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557章 陛下，何不扑杀此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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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57章 陛下，何不扑杀此缭
杨德利？</p>
杨德利从担任御史以来一直在弹劾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所以并未出头。</p>
“弹劾何事？”</p>
李治令人把奏疏拿来。</p>
“陛下，杨德利弹劾李舍人……”</p>
王忠良有些懵逼，抬头看了李治一眼。</p>
这个蠢货！</p>
李治默然。</p>
“陛下，杨御史弹劾李舍人……去年李舍人用了中书的马车搬运家中的东西，违律差使了万年县的民夫为家中做事，更令人发指的是，李义府家中经常庆祝，儿子生辰要庆贺，孙儿生辰要庆贺，妻子生辰……那些下属每每送去厚礼……”</p>
李义府面色煞白，“陛下，这是馈赠，不少……不少人都有。”</p>
这是潜规则！</p>
上官家中有喜事，下属自然要送礼。</p>
这事儿众人早就有所耳闻，只是大伙儿都不是好鸟，下属的好处也收过，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罢了。</p>
可谁曾想杨德利竟然把此事揭穿了。</p>
尴尬啊！</p>
连长孙无忌都难免头痛。</p>
杨德利这是吃饱撑的？</p>
“……中书省的公厨为寻常官员准备的食物简薄，克扣下来的钱都用于李义府等人的供给……”</p>
操蛋！</p>
这是开小灶，但也是常事。</p>
普通官员吃大锅饭，大佬们单独吃小灶，这有啥好奇怪的？</p>
“……陛下，大唐无数官吏的伙食被克扣，只为奉养那些高官权贵，长此以往，那些官吏心中不满……”</p>
杨德利把此事竟然抬高到了国家生死存亡的地步。</p>
李治看了一眼，发现从长孙无忌开始，人人都黑着脸。</p>
“咳咳！”</p>
他觉得差不多了。</p>
王忠良继续念道：“……李义府得了陛下夸赞，当日就有人上门送礼，这几日更是门前车水马龙，陛下，这是公然行贿！”</p>
卧槽！</p>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p>
为了一个李义府，把大伙儿的老脸拿出来践踏。</p>
长孙无忌板着脸，“陛下，老臣以为此事贾家并无过错。”</p>
李义府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道：“长孙相公不怕以后自家被人这般收拾？”</p>
长孙无忌压根就不带抬眼的。</p>
褚遂良接着说道：“是啊！陛下，那管事用强之事虽无证据，不过老臣以为定然确有其事。”</p>
“臣附议！”</p>
一群重臣板着脸，不管往日有什么仇怨，此刻都异口同声的为贾家说话。</p>
不说不行啊！</p>
杨德利看来收集了许久的消息，就在今日全部砸出来了。</p>
什么小食堂，什么下属送礼……</p>
这些事儿人人知晓，但这是潜规则啊！</p>
可特娘的这个愣头青把这些潜规则都给捅了出来。</p>
再让他弄下去，大伙儿的脸面要不要了？</p>
“陛下……”</p>
王忠良抬头，一脸木然。</p>
“说吧。”</p>
和臣子们的恼火不同，李治却喜欢听听这些臣子的潜规则和丑事。</p>
王忠良犹豫了一下，“陛下为何赏赐李义府许多珍宝，李义府巧立名目受贿，不差钱，有那些钱用来养活宫人岂不是更好？陛下花钱这般大手大脚，花完了寻谁要去？只能加了赋税。可百姓可怜，不堪盘剥了……陛下，和天下生民比起来，李义府算个什么？”</p>
这弹章写的半点文采也无，但却格外的有力。</p>
李治的脸，黑了。</p>
李义府的脸，黑了！</p>
武媚那边也在接收着各种消息。</p>
“李义府不依不饶？”</p>
老二李贤渐渐长大，嚎哭声也越来越大，让她头痛。</p>
“是。”邵鹏看样子心情不大好，“昭仪，那事奴婢觉得是真的，李家的管事该严惩。”</p>
可李义府是皇帝和武媚最近竖立的旗帜，难道自己把旗帜拉下来？</p>
