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上》 《在云端上》正文 第一章:埋骨之漠又逢君 十年未曾见黄昏, 光阴不等过客人。 黄沙一覆白骨枯, 春风可肯送秋风。 一轮血色残阳紧靠在沙漠的边际线,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黄沙被大漠的风吹得漫天飞扬,此时此刻整个塞外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尘沙中透着嗜血的猩红,像那午夜吃人的鬼魅,让人不寒而栗。漫漫黄沙中,有人提着一把剑,剑尖垂直插入深不见底的沙子里,他穿着一身灰色布衫,衣衫散乱,头上挽着一个松散的发髻,额间飘零着几缕发丝。这个人居然连鞋子都没有穿,光着脚,踩在沙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他的眼神空洞,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而事实上,也确实可以说,他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 在这塞外大漠中,传闻有一个地方叫做生死窟。生死窟中长着一种花,名为碧穹。此花只在子时开花,一过子时立马枯萎,花朵发出晶蓝色的亮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生死窟中,尤为亮眼,这亮光像是地狱烈鬼的眼睛,妖艳鬼魅,摄人心魂。花朵依附在藤蔓上生长,藤蔓从万丈悬崖下的河水中长出,凋零后的花瓣化为蓝色冰水,落回河中。这河水魆黑幽暗,深不见底,宛如能吸入魂魄的巨大黑洞,让人望一眼就失了心神。悬崖上有一大蟒守护碧穹,此蟒身躯堪比天龙,盘旋在生死窟中,眼睛猩红,日夜不闭,食人肉,饮人血。 碧穹花开九瓣,没有花芯,花瓣呈九边菱形,妖艳美丽。此花入水即化,传闻饮用后可灵魂回转,起死回生。 越是美丽的传说,越是引人跃跃欲试。江湖中,多少人为了这个传闻,前赴后继的前去一探真假,但很多人还未能找到生死窟就纷纷死在了这大漠之中。在这片黄沙之下,是数以万计的森森白骨和干尸,其中不乏有登峰造极的剑客,追名逐利的商人,权倾朝野的高官。每到夜晚,大漠之中响起阵阵风声,好似那不甘的哀嚎和哀怨的哭泣声,久久不绝于耳。 所以这片大漠,也叫埋骨之漠。 在这个世界上,一共只有两个人做到了起死回生。一个是嵩山剑派创始人,一代宗师林秋鹤。 而另一人,此时就行走在这茫茫大漠中,拿着一把剑。 他的身影,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孤独又寂寥,在这黄昏中越走越远。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他就像这世间被遗落的一个弃子,没有人知道他,也没有人在乎他,更没有人看见他从那生死窟里走出来,就算看见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这个世界上能够走进生死窟的人太少了,能拿到碧穹起死回生更是不可能,他这个样子,从生死窟旁边走出来都只会被当做运气好而已。 大漠起风了,黄沙被吹得漫天飞扬,夕阳渐渐西沉,眼前灰蒙蒙的一片,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昏暗。 沙漠的夜晚来得特别急,太阳一落天就要开始黑了,此时温度已经开始骤降,温软的细沙慢慢变得冰凉,而那人还是一双光脚踩在沙路上,好似浑然不觉此刻的寒冷。 有村民骑着骆驼远远走过去,在大漠的边缘倒映着黑影,好似一副精美的沙画。他瞥过头远远看了这人一眼,抬起手似乎想要前来询问,犹豫了一下后又吹着哨子,慢悠悠的离开了。 在这片埋骨之漠,他们见过的太多了,这样傻里傻气的一天会死好多个。多少人都是兴致冲冲的来,然后失魂落魄的回去,也罢也罢,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各人有各人的命,还是自顾自的好。 大漠的西南方有一个村子,村子里都是些普通的本地村民,赚点过客的酒食费,以求得生存。可是村子的边缘却有一个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客栈—— 又逢君三个字用金水书写在木制牌匾上,高悬于客栈大门正中央。这个客栈位于村子的正南方,修葺方式是江南水乡的建筑风格,客栈的后院有一个池塘,里面养着金鱼和睡莲。在沙漠里水源是最宝贵和缺乏的,奇怪的是这里却能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源,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然而这客栈传奇的不是它的规模和水源,而是这客栈的老板娘——桃金娘。 金娘正当花信年华,一身娇躯柔媚如水,体态轻盈,婀娜多姿。她梳着一个灵蛇髻,上面只插着一只双凤衔珠金翅步摇,耳鬓间散落两缕发丝,更显妩媚。她身穿莲青色缎地绣花百蝶裙,广袖上衣绣烟霞色千叶海棠花纹,裙尾用暗金线织就百蝶图案,每朵蝴蝶的翅膀上点缀着细小的虎睛石,每一动犹如百只蝴蝶飞舞,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金娘的外衣是苏绣蝉翼衫,薄如透明,香肩隐露,勾人心魂。 她一只手拿着一把六菱纱扇,一只手提着裙子,从客栈二楼的梯子徐步走下来,摇曳生姿。那俏丽的双臀,水蛇般的细腰,肤如凝霜的柔肩,时时刻刻紧抓着男人的双眼,简直就是人间尤物。 桃金娘停在了客栈门口,娇弱的身躯靠在门框上,手摇着纱扇。此情此景,不由得想起“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然而门口这位男子,却好似一点都没注意一般,眼神空洞,不知道望向哪里。 桃金娘静静的盯着他,他却毫无反应,不由得开了口:“这位公子,您可是要在客栈小歇?” “是。” “那敢问公子是哪路人呀?你可知我们客栈的规矩,三不接,非达官贵人不接待,非武林豪杰不接待,非登峰造极不接待。可公子你可是面生的很呢。” 桃金娘娇气的轻哼一声,将指尖覆到他的胸口上,在上面如弹奏琵琶般四处点动,一双柔情似水的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 “在下楚云端。”那人始终没有和桃金娘四目相对。 “可真是好名字。”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二章:六菱纱扇落金沙 “不过这名字好是好,可我怎么没听过呢?” 桃金娘将手从他胸口上拿下来,用扇子挡在门口,示意他不配进来。 楚云端视若无睹,抬起脚就继续往前面走,而桃金娘当然不肯了,在她的地盘里,谁不给她面子,有能力当然好说,这些没能力的也想欺负到她的头上? 她折扇一横,一只脚跨起横在一边的门框上,裙子滑落露出了她修长细嫩的双腿。 “我这里,不是什么狗东西都可以进去的。” 狗东西一词深深的刺中了楚云端的心,有些回忆在脑海里隐隐作痛,尘封的记忆突然打开,无形的幽梦环绕在他的身边,嘲笑声震如洪钟,然天动地动,万事万物皆动,四方气涌奔流,变幻五行之中,十年之间,足够改变太多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旧的人早就沉寂在了这一片埋骨之漠中,被世俗啃蚀的连渣都不剩,而新的人用血肉挣扎,在浴火中涅槃重生,正如这双脚,永远还是要踏在实地上才安心。 楚云端暗运内力,猛然伸出一只手向桃金娘的腿抓去,速度超尘逐电,桃金娘瞬间拿起扇子抵挡,她的裙摆被内力震得向后飞扬,但扇子却稳稳的立在手中,纹丝不动。 面面相觑之间,谁都没有动作,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有什么变了。变的是楚云端,他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韵,虽然依旧头发蓬乱,衣衫落拓,但他整个人有了光彩,不再憔悴,不再失魂落魄。 他倒退七尺,手中依旧拿着那把剑,站在茫茫黄沙中,狂风呼啸,而他身躯不动如山。 这十年来,他困在一方昏暗的天地之中,不见明月,不见星光,陪伴他的只有他自己。他每天每夜只有不停的回忆,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去,回忆他师傅是如何亲手挑段他的筋骨,如何废去他的武功,如何将剑刺入他的心脏。 这三千六百多天,他对着壁上的刻字,日日勤练,韬光养晦,厚积爆发。 他就像一个闪闪发亮的星子,只待更阑,耀眼争光。 剑已经在他的手中,还需等什么? 挡路者,杀无赦! 大漠无垠,烟霞铺满在天地的边缘,狂风卷过处露出干涸龟裂的地表,全无生机。楚云端踏着黄沙,人剑合一,一剑长虹全然化作无数光影,铁剑迎风挥出,在血色的尘沙中,尤为夺目,剑气凌冽,地上的黄沙簌簌飞起,又猛然落下。 桃金娘见来势汹涌,急忙腰身一转,躲开了剑锋,裙摆随着动作转动飞扬,裙尾的虎睛石映着光芒,似有千百只蝴蝶在翩翩起舞,在血色残阳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妖冶而又华丽。 天地间暗潮涌动,风声鹤唳,云层翻滚,恍惚间天色竟阴暗了几分。 楚云端的剑从来不会给人反应的机会,瞬息之间,已然变招,笔直刺出。 桃金娘见退无可退,上身后仰,剑直直的从她面前刺过去,距离她的鼻子只在毫厘之间。她柳腰轻转,发丝扫过地上的黄沙,玉手运气,直攻楚云端的腰身。 楚云端一退,她见势起身站立,柔若无骨,堪比三月的柳枝。这一举一动之间,她的那把六菱纱扇,已然飞了出去。 扇子上的纱丝是用西域绝迹的天蚕丝缝制,丝丝入扣,细针密缕,手感柔软,却是坚不可摧。在这世上,只有一把剑能割破它。所以这不只是一把扇子,更是一把好的武器。 没人能注意到,扇子是什么时候飞出去的,因为所有的目光都被她那柔媚的身躯吸引了过去,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勾人心魄的诱惑,连一个转身,都美得像是在跳舞。 扇子只有十寸大小,却能击碎这狂烈的风,斩断这漫天的黄沙,当楚云端看见这把扇子的时候,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这距离太近,近的连他的呼吸都能触碰到扇面,黄沙迷乱着他的双眼,这一招,应是避无可避了。 只听“叮”的一声,在这黄昏中分外刺耳,一瞬间,火星四溅。 楚云端手中的剑,立在眼前,与桃金娘的扇子,不偏不倚的碰撞在一起。 这一招,居然被他接住了。 剑身如镜般光滑,倒映着楚云端紧蹙的剑眉和凌然的双目。 他的剑竟是那么快,快到目光所及之处皆能抵挡。 这一瞬间,天地失色,剑身周围引起的黄沙在狂风中纹丝不动,静立在空气中。楚云端将剑竖直插入地下,电光火石间,漫天的黄沙和那把六菱折扇全部簌簌落下。 桃金娘站在对面,舌桥不下,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人,究竟有多深的内力? 楚云端的剑还拿在手中,而桃金娘的扇子却已落在了地上,扇面上覆着层层黄沙。 她静静的望着楚云端,楚云端也静静的望着她,相看两不语。 楚云端没有趁势出招,却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剑,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飞沙走石间,一切都只是蓄势待发。 “楚大哥真是好身手。”桃金娘扭动着腰身,徐徐向他走去。她不打了是因为她知道,她已经输了,就算她再出手也不过是徒增笑话罢了。他的剑实在是太快了,快到看不清。江湖之中有句话叫——快则破外物。再巧妙的招式在速度的面前都只能甘拜下风。 桃金娘捡起地上的六菱金扇,玉手轻轻抚摸着扇面,拍打着扇子上的黄沙。 “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折煞了楚大哥。我这就给你安排房间。” 桃金娘双手叠放腰间,佛了佛身,动作标致有礼,一举一动楚楚动人。 楚云端又恢复了那副木头人的标准表情,傻楞楞的没有反应,提着剑跟在三娘的后面走进客栈。 客栈中的客人之前都在门口站着看戏,这下子全都作鸟兽状低着头散开,坐在桌子上,装模作样的喝着茶水。 待到楚云端跟着桃三娘上了二楼后,终于有人小声的开始了说话。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三章:塞外情动美娇娘 “这人是谁?你见过吗” 靠窗的那张桌子上,对坐着两人,其中一人身形魁梧,苍髯如戟,约摸着有一尺八的样子,一只脚抬起踩在板凳上,穿着灰黑色布鞋,鞋面上沾染着泥土和黄沙。桌子上摆着一把乌沉沉的刀,刀刃弯如明月,上面均匀分布着九个齿轮型凹槽,柄长三寸多,末端有一圆孔,挂着一个圆形铁环。 他对面的人起身关上了窗子,转过来望着他,摇了摇头。 “这人武功很高,用的什么路数我倒是没有看出来。” “一两招看得出来个啥路数啊,不过桃金娘的武功已经算是神乎其技,而这人两三下就废掉了她的招式,真是深不可测。” 两人瞠目而视,一时失语。 江湖上风起云涌,人才辈出,高手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但修炼武功就如宝塔,越靠上,人越少。武学达到神乎其技之人,已算是宝塔的中上层,皆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而此人,单从刚刚和桃金娘过招的那几下来看,最低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可是完全没有人见过他,更没有人听过他的名字,他就像是从天而降,恢诡谲怪。 桃金娘带着楚云端走到了二楼最西边的一个房间,她轻推开门,略带寒意的风从窗子直吹过来,吹得人脖子发凉。屋内还算宽敞明亮,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圆形木桌,桌上整齐的放着茶盏和杯子。楚云端先一步走了进去,将他的剑放在床边,左右打量着。屋子里使用的最传统的架子床,床的四角安着木制立柱,柱子上是浮雕螭虎纹饰,纹络从底端一直蔓延到床顶的承尘。床的三面装有围栏,用小料拼插成几何纹样,床的制作工艺都没有太过繁杂,主要是适合江湖中人为主,但普通的环境,对于楚云端来说,已经是上上好了。 窗边放置着一个空置的武器架,约为一尺六高,架子用铁制而成,上雕龙吟花纹,共有六个位置,主要为刀剑枪匕首等武器留。 