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如意珠》正文 1. 渔获

    独自葬完八十四岁的老父，唐汉强只觉得四肢乏力，坟头子上举目望去，空无一人，块块墓碑在肃杀寒风中沉默地立着。附近新坟墓碑上的字迹红得像血一样，坟头周围用白石板砌成个半圈，以这种领地的形式宣告坟主生前的显赫家世和地位。唐汉强想想老父亲操劳一生，至死也没有享上他的儿孙福，如今就这么一块薄墓碑给葬了，不禁悲从中来，跪着用颤抖的手使劲拍紧父亲坟头上的土。

    在湖里讨生的他，妻儿在一场洪水中相继离他而去，唯一的弟弟又出远门从军去了，多年音讯了无。现今他已是孑然一身，别无他法，只好拖着风湿、血吸虫病缠身的疲乏身体，回到芦席湾湖弯区自己的小渔船上。从前与父亲同在这渔船上居住，总觉它狭仄，现在竟空得让人心烦意乱。唐汉强铺开破旧的卧具，饮了几口红署釀制的酒，躺下见周公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天仍昏暗着，似乎有点饿，但又全身泛力，寒冷和疼痛从四面八方狙击着他。唐汉强想想还是挣扎着起来去弄点吃的，否则一病倒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晃动着满头的白发，苍白瘦弱的脸上闪着虚汗珠，鼻孔里冒着粗而急促的热气，他双腿颤抖移向船尾放置煤炉的搁板处，弯着腰，一手扶着船舷，一手打开炉门封口，松了松炉灰，放了几块上周在岳洲造纸厂锅炉附近捡来的煤块，又顺手在船外用铁丝做提手的破壶打了半壶水放在煤炉上。看了看放置食品的柜子，里面空空的，没什么可吃的了。唐汉强抬起头，尽力睁开昏花的眼睛，看着浊浪翻转，白色浪花一波一波推向远方，舱外阴风怒号，天又下着滴答滴答的细小冻雨。

    真不知道这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怎么过呢？他妈的，去哪里搞吃的呢？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船不知什么时候漂出芦席湾，进入湖心。唐汉强赶快拣起撸，将船划入毛草街湖湾，此处的湖水冬季最浅，有回水，有时可打到鱼，看今天自己的运气如何。他将船在水流平缓处停妥，提起网，朝着南边甩了出去，网一落下，就感到网动弹不止，似乎鱼还不小，网还不停打着转。唐汉强自知没有多少体力，只好任其变化，一边尽力收着网绳，一边捡去网上的丝草，终于把网收上了船，原来打了一条大草鱼！好家伙！有十五、六斤重！他赶忙把鱼捉到渔舱，明明高兴着想笑，可声音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叹气，这顿饭终于是有着落了，日子总得这么过下去，人也总得这么活下去啊！

    唐汉强勉力将船划进芦席湾靠岸。煤炉上烧着水也不知开了多久，他提起壶把水倒进茶壶，一屁股靠舱坐下来，顺手拿起昨晚喝剩的酒瓶，拧开瓶盖，倒了一口在嘴里，这才感到松了口气。人一放松，就开始觉得体力透支得厉害，手脚疲软，不休休息息、吃点东西是不能再劳作了。他歇了会儿，从渔舱内提着鱼鳃掂了掂重量，撇了撇嘴，想想自己这身子也是得补补了！唐汉强拿出刀和菜板，用刀背迅速地把鱼鳞刮去，剖开鱼肚。鱼内脏那些玩意儿他是不吃的，大力掏出的时候只觉得食指纸腹被某个尖锐的东西刺得生疼。唐汉强条件反射地缩回手，甩了甩，烦闷地想人不如意时连鱼都给老子作对！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东西！他操起筷子仔仔细细将大草鱼的内脏翻腾了一遍，也没有什么啊！撞邪了！唐汉强愤愤地啐了一口，正准备作罢，筷子头却好像搅到了一个硬东西，显然不是鱼骨。一个环！唐汉强小心地将它从那堆血糊糊的鱼内脏中分离出来，用湖水涮了涮。是一个白色的金属指环，表面平滑，接口处有锋利的棱角，方才大概就是被这棱角刺到的。唐汉强眯着眼睛打量半天，也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值钱的货儿，兴许只是这倒霉的鱼无意中吞进的破铜烂铁。不过他又看这指环的棱角处好像隐隐地闪着微光，转念一想，留着它也沒坏处，改明儿个上岸请人家给看看到底是个啥，说不定可以卖两个钱花花，这样想着便顺手将戒指收进自己的破裤兜里了。

    就在这时，经常鱼的张撑着小船回来了。平日里，张对他和他那死去的父亲可没少照顾，也多亏了张的多次接济，老父亲才撑到今日，要不……唐汉强想到父亲，眼角又湿了，轻轻叹了口气。看张愁眉苦脸的样儿可能并没有多少收获，这样的天气又有什么好指望呢！唐汉强赶紧招呼张过来和他一起吃鱼、喝酒。快眼看书小说阅读_www.bookcu.com