“这是无妄之灾。”</p>
武媚这话不知道说的是谁，但眼中却多了讥诮之色，“李义府靠着低头逃过一劫，但却得意忘形了些。”</p>
她闭上眼睛。</p>
秋风掠过，让人倍感惬意。</p>
“你去中书省，告诉李义府，做人要稳重。”</p>
昭仪不满了！</p>
邵鹏应了，随后去了中书省。</p>
李义府刚在朝中吃了败仗，再接到这个消息，笑容依旧，但面色涨红。</p>
——才将被夸赞你就稳不住了？那以后还能指望你做些什么？</p>
李义府一口郁气憋着，还得强笑着应付了邵鹏。</p>
而杨德利却昂首回到了察院。</p>
御史台分为三院，杨德利所在的察院为监察御史。</p>
一进去，察院主簿周颖就从值房出来，“杨御史回来了？”</p>
“是啊！”</p>
杨德利看着很是得意。</p>
周颖问道：“先前倒是忘记了，杨御史那奏疏可给中丞过目了吗？”</p>
御史台有御史大夫，但御史大夫一般很少设置，多是御史中丞管事。</p>
杨德利摇头，“没呢！”</p>
周颖有些头痛，“此等事……还是通个气为好啊！”</p>
你特娘的要弹劾谁也得给上官说一声吧，不吭不哈的就上了奏疏，下次你是不是要直接进宫去仗弹了？</p>
——仗弹，指的是御史求见，在皇帝在场的情况下弹劾人事。因为倚仗的是帝王在场撑腰，所以叫做仗弹。</p>
杨德利点头。</p>
但心中颇不以为然。</p>
他和御史中丞黄黎有过交流，黄黎要求他要盯着大处，莫要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去烦人，结果杨德利就顶撞了一下，说小事也会演变成大事。</p>
周颖随口问道：“此次可触怒了谁？”</p>
上次杨德利用鸡毛蒜皮的事儿进谏，结果奏疏被打了回来，顺带还给了批语：无事找事！</p>
御史台丢人啊！</p>
那次之后，周颖就开始关注这个半路出家的官员。</p>
“没有。”</p>
杨德利在想着贾家的那事儿，心情极好。</p>
见他在笑，周颖也觉得不是事。</p>
晚些他去了黄黎那里。</p>
“杨御史说没触怒谁。”</p>
四十多岁的黄黎冷着脸，“不惹事就好。老夫执掌御史台，从未见过这等较真的御史，揪着一件小事就不放。以后盯着他，有事禀告。”</p>
“是！”</p>
周颖应了，随即告退。</p>
黄黎在值房里惬意的道：“今日算是安生了。”</p>
“中丞！”</p>
外面有人在喊。</p>
“不好了！”</p>
黄黎干咳一声，“何事？”</p>
一个官员冲进来，“中丞，那杨德利弹劾了李义府，说他占公家便宜……”</p>
“好事！”</p>
黄黎赞道：“果然，看来老夫上次的提点起了作用，杨德利也知晓了些做御史的门道。那李义府就是个遍体麻烦的人，弹劾他就是为我御史台争光。”</p>
周颖止步回身，觉得不妙。</p>
“中丞，那杨德利弹劾的是官员收礼。”</p>
黄黎一怔，“他弹劾了此事？”</p>
官员收礼多了去，你特娘的去弹劾这事，这不是给我御史台找麻烦吗？</p>
官员点头。</p>
黄黎捂额，“他……他……罢了，此事无可挑剔。”</p>
这事儿连李治都没法指责。</p>
“他接着又说陛下……”</p>
黄黎的脑门青筋蹦跳，“他说了什么？”</p>
“他弹劾陛下赏赐李义府太重，说那等人受贿不差钱，陛下有那钱不如用在该用的地方。还说陛下花钱大手大脚的，花完了只能加赋税，百姓可怜……”</p>
黄黎觉得头晕，“你别说了，让老夫清醒清醒。”</p>
清醒了一会儿，黄黎深吸一口气，“后来呢？”</p>
“后来陛下夸赞了他。”</p>
操蛋！</p>
“陛下夸赞了他，可回头就得呵斥老夫。”</p>
黄黎觉得自己就是背锅的。</p>
“中丞，陛下召见。”</p>
黄黎：“……”</p>
……</p>
李家的庄子里，杨定躺在床上，双腿被夹板夹着，右手也是如此。</p>
“阿郎……去求阿郎。”</p>
他一整天都在说这事儿。</p>
“弄死那个贱人，弄死她！”</p>
杨定咬牙切齿的咆哮着。</p>
门突然被推开了。</p>
“谁？”</p>
杨定艰难的抬头，就看到两个包着脸的男子进来。</p>
“救……”</p>
他刚叫喊就被堵住了嘴。</p>
因为腿伤的缘故，他只穿着亵裤。</p>
亵裤被人褪了下来，凉飕飕的。</p>
“呜呜！”</p>
我不好这个！</p>
杨定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却不能挣扎，一挣扎断腿的地方剧痛难忍。</p>