楚云端看了桃金娘一眼,又看了武器架一眼,不好意思的走向床边,拿起了剑,放置在武器架上。 他的剑,看起来毫不起眼,比普通的剑还要烂上三分,但这十年里,他都是用的这把剑,好在这把剑烂是烂,总算是不负众望的坚持了下来,毕竟这把剑是他在那个破地方唯一能捡到的。 桃金娘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的动作,嘴角的笑意一直蔓延上了眉梢,这呆子,傻里傻气的,穿这一身烂衣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饭的呢,连鞋子也不穿,真是邋遢。好在肌肤还算白嫩,眉眼也比较有神,头发嘛,算得上青黝,身材嘛咳咳,总之好好打扮一下的话,应该可以见人。 “这房间怎么样”桃金娘走到桌子边坐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还行。”楚云端双眼一直盯着那张床,漫不经心的说到。 “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桃金娘将茶杯一放,起身就要离开,她的腰身一转,裙摆飞扬,百蝶起舞。 “哦,对了,你那个武功还不错,有时间教教我啊。” 桃金娘站在门口,两只手抓着门,说完立马啪的一声把门关上,落荒而逃,她的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了绯红。 客栈里来来去去的江湖豪杰不在少数,她见过的人很多,可像楚云端这样的,总感觉像一口古井,深邃苍远,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一探究竟。 客栈里的嘈杂声不绝于耳,沸沸扬扬,多是在讨论刚刚楚云端和桃金娘的那一场打斗。 客栈里热闹一方,而外面却已悄悄夜深。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皎洁白净,空中星罗密布,有一种醉人心魂的静。 晚饭仍旧呼呼的吹,带着丝丝凉意,楚云端将头伸出窗外,任风刮过他的脸庞,他很享受,这风光,这夜空。 月华如水,照着庭院里的小池,睡莲含苞待放,四五只小鱼摆动着尾敏捷的穿梭在荷杆之间。水面上倒映着夜空,繁星闪烁如一把金沙撒入水底之中。旁边的假山上有缓缓水流而下,流进池塘中溅起滴滴答答的声音,清脆响亮。 这样的景色,是他从生死窟里出来,除去那漫无边际的黄沙后见过的第二个画面,一切都很美,可惜他记不太清楚了,那睡莲花开了是什么模样? 庭院里,有一如花女子站立,盈盈背灯娇影,青丝披身,香肩犹露,裙尾百蝶在夜光中熠熠生辉。 “阿春,给二楼西边最里的厢房送几叠小菜去,盐淡适中,酸爽可口的就行。” “好嘞,老板娘。” “唉,等等。” 阿春停住步伐转过头疑问的看着她。 “各个地方的口味都做一点吧。” 桃金娘娇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到。 “行嘞。” 阿春拿帕子擦擦手,抬头望一眼楼上楚云端的方向,小跑着进了厨房。 桃金娘娇俏一笑,款步姗姗走到池塘边,蹲下身来,全不顾裙子沾染了池水。她伸出青葱玉指放入水中,在水里左右摆荡,惊起了层层涟漪。鱼儿闻了声响,全聚了过来,转着圈小心翼翼地游动,忽而飞速前进,忽而停止不动。池塘里的鱼儿鳞片是金黄色的,透如轻纱尾巴像把扇子,在水中一摇一摆,他们双眼圆鼓,透如水晶,其中好似有万千星辰,好奇的看着这个世界,玲珑小巧的嘴巴一张一合吐着泡泡,呆头呆脑。 大漠因地理原因,白天和夜间温差很大,晚上的风带着寒意,月光清冷,桃金娘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禁不住风吹,不一会就打起了喷嚏。她捂住鼻子,有些迷糊的站了起来。鱼儿尽数散开,在池塘里自由嬉戏,荷叶随着风摆动,睡莲的花苞上沾着几颗水滴,如珍珠一般透亮,在边缘滚滚欲滴,桃金娘舒展腰身,被寒风吹得紧抱住双臂,加快步伐走进了厨房里,全然没发现楚云端在楼上炽热的目光。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四章:三方四海归九一 楚云端走到武器架的面前,伸出手上下摩挲抚摸着剑刃,剑身上有很多残破的印记和凹陷的缺口,木制的剑柄上包裹着一层破烂的布衫,被捏出了深深的一个手掌印。 “老朋友,你跟了我十年了。” 他深情的望着这把剑,岁月的打磨给它留下的不止是残缺的身躯,还有两人间日渐深厚的默契。 人生到此了何事,遥遥岁月望相知。 若是没有人懂得他,有这把剑陪着他就行了。 “我们终于从那黑漆漆的地方出来了,有了光明,以后的生活会愈加精彩。” 他将剑从武器架中拔了出来,剑身依旧锋利澄亮,映着烛光反射出熠熠光芒。 “一声叹。” 楚云端目光如炬,右手拿剑,背在身后,双腿站定,以天地为方,明月为心,剑从背后破风而出,划破长空,风声呼号中似有龙吟长啸。 “两袖风。” 他脚踩木凳借力,空中翻转,稳稳接住剑柄,剑在手中不停旋转,瞬间刺出,剑气凌冽,剑与空气摩擦,电光火石。 “三寸心。” 人剑合一,在小小天地中化为万般光影,来无影去无踪,不得分辨其身。 只一瞬间,楚云端从西南方的墙角一下子移动到了窗子边,健步如飞,他双腿弯曲,脚尖微踮在地上画圆,剑在手中旋转一圈,起身,收剑后坐上窗台,动作敏捷快速,轻柔如风,剑被他横放在了腿上,好似一件心爱的物品。 “老朋友,今天不练剑了,我该带你看月亮。” 扣扣扣——外面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他把剑轻放在窗台上,对着月亮的方向,确认无误后才离开去开门。 “你还没吃饭吧。”桃金娘端着一大盘各式各样的菜,站在门口,一脸娇媚的笑着。 “还没” 太久没和人相处的楚云端面对如此热情的招待手足无措,站在门口抬起手又放下,不知该作何动作。 这一大盘菜是我端过去还是让她自己端到桌子上啊?那她等会走还是一起吃啊? 楚云端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左手抓头,心绪烦乱。 桃金娘却丝毫没有注意这么多,自顾自的端着菜绕过傻站着的楚云端,放在桌子上。她用手撩开裙摆,坐上凳子,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来吃啊。” 她的声音有一种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软柔媚,一张口就像蜜糖一样甜。 楚云端走到桌子边,看着这一桌上的十多样菜,瞠目结舌。 “这道菜很好吃,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桃金娘指着桌子上的一道灯影牛肉说。 她抬头望着楚云端,而楚云端一脸皱眉的看着这菜,十年里他都靠吃藤蔓上的花为食,这些东西是什么味道他早就记不清楚了。 “你尝尝啊。” 桃金娘着急的把筷子塞入他的手中,一双玉手轻轻的拽着他的衣袖,示意他快快品尝。 筷子该怎么拿啊? 楚云端脑子里一片茫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伸手就向菜抓去。 这下子呆若木鸡的人变成桃金娘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连吞口水都声音都没有。 大概三秒后,桃金娘刷的站起了身,目空一切的朝着门口走去,姿态妩媚优雅,款步珊珊。 她走到屋外,左右张望一番,客栈里的人都做着自己的事,只有阿春还等在门外。 桃金娘向他摆摆手,阿春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屋子里香飘溢然,烤鸭的脆酥,猪蹄的闷香,牛肉的松软桌子中间用玉盘装着一道菜,一打开盖子,浓浓的鱼香扑面而来,鱼肉白嫩鲜美,汤汁中有三七,当归,枸杞,生姜等各种药材,混在一起却闻不到药材的苦涩,只有怡人的清香,真让人垂涎三尺。一切好吃的居然都被她弄到了大漠来,此女子真乃奇女子也。 楚云端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垂涎欲滴。 桃金娘又回来了,背着身,关上了房门,小跑步到了桌子边,一双杏眼扑闪扑闪的望着楚云端:“原来你不会用筷子啊!” 她张开嘴笑,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齿,杏眼眯成了弯月。 “我可以教你呀,就像你会教我武功一样。” 楚云端听见这话不禁汗颜,原来她一直惦记着他的武功啊。 十四年前,他上嵩山拜师学艺,学的是嵩山派的松风剑法,可四年后他被陷害逐出师门,更被挑断脚筋,武功全废,流落到无名之地,那时候的他心灰意冷,以为此生已是山穷水尽,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他有幸发现藤蔓后面的壁上刻着武功和心经,他日日以花为食,以暗河为水,赌上一口气修行壁上武学,尽渐入佳境,内力逐步上升。 壁上刻的心经名为失心经,武学套路为九一剑法,剑法分为九式,一声叹,两袖风,三寸心,四方分为实招,五劳伤,六界寂,七尺弦为气招,八方魂,九归心为架招。 实招剑法凌厉,伤敌为主,而气招伤害为辅,破敌招架为主,架招是以运气提升自身防御。 “你听说过九一剑法吗?” 楚云端没理会那只攥着他正在教他拿筷子的手,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九一剑法?没有听说过。哪个剑派的?” 桃金娘的声音柔软酥甜。 “不知道。”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望着楚云端,不解的问: “那是谁创的此剑法?” “也不知道。” 真不是楚云端隐瞒,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虚境中只有满墙的剑法和心经,以及留在地上的一把剑。 “那你从哪里听说的九一剑法。” 桃金娘问到,这算是她最大的耐心了。 “壁上” “壁上?这么奇怪的地方。我没有听说过九一剑法,这里来来往往的江湖中人这么多,我的情报是一顶一的,可是我从来没有在他们的谈话中听到任何有关于九一剑法的话语。你真的确定你没有说错吗?” “我确定。”楚云端目光坚定。 “那你可以演练一次剑招给我看吗?或许我见过。” 楚云端点点头,站起身将窗台上的铁剑拿了起来,神态自若,目光里透着熊熊烈火。每当他拿起剑的时候,整个人就变了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五章:不如折花换酒囊 刃如秋霜,破空而出,化为一条柔韧凌厉的黑影,桌上的菜盘呯呯嘭嘭抖动起来,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泠泠作响,如鸣佩环。 楚云端的剑太快,快到桃金娘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不过也毋庸置疑,一个人苦练一套剑法练了十年,效颦学步,终破寒窗,他在黑暗中等待了十年,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他就是自己的光芒。 剑尖点到桌面,木筷垂直向着空中飞去,光影掠过,一瞬间断为两截,落到地上。 桃金娘大惊,这剑法若是之前真和他对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剑招凌冽,招招扣敌,避无可避。待她缓过来时,楚云端飘身而进,姿态翩翩,刀剑迎着风叮嘡作响,刀身宛如灵蛇,纵横曲折,剑光交错陨落,闪烁的暗影连连出招。 云月登峰徒劳伤,不如折花换酒囊。 六魂八方皆寂静,七尺弦音震魂伤。 江河汇海本无声,九九归一莫忘心。 桃金娘看着楚云端的剑法,沾着杯里的茶水在木桌上写下了这三行诗句。 楚云端见这模样,停下了演练,收剑走了过来。 “楚大哥,你看。”桃金娘指着桌子上未干的水迹说到。 “九九归一莫忘心”楚云端小声默念着,这诗句和他的剑招不谋而合。 事情似乎有进展,金娘笑着继续说到:“这三句诗是我小的时候在客栈里见过的,不过我没有看清楚是谁作的这三句诗,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以前听不懂,只觉得这诗写的特别好,就记了下来。刚刚看你演练的时候,觉得那招式和这诗隐隐有联系。你的剑法前几招带着寂寥和迷茫,剑法虽凌厉却在出剑和收剑时拖沓,不够决绝。而后三招摒弃了花哨的招式,以快准狠为主,剑法迅疾如雷,好似最普通的平招,却又暗藏杀机,带着巨大的威力,恍如大彻大悟般。” 楚云端坐在凳子上,点了点头。 他以前演练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奇怪,剑法虽为一套,却感觉衔接不够稳定。他练习前三招的时候,招式纷繁芜杂,能感觉其中弹压山川的威力却如鲠在喉,始终不能发挥真正力量,他原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内力不够深厚,无法驾驭招式,今日读了这三句诗才恍然大悟。 “老板娘,你可以把这三句诗抄给我吗?”楚云端真切的望着桃金娘。 “老板娘?你叫我金娘就好了,他们都这样喊我。我现在就过去给你誊抄一份,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来。” 桃金娘做事雷厉风行,站起身就欲走,却忽然停了下来,望着满桌的菜说到:“你要记得吃哦。” 她一只脚踏出,又突然收了回来,小声念叨到:“用筷子吃。” 楚云端有些不知所措,望着桃金娘殷切的眼神,回答到:“我没有钱付这些。” “房费也没钱付。” 桃金娘一听这话,捂着嘴笑道:“那就欠着好了。” 大漠的夜是美丽幽静的,皓月高悬,无边无际的黄沙铺撒在地面如浩瀚的银河,夜风带着凉意拨动人的心弦。楚云端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那张誊抄着诗句的纸张,辗转反侧。太安静的夜晚总会让人思考很多,就像他在虚境里面对空空如也的黑暗时,只有一把剑陪着他。寂寞萦绕不去,一个人生活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做什么都没人知道,无论是整夜的发呆还是无声的凝噎,都没有人知晓,他只能靠着花开花落来分辨时间,凭借演练武学来度过漫长时光。 此时此刻,这样的夜,竟让他感到安详熟悉,不需要睡觉,安安静静的享受这宁静就好。 晚风自西向东飘去,一直吹到最东边的那个房间,吹动烛火,屋内烛光摇曳,明明灭灭。桃金娘换了一身流云翠莹衫,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撑着下颚,一只手看着桌子上的纸张。 