简直可以去说书了,那王八蛋真是艺高人胆大,明知道初一在前面还敢害人,就不怕他听到声音,就不怕他抬头看一眼镜子,就不能换一个地方杀,就不能把初一也灭了口,人家是王八蛋,又不是大傻蛋。” 爷爷斜眼看他,似乎在讽刺二叔的智商:“他怎么杀,俺不管,总之他要让那丫头吊死在后台,别忘了那个包袱,他都计划好要嫁祸给俺了,怎么能换地方?至于他为啥不害初一,也许是怕城隍爷,也许是怕俺,明跟你说了吧,要是那天夜里俺孙子死了,俺叫这陈家村留不下一个活人。” 别说,这牛逼吹得我心里热乎乎的。 “毁人清白又害人性命,还跟俺有仇要嫁祸的,只有那个王八蛋了,也只有他能让二才误会俺,帮着他给俺送个包袱,只可惜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这不打紧,今晚是小桃花的五七,五七就是五官七,鬼到了这晚就会五官清明,可以跟人伸冤了,俺先抓了小桃花问问,要是她说不清楚,明天俺找二才解释误会,他就会把一切告诉俺了,你们放心吧。” 爷爷起身:“走吧,去你二叔家吃晚饭。” 我赶忙拦住:“别呀,还没说完呢,你到底把谁吊死了,啥时候教我本事?我要学那个弄死全村人的本事!” 爷爷从破烂凉棚的破床下摸出一本破旧的线装古书,翻开看看,撕掉后面十几页,将剩下的扔给我:“自己看着学吧,啥时候全学会爷爷就给你讲几个秘密,学不会,爷爷把秘密带棺材里,弄死全村人更简单,买几包耗子药扔进水窖,咱村人肯定全死光。”说完,他背着手出了凉棚。 线装古书,书页古旧泛黄,青色封皮写着四个繁体字,我只认识一个衣服的衣。 二叔抢去,翻开看一眼又扔还给我,说道:“邪门玩意,你这辈子都学不会。” 爷爷和二叔走在前头,我兴致勃勃看那破书,应该有些年头,好多字都看不清,而第一页整页我只认识几个字,赶忙追上二叔让他给念念,等我学会抓鬼的功夫,就抓只鬼帮他耍钱。 二叔斜眼看我,低声道:“知道那老头为啥撕掉后面不?最后一页写着价格呢,不知道哪个地摊买的破玩意,第一个功夫叫什么柔功软骨,要从三岁开始练,先打断全身的骨头再接起来,反复几十次,等小孩长大,骨头就跟柳枝一样软,这他娘不扯淡么?摆明耍你玩呢!” “闭上你的狗嘴。”爷爷骂道:“当年燕子李三就练这门功夫,在俺这都是基本功,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懂不懂?要不是初一年纪大了点,俺真教他练。” 二叔阴阳怪气道:“是么?他三岁的时候你咋不提这事,不想让他当人上人?你就说这书多钱买的吧。” 爷爷扭头看我,老脸微红,讪讪笑道:“反正你年纪大了不能练,就别管爷爷当初为啥不教你,看个热闹就得了,改明把吹唢呐的本事教给你。” 原来又是骗我,要不是想看他晚上能不能抓鬼,我真想把书砸过去,让我爹立刻跟他分家。 到了二婶家,晚饭已经摆好,二婶说我爹来找了一次,爷爷便让我回去一趟,证明我确实要去二叔家住,免得他们担心。 二叔家是个女孩,我叫初一她叫初二,爷爷早说家里再有孩子就初一初二这样往后排,但谁也没当真,而初二会有这个名字,因为爷爷懒得给她起名,重男轻女。 村里的女孩很少在外面野,初二比我小五岁,可以说足不出户,只有我来她家,或者她去我家能跟我玩会,但我不是很喜欢跟她玩,我都玩开抓鬼的游戏,她还拿尿和泥呢,能玩到一起嘛。 吃了饭,二叔带我回家露个面,说要去朋友家喝酒就带我走了,爷爷向来在地里守西瓜,没人管他,我们再次到凉棚集合,二叔哄我睡觉,等他将我叫醒,已是深更半夜,漫天漆黑的时候。 爷爷指着水桶说:“初一,瞪着眼把脸泡进去,洗洗眼,夜里帮爷爷找鬼。” 爷爷真的要抓鬼,我无比激动,帮他找鬼无所谓,别拿我喂鬼就行。 我把脑袋塞进桶里才发觉那水不是一般的凉,扎的脸疼。 爷爷说这是田地东头那口老井里打来的深井水,半点杂质都没有,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双目清明,但也就是我还没开锁,若是过了十二岁生日,想见鬼就得开天眼了,他没那本事。 泡了十来分钟,从一开始双目干涩到最后渐感圆润,爷爷让我抬头,眼前的景没变,可我还真有种纤毫可见的清晰感,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又用柚子叶给我擦了眼,爷爷从床下拖出来个沾满黄土的箱子,二叔说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爷爷的存货。 打开一看,全是唱戏用的家伙什和戏服。 二叔愣道:“爹,你存这玩意干啥?” 爷爷啧啧称叹:“俺本来就是唱戏的,初一听那麻班主说过,梨园老班子有传承的抓鬼法子,当年俺就是梨园的名角儿,唱人戏能喜人,唱鬼戏能抓鬼,夜里就给你们露一手。。。要不俺说那王八蛋长本事了,居然摸清了俺的老底儿,几十年没穿这身行头,怪想的,上次二才说鬼戏就把俺的瘾头勾起来了,想给他唱一出,那王八蛋算准了俺唱戏有瘾,八成会把戏服留下,这屎盆子扣的真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要不是二次想糟蹋俺,把俺吓回家,还真叫这王八蛋给阴了。” 二叔不知道陈二才糟蹋爷爷的事,但知道陈二才不能人道,赶忙问爷爷什么情况? 爷爷打个冷颤:“就是不能人道才把俺吓跑了,他憋了三十来年的火,一下子蹿起来,俺的个老天爷呀,扑上来就撕俺衣服,打都打不晕,现在想想都后怕呢!” 别说他,我俩听着都害怕,我问他:“陈二才为啥对你有兴趣,他喜欢老男人?” 爷爷随口答道:“女知青惹得嘛!他找戏班唱鬼戏就是唱给女知青听的,来找俺说,俺瞧他可怜,就唱了一出把女知青引来,上了俺的身,本来想让他俩叙叙旧,娘了个腿的,二才一脱裤子就把俺扑到了。”想了想,爷爷又补一句:“你们见过那女知青,就是冲了陈老头的女鬼,哎,全怪俺多事,要是不引她来,二才也不至于颜面扫地。” 回忆陈老头被冲身,女鬼可是说她被陈二才和爷爷糟蹋,爷爷又说女知青被王八蛋糟蹋,我和二叔很不安的看着他,琢磨他是不是说谎太多,一不留神把自己暴露了。 爷爷全然未觉,兴冲冲摆弄戏服,最后挑出三身扔在床上:“老二,你穿这身,初一,你穿这身,这身是我的。” 