“二哥，怎么割？”</p>
“就……连根割吧？我也不懂。”</p>
“好！”</p>
……</p>
卫英有些慌。</p>
从得知贾家的人被欺负后，他就有些惶然。</p>
他一直在担心女儿扛不住最近红得发紫的李义府，但他没法插手。</p>
说来悲哀，他这么一个吏目，如今还不如女儿硬扎，直接和李义府翻脸。</p>
“老卫！”</p>
卫英正在神不守舍的想着是不是下衙后去道德坊看看，好歹有啥事自己也能帮手。</p>
但女儿从不要他帮手，总是说自己没问题。</p>
其实……就是我无用啊！</p>
卫英有些痛苦。</p>
“谁？”</p>
外面来了一个相熟的小吏，“老卫，朝中又在说贾家和李家的事了，你那女儿可能撑住？”</p>
卫英强笑，“能吧……能的。”</p>
小吏同情的道：“别担心，就算是如今吃亏，等你那女婿回来了……那可是百骑大统领，回头有的是法子给李家挖坑。”</p>
“哪里会。”卫英正色道：“小贾为人正派，从不假公济私。”</p>
小吏莞尔，“咱们什么交情？你连这话都不敢说，有意思？”</p>
卫英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p>
他不是天生就软弱，只是从小家里就被欺负惯了。刚开始也知道反抗，可对手太厉害，最后只能装死狗。</p>
这装一装的，这人就变成了不敢得罪人的性子，但凡能忍的就忍了，堪称是万年县第一老好人。</p>
他坐在值房里发呆，良久揉揉眼睛，低头继续处理公事。</p>
整个万年县的生死名册都在他这里核实确定，再大的事儿他也只能暂时压下去。</p>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来了。</p>
“老卫！”</p>
“何事？”</p>
卫英心突突的跳，觉得不是好事。</p>
门被推开了，竟然是上官县尉黄麟。</p>
黄麟站在门外定定的看着他。</p>
这是……</p>
难道出事了？</p>
卫英的腿有些软，“县尉……”</p>
黄麟叹息一声，“老卫，你那女儿是亲生的？”</p>
这话看似有侮辱之意，可黄麟不是那等人。</p>
卫英苦笑，“当然是。”</p>
“看看你！看看你！”黄麟指着他，一脸嫌弃，“遇到事儿就忍，就躲，再看看你那女儿……先是让人去李家好言相劝要公道，李家倨傲不搭理，随后就令人报复，打得李家的庄户屁滚尿流……”</p>
这事儿卫英知道，就是知道才担心。</p>
李义府会不会疯狂报复？</p>
女婿不在家，女儿顶得住贾家的门户吗？</p>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有儿子的好处了。</p>
若是贾昱再大一些，那么他就能去贾家交好的人家求援，所谓合纵连横就是这个意思。</p>
但贾昱现在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啊！</p>
“那李舍人上奏疏喊冤，陛下搁置，可就在先前，御史杨德利弹劾李义府，满朝君臣颜面无光啊！”</p>
黄麟真心的觉得厉害，“看看，先礼后兵，随后报复。等你一弹劾，贾家还有个表兄御史呢！就等着收拾人。这手段，老卫，你这女儿若是早些让人知晓她的手段，哪里轮得到武阳侯做你的女婿？”</p>
卫英已经呆住了。</p>
“没事了？”</p>
“没事了！”</p>
黄麟笑着竖起大拇指：“朝中不少人都说你女儿是这个！”</p>
家中有个能掌家的娘子，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就是贤内助，可遇不可求。</p>
关键这个贤内助还是个大长腿……</p>
卫英欢喜的道：“哪里，大娘子就是执拗的性子。”</p>
……</p>
李义府挨了一棍子，也低调了些，李治觉得这样也不错。</p>
但废后的事儿却刻不容缓了。</p>
这一日退朝后，李治先走，王忠良随即出来，“陛下让长孙相公，英国公，于相公，褚相公去内殿。”</p>
议事在这里，内殿……这便是私密事。</p>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相对一视。</p>
宰相们面面相觑。</p>
这是要宣布了？</p>