这张纸上的内容和楚云端那张一模一样。 她听见这首诗的时候才十四岁,那天正是天狗食日,太阳被完全隐蔽,天地间昏暗一片,黯然失色,云卷作一团,狂风呼啸,吹起黄沙漫天飞扬,云层中间飞出许多根疯狂旋转着的倒圆锥体,风越来越大,沙子全被卷入其中,露出干裂的地皮,小金娘躲在客栈里,透过窗户观察外面。 在那龙卷风之间,有一个人身着破烂衣服,脚上踩着一双磨破底的鞋子,他的胡子蓄得老长,头发蓬乱,眼神空洞,踩着地面,一步一步从远方走来。 巨大的龙卷风犹如一条从天而降的巨龙疯狂向他扑去,小金娘用手捂住双眼,不敢去看那血腥的一面,却又偷偷的用余光透过手指间的缝隙。 那人蜻蜓点水般的掠过地面,在龙卷风中如履平地,飞燕游龙,休迅飞凫,飘忽若神。她看不清他的身形,只感觉到他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穿过狂风,犹如仙人之姿,缓缓而来。 龙卷风对他没有一点影响,他站在客栈门口,用中指轻轻扣门。开门的是桃金娘的娘亲,她远远的躲在桌子后面,不敢靠前。 那人只点了一壶秋露白,倒一杯在杯里,然后抱着酒坛直接向嘴里灌去,酒顺着她的唇边流出,滴在衣服和地上,打湿了他的衣衫,他斜着看一眼,毫不在意的继续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小金娘看着他的鞋,虽是破烂却一尘不染,鞋底连一点污泥都没有,可这鞋子却没有洗过的痕迹,难道他真是仙人? 那人放下酒坛,从怀里摸出一朵枯萎的蓝色花朵,放在桌子上,没有任何语言,起身又走进了外面昏暗的茫茫大漠中。 桃金娘从桌子后探出个头,小跑着到那人坐过的桌子边。那朵枯萎的花像一双眼睛阴森森的盯着她,吓得她赶紧丢在了地上,那花遇着地上洒落的酒水,竟一瞬间化开,融合在了一起。 桌子上有一首用酒水蘸着写的诗,一共八句,可其中五句都已经看不清了。只剩下第六七八句,她默默念着,将这三句用纸誊抄了下来,而那张纸保存至今,正是她现在手上拿着这张。 “这可是仙人写的诗啊” 桃金娘喃喃自语。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六章:美人计谋探口风 流光易逝,刚刚还黑压压的天空已蒙蒙亮了,朝晖染红了天际,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桃金娘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阳光从窗子透过照在她的脸上,她不情不愿的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一晚上睡得迷迷糊糊,肩膀和手肘都变得酸痛僵硬,好不难受。 客栈大堂里隐隐约约人声嘈杂,厨房里响起噼噼啪啪的忙碌声,阿春端着一盆水,站在门外,轻扣房门。 “进来吧。” 桃金娘伸了一个懒腰,用手捶肩。 “老板娘你醒了,我把水给你放这。” 阿春低头端着水进来,步伐轻盈,没有一点声音。 “西厢房的客人起来了吗?” “未曾在大堂中看见他,估摸着是还没有起来。”阿春整理着帕子。 “今早可有什么事情?” 桃金娘起身缓步走到洗脸盆边来,发丝睡醒后有些凌乱的贴在脸上,别有风情。 “早上有位客人前来入住,好像是遮天教的人,他还向我打听生死窟的事情。” “遮天教,这种邪教的人也敢来大漠?这里来的每一个人都是去为寻找生死窟的,向你打听一下有什么稀奇的?” 桃金娘洗完脸坐在梳妆台边,拿着发簪在头上比试,漫不经心的说到。 “他问了生死窟里秘笈的事情。”阿春站在一旁,小声说到。 桃金娘紧攥着手里的流云簪。 “这邪教的人知道的还不少,你先去忙吧,我等会就去会会他。” 大堂里人声鼎沸,用完早膳后,大多数人都会出发前去寻找生死窟。在西南方的角落里,一个人身披紫金云纹袍,内穿锦绣盘龙梨花衫,手里拿着一把剑,剑鞘用上好乌金铜打造而成,中间镶嵌着一颗红玉宝石,宝石旁边浮雕着两条龙,色泽鲜艳,栩栩如生,像是要马上冲出剑鞘,飞向天空。二龙双目圆睁,紧盯着中间的宝石,黄龙叉开四爪,伸出了锐利的尖钩,而紫龙傲慢的摆动着尾巴。这竟是一副二龙戏珠的图案。 桃金娘站在二楼楼梯处,看着那人,不屑的撇嘴:“人模狗样。” 她今日穿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梳一十字髻,一部分青丝披在背上,发髻上插着珍珠碧玉步摇,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淡妆着面,眉如远黛,美目盼兮,桃腮带笑,气若幽兰。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 桃金娘轻摇手中六菱纱扇,一手扶着栏杆,款步而下,袅袅婷婷,摇曳生姿。 “公子,我可以坐下吗。” 她站在那人旁边,声音清脆婉转,美目流转,带着些少女般的试探。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这人连忙起身,为金娘移开凳子,扶着她坐下。 “还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念无边。” 念无边双手抱拳回答到。 “原来是念公子啊,我在大漠就久闻公子大名,听说公子博冠如玉,世上无双,今日一见才知江湖上的传闻都太过世俗。” 桃金娘用扇子掩面,娇柔的低着头说到。 “这。。。我可当不起。”念无边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我听店小二说,公子今日要去寻找那生死窟,可是生死窟内凶险异常,奴家可真真是担心公子的安危呢。” 桃金娘望着念无边,目光殷切,眼中似乎隐隐要有泪水流下。 念无边一见美人如此姿态,着急的握住她的双手,说:“不要怕,我已经摸清楚生死窟的位置了,况且那地方有什么危险的,根本入不了我眼。” “生死窟在什么地方啊?“ 桃金娘默不作声的抽出手,装作好奇的问到。 “就在那。。。”念无边正欲脱口而出,又狐疑的望了桃金娘一眼,转口到“你知道这些干嘛?” “奴家常见客栈里的这些人都前去寻找生死窟,于是好奇那生死窟到底有什么魅力。公子可是不信任我?我一个弱女子,知道了也没什么用。要是你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吧。” 桃金娘声音娇媚,眼角含泪,提起裙子正欲转身离去。 念无边一看美人这样子就慌了,伸手按住桃金娘坐下,柔声安慰到:“是我太小气了,惹你不开心。传闻生死窟中有一花名为碧穹,服用后能够百毒不侵,起死回生。” “这些我都知道,江湖中人都说烂了。公子气宇非凡,一看就与那些乡野村夫不同,不会也只知道这些吧?” 桃金娘倒在他的怀里,一只手摸着他的胸口,温婉的说到。 念无边享受着美人入怀的感觉,闭着双眼,下巴靠在金娘的头上,深吸了一口香气。 “当然不能一样了,我可知道他们不知道的。那生死窟藏有一本秘笈,但具体地方我也不清楚,这次就是去暗中打探。” “是这样啊” 桃金娘静静的靠在怀里,目光精明,没再多问。 “他奶奶的,毛皮小子也敢抱你爷爷的女人?” 突然间,一把铁斧砍在桌子上,将桌子劈开深深的一个印。 这把斧头约摸着是普通石斧的两倍大,用玄铁打造而成,透着淡淡寒光,锋利无比,削玉如泥,斧柄由木头制成,雕刻着曲水纹。 拿斧头的是一个二尺大汉,身形魁梧,穿一身连环镔铁铠,腰系水波鎏金青绦,足穿藕丝步云靴。他生的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臼头深目,灰容土貌。正是人称“膀大腰圆”的轩辕巾。轩辕巾和他弟弟一起在客栈里约住了半个月了,期间少不了对桃金娘的各种调戏。 在他的旁边站着一人,相貌和他八分相像,身形略显消瘦,头戴无色条纹方巾,上身穿惨绿罗衣,下身穿松花绫纹裤,腰系大红色衣带。这人面黑身矮,形容枯槁,瘦骨嶙峋,正是人称“尖嘴猴腮”的轩辕实。 “轩辕二傻?” 念无边看着二人,脱口而出。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七章: 纹扇公子曾一天 桃金娘听见这一句“轩辕二傻”,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轩辕二兄弟虽长得丑陋无比,但是二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在江湖中小有名气,没想到他们遮天教的人竟然暗地里叫他们轩辕二傻,这教主也不知道派了个什么傻小子过来,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轩辕巾怒不可遏,一张肥脸涨得通红,拿起斧头就向念无边砍去。 念无边靠着桌沿滚了一圈,踉踉跄跄的躲过了这一斧头,懊恼的拍拍头,都怪平时教里的那些二楞子,非得给他们取个外号叫轩辕二傻,这下子遇见真人竟脱口喊了出来,话也收不回来了。 “混小子,你躲个屁。老子今天非把你砍死在这里不可。” 轩辕巾体格彪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念无边,他每走一步,这客栈的地板就要颤三下。桃金娘心疼的看着桌子和地面,乖悄悄的闪到了一边去。 轩辕实相比之下淡定许多,满不在乎的环抱着手,站在一旁,他的一双眼睛因为面容肌瘦看似要掉出眼眶,圆鼓鼓的盯着二人。 念无边真是有口说不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客栈大堂里的人都在看戏,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电光火石之间,那把斧头向着念无边的头顶从天而下垂直劈来,斧刃上闪烁着寒光,直取命门。 只听见“哐当”一声,这斧子竟是一把砍在了刀鞘上。 念无边半蹲着身体,双手高举着剑鞘。轩辕巾力大无比,斧头也是重器,承下这一招实属费力,若是这人再次发难,不知能招架几下。 他侧身而出,身形轻盈如幻影,再看清他时,剑已脱离剑鞘,稳稳握在手中。 此时突然有一人站起身来,手腕一甩,折扇应声而开,他穿着一身鹤唳流云长衫,脚踩祥云流金靴,面容俊美绝伦,五官如雕刻般棱角分明,黑发半扎,横插着一支羊脂白玉簪,映衬着那双如墨的眼睛更深邃了几分。 “轩辕好汉,这小兄弟少不更事,也不是故意的,你看要不就放过他吧。” “对对,你看他吓得都快屁滚尿流了。” 有一大胡子大声应和到,大堂中瞬间响起一片嘲笑声。 念无边年少,一听这满堂的嬉笑声,由不得面红耳赤。 那折扇公子双眉紧蹙,收起扇子,紧握在手中,又说到: “各位好汉,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看戏就算了,别在此添油加醋。这小兄弟定是无心冒犯,这样追缠到底岂不是失了身份。” “是啊,轩辕大傻,你要不就放了他吧。”有人大吼到。 刹那间,一根银针飞了出去,那人猝不及防,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银针,猛然倒地,竟是一声哀号都没来得及。 整个客栈都安静了,静得能听见一张一合的呼吸声。 “别再放些狗屁了。” 轩辕实将多余的银针收进袖子里,轻蔑的说到,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让在座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此时此刻,连呼吸声都安静了,只有大漠里狂风大作的呼啸声,有人是真的被震慑了,而有的人是在隐忍。 可是有的事,不能忍。 “啪。” 这是刀鞘与桌子碰撞的声音,震如惊雷。 “你二人作恶多端!平时也就算了,今日杀我兄弟,我钱老九定与你拼命。” 钱老九一手掀翻桌子,提着弯刀,一步一步朝着轩辕二人走去。这人眼神猩红,杀气重重,步伐走得极慢却稳健,拿着刀的手不停颤抖,像是在遏制心中的怒气。 轩辕实像魔鬼一样插着腰大笑,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令人头皮发麻。他的手脚瘦得只剩一层皮,覆在骨头上,连骨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算什么东西。” 轩辕巾拿着一把大斧,站直了身躯,直愣愣的看着钱老九,全然忘了念无边那事。 “兄弟之仇,不可不报。今日就算搭上我这条命,也要废了你两个狗东西。” 咯咯咯,咯咯咯,轩辕实用手插着肚子,笑弯了腰,他俯身大笑的瞬间,只见一根银针从手缝中顺风而发,迅如雷电,在空中直直的划过一条线。 楚云端站在二楼楼梯处,手中拿着那把破剑,挺拔刚毅,嘴里小声默念着:“袖里藏针迎风出,欲破其招斩其根。” 钱老九早有防备,见银针一来,刀便出鞘。弯刀泛着湛眼的银光,从刀鞘出来的一瞬间,好似流星划过夜空,日月失色。 “叮当。” 银针断做两半,落在地上,却只有一声响,他的刀实在是太利落。 轩辕巾双手拿着斧头,劈头直下,钱老九身形变幻,瞬转如影,疾步移到他的身后,弯刀朝着他的背直直砍去。 “叮。” 又是清脆的一声,他的弯刀与银针擦过,泛起火花,弯刀竟抵不住力量,一下弹开,钱老九吃痛的捏住手腕,隐忍不语。 轩辕实纵身一跃,从窗边跳了过来,掌中带风,瞬间而发,钱老九双眼震震的看着这一掌,手上却提不起力来接住。 突然间,一把扇子横在了中间,那扇子上画着大河山川,绵延千里,扇骨用湘妃竹制成,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 “两个打一个,不太公平吧?要不我也来凑一凑?” 说这话的是纹扇公子曾一天,他抿嘴一笑,收折扇子,打在轩辕实的掌心。 轩辕实迅猛手掌,却还是没躲过这一击,他的掌风涣散,整个手臂都变得酸麻。 “奶奶的,来几个都不怕,老子全部劈死。” 轩辕巾的大斧向着钱老九横劈而去,斧头周围的空气转成一股狂风,如刀子般锋利,所涉范围之大,无处可避。钱老九右手手腕吃痛,只能左手提刀,刀还未拿稳就被斧头带着一把甩开撞在墙上,发出哐当的声音,此时再无武器可助他,肉身凡躯,何以反抗。那斧刃锋利无比,眼看着就要划开他的脖颈,他认命的闭上双眼,兄弟一场,同去黄泉也好做个伴。 “呲” 这是坚韧的利器划开皮肉的声音。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八章:念家公子惹事端 钱老九脸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直流到地上聚成浓浓一滩血水。 这道伤痕本应该是添在脖子上的,但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为何轩辕巾突然偏了方向。 “谁!是谁打老子。”他提着斧头,怒目圆睁,巡视着大堂。 