说完,他先脱,脱得剩个大裤衩子,然后穿肚兜,然后鹅黄色绸裤,然后鹅黄色单衣,然后一双白色罗袜,然后一双缀着绒球的大号绣花鞋,最后套一身内衬白纱的浅绿色宽袖长裙,这是生旦净末丑中标准的正旦打扮,俗称青衣。 二叔没见过爷爷扮女人,眼瞅他的形象越来越猥琐和变态,吓得二叔头皮发麻,搂着我退到角落,等爷爷自顾自穿好,又戴了花哨的点翠头面,给那张老脸扑点粉,脸颊抹了两团红晕后,十分风骚的甩袖扭头,双手掐兰花叠在一起,稍稍低头,浅浅一蹲唱个万福,随后羞涩抬头,用那双老眼冲我俩抛个媚眼。 那风骚,那标致,我差点吐了。 而爷爷娇羞道:“陈家的二位小少爷,奴家生的美么?” 刹那间,我的心好像不会跳了,和二叔对视一眼,撒腿就跑,因为爷爷说话的腔调,赫然是女声。 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迈步,爷爷喊道:“别跑,老子和你俩开个玩笑。” 这次是正常嗓音,我们站定,却无法驱散对他的恐惧,二叔问他,为啥变嗓子? 爷爷骄傲道:“口技,这点小把戏都不会,老子怎么在梨园称名角儿?” 刚刚就纳闷,此时更意外,因为我们对他会唱戏的事情毫不知情,但谁也没有问,因为我们有更加好奇的问题。 二叔问道:“那个老四咋回事?听说他当年也有副女人嗓子,也是口技?” 爷爷甩袖抽二叔脸蛋,不满道:“老四老四,那是你四叔,嘴里放尊重点。”随后他目光黯然,显然被四爷爷的事戳中伤心处,最后他摆摆手,说道:“不提了不提了,提多了老子心里堵得慌,要是老四还活着,凭他那股机灵劲,小桃花前脚死,他后脚就能揪出凶手。” 这可是陈家村最大的秘密,二叔想问个清楚,可爷爷不再回答,而是让我俩穿上另外两身戏服。 一身轻飘飘的金色盔甲,是我的,二叔则穿一身古代官差的戏服,随后爷爷给我俩化妆,不是浅施粉黛,而是整个脸被油彩涂满。 我也不知道自己扮了个啥玩意,整张脸都涂成红色,下巴粘了两缕长胡子,赤面髯须的模样却不是关公,因为额头还描了一个竖着的眼珠子,但也不是二郎神,因为二郎神用的是三尖两刃刀,而爷爷递给我一个不知材质的金锏,介乎木头与铁之间的分量,触手阴凉。 二叔则扮了个更恶心的玩意,凶神恶煞,贱肉横生,穿着衙役的戏服,却像恶鬼多过官差。 装扮完毕,爷爷大手一挥,雄纠纠气昂昂的姿态:“走,跟俺去牛池子,看俺把那吊死鬼抓来,搓圆了她再捏扁了她,好好露一手,叫你们知道谁他娘才是陈家村里的活神仙!” 许多年前,十里八乡都知道陈家村有位姓何的活神仙。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一章 躲得过初一 离陈家村十几里的山脚下有片柳树林子,林中有一片烂泥潭,早几年前村长领大伙挖泥建塘,想养点鱼给村里搞创收,可那鱼塘养啥死啥,连个泥鳅都养不活,村长只好放弃,又领人下网,想看看有没有幸存的鱼苗,能捞多少算多少。 一捞捞出好几网鱼骨头,好像下面有个怪物把鱼肉啃了,村长不信邪,继续捞,水里捞完就挖淤泥,之后是挖出狗骨头,人骨头,最大的是一副牛骨头,这也是牛池子的由来。 挖出牛骨头,陈老头怕了,赶忙制止,说是何道长以前也没发现这个邪门地方,鬼知道下面有啥怪物,保不齐又是日本鬼子搞得万人坑,如今村里没有何道长,能消停就消停吧,哪怕穷点,能活就够了。 赵村长从谏如流,立刻告诉村里人,那池塘的水酸性很重,所以养不了东西,大家以后也别靠近。 不过村里人都知道咋回事,暗地里骂他酸你娘了脚,养鱼之前专门到县里请人检测水质,都是正常的,邪门就邪门呗,陈家村人啥邪门事没见过。 爷爷要去牛池子,我也没说啥,只是我们三个奇装异服,大半夜在田里鬼祟前行,我真怕被人逮住,一路忐忑。 不到一小时才到柳树林,爷爷和二叔却像回了家那般闲庭信步,七拐八绕找到牛池子,这时我才发现,牛池子前的一片空地,原来盖房的地方,居然多了一座简陋的戏台。 几块木板搭成个十几平米的小台子,连后台都没有,背后挂着一块破布算是大幕,又用篷布盖顶,最下等的草头班子都不会在这样的戏台上表演。 “这几天俺和你二叔忙着搭戏台,就等小桃花五七。” 二叔到那几件破屋拉了电,戏台上一盏灯泡亮起,爷爷在台子下拉出一个录音机和一面半人高的镜子,他将镜子立在戏台一角,无比严肃,对我说道:“初一,一会爷爷开唱,你背对爷爷盯着这面镜子,爷爷唱啥都与你无关,但爷爷上吊之后你就盯紧了,千万注意,等那小桃花趴在爷爷背上,你就拿手中的金锏打她,明白不?” 我问他:“你要上吊?” 爷爷解释:“吊不死,这是爷爷的绝活儿,正好给你开眼界,千万记住喽,爷爷吊不死但小桃花会来勒爷爷的脖子,她出现的半盏茶时间若是没被你打掉,你就给爷爷收尸吧。” 事关爷爷性命,我不敢马虎,郑重点头。 他又对二叔道:“前几天吩咐的没忘吧?把俺押上来就到台下呆着,俺脱了衣服一甩头就放绳子,女鬼被初一打跑,你立刻把她拿了,出半点岔子,俺把你淹死在牛池子里。” 二叔不敢还嘴,保证全力以赴。 准备妥当,我站在戏台一角,从镜子里可以看到整个戏台的情况。 爷爷按下录音机,与二叔退到台下,四下无声,万籁俱寂。 不多时,笨重的录音器响了,那是偏僻又没有人烟的柳树林中,不该有的声音。 “哐。”一声敲锣,紧接着缓慢的小点碎鼓声:“当。。。当。。。当。。。” 从未听过的戏曲,就算听过也不知道是哪出。 但这敲打声却让气氛变得极度压抑。 二叔便在此时押着爷爷上台,爷爷肩膀上扛着一副押犯人的枷号,方形木板,中间钻出脑袋的古代刑具。 到了戏台正中,二叔一脚踢在爷爷膝窝,爷爷跪下,二叔退下,将戏台交给那女装打扮的老头。 爷爷呆滞的跪着,直到录音机放出的吹打声节奏加快,爷爷肩头轻颤,随着“哐嚓”一声大锣音,爷爷猛地仰头,仰天长啸状,嘴巴大张似乎在尖叫,可口中却没有传出声音,而他张嘴的同时,肩头枷号裂成两半,爷爷仿佛变得力大无穷,硬生生将木板挣开,碎出几米远。 他依旧跪着,双手撑地,极为夸张的摇头,就好像伤心到极点要靠这种费力的动作来发泄。 等发泄够了,爷爷起身,拿捏着身段在台上踱步,眼中带着悲戚,嘴巴张合不停,也不知在默念什么戏文,而他时不时做几个动作,一会捶胸顿足,一会掩面痛哭,光看他姿势也能明白,这是个受了冤屈的女人,被官差押解到此地,女人开始发疯了。 正规的大戏桥段,一上来先亮相开腔,震住全场,然后解释自己的来历身世。 等爷爷念叨完了,他软倒在地,埋头痛哭,录音机又放出一声声沉闷的鼓点,气氛沉重。 而下一刻,我看到一根绳子正从房梁垂下,渐渐垂到爷爷头顶。 