废后的决策权在于帝王，但臣子们强横时也能拦截。</p>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辅机乃是陛下的舅父，更是托孤重臣，老夫不忍看着陛下背负杀舅父之名……老夫起于草莽，并无寸功于国，却官至于此，今日不死谏，何以对先帝！？”</p>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外加一个于志宁回头。</p>
李勣捂额，“老夫今日身体不适，头晕目眩……”</p>
果然是个老狐狸！</p>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三人随即进去。</p>
李治站在内殿中，没回身，听到脚步声后说道：“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朕欲废后，立武昭仪为后，如何？”</p>
褚遂良上前一步，肃然道：“皇后出身名门，乃是先帝为陛下所娶，先帝临去前还拉着陛下的手对老臣说……朕的佳儿佳妇，今日托付给卿……”</p>
这话径直打脸！</p>
李治默然。</p>
褚遂良厉声道：“先帝之言犹在耳畔，皇后并无过错，陛下为何意欲废后？老臣不敢屈从陛下，上违先帝之命。”</p>
李治微微眯眼看着他，面带怒色。</p>
这是用先帝来压制皇帝：先帝的话你听不听？不听就是不孝。</p>
这也是以后流行一时的‘祖宗之法，祖宗之言’的雏形，但凡祖宗说的就是真理，谁违背了天诛人灭。</p>
李治摆摆手，众人散去。</p>
皇帝出了内殿，一直往外走。</p>
“陛下，去何处？”</p>
“凌烟阁。”</p>
凌烟阁就在宫城的东面，一路缓行，秋高气爽。</p>
进了凌烟阁，李治就站在那些画像前，一个个的仔细看着。</p>
“陛下，昭仪来了。”</p>
王忠良觉得皇帝今日有些古怪，看着感伤，但却又带着振奋。</p>
“媚娘且进来。”</p>
武媚悄然进来，连脚步都放轻了些。</p>
李治负手而立，“看看这些功臣，先帝时都是赫赫有名的文武，时至今日却纷纷凋零。剩下的……”</p>
武媚看着那些画像，低声道：“陛下，都是大唐功臣呢！”</p>
“是啊！”</p>
李治颔首，“二十四功臣，如今还剩下了谁……舅舅，程知节，尉迟恭，以及英国公。程知节知机，李勣同样如此，至于尉迟恭……英雄迟暮。”</p>
皇帝的意思是说……李勣和程知节可用，尉迟恭就让他在家里终老。</p>
但他没提长孙无忌。</p>
李治回身，“五郎如何？”</p>
武媚笑道：“五郎很是乖巧。”</p>
“去看看。”</p>
李治当先出去，步履坚定。</p>
第二日，他再度召集了宰相们商议此事。</p>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眼中有悲壮之色，“若是陛下一心废后，天下多少名门女子可供陛下挑选，何必武氏？”</p>
李治的面色微黑。</p>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p>
褚遂良继续说道：“那武氏毕竟是先帝之人，陛下册她为后，青史斑斑，后世人如何说？”</p>
你这是把你老子的女人收用了，咱们不计较这个，但你还要册封这个女子为后，你疯了吗？</p>
这是诛心！</p>
李治面色铁青。</p>
褚遂良把笏板搁在边上，跪倒用力叩首。</p>
呯！</p>
呯！</p>
呯！</p>
于志宁惊呼，“血！”</p>
鲜血顺着褚遂良的额头往下流淌，他抬头，“臣今日还了陛下的笏板，恳请陛下放臣归家。”</p>
这是最激烈的劝谏方式。</p>
——辞官威胁！</p>
李治的双眸中猛地迸发出了厉色，摆手：“拉出去！”</p>
皇帝怒了！</p>
两个内侍上前来架起褚遂良。</p>
后面有帘子，帘子突然一动，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陛下，何不扑杀此缭？”</p>
李治猛地盯住了褚遂良。</p>
泥人也有土性，褚遂良今日直批他的脸，李治的火气一下就窜了起来。</p>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陛下，褚遂良乃是先帝诏令之顾命重臣，不可加以刑罚。”</p>
这便是尊老。</p>
李治摆手，“诸卿且去！”</p>
众人悄然离去。</p>
消息随即传了出去。</p>