所有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不知他在说什么。 只有桃金娘,用六菱纱扇捂着嘴,望了一眼楼上的楚云端,抿嘴憋笑。 厮—— 钱老九捂着脸,上下牙紧紧咬合在一起,鲜血从他的指缝中不断喷涌而出。 哐当,震雷之声突如其来,原来是轩辕巾的斧头掉在地上,颤抖了几下后安静的躺着,他的手腕阵阵发麻,那横劈钱老九的一招他使了十成力,猝不及防间,却见一石子突然弹了过来,他为避开石子,强行施力催动手腕变了方向,却在此时被力反噬,手腕酥麻无力,筋脉犹如火烧般炽热,痛不欲生。 一旁的轩辕实和曾一天正打得火热,掌风有劲,风驰电掣,连连出招。而曾一天的扇子使得实在巧妙,一闭一开间,竟将所有招式尽数化解,轩辕实的掌尖连他的身体都没有碰到。 见那边打斗已停,曾一天不再周旋,双足力登,冲天跃起,已纵然到了轩辕实的身后,扇骨在他的肩胛骨上连连敲打,每一声都能听到清脆的回响。轩辕实迅转身体,面对曾一天,疾猛后退,拉开距离。 转身一瞬,扇子已然扔出,在空中飞旋,周身气流转动,长驱直入,扇沿顺着轩辕实的喉咙横向划开一条口子,迅速回转,稳稳落回了曾一天的手中。 轩辕实用手紧捂着喉咙,三根飞针从袖子中迅疾而出,追风逐电,猛然插入钱老九的魄户,神堂,魂门三个穴位。 钱老九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他刚刚虽然只被轩辕巾的斧头伤到了脸,但那斧风全部承受了下来,五脏六腑已然受损,只是在强撑而已,现在猛然被轩辕实三针插位,榱崩栋折,瓦解冰泮,全然无招架之力,双腿一软,啪的跪坐在地上。 “走。” 轩辕巾掀翻了桌椅,拉着轩辕实趁乱逃出,绝尘而去。 此时钱老九已然人事不省,趴在地上,双眼泛白,鲜血直流。桃金娘右手覆上他的脉搏,柳叶眉紧皱在了一起,双目下垂,摇了摇头。 “已经去了。” 她翻开手,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默默无语。 念无边蹲在旁边,从袖子里拿出许多瓶瓶罐罐,鹿华丹,金创药,乾坤如意丸,麝香保心药粉,定坤要粉,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就往钱老九的嘴里倒去。 “你干嘛。” 桃金娘把念无边的手一下子覆开。 ”我救他啊!”念无边着急的吼了出来。 “省省吧,你那些东西没用的。” “小兄弟,你不要急,各人自有天命,钱好汉已经去了,你用这些也无用,还不如好好收捡着。” 曾一天帮他把药罐收捡好,轻声劝说着。 念无边没有作声,呆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待到一切收拾完毕,已近午时,江湖中人见惯了腥风血雨,死一两个人全然不在意,更何况这事与自己有何关系,一时间只做鸟兽状散开,各做自己的事去了。 桃金娘忙碌的收拾着残局,计算今天打坏的物品价格,而念无边像个漫无目的的游魂般,一直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桃金娘最初生气的想甩掉他,后来也就释然了。 “打坏的这些桌椅共计四两银子,你来赔。” 她摊着手,一脸娇笑的看着念无边。 “我来赔,我来赔。” 念无边急急忙忙的从腰间拿出钱袋,抽出十两大的银锭子,放在桃金娘手中。 “这多的怎么算?” 她迟迟没有收回手,挑眉看着他。 “都给你,都给你。” 桃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把银子拽在手上,放下笔墨就去后厨找阿春。 “阿春” 厨房里浓烟阵阵,饭菜的香味顺着风吹来,环绕不去。 阿春小跑着出来,用手在面前扇动着空气,强憋着嘴里的咳嗽。 “你帮我去东边张二娘那里买几身衣服。” 桃金娘将那纹银放入阿春手中。 “要哪种样式的啊,老板娘?” “唔跟他那般好看的就行了。”桃金娘指着身后呆楞着的念无边。 “男人穿的啊?” “嗯。”桃金娘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那身材多高,腰围多大?”阿春紧握着银子,问到。 桃金娘凤眼溜转,覆在阿春的耳朵边,小声的说到“就西厢房那人” “老板娘你思春了啊!” 阿春了然的笑着看了一眼桃金娘。 桃金娘娇气的伸手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小嘴微撅:“别乱说”。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啊。” 阿春大笑着跑出客栈。 念无边在身后茫然的看着这一切,自己的银子怎么就被拿来给别人买衣服了呢? 金娘此时心情大好,也不再与念无边置气,转头微笑着说:“中午吃什么,我请客。” 念无边张大了下巴,这刚刚还打着算盘骗他钱的一个人,现在又喊着要请他吃饭,难怪阿爹说不要出来,这外面的女人实在是太阴险,太善变了。 “吃不吃啊?”桃金娘看念无边半天没有回应,又问了一遍。 “吃啊。当然吃。” “那你必须帮我一个忙,我才能请你吃饭。” 念无边恨不得拂袖而去,刚刚是她自己要请客吃饭的,现在又提要求。 “什么事?” 桃金娘眼波流转,左右看了看,把念无边拉到一边的角落,说到:“去帮我喊二楼最西边那个人下来一起吃饭,就说是你要请他。” “我和他又不认识,说了他也不信啊。” 念无边简直觉得这个女人蠢死了。 “总之你得想办法把他拉下来,你看你今天在我这里闯了多大的祸,现在做这么点事情就不干了?” “那行吧我这就去,你在下面等好了。” 念无边长年生活在遮天教中,受惯了父母保护,这才出来闯荡江湖几天,第一次看见死亡,心中着实难受得很,桃金娘每说一下,他就回想起钱老九躺着地上的样子,愧疚难当。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九章:童时恩人初相认 扣扣扣—— 念无边站在西厢房的门口,中指轻敲门。 吱—— 门被刷一下的推开,楚云端依旧穿着那身破烂衣裳,光着脚站在门口,目光呆滞的望着他,下一秒却变了脸色。念无边双腿跨在他的腰上,两只手环绕着他的脖子,死死搂住。 “跟我下去,不然我就一直抱着你。” 楚云端右手提着他的衣襟,用力将他往后拉去,却觉得越拉越紧,原来是念无边怕掉了下去,整个人蹭在他的身上,他越拉他就抱越紧。 “下去!” 他言辞清冷,不怒自威。 念无边吓得身子颤了两下,手上却是一点没松,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楚云端哪里理他,进了房间就关上房门,念无边一直不下来,他就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得,浑身不自在,不耐烦起来,索性跳上窗子,纵身一跃。念无边只听得耳边风声飒然,脚下瓦石不停在眼前飞速移动,狂风吹得他的耳根生疼,大漠的黄沙撞着他的脸,他的嘴里全是沙子,在楚云端背后呸呸呸的吐着口水,手上的力量却是一点没减弱,楚云端两眼瞪视着他,一言不发。 他双手背在身后,疾跑在客栈的房顶上,从一个屋顶瞬间一跃到另一个屋顶上,双脚生风,大步流星,瓦石纹丝不动,一点碰撞声都没有,大漠的烈日照耀着黄沙闪烁星星点点的光芒,天地间徒留一个硕大的身影,疾驰而去。 大堂的桌子上摆放着热腾腾的饭菜,玉盘珍馐,色味俱佳。桃金娘无趣的低着头,手上把玩着筷子,时间已过去约半柱香,两个人却迟迟未至,正苦恼时,一抬眼却发现楚云端正提着气咽声丝的念无边,站在她的面前。 “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可完成了啊。”念无边趴在桌子上,气若游丝,看着桌上的一桌美味一点提筷的力气都拿不出来。 桃金娘按着楚云端坐下,给他盛上一碗新鲜的饭:“楚大哥,你累了吧,快吃饭。” 楚云端默默无语,拿起筷子僵硬的夹着菜,他提手的一瞬间,破烂的衣袖滑下,露出齿轮性的一条硕大的伤口,在他惨白色的皮肤上显得分外可怖。 只见念无边呆楞的望着那伤口, 突然扑腾一下滑落到地上,双腿跪坐,双手覆在地上,身躯弯拱,竟是在跪拜。 楚云端没做理会,忽听得念无边大吼一声“恩人!”,面上一惊,心想得“莫不是在感念我刚刚没有把他从房顶上丢下去的恩德,那也犯不着行这么大的礼,十年未面世,现在江湖竟是如此的规矩了?” 念无边见没有回复,不住的大吼大叫:“恩人,请受我一拜!”。 客栈里的人都纷纷注目而来,桃金娘见情势怪异,忙过来拉起念无边,可这念无边死活不肯起来,一个劲的要到楚云端那边去。 楚云端见这样子也是奇怪的很,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进入那黑漆漆的虚境时只有12岁,人事未明,后来的十年里更没有人教导他,对于人与人之前的关系仅停留在12岁左右的认知,这时念无边突然行这么大的礼,他却只呆愣愣的回了一句:“我不会把你从屋顶扔下去的,你放心,不要谢我。” 这怕是楚云端近日来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了,也估摸着他是被念无边的动作吓到了,多说一点好安慰他的情绪。 念无边不依不饶的拽着楚云端的裤子,“你不记得我了吗?!是我啊?!是我!” 他激动得只差要蹦了起来,刷的一下把楚云端本就破烂的裤子又拽开一个大口子,桃金娘在一旁看得心惊,心念到:这念无边莫不是见了人死,一下子呆傻了?多好的一个俊孩子,刚刚到底被楚云端折磨成了什么样,此时竟要这般道谢。这事有七分都得怪自己,且自己还比念无边大个几岁,真是愧疚,日后定得好好对他才行。她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摸着念无边的头。 “我不认识你。”楚云端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语气淡然。他本想着温软一点,却是多年未与人交谈,摸不准语气,一开口竟比料想的效果还冷漠了几分。可这般冷漠,对念无边一点影响都没有,他此时就像一把热情的火,谁都浇不熄他。 “你看,是我,你想起来没有?”念无边把手攥成两个拳头,在头上比划着,好似孩童的发髻。“小的时候,在河边,还有一个怪老头。”他语气激动,身子不停的摇晃着。 楚云端眉头微皱,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嘴里发出唔的声音,好似有了记忆。 “是那个小顽皮吗?” 楚云端很小的时候就被送进了嵩山派学武,家境也不殷实,没有钱打点关系,于是与师兄师弟们感情淡漠,常年都是一个人出没。山下有一条河,每日傍晚,他都得拿着衣服下山来洗,有时会自己偷偷泡个澡,小小年纪便也练成了熟识的水性。河边常常会有一个比他约摸着小个六七岁的孩童,头上扎着两个羊角包,拿着竹枝,一个人玩耍。虽是孩童,却也着实顽皮,常常弄得水花翻涌,溅在念无边的身上,久而久之,两个人也就熟了起来,他不知道他的名字,见他这模样,便唤作他小顽皮。 “是我!是我!”念无边高兴的大笑了出来,起身坐在凳子上,拽着楚云端的手,不住的往他碗里夹菜。 桃金娘在一旁目瞪口呆,心想我竟是看了一出兄弟两人相认的把戏吗?可这一个热情如火,一个凉如冰雪,竟也能成为朋友,真是怪了。 大漠天气炎热,桌上的饭菜放了这么久也是一点没凉,桃金娘念着今日惊险,选的菜都是清淡可口的,桌子中央依旧放着一盆补气益体的药膳鱼,她盛出一碗鱼汤放在楚云端的右侧,见念无边直直的望着她,又不好意思的盛了一碗放在念无边的身旁,鱼香浓郁,混着当归,三七的香味,萦绕在空气中。 “对了,今日那两具尸体,还放在后院。你惹的祸端得自己料理,等会就去扔了吧。” 桃金娘双眼未抬,夹起一颗花生放进嘴里,漫不经心的说到。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十章:黄沙之下覆白骨 念无边夹着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挑眉看着楚云端,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说:“记得哦。” 桃金娘咳嗽一声,筷子敲在念无边的碗上:“说你呢。” 念无边一瘪嘴,眼睛里似要哭出水来,面前的一桌美食变得索然无味。他本就是娇生惯养,这次好不容易才从遮天教里逃了出来,就想着来看一下这偌大江湖,却没想到来这埋骨之漠的第一天就见了血。那两人死前不甘的眼神和满身的血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这要让他去把两人处理了,岂不是给他们机会冤魂索命吗。可这臭娘们,之前还唯唯诺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现在就变了,女人是真的不可信! “我陪你吧。”楚云端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在座的二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他性格冷漠,童年时少有的好友里这小顽皮算一个,此时能帮一下他也乐意得。 念无边一听这话,高兴的又吃了两碗饭。 沙子被烈日炽烤后,泛起层层热晕。楚云端光着脚踩在上面,和念无边并肩而行,一人拖着一具尸体。钱老九身上的血迹都已干涸,背上被银针扎过的三个穴位变得乌黑,他的眼睛紧闭着,但眼周血脉异常猩红,丝丝相连,似一张大网。 高温之下,楚云端和念无边都没心思说话,但这大漠茫茫,两人皆是初来乍到,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里走去。楚云端左走一步,他也跟着左走一步,楚云端停一下,念无边就停一下。可这走来走去,两人还在客栈周围打转。 “楚大哥,我们该去哪?”念无边小时候虽与楚云端交好,但两人都默契的没有问名字,只哥哥,哥哥的喊着,这年纪大起来了,要再那样喊的话却觉得害臊了,吃饭间听着桃金娘唤作楚大哥,他便也这样学了去。 “找个地方扔了就是。”楚云端也没处理过尸体,且这片埋骨之漠中,本就遍地都是白骨,黄沙之下,就算埋了也会被风卷起来。找个地方扔了,等风吹日晒的,尸体就变做干尸,大漠里,处理尸体都是用的这种方式。 可这中原来的念无边却听着大呼了起来:“不用烧掉吗?我们那,死了人都要烧掉!不然会腐烂!”,念无边正欲再问,楚云端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扔掉就成。” 他回头同情的看了一眼这两具尸体,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到“这可不能怪我啊,不是我说把你们扔掉的,我也没办法,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我打不过他,我只能听他的。