爷爷站起,悲伤姿态,微微侧首,正好在镜中露出全脸,不知是不是错觉,恍惚间,我真把他看成个披头散发却掩不住秀丽容貌的美女,可定睛再看,虽然化了妆,却掩不住他的老脸皮。 面目表情,爷爷再次张嘴,破天荒发出声音,自然是女声:“睡昏昏似妃葬坡平,血淋淋似妾堕楼高。。。舍着俺软丢答的魂灵没人招,银镜里朱霞残照,鸳枕上红泪春潮,恨在心苗,愁在眉梢,洗了胭脂,涴了鲛绡。。。” 前两句阴仄仄,后几句却哀怨凄楚,而这后几句却让我一个恍惚愣神,感觉很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听过。 根本不敢想,全神贯注盯着镜子,便见爷爷起身后,像条蛇那样原地扭了起来,整个人却越扭越小,本来就干瘪的身子变得更加瘦小,似乎还矮了几寸,挂着的腰带快滑到膝盖上了。 就在我想不通咋回事时,那双层长裙滑落,爷爷的两条胳膊也从单衣领口钻了出来,单衣也落地。 爷爷的身子露出来,皱巴巴的皮肉裹着骨头架子,像一具埋了几十年的干尸,这不是爷爷原本的身子,他确实变小了,好像骨头缩水,皮肉挤在一起,整个人缩了四分之一。 而我满脸发麻,惊骇加惊喜,立刻联想到爷爷给我的半本古书。 这一定是他说的柔功软骨,从三岁开始将骨头打断再接上,重复许多次,骨头会变软,除了这个没法解释他为什么变小。 衣服从他身上滑落,最后只剩肚兜和裤子,他忽然扭腰,向上一探,身子变回原来大小,也借着这股劲抓住空中的绳套,一条胳膊伸进去,小腰一拧,顺着劲在空中转个圈。 这是我看过的最精彩的一出大戏,若不是强忍着,险些给他喝彩。 随后,他在空中表演杂技,就那一根绳子,一会倒挂金钩,一会海底捞月,灵活的像只猴子。 最后,他将身子腾出来,只用双手抓绳套,就是那上吊前最后一个动作。 我全身绷紧,紧张兮兮的盯着镜子,抓着金锏的手心冒汗,既期待又害怕的等待小桃花出现在他背上。 也忽然想起,好像那晚我去戏台时,后台传出的一句戏文,就是爷爷刚刚唱过的,我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联系,只是等待着。 一点点的,爷爷将脑袋伸进绳套之中,随后撒手,身子一坠,那绳套将他脖子勒住。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里,真想喊一声不要,冲过去将他救下,却硬生生忍住了,因为镜子里的爷爷不像是吊死人该有的模样,脸没有朝上,舌头也没吐出,就连眼球也没暴突,我甚至能看到他脖子上蹦起的青筋,一根根血管好像快要爆炸那般粗壮,而灯泡在他脸上打了一层朦胧的黄色光晕,却掩不住他憋的通红的脸色。 我知道咋回事了,他没有上吊,而是用脖子的力道勾着绳子,想想就觉得恐怖的功夫。 可爷爷的模样也让我再次想起小桃花,我看到她的尸体时,她也没有吊死的死相,甚至比爷爷此时的脸色还要平静,难道她的功夫比爷爷还好? 我看到她时,她到底是死是活? 绞尽脑汁的想着,直到收音机里的乐曲骤然间高亢才回过神,想起爷爷的嘱咐,定睛看向镜中,爷爷的脖子依然有力,他还活着。 而他背上依然空荡,并没趴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正纳闷小桃花怎么没来,却发觉爷爷的表情有些古怪,眼珠子瞪了出来,不再紧咬牙关扛着下坠的力道,他嘴巴微微张开,半张脸不住颤动,仿佛被吓破了胆。 紧接着,他脖子一歪,脸向上了,四肢开始抽搐,极为痛苦。 就在我还没搞清咋回事时,咚的一声,纯粹下意识,我扭头了。 是二叔砍断了绳子,爷爷摔在戏台,二叔边跑边喊:“顾不了啦,这和你跟我说的不一。。。卧槽?!” 一声惊呼,二叔前脚绊后脚,跌倒在地,脸却冲着戏台下,满面惊恐。 我也扭过头,发现戏台正对面的牛池子中,正缓缓爬出个女人,上半身已经露出水面。 二叔惊恐问爷爷:“爹,那是人是鬼?” 爷爷没回答,趴在戏台看那女人,满脸不可思议。 一开始只能看出她的性别,等她整个爬出水面,走到戏台下站定才看到模样,令我后脖颈发凉。 二叔曾给我看过一本书中的照片,是清末时期青楼妓女合照,与眼前这个女人一模一样,当然不是说长相,而打扮和神韵,都好像那张黑白照中呆头呆脑的女人跳了出来。 个子不高,体型臃肿,大脸盘子却是小眼小嘴,还有个硕大的额头和一双小脚,穿着清朝时期的旗袍,下摆露出的两条小腿却裹着厚厚的棉裤,她从牛池子里钻出来,身上却没有一丝水迹,就站在戏台下,笑盈盈的望着爷爷,纵然面带笑容,表情依然呆板,正是旧社会独有的陈旧的腐败气息,令人不寒而栗。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二章 躲不过十五 这个女人眉眼含笑的望着爷爷,暗送秋波。 爷爷也盯着她,满脸惊恐,我和二叔不知如何是好,却觉得这女人肯定是个鬼,而且很不好惹。 爷爷害怕她。 就这样对视良久,爷爷撑着地勉强起身,语气纠结,对那女人说:“你怎么。。。” 仅仅三个字,爷爷便住口了,而他打破沉默,二叔低声问他:“爹,这臭娘们是人是鬼?我用你教的法子抓了她?” 似乎听到二叔的话,女人稍稍偏头,看向二叔,咧嘴一笑,却让爷爷如临大敌,转身给了二叔一巴掌,怒道:“放屁,给老子滚。” 那女人很满意爷爷的反应,抬起右手,很轻佻的,冲爷爷勾勾手指头。 爷爷的脸色很难看,认命似的苦笑两声,笑中带哭。 深吸几口气,爷爷将我拉倒身前,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只读懂慈爱这一个情绪,而爷爷看了我十几秒,他摸摸我的头,平静道:“初一,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爷爷为啥说你是讨债鬼嘛?其实爷爷早就告诉你了,就在你的名字里。” 下一句不是对我说的,而是他在感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我听不懂爷爷在说什么,只能感觉到从他浑身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的悲伤地气息,而被这股气息感染,我也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爷爷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初一乖,不哭,打从城隍爷把你送来,爷爷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一天,爷爷一直想给。。。