有人大怒，有人冷笑，有人赞同……</p>
李勣站在尚书省里若有所思。</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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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利？</p>
杨德利从担任御史以来一直在弹劾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所以并未出头。</p>
“弹劾何事？”</p>
李治令人把奏疏拿来。</p>
“陛下，杨德利弹劾李舍人……”</p>
王忠良有些懵逼，抬头看了李治一眼。</p>
这个蠢货！</p>
李治默然。</p>
“陛下，杨御史弹劾李舍人……去年李舍人用了中书的马车搬运家中的东西，违律差使了万年县的民夫为家中做事，更令人发指的是，李义府家中经常庆祝，儿子生辰要庆贺，孙儿生辰要庆贺，妻子生辰……那些下属每每送去厚礼……”</p>
李义府面色煞白，“陛下，这是馈赠，不少……不少人都有。”</p>
这是潜规则！</p>
上官家中有喜事，下属自然要送礼。</p>
这事儿众人早就有所耳闻，只是大伙儿都不是好鸟，下属的好处也收过，所以睁只眼闭只眼罢了。</p>
可谁曾想杨德利竟然把此事揭穿了。</p>
尴尬啊！</p>
连长孙无忌都难免头痛。</p>
杨德利这是吃饱撑的？</p>
“……中书省的公厨为寻常官员准备的食物简薄，克扣下来的钱都用于李义府等人的供给……”</p>
操蛋！</p>
这是开小灶，但也是常事。</p>
普通官员吃大锅饭，大佬们单独吃小灶，这有啥好奇怪的？</p>
“……陛下，大唐无数官吏的伙食被克扣，只为奉养那些高官权贵，长此以往，那些官吏心中不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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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看了一眼，发现从长孙无忌开始，人人都黑着脸。</p>
“咳咳！”</p>
他觉得差不多了。</p>
王忠良继续念道：“……李义府得了陛下夸赞，当日就有人上门送礼，这几日更是门前车水马龙，陛下，这是公然行贿！”</p>
卧槽！</p>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p>
为了一个李义府，把大伙儿的老脸拿出来践踏。</p>
长孙无忌板着脸，“陛下，老臣以为此事贾家并无过错。”</p>
李义府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道：“长孙相公不怕以后自家被人这般收拾？”</p>
长孙无忌压根就不带抬眼的。</p>
褚遂良接着说道：“是啊！陛下，那管事用强之事虽无证据，不过老臣以为定然确有其事。”</p>
“臣附议！”</p>
一群重臣板着脸，不管往日有什么仇怨，此刻都异口同声的为贾家说话。</p>
不说不行啊！</p>
杨德利看来收集了许久的消息，就在今日全部砸出来了。</p>
什么小食堂，什么下属送礼……</p>
这些事儿人人知晓，但这是潜规则啊！</p>
可特娘的这个愣头青把这些潜规则都给捅了出来。</p>
再让他弄下去，大伙儿的脸面要不要了？</p>
“陛下……”</p>
王忠良抬头，一脸木然。</p>
“说吧。”</p>
和臣子们的恼火不同，李治却喜欢听听这些臣子的潜规则和丑事。</p>
王忠良犹豫了一下，“陛下为何赏赐李义府许多珍宝，李义府巧立名目受贿，不差钱，有那些钱用来养活宫人岂不是更好？陛下花钱这般大手大脚，花完了寻谁要去？只能加了赋税。可百姓可怜，不堪盘剥了……陛下，和天下生民比起来，李义府算个什么？”</p>
这弹章写的半点文采也无，但却格外的有力。</p>
李治的脸，黑了。</p>
李义府的脸，黑了！</p>
武媚那边也在接收着各种消息。</p>
“李义府不依不饶？”</p>
老二李贤渐渐长大，嚎哭声也越来越大，让她头痛。</p>
“是。”邵鹏看样子心情不大好，“昭仪，那事奴婢觉得是真的，李家的管事该严惩。”</p>