你们晚上可千万别来找我报仇,我回家以后,日日给你们烧香,好吗。” 楚云端虽是嘴上这样说着,两人还是装模作样的用黄沙把尸体埋了起来。念无边用手刨了一个大坑,可沙子又一瞬间簌簌掉了下去,他无奈中,只得就这样把尸体放了进去。 这任务算是完成了,两人拍拍手就走了。大漠风沙大,日夜间都不停,这风呼呼一吹过,卷起皮面的沙子,露出了尸体的鼻子和嘴巴。 回去的路上,念无边一直打量着楚云端,仍记得小的时候和他玩耍时,楚云端个头不高但人机灵懂事,怎这十年不见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说别的,就那皮肤,一片惨白,比刚刚埋下的那两具尸体还可怕三分。念无边心里只暗暗念叨,这十年里他莫非连阳光都没有晒过? 左思右想,这前后的事情实在捉摸不透。他与楚云端也有十年不见了,十年前,他常常从遮天教中溜出来,但不敢走远,只得跑来河边一个人玩耍,慢慢也就与楚云端相识了。遮天教是魔教,结怨的江湖中人不少,所以父母对他看管尤其严厉,从他出生到现在从未踏出遮天教一步,除了趁父母不在时偷溜出来,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那片河边了。奇怪的是,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楚云端。 那天,风和日丽,他下午从后院的狗洞里钻出来,带着竹枝兴致冲冲的跑到河边去找楚云端。河边有一片树林,枝繁叶茂,阳光晒不进去,林中总是黑压压的一片。那日他的胆子也着实大了些,想着走近路,直直地钻进了树林里边。他的脚踩在落叶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惊飞了一片栖鸟,扑腾着翅膀从林中飞起。突然间,一怪老头从树枝中飞跃而出,蹑影追风,击电奔星。念无边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觉一个巨大有力的手掌抓住他的脖子,把他猛然提起,在树林中不停穿越,他的胡子浓密苍硬,随着风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念无边的眼睛。只一瞬的时间,两人出了树林,那老头如蜻蜓点水般从水上飘过,脚尖踩在水面上,水波不惊。“噗通”一声,念无边被猝不及防扔进河中央,他不识水性,刚被老头提着穿林而过,手脚早已吓得酸软,此时更是一点自救能力都没有,无力地沉入水中,不甘心的睁大双眼,透过层层叠叠的水波向上望去,却早已不见那老头的踪影。河岸边楚云端依旧在洗着衣服,突见河中央泛起一个巨大的水波,一只手在上下扑腾,衣裤还未来得及脱,一个猛扎进了水中,念无边见着熟悉的身影,紧紧抓住来人的手臂,那古铜的肤色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齿轮状的伤痕,他心上一怕,却不敢松手,一声哥哥还未喊出,突觉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他醒来时已然回到了家中,父母担心的守在床头。念无边小心翼翼的把来龙去脉告诉了父母,却特意隐瞒了自己和楚云端早已相识的事情,只道是偶然间遇得了一位救命的哥哥。 后来,他病好后立马跑去道谢,在河岸边守了七天七夜却不见得那位哥哥的踪影。只心想着这哥哥是怨恨自己忘恩负义罢,从那以后,他一有空就跑去河边,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知恩不报的这烂名号解释清楚,却是再也没能见着救命恩人一面。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十一章:重逢之日常叙念 此次两人能够重逢,实属命运怜悯。念无边看着身旁面白如纸,衣衫褴褛的楚云端,心疼的拽紧了袖子,仰头问道:“楚大哥,为什么当年你救了我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楚云端听见他稚嫩的声音喊楚大哥,竟觉得心头酥甜,一时心中回忆涌起,当年救起念无边以后还没来得及等他醒来,就被师兄急急传唤回了门派。大殿之中,师傅长老皆已到齐,正襟危坐,手拿戒尺。他噗通一声跪下,低着头,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时的画面已记不太清,只恍惚记得那日他的师傅叶长真,身穿一身素青色道袍,发丝灰白,不怒自威,拿着戒尺当着众师兄弟的面前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的身上,戒尺用硬头簧做成,质厚空小,坚硬高直,每打一下就在他的身上留下一条深红的血印子。叶长青反复问他是不是勾结魔教偷取门派宝物浮尘四根,楚云端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日日夜夜长留门派,忠心不二,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哪里可能承认。硬咬着牙扛着,大吼到:“没有!”。 啪——戒尺打在他的背上,愈发用力,皮肉绽开,深可见骨。“是不是你!”叶长青怒气冲冲,目光冷洌。“不是我!我没有!”楚云端手指攥在掌中,指甲划破掌心,鲜血沁湿了手掌。任他如何呼喊,如何挣扎,没有人相信他,他们只相信他们听说的一切,不需要证据就可以断一个人的罪。 长路萧条,人命堪比芥草。 再后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咬着牙沉默不语,被师父割断了手筋脚筋,废除武功,一把剑从他胸口直插而入,破背而出,鲜血从他的胸前滴落,他震震的看着,被师兄弟抬着扔进了后山的那片树林,心灰意冷,失去了求生意志,人事不省。 黄沙泛起太阳的光辉耀眼闪烁,楚云端行走在大漠中,脚踩在烈日灼烧过的沙子上,手指攥拳,指甲深深欠入手心,目光因回忆变得深邃,双唇紧闭。 念无边看见他的变化,心中黯然,这十年里,楚大哥一定过得不好,自己受他人救命之恩,需得涌泉相报!日后无论他有何事求助,自己一定尽心尽力。 烈日拉长了二人的影子,黄沙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越走越远。 “楚大哥。这十年你过得好吗?”念无边虽然心中知晓一二,却还是忍不住发问。 “不好。”楚云端目不斜视,看着黄沙尽头。 “为什么不好?”念无边抬头望着他,眼中全是茫然。 “没有人,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太阳。” 念无边一听,愕然大惊,急忙追问:“你在哪里?” “在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黑漆漆的,有一泉黑色河水和蓝色的花。” “你被人抓起来了吗?”念无边疑问。 “没有,没有人看管我。四周静悄悄的,连人声都听不见。只是偶尔头顶有硕大的沙沙的声音,我大吼起来却还是没有人回应。” “那你呆了多久?” “十年。” 念无边惊呆了,站在原地,双脚僵硬,十年的时间,多么漫长的十年,他是怎么度过的?楚云端没有等他,径直向前走去,双脚踩在黄沙上,悄无声息,一溜身进了客栈里,又逢君三个字高悬在客栈顶上,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念无边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楚云端进了房间,眼睛圆溜溜的打望着房间内的装饰。屋内的桌子上放着一叠崭新衣物,衣服多为灰青暗色,层层叠叠大约有三套,一双黑色翠竹纹金靴和流云暗影靴子整齐的放在两边。 念无边一见,兴奋的拿起衣服在楚云端身上比划着,楚云端面色冷漠,寡言少语,这暗色的衣服和他那气质还真配得上,阿春虽是一个杂役,欣赏水平倒还不错,衣服无论材质还是长度,都很合适,没想到这客栈中,一个普通杂役竟也能有这边非比寻常的观察力,只见过楚云端一面,连他的身段都一清二楚,念无边悄悄将那阿春记在了脑中,只待有机会便要去探一探他。 “这是什么?”楚云端翻看着衣物,眉头微皱。 “老板娘送你的衣服。”念无边想着桃金娘那扭扭捏捏的模样,大声笑了出来。 “我不需要。”楚云端把衣服一扔,背着手站在窗边。 念无边这一下可急了眼,这桃金娘的一片心意要是被他搞砸了,以后可没有好果子吃,好言劝说着:“楚大哥,这可是金娘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呗,而且你看你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换上这衣服多好啊,保证你马上变成一个俊俏美男子!” “我不用。”楚云端依旧执拗,背身站在窗边,连衣服都没看一眼。 念无边心下一急,一掌探出,掌中带风,直欲像楚云端的手臂抓去,料想他背对着自己站立,自然是看不见后面的动作,自己只要抓住了他,强行给他把衣服换上不就好了。可那楚云端是在生死窟中生活了十年的人,听觉早已被训练得灵敏无比,耳朵一动,只听呼呼的风声从背后传来,连忙一转,念无边扑了个空,一脚踩滑,啪的一下撞在了窗沿上,紧紧捂着肚子,懊恼的蹲坐在窗下。 楚云端望着这模样,忍俊不禁,脸上笑意满满,念无边一见楚大哥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身上的疼痛都缓解了几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撞得青红的手臂。 楚云端忍着笑,没有说话,绕过窗下蹲坐着的念无边,从桌上拿起最上层的一套暗青色衣衫,闪身进了屏风后面,那破旧的衣衫被他脱掉整齐叠好放在屏风之上,念无边一见,快步过去把衣服拿了下来,坐在一旁细细打量。这衣衫还是十年前的样式,衣服被洗的脱了色,灰灰暗暗的,就像一块抹布,他伸手上去一模,衣服薄如蚕丝,上面有丝丝线头挂在袖子上,仿佛顺着线头一拉,这衣服就能立马散架,他长叹了一口气,把衣服重新叠放整齐,放在桌子上,静静的等待楚大哥换好衣服。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十二章:金娘玉手挽云发 念无边在外等了许久,趴了一会又站了起来,心下愈发着急,大吼着:“楚大哥,你换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马上。”楚云端只一边回应着,却也不见人出来。 念无边不敢冒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桌上的茶都已喝得见底,却还不见动静,横生一胆,干脆往那屏风后面走了进去,定睛一看,楚云端早已换好了衣服,手上拿着衣带,不知所措的左右掰弄着,见着念无边站在面前,心中又气又恼,手上力道加大了几分,横着系上一个活结就算了事。 念无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从屏风后跑出,大开房门,站在二楼呼喊到:“老板娘!救命啊!” 此时已是傍晚,桃金娘正在和小二收拾客人用后的碗筷,听见呼喊,猛一抬头,却见念无边站在西厢房前,双手不停挥舞着。她心下一想,那不正是楚大哥所在房间吗,忙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手,提起裙子,全然不顾地大跑进了房里。 房中静悄悄的,只见念无边一人,却不见楚云端的身影,想起刚刚念无边大声呼喊的模样,现在又不见楚云端,怕是糟了毒手,一双眼睛柔情似水,眼泪恐要落下。 “你你别急呀。他在里面呢。”念无边慌张无措,直顾着把桃金娘拉到屏风后面去。 楚云端端正站立着,双手扯着衣带,胸口衣衫散开,肌肤白嫩,隐隐有光泽流动,颇有些风流少年的佻达。 “这衣带子怎么系?”楚云端声音细如蚂蚁,眼神不自然的望着桃金娘。 念无边把桃金娘往他怀里一推,讪讪笑着,溜出了房间。 楚云端接过撞在他胸口的桃金娘,只觉碰到肌肤的手心炽热,隐隐流出汗泽,桃金娘面上绯红,摆正了身子,玉手覆在他的胸前,牵起他的衣襟,那冰冷的手尖一下子碰到楚云端的胸口,他浑身一震,尤如电击。不由得心中疑惑,刚来客栈的时候桃金娘也用手尖碰过他的胸口,毫无感觉,不知怎的这一次全身竟然犹如千百只蚂蚁啃咬一般难受。 桃金娘的手是那么洁白无瑕,纯净纤细,她的拇指与食指掂起楚云端的衣带,双手一挽,动作行云流水,衣带子已然系好,楚云端双手在空中比划着,学着她的模样。 桃金娘动作温柔细腻地给他整理着衣服,一抬头撞见了楚云端低头看她的目光,他的头发全部飘散下来,披在身后,几缕发丝从额头流下,眼睛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配在一张棱角分明,轮廓深邃的脸庞上,更显气势逼人,不过此时的他,少了几分锐利,多的是一种似水柔情的温柔。 “你的头发散了要不我帮你束发吧?”桃金娘指了指楚云端的头发,眼睛如小鹿般温婉。 楚云端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发,竟像个大男孩般乖巧,轻嗯了一声,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窗子的左边有一个梳妆台,一轮明月般透亮的古铜镜放置在上面,楚云端坐在凳子上,双手僵硬的分别覆在两只腿的膝盖上,望着镜中消瘦的自己。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照过镜子了,在生死窟的时候,每日早晨捧起暗河的水洗一洗脸就算完事,胡子长了便用剑刃刮一刮,横竖也没有人会瞧见,就这样简简单单过了十年,这突然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才发现距离十二岁的时候已大变了模样。 桃金娘站在身后,拿着梳子,动作轻柔,从头顶一直梳到发尾,玉指沾起桂花油擦在他的发丝上,轻轻揉捏。他的头发长年没有打理,变得干枯糟乱,好在发色黝黑,等会挽起来也是一般好看。桃金娘细心的把楚云端绞在一起的发丝一根一根抽出,生怕动作大了弄疼了他。楚云端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金娘,她穿着素淡裙子,亭亭玉立,动作翩翩如仙,低头间发丝垂下,更添几分妩媚多情。 窗外的风吹进屋子里,吹得楚云端的发丝纷纷扬扬,空气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桃金娘虽长得极为妩媚,却不是一个多情的人,她一个人掌管客栈,常常逼不得已周旋在各个官人之间,也就练就了一身讨好男人的本领,可她越是看过太多面孔,越是对情爱没有期待,这世间男子都追求花前月下,春宵一刻,今日掌中珠,明日就可能弃之如敝履。