不说这些了,对你爹娘好点,以后多孝顺他们。”说到这里,爷爷猛地在我腰间掐了一把,我疼的惨叫一声,他却在这时凑到我耳边,飞快说道:“爷爷的。。。藏着你去。。。找。。。” 根本没听清他的最后一句话,他却将我推到二叔怀里,往手心呸两口唾沫,将那一头杂乱的短发抹整齐,他说:“老二,带初一回去,跟村里人说,戏班那丫头是老子糟蹋的,那丫头五七找老子索命了。” 二叔急忙问道:“你要去哪?” 爷爷一指前方:“去那!” 说完,他跳下戏台,大步向女人走去,脚上是绣花鞋,腿上是女人的薄裤,后背赤裸,脖子里却有根系了蝴蝶结的红绳,这般娘们打扮,却走出个龙行虎步,威风凛凛。 二叔抱着我,追在爷爷身后:“爹,你去哪?” 爷爷走到女人面前,扭头爆喝:“滚,否则老子打死你们。” 二叔站住,便看爷爷稍稍屈膝,低下头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而女人则弯腰,一条胳膊伸在爷爷膝窝,一条胳膊拦在脖颈,径直将爷爷横抱而起,这本该是男人抱女人的姿势,他俩正好相反。 可爷爷十分温顺的躺在她怀中,脑袋搭在她肩头,小鸟依人,很乖巧。 那个女人没有影子,肯定是鬼,可看她架势也不想要害爷爷,我和二叔手无足措,只看着她抱着爷爷走到牛池子边,却不停步,径直向水中走去。 这是要淹死爷爷? 二叔赶忙去追,还顺手捡了一根木棍,大喊:“快把我爹放开。” 爷爷没有说话,可那一对眼珠子十分焦急的转个不停,让二叔不要靠近,可二叔向来不听他的话,更别说眼神示意。 还是晚了一步,那女人在水中好像没有阻力,速度极快,几秒的功夫,水面便到了她胸前,将将要淹没爷爷的脑袋,而这时爷爷嘴巴张合两下,没有声音传来,我却能看出他说的是:“初一。。。。。。” 下一刻,水面没过爷爷头顶,二叔才刚刚冲到池边,等他踩住水时,那女人已经消失在池中了。 他们消失的地方,没有一丝波澜,连个气泡都没有冒出,好像根本不是沉入水,而是两道虚幻的假象,恰好在那个位置消失。 二叔不甘心,扭头一喊:“初一,你在这等着。”随后向水中冲去,不断用木棍击打水面,破口大骂:“草你娘的臭娘们,把俺爹还回来,挨千刀的玩意,快把俺爹弄上来。。。。。。” 牛池子差不多有普通游泳场两个大,不知多深,二叔冲了几步就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我自然担心爷爷的安危,但我不会游泳,只好在池边焦急不安的等待,直到水面波澜不起时,二叔依然没有冒头。 静悄悄的树林,空荡荡的戏台,还有死气沉沉的牛池子,我一个人在池边来回走,几次想下水都忍住了,那份揪心的等待让我度日如年,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爷爷带我们来抓小桃花,又唱又跳,厉害极了,可最后小桃花没来,反而水中爬出一只女鬼,而前一刻还信心十足,仿佛在陈家村无所不能的爷爷,一见那女鬼,居然变成了低眉顺眼的小媳妇,任由女鬼将他抱走。 不知道等了多久,但三五分钟总有,二叔还是没有出来,就在我准备回村喊人时,池水中心开始翻涌,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冲出来。 我吓得后退几步,二叔也在此时飞出水面。 是飞出来的,鲤鱼跃龙门那般直愣愣破水而出,随后又掉进水里,我赶忙喊一声:“二叔。” 他奋力游水,被我拖到岸上,急忙追问:“爷爷呢?” 二叔不答,趴在地上大口喘息,不知是口水还是什么,黏稠的黄色液体从他口中挂着丝流下,好不容易等他缓过气,扭头看我,那脸色苍白如纸。 我又问一声:“爷爷呢?” 二叔哽咽道:“找不到了!” “怎么能找不到?我回村里喊人。” 说着话就要跑回去,二叔一把将我拉住,十分虚弱的说:“别去,你听二叔的,别把今天晚上的事告诉任何人,回去之后就说你晕了,剩下的二叔解释,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爷爷死在牛池子里。” 爷爷死了? 一道霹雳在脑中炸开,眼泪汹涌而出,我不信他的话,冲他大喊:“你胡说,爷爷没死,我要去找他。” 二叔死死攥着我的衣服,将我拉进怀里紧紧搂住,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哪怕爷爷生气也最多服个软,却破天荒的哭了出来。 但不是为爷爷的离去而哭,他说:“初一,二叔求你了,别让人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们会挖牛池子的,你爷爷真的救不回来了,这池子也不能挖。” 不知二叔在池子里遇到了什么,居然是一种快被吓疯的模样,语无伦次:“不能挖不能挖,挖了就死了,你听二叔的,那下面有吃小孩的怪物,有鬼,有狼,真的不能挖,以后你也别到这里来,若是让二叔知道,一定话话打死你,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我被他的反常吓呆了,傻愣愣点头,二叔却搂着我嗷嗷大哭,分不清是悲痛还是惊恐。 二叔就在池边哭了好一阵子,等他将该发泄的发泄出去,连哭都没了力气,便擦干眼泪,领我在池边给爷爷磕头,随后回家。 敲门后,我爹开门,见我和二叔狼狈的模样立刻询问,二叔将我赶回屋里,去正房叫醒奶奶。 我娘出屋,却被赶进屋守着我,奶奶,我爹,二叔,便在院里窃窃私语,隔着窗子看他们的反应,显而易见,二叔将真相告之,奶奶和我爹惊骇,而我娘也焦急,呜呜叫唤配合着手舞足蹈向我询问,但将不好的事情瞒着她已经是家里的习惯,即便我是她儿子依然选择隐瞒,希望她能安静的生活。 那一晚,我爹和二叔慌张出门,奶奶在院里枯坐,流泪,趴在桌上大哭,用脑袋撞桌子,最后被我娘拉进屋里。 天亮时我爹一个人回来,将我叫到院里询问,我和盘托出,我爹郑重道:“初一,家里发生这种事,爹和你二叔会处理,别人问起,你一概不知,就是夜里在家睡觉,醒来听说你爷爷失踪,记住没?” 我点头。 