可李义府是皇帝和武媚最近竖立的旗帜，难道自己把旗帜拉下来？</p>
“这是无妄之灾。”</p>
武媚这话不知道说的是谁，但眼中却多了讥诮之色，“李义府靠着低头逃过一劫，但却得意忘形了些。”</p>
她闭上眼睛。</p>
秋风掠过，让人倍感惬意。</p>
“你去中书省，告诉李义府，做人要稳重。”</p>
昭仪不满了！</p>
邵鹏应了，随后去了中书省。</p>
李义府刚在朝中吃了败仗，再接到这个消息，笑容依旧，但面色涨红。</p>
——才将被夸赞你就稳不住了？那以后还能指望你做些什么？</p>
李义府一口郁气憋着，还得强笑着应付了邵鹏。</p>
而杨德利却昂首回到了察院。</p>
御史台分为三院，杨德利所在的察院为监察御史。</p>
一进去，察院主簿周颖就从值房出来，“杨御史回来了？”</p>
“是啊！”</p>
杨德利看着很是得意。</p>
周颖问道：“先前倒是忘记了，杨御史那奏疏可给中丞过目了吗？”</p>
御史台有御史大夫，但御史大夫一般很少设置，多是御史中丞管事。</p>
杨德利摇头，“没呢！”</p>
周颖有些头痛，“此等事……还是通个气为好啊！”</p>
你特娘的要弹劾谁也得给上官说一声吧，不吭不哈的就上了奏疏，下次你是不是要直接进宫去仗弹了？</p>
——仗弹，指的是御史求见，在皇帝在场的情况下弹劾人事。因为倚仗的是帝王在场撑腰，所以叫做仗弹。</p>
杨德利点头。</p>
但心中颇不以为然。</p>
他和御史中丞黄黎有过交流，黄黎要求他要盯着大处，莫要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去烦人，结果杨德利就顶撞了一下，说小事也会演变成大事。</p>
周颖随口问道：“此次可触怒了谁？”</p>
上次杨德利用鸡毛蒜皮的事儿进谏，结果奏疏被打了回来，顺带还给了批语：无事找事！</p>
御史台丢人啊！</p>
那次之后，周颖就开始关注这个半路出家的官员。</p>
“没有。”</p>
杨德利在想着贾家的那事儿，心情极好。</p>
见他在笑，周颖也觉得不是事。</p>
晚些他去了黄黎那里。</p>
“杨御史说没触怒谁。”</p>
四十多岁的黄黎冷着脸，“不惹事就好。老夫执掌御史台，从未见过这等较真的御史，揪着一件小事就不放。以后盯着他，有事禀告。”</p>
“是！”</p>
周颖应了，随即告退。</p>
黄黎在值房里惬意的道：“今日算是安生了。”</p>
“中丞！”</p>
外面有人在喊。</p>
“不好了！”</p>
黄黎干咳一声，“何事？”</p>
一个官员冲进来，“中丞，那杨德利弹劾了李义府，说他占公家便宜……”</p>
“好事！”</p>
黄黎赞道：“果然，看来老夫上次的提点起了作用，杨德利也知晓了些做御史的门道。那李义府就是个遍体麻烦的人，弹劾他就是为我御史台争光。”</p>
周颖止步回身，觉得不妙。</p>
“中丞，那杨德利弹劾的是官员收礼。”</p>
黄黎一怔，“他弹劾了此事？”</p>
官员收礼多了去，你特娘的去弹劾这事，这不是给我御史台找麻烦吗？</p>
官员点头。</p>
黄黎捂额，“他……他……罢了，此事无可挑剔。”</p>
这事儿连李治都没法指责。</p>
“他接着又说陛下……”</p>
黄黎的脑门青筋蹦跳，“他说了什么？”</p>
“他弹劾陛下赏赐李义府太重，说那等人受贿不差钱，陛下有那钱不如用在该用的地方。还说陛下花钱大手大脚的，花完了只能加赋税，百姓可怜……”</p>
黄黎觉得头晕，“你别说了，让老夫清醒清醒。”</p>
清醒了一会儿，黄黎深吸一口气，“后来呢？”</p>
“后来陛下夸赞了他。”</p>
操蛋！</p>
“陛下夸赞了他，可回头就得呵斥老夫。”</p>
黄黎觉得自己就是背锅的。</p>
“中丞，陛下召见。”</p>
黄黎：“……”</p>
……</p>
李家的庄子里，杨定躺在床上，双腿被夹板夹着，右手也是如此。</p>
“阿郎……去求阿郎。”</p>
他一整天都在说这事儿。</p>
“弄死那个贱人，弄死她！”</p>
杨定咬牙切齿的咆哮着。</p>
门突然被推开了。</p>
“谁？”</p>
杨定艰难的抬头，就看到两个包着脸的男子进来。</p>
“救……”</p>
他刚叫喊就被堵住了嘴。</p>
因为腿伤的缘故，他只穿着亵裤。</p>
亵裤被人褪了下来，凉飕飕的。</p>
“呜呜！”</p>
我不好这个！</p>