可她却又矛盾的觉得楚云端是不一样的,从见他的第一眼起,孤傲而又淡漠的立于风沙之中,像十年前的那个仙人,翩翩而来。 小的时候,娘亲也是这样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梳头发,望着镜子里的她甜甜的笑到:“以后等你嫁人了,就不是娘亲给你梳头发了。有首歌谣,娘亲唱给你听,你可要记牢了。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路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六梳亲朋祝庆”,那时候桃金娘听不下去,娇俏的打断母亲的话,一溜烟跑了出去。 现在给楚云端梳头时嘴里却是不由自主的念叨着那首歌谣,面色红晕,桃羞杏让。 待梳顺了头发后,桃金娘将楚云端的头发全部梳在脑后,留出额头的一个美人尖,发丝高高盘成一个髻,她拿过桌子上的镂空白玉发冠戴在发髻上,插入碎骨簪固定,看着镜子里的楚云端满意的笑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番整理后的楚云端大变了模样,翩翩少年,飒爽风姿,不再是那一副邋遢落魄的模样,只觉整个人都轻松愉快了很多,心情也大好了起来。 “金娘,谢谢你。” 他转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桃金娘,语气难得的温柔。 “没关系啦。都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若是你还不会,就来找我,我帮你束发。”她想学着男人一样豪气的拍拍胸脯,却画虎不成越发显露出小女人的娇媚。 楚云端正欲解发让桃金娘教他一教,却猛然间听得“嘭”一声,房门被一股大力打开,念无边站在门口失魂落魄,嘴里吱吱呀呀念个不停,手指乱舞,不知在紧张个什么。 桃金娘拿起桌上的茶壶想倒杯水给他冷静一下,可那壶里空空如也,一滴水也倒不出来,转头间听得念无边终于捋顺了舌根,大吼着:“诈诈尸了!”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十三章:大漠怪人初露面 诈尸? 楚云端只听得念无边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几句话,想着尸体一事莫非是今日下午埋在黄沙中的那两具,可他探过钱老九和那兄弟的呼吸及脉搏,都是已经死去的迹象,怎会诈尸呢? 看这念无边恍恍惚惚的模样,也说不清个什么,楚云端干脆一手拂开了他,夺门而出。 才傍晚模样,大漠的天竟已全部暗了下来,客栈的门敞开着,一白发老头穿一身褴褛布衣,手上提着一个人,站在门口,狂风呼啸,吹动他的衣衫飞扬,正有风雨欲来的气势。 他左右手各提着一个人,正是埋在黄沙中的钱老九和那位兄弟,两人呈倒挂势,双手双脚无力的下垂,已无生气。 桃金娘见势从衣袖中拿出六菱金扇,紧握在手中,一触即发。可那老头却毫无要动手的意思,面上笑嘻嘻的,也不说话。 “洛三经,原来你躲在这里!”突然间,只听一男子声如洪钟,拍桌而起,勃然大怒,指着门口的那老头,蓄势待发,一只手却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那女子以褐色方巾束发,小声说到:“相公,别冲动”,男子猛然甩开了她的手,大发雷霆:“你叫我怎么不冲动!他杀了我一家老小十七口人!”,女子被震住,手上一恍惚,那男子便陡然从桌子上跳了出去,拿出背后的乾坤笔,那笔约是匕首的两倍长,笔杆从上到下由大至小,用漆金雕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笔毫呈黝黑色,丝丝分明,竟是用一根根铁丝做成。他的招式带着怒气,全然不顾笔法,风行雷厉,愈发狠烈,招招向着洛三经的脖子刺去。 这男子正是文笔山庄的当家人——铁笔文石,传闻他的乾坤笔吹毛立断,削铜剁铁,能刺穿石头,在江湖上如雷贯耳,然而三年前发生了一场浩劫,让文笔山庄大不如前。 三月二日武三经血洗文笔山庄,庄子里无人得以幸免,却独独留下了文石和妻子怀柔,就连二人七岁的女儿也死在了那个夜晚,一时间江湖轰动,文笔山庄下江湖追杀令追杀洛三经,却无人帮忙,纷纷避而远之,从那夜开始,文笔山庄也就一蹶不振,愈加落魄了。 文石带着妻子远离故里,踏遍山川,誓要找到洛三经报仇,却遍访三年不得踪迹,今日终于在埋骨之漠相遇,昔日仇恨纷纷涌上心头,死去的十七口人场景历历在目,越是着急报仇,手下就越是没有章法,全然忘记了乾坤笔该有的锐利和冷静。 洛三经嬉皮笑脸,左右闪躲,手上依旧提着那两具尸体却全然不影响速度,嘴上也没闲着,像蚊子一样念叨着:“诶?刺不中,刺不中”。 怀柔见丈夫心急如焚,坐立不安,踩着凳子一跃而起,剑从二人中间竖劈直下,文石慌忙闪避间失了方向,被怀柔一把拉着迅疾后退,立稳了身子。她右手紧抓住文石的肩膀,靠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到:“冷静点”。 桃金娘见文石情绪渐渐稳定,提着裙子从二楼下来,双手抱拳,动作不紧不慢,呵气如兰:“不知洛前辈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洛三经见金娘眉目如画,楚楚动人,心下一喜,笑颜又开了几分:“还是小娘子说话动听,不像那些人,一来就打打杀杀?若是能报得了仇还需要等个三年?” 文石一听这话,体内气血暗涌,拿着乾坤笔的手不停颤抖,怀柔忙催动内力,按住他的肩膀使他动弹不得。 “生气也没用。大家评评理,莫非我说的不是实话?”洛三经言语毒辣,脸上却是依旧笑嘻嘻的。 “三年前洛大侠屠文笔山庄满门,不仁不义,这事你还欠江湖中人一个交代。” 说话这人正是四大世家之一慕容世家的二当家慕容擒,慕容世家势头正旺,此番站起来说话一是为了卖文笔山庄一个面子,二是也想在此彰显自己的威慑力。 哪知这洛三经油盐不进,大笑了三声,嬉皮笑脸到:“我做事何须要给江湖交代?不仁不义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评判?”他的话语咄咄逼人,但脸上笑容满面,让人感觉只是在一般询问罢了,不由自主就想给他解释,却哪懂得这根本不需要理会,话语中明显是在骂人。 楚云端心里暗叹到:“好一个笑面佛”。 洛三经本是嵩山派的师叔,和蔼可亲,深得弟子们的喜欢,但他为人桀骜不驯,放浪形骸,所以常被门派长老们排挤,不得重用,终年一个人呆在嵩山的孤崖上。楚云端在嵩山习武时常常听起师兄们谈论洛师叔,不免对此人更加好奇,趁着夜深曾跑到孤崖上偷偷看过一次,见他在树底下舞剑,衣袂飘飘,落拓不羁,潇洒自然,动作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便以后每日夜深都偷偷拿着一把桃木剑跑上孤崖来,躲在石头后面,跟着洛师叔习武,是以楚云端的松风剑法有一半都算是洛三经教的,为了报答,他把晚饭的两个馒头分一个留给洛三经,每日练完剑悄悄挂在树上,日而复之。 今日再见到洛师叔已是十年后,物是人非,昔日的翩翩仙人已变得白发苍颜,只不过依旧笑容满面,不负“笑面佛”的称号。 慕容擒听得洛三经的问题,春风得意,正经回答到:“江湖人以仁义为先,不仁不义乃是大罪!犯了罪就必须得有交代,况且我乃慕容世家二当家,论声望,论名气,我皆乃上等,是否评论得起呢?” “哈哈哈,那仁义的规矩又是谁来定的呢?”洛三经开怀一笑。 “当然是是”慕容擒如鲠在喉,一时竟找不到话语来搪塞。 “规矩由人定,人又受规矩限制。是以人自己给自己设了个圈套往里钻,还不如废了罢”,楚云端粲然一笑,缓缓开口到。 “小娃娃说话明白,有大智慧啊”,洛三经喜爱的目光看着楚云端,满意的点了点头。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十四章:埋骨何须桑梓地 慕容擒大动肝火,正欲说话,桃金娘见势先一步站了出来:“洛前辈身如黄鹤,杳无踪迹,小女子今日能见得真颜,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前辈造访所为何事?” 洛三经一听这话,心中欢喜,看这小丫头的目光多了几分和蔼,之前的怒气也挥洒去了一半,一松手将钱老九二人的尸体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肉躯与地板实实在在的撞在一起,那尸体早已僵硬,还呈现个倒趴着的姿势。楚云端不放心,上前两步,用手探了探鼻息,手指间无任何空气流动,确认已经去世,无奈的回头望了念无边一眼,心下黯然到“这小子定是看见尸体被吓得胡言乱语了起来,可这二人也没复活,洛师叔提着尸体前来是何意思?” 慕容擒看着这尸体,胃里翻涌,用手捂着鼻子,皱眉大吼到:”快把这尸体抬出去!” 他身边的两个弟子训练有素,一人抱起一具尸体,面无表情,径直绕过洛三经向门外走去。 猝不及防间,洛三经左右双手齐齐探出,抓住两个弟子的后背,奋力一拉,那两人反抗不及,抱着尸体在空中一个翻滚,摔在了地上,尸体滚落一旁,露出血红色的面容,好不渗人。 死者为重,入土为安。钱老九二人有情有义,被奸人所害已实属可怜,今日还被人挖坟掘尸,死后连一个安身之所都没有,桃金娘看着实在于心不忍,掏出丝帕,撕为两半,覆在二人的脸上,免受众人目光审视。 “洛狗贼,你杀我一家上下不说,现在掘人尸体,真是心狠手辣,不得好死”,文石抓着妻子怀柔的手,愤然大骂。 他对洛三经恨之入骨,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杀掉他为山庄十七口人报仇,奈何自己武艺不精,且寻找三年也未见其身,此时一见心中焦急难耐,却苦于两人差距悬殊,他死了也就罢了,若不能给家人报仇才是抱恨黄泉,死不瞑目。文石攥紧拳头,手心快要捏出血来,心中想着:“忍下去!寻找机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洛三经似没有看见那杀人的目光,面上依旧笑嘻嘻,指着地上的尸体说到:“这两具尸体占了我的位置,我亲自上门来还给你们,恭恭敬敬,有何不对呢?” 这话说得在理,且那洛三经来了以后笑容满面,没有吵闹,没有大喊,安静的站在门口,礼数周全,全然不是上门找事的模样。倒是这文石和慕容擒不依不饶,不过说这尸体占了他的位置,却是让众人都疑惑,两具尸体不能走不能动,怎能说占了活人的位置呢? ”晚辈愚钝,未能理解前辈话中含义”,桃金娘声音温婉酥甜。 洛三经捋了捋胡子,说到:“我在我的地盘里睡得好好的,这两个傻小子带着两具尸体,在我的屋顶上挖了个大坑,还把人塞进来。我当然只能来还给你们了。” 楚云端听得云里雾里,念无边却灵机一转,覆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到:“楚大哥,他是不是在说那座死人墓啊?” 原来二人下午前去埋尸时,拉着尸体兜兜转转了几圈,不知该放在何处,见有一沙堡,堡上插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死人墓,活人勿扰。念无边大喜,说这就是用来埋葬尸体的地方!楚云端一想,嵩山山下确实有很多地方都是这样作为死人坟墓的,两人一致同意,于是在木牌前挖了一个坑,放入了尸体。可这老头说那是他的地盘,他不会住在坟墓里吧? 洛三通似能读心,哈哈大笑着,说到:“没错,那坟墓就是小老儿的家。” 念无边哪听得这些话,吓得大跳起来:“你你你你你住在坟墓里啊!”,他躲在楚云端的身后,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楚大哥,他不会是死人吧?” “我可不是什么死人我只是住在那黄沙下而已。”,洛三经胡子一撇,嘲笑道。 慕容擒冷哼一声,他作为慕容世家二当家,向来是一呼百应,莫敢不从,刚才好心出来劝阻却被洛三经三言两语怼得下不了台,让弟子抬走尸体又被抓了回来,那摔倒的不只是他的两个弟子,还有他慕容擒的颜面,不禁恼羞成怒,手捏一拳,心下冷冷想着:“我慕容擒岂能被此欺侮,等会只需挑唆两句,待那文石出手,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了”。 客栈里鸦雀无声,在座的人各自打着算盘,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屏气敛息,硝烟弹雨,一触即发。 念无边却丝毫没有察觉,站在楚云端的背后,小声嘟囔着:“你那木牌上自己写的死人墓,那住在里面的不就是死人吗。” 洛三经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双脚蹬地一跃腾空,霎时间,只见他又落回了原地,身边乍然多了一个念无边。洛三经的手指尖长,像老鹰的爪子一样锋利,按在念无边的肩膀上,念无边不寒而栗,战战兢兢,左右摇摆着只想逃脱,可他双脚像绑了石头一样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娃娃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洛三经面上堆着笑容,“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对。那死人墓里住的不就是死人吗?她死了,我也该死的!我该去陪她的!”,他对着念无边大吼到,笑容愈发诡异,竟似有癫狂之相。 念无边见那笑容吓破了胆,一只手捂着脖子,一只手捂着心脏,想着先保住这两个要命的位置,那老头疯疯癫癫的,等会伤了其它位置还有的救,要是伤了这脖子和心脏自己可就完蛋了。 “你三年前就应该死了!”文石拿着乾坤笔指着洛三经,“你杀我山庄十七口人,早就该去陪葬!” “该陪葬的是你们!” 洛三经一掌向念无边打去,脸上全然没了笑容,面容扭曲,发丝散乱。 慕容擒一见,心下暗喜,机会来了,惺惺作态的说到:“是啊,文兄,你们山庄可欠晚香玉一条命呢。”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十五章:身入剑阵破无双 晚香玉。 洛三经一听这名字,怒不可遏,身形虚如鬼魅,转瞬之间已移动到慕容擒的面前,扼住他的喉咙。慕容擒没料到他反应如此迅速,还没来得及反抗,已被一招制住,面色深红,呼吸困难,手脚麻木。他的两个弟子左右各持一剑,镜像而立,攻其不备,剑招凌厉。洛三经力敌千钧,一手抓起慕容擒向左扔去,与那二人进入混战。 慕容擒撞在墙上,骨节发出啪啪的响声,痛不欲生,大张着嘴巴,不停喘息着。 那两个弟子攻招恰恰相反,一人攻上,一人便攻下,正如镜像般,洛三经左右闪避,那剑未能伤他一毫,他却也未能伤二人一毫。 