我爹转身走几步却又走了回来,问我:“知道你二叔在牛池子里看见啥么?” 我摇头,问他:“看见啥了?” 我爹叹息:“他死活不说,俺以为你知道。” 我爹和二叔将牛池子旁的戏台拆掉,二叔善后,随后回他家,我爹则拿了爷爷一双鞋出门,没多久,村里大喇叭响了,那大喇喇的金属音响彻全村:“陈世祖你在哪里?你家陈文找你。” 响了十来分钟,村干部又召集村里人集合,一起寻找爷爷。 最后在村外野坟,小桃花的坟头找到爷爷的布鞋,就是我爹拿的那双。 村里人自以为明白了真相,因为我爹将布鞋扔在小桃花坟前,找副村长说了这样的话。 “早上俺去西瓜地给俺爹送饭,找不到他了!” 副村长说:“再等等,也许一会就回来了。” 我爹说:“不是,前夜他拿了香烛元宝,说是戏班小丫头过五七,要去祭拜,俺怕出事。” 副村长立刻追问:“你爹祭那丫头干啥?” 我爹说不知道。 这几句话漏洞百出,但在坟前找到布鞋,谁也没有追究,因为这事不报警,大家就要个结果,知道陈世祖无故祭拜小桃花,消失在坟前,足够了。 没有尸体,只好拿爷爷的旧衣服装进棺材,丧事从简。 爷爷的棺材装了陈老头,但我家还有一口,我奶奶的。 丧事头天,陈二才领着很少见人的媳妇来吊唁爷爷,他媳妇没有名字,晚辈叫她老姑或老老姑,平辈叫她傻姑,外人叫她陈傻姑,而陈老头的葬礼,陈傻姑都没有露面,却出现在我爷爷的灵堂上,大家都说,陈二才不愧是爷爷的好朋友。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三章 青衣秘术 我有些话想问陈二才,可当时不方便,想等以后再说,可那一天祭拜之后,没人再见过陈二才和陈傻姑,陈老头的大儿子说,陈二才不能人道的事传开,他没脸留在陈家村,领着媳妇走了,没说去哪。 爷爷头七那晚,我用井水洗眼,在灵堂摆了镜子,与奶奶一起等他回来,但他似乎不会再回来了。 自从小桃花死后,我就有个念头,陈家村也许开始一场死亡接力赛,接力棒就是棺材,陈老头的棺材装了小桃花,陈老头死了,爷爷的棺材装了陈老头,爷爷也死了,而奶奶的棺材装了爷爷,爷爷死后第八天的清早,与我苦等一夜的奶奶要回房休息,却在台阶上摔了一跤。 侥幸留了条命但她摔坏脑子,整天骂骂咧咧,说是要划了小贱人的脸,撕了小贱人的嘴。 问她哪个小贱人,她说不知道。 直到三个月后,立秋那晚,我起夜时,看到奶奶坐在院里,想扶她回去休息,奶奶却哭着对我说:“十五,你那个死不要脸的爷爷找小妾了,还要休了俺,那小贱人整天笑俺管不住自己男人,你帮奶奶抽她几耳光,好不好?” 我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只当奶奶思念成疾,说胡话,便说:“好,小贱人在哪?” 奶奶便欢喜的笑了:“过几天俺就找她算账去。” 接下来几天,奶奶清醒了,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说这么多年没跟爷爷过过好日子,要我爹喊裁缝,给她做一身新衣裳,要艳一点的布料,红色最好。 新衣服做好,奶奶满面红光,笑得合不拢嘴。 而第二天早上,我爹在水窖旁发现奶奶的尸体,穿着那身绣了金牡丹的大红色新衣。 以前村里人吃水要去田地里打,后来村里打了深水井,给每家铺管道,院里挖储水窖,每月放两次水,我家的水窖用铁板盖着,十分沉重,我十二岁时都抬不起来。 奶奶不知如何将铁板挪开,半截身子探进水窖,好像要捞什么东西,或是想爬却没能爬进去,就这么死在水窖旁边。 不到半年,陈家村死了小桃花,陈老头,陈世祖,还有我奶奶陈幺凤,走了陈二才和陈傻姑,村里人都被愁云笼罩,即便和我家没什么交情的那些人,来吃流水席也不再欢闹,也不太喝酒了。 奶奶的丧事很肃穆,而这一次接力棒没有传下去,因为爷爷和奶奶之间隔了两个月,足够打一口新棺材。 都说多事之秋,而那一年的陈家村是多事之夏,奶奶在秋天永远离开了我,我家却终于安稳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陈二才走了,村里的学堂请了两个识字的人,都不适合教书,索性不办学堂了。 没有书读,整天跟我爹做农活,彻底沦为小农民,但我还是努力学习,查字典教我娘认字的同时,钻研爷爷留下的半本古籍。 那二十六页古籍的名字叫做《青衣秘术》,看目录一共四门功夫,柔功软骨,请神跳吊,铁口直断,还有最重要的,被爷爷撕掉的那部分,就两个字:秘术,我觉得这才是真正高深的本事,高深到爷爷根本不敢让我看。 即便爷爷没撕的三门功夫,我也一个不能练,柔功软骨要从三岁开始,一来婴儿时期无力挣扎,骨头易续,二来。。。书上写的娘胎里带出的先天之气还没散,我不懂先天之气是啥气。 请神跳吊更别说了,字能认识,连起来根本看不懂,但我有个直觉,爷爷在牛池子旁唱的戏,应该就是这门功夫。 铁口直断说起来就一肚子气,《青衣秘术》最后一页,竖着写着四个大字:铁口直断,后面都被撕了,我都不知道爷爷是啥意思,你要撕就全撕了呗,留一张逗我玩呢? 二叔知道这本青衣秘术,甚至要过去看了几天,可他也看不懂,但他说先天之气虽然是婴儿才有的好玩意,可我是城隍爷送来的孩子,爷爷也说城隍爷一直护着我,也许我带了点城隍之气或者死鬼之气。 二叔让我试着练一练,咱谨慎一点,不打断全身骨头,先打断一条胳膊。 于是我俩去城隍庙试了一下,二叔敲我一棍子,领我到隔壁村找张屠夫接骨,回家告我爹,胳膊是摔断的。 结果自然是痊愈,但我发誓不会再练,太他娘的疼了,而二叔的狐朋狗友啥人都有,爷爷曾说这是燕子李三的功夫,二叔费尽周折找了个江湖卖艺的打听,这才得知,接骨并不是普通手段,应该要配合草药,否则伤筋动骨一百天,打断全身骨头还不得养半年? 一年打两次,三十岁以前啥都别干,躺床上养伤就行了,而燕子李三可是年纪轻轻就闯下名头了。 青衣秘术是不能再练了,带我还是整天装在身上,见到稀奇的野草就问问它:“这是不是草药呀?能接骨你就吭一声。” 我爹以为我疯了。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一年,又到我十二岁的那个秋天,白天到祖坟给奶奶拜周年,中午二叔一家在我家吃饭,我被初二烦的受不了,跑出去撒欢,在村口的野地里逮兔子时,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路边。 