杨定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却不能挣扎，一挣扎断腿的地方剧痛难忍。</p>
“二哥，怎么割？”</p>
“就……连根割吧？我也不懂。”</p>
“好！”</p>
……</p>
卫英有些慌。</p>
从得知贾家的人被欺负后，他就有些惶然。</p>
他一直在担心女儿扛不住最近红得发紫的李义府，但他没法插手。</p>
说来悲哀，他这么一个吏目，如今还不如女儿硬扎，直接和李义府翻脸。</p>
“老卫！”</p>
卫英正在神不守舍的想着是不是下衙后去道德坊看看，好歹有啥事自己也能帮手。</p>
但女儿从不要他帮手，总是说自己没问题。</p>
其实……就是我无用啊！</p>
卫英有些痛苦。</p>
“谁？”</p>
外面来了一个相熟的小吏，“老卫，朝中又在说贾家和李家的事了，你那女儿可能撑住？”</p>
卫英强笑，“能吧……能的。”</p>
小吏同情的道：“别担心，就算是如今吃亏，等你那女婿回来了……那可是百骑大统领，回头有的是法子给李家挖坑。”</p>
“哪里会。”卫英正色道：“小贾为人正派，从不假公济私。”</p>
小吏莞尔，“咱们什么交情？你连这话都不敢说，有意思？”</p>
卫英苦笑，一切尽在不言中。</p>
他不是天生就软弱，只是从小家里就被欺负惯了。刚开始也知道反抗，可对手太厉害，最后只能装死狗。</p>
这装一装的，这人就变成了不敢得罪人的性子，但凡能忍的就忍了，堪称是万年县第一老好人。</p>
他坐在值房里发呆，良久揉揉眼睛，低头继续处理公事。</p>
整个万年县的生死名册都在他这里核实确定，再大的事儿他也只能暂时压下去。</p>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来了。</p>
“老卫！”</p>
“何事？”</p>
卫英心突突的跳，觉得不是好事。</p>
门被推开了，竟然是上官县尉黄麟。</p>
黄麟站在门外定定的看着他。</p>
这是……</p>
难道出事了？</p>
卫英的腿有些软，“县尉……”</p>
黄麟叹息一声，“老卫，你那女儿是亲生的？”</p>
这话看似有侮辱之意，可黄麟不是那等人。</p>
卫英苦笑，“当然是。”</p>
“看看你！看看你！”黄麟指着他，一脸嫌弃，“遇到事儿就忍，就躲，再看看你那女儿……先是让人去李家好言相劝要公道，李家倨傲不搭理，随后就令人报复，打得李家的庄户屁滚尿流……”</p>
这事儿卫英知道，就是知道才担心。</p>
李义府会不会疯狂报复？</p>
女婿不在家，女儿顶得住贾家的门户吗？</p>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有儿子的好处了。</p>
若是贾昱再大一些，那么他就能去贾家交好的人家求援，所谓合纵连横就是这个意思。</p>
但贾昱现在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啊！</p>
“那李舍人上奏疏喊冤，陛下搁置，可就在先前，御史杨德利弹劾李义府，满朝君臣颜面无光啊！”</p>
黄麟真心的觉得厉害，“看看，先礼后兵，随后报复。等你一弹劾，贾家还有个表兄御史呢！就等着收拾人。这手段，老卫，你这女儿若是早些让人知晓她的手段，哪里轮得到武阳侯做你的女婿？”</p>
卫英已经呆住了。</p>
“没事了？”</p>
“没事了！”</p>
黄麟笑着竖起大拇指：“朝中不少人都说你女儿是这个！”</p>
家中有个能掌家的娘子，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就是贤内助，可遇不可求。</p>
关键这个贤内助还是个大长腿……</p>
卫英欢喜的道：“哪里，大娘子就是执拗的性子。”</p>
……</p>
李义府挨了一棍子，也低调了些，李治觉得这样也不错。</p>
但废后的事儿却刻不容缓了。</p>
这一日退朝后，李治先走，王忠良随即出来，“陛下让长孙相公，英国公，于相公，褚相公去内殿。”</p>
议事在这里，内殿……这便是私密事。</p>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相对一视。</p>
宰相们面面相觑。</p>
这是要宣布了？</p>
废后的决策权在于帝王，但臣子们强横时也能拦截。</p>