楚云端和桃金娘扶起倒在一旁的念无边,那老头本无心伤他,却因一时气急,手上未能控制力道,三成的力活活被使出了五成来,好在打中的是肩膀,念无边倒地后疼得缩成了一团,见二人前来扶他,破涕为笑,欣喜的说:“还好我聪明,护住了心脏。” 楚云端见他还笑得出来,气急到:“若是洛前辈真想伤你,你以为你能护得住?” 念无边想着那洛三经掐慕容擒脖子那一幕,心子一抖,那慕容擒登峰造极的武功都抵挡不住,自己几斤几两,更觉害怕,忍着肩膀的疼痛,死命往后面缩了几步,生怕那洛三经再找上他。 “把你拿袖子里的瓶瓶罐罐都拿出来吧。”桃金娘见他这模样,笑着说到。 念无边应声将袖子里的药都抖了出来,他从家里第一次出来闯荡江湖,不知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便一口气将遮天教中上好的药都带上了。 桃金娘冰凉的手蘸着药涂在他的肩膀上,他只觉浑身舒爽,疼痛也减了三分。 那慕容擒许是缓过了气来,抓起桌子上的水壶咕噜咕噜的就往喉咙里倒。 慕容世家的无双剑阵果然名不虚传,二人配合天衣无缝,山鸣谷应,相得益彰,洛三经周旋在其中,竟迟迟破不了阵。 慕容擒见状大笑到:“潜龙困在泥潭里,脱不了身了。哈哈哈,可怜那晚香玉如此美人,却落得那般下场,你说他要是看见你这副模样,还会不会奋不顾身呢?” 洛三经听见这话,心神不宁,面前总浮现起晚香玉倒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模样,手上加大了力劲,不再理会那无双剑阵,任剑招在他面前挥舞,他要杀人,谁都拦不住,就算那剑刺破了他的喉咙,他也不会停止。 晚香玉的事情慕容擒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当年洛三经与晚香玉相恋,那女子绝色天姿,温婉贤惠,可偏偏是一个不会武功之人,洛三经为了她判出师门,隐居江湖,妄想此生淡泊名利,与美人禾田月下。但江湖中人哪愿意,恩怨岂可一笔勾销,况且那洛三经熟通经脉,身上藏着一本《五经图》已让人朝思暮想,之前念着嵩山派的势力不敢明抢,现在一看洛三经孤身一人,全都利欲熏心,渴鹿奔泉,好在还有几分江湖道义,一律没有对晚香玉出手。 然而当时文笔山庄的当家人文渊胆子实在大了些,竟然劫持晚香玉来威胁洛三经交出《五经图》,洛三经不肯,气急之下不管不顾对文渊出手,开始时念着晚香玉只用了三分劲道,后来越打越急,出招迅猛狠烈,文渊渐渐不敌,猝不及防间,洛三经的掌心已至他的胸口,此招一中必是致命,文渊心下一沉,霎然拿晚香玉替他挡下了这一招。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伊人已逝,空留相思。洛三经万念成灰,当夜杀掉文笔山庄十七口人,却独独留下了文石和怀柔,天地间再也寻不得他的踪影。或许他是心中愧疚不敢面世,也或许他是去追寻和晚香玉约定的凡俗生活了吧。 再次见他即是今日,时间已过三年之久,物是人非事事休,可那仇恨却是绵绵无期。 洛三经思念成疾,再听得慕容擒念到晚香玉的名字时,悲痛欲绝,已无心恋战。 突然间,飞沙走石,客栈的桌子嘭的一声尽数炸裂成碎片,洛三经仰头长啸,声嘶力竭,血泪盈襟,其声痛贯心膂,有如夜莺啼血,震人心魂。 他的白发飘散,腾空而起,化作幻影,刹那间,只见他倒立于空,单手按在慕容山庄一弟子头顶,手掌轻轻一转,头身分离,那人已无气息,他的头在脖子上转了几圈,咕噜噜就往地上掉去,砰,砰两声同时发出,竟是另一人的脖子也被扭断了,速度快如星火。 那断掉的头滚到慕容擒的脚上,头顶五个手指型的凹槽赫赫在目,他吓得抱紧了腿,往墙角缩去。 洛三经强行破阵,身上千疮百孔,精力不济,扶着木柱,一口鲜血急欲喷出,他指尖飞速,点在璇玑和中府两个穴位,生生把那鲜血吞了下去,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们慕容世家的无双剑阵也不怎么样,不知怎能排上四大世家的位置?自以为二人镜像对出,就无招可拆,若是愿意舍弃,硬吃一招,一一攻下,岂不容易。有舍才有得,破不了这剑阵的都是蠢材。” 慕容擒大吃一惊,无双剑阵乃慕容世家绝顶阵法,讲究困虎在笼,画地为牢,几人对立而站,出招相反,四面楚歌,让人不得破解,愈渐疲逸,最终磨死在这剑阵中,尤如巨大的笼子将人困入其中,再挣扎也只是徒劳而已。这天下间能独身一人破这剑阵的寥寥无几,想不到这洛三经竟能看破其中奥秘。 “剑阵事小,若是破不了心结,那才真是无药可救。”慕容擒一脚把那弟子的头踢开,反讽到。 “哈哈哈,我已是老弱残躯,不劳费心。倒是文石,怀柔二人,须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性命才是。”,洛三经收了笑容,目光如炬,蓄势待发。 文石见了刚才洛三经残忍杀人的一幕,心下有些不敢再出手,握着乾坤笔站在远处,已不如初时那么激动,语气平缓地说到:“不自量力也罢,送命也罢,我定是会为山庄老小一洗血仇的。”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十六章:伊人已逝空余恨 十七口人的命不能白白葬送,这事错的本就是文渊,山庄里的其他人是无辜的,可晚香玉也是无辜的,孰是孰非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 “要报仇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洛三经虽然受了伤,但他一代宗师的实力对付文石和怀柔两夫妇还是游刃有余。 慕容擒身体渐缓,从墙角站起,打量着文石二人,只见那文石手上乾坤笔依旧紧握,但眉目间的怒气已然淡了许多,怀柔握着他的手,小鸟依人般站在一侧,沉默不语。他心知这女子虽有仇恨但脸软心慈,必然是成不了什么大气,主要目标还是在文石身上,可那文石有勇无谋,一腔孤勇,且人云亦云,举棋不定。曹刿论战时曾说:“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时的文石已然错过了一鼓之时,现在心中忧虑甚多,寒心销志,不知该不该出手。作战时,勇气和愤怒能激发一个人的若干潜能,可他失去了勇气,只会畏手畏脚,更加不是洛三经的对手,自己需得想个办法激一激他才是。 慕容擒笑里藏刀,眉头一皱,计上心头,缓缓开口到:“洛前辈,我那两个弟子刀尖上涂了见血封喉,你可知道?如此义无反顾,你就不怕无路可退吗?” 楚云端一听,心中大惊,望着桃金娘,两人目光相对。 见血封喉又名毒箭木,树汁呈乳白色,剧毒。一旦液汁经伤口进入血液,生命危在旦夕。 桃金娘覆在楚云端耳旁,小声说到:“去看看。” 楚云端颔首默认,走到洛三经的身边,右手指尖覆在洛三经的太渊穴上。脉为血之府,贯通全身,所以体脏腑发生病变,往往反映于脉,有时在症状还未充分显露之前,脉象已经发生了改变。人体各经脉均会集于肺,而寸口为手太阴肺经的循行部位,其上之太渊穴,是脉会之处,所以有“脉会太渊”之说。 楚云端静心感受,洛三经脉搏缓慢,一息三至,脉有歇止,止有定数,又见他寸关尺三部脉皆无力,重按空虚,应指松软。 桃金娘见楚云端眉头紧皱,轻唤到:“楚大哥”。 楚云端回头接过桃金娘扔来的护心丹,递给了洛三经:“前辈,这是念家公子带来的护心丹,你先吃上一颗,护住心脉才好。” 此番洛三经强行破阵,肩上背上皆是剑伤,鲜血已然染红了衣衫,出血不止,脉象虚无,楚云端也无法确定是否剑上真有“见血封喉”,但双方对战间最怕拆人心智,胡思乱想必然行动受制,出招不利。 慕容擒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大笑着说到:“见血封喉无药可解,你出手时催动内力,加速血液流动,此番就慢慢等死吧。” 洛三经服下护心丹,让楚云端食中两指点在他的关元,血海,三阴交,地机等穴位,闭目盘膝而坐,调整气息出入。 “你死了倒也好,你死了才是为晚香玉报仇。你记不得真正杀死晚香玉的人其实是你吗?”慕容擒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嘲热讽到。 洛三经最听不得这话,又因受伤后本就心神紊乱,再受刺激,一下子如雷轰顶,双耳嗡鸣作响,热气奔涌,突然睁开眼睛,歇斯底里大吼到:“不是我!” 他的反驳无力又苍白,但是他此时心中的唯一反应,因为他害怕,他愧疚,他无奈,他恨! “是你!你忘记了吗?是你亲手杀了她!可怜她一个女子,却被心爱的人一掌劈中,该有多么绝望伤心啊。”慕容擒看着洛三经这样子,心中大喜,眼瞳猩红,面上却冷冷说到。 “不是我!是文渊!是文渊那个老贼!他该死!他劫持我心爱的女人!他杀了我心爱的女人!他该死该死该死!文笔山庄一家上下全都该死!” 洛三经几近疯狂,大吼大叫,只觉身体热血翻涌,气息乱窜,双手犹如火烧,内力崩涌而出,无处发烧,竟一掌劈在了柱子上,一时间尘沙飞扬,瓦片乱撞,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他自认负了晚香玉,却不敢面对,三年间不停欺骗自己是文渊杀了她,却始终心结难解,郁郁寡欢。 “是文渊,不是我” 突然间,洛三经抱头蹲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其声哀婉凄烈,撕心裂肺。 “对,是文渊是文渊杀了她。文渊不顾江湖道义,为了一己私欲劫持晚香玉,若不是他用晚香玉挡下那一掌,晚香玉又怎么会死去呢?” 楚云端见形势不对,慕容擒句句不离晚香玉,刺激洛三经发疯,现又引导他将矛盾转移到文笔山庄上,洛三经心智不明,不能思考,所思所动全都跟着慕容擒在走,要是再让他说下去定然生变。 他单手提剑,顺势而出,迅疾如电,飞若蛟龙,似水中望月般虚无缥缈,身形难测。 慕容擒见大计快成,春风得意,无心与楚云端打斗,招招只顾抵挡,闪避间余光不离文石怀柔夫妇。只见那文石听见洛三经骂他父亲的话,气急败坏,一掌推开妻子,手拿乾坤笔飞奔而来。 洛三经全然崩溃,竟将那柱子当做了文渊,一掌接一掌如雨打梨花般密密麻麻而来,嘴里大吼着:“我杀你全家!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一个都活不了,全都去陪我的晚娘!我要你们为她送葬!去死吧!” 他收掌为拳,不管不顾重击直下,骨节与实木相撞发出砰然喧声,手心鲜血直流。 楚云端分心,手上力道减了三分,攻击缓慢,慕容擒见状剑尖飞扬,毫不留情,向着他的心脏刺去。 桃金娘心急如焚,却因顾着念无边不得脱身,大吼到:“小心啊!”。 那洛三经听见这一声女子着急的嘶吼,手上动作停了下来,眼神空洞,痴楞楞的望着空气:“晚娘” 楚云端心神一动,急忙转身,却已来不及,那剑直直插入他的肩膀,剑尖透背,鲜血顺着剑锋从背后滴落。 慕容擒嘴角抽搐,嗤之以鼻,冷笑到:“狗东西,真是不自量力!”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十七章:火树银花不夜天 尤记十年前,他的师傅也是如此模样将剑刺入,只不过刺中的是心脏,而不是肩膀。 这世间何为不自量力?何为奋不顾身? 要是每个人都量力而行,谁来乘风破浪,九天揽月呢! 楚云端眼若饥鹰,握上剑刃,将剑一掌拔出,剑锋从他手中而过,划破掌心,血肉横飞,他不动如钟,面上讥笑:“鹰犬当道,天地混沌!” 他目空万物,一剑横出,身影踏于凌霄之上,瞬变无形之中,剑光血影,杀气无痕。他掌中剑变化极快,慕容擒节节逼退,猛然撞在身后的柱子上,一瞬间,剑尖已点到了他的面前。可那慕容世家二当家岂是浪得虚名,身子一缩,滑如泥鳅,竟是一下子从柱子窜了上去,蓦然翻转,脚腕勾在木柱上,身子平行于地面,纹丝不动,居高临下的看着楚云端。 “鹰犬也罢,狼子也行。这世道,输赢才是硬道理。” “输赢只是一时,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改变。” 楚云端说罢,一剑刺去,慕容擒忽然向上一缩,避开剑锋,他只靠两只脚就能将整个身体稳定在柱子上,手上招式一刻未停,其功力深不可测。 而另一边大战在即,好在洛三经还有几分神识,见乾坤笔夺面而来,下意识往右一个闪避,文石怎会放过这个机会,招招连环出击,心狠手辣,那笔在他的手上竟像剑一样锋利顺畅。而洛三经受了刺激,接招不稳,脚步颠簸,疯疯癫癫,见那文石长相与文渊有七分相似,一时间竟以为是文渊在世,双手猛然拍地而起,大吼道:“文渊!狗贼!你竟然还活着!”。 “老子杀了你!给晚娘陪葬!” 文石听得洛三经大骂父亲,心中更是怨恨,咬牙切齿,大喝一声:“呀!”,一笔掷出,同时双手齐出,向他胸口抓去,洛三经猝不及防,猛然后退,避得了乾坤笔却避不开双手,嗤的一声,胸口上已然有了六条血印子,一直蔓延到肚子上,那文石一手抓住空中的乾坤笔,又是向前一冲,笔尖飞速刺出,洛三经被逼的速速后退,撞在了桌子上,喀喇喇的一声响,他捂着后腰,闷哼一声,从桌沿滚了过去。 文石见状心中大喜,等了三年,为山庄报仇的时刻终于到了! 他踩着桌子一个纵跳,凌跃空中,双手抱笔,将内力全部汇聚于掌心之间,如猎鹰般俯冲而下,向着对方胸口插去。 只听“叮”的一声,那笔尖却是直直的插入了地面,足有三公分深,洛三经危难间一掌拍地,借着反力,身体猛然滑了出去,躲闪不及,肩膀仍被乾坤笔刺伤,皮开肉绽,他捂着流血的肩膀,迅速站起身来,电光火石间,一刻也耽误不得。 文石双眼充血,侧目而视,那笔尖插入太猛,拔出来时着不得力,猛然向后飞去,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血蒙蒙的一片,乾坤笔飞在空中化为万千重影,影影绰绰,迷离恍惚。他步伐踉跄,东倒西歪,双手在空中乱舞。 文石将所有心血全然汇注在那一笔之中,满腔孤愤都在刚才爆发怠尽,现下只觉胸中热血奔涌,浑身上下如烈火焚烧,脉络虚浮,手足无力,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啪”地一声响,震动四方。 文石双膝一软,猛然跪在了地上,那乾坤笔从空中笔直落下,切断他额前的缭发,一头栽入地面。 “哈哈哈哈”。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切都完了,他等待的三年只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一场笑话而已。 疯狂的大笑后,迎来的是无声的寂静。 一滴 两滴 三滴 地面上出现了一颗颗的水渍,珍珠般透亮从空中落下,然后又晕散开来,沾染进泥沙之中。 “朝看花开满树红,暮观花落枝头空。” 那声音幽远空灵,带着丝沙哑和无奈,靡靡之音,绕梁三柱,抬眼望去,竟是文石在哭泣。没有话语,没有哀怨,只是无言的沉默,他的眼睛失了焦距,空荡荡的 “啊!!!!!!!!!!” 