爷爷死了,青衣秘术遥不可及,我对神神鬼鬼的事没了兴趣,回归到正常小孩的行列,县里武装部派人来我们村公干时,我迷上了他们的吉普车,212,这车是牛逼人物的象征,而我在村口看到的吉普就是212。 车里坐着几个剽悍的男人,看打扮像是城里人,这让我无比崇拜,见那司机向我招手,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司机是个身材魁梧的大光头,戴着一副墨镜,我跑到车前,他从车窗探出手,按住我肩膀,笑眯眯道:“小孩,你是不是村里人?”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哪的,因为我没听过其他地方的口音。 我说是。 他问我认不认识刘老四? 我说不认识。 车里有人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好像嫌我年纪小,屁都不知道,问也白问。 戴墨镜的光头哈哈一笑,松开手说:“小孩,滚边玩去。”他下车,大摇大摆进村,余下的在车里抽烟等待。 我目不转睛的欣赏212,据说这家伙比村长家的拖拉机还有劲,我做梦都想坐一回,再挎个武装带,插把枪,看谁不顺眼就给他一枪。 一会功夫,村里过来辆自行车,光头男坐在后座,而骑车人很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想必是光头男问我的刘老四。 在吉普车前停下,他们稍作交谈,光头男上车,刘老四骑自行车在前面带路,我一看212要跑,赶忙追在后面,呛人的尾气直往我鼻子里钻。 212真有劲,放的屁都这么冲。 刘老四早就看见我蹲在路边,而我追汽车时,他也停下,喊一句:“十五,你来!” 十五是我的小名,可除了我奶奶,再没人叫,刘老四这样喊我还让我愣了片刻,很不情愿的走过去,离近了更眼熟,死活想不起,刘老四将脸一板,问我:“你跟着我干啥?” 我说没跟你,跟汽车呢。 他抬头望望车里的人,又凝视我片刻,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变了张笑脸,摸着我脑袋说:“十五,帮我跑个腿儿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皱巴巴的,塞进我手里说:“我家来客人了,去帮我买包红梅,村里的小孩属你跑得快,剩下的钱给你当跑腿费,快去!” 那时候的红梅属于高档烟,我们村都没有卖的,只能到镇上买,不带过滤嘴的八毛钱,带过滤嘴的一块五,只有村里来客人的时候,村长摆一盒充个门面,刘老四叫我买红梅给他待客,他在我心里的地位立刻上升到村长的级别,但崇拜归崇拜,我还是问他:“你要多钱的红梅?” 他爽快道:“随便,买回来就行。” 那我就给他买不带过滤嘴的,我能赚一块二。 刘老四跟我说话时,坐在副驾驶的光头男就探头听了,听到刘老四让我买烟就扔给他一盒,黄颜色的盒子,商标是三个五,当时都没见过。 光头男让他别啰嗦,不缺烟,赶紧带路。 刘老四则推着自行车走过去,指着我说了一句,我只听到几个字:“那家邻居。。。无辜。。。” 光头男很不耐烦,挥着手不知是冲刘老四还是冲我:“行行行,爱干啥干啥去,再在我眼前晃我捏死你。” 刘老四俩眼一瞪:“十五,还不快去!” 一听这话,我赶忙跑了,免得惹刘老四不高兴,赚不到那一块二毛钱,陈家村到镇上有三十里地,我跑快点能赶在晚饭前回来,半下午的功夫赚一块二,我娘肯定高兴的呜呜叫。 于是我撒丫子狂奔,虽然被镇上的老板娘误以为偷了钱买烟抽的小兔崽子,但回来的路上依然无比激动,当宝贝似的捂着那包红梅,只想把这事办利索,刘老四以后还叫我买烟。 可到了村口便看到浓浓的一股黑烟,半个村子都被呼喊声笼罩,许多人端着盆提着桶慌张奔跑。 村里失火了,我跟着人们跑过去,却发现失火的居然是我家,那容我栖身十二年的房子,已经被烈焰吞噬。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第二十四章 爷爷的老朋友 我家失火。 我懵了,随后就往火里冲,一开始救火的人没注意到我,见我要冲进去,赶忙拦住,叽叽喳喳在我耳边说着什么,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一句话都听不到,只是喊着爹,娘,拼命挣扎。 再后来的事便不记得了,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明明记得,却强迫自己忘掉那段难以承受的记忆。 我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就是初二那张笑脸,我躺在大队的床上,她就坐在我旁边傻笑,有人说我醒了,村长进来,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他哽咽着说:“初一,赵叔跟你说个事,你坚强一点,你家里失火,你爹娘和二叔二婶,困在火里没出来。” 于是我又晕了,迷迷糊糊之中,看到一团烈火里,爹娘变成火人,撕心裂肺的喊我去救他们,我拼命朝那团火焰跑去,却咫尺天涯,始终跑不到尽头。 醒来又睡,睡着又醒,直到唇边流过一股甘甜的液体,我再次睁眼,还没彻底清醒便听到一句话:“初一,你爹娘都没了,你妹妹也成了孤儿,你得振作起来,不然谁养活她呀。” 像是落水人抓住的救命稻草,我感到耳旁有人在呼吸,扭头一看,初二缩在我身边睡觉,小脸蛋皱巴巴,可脸上还带着笑。 那一刻,我好像长大了,明白我还有个妹妹之后,肩上扛着怎样的担子,而那个年纪的我,知道家破人亡的含义,却没有承受这种悲伤的能力,我只好逼自己忘记,忘记过去发生的,初二才会有未来。 听乡亲说了我家的事,没人知道起火的原因,但火头太凶,一露面就将我家在内的六户人家烧着,可除了我家,再没死人。 将火扑灭,乡亲在水窖找到初二,七岁半的小丫头坐在木盆里,一动不动,而那一块铁板隔绝了水与火两个世界,保住初二一条命,可水窖阴冷,初二被救上来便发起高烧,好不容易退烧却烧坏脑子,整个人浑浑噩噩,不会说话,就会傻笑。 也就没人知道她如何进到水窖之中,若是我家大人有时间将她放进去,更应该有时间抱着她逃出火灾。 