褚遂良深吸一口气，“辅机乃是陛下的舅父，更是托孤重臣，老夫不忍看着陛下背负杀舅父之名……老夫起于草莽，并无寸功于国，却官至于此，今日不死谏，何以对先帝！？”</p>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外加一个于志宁回头。</p>
李勣捂额，“老夫今日身体不适，头晕目眩……”</p>
果然是个老狐狸！</p>
长孙无忌看了他一眼，三人随即进去。</p>
李治站在内殿中，没回身，听到脚步声后说道：“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朕欲废后，立武昭仪为后，如何？”</p>
褚遂良上前一步，肃然道：“皇后出身名门，乃是先帝为陛下所娶，先帝临去前还拉着陛下的手对老臣说……朕的佳儿佳妇，今日托付给卿……”</p>
这话径直打脸！</p>
李治默然。</p>
褚遂良厉声道：“先帝之言犹在耳畔，皇后并无过错，陛下为何意欲废后？老臣不敢屈从陛下，上违先帝之命。”</p>
李治微微眯眼看着他，面带怒色。</p>
这是用先帝来压制皇帝：先帝的话你听不听？不听就是不孝。</p>
这也是以后流行一时的‘祖宗之法，祖宗之言’的雏形，但凡祖宗说的就是真理，谁违背了天诛人灭。</p>
李治摆摆手，众人散去。</p>
皇帝出了内殿，一直往外走。</p>
“陛下，去何处？”</p>
“凌烟阁。”</p>
凌烟阁就在宫城的东面，一路缓行，秋高气爽。</p>
进了凌烟阁，李治就站在那些画像前，一个个的仔细看着。</p>
“陛下，昭仪来了。”</p>
王忠良觉得皇帝今日有些古怪，看着感伤，但却又带着振奋。</p>
“媚娘且进来。”</p>
武媚悄然进来，连脚步都放轻了些。</p>
李治负手而立，“看看这些功臣，先帝时都是赫赫有名的文武，时至今日却纷纷凋零。剩下的……”</p>
武媚看着那些画像，低声道：“陛下，都是大唐功臣呢！”</p>
“是啊！”</p>
李治颔首，“二十四功臣，如今还剩下了谁……舅舅，程知节，尉迟恭，以及英国公。程知节知机，李勣同样如此，至于尉迟恭……英雄迟暮。”</p>
皇帝的意思是说……李勣和程知节可用，尉迟恭就让他在家里终老。</p>
但他没提长孙无忌。</p>
李治回身，“五郎如何？”</p>
武媚笑道：“五郎很是乖巧。”</p>
“去看看。”</p>
李治当先出去，步履坚定。</p>
第二日，他再度召集了宰相们商议此事。</p>
褚遂良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眼中有悲壮之色，“若是陛下一心废后，天下多少名门女子可供陛下挑选，何必武氏？”</p>
李治的面色微黑。</p>
长孙无忌看了褚遂良一眼……</p>
褚遂良继续说道：“那武氏毕竟是先帝之人，陛下册她为后，青史斑斑，后世人如何说？”</p>
你这是把你老子的女人收用了，咱们不计较这个，但你还要册封这个女子为后，你疯了吗？</p>
这是诛心！</p>
李治面色铁青。</p>
褚遂良把笏板搁在边上，跪倒用力叩首。</p>
呯！</p>
呯！</p>
呯！</p>
于志宁惊呼，“血！”</p>
鲜血顺着褚遂良的额头往下流淌，他抬头，“臣今日还了陛下的笏板，恳请陛下放臣归家。”</p>
这是最激烈的劝谏方式。</p>
——辞官威胁！</p>
李治的双眸中猛地迸发出了厉色，摆手：“拉出去！”</p>
皇帝怒了！</p>
两个内侍上前来架起褚遂良。</p>
后面有帘子，帘子突然一动，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陛下，何不扑杀此缭？”</p>
李治猛地盯住了褚遂良。</p>
泥人也有土性，褚遂良今日直批他的脸，李治的火气一下就窜了起来。</p>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陛下，褚遂良乃是先帝诏令之顾命重臣，不可加以刑罚。”</p>
这便是尊老。</p>
李治摆手，“诸卿且去！”</p>
众人悄然离去。</p>
消息随即传了出去。</p>
有人大怒，有人冷笑，有人赞同……</p>
李勣站在尚书省里若有所思。</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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