突然间,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文石双手握笔,猛然站起了身,他的双腿无力,脚步踉跄,砰的一声撞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怀柔见状大步跑了过了,紧抓着丈夫的双手,清水似的凤眼波光潋滟,扑闪着泪珠:“相公,我们不报仇了好不好” 她很明白文石要做什么,可是她不会阻止,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尊重他的决定,只不过她还是不够勇敢 文石心中一软,放下了双手,抚摸着妻子的脸庞:“嗯。” “我们去看三月的杜鹃花好吗?你答应过我的。”,怀柔微微一笑,眼中的泪珠却落得更加急促。 “好。” “那还要去北方,感受冬日的大雪纷飞。” “好。” “你放下笔好吗?我们可以走。” 文石沉默了,望着妻子的目光柔情似水。 “对不起。” 突然间,他一掌推开了怀柔,手拿乾坤笔,一跃而起,举步生风,奔逸绝尘。乾坤笔在空中化做万千流火,灿若星辰,昙花一现间突然疾如闪电,五行并下,竟是使出了乾坤六式中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洛三经神志已然恢复了七八分,定睛望着空中幻影,手掌夺然而出,向上一抓,却空无一物。文石身子猛然向下落去,手中笔速而飞出,如暗器般飘忽迅疾,势如破竹。洛三经双脚踏在墙壁上,绕过乾坤笔,借力空中翻转,一掌打向文石。 “砰!” 这是身子撞在墙上的声音,洛三经的这一掌竟直接将文石打入了对面的壁上。怀柔大惊失色,娇润的面色已然变得惨白,手足无措的抱着丈夫:“为什么” 文石双目无神,鲜血顺着嘴角留出,四肢瘫软在怀柔的怀中,五脏六腑全然被那一掌震碎了。他早已知道,死亡是注定的。之前趁着洛三经失智时没有成功,现在更不是他的对手,可他还是想试一试,或许有机会呢?山庄十七条人命都背负在他的身上,他必须得为他们报仇,哪怕两人相差悬殊 “你死了,谁带我去看杜鹃花?你答应我的!” 怀柔愤恨的大吼出来,声音嘶哑哀怨,可那文石已然没了生气,手臂瘫在地上,双目空洞。心爱的人已经死了,还有谁能听懂她的呼喊呢。 “我不管!” “你答应我的就必须陪我去做!” “这是你答应我的!” “就算死了也不行!” “我要生生世世缠着你,生生世世跟你在一起!” 怀柔温柔的望着丈夫文石,替他整理好衣服,突然拿起落在地上的乾坤笔,猛地向自己胸口插去。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十八章:冤冤相报何时了 文石可以不死,怀柔也可以不死,可是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做出了如此选择,因为对他们来说,死也许是一种更好的解脱。文笔山庄昔日威名早已不在,世间空留文怀二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一切已成定局,就算报仇也无法挽救十七口人的性命,只不过是寻求心中的安慰罢了,死去的人又能感知到什么呢? 他们二人的尸体躺在墙下,而洛三经站在远处,望着自己出掌的手,茫然无措。那日晚香玉也是如此躺在他的怀中,安静的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她的眼睛温柔的盯着他,却再看不到一丝焦距。尤记得他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恨我吗?” “不恨。” 这世间唯有生离死别不可阻止,月明千里,却两人阴阳相隔,相思无处话,唯见孤坟,白骨一具。 楚云端与慕容擒在一起打得难舍难分,怀柔与文石二人的死亡终于在他俩的湖面上惊起了一层浪。楚云端回头望向洛三经,见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震击,哀思如潮,已然没有笑面佛的模样。 “呵,废物。都已经给你把局面铺成这样了,依然不能成事,不死也没用。” 慕容擒望着文石的尸体,转换脚法,一脚踩在柱子上,借力踏空,纵身一跃,到了另一边的桌子上,剑尖垂下,点在木桌面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楚云端和洛三经二人:“小兄弟,我就不懂了?你为何要帮洛三经?我在江湖上可没有见过你,莫说你是他的私生子吧?” 慕容擒哈哈哈地笑出声,嘲讽又挤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二人。 楚云端父母是乡野之人,家中生活不好,常常食不果腹,母亲在他三岁那年已然去世,七年后父亲也因病同去,拜上嵩山的时候,家中已无亲人。虽然童年的生活不好,但他父母二人对他依旧严厉相待,教书习武样样不能落下,哪怕只是一些强身健体之道。此时听得慕容擒如此开他父母玩笑,勃然大怒,还未等他出手,洛三经已经一掌向慕容擒拍去。 那慕容擒笑着脚尖一点,跃出高空,飞檐走壁,竟然从壁上直接走到了屋顶,倒挂而行,脚步轻缓,全然如同行走于地面之上。 “悬鱼上顶。” 洛三经冷笑着,慕容世家的核心之法讲究对立,万事万物皆有两面,一正一反,一上一下。攻其一点,不及其余,需面面俱到,才可让敌人无处遁形。所以他们的武学皆是由镜像而生,自己和镜子中的人恰恰相反,但合二为一,即可至纤至悉。 此时慕容擒使出的正是慕容世家的轻功“悬鱼上顶”,人行走在屋顶上如履平地,以上观下,耳听八方,见大局者,方能统筹兼顾。 洛三经和楚云端皆是师从嵩山剑派,嵩山剑法中有一招名为镜花水月,正好与慕容世家观念相反,讲究以点制面,以一抵十,敌人犹如水中花,镜中月,虚幻飘无,可望不可即,只可破点及面,搅乱池水,刺破明镜,在虚无中取一真谛。 楚云端和洛三经二人见慕容擒踏于屋顶,健步如飞,皆提步而起,楚云端拿剑,洛三经捏掌,直直向着慕容擒攻去。 霎时间,飞花四溅,屋顶尘沙簌簌落下,剑与掌的声音混在一起,只听得长长的一声,嗤啦啦,楚云端的剑在屋顶划开一条长口,火光闪烁,那痕迹从屋顶中央一直蔓延,停在了墙壁上,突然消失殆尽,剑与人皆重重落在地面。 几滴鲜红色的血从空中猛然滴落,与地面上的一大片血液融合在了一起,楚云端的肩膀因用力太猛,将之前的剑伤又撕裂开来,血流的越来越快,他的肩膀已然染成了血红色,无力的垂落在地上,身躯瘫软的跪坐着,眼神涣散,那把破剑就静静的躺在他的面前,却无力去拿。 再听得“啪”,“啪”两声重响,慕容擒和洛三经皆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他掌风未熄,盛气凌然,却不再出手。 慕容擒捂着左肩,大声笑道:“好一个镜花水月,可惜终究是慢了。我早就说过了,输赢已经注定,任你如何努力也没用,废物永远都是废物!” 是的,楚云端输了,从他一跃而上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他慢了,慢就是破绽,一瞬间可以决定很多事情。 他出剑不够凌厉,招法不够迅速,在敌人看来,这些都是可乘之机。他的剑还没挥出,慕容擒的剑尖已经划破了他的肩臂。 而那把剑本来可以直接砍断他的手臂 微末之间,已然相差千里。 从他出生死窟之时只过了几日时光,却见识了如此多武林豪杰,一招一式皆各有章法。楚云端修炼失心经十年,内力浑厚,却所知所见甚少,只学得一套松风剑法和九一剑法,此刻与慕容擒真正打斗起来,力不从心,只不过是蜉蝣撼树,螳臂当车而已。 而慕容擒刚刚避开了楚云端的剑招却没能避开洛三经的掌风,那一掌击中了他的左肩,此时只觉得隐隐作痛,整条手臂都已酸麻,只怕不及时调理就会废掉。 洛三经见他这得意的模样,不禁笑到:“确实,你也不过是一个废物而已。” 慕容擒听得这话,咬牙切齿,敢怒而不敢言,愤恨的望着洛三经,心下想到:文石真是无用至及,之前已然下计骗洛三经中了见血封喉之毒,又用晚香玉之死刺激他,路已经铺平到如此地步,可那文石依旧杀不死他。这洛三经功力深厚,自己受伤后更不是他的对手,此时不能再贸然从事,好歹他之前也是嵩山剑派的长老,若真撕破了脸皮,慕容世家也没有好日子过。 既已想通,慕容擒当下立断,恭恭敬敬说到:“晚辈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能输在洛前辈手中也无憾了。只希望前辈念在我愚昧无知,一时冲昏了头脑,不要与晚辈计较。” 话毕,他从袖子中掏出一瓶丹药,取出一颗放在手中,双手捧着举过头顶,躬身递于洛三经面前。 “此药乃慕容世家特制闻香丸,能解百毒,望前辈服下,再运功打坐,以此清除体内见血封喉。”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 《在云端上》正文 第十九章:命中一息探经脉 洛三经根本没有中毒,慕容世家乃一代名门正派,怎么可能在剑刃上淬毒,然而他此时做出如此姿态,一来不拆穿见血封喉的谎言,二来也可以化解和洛三经的恩怨,至少表面看来是风平浪静的。 洛三经接过他递来的闻香丸,没有犹豫,一口吞下,只觉喉咙清爽,口齿留香,继而盘腿坐下,息目运功,调整气息。 此时的楚云端已被桃金娘扶在一旁坐下,肩膀上的衣服撕开,露出一大片瘀黑的血肉,桃金娘拿着念无边的药给他细细涂抹,又叫阿春拿来纱布,绑在他的肩膀上。 “楚大哥,我们可真是同病相怜” 念无边忍着痛,小心翼翼的挪到楚云端的旁边坐下,见他左臂满是鲜血,肩膀上的划痕深得可以看见白骨,不由浑身一震,悲从中来。 楚云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僵硬而又无奈,此时此刻实在是没有心情说话。 慕容擒并不想放过楚云端,但他见楚云端事事帮着洛三经,料想他二人关系应该不一般,此番已经决定不与洛三经生事,那这楚云端也是一时半会惹不得,不如暂时先放下此事,毕竟这种小角色,什么时候都可以收拾,不过在这之前,先有必要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小兄弟,在下刚才看你使用的松风剑法中的招式,敢问可是嵩山剑派的人”,慕容擒拱手相问到。 洛三经听见这话,猛然睁眼,目光质疑的望着楚云端,心中百转千回:这孩子刚刚最后一招正是和我一同用的松风剑法中的镜花水月,可是门派的弟子怎么会到这埋骨大漠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楚云端的回答,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样的身份何其尴尬。 “我曾经拜于嵩山门下。”,楚云端沉默了很久,最终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慕容擒见他这结结巴巴的样子,已然有了头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叛离门派就相当于是背叛亲人,要承受的惩罚太过于沉重,所以弟子一般都不会选择判门。楚云端这幅黯然的模样,定然是被门派给逐了出来,一个江湖散人,又何足畏惧呢? 慕容擒喜形于色,正欲开口,却突然听得浑厚的声音响起:“没有曾经和现在的区分,只要进过嵩山派,都是我嵩山弟子。” “你还是可以叫我一声师叔。” 洛三经一连说了两句话,将慕容擒的话语全然堵了回去。 慕容擒双手紧攥拳头,心中极不耐烦:这洛三经早已是个判出师门之辈,有何颜面说这番话?面上却微笑着,不紧不慢的说:“洛前辈说的是,嵩山派乃一代武林大宗,楚小兄弟剑法纯熟,正有嵩山之风啊。” “是也。” “没想到我来还个尸体,居然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不过现在尸体也还了,不知道大家还聚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洛三经已觉胸中炙热消退,气血温和,四体通泰,神色自若,停下了打坐,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大家风范。他的逐客令下得何其明显,所谓的大家也只不过是针对慕容擒一个人。 慕容擒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可他怒气未退,却又为了保全颜面,只得恭恭敬敬一行礼后回到了后院房间。 又逢君客栈分为前院后院两个部分,后院风景秀丽,别有洞天,专留给名门子弟,而且后院距离较远,可以免受打扰,同时也阻断了前后两院的交流。 见慕容擒走远后,洛三经径直走到了楚云端的旁边,查看他的伤口。肩膀上的剑伤已经被桃金娘包扎好了,但是手臂上的伤口还未来得及处理,鲜红的血迹异常夺目。 “伤这么严重。先上金疮药。”洛三经着急的说到。 “我这没有金疮药,我只有这个。”念无边无奈的伸出手,看着手上的药罐。 “金香断续药丸。你小子有点意思啊,一出手就是上好的药,这可比金疮药有用多了。”,洛三经又恢复了笑面佛的模样,笑嘻嘻的接过了念无边递来的药。 桃金娘将帕子在热水中浸湿后小心翼翼的擦掉楚云端手臂上的血迹,那一盆原本清澈的水全部被染成了鲜红色。楚云端紧咬下唇,闷哼着不出声。 “你忍一下,有一点痛,但是我必须得给你清理干净。”,桃金娘轻轻吹气,试图减少楚云端的痛苦。 “我没事。” 楚云端的额间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嘴唇发白,身子不停的颤抖,却仍在强忍着。 “就是有点冷” 他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已经微乎其微,双眼失了焦距,眼前一片昏暗,仅仅靠着最后一点知觉,撑着手,坐直了身体。 “冷?” 桃金娘话音未落,只见猛然间,他的身体就这样笔直向后倒去,整个人还呈现着那副坐着的姿态,手脚像冰块一样冰凉和僵硬,眼瞳迅速收缩,嘴唇惨白,那本就憔悴的面容此刻更是一点血色都看不见了。 洛三经一手覆上他的脉搏,一手伸出去探查他的鼻息,猛然喊到:“不好!” 桃金娘一听洛前辈这样一喊,更是着急得跳了起来,眼眶里扑闪着泪珠,强忍着哭声说到:“前辈,他怎么了?” “刚刚还好好的” “前辈你快说啊?” 洛三经无奈的摇了摇头,桃金娘一触即溃,泪如雨下。 “念无边你的药呢,快拿出来,全都要,都吃下去,总会有用的。” “没用的,他的脉络很奇怪。” “很奇怪?什么奇怪?”,桃金娘紧抓着洛三经的衣袖,渴求的问到。 “是断的” “怎么可能!” 经脉怎么可能是断的,桃金娘全然不敢相信,那他怎么走路,怎么练武,他根本就和正常人一样啊。 “他的足少阳胆经,手少阳三焦经,手太阴肺经是断的。”,洛三经仔细在楚云端的身躯上摸了一遍,抬头回答到。 桃金娘泣不成声,此时此刻她才感受到自身的软弱和无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那还有办法吗?” div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