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和无法捕捉的了然涌上心头,我好像知道许多事情又说不出究竟知道了什么,只是凭着直觉,作为家里最后的男人,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 我没有再问我家的事,听从乡亲指点给我爹娘,二叔二婶下葬,等待大队对我和初二的安置。 而小城隍爷这个名头,在我家破人亡之后,不管用了,大家都记起我出生时爷爷的话,他认为我不详,生下来会害死全家,而今我全家死光,没人敢领我回家。 大队开会,赵村长说:“领初一和初二回家的人,队里每月补贴二十块钱。” 没人吭声,村长发飙,问大家有没有良心? 有人回他一句:“你有良心,你领回家嘛,我们每个月给你凑二十块钱。” 村长脸色难看,想出个折中的主意,他说大队收了我家的房子和田地,而我是城隍爷送来的,正好城隍庙有一间空屋,收拾收拾让我和初二有片瓦遮身,一日三餐由大队管。 我认可这个决定,我巴不得住在城隍庙,我要看看城隍老爷到底管不管我,要么看着我死在他面前,要么帮我练成柔功软骨。 我必须练爷爷的本事,因为我觉得爹娘的死不是意外,肯定与那辆吉普车里的人有关,因为我想起刘老四是谁了。 是我见过的哭丧老大爷,但跟村里人询问,他不是我们村人,是小桃花的丧事要在陈老头家办,陈二才去外面请来的哭丧人,也没人知道陈二才从哪请来。 赵村长的主意很美妙,二叔家的房子还在,归村里,二叔家和我家的田地,归村里,这个主意美得他冒泡,所以其他人还是不同意,没人愿意收养我俩,可每人都愿意收了我家的房子和地,管我们吃饭。 他们在大队吵架,全被我听在耳里,那争执不休的丑态和诋毁让我深感厌恶。 没了家人的陈家村,就像一个茅坑,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我只想远远逃开。 于是那天夜里,我偷了两件衣服,四个馒头,怀揣着一块两毛钱和一包红梅,一本被撕了一半的破书,领着初二离开陈家村。 我以为自己可以照顾她,却没想到是一场流浪,等我吃尽苦头,初二饿得发晕,脏成个小乞丐时,我觉得陈家村的城隍庙就是我们的天堂。 可那时候,我已经找不到回村的路了。 不过熟能生巧,要饭这种事,要得要得也就要出心得了,随便找个菜市场,找个卖馒头的铺子,就凭我那身脏兮兮的打扮,站在笼屉前不说话,老板总会给两个热馒头。 但我不敢在一个地方久待,因为碰到一个大叔愿意收养我俩,在他家住了三天,他娘叫我赶紧跑,说她儿子要把我和初二卖给人贩子。 这样的事不止一次,还有些大人小孩,莫名其妙打我们,似乎在殴打之中能找到别样的乐趣。 不过再苦也扛下来了,只是每次被人欺负,我都会想到爷爷的一句话:“要是那天夜里俺孙子死了,俺叫这陈家村留不下一个活人。” 为我遮风挡雨的爷爷已经离去,我还得带着初二活下来,就这样颠沛流离的熬日子,纵然我绞尽脑汁让她吃饱,穿暖,她依然扛不住冬天的严寒,又发烧了。 她昏睡不醒,我不知所措,只能拍打旁边院子的两扇铁门,因为几天前,那家的婶子给过我们吃的,我一直蹲在她家门口,就是等饭。 我猜对了,婶子是个心善的女人,非但领初二看病,还收养了我们,同时告诉我,她不叫婶子,让我叫她阿姨。 阿姨姓刘,她老公姓李,还有个女儿比我小三岁,一家人都很善良,善良的基础是他家有钱,不过那时候只要是个人类,在我眼里都是有钱人。 李家的做木材生意,规模不大,但多两张嘴也衣食不愁,而我在李家的一年无比幸福,并不是说他们比我爹娘还好,而是灾难过后的幸福,格外厚重。 那年我十三,明白寄人篱下该做些什么,承包所有的家务,这都是我心甘情愿并乐在其中的,唯一的不美之处就是初二在火灾中落下病根,似乎不会痊愈了。 一年后,李家的生意出了问题,好像被人骗走一笔钱,于是李叔叔对我说,家里确实没钱了,只能负担一个孩子,初二又是个药罐子,所以他想把初二送人。 要了半年饭,我习惯向人祈求,可不愿给李叔叔增添负担,既然家里只能养一个孩子。 我说,初二留下吧,我走。 李叔叔的表情很复杂,最后点了点头。 家里着火时,我无能为力,而李家陷入困境,我为了家人离开,带着自我牺牲的自豪和荣耀,走的雄纠纠气昂昂。 我按照李叔叔的指点向北前进,琢磨在省城要饭会不会容易一些。 其实也不容易,饥一顿饱一顿混了一个月,我坐在马路牙子上思索这个冬天怎么熬过去时,有个老头走到我面前。 抬头看他,深感不安,因为这三天来我四处瞎逛,见了他好几次,显然,他跟着我。 我不是第一次遇到人贩子,赶忙偷偷捡了块石头,而他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饼子递给我:“陈初一,吃吧。” 我差点吓死,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细细打量我,感叹道:“差点没认出来你,怎么脏成这个样子了?” 我再次问他是谁。 他说:“我叫何立。”背着手,转身离去。 我根本不认识他,也没听过何立这个名字,追在身后问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而他一言不发,拉起一辆载满空酒瓶和纸箱子的板车,闷头赶路。 这是个收破烂的老人,所以三天来几次见面我都没多想,以为他四处收破烂,碰巧与我碰到,可他既然认识我,显然没那么简单了,就一路跟到他家。 何立家带院子,他进去,门没关,我站在门外,不敢冒进,便听他说:“要么进来,要么离开。” 我咬咬牙,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何立住在城郊的村子,带院的破屋,院里堆满了用绳子扎紧的纸片和一袋袋空酒瓶,拾破烂就是他的职业,而他的房子也对得起这个职业,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门窗残破,两间棚子,一个厨房,一个茅房。 何立将板车拉倒墙角,便领我进屋,墙皮斑驳,屋顶挂一个灯泡,还有一张老旧木床,一扇破衣柜,一个烧水的火炉子和一张写字台,这是全部家当。 生火烧水,他坐在床上,踢过小凳让我坐他对面,并不说话,一双老眼紧盯着我,严肃的表情让我感到拘束。 他长相普通,比爷爷更老一些,寸长短发国字脸,脸皮松垮,两鬓斑白,胡茬和头发一样长,但那深陷的眼窝中的眸子,炯炯有神。 我被何立盯得发虚,浑身不自在,只好再问一次:“老爷爷,你到底是谁?怎么认识我?” 何立问我:“知道陈家村城隍庙的来历么?” 我点点头:“一个道士领村里人盖得,辟邪。” 何立说:“我就是那个道士。” 他是修建城隍庙的何道长,我惊骇欲绝,脱口而出:“你不是死了么?” 二叔给我讲的故事,何道长在城隍庙上吊自杀了。 猛然反应过来,何道长为啥自杀?被我爷爷折腾的呀!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戳进来 《头七》写到现在,二十四章免费章节,近十万字,感谢各位读者对作品的支持和肯定,接到网站通知,之后的章节要开始上架销售,也就说大家再看我写的故事,就得掏钱了。 上架之后,每天三更,万字左右,大家每天需要花个三四毛,这个钱是多是少,因人而异,不过我觉得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不算个事吧,无非是个值不值的问题。 那值还是不值,我空口说白话没有意义,大家看前面的内容,觉得还可以,愿意花几毛钱买个乐子,就充值支持一下呗,我写起来也有动力,而且订阅的人少,《头七》给网站带不来利益,网站也就不让它继续下去了,反之,网站才会给宣传,陈初一的故事才能被更多的人看到,才会有更多的人跟大家一起陪着陈初一,去见识,去经历那些惊恐又神秘的场景和事情,去结识那些精彩又神奇的人。 开书之前,已经写好了基本的大纲,大家想知道,想看到的一些内容,后面都会逐一出现,比如何道长与陈初一之间发生了什么,陈世祖是生是死,城隍庙流血的原因等等,还有许多更加精彩的故事等待大家。 正经的说完,咱再说点不正经的。 菊花卖不好,订阅高不了,编辑说上架感言要写的声泪俱下,我琢磨半天,实在找不出自己有啥能让人声泪俱下的,硬挑两个吧,你说我长得丑,这让人同情不?万年单身狗,这惨状催人泪下不?我写故事赚钱就为了去韩国整个容再回来找个老婆,这精神算身残志坚不? 说一千道一万,就希望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支持一下我的作品,让陈初一这家破人亡的农村少年,有足够的空间带着青衣秘术踏足天下,去驱邪镇鬼,去寻奇探秘,去解开一个个民间冤案,千古谜团,去与那传承不一,许许多多的民间法教的高人,一争高下,为友为敌。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陈初一继续前进的第一步,首先你得有个暗夜文学网的账号。 下面是充值方式: 首先大家要登陆一个属于自己的账号,网站目前支持QQ、微博等一键登录,无需注册,直接登录。 其次大家点击网页上方的“充值”,进入充值页面之后,目前支持支付宝、微信、网上银行、充值卡等充值方式。点击你需要的充值方式,按照步骤提示,不足一分钟即可完成充值,简单方便又快捷,后面会详细说一下每一项充值方式。 另外本站所有的充值方式都是第三方平台提供的充值渠道,网站不会搜集读者的个人信息,VIP章节账号订阅一次,即可重复,不会产生重复扣费的现象。建议一次充值30元以上,会免去重复充值的麻烦。暗夜文学网是正规文学网站,如遇到充值失败等各种问题,请及时联系客服处理,客服QQ:2317851336电话:010-58294965祝愉快! 然后再和大家说下每一种充值方式的详细教程: 1、「支付宝充值」:充值比例1元=100暗夜币。 电脑版充值方式:登录账号后,进入充值页面,选择充值金额,用手机扫描二维码,创建订单付款即可。需要注意的是,第一次使用支付宝充值,输入的密码是支付宝支付密码,不是登录密码。 手机版充值:登陆账号后,进入充值界面,选择充值金额,需要注意的是,第一次使用支付宝充值,输入的密码是支付宝支付密码,不是登陆密码。 2、「微信充值」:充值比例1元=100暗夜币。 电脑版充值:登录账号后,进入充值界面,选择充值金额,用手机扫描二维码即可。 手机版充值:登录账号后,进入充值界面,选择充值金额,在点击充值以后,直接在跳出来的微信页面输入您的账号密码,即可完成充值。 「注意」:如微信充值失败时,确定手机微信是开启的,再尝试充值既可。 3、「QQ支付」:1=90暗夜币。 电脑版充值:登录账号后,进入充值界面,选择充值金额,用手机QQ扫描二维码即可。 手机版充值:登录账号后,进入充值界面,选择充值金额,在点击充值以后,直接在跳出来的充值页面输入您的账号密码,即可完成充值。 「注意」:如QQ充值失败时,确定手机QQ是开启的,再尝试充值既可。 4、「网上银行充值」:充值比例1元=100暗夜币。 电脑版充值:登陆账号后,进入充值界面,选择对应的网上银行与金额,在点击充值以后,直接在跳出来的页面根据各个银行的提示继续操作即可完成充值。 注意:手机暂不支持网银充值。 5、「充值卡充值」:充值比例:手机充值卡面额10元=900暗夜币。 具体卡类包含以下几种:「中国电信卡」、「中国联通卡」、「中国移动神州行卡」。购买充值卡时,请认准以上的几个,除此之外的其他点卡都不支持哦! 需要注意,在充值输入信息时,选择金额需与卡片面值一致,否则可能会导致金额丢失! 6、「短信充值」:1元=45暗夜币。 登录账号,根据提示,手机收到短信以后,根据提示操作即可完成充值(部分地区号码暂不支持此项充值,请选择其他方式充值)。 优先推荐大家支付宝、微信、手机QQ充值,最为划算,省钱!便捷! 充值方面如遇到其他问题,请联系客服QQ:2317851336电话:010-58294965 最后,再次向支持我的人表示衷心的感谢,不管是订阅还是没订阅,谢谢你们一路以来的支持与陪伴。当然,希望大家能够留下来,听我把故事讲完,让精彩可以延续,我在下一章等着你们哦~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公告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 今明后三天有点事,这三天挪到下午七点更新三章,给大家造成不便感到抱歉,还有第一章前有个公告不要点,那是弄错了,设置收费的了。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